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的东西被人取走了。”


    按常理，此等大事只能在少林寺的内部说，只是黄小石刚刚救了无名一命，现在人家还在给他开药，你不可能当着面，就把黄小石给当外人了吧。


    只不过，黄小石也有自知之明，现在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


    “黄门主。”黄小石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结果无因方丈主动对着他说道：“此事并非我少林一家之事，黄门主乃武林正道新秀之楷模，此事也需黄门主建言献策。”


    黄小石一听，哟，贼秃驴，事情闹大了，绷不住了，你们想找其他人来一起帮着擦屁股？


    当然了，他也知道，无因方丈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以中原人的人情交际来讲，对你客气和礼貌，事事都怕麻烦你，实际上是拿你当外人看；有事就来找你做，啥麻烦事都朝着你头上丢，这是真正把你当一家人。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习惯性把别人当下人，蹬鼻子上脸没个b数，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无因方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黄小石是“武林正道新秀之楷模”，这可是一句不得了的话。


    当年，沉神医一句话就让黄小石声名鹊起，现在，无因方丈这么一句话，难道是想把黄小石捧上天？


    并不是。


    无因方丈并没有因为黄小石救了无名这一件事去硬捧黄小石，而是黄小石这么多年来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他就是站在了武林新秀的顶点上。


    无因方丈只不过是说出了这个大家公认的现象罢了。


    这么说了，以黄小石当前的正道声望，就算是他现在突然跳出来，对着满屋子的和尚大方地承认了，说昨天晚上东西是他偷的，无名也是被他打的，他就是天龙教里八部天龙之天人。


    这满屋子的和尚里，起码有一大半会主动相信黄小石这么做是有苦衷的，要是放在江湖武林，那同情黄小石的人会更是多的不得了。


    朱时茂不是有一句经典台词嘛。


    “你说就我这样的，穿上这个衣服，他也是个地下工作者呀！”


    当然了，陈佩斯还有一句经典台词。


    “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模样的能叛变！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朱时茂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


    所以说啊，人生不是舞台剧，哪里有一看脸就知道这是好人还是坏人。


    ……


    在安置好无名休息后，黄小石被带到了刚才他做过手术的院子。


    几个和尚正在用沙袋和铲子，清除刚才手术时放出来的淤血。


    看着这喷洒了满地的血，确实有点吓人。


    刚才下刀的一瞬间，连做好了准备的黄小石都躲闪不及，被喷得满身都是。


    正因为见到了如同血腥之景，众僧人对黄小石的敬仰之情，真是高山仰止。


    院子的正中，是一个被绳网罩起来的石塔。


    黄小石正在抬头看着石塔发呆时，他听到无因方丈对着自己说道：“黄门主，这边请。”


    跟着无因方丈走到塔门之处，被锁住的塔门已经打开了，而且罩住塔门外的绳网也被拉了起来。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密室奇桉。


