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海岸


    白老头手上抓着一叠资料，忙得手脚同步，急匆匆地向前走，步子又大又快，再加上穿着一身纯白实验服，就像一只圆润的北极熊，模样有些滑稽。


    他刹住步子，停在实验室门口向内张望：


    “逸呢？”


    天色已晚，此时实验室只剩下了两三个人，闻言互相看了看，摇摇头。


    其中一人说：


    “师兄最近总是找不到人”


    另外一个人点头附和：


    “好像有什么心事，魂不守舍的”


    白老头掏出手机，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向实验楼外走去。


    意料之中的，沈君逸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白老头不免有些担心。


    他收起手机，驱车前往沈君逸的住所。


    他一般都住在宿舍，但此时宿舍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一个小时后，沈君逸家。


    白老头站在门前，不停地按着门铃，以此来减轻内心的焦虑。


    他决定，如果没有人开门，他就要去报警了。


    就在他准备拿出手机报警时，门内传出声响。


    门被打开，沈君逸出现在他面前。


    “哦，我的天哪……”白老头长舒一口气，“幸好你没事，你知道我一天没有联系到你，有多担心吗？”


    沈君逸抱歉地笑笑，眉眼间有几分疲倦，声音略显涩哑：


    “实在抱歉，教授”


    “这没有关系。逸，我不得不说，你最近一直心不在焉的，工作上出了很多纰漏”他说着，示意了一下手上的文件，“你以前从不会出错的，而且是如此大意的错误。你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没有。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文件给我吧，我会再次核对的”他伸手，欲拿过白老头手中的文件。


    白老头躲开他的手，“我不是来质问你的”


    他看向沈君逸的身后，房间没有开灯，整个客厅都是昏暗的，与此时的走廊有着明显反差。


    “你应该邀请我进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沈君逸略显犹豫，但还是侧身让路：


    “您请进”


    进了房间，白老头才看清客厅的情景。


    沙发边摆满了酒瓶，已经空了大半，倒着叠着，乱糟糟地堆在一起。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呛得人不适。


    白老头转身看向沈君逸：


    “是出了什么事吗？”怕得到的依旧是沉默，他加上了一句：“你可以相信我的”


    沈君逸沉默片刻，抿抿唇，淡淡开口：


    “今天是她的婚礼”


    白老头只思索了片刻，就问道：


    “那个姑娘？”


    沈君逸没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间真快啊。逸，你早该准备好的”


    沈君逸努力地扯动唇角，像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


    “你拒绝了参加她的婚礼吗？”


    他自嘲地笑了，眼中隐隐透出苦涩：


    “不，我没有拒绝，我答应了。教授，一个月前她邀请我的时候，我就订好了机票”


    沈君逸紧紧地抿了抿唇，神情哀伤起来：


    “但是直到要登机的那一刹那，我才意识到，我没有那么大度……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那太残酷了。我没有勇气参加她的婚礼，甚至连走进登机口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唯一一次，我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


    “在江小姐的事情上，你一直在后退。当初你应该争取一下的，至少会比现在要好过些”


    沈君逸眼底微微泛红，自语般喃喃：


    “我不想她为难，更不想强求她”


    白老头万般感慨，他始终认为，如果当初沈君逸和陆淮竞争，结局会不一样。


    但如今，只能安慰道：


    “你要相信，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桌面上。沈君逸喝了太多，此时酒劲上头，被压抑的占有欲翻腾而出，张狂作祟。


    “命运……如果他没有出现呢……”


    白老头知道，他说的是陆慕南。


    “这……”他一时哑口。


    沈君逸摇了摇头，“算了……”


    他坐回地毯上，背靠着沙发。


    拿起一边的酒杯，仰头灌进喉咙，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淌下。


    沈君逸闭上眼睛，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


    他趴在桌子上，将脸埋进手臂，他已经醉了，嘴里不停嘟囔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呢……”


    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渐渐泛白，但力气丝毫没有减小。


    白老头看着他因为抽泣而上下起伏的肩膀，万分无奈。


    沈君逸从未失态过，而如今……


    发泄一下是好的，憋在心里总会出问题的。白老头心想，摇摇头转身离开。


    开门的刹那，楼道的声控灯亮起，但没等照进房间，就被隔绝在外。


    在这个夜晚，关门声尤为响亮。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沈君逸一个人，和他悲伤得不能自己的糟糕情绪。


    他像是被世界抛弃，只一个人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


    沈君逸渐渐在醉意中睡去，但手上的力道仍未放松。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弹出了某个社交软件的消息，短短的几秒后，消息向上折叠，整个屏幕显示了出来……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身穿中式婚纱的女孩儿正笑着站在舞台中央，四周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像是从历史长河中穿越而来的古典公主，美得连光都对她偏爱。


    ——


    那天后，白老头批了他的假。沈君逸在家关了整整一个星期。


    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星期他是怎么过来的。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依旧谦逊温和。


    “师兄，上次的数据能发给我一份吗？”


    沈君逸摘下手套，“好”


    “谢谢师兄！”女人兴高采烈地跟在沈君逸身后，来到他的办公桌前。


    目光不经意扫到他放在一边的手机上，女人随手拿起：


    “这是什么牌子的手机？”


    “华威”


    女人摆弄间无意点亮了屏幕，看到壁纸，她一愣。


    “这是谁？一个东方女孩儿？明星吗？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喜欢哪个明星”


    她晃了晃手机，向沈君逸示意。


    沈君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从她手中拿回手机，一边说：


    “她不是明星”


    “那是什么？”女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凭借精准的第六感猜测道：“你喜欢的中国女孩儿？”


    沈君逸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是说：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碰我的东西。数据已经发给你了，记得查收”


    说完将手机揣进兜里，起身回到试验台前。


    他戴上护目镜，又戴上手套，投入到实验中。


    女人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明明沈君逸的态度和语气都是温和的，但又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心地试探道：


    “师兄，你生气了吗？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手机的”


    沈君逸抬头看向她，“没有生气。抱歉，刚刚语气不太好”


    女人松了一口气，想再缓和一下气氛，便说道：


    “她很漂亮，你们很般配！”


    沈君逸目光微闪，只一秒就恢复了平静，他低下视线，一边继续手上的东西：


    “你误会了”


    “啊？”女人一愣。


    “我要工作了”


    “啊……那我先走了，师兄再见”意识到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女人识趣地离开。


    实验室剩下他一个人，他本想继续实验，一凝神才发现，刚刚的几步操作都错了。


    他长叹一口气，摘下护目镜和手套，疲惫地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