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朝臣连忙起身,唑啦啦地跪了一地,恭送易承歆离去。
寝宫里,易承歆端坐于大炕上,一手横靠在紫檀炕案上,另一手执着摺子,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来。
今夜可是皇帝爷的生辰,他却撇下前来祝贺的文武百官,情愿一人关在寝宫里看摺子……何亮怎么想就觉着替主子感到难受。
察觉一亮随侍的何亮,目光幽幽的瞅着自己,易承歆不免好笑起来。
“何亮,你为何拿那样的眼神看朕?”
“陛下,奴才无能,没能在陛下的生辰之日,让陛下欣喜开怀。”
“朕哪里不高兴了?百官祝寿,西凉太平,朕还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易承歆微笑道,目光却毫不染笑息。
陛下若是高兴,怎会在如此值得庆贺的日子里,独自一人过夜?然而这些话,何亮只敢搁在心底,自然不敢说出口。
何亮思绪一转,忽尔从袖中暗袋取出一张对摺的画,上前一呈。
大炕上的易承歆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陛下,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何亮只想着拣些话题哄皇帝主子开心。
“说。”易承歆虽有些不耐,可他对身旁的宫人并不苛刻。
“应陛下,这回叔叔给小的来的平安信里,还夹了一封人像画,小的左看右看就是认不得此人,小的见画中人穿的是官袍,不禁猜想,是否叔叔是在旅程上遇见了谁,而此人或许陛下识得……”
易承歆俊容微讶回道:“人像画?何铭在宫中这么久了,朕从未见过他画过人像,那画当真是出自何铭之手?”
“禀陛下,画上有落款,正是叔叔的名字。”生怕易承歆不信,何亮连忙举手呈上画像。
易承歆向来心细,当下觉着何铭此举有异,不假思索的探手接过画像,摊开一看一—
深深震摄。
执画的修长大手倏然捏紧,那双深邃凤目惊瞪,分寸不离画上的翩翩少年。
蓦地,大炕上的高大身躯刷地一声站起,那张白玉俊颜竟是铁青得骇人。
见此景,何亮心下害怕,赶紧跪了下去。“陛下……”
“去,去把何铭的信给朕拿来!”
何亮抬起怔愣的脸,却见易承歆一脸焦灼,满目赤红,那模样好似一只就要失控的野兽,与平时总一脸冷峻淡然的模样,彻底大相迳庭。
“陛下,小的……”
未待何亮回话,易承歆下颚一抽,大跨步走出了寝宫,何亮赶紧醒神,急匆匆的尾随追出。
大手将信翻来覆去,反覆梭巡,却是遍寻不着任何蛛丝马迹。
置身于太监所居的房舍里,一侧跪满了方才因易承歆忽然闯入,彻底吓坏的一众大小太监,众人全然不敢置信,尊贵无比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此地。
“陛下,叔叔寄来的信都在这儿了,小的绝无隐瞒。”
不明所以的何亮,白着张脸,抱拳低身,嗓子隐约在颤抖。
“这最后一封信是三个月前,从边关的泗州寄来的,这样说来,何铭画下这幅画的时候,肯定人也还在边关。”
易承歆反覆检视着信件,以及那幅少年画像,铁青着俊颜,喃喃自语。
入宫这么久了,从未见过帝王如此恍惚,何亮亦觉慌乱,不知所措。
“陛下,这画……”
“即刻备轿!朕要去见莫毅!”
不多时,一辆低调的朱红色描金马车,自南侧宫门缓缓驶出,朝着位在皇城东侧的官舍而去。
满天烟花之下,皇城里热闹非凡,马车所到之处皆是人潮鼎沸,端坐于马车里,已换上一身玄黑色常服的易承歆,手里紧握着那张少年画像,如置寒冷之境,浑身冰凉。
他一直以为,他坐上龙椅,掌揽大权时,他定能找着南又宁,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但,多少年过去了,从边关传来一次又一次教他失望的回报,尽管他深信她依然活着,可心也难免感到挫败,更甚者,有几次他当真要让莫毅劝慰面些话说服……真要以为那个夺走他心魂的女子已不在人世。
然而此刻握在手里的这幅画,无疑是在告诉他,南又宁没死,她还活得好好的!尽管不清楚何以何铭单单只寄了这幅画,信里对于南又宁却是只字未提,可他几乎能肯定,南又宁人就在泗州!
“陛下来了?”副枢密使府里,一身常服的莫毅,正在花厅里用膳,听见下人通报,当下脸色不变。
正欲起身前去相迎,却见熟悉的高大身影步入花厅,莫毅一愣,随即上前躬身抱拳。
“臣叩见陛下。”
“都退下。”易承歆冷肃地一声令下,花里的下人急慌地退出去。
见易承歆神情有异,莫毅直觉不对劲,今晚可是帝王寿宴,宫中大宴满朝百官,可帝王却抛下百官,微服来访,若不是朝中将要出大事,那便是……
“这是何铭寄来宫里的信。”
易承歆将紧握于手、已有些发皱的少年画像递过,莫毅摊开画纸一看,当即一震。
“陛下,这是——”
“何铭人在泗州,朕大胆推敲,南又宁人肯定也在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