    随着无因方丈走进了塔里之后，黄小石才有机会打量石塔的内部。


    可能是出于建筑强度考虑，石塔的第一层并没有开窗，只有门外透入了一些光线。


    第一层的空间远远没有第二层那么高大，以黄小石的眼光来看，其实这就是一个地基+半层。


    一层的头顶，是几个极为粗壮的大梁，大梁之上是一层木板。


    厉苍天说的，二楼的地板有三层地砖，实际上那并不是全部的厚度。


    整个二层的地板厚度足有三四尺。


    黄小石不知道这是由于建筑技术落后，不得已只能把地板弄这么厚，还是为了关押厉苍天，故意把地板弄这么厚。


    以前，黄小石陪着某个女友去高原游览过一番，他见到过那种纯土木结构的黄土房。


    那种房子的墙，是用黄土夯起来的，上细下粗，最下面的墙根厚度，足足超过了一米。


    因为第一层很矮小，这里面的布置也很简单，除了在打了一层石砖的地面上放了几个软垫外，还有一个放着食盒食盘的矮几，再无其他东西。


    平日里，无名在闭关修禅，都是用打坐取代睡卧，所以他也不需要床。


    实在是想睡觉了，无名可以睡在垫子上，身上披的袈裟就可以作为被盖用。


    第二层布置的和普通房间无异，有床有桌，还有凳子。


    在第二层，除了黄小石和无因方丈之外，还有三个和尚。


    有两位是少林三僧其二，无色和无慧。


    无慧今天早些时候黄小石已经见过了，他在负责指挥医僧救治无名。


    黄小石给无名做了手术后，第一个汇报的对象就是无慧，无慧这也是刚到这边来不久。


    一直留在石塔里勘察的人，是无色和无颠。


    无色的身体不大好，现在他已少有走动。但是如此大事，哪怕是拖着病体，无色也必须要过来一趟。


    无颠和黄小石是旧识，两人在杭州城外时并肩作战过。当时黄小石杀意太盛，无颠还劝说过黄小石两句，结果被黄小石几句话给顶了回去。


    此时的石室，正是少林寺的绝密之地，因为他们即将要讨论的，就是关系到少林寺乃至中原武林的绝密之事。


    ……


    “此处情况如何？”无因方丈对着无色问道。


    二楼的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只见二层石砖地面的中间被挖了一个大坑，大坑的旁边和靠窗户的地方，分别摞着一些地砖。


    “你来说吧。”无色转头对着无颠说道。


    无颠先是走到一个窗户前，他伸手指着窗户上的一处窗纸的破洞，对着大家说道：“大家看，这里有个破洞，窗户原本也是打开的，但是窗外的绳网完好无损。


    因为一层无窗，门也是锁着的，于是贼人先是从外墙爬到了二层外，伸手戳破窗纸，打开窗户，再跳进塔内。


    此时的法网还没有落下，所以大家才能看到窗户打开，绳网是完好的。”


    随后，无颠走到靠墙的地方，指着地上的地砖说道：“贼人进塔后，从地上撬起地砖，然后搬了几步，整齐地码放在这里。


    他这样码放，说明贼人是知道藏东西的地点在二层，但是他又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于是只有把那片地砖全部给撬起来。”


    紧接着，无颠走到塔的中间，对着大家说道：“这边还有几块地砖，码放得很乱，说明这时候贼人很赶时间，没有空再将地砖搬到墙角处。


    我想，应该是贼人在重创无名师兄后，急着要偷出东西逃走，所以手上的活就赶得急了些。”


    最后，无颠走到另外一扇打开着的窗户前，对着大家说道：“贼人偷走了东西后，切开绳索，从此窗逃出。”


    高啊。


    黄小石一边听，一边流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无颠基本上根据现场的痕迹，把事情说对了八九分。


    无颠转过身后，对着众人说道：“大家也看到了，这房屋原本就不大，却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无名师兄和贼人两人都在站桩对拳。


    要么就是无名师兄，猝不及防，刚刚上来就中了贼人的暗算。”


    这事情，无颠猜得一半一半。


    黄小石和无名确实是在打站桩拳，但是无名也确实是被黄小石暗算的。


    无名虽然武学知识渊博，内力极为深厚，但是他到底是没有参加过江湖打斗。


    没有进行过真人pk，就不可能预料到对手的阴招有多脏。


    防撩阴脚这种是基本常识，什么二龙戏珠（插眼睛）、什么仙人指路（戳屁股）、什么猴子偷桃（懂的都懂），太常见了。


    迎风白骨掌（撒石灰）、撞天昏（先套麻袋再毒打）、睡梦罗汉（下蒙汗药），这些下三滥的招式放倒了多少好汉。


    所以无名挨得这一脚，一点都不冤枉，说不定还能帮他领悟出更高深的佛学和武学知识。


    ……


    无颠的勘察报告还在继续。


    “刚才，我把所有的地砖复位，全部严丝合缝。”无颠走到了某个地砖前面，他弯腰伸手，把这两块重叠在一起的地砖抱了起来，让大家看到了地砖的底面。


    “就只有这个地砖下面有一个浅槽。那贼人偷走的，就是装在浅槽里的东西。”


    无颠说完后，几个人走了过去轮流摸了摸那个浅槽，轮到黄小石后，他也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


    好光滑的浅槽，这是当年厉苍天用手指头慢慢抠出来的？


    现在，大家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思考和想象，昨夜里贼人费尽心思，到底从这里取走了什么。


    这么小的一个浅槽，里面装的会是什么，能是什么？


    无颠放下手中的地砖，他看了一眼黄小石，无因方丈一抬手，对着他说道：“但说无妨。”


