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无中生有!我堂堂混元门怎可能肆无忌惮干出如此无耻之事!”刘雷电啪的一声重重拍下了酒杯,凝神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了头,老眼眯成一道细线,直直地注视着张二锤,那眼神就像在盯着王举头。“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吗?!”
“没错,我是一字不差地转述的。”刘雷电的威严形同虚设。张二锤双眸闪烁了一下,点了下头,仍自顾自地说着,中心思想单纯而又清晰。“王举头的师公……按说很老了,也下得去手啊……”
“太荒谬了!什么傻头傻脑的蠢话!真是什么人都有!小小年纪竟如此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刘雷电话锋突然拉高拉长,听起来完全走了样。此刻仿佛正被万千粪蛆咬啮着,他挣扎着试图撇脱一身污秽,平静饮酒的神情早已飞到了九霄之外。
“还说完事之后,毁了他们的衣服。“张二锤用力咽了口唾沫。“更是抢了他们那啥功法……”
“无稽之谈!简直一派胡言!还毁衣服抢功法!”刘雷电话音尖锐,他已气得直眉怒目,发上指冠!骂着骂着忽然又顿了顿,眯起眼问道。“什么功?”
“好像是天啥功。”
“天啥功?”刘雷电稍稍倾身向前,眼睛一眨不眨。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强烈情绪,塞满了整个房间。
张二锤一时间想起了老头往日里怒不可遏的泄愤模样!不好!老头可莫要控制不住自己,拿自己这受伤之人撒气!他猛一缩身,骨子里一阵紧张。
“我没听清。”出于生命本能的需要,张二锤马上拿起老头的酒杯,又一次将它倒满。“师父莫激动!王举头,他骂的是李轻车啊……”
节奏律动自然。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二人沉默了一阵。刘雷电一边沉默,仍一边端详着张二锤。
“罢了,谤随名高。总之,我混元门绝不会干出奸淫掳掠之恶事!即使那个叛徒,亦只会觊觎自家的。”刘雷电利索地擦了擦额头,破天荒地为李轻车辩解了两句。他稍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只需知道,那一切都纯属凭空捏造。只那王举头身为刺客一事班班可考,你想想他的模样,报复中带有贪欲,分明是他想强抢别人才对!”
“但他讲得好真的样子……”
“二锤,你不能仅仅依靠几句片面的闲言碎语,就一口断定世事。”刘雷电脸色严肃,语重心长。“飞短流长是我们呼吸的空气。你大个仔了,要学会甄辨是非黑白。”
张二锤听得出了神,心里似乎已豁然开朗。
“师父,王举头所说的那啥功法很厉害吗?竟值得他如此隔代追杀我们混元门之人!”
“把你下巴上还没洗干净的血迹擦一擦。”
张二锤一把抹过,顺便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好奇的目光仍停留在刘雷电脸上。
“天下散装功法无数,大概他那玩意儿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其中一款罢了。”刘雷电低头喝着手里的酒,舔舔嘴唇,又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大口,脸上的不屑膨胀起来。“这种东西往往只是唬人的假货。无人稀罕。送给我都嫌碍地儿。”
他坐着纹丝不动,说起这些,跟谈无味的往事一样。
“也是。更何况还只是下册,谁人看得上!”张二锤点点头,极为赞同。
“哦?”刘雷电微微凝住,又嘟囔了一句。“对头,这就更让人不屑了。好了,莫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饮。哎,你这胡乱鲸吞简直暴殄天物!”
他急忙忙地劝酒,又匆匆压住酒瓶。
张二锤咧咧嘴,脑中却仍想着王举头。
“老头,我看王举头是真的恨不得将整个混元门挫骨扬灰,方才你为何不补上一掌?他的招数的确有些难缠,留作后患可麻烦得紧!”张二锤说起来似乎仍一阵胆悸,面色中又夹杂着些懊恼。“可惜了,那帝城巡卫队来得可真快。”
“徒儿大可放心。他如此危害帝城公共安危,怕也得牢底坐穿了。”刘雷电给了张二锤一个安心的眼神。“而且,我那一掌他受不了的,只怕他没命出得来了!”
“那的确,老头你偷袭的那一掌真可谓威力惊人!血都快给他打干净了,就差打出屎来了。”
刘雷电脸色微微一红,酒杯有些尴尬地愣了愣。
“怎能说是偷袭呢!”他提高了嗓音抗议道,又剖析起自然而朴实的道理来。“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人要学会灵活变通。我那是对人性罪恶的正义鞭挞,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一击制敌,是光明正大的招数!”
“可那明明就是在身后偷偷下的阴招……”张二锤再度鼓起莫大的勇气去打量着刘雷电。
二人相互挺直身子,心照不宣地瞪着对方,目不转睛。
“小伙子,你的良心不会痛么?好好想想你是不是站错了队。”刘雷电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转动着酒杯,杯子闪着近晚忽明忽暗的光,有些眩目。“我不是非常有教养地已经先行喊了话再出手的吗?”
老头公平公正的坦率,让张二锤大为惊叹,并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吝啬。这合情合理的暴力,实在已无法反驳。
“师父对武学与做人一道的把控真是究极天人,徒儿要大力钦敬你,一世!”
岌岌可危的权威得以保全,刘雷电宽慰地舒了一口气。他抚须微微一笑,眼神中满是赞赏,继而又端起了酒杯。
“没什么究极天人的。是你懈怠了。我早都讲过,武功万莫松心,须勤练稳打稳扎。当初让你出来历练,就是长长实战经验,好好把握自己的江湖路。”刘雷电利腾地喝了满满两杯,朝张二锤投去一瞥。“话说下山这么久以来,你可有坚持勤体习武?”
“当然有!”张二锤慌忙应道。他说着话,把眼睑低垂了下去。“而且谨遵师父教导,自下山以来的这段时间,对敌实战、生死磨炼,我是执行到极致了。”
“哦,是吗?”刘雷电眼睛加倍一亮,犀利地瞪着张二锤。“看来无人照料的小野草,也并不会轻易夭亡,甚至还会独自茁壮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