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男主夫偏要吃软饭》 第1页 《凤凰男主夫偏要吃软饭》作者:翊石巫【完结】 文案: 小镇里,全镇最穷的糙汉子周进,突然和全镇最富、却刚破产的高岭之花——沈书黎,两人结婚了 八卦传开,整个镇的人譁然,都说周进不理智 因为沈书黎不仅背着巨额欠款,还被要债的打断了一条腿,成了个瘸子 周进却满不在乎,坚定地给沈书黎套上戒指 只有他知道,沈书黎有多好 前段时间,周进突然觉醒,发觉自己处在一本凤凰男上位的文中 原书凤凰男捡漏跟沈书黎结了婚,沈书黎凭着优秀的头脑,带领一家人重新走向了富裕 而大男子主义的凤凰男,却因被众人嘲讽吃软饭,心里不甘,暗中搞垮了沈书黎的事业,最后被黑化的沈书黎报复 觉醒后的周进,只觉得原主是个蠢货,这么好的老婆,就该捧在手心里宝贝着 所以他顶着巨大压力,迈进了沈家大门,虔诚地请求对方跟自己结婚 第一次,他差点被沈书黎瘸着腿,拿扫帚打出来 第二次,仍然遭到婉拒 第三次,沈书黎才终于卸下防备,平静地接受了 婚后,肚子里没墨水,脑子里没想法的周进,只安心地做好人夫,打理好家里 对沈书黎要做的,都表示支持和鼓励,让他勇敢追梦,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后来,沈书黎果然成功把生意做了起来,他们一家又成了小镇上的首富 看热闹的人们开始嘲笑周进,说他吃软饭,是个凤凰男 周进却特别自豪,软饭吃得理直气壮,花钱还大手大脚 众人又说,你这种条件,能攀上沈书黎是走了狗屎运,这么败家,迟早会被抛弃 结果第二天,他们就在本地的青年企业家採访报导中,看到了被周进养得意气风发的沈书黎。 男人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丈夫的支持,唯一的烦恼,就是他花钱太少,我总觉得给他的不够。」 众人:……好甜,抓把屎冷静下 当晚,周进刚关上房门,一个软乎乎的身子就缠了上来,吻上他的唇。 人前高岭之花的沈书黎,眼尾一抹媚红,风情万种只对着一个人绽放: 「这个月给你的零花钱,你少花了两万,那就我亲自来补个差价吧。」 春宵正好时,沈书黎死死抓住男人的手 只有这个人,始终待他如一,陪着他走过了最晦暗的日子,让他甘愿为爱献祭自己 排雷:【攻控受控,各种控都勿入,尤其是把受宠攻,还是攻宠受,这种流派分得特别清楚的宝勿入,因为作者没有任何派系观念,杂食党一个,怎么顺手怎么写】 1、攻受视角对半,周进是攻,双初双洁,受腿瘸了,不会好 2、前期攻有段追求之路要走,但是,受先爱上的攻哈 3、攻是硬汉但有一颗少女心,婚后他主内,日常就是给受洗衣做饭,三好家庭煮夫 ——————— 内容标籤: 都市业界精英日常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进x沈书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凶悍家庭主夫x落魄高岭之花 立意:要始终心怀希望,坚定地往前走,再差的运气也总会被轮到有人把温暖传递给你 第1章 晌午,太阳不辣,风一浪一浪的吹得人很舒服。 「收狗——收狗嘞!」 大喇叭拖着一尾男低音,跟着破旧的三轮一路走,一路留下破碎的余声。 周进两脚蹬着车,一手掌着舵,另一只手捏着个破草帽,懒洋洋地摇着扇风。 他光着膀子,露出的臂膀遒劲有力,手每摇一下,就牵扯着肌肉一鼓一鼓地动,带着侵略性的张力。 很快就有人扯着嗓门招呼:「孩儿,这边!」 周进伸着汗涔涔的脖颈瞧了眼,长腿往地上一撂,车轮子霎时不动了。 要卖狗的女人热络道:「小周啊,狗咋卖的?按只算还是按斤算?大概价格多少?能讲价不?」 周进家不在镇上,但因为常来这个片区收狗,好些人都眼熟他,亲切地给他取了外号『小周』。 周进下了车:「按只。两百一只。能。」 女人乐得合不拢嘴:「等我会儿啊。」 周进点点头,宽大的手掌随意撑在车栏上,鹰一般精悍的眼睛,懒散地扫视着周围。 等了会儿,突然听见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女人抱着一只中型犬出来了。 狗的后腿上还坠着一只倔强的小手,一个半人高的小孩,一手拖着狗腿,一手攥着狗尾巴,张着嘴哇哇大哭。 女人脸上堆笑:「小周啊,再加点钱吧,我家狗养得这么肥,起码三十斤,你卖到狗肉店也能多赚点。」 周进还没搭话,那小孩儿却嚎得惊天动地:「这是我的狗狗!不准卖不准卖!」 女人训斥:「听话!卖了给你买好吃的。」 小孩儿还是哭,刺耳的声音在这个炎热的午后,让人眩晕。 周进蹲下身,同他对视。 小孩儿哭得正起劲儿,眨眼却对上一张凶相难掩的脸。 好凶。 浓眉,高鼻,眼睛深邃,嘴唇偏薄,五官只能算周正,但组合起来却透着内敛的野性,像是森林里矫健的狼。 第2页 小孩嗓子里积蓄的磅礴哭声,瞬时被掐断,他畏畏缩缩地往大人身后躲。 周进凑过去,低头在他耳边停留,似乎说了什么。 小孩抽噎着,泪眼巴巴地问:「真的?」 周进微微扯起唇角:「嗯。不骗人。」 好神奇。 那样野性的一张脸,笑起来却像是人间四月天的春风,直柔到了人心底。 小孩儿松开狗尾巴,抹了把眼泪:「那卖吧。」 女人在旁边看着,惊讶极了。 之前闲聊就听邻居说过,如果要卖狗,家里小孩不让,就让周进来收狗。 说是周进有办法让家里小孩儿不哭不闹。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真奇了怪了。 周进站起身:「姐,两百五,行不。」 女人嗐了一声:「再加点嘛。」 小狗似乎也知道自己要被卖了,哀伤地耸拉着眼皮,也不挣扎。 周进看了它一眼:「三百。」 这三百,买断的是小狗对这个家的感情,值得。 女人眼珠子一转,笑着拍板:「成!我这狗肉质肯定好,劲儿道,家里娃每天都牵它出去遛的……」 絮絮叨叨的一些话,周进只当没听见。 他单手提熘着狗的后脖颈,几十斤的狗,却被他那么轻巧地,整只抡了起来。那双犀利的眼睛,把这小东西从头到尾都扫视了一遍。 这间隙,女人打眼望见巷口一道身影,突然压低声八卦说: 「诶你知道那个沈家吗,就当年在本地最有钱的那户人家,咱镇上通往大城里的马路,都是他家捐钱给修的……」 周进含糊地嗯了声。 女人:「听说他家破产了,前几天我看见沈家大儿子、沈书黎回来了,一条腿都被追债的人打残了,可惨得嘞!」 周进没吱声,干着活儿安静地听着。 女人:「沈书黎这孩子,以前看着性格还好,挺招人喜欢的,但这次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周进顿了下,从三轮车上拿过一个笼子,把狗关了进去:「哪儿不一样。」 有人接茬,女人就来劲儿:「现在破产了,反而比以前更高傲,那眼睛都是长头顶上的,回镇上这么久了,也不说过来跟咱们这些老邻居,打个招呼啥的……」 女人啧了声,又说:「这样也好,万一他上门借钱呢。谁知道他还不还得起,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说不定借钱还不上会赖皮。」 周进冷不丁接了句:「他不是那种人。」 女人嗐了声:「谁知道呢。」 此时,街道另一头—— 沈书黎从外面回来,正要踏进自家的门,扭头就看见了这一幕卖狗现场。 那个烈阳般野性的男人,单手就拎起了小狗。 沈书黎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粗鲁。 跟在他身边的张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乐呵了起来: 「嘿你说巧不巧,那边那个,就是托我来跟你说亲的男人。」 「他叫周进,家里人口简单,只有个爷爷,父母都不在了。是个人老实,心眼好,就是木讷了点。」 张婶觑着他,小心翼翼地:「给他个机会,你俩相处试试吧?」 原来这才是张婶跟了他一路的目的。 沈书黎静默片刻,淡淡道:「如果他有更拿得出手的优点,您就不会只说他老实人好。」 在这种小城镇的相亲市场上,媒人会首先摆出对方最拿得出手的条件,像是给猪肉标上斤量价格一样,给人也贴上他最体面的标籤。 比如对方是个大学生,媒人介绍时,首先就会说他高学历,有文化。 比如对方有车有房,工作不错,就会着重强调经济条件好。 这些硬核的都拿不出手的话,能说会道也算优点,就会说他性格非常好。 以上几点都没有,人特别一般,那才说人老实。 老实,勉强也算是个大多数不出色男性通用的优点。 但他沈书黎的男人,只有老实? 那远远不够看。 哪怕现在他瘸了,宁愿孤寡一辈子,也绝不将就。 张婶听尴尬地搓了搓手,找补说: 「那个,他家里有点田地在种着,目前就是在镇上收狗,再转卖给狗肉店,维持基本生活还是可以的……」 「这人也挺会处事儿的,他怕贸然上门,打扰了你,这才巴巴地求着我,先来跟你打声招呼……」 她没说的是,周进的爷爷有只眼睛是瞎的,家里住的是那种土房子,还吃着国家的低保。 而且很穷,穷得都只能住在半田野的荒芜小村里。 沈书黎收回目光,跛着脚进了老宅:「狗贩子很光荣吗。」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几分高高在上,似反问又似质问,让人难堪。 张婶跟在他身后,脸上挂不住了,说话就难免有点阴阳怪气:「但你不是家里破产了吗,欠着那么多债都没还上,你腿还瘸了……」 「孩儿啊,你现在是个残疾人,可比不得以前嘞,心比天高有什么用,能找到个不嫌弃你的人,搭伙过日子就不错了。」 沈书黎脚步顿住,回头不深不浅地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清泠泠地,像是深秋早晨下的一场霜,除了死寂,什么情绪也叫人看不出。 第3页 张婶下意识闭嘴,莫名心里发憷。 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这么冷漠! 阴沉沉地,怪叫人害怕的。 过了好一会儿,沈书黎才意味不明道:「我可以见他。」 沈书黎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性子,但这个大婶儿,是他妈妈的好朋友,从小看着他长大,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婶眉梢一喜:「真的?那我这就发消息让他过来,你俩单独聊聊哈。」 她收了周进的好处,拿人的手短,任务就是帮两人牵线搭桥,但能不能成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 周进又买了几条狗,正拉着狗去农场,半路上收到简讯。 张婶说沈书黎愿意见他,让他最好趁着对方还没反悔,赶紧过去。 周进看完信后,心情愉悦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揣,把一个破旧三轮蹬得风一样飞快。 到了农场,他熟练地把车开进一个栅栏围成的小院儿。 一阵犬吠后,十来条狗从屋里沖了出来,摇着尾巴跳来跳去,欢喜地往周进身上扑。 周进下了车,精瘦的手臂稳住车身。 他把装狗的笼子打开,把买来的狗狗们都放了出来。 那几条新来的小狗,畏畏缩缩地伏下身子,有些不安地低叫着。 周进手放在嘴边,腮帮子一鼓,吹了个敞亮的口哨。 顷刻间,一条黑色的大狗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晃着尾巴很乖巧地蹲在了他面前。 周进双指併拢,轻弹了下它脑袋:「如风,我要出去一趟,照顾好新来的,不要让它们打架。」 如风是一条退休的专业搜救犬,特别聪明灵性,日常就是帮主人掌管狗群的秩序。 这两年,周进借着狗贩子的名头,在镇上救下了很多要被主人卖掉的小狗。 那些他买下来的小狗,根本没被卖去狗肉场,而是好好地养在这个偏僻的农庄。 这是周进和镇上那些小孩们,一个共同守护着的秘密。 如风仰着头叫了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友好地去舔新来的小狗。 周进勾唇浅笑,出了院子把栅栏关好,转头进了隔壁的房子。 他边走,宽大的手掌还抓住衣摆,就那样往上一撑,轻松就把汗衫脱了下来,露出一片排布有序的坚实腹肌。 年轻朝气的身体,挂着汗珠,热气腾腾的,叫人不敢直视。 几分钟后,周进又西装革履地从屋里出来。 剪裁得体的衬衫布料,包裹着他的精壮的胸膛,西装裤衬托得那双力量感十足的腿更长了。 看着还是凶。 就是多了几分禁慾的文气。 周进把袖口撩起来,绷紧腰腹,抬腿骑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转眼就消失在了马路上。 太阳有些下斜了,温度也降了些,风轻柔得很,擦过脸时,舒服得像被云亲了一口。 周进心情很好,微仰着头感受风,还随口哼起了小曲儿。 路上碰见好些熟人,大家都热络地同他打招呼。 「小周啊,去哪儿啊!」 「今天穿得挺精神!」 周进浓黑的眉眼浅浅舒展开,唇角挂着春风:「去见一个要紧的人。」 很快到了沈家。 周进把车停稳,站在沈家大门口,沉沉地吸了几口气。 紧张是难免的,心跳吵得耳膜都生疼。 他低头看。 这一路过来,原本干净的鞋子也沾了灰,裤脚上还挂着几根草。 他拿出纸巾仔细地擦了鞋子,又理了裤脚,郑重地将衣摆扯得工整,这才抬起胳膊敲门。 「进来,门没栓。」 周进手攥紧了些,屏着一口气推开了门。 第一眼入目的,是一张俊气的脸,青年长相惊鸿,眉眼却寡淡。 尤其那双眸子,像是下着缠绵大雪的深冬,万籁寂静,又含着内敛的死气。 漂亮,但沧桑、脆弱。 周进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但还是被惊艷了下。 沈书黎先开了口:「你叫周进,张婶儿介绍来的那个?」 周进认真地点点头,这才迈步进了院里:「你好。」 沈书黎想起他买狗的场面,心里没什么好感,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你好,请坐。直接进入主题吧,大家时间都宝贵。」 周进坐下后轻咳了声,喉结微动:「好,希望您不要觉得唐突。」 「沈先生,您愿意跟我结婚吗。」 第2章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秋叶落下的声音。 周进说完后,坐得嵴背挺直,像个等待老师公布答案的小同学。 沈书黎怔了几秒,脸色逐渐精彩了起来,从惊愕,变得疑惑,最后还夹杂着愠怒。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耳尖有一抹可疑的红。 尽量维持着镇静,但语气还是显露出几分不理解:「周先生,你难道不觉得,第一次见面就求婚有些不妥?」 按理说,相亲第一次见面,也就是互相聊聊自己的家庭、工作等。 