沧海君嘴中呼噜呼噜吃着饭,好似对王非土的话充耳不闻,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王非土说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自顾地坐了回去,端起陶碗品尝起沧海君亲手做的美味佳肴。
“赶紧吃,吃完了还有事要做。”
沧海君已经起身,将吃过的碗筷收拾干净。
“唔,饭很和朕的胃口。”
“陛下,您不是说齐地海盐品质差吗?如何?”
嬴政怅然若失:“是寡人被蒙蔽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精盐,是少数人才享有的权利。
就连秦始皇他想吃精盐,还得看下面的人如何应对。
究竟是他养的官吏,还是官吏养着君王?
“君使臣以礼,世事君以忠。”
这个问题,只有智者才有答案。
……
“王公子请看,这里就是我们的盐田,每批次可产青盐三万六千钟。”
这个数量可不是小数目,钟是容量单位,一钟等于十釜,按重量计算的话,一釜等于十斛,大概相当于十石。
王非土正待心算一下,始皇帝开口道:“不用算了,三万六千钟价值一万一千斤金。”
“这么多?”王非土惊讶的瞠目结舌。
“换算成钱的话,一斤金可得五千零四十钱。”
“你牛批!行了吧。”
王非土两眼放光,抬眼望去,在靠近海岸线的盐田被分成无数个网格,全部是白花花一片,里面有无数个盐民正在其中忙碌。
“这是钱不钱的事吗,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王非土那股贪财小民的劲上来了,始皇帝一拍额头:“瞧你那点出息。”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晒盐场,在这之前,海水要经过引灌,蒸发,淘沙,制卤,结晶五道工序……”
别看沧海君平时话不多,但讲起制盐便是口若悬河。
“诶?不对呀,朕的盐令哪去了,为何没人监督了?”
始皇帝在乎的不是如何制盐,而是如何将盐产牢牢把控在手中,还专门在此地设置了盐令,负责监督成盐的储运统筹。
可是东巡时盐田时的氛围不是这样的,有上千名带甲之士负责监督看管,以防私盐流出,严的很呢。
但此刻再看盐仓那里,盐民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只有一名老汉翘着二郎腿在打盹。
“这成何体统?!”王非土脱口而出。
沧海君看了他一眼,道:“这些盐民皆是我的心腹,不用看管。走,带你去个地方。”
一个亭长,能做到对每一个乡民都了如指掌,可见这是个及其有能力的基层干部。
县级以下的乡亭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田间地头街道坊间皆可办公。
跟随沧海的脚步,打了无数声招呼,终于在一座竹木搭建的作坊前停下脚步。
沧海回头只说了一句:“这里才是齐国的希望所在。”
掀起用茅草编织的门帘,沧海一露面,所有工人皆是一愣,躬身拜道:“见过沧海君。”
“继续干活。”
王非土在门口站定,倒吸一口凉气。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偌大的作坊内雾气蒸腾,十几口白色大锅还在不断地冒泡。
来到最里面,有两名光着膀子的大汉,正拿着木钎在锅中不停翻动。
沧海走上前,从锅里捏出一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味道虽然还有微苦,但依然接近成品。
“准备出货!”
王非土看向旁边堆起的白色小山,学着沧海的样子尝了尝。
“此味道已属上品,可与蜀地贡盐相媲美。”
“呸,差远了!”
沧海看到王非土的反应,属于工匠独有的自尊心被激发出来,抬脚走到了跟前,又仔细品尝一番。
放下手中的青盐,沧海开口道:“此盐乃是秦王都吃不上的细盐,不知小哥为何如此评价?”
“这盐苦,咸度又太高,不行!”
说完王非土带着黑娃就走出了作坊。
所有人听到王非土的话都愣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看向王非土。
“你们继续干活!”
沧海君连忙跟了出去、
走到海边一座巨石旁,王非土站定转过身来。
待沧海君走到跟前方才开口:“我看了你们的工序,虽然繁琐有效,但仍需精进。”
沧海君怀疑的目光看向王非土:“你懂制盐?”
王非土微微一笑:“只是一点点而已,谈不上精通。”
“那是谁给你的自信质疑吾等制盐不精?”
很明显,王非土的话让沧海君很不舒服,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些许敌意。
制盐工艺他们传承了几百年,其中浇筑了多少盐民的心血,现在一个外行人一上来就对他们指指点点,这事谁能忍。
王非土不以为意,微笑道:“我的办法很简单,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想带点上好的精盐出去。”
沧海君笑了。
“这盐场少说也有十万斤青盐,虽然秦王管的严,你想带出去,只是我一句话的事。”
“哦豁,好大的口气。”
“有如此秦吏,朕心甚慰啊。”嬴政不住地冷笑。
王非土两手一摊:“您别误会,我只是想要作坊内所有的产量。”
沧海君……
“你要这么多盐作甚?”
“难道你忘了?”王非土眉头一挑,沧海君心领神会。
“这个我做不了主,须请郡守批复。”
没得玩……
刚才还说只是他一句话的事,现在立马改口。
做人起码的信誉都没有,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这样,郡守的批复我来搞定,出不出盐你说了算,事成之后,我可以将利润给你分三成。”
嬴政憋不住道:“你倒真敢承诺,你觉得他敢应下吗?”
沧海君摇了摇头:“不,三成太多了,我只为齐王卖命。”
“成交!”
呵……齐王?
将来会成为整个大秦皇帝的人,齐王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其实想要提升品质很简单,你只需要去找来石灰石加到锅中熬制,晾晒,过滤,精炒,就可以制出绝世好盐。”
说完王非土笑看着呆愣中的沧海君。
“还有吗?”
王非土两手一摊:“没了。”
“竟如此简单?”
沧海君显得一脸错愕。
“你可以先去试试。”
沧海君躬身对王非土就是一礼。
“在下受教。”
起身补充道:“以我多年的经验,此法定然有效,我相信你。”
“那就好,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沧海君为人刚正不阿,拱手道:“那是自然,不过有言在先,我只能提供给你所提议办法制出来的精盐,至于青盐,是秦王严管,半两也动不得。”
“好,咱就这么定!”
王非土报之以礼,顿了下又道:“我还有一事相问,还望沧海君如实相告。”
“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请问。”
王非土郑重望着沧海君的眼睛道:“君可识得张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