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的阳光端端正正倾泻而下,有着湛蓝通透的夏日酷热之形而没了炙烤晒干万物的曝毒之力,天灵盖只觉暖乎乎的。午间的风也变得悠然而柔软,平易近人。
“活动了一番心神和手脚,看你神采状态都好了不少。出来这一趟不亏吧?”郑一朵打趣着张二锤。她笑意盈盈,嗓音细柔,显然已恢复了无邪的得体常态。
张二锤略带敷衍地点点头。他的确感受到了久违的舒展和惬意,不过,沉郁白净的脸上没有情绪表达出来。这世界缤纷舒适,可人始终免不得还是要面对其中的灰尘与垃圾。
“多活动活动,包你不出三天,身子便可完全恢复。”
收拾小伙的过程不费吹灰之力,这种活动多了也无益。张二锤微微摇摇头。
“此时此刻,我已恢复了九成九九。”他故作深沉地掸了掸衣裳,望了一眼郑一朵。她整个人绽放着令人着迷的光彩,久看之直摄人心魄。风中裹挟着她柔软发丝的气味,闻起来年轻美好、一干二净。
张二锤闻得正爽,忽然间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又毫无征兆地怔住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喧闹的凡俗市井又撞见了释夫大师。
释夫正盘坐在街边,面前摆着一个摊子,他的身形看起来微微有些畏缩。他没有吆喝叫卖,只安静地坐着,仿佛进入了禅定状态。
“大师,好巧。”张二锤饶有兴味地打了个招呼。
“一缘一会果然妙不可言!”这时,释夫也抬起头,心有灵犀般捕捉到了张二锤。“贫僧与张少侠之间,注定该有一番深深的命途纠缠。”
“有缘是有缘了,但不知这不解之缘,是良缘还是孽缘。”张二锤对释夫的秉性可未有全面而深入的了解,只知他的行事尚还算得上正派。
“少侠快请蹲下来,贫僧这便与你好好拆解拆解。”
张二锤顺从地在地摊前蹲下,摊子上摆满了各式佛家用品,看起来简陋低劣。他一脸狐疑地打量释夫。
“大师为何混迹市井,摆起了蹩脚地摊?佛祖不会怪罪于你么?”两人简单地彼此吹捧了几句对方的气色之后,张二锤把疑惑抛了出来。
“噢,这个嘛。”短暂一阵沉默之后,释夫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是因为贫僧乃是个志向远大的优质高僧。”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有着道貌岸然的优质,但和这之间,有联系吗?”张二锤的语气仍很困惑。他的目光在释夫与地摊之间徘徊,眉头皱着。
身旁的郑一朵也竖起了耳朵,兴致十足地等着和尚的答案。一个大和尚如此大摆地摊,可不常见。
“主导人生发展方向的,正是志向。志向,张少侠懂吧?”
张二锤更加一头雾水,不是很理解释夫的意思。但碍于面子,他若无其事地说了句略知一二。
“贫僧自还是个小沙弥之时,便决心要有一番作为,发愿朝遍天下名山!一路走过几十年,时至今日,终生夙愿算已勉强完成了一大半。”释夫开始解释起来。他的音调崇高昂扬,掷地有声。一辈子舍此无他的追求,断然该散发着万丈豪情。他的脑袋仿佛都被开过光,此刻隐隐顶着一圈金光。
“摆摊是朝拜佛祖和各地名山的一致要求吗?”
“少侠还是未懂。须知志向归志向,脚步踏出的时候,真正的驱动力乃是口袋里的银两。”释夫似乎是费了很大力气才组织好语言,志向驱动着的激昂神色经已平淡了许多。“游历朝拜的食宿旅费全得自筹,每一步都要有支撑,这对于贫僧这等清同秋水行比春兰的佛门寒僧而言,是极大的挑战。”
“哇!原来如此。大师竟然靠摆摊就可以遍游天下见尽我佛,这成绩可真相当不错啊!”张二锤立即发出梦幻赞叹,并隐隐露出大师带带我发达的表情。
“不。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摆摊。”释夫摇摇头。一丝忧虑苦痛的尴尬掠过他的脸庞。“瞎闯无用,贫僧也是由一些大买卖中不断积累经验,方能靠着摆摊有了今日之小小成就。”
“什么大买卖?”张二锤十分感兴趣。他感觉到,人生的大机遇摆到了眼前。
“许多年前,贫僧曾一直跟着师弟搞一些投机生意。”释夫身体略朝前倾斜,面色一时整得有些神秘。“在民间倒卖香烛鲜花,还搞了些寺院周边。跟着他日搞夜搞,折腾得风风火火,势头简直一时无两。”
街上仍吵闹而混乱,但张二锤两耳降噪,听得格外入神,他的脸上泛起微光,已摆好深度学习的姿态。
“可惜,此举并未得到佛祖青睐,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释夫的声情并茂减弱下来,夹杂着痛苦与无奈,但并没有义愤填膺。“毫无规划,埋头就干,确实算得上鲁莽冲动了。”
结果到底如何不如意张二锤不知道,但这出乎意料的风火发展确实把他搞得糊涂了。连郑一朵那一脸正经的表情亦有些迷迷糊糊。
“不过,师弟说得也对,这只是小小的考验与磨难,正恰恰可以印证为佛为僧的勇敢、勤奋、坚毅,权当日常课诵法事罢了。贫僧本就对苦难了如指掌,要征服它,自然得直面它!”
说得好轻巧!张二锤讶异地看着释夫,等着他的下文。
“于是贫僧便赌上了一切,再次奋力操盘!”释夫煞有介事的语气里略带了些无所畏惧。他仍旧昂着头,像个身负使命的勇者。神态中透露出过去式的自信,那是一种面对世间疾苦可以有惊无险大步槛过的自信。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有些起色了吧?”张二锤吸了一口气,屏住,他都有些替大和尚心焦了。
“没有。”释夫咳了两声才缓缓开口说道。他目光闪了开去,似乎还有一些脸红。“这次更惨了,最后赔得一塌糊涂。”
张二锤就地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