谁一上来,就让对方跟自己结婚的? 周进看着他:「你说的,时间宝贵,直接进入主题。」 他的主题,就是希望沈书黎能跟自己结婚。 沈书黎一噎,又想起张婶儿形容周进的话——老实木讷。 但就是这么一个老实人,竟然掌握了这场谈话的主导权,轻易就把他带进了坑里,让他准备好的说辞全都用不上了。 第4页 是真老实,还是只是表面老实? 沈书黎整理了下心情:「抱歉。你的求婚我不能接受。」 周进缓缓垂下眼:「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沈书黎:「没有。抱歉。」 周进想了想,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觉得我条件不好?没有经济能力?」 沈书黎:「不是。」 周进抿唇:「我长得不好看?」 沈书黎:「我没那么肤浅。」 见他不依不饶地还要再猜,沈书黎稍微有点不耐烦,直接堵死他的话: 「我答应见你,只是为了应付张婶儿,目前没有结婚的想法。」 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缓缓拧起眉,那张凶相的脸压迫感更强了,沈书黎心里涌上一股不安。 长期被催债的疲惫生活,已经让他草木皆兵,对别人的防范心非常重。 他生怕对方说不拢,会赖着不走,或者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不动声色地抓住靠在墙边的扫帚。 像是个战场上要找把武器傍身才安心的士兵。 但很快,周进抬头看他,倏然一笑:「哦。那就好。」 他笑容很纯净,像是寒冬里粲然绽开的一朵春花,直软到人心底,有种安抚的魔力。 沈书黎一颗悬着的心,就在这个微笑里,轻柔柔地落了地。 他神经舒缓了些:「好什么。」 周进:「说明你不是看不上我,我还有机会。」 沈书黎哑然一瞬,竟忘了反驳。 周进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跟沈书黎说,比如跟他结婚的好处之类。 他也不是赤手空拳就上阵的,他有很重要的筹码。 但他见沈书黎神色警惕,精神紧绷,似乎在怕他。 最终把话都咽了下去,只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 「这封信希望你能看看,或许你看完后,就会愿意郑重地考虑跟我结婚的事儿。最后一页有联繫电话,我还会再来拜访的,打扰了。」 沈书黎本想拒绝,但不接这个信封,又怕对方不走,就没说什么。 周进走出几步,突然回头,眼神精准地看向,沈书黎藏在身后、露出一角的扫帚,浅笑说:「不用赶我,我自己走。别怕。」 沈书黎下意识松了手,扫帚啪地打在地上。 这人,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等大门再次关上,沈书黎才松懈下来。 一个小人突然从屋里探出个脑袋,打量了一圈院里后,飞快地扑到了沈书黎身上。 「阿黎,那个人长得好凶,跟催债的人一样。」沈书阳稚嫩的嗓音闷闷的。 沈书黎打起精神,蹲下身笑着安抚弟弟:「没事的阳阳,他不是催债的。哥哥不会让催债的找上家。」 沈书阳的葡萄大眼,忽闪忽闪的:「我听见他跟你求婚了,你要跟他当一家人了吗。」 沈书黎摸摸他的头:「不会。他是个狗贩子,哥哥不喜欢他。」 沈书阳似懂非懂:「是因为他是狗贩子,阿黎才对他那么冷淡的吗?才不喜欢他的吗?」 沈书黎没吱声,这是一种默认。 喜欢一个人,或许需要很多理由,但讨厌一个人,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算了,估计也不会再见了。 「不说了。」 沈书黎抱住弟弟,把头埋在他怀里,舒服地闭上眼:「要阳阳抱抱,哥哥累了,没有能量了……」 沈书阳伸出短短的小胳膊,环住他的头,还拍了拍他的背: 「好啦好啦,阿黎又撒娇啦,让别人知道你是个弟控,还怎么了得,真是的。」 沈书黎鼻音哼笑:「你还知道弟控这个词?」 沈书阳可骄傲了:「那当然了。」 他懂的可多了。 兄弟俩黏黏糊糊了一会儿,沈书黎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嗡嗡的震颤声,不大,却让他瞬时浑身僵硬,像是被人卡住了脖颈,呼吸都开始困难。 他惧怕来电铃声,以及各种消息提示的声音。 但因为到处借了很多钱,怕借钱给他的债主找不到他,会着急不安,又不得不保持手机通信顺畅。 沈书阳心疼地摸摸哥哥:「哎呀哎呀,没事,阳阳帮你看。」 他伸进沈书黎的衣兜,摸出比他手掌还大的手机,熟练地点开微信,把消息读给沈书黎听: 「一个备註叫王叔的人,跟你说咱家的果园,已经找到买主了。他把买主的微信推给了你,让你跟那个人直接联繫。」 沈书黎就着他的小手看了眼,多日挂心的事有了着落,他眉眼的忧愁终于淡开几分。 沈书阳:「阿黎,那个果园,是爷爷留下的……以后就不是咱们的了吗。」 沈书黎笑容温柔:「哥哥保证,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再买回来。」 平时那么清冷疏离的一个人,冰山一样,在弟弟面前却融化得彻底。 他拍拍弟弟的头:「去玩儿吧,哥哥处理点事儿。」 等沈书阳走了,他才拿起手机,加上那个买主的微信。 — 从沈家出来,周进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回了家。 不是养狗的那个偏僻的农场,而是他跟爷爷住的老房子。 傍晚时收到发小徐立的微信,叫他一起玩儿游戏。 周进洗了个澡,头发没干,用发夹把额头上的湿发别上去,就去了隔壁徐立家。 第5页 徐立一瞧这人,真是万年不改喜欢毛绒绒和少女粉的癖好,直接乐了:「少爷,您这发夹粉粉的,挺别致啊。」 谁懂啊,一个糙老爷们,家里的围裙都是小熊卡通的,兴趣爱好就是做家务,做手工之类。 徐立合理怀疑,周进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少女的灵魂。 周进没搭理他,拖过一个小凳子坐下。 徐立嘴贱两句,才拿出手机点开游戏。 王者双排,徐立辅助,周进射手,结果开局周进就死了。 徐立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周同学!请你尊重每一条生命!电子生命也是命!」 周进嘴里叼着棒棒糖,下巴一扬,示意他继续。 十分钟后,周进死亡五次,水晶也被对面推倒。 徐立已经逐渐起了杀心,阴森森地盯着他:「能不能认真点,别逼我跟你同归于尽。」 周进收起手机:「不打了,没状态。」 徐立一口气梗着,也没啥心情了,索性起身进屋:「那喝酒,我姐藏了好酒,偷出来给你尝尝。」 周进在走神,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他已经心不在焉一下午了。 那封信,沈书黎看了没有? 当时应该加个联繫方式的。 太紧张匆忙,对方又似乎有点怕他,估计也不肯。 周进望向远方,看着逐渐昏暗下来的天幕。 这是他觉醒的第几年? 算算,差不多七八年了。 从十几岁起,周进就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里,这是本凤凰男上位的虐渣小说。 很不幸,他就是那个凤凰男,而沈书黎是天选主角。 在书里,沈家破产不久后,原主就会同沈书黎结婚。得到这种高岭之花,原主一度自傲膨胀。 但沈书黎不是甘于平凡的人,他有满腹才华,婚后又开始创业,很快便小有成就。 原主觉得自己是沈书黎老公,却被他压了一头很憋屈,自尊心作祟,就在背后捣鬼使坏,导致了沈书黎二次破产。 惊才绝艷的天之骄子,再次被折断翅膀,还是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沈书黎终于黑化了,不顾一切报复了原主。 对原主的所作所为,周进嗤之以鼻。 多蠢的人? 这么好的老婆,捧在手心里宝贝还来不及,怎么忍心折断他的翅膀,将他困在家里的三寸地? 自觉醒起,周进就决定要好好对待沈书黎。 但前七年,他的意识被困住,只能藉助原主的眼睛看世界,完全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 直到沈家破产后,周进才发觉,他终于能掌控这具身体了。 他期待改变故事走向太久,像是沙漠里的干涸地,渴望着雨露。 所以一听说沈书黎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跟沈家相熟的人,去牵线搭桥,然后登门求亲。 一个碗噔地一声被搁在地上,周进回头就看见,徐立怀里揣着一个二次元男神抱枕。 周进良心提示:「这是你姐的东西,小心她看见,直接斩立决。」 徐立扭了扭身子嘚瑟两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长公主今晚不在。」 他坐下,给两人都倒上酒,又说:「沈书黎回来了,沈家破产了,他爸还死了,据说他现在过得特别造孽,你知道不。」 周进端起碗,浅抿了一口:「嗯。」 徐立嘆了一声,开始伤春悲秋:「这人挺好的,当年还是他资助你,让你能念个高中,这年头好人也没个好报。」 周进垂下眼没说话,指腹的老茧缓缓摩挲着碗口。 徐立胳膊肘捅咕他,话题东一篓子西一棒槌的:「听说你下午去了沈家附近,没有顺道去看看人家?」 周进:「看了。」 徐立竖起大拇指:「那你跟他见面,都说了什么?」 从小到大,周进的事儿几乎从不瞒着徐立,就直言说:「求婚。」 噗的一声,徐立刚入口的酒,全喷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哑然半晌:「你小子,怎么恩将仇报。人家是白天鹅,你配得上吗。」 周进:「但他拒绝了。」 徐立拍拍胸膛,劫后余生:「吓死我了,那说明他是个正常人。你咋突然来这一出?看上他了?」 现在跟沈书黎结婚,那纯粹是个小船撞冰山的自毁行为。 就沈书黎身上背的债,都能吓死他们这种普通人家,更何况他还瘸了一条腿。 周进没接话,只一口闷完碗里的酒:「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接受我吗。」 活了二十多年,周进没有任何感情经历,在这方面是很笨拙的。 第一次见面就求婚,很离谱,他也知道。 但这是因为,书里的凤凰男原主,就是那样做的,沈书黎也同意了。 为什么在现实里就行不通? 是因为书里原主的求婚时间,要再晚一点吗? 信里的内容就是他的筹码,沈书黎看了信应该会主动联繫他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徐立:「周同学,人家压根儿就不认识你,你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你得给对方时间,让他先熟悉你,了解你,逐渐拉进关系,那唐僧取经还得一步一步走呢,懂?」 这才是正常人的一套流程。 周进琢磨了会儿,突然嗖地站起身。 第6页 徐立见他反应那么大,一脸臭屁:「顿悟了吧,啧,哥咋这么厉害。」 周进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我锅里还炖着东西,忘了关火。」 徐立:「……」 周进匆匆回家,一路上却在想,看来原主的办法是行不通了。 必须改变战略,曲线救国。 徐立说的对,他应该把节奏控制得缓慢些,一点点让对方熟悉自己。 下次见面,先从朋友做起吧。 找到突破口后,郁结的情绪散去大半。 他钻进了屋里,刚准备看看锅里的汤,手机突然响了下。 是一个好友申请,验证消息写着:你好,我叫沈书黎,王叔介绍来的,是果园的主人 周进怔住,随后嘴角缓缓翘起。 好巧不巧,刚买下的那片果园,原来的是沈家的。 他飞快地通过好友验证,把灶台上的火关了,然后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你好,我是果园的买主。 沈书黎秒回:嗯,王叔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理想价格,以及果园的情况 周进:有。但我需要亲自去果园看看,这样才能放心 他想了想:您方便吗,可以的话我需要你在场,到时候带着合同,看好了双方就直接签字 对方似乎有些犹豫,备註栏上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回信。 沈书黎:好,什么时候 周进迅速切出微信,点开天气预报的软体。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心跳都剧烈了些。 明天下雨,果园是泥土地,肯定地面都耙软了,路不好走。 后天天气比较好,晴朗,雨后气温也合适,差不多。 但时间呢? 早晨的话怕泥地没干,晌午又晒得慌。 周进抿起唇,最终敲定:后天下午四点,可以吗 那个时间,雨后的路面被晒干,太阳也西斜了,正正好。 果园刚巧邻近他养狗的农场,招待人也方便。就是不知道沈书黎怕不怕小狗。 第3章 约好见面那天,沈书黎忙完就去了果园。 时间还早,他点开手机,把买主拟好过来的交易合同,又仔细看了遍。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从这份合同就能看出,买主是个良心的实在人。 合同上给出的价格非常公道,对方丝毫没有因为他着急出手,就趁火打劫占他便宜。 检查完合同,看了眼时间,才三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今天气温很舒适,雨后的天水洗过一般,蓝得不像话,风也轻柔。 入秋了,半边山的树木都开始发黄,层层林染,景色美得让人惊嘆。 沈书黎记得果园旁边有个农场,还有个鱼塘,就想去看看。 但走了一段,刚靠近那边,就听见一阵猛烈的犬吠,听声音起码有好多条狗。 沈书黎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突然一个人叫住了他。 那是个中年男人,长相憨实,笑容像太阳一样淳朴:「嘿!年轻人,你是来看风景的?」 沈书黎善意地朝他点头:「随便走走。」 男人牵着一只黑色的大型犬,小步跑过来,特别热情:「这边景色确实好啊!周末经常有城里人来玩儿嘞!」 等人近了,沈书黎才注意到,男人断了一只手。 凝视别人的伤疤和痛苦,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 他微怔了下,飞快把目光从男人的断手上移开,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沈书黎把注意力放在狗身上。 这条狗的腿,似乎有点瘸,走路一拐一拐的。 