    “无色师兄和我都认为，贼人偷走的，会不会就是厉苍天藏起来的【圣堂钥匙】。”


    黄小石一听，惊呆了。


    不是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苍天有眼，那玩意可不是还在你们藏经阁里，我还没来得及去偷啊！


    ……


    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很难理解【圣堂】二字代表的是什么。


    对中原武林而言，这是号称武林史上第一个学尽天下所有武功的奇人——小虾米，最后的出没地。


    无论小虾米进入【圣堂】后到哪里去了，说不定【圣堂】里面就有小虾米留下的武功秘籍。


    要知道，小虾米仅仅是留下了一套内功和一套拳法，就被人用于创立了天罡门和野球拳门，而小虾米会的内功何止上百，很多内功到了今天都已经失传了。


    至于招式，更不用提了。


    小虾米和令狐大侠在石窟里拿着刀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随手比划了一下，留下的痕迹就分出了天剑门和绝刀门。


    十八般兵器，小虾米就没有不会的。


    这样的一个人，得留下多少武功秘籍啊！


    很多时候，一个念想一句话，就足以开启一个时代。


    “想要我的财宝吗？想要的话可以全部给你，去找吧！我把所有财宝都放在那里！”


    这短短一句被称作“one piece”的话所引出来的故事，讲了足足一千集都还没有完。


    【圣堂】对中原武林人而言，就是一个装满了上个时代武林荣光和梦想的巨大藏宝库。


    对于知道更多内幕的人而言，【圣堂】可不是一个藏宝库，它是一个让人光是想一想就足够发疯发癫的地方——【天外天界】。


    试问凡尘之众，何人不想得道登仙？


    好奇、期望、渴求、梦想、执着、贪欲……


    【圣堂】承载着世间的一切愿望与欲望。


    这时候，天龙教竟然把【圣堂钥匙】给偷走了。


    【圣堂钥匙】被盗桉，不管是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它的出现标志着天龙教和中原武林的生死决战即将到来。


    ……


    黄小石现在是有苦说不出，他更是不敢跳出来大声说道：“我没拿。”


    说实在的，以黄小石当前的声望，把无名打成重伤，取走了天王留下的信物，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要是黄小石取走的是【圣堂钥匙】，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这就是天下之公敌。


    中原人会说：“好小子，你竟然敢偷走【圣堂钥匙】。”


    天龙教会说：“好小子，你竟然敢偷走【圣堂钥匙】，还不给我！”


    黄小石说我没拿！


    有人信吗？


    ……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黄小石真想呕血三升。


    如此莫须有的罪名被扣在头上，黄小石直想写一个斗大的“冤”字。


    不是说黄小石不想要【圣堂钥匙】，而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想要【圣堂钥匙】，最重要的是，黄小石不想要让别人知道，他身上有【圣堂钥匙】。


    最他妈离谱的是，黄小石现在还没拿到【圣堂钥匙】。


    这就是斗智和斗勇最大的差别了。


    白久池仅仅依靠情报，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圣堂钥匙】。


    黄小石费心费力，策划了好久，两次冒险孤身深入，结果猪毛都没见到一根，还落了一身的骚气。


    不行，我可不能坐视这个事情扣死在自己头上，要不然就真完蛋了。


    因为这个事情一旦被扣死了，就没办法再向世人解释，你解释人家也不信，越描越黑。


    更让黄小石被动的是，【玲珑玉碟】和【天王令牌】真的就在自己身上，你说你没拿【圣堂钥匙】，怕是只有亲爹来了才会相信你的话。


    一番快速思考中，黄小石想到了一个脱身之计。


    只不过这个脱身之计，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但是，此时的黄小石顾不得许多了。


    这个脱身之计就是，让天龙教大张旗鼓地过来抢【圣堂钥匙】。


    只要天龙教来少林寺抢【圣堂钥匙】，无论成功不成功，都会让人知道天龙教还没得到【圣堂钥匙】，从而洗掉黄小石身上的冤屈。


    但是，这无异是直接引爆天龙教和中原武林的矛盾，说不定就会导致最终决战的提前到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惜将天下拖入混乱之中，黄小石半分心理负担都没有。


    说到底，黄小石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