男人瞥到他的目光,笑道:「这娃叫如风,以前是一条搜救犬,腿是在地震中,为了救人被砸伤的,可英勇嘞!」 沈书黎微微惊讶,他还是头一回在现实里看到搜救犬。 第一印象,好威风。 但这种威风,不带半点威胁性,是一种纯粹的帅气,让人看着很舒服。 沈书黎蹲下身:「您养的?」 如风见他靠近,有些激动,兴奋地摇晃着身子,尾巴都甩圆了。 男人怕如风冲撞他,把绳子拽紧:「不不,农场主人养的,我就是个看门的嘞。」 沈书黎想起刚才那阵犬吠:「这里还有其他狗?」 男人下巴一扬:「可多了!都是农场主从镇上买回来的,差不多有十几条!」 断手的残疾男人,退休的瘸腿搜救犬,买回来的狗群,每样都在这种死寂的日常中,带了些不平凡的色彩。 沈书黎突然对农场的主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不是个爱探究别人的人,但也许是因为今天风景太美,连日的压抑得到释放,心情还不错,就多问了几句: 「他为什么买这么多狗?看家的话,一两条也够了。」 男人很高兴能有个唠嗑的人,语调都上扬了几分:「还不是因为镇上很多人卖狗,那孩子见不得这些,就全买了回来。」 他一脸正气地感嘆:「唉,好人啊,心善的好娃!你看像我这种残疾人,出去打工别人都不要,他却让我留下来看门,给我开工资。」 沈书黎也由衷地赞赏:「确实是好人。」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很想认识一下这个农场主,但现在…… 第7页 人都是会变的,经历多了,一颗心只剩下麻木,哪怕感受到阳光,也只会迟缓地说好温暖,却没了追逐阳光的力气。 正聊着,突然听见一阵响动,是车轮子压在路上的声音。 男人抬头瞧了眼,疯狂摆手:「进娃子!」 沈书黎一回头,就看见周进骑着个三轮车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都闪过惊讶。 周进朝沈书黎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三轮车在农场门口稳稳停住,周进下车后,把在车肚子里睡得七荤八素的小孩儿叫醒。 那孩子懵懵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到了啊……」 沈书黎一眼就认出,这是他邻居家的孩子。 那天他撞见的卖狗现场,就是这小孩儿拽着狗尾巴哭哭啼啼地不放。 所以眼下是什么情况? 周进把小孩从三轮车上抱下来,低头看着他说:「第一次可以让你免费看,以后就不行了,知道吗。」 小孩:「哎呀知道了!我的狗狗呢。」 周进转头看向男人:「郑叔,麻烦您带他过去,他的狗是前天刚来的,黑白毛色间杂,半条尾巴是白色的那只。」 郑叔嘿嘿一笑:「行嘞!交给我!」 小孩跟着郑叔走了,留下周进和沈书黎两人在原地。 周进:「又见面了,沈先生。」 这会子,沈书黎已经反应过来了,神情很复杂:「这个农场是你的?」 周进微笑:「嗯。买了还没半年。」 其实他家里,并不像镇上说得那样,穷得揭不开锅。 原主念完高中后,在工地上干了几年,存了好些钱的。 又跟着徐立家里一起做生意,也赚了些。 周进能操控这具身体后,第一时间就拿着这些钱,低价买入了这个农场,因为他在书里看见,未来这块地会非常值钱。 反正白捡,谁不乐意要? 沈书黎静默了会儿。 他脑子里周进的形象,突然从缺德的狗贩子,变成善良的爱心人士,一时间他有些接受不良。 人的惯性就是,当对一个人有了偏见,最后却发现是误解后,原本的负面印象,就会不可控地,在愧疚下转变成好感。 周进邀请道:「要进去坐坐吗。」 沈书黎礼貌婉拒:「我等人。」 周进回身从三轮车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把合同抽出来递过去:「你等的人就是我。」 沈书黎又是一怔,犹豫地扫了他几眼,接过了合同。 周进认真解释:「抱歉,果园的事,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他笑了下:「因为第一次见面,沈先生对我的印象不好,我又很想要这个果园,怕告诉你买主是我,你就不卖了。」 沈书黎垂着薄薄的眼皮翻看着合同,淡淡道:「不会。谈买卖我不看人,只要对方给出的价值对等就好。」 周进挑眉:「明白人。」 合同检查完,沈书黎麻利地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两份合同,一人存留一份,但签字的笔却只有一支。 沈书黎签完后,把笔和合同两样一起递给周进。 男人接笔时,沈书黎目光落在他那双手上。 好大的手,皮肤粗糙,手掌宽厚,五指修长。 沈书黎握着将将好的一支笔,到了周进手里,却变得又细又短,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那种磅礴的力量感。 沈书黎看了会儿,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周进签完字,把其中一份递给沈书黎,自己留下一份:「存好。」 沈书黎接过,装进自己的斜挎包里:「合作愉快,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联繫我。」 周进看他似乎就要走,神经绷紧,飞快地邀约:「要一起逛逛吗。」 沈书黎抬起清泠泠的眸子,带着几分诧异看向他。 似乎在询问——有必要吗。 周进轻吸一口气,喉咙发干:「你是卖家,陪我验验货。」 这是他眼下能找出的,最合理的藉口。 沈书黎没回答,仍旧只是看着他。 周进心跳已经开始加快。 难得两人独处,下一次沈书黎还会不会见他,就不一定了。 所以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今天天气不错,刚下过雨空气清新,果园风景也很好——」 沈书黎:「好。」 周进微顿,确认一般:「什么?」 沈书黎重复:「我说好。」 随后他首先大步往前走去,转身的剎那,嘴角轻轻弯了下。 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会掩饰自己,哪怕面上那么镇静淡定,但裸.露的手臂上,紧绷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 显然,他在紧张。 沈书黎其实有些抱歉之前对周进有误解,抱歉上次见面他因为卖狗那一幕,对周进态度烦躁和冷漠,所以答应了这次邀约。 周进飞快跟上去,调整步调,同他走成一排。 一阵清风漫捲起半黄的秋叶,在地上低低地打了个旋儿。 两人逐渐爬上一个山坡,这里视线很广阔,能看到农场的整个全貌。 农场的一块菜地前,那个小孩儿还在跟狗狗玩儿,一人一狗开心地蹦来蹦去。 沈书黎想到什么:「你刚才对小孩儿说,第一次可以免费看,以后就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第8页 「你在用这些狗盈利吗?」 沈书黎已经脑补出了一套逻辑: ——周进从镇上买回狗,却偷偷跟那家的小孩儿说,狗在农场里。藉此吸引他们来看,并从中收取费用。 周进轻笑,摇摇头:「不是。买狗时我会跟孩子们说,可以来农场看自己的小狗。」 「除了第一次免费,以后都要付出一点点代价。但不是要他们给钱。」 沈书黎被勾起了好奇心,微微歪头看他。 周进同他对视:「以后他们需要帮农场的菜地除草,作为看小狗的『门票』。」 沈书黎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小孩儿干活都偷懒,力气还小,也不缺那点劳动力吧。 周进:「因为我想让他们知道,任何想要的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 「同时让他们明白,养狗也需要承担责任。」 觉得干活儿麻烦的小孩儿,来过几次后,就不会再来。 当小狗成了困扰,有些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捨弃掉。 这样刚好周进也少些麻烦事儿,毕竟他得留意孩子们在农场的安全问题,好好地把孩子还给他们家长。 沈书黎听完微怔,心里有些触动。 风很温柔,吹得人浑身都舒服。 他垂下眼,轻声说:「真的,有一直坚持来看小狗的孩子吗。」 周进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天:「有几个。我跟他们保证了,等他们成年后,或者能在家里做主时,就让他们把小狗领回去。」 沈书黎没再说话,只是脸上不自觉地,漾开了浅浅的笑意,很温柔。 周进:「听我讲这些,会不会很无聊?」 沈书黎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疏离了:「不会,很有意思,觉得,很温暖。」 心脏都好像被春风亲吻了,柔软得一塌糊涂,比这绝美的风景,还要治癒人心。 世界上有人在默默努力着,释放着善意和温暖,是件幸运的事。 周进轻笑:「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下次你再来,我给你讲点别的。」 第4章 沈书黎浅笑:「好。」 周进眼底露出惊讶。 本来是玩笑话,沈书黎竟然答应了? 他有些欣喜。 沈书黎似乎不像之前那样排斥他了,他们似乎……熟了一点。 两人又一齐往回走,走回了农场门口的大马路上。 在路边等了会儿,却不见车来。 又过了片刻,沈书黎接到电话,司机说路上出了点事儿,要晚点。 周进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去农场坐会儿吧。」 沈书黎的腿受过重伤,长久的站立,早就有些酸痛了:「好。」 两人没有进屋,只是在房子前的长椅上坐下。 见气氛回落,周进又找话题说:「上回我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沈书黎诚实道:「没有。」 那封信,他本来想扔了的,反正也不会看。 但又感觉不太礼貌,就只是收了起来。 周进哑然,沉默片刻:「里面写了重要的东西,希望你能看看。」 沈书黎:「有关什么的?」 周进想了想,斟酌着说:「有关我的。也有关于你,对你会有帮助的。」 书里,原主能一次求婚成功,是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在的,他已经在信里写明了。 第一次见面时,周进怕自己紧张,表述不清楚,又想着对方可能没有耐心跟他聊天,所以才选择了写信。 他有一定把握,等沈书黎看完那封信,就很大可能会同意跟他结婚。 沈书黎不说话了,既没说他会看,也没说他不会看。 周进没有追问。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那么亲近,问得太多太紧,会招致人反感。 好不容易变得融洽的气氛,他不想就这么毁掉。 恰巧这时,一阵汽车的鸣笛声响起。 沈书黎:「谢谢招待,我先走了。」 周进送他上了车。 等车子开动,沈书黎拿起手机,把周进的微信备註,由原来的『果园买主』,改成了『人好但有点木的糙汉』。 又不自觉浅笑起来。 好久,都没有跟人这么放松地打交道了。 车上,沈书黎小睡了会儿。 回到家后,他把果园的买卖合同放进卧室的抽屉,拉开抽屉,却一眼看见那封周进送的信。 写的什么? 这年头,已经很少会有人写信了。 沈书黎想起周进说过的话,突然有一股冲动,让他想打开信看看。 但又觉得,看了不就是默认,他有跟对方结婚的想法? 沈书黎已经摸到信封的手,又猛地缩回来。 他坐在床头,凝视着那个信封,足足五分钟。 最后深吸一口气,一把捞起来拆了。 难得有点好奇心。 他悄咪咪的,不被人发现他看了信,那他就是没看。 — 几天过去。 周进一直挂心着一件事——那封信,沈书黎到底看没看? 这个问题,他纠结好几天了。 期间,周进借着果园的事儿,在微信上找沈书黎聊了聊,顺口问了一句信的事儿,却被沈书黎搪塞了过去。 而且沈书黎表现得极其冷淡,基本只回复『嗯』、『好』两个字。 第9页 他这是被冷处理了? 周进有些无奈,又想不太明白。 明明那天,他们相处的气氛那么好。 还以为已经是朋友了呢。 周进不敢再贸然给沈书黎发消息。 沈书黎是个社交距离感很强的人,频繁去打扰他,会造成负面印象。 万一被拉黑删除怎么办? 但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恢复成陌生人的相处模式,又觉得好可惜。 好不容易拉近距离的…… 周进头一回这么烦恼。 又是一个周末,周进的一个小习惯就是,爱在周末研究新的菜谱。 别人都觉得,做饭是一件繁琐且无聊的事,周进却认为,做饭的过程,特别治癒放松,能让他变得平静。 像是做了一场灵魂的按摩。 但因为家里是用的柴灶,一个人做饭还要看火加柴,容易手忙脚乱,所以周末他研究新菜,都是借用的徐立家的厨房。 徐立家里是做生意的,主要倒腾蔬菜买卖,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家里的房子都重新装修了一遍,厨房都是用的电气,很方便。 周进切菜,徐立就搬把椅子,坐在门口趴着看他。 看了会儿,徐立仰天长嘆 。 好他妈无聊。 徐立:「你这人,真没意思,做饭哪有打游戏好玩。」 周进穿着卡通小熊的围裙,为了避免额前的头发挡到视线,还用粉色的发夹给夹了起来。 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儿,也不搭理徐立。 徐立快闷死了,突然想到什么:「诶你跟沈书黎咋样了?」 周进的刀锋顿了下:「几天不联繫了。」 徐立嘚瑟地挑了挑眉,满脸都写着『终于忍不住理我了吧』。 小样,这还拿捏不住你? 他迅速摆出感情军师的派头,沉吟道:「这可是个大问题啊,任何人长期不联繫,感情都会淡的,这不行,这很糟糕。」 周进本来心里就没底,听他这么说,眉头顿时蹙起,认真道:「那怎么办。」 徐立虽然在别的事儿上不靠谱,但他从小到大,都特别招人喜欢,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周进还挺羡慕他这点。 徐立啧了声:「他不联繫你,你就主动联繫他啊!约他见面!人就是这样,多见几次就熟了。」 「不要害怕主动,主动能让你掌控这段关系发展的节奏。」 周进抿紧了唇:「但我们才见过两次,万一他觉得困扰,永久拉黑我怎么办。」 试想一下,一个被拒绝了的追求者,还不依不饶的联繫你。 这换了谁,心里铁定都反感。 徐立悠哉游哉地笑他:「你这人啊,就是心思细,太细了也不好,容易瞻前顾后的。」 周进没接话。 对别的事,他根本不是这样的。 只是对沈书黎,因为不想搞砸,所以步步都走得谨慎小心。 徐立又说:「沈书黎没你想的那么无情,你还记得念高中时的一件事吗?」 「就那个,大马猴跟沈书黎告白的事儿。」 周进怔了下,他当然记得。 大马猴是当时他的高中里,一个汉子化的女,外号叫大马猴。 不修边幅,经常顶着自然卷的爆炸鸡窝头来学校,身上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穿的衣服还很破旧,这些已经让她够出众了。 搞笑又爱出风头的性格,更是让她直接在学校里出了道。 那时沈书黎是学校国宝级的天之骄子,学校重视他,老师怜爱他,女同学们都对他芳心暗许。 大马猴就是其中一个,她高调地喜欢了沈书黎三年。 到了高考百日宣誓前几天,大马猴搞了个大的。 趁着周末,全校都不上晚自习,老师们开年级大会,顾不上学生,她扬言要在操场当众告白沈书黎。 大家都嘲讽她,说沈书黎才不会来,太丢人了。 还说被她喜欢,绝对是沈书黎光彩人生的一笔黑历史。 那天周进临时有事,没去成现场,但他通过徐立的手机,在学校的贴吧,吃完了那个瓜。 后来沈书黎的确去了操场。 他拒绝了大马猴的告白,却护着她穿过重重人群,为她顶住那些嘲笑的目光,一路走回了教室。 由于当时沈书黎跟大马猴的谈话声音很小,大家看那情况,还以为沈书黎被她拿下了。 但当晚大马猴本人,就在贴吧里为沈书黎正声,说男神没有被她糟蹋,并亲自贴出了沈书黎拒绝她告白时说的的话。 沈书黎说:「谢谢你这三年的喜欢,它很珍贵,但抱歉,我没有拥有它的资格。」 「未来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愿意满怀欢喜接纳它的人。你已经很努力了,可以放弃它了,让它留在这里吧。」 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实在太过耀眼。 在最美好的年纪,像是四月天的阳光一样,照进别人枯燥无趣的青春,叫人怎么不喜欢? 回忆结束 周进看向手里的菜刀,沉默了很久。 徐立说:「你现在的情况,跟大马猴没什么区别,都是追求他失败。沈书黎都能对大马猴那么温柔,你怕什么?」 周进轻吸一口气,放下了菜刀。 有道理。 哪怕现在沈书黎经历了破产,性格已经跟以前截然不同,但一个人的本质是很难改变的。 第10页 沈书黎骨子里就是温柔的人,对他人总是很宽容。 虽然利用这一点,有些卑劣,但…… 赌一把吧。 不能再拖了。 — 自从那晚因为好奇心,看了那封信,沈书黎再也淡定不了了。 如果信里面写的是真的,那他只要跟周进结婚,如今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巨大的债额终于能还上一些,也不用再跟弟弟提心弔胆地生活。 但……有一个问题。 天已经漆黑,沈书黎坐在院里出神。 手机响了下,他下意识身子一抖,低头瞥了眼,发觉是周进的消息才松了口气。 他望向漆黑的夜幕,凝神了很久。 这段时间,周进联繫过他几次,每次回消息,只要他透露出疲惫,或者稍微敷衍,对方就会非常识趣地不再打扰。 沈书黎是个距离感很强的人,在好感度不够的前提下,对方还一昧追着他靠近,他会非常反感。 不得不说,周进的尺度,就把握得让他非常舒服。 但看了那封信,沈书黎觉得,他需要重新审视周进这个人。 沈书黎疲倦地捏了捏额头,敲出三个字回覆:最近忙 一夜难眠。 第二天,沈书黎有事外出了一下。 中途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周进的消息。 周进:果园的橙子熟了,来镇上办事儿,顺路给你带了几斤,在翠山公园等你 周进:没空来也没关系,不用管我,今天天热,我热得受不了会自己走[可爱] 沈书黎微微睁大眼。 — 已经晌午了,太阳火辣辣的。 周进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穿着短袖也并不凉爽,脖颈上都汗涔涔的。 看了眼手机,距离他发给沈书黎消息,已经半个小时过去。 周进拢了拢身旁装满黄橙子的袋子,抬头张望了下周围。 没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 周进有点口渴了,想在附近找个商店买瓶水喝。 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叫他。 他转头,就对上一双浅杂着愠怒、但更多是着急的眼睛。 沈书黎快步过来,他胸脯明显地起伏着,微微张嘴喘着气。 看得出来,是跑了一段路,被累的。 周进倏然浅笑,同时也松了口气。 果然,当年的那个少年,不管经历再多的磨难,心里仍然保持着纯净,温柔如初。 沈书黎还是他记忆中了解的那个人。 周进把一袋橙子递给他:「你来了。」 沈书黎垂眸看了眼,没接:「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这么热的天,在公园晒着,中暑了怎么办。 周进却只是笑:「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沈书黎终于喘匀了气,语气淬着冰:「下次我就不会来了。」 这人,真的跟外貌不符。 闷着。 周进看他脸上出了汗,从兜里抽出纸巾递过去:「干净的,擦擦吧。」 沈书黎没客气,纸巾凑到鼻尖,他微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 好香。 不是浓郁的那种香气,是淡淡的清香。 让人心绪都变得宁静。 还以为这种糙男人身上,都会带着一股汗味…… 沈书沉默片刻:「找个地方坐坐吧,我们聊聊。」 十分钟后,两人在一家奶茶店坐下。 沈书黎开诚布公:「信我看了。你信里说的,拆迁的事,你怎么保证它的真实性。」 周进给两人都点了杯喝的,组织了下措辞才说:「我有我的信息渠道。沈家这么多年,也总有点人脉吧,你可以找相关的内部人员,打听下。」 周进知道的都来源于书里。 书中写了,原主之所以能向沈书黎求婚成功,是因为原主偶然间听到别人议论,镇上临近村子的一个老旧的小区,将来要拆迁。 沈书黎家族的一套老宅,正好在其中。 而拆迁,按的是每家每户的人头算。 如果沈书黎能在拆迁前,找个人结婚,他们家就会多一个拆迁的人头,多一笔巨款。 那沈家欠下的债务,就能还清一大笔。 只不过,书中原主是在一个月后,才向沈书黎求的婚,那时拆迁房的事儿,已经传出风声,好些人都知道了。 现在却是除了内部人士,没有人了解,所以沈书黎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也算正常。 沈书黎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进:「如果你同我结婚,沈家的拆迁款,我一分都不会要。」 沈书黎眼神复杂:「你怎么保证,你不会贪图那笔钱。」 毕竟已经有很多先例,好些人通过结婚谋图配偶的财产。 这就要考验对方的人品了,单凭一张嘴说,是完全不够取信的。 周进微微勾唇,这个问题,在书中沈书黎也问过原主。 他依着原主的话回答:「我家也会有套拆迁房,跟你结婚,算是互惠互利。按理来说,我更吃亏,因为你还背负着巨额债款。」 沈书黎手捏紧了塑料杯,脸色冷了点:「觉得亏为什么还找我。」 精明的男人。 险些被他老实的外表骗了。 周进眉眼柔和:「因为你头脑好,结婚后,我想把财产都给你打理,你带着我多挣钱就好。」 第11页 这是他临时编的话。 沈书黎抿紧了唇,似乎信了。 周进又说:「如果你实在不安,婚后可以签署财产的划分合同。」 沈书黎听完,突然笑了下:「那按照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可以找个相熟的人结婚,不比你更靠谱?」 「所以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那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第5章 周进怔住,一时哑然了。 原书里不是这么发展的…… 这也是他提早一个月接触沈书黎,造成的连锁反应吗?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其实他拒绝周进,还有别的原因。 跟这些天他突然疏远周进,是同一个原因。 在周进上门求婚前,他甚至都不认识这个人。 但这个男人,却在第一次见面给他的信里,就清楚地写明了沈家老宅的位置。 那座宅子,是他上了高中,家里发迹后,就搬走了。 然后镇上的人才认识沈家。 如今过去七八年了,只有沈家的人才知道那座老宅。 周进是怎么知道的? 不光如此,信里很多细节还透露出,这个男人对沈家,对他,都了如指掌。 甚至清楚地知道,他们家欠了多少债,比沈书黎他自己还了解。 试想一下,一个你的追求者,第一次见面就求婚,还对你的一切都一清二楚…… 不管对方是怎么获取你的信息的,这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沈书黎几乎就要以为,周进是个痴汉变态了。 不安,他很不安。 所以他选择远离周进。 看对面的人似乎无话可说,沈书黎站起身就要走。 周进这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叫住他。 沈书黎:「还有别的事吗。」 周进望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把手里的一袋橘子递过去:「果园里的第一批橙子熟了,想让你尝尝。」 沈书黎微顿,垂眸看见一双粗糙的大手。 那双手拎着一大袋装得满满的橙子,手臂都被橙子的重量,吊得青筋暴走。 这一刻,沈书黎心里不受控制地软了下,但还是淡淡道:「谢谢,我不喜欢吃橙子。」 周进的手支在半空,就那样看着那个身影,一跛一跛地逐渐远去。 — 这晚,小镇下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能听见屋顶雨点砸落。 叮叮噹噹的像是下铁块一样。 周进因为心情不好,头一晚跟徐立打游戏打到半夜,就睡在了他家。 第二天起床,外面又是一个大晴天。 仿佛昨夜的雨,只是一场梦境的幻觉。 徐立瘫在沙发上,看着周进懒洋洋地啧了声嘴:「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 「老子把他扇到三生三世都是陀螺。」 周进语气没什么起伏:「没有。」 徐立指着他已经切了大半盆的土豆丝:「那你为什么残害它们?土豆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妈的这么大一盆土豆,全家得吃好几天,恐怕都吃不完。 周进没吭声,仍然认真地切着土豆丝,一个一米八几的糙汉子,拿刀切起菜来,却十分细緻。 这在徐立眼里,有种张飞穿针的诡异感。 屋里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近了,随后响起徐立惨绝人寰的嚎叫:「嗷!揍我干嘛!」 一个穿着宽松睡衣,头发鸡窝一样披散的女人冷笑: 「小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喜欢吃土豆丝,爸妈也喜欢,你不喜欢就踢出族谱。滚。」 徐立憋着一口气,闭了闭眼。 心里默念,打不过,这是亲姐,有血脉压制,忍忍忍。 等徐清清走远,徐立才偷摸声问:「昨天你就情绪不高,不会是,又跟沈书黎怎么了吧?」 周进手里的动作顿了下:「大概没戏了。」 徐立嗐了声,又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个问题,你喜欢他?」 周进抿唇想了想:「不喜欢。」 他对沈书黎是恋爱感觉吗? 不是吧,明显不是。 徐立一副『你没吃药』的神情:「那你干什么非要跟他结婚,失心疯?」 周进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自觉醒那天起,他就明白,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给沈书黎作配。 在书里,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天之骄子陨落,看着高岭之花跌落神坛,陷入污泥,又接连遭遇背叛,满身伤痕,最后不得善终。 人对美好的事物,是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怜爱的,看着它们逐渐破碎,最后不复当初,会有一种深刻的痛惜。 觉醒的最初,他对沈书黎只是出于一种怜惜,和悲悯。 于是不自觉地想看着那个人,想拯救他,整个青春,从初中到高中,他的目光始终聚在沈书黎身上。 拯救沈书黎,逐渐成了他的责任和信仰,支撑着他,度过了在原主身体里的那段黑暗日子。 但昨天跟沈书黎的谈话,让周进猛然醒悟。 他的目标是沈书黎能够被拯救,脱离悲惨的命运。 却忽略了,其实拯救沈书黎的那个人,不是他也无所谓。 只要沈书黎往后能过得好…… 周进轻吁了一口气,终于放下菜刀。 所以他在纠结什么? 第12页 原书中带给沈书黎第二次致命打击的人,也就是原主,已经不复存在。 那沈书黎不管跟谁结婚,都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都不关他的事了才对。 周进觉得自己想通了,也不切菜了,拿过桌上的橙子剥皮吃了起来。 徐立看他突然间就阴转晴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嘴里贱兮兮地说:「别泄气,男人有什么好的,你找个女的呗。」 「我现在就正式,把我爸的嫡长女许配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的徐清清,啪啪照着他的脑袋就来了几下。 徐立痛得发出尖锐的爆鸣,一拍沙发弹坐起来,气得眼睛通红:「你再打试试?!别以为我没脾气!」 徐清清嘲讽地笑了笑,又给他啪啪两下。 徐立嗷嗷地捂着脑袋,畏畏缩缩地遁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老了,我拔你氧气管。」 周进看着这对姐弟吵吵闹闹,心情好了不少。 突然电话响起,他随手接了:「喂,郑叔。」 郑叔急的语气冒火:「进娃子!果园遭了!」 周进心里咯噔一下。 郑叔:「昨晚雨太大,园里好多果子都给祸害了,全掉进泥里,烂了好些,你快来想想办法!」 周进眉头微拧,起身穿衣:「我马上到。」 郑叔提醒他:「你最好叫上果园原来的主人,看看这个损失,他能不能帮你承担一些……」 周进顿了下:「好。」 当初他拟的合同里,有一条规定——果园这个季度的水果,值的价钱,要跟沈书黎分成。 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最好叫上沈书黎。 周进点开通讯录,再看见『沈书黎』三个字,他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豁达。 — 沈书黎一觉睡醒,已经快中午了。 他拿出手机,想了想,厚着脸皮去求上了父亲生前的一个好友,让对方帮忙打听一下拆迁的事儿。 那人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明着跟沈书黎撕破脸皮,最终在沈书黎的好声好气下,他答应了下来。 沈书黎松了口气,疲倦地垂着眼皮。 看到周进的聊天消息框,他指尖不自觉顿住。 等回过神,已经下意识点进了删除联繫人的界面。 沈书黎凝神好一会儿,叉掉那个界面,又点进去,反反覆覆好几次。 目光倏然瞥见桌上的香蕉,又想起昨天周进递给他的那袋橙子。 自从家里破产后,不管是朋友还是亲戚,基本见到他都绕道走,甚至电话都拉黑了。 就怕他开口借钱。 破产后,短短大半年,他就饱尝了人间冷暖。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一份单纯地、只为了他的善意了。 沈书黎轻嘆一声,最终保留了周进的联繫方式。 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响起来。 沈书黎惊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惧怕电话铃声。 看到来电人备註是『周进』时,沈书黎怔了下。 他下意识想挂掉,但又想着,平时周进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一般联繫他都是发微信。 怕对方有急事,他还是接了。 电话里,男人简单明了地说了下情况。 沈书黎眉头缓缓皱起:「知道了,我马上来。」 他抓起一件外套,飞快出了门。 到了农场后,沈书黎跟周进汇合,却看见周进身旁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周进简单介绍:「我发小,徐立,来帮忙的。」 沈书黎绅士地朝徐立点头。 徐立嘿嘿一笑:「你好你好。」 三人也不废话,一齐往果园里去。 虽然昨夜下过雨,但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急,今天白天太阳很大,地面被炙烤了大半天,泥地已经干了。 周进边走边说:「我们分开走,各自负责一块区域,统计出那个片区损坏严重的果树数量,然后在这里汇合。」 沈书黎:「好。」 三人散开了,沈书黎和徐立朝不同的方向去。 周进却暗自跟在沈书黎身后,既跟他保持着距离,又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书黎的腿有伤,周进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在这半山上独自行动。 但沈书黎自尊心强,又高傲,如果因为他的瘸腿,而明着照顾他,会适得其反。 所以周进只能以这种方式,暗暗地护着他。 沈书黎负责的这片果树都挺好,他一路顺畅地走了下去,然后遇到了数着果树过来的徐立。 两人相视一眼,沈书黎首先点头示意,算是打招呼了。 随后他转身要走,徐立迅速地跟了上去。 妈的,今天哥们儿的人生幸福,全靠他了。 他非得从这朵高岭之花的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来。 徐立:「那边数完了,一起走一段吧。」 沈书黎待人总是温和,却十分疏离:「嗯。」 徐立每根脑神经都在高速运转:「沈先生这次回了南镇,是长住吗?以后还回大城市不?」 沈书黎:「以后才知道。」 徐立一噎,陪着笑说:「您这年纪,跟我们一挂的,也该成家了,打算在南镇找对象吗?有看好的人选不?」 第13页 沈书黎不轻不重地回:「随缘。」 徐立心肌梗塞,得,碰上个厉害的了,油盐不进。 但还是要为兄弟的幸福,拼杀一波:「那咱聊点别的,你觉得周进咋样?」 沈书黎停住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立莫名紧张,一口气悬到了嗓子眼。 硬着头皮笑着补了句:「我是说,作为朋友来说,你觉得他人咋样。」 沈书黎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徐立立马骄傲起来:「那当然!他就是我爸妈失散在外的儿子,我俩比亲兄弟还亲!」 提这个,他可就来劲儿了昂。 沈书黎:「那他的事,你都知道?」 徐立洋洋啧声:「必须的!」 沈书黎点点头:「他是不是对我很了解?」 徐立快步跟上,同他并排走:「这你可问对人了啊!那是相当了解。」 沈书黎眼睛眯了眯:「你怎么知道?万一你对他也没那么了解呢。」 徐立立马着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初中时就认识你,经常趴在学校的窗台上,看你打球。」 「高中他家里穷,没钱上学,是你资助的他,所以他高中时对你特崇拜,每次月考都以你为目标……」 徐立一张嘴叭叭叭的,算盘珠子崩落似的停不下来。 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缓缓怔住。 沈书黎惊愕后,眸子一阵轻颤。 原来,当年那个上不起学,被同学起外号叫『垃圾人』的男生,是周进。 沈书黎收紧了五指,虚空轻握了几下。 初中,算起来,那时的沈家还没发迹,他们一家都住在偏远的老宅里,离镇上有点远的距离。 念的中学也是在那边,那是一个很小的学校。为了防止大家放学后乱跑,学校要求同方向的学生,每天排着队一起回家。 所以周进才知道他家在哪儿。 后来初中毕业,家里生意突然起色,有了钱,才搬来镇上。 如果从初中起就认识一个人,并一直关注着他的话,确实会对他非常了解。 一切都圆上了…… 半晌后,徐立终于闭上了嘴,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男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徐立怔了下,一拍脑门,恍然醒悟。 草,大意了! 他这是被反向套话了! 第6章 沈书黎往回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碰见了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周进。 两人都是微怔,周进犹疑着搭话:「那边数完了?」 沈书黎在他身旁站定:「嗯。有两棵橙子树,大枝干折断了。」 周进点点头:「回头我把地上没烂的水果捡一捡,咱们自己拿回去吃。」 不能浪费。 沈书黎:「嗯。」 谈话戛然而止,气氛变得沉默。 他们只是见了没几面的陌生人,单独相处时,如果没有共同话题,是很难聊下去的。 但即便如此,两人接下来仍然默契地选择一起走。 周进注意着脚下的路,刚下过雨,虽然地面大多干了,但还是有些泥坑,他怕沈书黎猜到。 又随口找了话题:「今年雨水多,橙子很甜,可惜你不爱吃。回头其他水果熟了,我给你拿点去。」 沈书黎垂着眼,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好。」 周进喉结微动,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我们,还是朋友吗。」 沈书黎静默片刻,没回答,却说:「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周进顿了下,没否认:「你怎么知道的。」 沈书黎毫不犹豫出卖了徐立:「看了那封信,推断出来的。还有你的好朋友,也告诉了我一些事。」 周进张了张嘴,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所以沈书黎此前,突然疏远他,是因为那封信里的内容? 他脑子里飞快地回想,自己写过什么东西。 片刻后,周进恍然大悟。 这个阶段的沈书黎,经历了破产和家庭变故,已经变得非常敏感,多疑,难以信任他人。 而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远离一切,让他没有安全感的人和事。 这时,周进贸然上门求亲,其实也还在沈书黎的接受范围内。 但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书中,原主跟沈书黎求婚,是一个月后。 那时沈书黎刚遭受过一个很大的打击,处于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自我放弃阶段,只要能还清债务,他什么都愿意做。 所以原主才能捡那么大一个便宜,成功求婚高傲的天子骄子。 但现在的沈书黎,并没有经历那些,他的心境是非常不同的。 周进却强行把书中的剧情,提前了一个月,在信里写了拆迁房的事儿。 为了能求婚成功,他甩出了所有筹码,在信里清楚地点明,沈家欠了多少钱,沈家户口簿上有几口人,按照他们家的人口,拆迁款够不够还债等…… 简直把人家家底都翻了个底儿朝天。 周进忽略了,沈书黎长期处于追债的日子中,神经紧绷,他这样会让沈书黎感到非常不安。 这时他就变成了沈书黎的一个麻烦,而沈书黎解决的办法,就是果断地剔除这个麻烦。 第14页 周进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手搭在额头上,似笑似哂:「所以你之前远离我,是把我当成了痴汉?不怀好意的变态?」 他有些庆幸,沈书黎没有直接拉黑他。 沈书黎缓缓抿紧唇,耳尖绯红。 他有些羞愧于自己几次三番对周进的误解。 但高傲如他,嘴上却十分倔强,冰冷又淡然道:「没有。」 周进轻笑:「没关系,误会解开了就好。」 一开始周进写信时想的是,在信里把沈书黎跟他结婚的利弊,全都分析清楚,用好处来打动对方。 本以为这样求婚成功的概率会大一点,谁知道反而弄巧成拙。 不过……周进看了眼沈书黎微红的脸,又觉得,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 误会的解开,通常伴随着愧疚,这也算是一种变相提升好感的办法。 只要目的达到,过程也没那么重要。 两人一起数完了受损严重的果树,回到了集合点。 徐立已经在那儿等他们了:「你俩咋一起回来的。」 周进:「刚巧碰到了。报报数吧,我用手机记下来。」 三人各自报了数,刚完成统计,不远处一个人影晃悠悠地过来了。 郑叔边跑边喊:「进娃子!出事儿嘞!」 周进:「您别急,慢慢说。」 郑叔粗喘着气,着急得冒火:「我刚才牵狗出去遛,碰上周末来玩儿的城里人嘞,他们硬要逗狗,结果狗挣脱了绳,追出去,把人给咬了。」 周进顿时眉头蹙起:「严重吗,带我去看看。」 徐立 :「我也一起。」 周进刚走出两步,回头看向沈书黎,犹豫道:「沈先生要不去农场坐会儿,这里不好打车回去,我忙完了骑三轮送你。」 沈书黎摇摇头:「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待着也是闲。」 周进:「好。」 郑叔带着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很快便在山坡半腰,看见几个人围在一起。 周进快几步过去:「你们好,我是狗主人,伤得严重吗。」 同行的人说:「狗咬得倒不是很严重,关键是,他被狗追的时候,给摔下了坡,好像腿断了,腰还闪了,现在动不了。」 这种情况,他们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也不敢乱挪动人。 受伤的是个年轻男人,名叫王鸿,此刻正哎哟地叫唤着:「别说了,快想想办法……」 周进蹲下身,凝眉看了看他的伤口,腿上被咬了一圈牙印,稍微出了点血,但问题不大。 主要还是腿和腰,估计要拍片子才知道伤得重不重。 周进:「叫救护车了吗。」 同伴说:「叫了,但这个地方偏得很,估计要等好久。」 他们是小镇旁大城市里的人,周末嘛,一群成天坐办公室白领,就琢磨着去个山清水秀的原生态的地方玩一玩,放松一下。 在网上看到别人打卡了这里,说是景色特别美,还有果园能现摘先吃,于是他们就来了。 谁想王鸿看人家放狗,贱兮兮地非要去逗,结果玩儿脱了。 这种情况,他们也不好声讨狗主人,索要赔偿,毕竟是人犯贱在先,所以态度还算客气礼貌。 周进却主动提起:「医药费我出,抱歉了。」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王鸿一听,倒是羞愧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啊,嗐,都是我贱,非要去逗它……」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推辞。 这医药费不会便宜,王鸿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来就是个破实习生,没几个工资。 看似是体面的白领,实际上兜里要比领子还干净,拿不拿得出钱来看病都是问题。 不然他也不会选择,跟小伙伴们来这里穷游。 周进:「没关系。狗是我养的,你们是在我的果园出的事儿,这个责任,我该担。」 沈书黎又看了他一眼,这次略微带点欣赏。 这种情况,一般的人遇到,都会害怕对方趁机讹诈,所以就会表现得盛气凌人,不好欺负的样子,再想办法推卸责任,保护自己的权益。 更何况对方有错在先,这个责任很容易就能推脱。 但周进并没那么做,而是站出来包揽了责任。 说实话,沈书黎觉得周进是有点傻的,吃力有不讨好,何必。 换了他,顶多是跟受害者,一人一半承担医药费。 但就是因为他自己做不到,所以才觉得,周进很厉害。 周进能给陌生人最大的善意和理解,并相信别人也是良善的,主动担下责任。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沈书黎就不行。 王鸿满脸感激,就差热泪盈眶了:「哥们儿,你人真好!我怪不好意思的。」 他像是见到了亲兄弟,拉着周进的手:「这样吧,我给你出个法子,你这里风景真是挺好,园子里水果也好吃……」 王鸿顿了下,嘿嘿地笑起来:「抱歉啊,我们不知道果园是有主人的,就摘了点。」 周进:「没事。」 王鸿:「以后你可以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比如某团啊,某博啊,把果园像商品一样挂上去,宣传下,用现摘先吃的名义,吸引城里人过来消费。」 周进想了想:「好。谢谢。」 他没念过多少书,不懂生意买卖,但直觉这个办法很好。 第15页 救护车来了,周进把人送上了车,本想跟着去的,但对方说不用,他就只是预先赔付了医药费,对方说多了的退给他,就加了他微信。 随后周进他们回了趟农场。 那只咬人的狗,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屋檐下,看到周进来了,竖起尾巴摇了摇,飞快站起身。 往常这种时候,它早就欢快地扑到周进身上了。 但今天却没有,只是焉哒哒地耸拉着耳朵和脑袋,有气无力地摇着尾巴,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沈书黎竟然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到了委屈和愧疚。 周进蹲下身摸它的头,轻轻安抚它:「没事了没事了,都处理好了,乖……」 没有想像中的斥骂和指责,也没有教训和惩罚,有的只是温声的安慰。 沈书黎不可避免地心头软了下,他看向男人温柔的眉眼:「它能懂吗?」 周进摇头:「狗狗听不懂人的话,但它能感受到人的情绪。」 「它虽然听不懂,但我必须安抚它,必须有这个过程。它感受到自己被在乎,才不会难过。」 沈书黎有些触动,蹲下身也试探性地,把手轻悬在狗狗头上。 周进鼓励说:「它平时很乖,不咬人的,放心摸。」 王鸿估计是做了什么让它特别难受的事儿,它才反击的。 沈书黎大胆了些,掌心落下,轻轻抚摸着它。 原本焉哒哒的小狗,很快又恢复精神,欢快地摇着尾巴。 沈书黎不自觉露出浅笑,莫名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时,徐立过来了,也往旁边一蹲,同周进说:「你这,是天降灾祸,因为这狗,失了一笔横钱啊。」 周进不以为意,人活着,就图个踏实,心无愧疚。 是他的狗咬了人,他就要负责,否则半夜都睡不好。 钱这东西,没了还可以再赚,问心无愧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徐立下巴一扬:「这狗咬人,不能再要了,要么你卖给狗肉店,要么打死算了。」 沈书黎微讶地看向他,突然有股悲凉。 一条生命的去留,就这么被人三言两语地决定了……想到自己的一些事,他有些难受。 不管做人还是做狗,都身不由己。 周进冷瞄了他一眼,安抚地揽过小狗:「狗咬人,是主人没教好,没管好,主人要承担很大的责任,怎么能全怪它。」 那菜刀天生就锋利,别人没拿好刀,伤到了人,难道还怪刀? 徐立啧嘴:「它咬的人,不怪它怪谁?咬人的狗就不能留,凶性太大了。」 「而且一只狗而已,你农场那么多狗,又不缺这一条。」 沈书黎微微拧眉,忍不住插话:「世界上不管有再多狗,这只狗的生命只有一次,不可替代。」 「而且它不是平白无故咬的人,是那人先惹的它。」 徐立挠挠头,觉得这俩人有毛病:「咬人的狗,它就不是好狗,就算是人先招的狗,那又怎样?没道理人还得去将就狗吧。」 难不成,狗还能比人更金贵了? 周进只是平静道:「每个人在养狗前,就该知道,它会咬人、会闯祸,会调皮捣蛋,这是养狗需要承担的风险。」 「如果没有做好接受这些的准备,就不要养,既然养了,就应该尽力杜绝风险,如果还是出了事,那就担着,而不是把责任甩给小狗,拿它出气。」 因为养狗,是你自己的选择,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沈书黎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柔软,同时松了口气。 徐立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最终翻了个白眼:「成,你一天道理多,我就是给个建议。」 回去时,周进骑三轮车送沈书黎。 到了沈家大门口,沈书黎下了车,说过谢谢后转身进屋。 周进突然出声叫住他,确认般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沈书黎回头看他:「嗯。」 周进:「是朋友的话,下次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想法,不满之类的,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他挑着笑,耸了耸肩:「突然就被冷待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会有点伤心。」 沈书黎把他调侃的玩笑话当真了,很认真地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周进心情愉悦,乘胜追击:「那我想明天约你,你会来吗。」 沈书黎没回答,转身往院儿里走,又随手把门关上。 但在两扇门逐渐合拢时,他朝周进浅笑:「记得带水果来,突然想尝尝果园第一批熟了的橙子。」 第7章 回去的路上,周进轻哼着不成调的歌,骑着破旧的三轮,愉悦在他的脸上都压不住。 感觉整个人像是四月里的春风一样,舒畅柔软。 等到了家,把三轮在院儿里停稳当,一抬头就瞧见门槛上,坐着一个人。 老人清瘦的身影,在夕阳的映衬下,沧桑又落寞,手指夹着的一桿烟,氤氲出几分愁绪来。 周进平静道:「爷爷,你回来了。」 前段时间,周二爷一个多年的好友去世,对方在外省,坐火车单程都需要两三天那种,老人奔丧去了,今天才回来。 周二爷瞎了的那只眼,浑浊不堪,随着完好的那只眼一齐看向周进:「嗯,晚上吃干饭,炒小白菜成不。」 第16页 周进把阶阳上晒的辣椒收了收:「成。」 于是再没话。 这就是爷孙俩相处的日常,沉默,平淡,死水一般无趣的,但又透着隐隐的。 天色逐渐暗了,周二爷做饭,周进去了地里,趁着天没黑,给菜地施了下肥。 周进很小时,父母就在一场地震中双双去世,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爷爷年轻时因为事故,瞎了一只眼,又已经年老,没什么劳动能力,种的菜也只是刚好够两人吃。 能把周进拉扯到这么大,还念到了高中,全靠周二爷不顾脸面,出去捡垃圾,卖了后几毛几毛地存钱,供着他。 也是因此,周进在学生时代,经常被同龄小孩嘲笑,他们还给他取了几个外号,比如『捡垃圾的』、『垃圾人』等。 但周进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已经是爷爷能给他的,最好的生活了。 干完活儿,天已经擦黑。 回家后刚好周二爷做好饭,两爷子坐在四方桌上准备吃晚饭,但等饭盛出来,才发现还是生的,没熟。 周二爷沉默片刻:「估计是柴灶的问题,之前也有几次饭煮不熟,等明天你抽空看看。」 周进把饭撤掉:「那今晚我下点面吧。」 周二爷点点头,两爷子一起进了厨房,一个洗锅一个烧火。 周进趁机说:「家里现在也有点钱,要不把房子修一下吧,柴灶换成电气灶,省事儿。」 这两年,周进在家种了很大一片地,种出的菜再经由徐立家,拿出去卖,也跟着挣了一些钱。 爷孙俩的日子本该好起来,怎么也能翻修一下房子。 周二爷却不肯,说是浪费钱,周进拧不过他,只能陪他一直住着这个破旧土房。 周二爷借着灶里的火,点了支烟:「折腾那干啥。」 柴灶他都用了一辈子了,换成别的怎么能习惯? 电气灶他也不会用,而且听说那玩意儿弄不好煤气泄漏,会死人的。 周进等着水烧开:「那以后我结婚成家咋办,家里这样,咱爷俩能习惯,苦了我对象。」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能打动老爷子。 但脑子里却倏然想到,如果要沈书黎那样白天鹅般骄傲的人,成天钻进这种满是油烟的厨房,烧着麻烦的柴灶,他就觉得心里堵。 那个人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周二爷突然安静,吸了口烟,沧桑着缓缓道:「你不买了个农场?真结婚,带着你媳妇儿去那边住,我一个老头子,跟着你们不合适。」 周进不爱听这话,啧嘴:「有什么不合适的。」 周二爷:「招人嫌。」 水开了,周进把面条下进锅里:「如果他嫌你,这个婚不结也成。」 周二爷咔嚓折断一根木材:「屁话。」 屋里沉默片刻,周二爷突然嘆了一声:「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有一个月,又到了你父母的忌日……」 周进没再接话,因为周二爷每次提起他的父母,就会陷入压抑和沉重的悲痛,所以他不愿跟老爷子聊父母。 又琢磨着,农场那边作为婚房确实不错,回头让人重新装修下。 周进还是想跟沈书黎结婚,这是他觉醒后,七八年都想要实现的目标。 除了沈书黎,他想像不出自己还会跟谁结婚。 而且他也不放心把沈书黎交给别人,万一再碰上一个原主那样的…… 那他再努努力吧。 更何况现在沈书黎,对他的态度已经缓和,也不是全然没有希望。 这晚,周进躺在床上,反覆想着明天跟沈书黎见面的事。 一定要趁天没亮就起床。 这边离果园有点远,骑三轮都要半小时,他得提早去果园,挑选熟了的水果。 不能带太多水果,不然下次就没了见面的藉口。 农场后的玫瑰花好像开了,特别漂亮,要不要也弄几枝? 周进翻了个身,又觉得算了。 目前两人的关系,并没那么亲近,送花显得越界、冒昧。 就这么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周进睡着了。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了果园。 选好了橙子,又看柚子长得不错,但挑来挑去,也没选到熟了的柚子。 这个季节是有些太早了。 眼看太阳逐渐高挂,都已经上午九点多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周进在农场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哭哭啼啼地嚷着。 周进听完事情的经过,脸色也凝重了些,安抚说:「我马上过来,你再拖一拖。」 出门前,他一边飞快地招呼郑叔看好农场,一边给沈书黎发了不能赴约的道歉消息。 — 今天天气不错,沈书黎想到等会儿要同周进见面,挑了件稍微体面点的衬衫。 目前他已经确定,拆迁房的事是真的,大概没多久就会落实。 只要他找个人结婚,多分一份拆迁款,欠的债就基本能还上了。 沈书黎也不确定,等落实的时候,会不会有针对通过闪婚,来获取多一分拆迁款的应对政策。 所以他打算越早结婚越好。 婚后跟伴侣搬去那座老宅住一阵子,这样那座已经荒废多年的宅子,才具有有效性,拆迁款的事儿,才不会出纰漏。 第17页 原本他不考虑周进,是觉得这人才认识没多久,不熟。 人品性情什么的,他都还摸不清,没有保障。 但从昨天后,沈书黎对周进的人品,有个大概的了解。 他改变主意了。想认真跟周进相处试试。 更多的,是继续考察下他。 洗漱了一番,又给沈书阳做了儿童早餐,沈书黎这才准备出门。 但他前脚刚踏出沈家,后脚就收到了周进的消息。 对方说临时有事来不了。 沈书黎盯着屏幕沉默片刻,打字回覆:没事,你忙你的 沈书阳见他又回来,端着个卡通熊猫的小碗问:「阿黎,不出门了吗。」 沈书黎蹲下身,朝他笑:「嗯,哥哥也想吃一口,你餵哥哥。」 沈书阳无奈嘆气:「吃饭都要阳阳喂,阿黎你也太撒娇了。」 沈书黎才不管,吃了弟弟的小勺子餵过来的蛋花,又亲了他一口:「你也亲哥哥一下。」 沈书阳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垫着脚凑上去,在他脸上啵地一口:「好啦好啦。」 这一个亲亲下来,沈书黎心情顿时顺畅不少,揉揉沈书阳的头:「乖。」 沈书阳:「你也乖你也乖。」 上午行程取消,沈书黎在屋里通过电脑处理了一些事。 到快中午时,他再次收到周进的消息。 周进:抱歉,早上接到一个小孩儿的电话,说是狗肉店的老闆上门,他妈妈要卖狗,小孩儿不愿意卖给他,就打电话让我过去收狗,所以没能来 这个小孩儿家,几个月前就卖过一次狗给周进,小孩经常来农场看狗狗,跟周进已经很熟了。 谁都知道,把狗狗卖给狗肉店,就是送它去死。 周进实在是不忍心,所以才咬牙推掉了跟沈书黎见面的机会。 现在他已经带着狗,回了农场,刚空下来,就立刻给沈书黎发消息来解释。 沈书黎看完简讯,飞快打字:没事,你做得对 想了想,又说:我们下次再约也一样 周进秒回:真的? 沈书黎:嗯 如果周进为了能来见他,而放弃一条生命,那他才会真正的失望,也说明此前周进在他面前,那样有责任有担当,人品可靠的样子,都只是演的戏。 今天这个事,反而让沈书黎松了口气。 起码这个人,给他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周进:对了,我要给狗狗处理伤口,你想看看吗 沈书黎微顿:怎么看? 周进:视频[可爱] 沈书黎还在犹豫时,一个视频通话打了过来,他茫然两秒,惊得手忙脚乱的,却恰巧点到了接通键。 两人隔着屏幕面对面,互相看着对方,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沈书黎有点不自在,低头掩着嘴轻咳两声。 周进笑了下,缓缓把镜头对准小狗:「我把手机放在这里,要给它上药了。」 沈书黎再次看向屏幕:「它怎么了?」 周进蹲下身,看着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小傢伙:「狗肉店的老闆,用那种大钳子去捉它,它躲闪时,掉进了一个坑里,被钢筋划伤了腿。」 周进之前为了更好地养狗狗,买过有关宠物的书,自学过基本的宠物医疗护理。 这种皮外伤,就消毒上个药,所以他就自己带回来弄了。 沈书黎看着他温柔地动作,突然说:「你买这么多狗,一直在往外掏钱,不觉得亏吗?」 据他所知,周进家里并不富裕。 穷人行善,更难能可贵,却也让人心情复杂。 沈书黎:「而且世界上总会有狗被卖给狗贩子,总会有狗遭到残杀,你不可能救得了每一只。」 杯水车薪罢了。 沈书黎的想法有些悲观,但是很有道理。 周进正低头专注地给小狗上药,他硬朗的侧脸,在光线的偏爱下,显出了一种别样的温柔。 听完沈书黎的话,他浅浅笑了下,舒展开的眉眼英气好看: 「是。但这个路口有我,下个路口就有千千万万个我。我从来不小看别人,也不小看这个世界。」 他相信,世界上只有一个他,但世界上会有无数个像他一样善良的人。 稍低沉的男性嗓音,语气自然又随性,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坚韧的温柔,像是从石头缝里,挣扎长出的小草,让人动容。 沈书黎承认,这一刻他确实心脏都为之颤动了下。 第8章 周进专心给小狗上药,沈书黎就安静地看着。 屏幕里的男人,一直低垂着眉眼,嘴里安抚地呢喃着『乖』,那双粗糙宽厚的大掌,拿着一根棉签,像是捏着一根针一样。 短袖下露出的臂膀,粗狂野性,力量感磅礴到好像能掀翻一辆车,但这样的手臂,却也能做出轻柔得不像话的动作。 沈书黎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糙汉子身上,看到一种名为『柔情』的东西。 溪水一般温柔,春风一般舒畅。 他不仅没觉得违和,反而有种极致反差的萌感。 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小狗,在周进的手下,也变得乖顺温和。 沈书黎就那样看着一人一狗,内心逐渐变得平和。 被治癒了。 或许,选择这个人也不错。 第18页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大学毕业后,就跟同学都没了往来,他人际圈本来就窄,后来家里破产欠债,好多朋友借了他几次钱,就选择了跟他断交。 如今,身边他能选择的人,只有周进。 沈书黎缓缓趴在了桌上,歪着脑袋盯着屏幕出神。 要不要把赌注压在这个人身上? 这几次接触看来,这个男人还不错,人品上是没有大瑕疵的。 是一个安稳的选择。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感觉,他好像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时周进突然开口:「困了?」 沈书黎猛然回神,坐正了身子,淡淡道:「没有。」 周进一边帮小狗上药,一边问:「觉得无聊吗。」 他怕沈书黎无聊,但又不想挂电话,多聊会儿,多相处一些,沈书黎就能对他多熟悉一些。 沈书黎摇摇头:「挺让人放松的。」 周进浅笑:「那就好。放首歌吧,听听音乐。」 沈书黎嗯了声,很快响起了音乐声。 他听着有些熟悉,但怕是自己听错了,就问:「这是什么歌?」 周进:「你看过宫崎骏的动画吗,哈尔的移动城堡。」 沈书黎眨眼想了想,恍然回味过来:「这是,苏菲和哈尔被追赶时,哈尔带着苏菲在空中散步那一段?」 他是十几岁看的这部动漫,当时就好喜欢这段,这些年反覆看过好多次,所以才能迅速回想起来。 周进点头笑:「嗯。觉得很浪漫,很喜欢。」 沈书黎心头涌上一点热流,他想激动地说『我也喜欢』。 但最后只是把话咽了下去,手指微微蜷紧,平和道:「确实好看,很不错的动画。」 周进:「歌曲的话,你搜索『空中散步』就能搜到。」 沈书黎只说了句好。 这次视频『约会』,在周进给小狗上完药后,再没了继续聊天的理由,就挂断了。 但在挂断前,周进大着胆子约了沈书黎下次见面。 这次沈书黎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 周进结实地松了口气。 挂断视频后,沈书黎在书桌前,又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望着外面的蓝天出神,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快,胸膛的起伏,频率似乎也在加速。 最后沈书黎猛地站起身,却又犹豫着微蹙起眉。 他想选择周进,但又怕自己识人不清,最后被骗。 拆迁款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周进跟他结婚后,对这笔钱动了心思,硬要离婚的话,他只能被动地被对方分走一半的钱。 如果事情发展到那样,对他来说,对沈家来说,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这几次接触下来,沈书黎又觉得,周进不是那种人。 一个自己明明也不富裕,却能尽全力去救助小狗的人,很难相信他是坏人。 而且上次果园事件,让沈书黎看到了周进的责任和担当,他是有些敬佩周进的人格的。 沈书黎紧抿着唇,深呼吸几口气,又放弃地坐了回去。 他还是下不了决定。 — 又过了几天 周进发现,来农场和果园的游客,变多了。 他觉得奇怪,虽然之前王鸿给他想了个法子,让他把果园挂在网上吸引城里人来消费,但他还没来得及弄的。 那这些游客又是被什么吸引来的? 周进纳闷时,收到了王鸿的微信。 王鸿:哥们儿,我给你介绍了一些朋友过去,他们想体验一把果园现摘先吃的快乐,你别客气,尽情宰他们哈 周进当时正打扫狗屋,累了坐在旁边休息,看到这消息,笑了下。 周进:好。你的腿和腰好点了吗 王鸿:嗐,躺着呢,别提了,我是真倒霉,就这个破班,一天忙得要死,还没几个钱 王鸿:真谢谢你,帮我垫付了医药费,要不然就我跟我这些穷鬼朋友,可能我连个病都看不起 他这么大了,也不好问家里要钱啊,更何况他出身也不好,父母也穷。 所以王鸿都没跟父母提这事儿。 周进:没事,出门在外,谁都有个困难的时候 王鸿顿时心里感动:哥们儿,交个朋友呗,以后我还去你那儿玩儿 周进浅笑:好,等你伤好 聊天结束,周进本想收起手机,突然心头一动,把跟王鸿的聊天截图,发给了沈书黎。 沈书黎秒回:? 周进:今日份治癒,分享给你 沈书黎:只能说明你碰上的,也是个好人 但凡换了那种心思不正的人,恐怕要借着这件事,讹诈一通,没个万把块打发不了。 周进却说:你相信世界上有吸引法则吗 周进:善良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所以碰上的也大都是善良的人 沈书黎沉默片刻:不信 他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而且在商场上摸爬打滚这么久,他习惯性把人都想得很坏,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自己的权益。 周进:[笑]好吧。其实我也不信,我更相信,世界上的人,其实大多数没有那么坏,只是他们经历了许多,变得谨慎和小心 周进:他们并不是不善良了,只是遇到事第一反应是警惕,保护自己 第19页 周进:这时候,只要有一方,先表现出善良,伸出友好的橄榄枝,那他们就会稍稍卸下防备,也露出友好善良的一面 这才是人性的吸引法则。 每个人都带着冰冷的面具,但心脏都还是热的。 其实在周进眼里,沈书黎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他觉得沈书黎不是冷漠和高傲,而是经历的苦难太多,太害怕受伤,所以才像是惊弓之鸟一样,防备着所有人和事。 沈书黎捧着手机,盯着周进的消息看了好一会儿。 他有些惊讶于这个男人的想法。 原来周进,并不是老实,冤大头,他只是更愿意相信,世界上好人很多,并能勇敢地首先跨出那一步。 这让沈书黎想到,那天周进给小狗上药的场景。 小狗因为被人伤害过,看见人就龇牙咧嘴的,根本不让碰。 但周进只是一遍遍温柔地安抚它,极致耐心,直到小狗确认这个人类不会伤害自己,才逐渐乖顺下来。 沈书黎心里有些触动:也许吧 周进挑了下眉,收起手机去接着忙活了。 下午的时候,他淘了下农场里的鱼塘,主要是定期清理一些垃圾。 结果在浅滩的小坑里,看见了三条被困住的鱼,长得还挺肥,是野生草鱼。 周进有些欣喜,回去拿了个水桶,把三条鱼都捞了起来。 一条给徐立家,一条留着自家吃。 还有一条呢? 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沈书黎。 于是第二天,周进提前给沈书黎发了消息,把鱼用水桶装好,骑着三轮车去了沈家。 没杀,主要觉得现杀的鱼会新鲜些。 他想让沈书黎吃新鲜的。 沈书黎看他吭哧吭哧地把水桶帮他搬进家,觉得这人是有些傻气在身上的。 直接宰了,拎着鱼肉来,不比运活鱼省事儿? 从农场到沈家还挺远的,一路上路面又不平整,专门用水桶运,太费事儿了。 把鱼放好,周进洗了下手,邀请说:「要一起走走吗?」 沈书黎看了眼晴朗的天:「好。」 周进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 现在已经能这么轻易就约到沈书黎,说明他们的关系在进步。 小镇的午后,安详宁静,温暖的阳光透过路旁大树的碎叶,打在马路上,斑斑点点的,风一吹就随着叶子一起摇晃,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头舒坦。 一路上碰见几个人,都热络地朝周进打着招呼,亲切地称呼他小周。 沈书黎再次惊讶于这个人的亲和力。 分明长得一脸凶相,却神奇地能让几乎每个人都喜欢他。 这是什么魔法吗? 路过一家超市时,周进进去买了两瓶水,沈书黎就在外面等着。 但他的视线却一直没离开过男人。 他看到,周进买完水后,超市的服务员给他找零,周进接过,点了下头,说了句谢谢。 那句谢谢,那么自然,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沈书黎心头微动。 这个小细节,有一点打动他。 他并不是觉得,周进说句谢谢,有多么伟大,多么出众。 而是他认为,如果一个人想要伪装,那往往会在大事上装一装,比如那次果园事件,狗咬了人的事儿。 因为事情越大,人越能判断是非,往往知道大众的正面道德价值观在哪个方向。 所以要伪装自己,也就越容易。 反而是一些小事的细节上装不了。 因为习惯成自然,人会潜意识觉得,这些小事不重要,于是保持着一种松弛感,或者他根本不清楚,在小事上,一个善良的好人会怎么做。 所以更容易本性暴露。 这个小发现,让沈书黎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周进他本身就是一个人品好的人,他的好,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他无需伪装。 沈书黎说不明地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神经又绷紧了。 因为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他很好,选择他吧,不会选错的 第9章 沈书黎还在天人交战,周进买完水出来了,递给他一瓶:「要不先回去吧,这个天中午还是有点热。」 他倒是无所谓,经常顶着大太阳干活,习惯了。 主要是沈书黎脸都晒得有点红了,怕他会受不了。 沈书黎点点头,于是两人又往回走。 到了沈家门口时,突然看见周进的三轮车旁,有一个老人,正拎着一个破旧的小桶,用灰扑扑的烂帕子,擦着周进的那辆破三轮。 两人停住脚,对视一眼,又都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疑惑。 沈书黎:「你认识?」 周进:「……不认识。」 两人走过去,站在三轮车旁,那个老人看到他们了,却没停手。 他狗搂着身子,像树皮一样皱巴巴的手,捏着块帕子,依旧仔仔细细地擦着三轮车。 原本沾了很多泥垢的轮子、车身,都被擦得朴素干净。 甚至比老人的衣服还要干净。 周进和沈书黎沉默地等着。 片刻后,老人终于擦完了,他拎着小桶,脚步蹒跚,颤巍巍地走到他们面前。 浑浊苍老的眼珠子,犹犹豫豫,难堪却又带着点期待地看向他们。 第20页 沈书黎没懂他什么意思。 老人等了一会儿后,那双眸子逐渐暗淡,最后失落地转身走了。 但这时,周进突然从兜里掏出几十块钱,快步追上去,塞给了他。 老人眼里亮起惊讶又欣喜的光,他拼命摇摇头,从几十块里抽出了五块留下,然后把其他钱硬塞给了周进。 看周进收下,他才安心地离开。 那个苍老的背影,让人莫名看出了几分幸福的满足。 沈书黎却注意到了,刚才周进又偷偷地,把那几十块钱塞进了老人的口袋。 沈书黎不解:「他是擦车的?」 周进:「不是。是个可怜的老人。无儿无女,还又聋又哑。」 之前来镇上收狗,听说过这个古怪的孤寡老人,但这也是他头回见到,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书黎:「那他为什么帮你擦车?你喊来的?」 周进浅笑,摇头:「我猜,他应该是想这样挣一点小钱,又怕别人嫌弃他,不愿意让他干活,所以他先偷偷地把活干了。」 老人刚才看向他的眼神,怯懦、难堪又期待,他显然清楚自己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但为了生存,也只能捨弃自尊,不断地做着这种事。 善良的人会因为愧疚,或者可怜他,而支付给他报酬。 当然也会有人觉得,他是在道德绑架,假装没看出他的意思,不支付他报酬。 老人从不强行索要报酬,所以后面这种情况,他的活就只能是白干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很多人,是根本领会不到老人的意思的。 所以老人赚的这点钱,纯属碰运气。但幸运的是,他今天碰上的是周进。 一个心软又善良的人。 沈书黎张了张嘴,又闭上。 有一股难言的震撼,像是柔软的蝴蝶翅膀,只从他心间轻轻而过,却搅荡起狂烈的飓风,让他哑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震撼于老人活着的艰辛,又震撼于周进的细腻和温柔。 显然,沈书黎就是没能领会到老人意思的那批人,所以他更加觉得,周进好厉害。 老人也很善良,只拿走了自己应得的劳动费,不肯多要半分。 这两人之间,没有一句交流,但他们却能互相懂得对方的想法。 沈书黎扭头看向身侧的人,内心难以平静。 不是那种波涛汹涌的澎湃,而是一种水波轻轻漾开的温柔,传递给他的力量却又那么强大,让他觉得世界很美好。 站在周进的身旁,风似乎都温柔了许多,阳光也变得澄澈可爱,连脚边的小草,都那么生机活力。 沈书黎仿然觉得,周进的话是对的。 ——世界上善良的人,心灵都是相通的。 这一刻,沈书黎彻底被这个男人折服了。 心里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选他吧,就是他了 沈书黎微低着头,蜷紧了五指。 这是一个很大的赌博,赌输了不光是他,连带着沈家,都会翻不了身。 他喉结滚动,只觉得心口压着巨山一样,窒息憋闷,甚至发声都变得艰难。 挣扎片刻后,沈书黎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想要压下赌注,但他没有那么大的魄力,下定决心迈出那一步。 所以他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周进。 只要周进再次向他求婚,或者同他提起结婚的事,他就答应。 周进突然出声:「在想什么?」 沈书黎喉结蠕动:「没。」 他想,没什么害怕的。 周进是个对一切都很温柔的人。 他选中的,是一个原本就很好的人,哪怕将来他们结婚后,又要离婚,他相信,周进也不会让他吃亏。 沈书黎轻吁一口气,终于放过了自己,确定了最终答案。 周进觉得沈书黎有点奇怪,似乎在某一刻发生了变化。 整个人从压抑,破碎,疲惫,变得舒展放松了不少。 好像一颗被石头压弯了的小草,突然冲破束缚,看到了新的自由天地,那样轻松,明朗,且有了希望。 周进深邃的眼睛微弯:「你好像,不一样了。」 沈书黎浅抬起眼皮,朝他笑了下:「是吗。」 周进也笑,笑而不答。 两人在沈家门口站了会儿,谁都没说话,气氛却出奇地很好。 那是一种恬静的心安,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舒服,又像是睡在棉花糖般的云朵里一样温柔。 半晌后,周进摸摸鼻子:「就这样吧,今天我先回去了。」 沈书黎点点头。 看着男人逐渐骑车远去的背影,他突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此前他跟周进谈话,说过周进不是他独一无二的选择,周进是可以被替代的,所以他没有理由选择周进…… 那些话,合情合理,但有些绝情。 沈书黎清冷的眉头凝起愁意。 万一人家已经放弃他了呢? 但最近,周进又跟他联繫得很频繁,对他很好…… 可如果人家只是把他当朋友呢? 上次果园时周进就说过,他们是朋友。 而且周进对谁都很好,这并不能作为周进在追求他的凭证。 沈书黎捏了捏眉心,他已经拒绝过周进两次,一般人选择放弃很正常。 第21页 但他又是个高傲的人,自尊心不允许他主动去问周进结婚的事。 这一晚,沈书黎辗转难眠。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把跟周进相识后的事情,全都理了一遍。 却越来越有些焦着。 这段时间,他对周进的态度并不算好,只能说是客气疏离。 所以对方放弃他很正常吧? 如果周进放弃了他,那他又该找谁结婚,来度过这个难关。 沈书黎伸手打开床头的小灯,拿着手机坐起身,想刷一刷朋友圈,缓解下自己的情绪。 刚点进去,却看到了一个结婚通知。 是高中的一个女同学,同班的,但不怎么熟,沈书黎连自己的朋友圈,都是屏蔽的对方。 沈书黎突然心头一动,编辑了条动态发出去: ——看到朋友圈里,高中同学又有一个结婚了,成家是什么感觉 沈书黎发完后,就盯着屏幕看。 这个时间,周进会看微信吗?他那个性格,不像是会刷朋友圈的人。 而且万一对方已经睡了呢。 沈书黎握着手机的五指,越攥越紧。 微薄的耳朵,也慢慢爬上一抹绯红。 有一股羞耻感,在他心里逐渐变得强烈。 沈书黎强忍着删除这条朋友圈的冲动,一边觉得无语且幼稚。 他什么时候,也需要靠着耍这种小把戏,来吸引某个人的注意,进行试探了。 很快,那条朋友圈下面,有了贊。 是把周进介绍给他的张婶儿。 对方还评论了一句:终于知道有人疼的好处了吧 沈书黎的脸瞬间爆红,热辣辣的,他闭了闭眼,飞快地点了删除朋友圈。 这时,一条消息却弹了出来。 周进:我刚要点赞,怎么删了 沈书黎半张着嘴,哑然了好一会儿。 心里有股奇怪的感觉,既因为周进看到了,并且没有无视他,还专门发消息来问,而松了口气,又说不明地有些难堪。 沈书黎一手扶着自己额头,半晌后,最终打字:点错了 像是生怕对方再问什么,他转移话题:很晚了,还没睡? 周进:快睡了,打算跟你说声晚安就睡 沈书黎本想藉机聊聊的,但看到这条消息,也只能说:嗯,那你睡吧,晚安 周进:晚安 沈书黎提起的一口气,终于顺畅地落了回去。 丢人,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他难为情地把手机丢一边去,脸上的热度还没退,把被子一拉,将自己裹成一个小鼓包。 半晌后,鼓包里探出来半张脸。 沈书黎觉得这样不行,下次见面还是要再试探一下。 如果人家已经没那个意思了……那就算了。 他也不能厚着脸皮去提。毕竟周进被拒绝了两次,人也是有自尊心的,可能会觉得在被戏耍。 一夜难眠。 翌日,一大早沈书黎就收到周进的消息。 对方说,又从水塘里,摸到了一窝黄鳝,上午带点过来给他尝尝。 沈书黎有点庆幸,他实在没干过主动约人这种事,不太会找藉口,还好周进最近经常来看他。 在周进来之前,沈书黎就坐在院子里等。 不断地斟酌着,等会儿要怎么去『聊天』。 最好今天就能有结果,因为时间宝贵,他等不起。 所以周进到了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背对着大门口,坐在院儿里发呆 的人。 他笑了下,轻手轻脚地过去,本想吓一吓沈书黎,又怕人生气。 所以周进站在沈书黎身后,先轻咳了一声,然后才说:「在想什么。」 对方可能是真的走神得厉害,下意识回了句:「想结婚的事。」 第10章 周进静默片刻:「你想结婚了?」 沈书黎宕机好几秒。 回过神,抬头,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喉咙堵了下,下意识反应:「没有。」 周进也没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只是下巴一抬,示意他地上装着黄鳝的水桶:「这个放哪儿,挺沉的,我帮你搬进去。」 沈书黎站起身:「放厨房吧。」 周进跟着他进了厨房,把东西放好后,一转头,却发现昨天他带来的那条草鱼,还在一个大水盆里养着。 焉巴巴的,看起来快要咽气了。 周进:「不喜欢吃鱼?」 这种野生的鱼,放水盆里养不了几天就会死,要趁它还活着尽快宰了。 沈书黎抿唇:「不是。」 对上周进疑惑的眼神,沈书黎莫名羞耻,耳尖微微发烫。 但他顶着一副很淡定的脸,理直气壮地说:「不会杀,不会煮。」 这么多年他基本是被家里娇生惯养着,厨房都没进过。 顶破天能做的最高难度的家务,也就是蒸个鸡蛋,下点面。 再高级点的,就不是为难他了,那是在为难厨房。 本以为周进会笑他,沈书黎还用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男人几眼。 但周进却只是挽起袖子,往水盆旁一蹲,宽大粗糙的手掌一把捞起鱼,问:「哪儿能杀鱼,我怕弄脏你的厨房。」 沈书黎张了张嘴:「……你随意吧。」 周进索性什么也不问了,拎着鱼进了院子,往一块石头上一放,先处理鱼鳞,然后开膛破肚。 第22页 主要是处理鱼鳞这一步,容易把鱼鳞溅得到处都是,在厨房里容易留下鱼腥味儿,事后不好打扫。 所以他每次处理鱼,都是拿到外面去弄。 但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比如徐立家,就惯爱在厕所里杀鱼,事后连厕所一起洗了。 沈书黎站在旁边看:「你很擅长做家务?」 周进低着头动作麻熘儿:「还行。主要是从小就做,锻鍊出来了。」 沈书黎想到他家庭不好,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在关系还不是很亲近时,不去触碰别人的过往和伤疤,是基本的教养,所以他没再聊这个话题。 又试探开口:「你之前说的拆迁房的事儿,我打听过了,是真的。」 腥气沖鼻,也熏眼,周进就把眼睛眯起来:「对,所以在政策落实前,你要抓紧了。」 他指的是结婚的事儿。 但沈书黎已经拒绝他两次了,怕明着提,对方会觉得他在暗示,会反感,就只是含糊地说了下。 沈书黎微微蜷了蜷手指:「我觉得,你之前跟我说的,找个人结婚的办法可行。」 周进动作顿了下,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就只嗯了声。 沈书黎一错不错地看着他,想抓住他的每个表情变化。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周进一直都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像一个忠实的听众,仿佛对他的话只是听了就过了,心里并不会因此掀起一丁点波澜。 沈书黎原本揪紧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已经放弃他了吗? 说不出的有点挫败,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沈书黎最后挣扎一把,喉咙艰涩:「但好像,我没什么结婚的人选。」 周进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站起身。 沈书黎心跳顿了拍,眼神不自觉凝固在他身上。 结果下一刻,周进进了屋,从屋里打出一盆干净的水来,开始洗鱼。 沈书黎屏住的一口气,就这么松了。 有些无奈。 他到底在做什么…… 周进洗着鱼,突然出声:「其实你可以考虑下,在高中的同学里选人,毕竟都是一个镇的,还互相熟识,比较靠谱。」 沈书黎看他认真地给自己出着主意,心情复杂:「嗯。」 高中那些同学,关系一般的早就没联繫了,关系好的,又在他家里破产,借过几次钱给他后,就不怎么愿意跟他往来了。 而大学同学,基本只有些酒肉朋友,根本不可靠。 同学这条路实在走不通,不然他也不会守着周进这一个选择。 周进:「张婶儿的人脉挺广的,她一贯爱给人说媒,介绍的人也靠谱,你可以让她帮帮忙。」 沈书黎:「……知道了。」 两人再无话,一直到周进帮他杀好了鱼,又下锅煮好,然后离开沈家。 沈书黎本想着,人家巴巴地送东西来,又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一起吃个饭也是应当的,但周进拒绝了,他也不好强留。 但不想欠周进的,就进屋,摸索半晌,捧出一个昂贵的游戏机来。 沈书黎:「家里只有这个,还值点钱,但又卖不掉,就当是抵你的鱼和黄鳝钱,还有你的劳工费。」 周进看了他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收下了。 他知道沈书黎的性子,如果不收,以后恐怕不会再接受他的东西。 周进抱着游戏机离开了沈家 没得到满意的答案,沈书黎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恹恹。 到了晚上,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心里急。 以往他不是很急,只是因为急也没用,欠了那么多债,就是把他卖了都还不上。 但如今,他手里却有了一根救命稻草,只要抓牢了,一切困境皆可破局。 所以他生怕失去这根稻草,像是心上悬着一把尖刀,时刻都让他煎熬。 看样子,周进是放弃他了。 要找新的人选吗? — 而此刻,睡不着的还有另一个人。 周进躺下已经两小时了,关灯后,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动弹。 白天沈书黎是啥意思? 周进不是没察觉到沈书黎的试探,只是怕自己会错意,像之前那样太冒进了,又会招致人反感。 所以白天他只是含糊过去,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到了晚上,关了灯又一想,万一自己没领会错呢? 那他白天的表现,就过于冷淡了。 沈书黎会不会觉得,他已经放弃了,然后找别人结婚? 周进下意识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过手机。 他飞快点开沈书黎的聊天对话框。 但手指悬空在键盘上时,又顿住了。 要说什么? 周进揉了把脸,觉得自己真是婆婆妈妈,什么时候这么磨叽了。 烦人。 他正要锁屏睡觉,一条信息却先弹了出来。 沈书黎:白天我跟你说的话,有想法吗 周进微怔,试探性地敲下几个字:有 沈书黎呼吸轻慢了些。 他本来也想过放弃周进的,但莫名有一股不甘。 世界上肯定会有跟周进一样,人品好的人,但沈书黎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运气遇到。 第23页 信任的建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周进是误打误撞,让他逐渐产生了信任。 但换了别人,沈书黎根本没有去互相了解、建立信任的耐心。 所以他还是打算,最后争取一下。 他不想试探了,这次他打算直接一点暗示。 如果对方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同意的话,他就直接把话说开。 如果对方不同意……那也能给双方都留□□面。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不挑明,不说破,死都要面子。 沈书黎:大概……是什么样的想法 咔嚓一声,周进掰响了骨节,他有种预感,但现在还不确定。 于是他打字:我觉得你的情况复杂,拆迁款涉及的金额重大,如果遇人不淑,恐怕对方会谋图这笔钱,到时候沈家又是一个劫难 沈书黎认真地读完:嗯,你说的对 但这些他们之前都已经谈过了,他觉得周进这话只是在做铺垫,所以他很耐心地等着。 周进飞快打字:你没有别的好朋友什么的吗,信得过的话,可以让对方救下急,结个婚,以后再离就是 沈书黎不想听这个:没有 周进轻吸一口气,心一横:或许,你觉得我的人品,还行不? 沈书黎瞳孔缓缓放大,终于聊到正题上了。 他屏住一口气:目前看来,还行 周进嘴角颤动几下,要笑不笑,他在忍着。 手指在键盘上跳来跳去,又删了,重新打字:谢谢夸奖 沈书黎本以为他下句话就能直达重点,直捣黄,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期待了好一会儿。 结果就这? 他莫名有些气急。 这人,是不是看出来了,然后在耍他? 但也不怪周进,被拒绝了两次,是个人都会有点脾气的。 沈书黎重重打字:不谢 周进就是小小地腹黑一下,也不逗他了:所以你, 他斟酌了下话:改变之前的主意了? 改变拒绝跟他结婚的主意了? 没明着说,因为沈书黎目前也把话挑明,他摸不准沈书黎的意思,就打算配合他。 这是最保险的。 没想,沈书黎的回覆却很痛快:嗯。你呢,改变主意了吗 改变想要跟他结婚的主意了吗。 沈书黎发出这句后,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到这里,就算是双方完全挑明了,他等着周进的回答,像一个等着老师公布答案的学生。 周进:没有 他一直都想跟沈书黎结婚,从没改变过。 沈书黎心跳停了一瞬,随后他扶着额头,双肩轻颤着笑了出来。 周进:所以你是愿意选择我,跟我结婚吗,是的话就回『嗯』 周进:谈话已经进入核心环节,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含糊半点都不行 沈书黎抓着手机打字,但手指有些抖,点了好几下都点歪了,重来几次,才发出一个『嗯』字。 命运,在这一刻即将发生重大改变。 沈书黎等了会儿,没等到回信,他试探问:所以,你的回答是什么 对面却再无音信。 沈书黎一颗心逐渐冷了下来。 不会是反悔了? 他忐忑不安地等着,等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 沈书黎脸色白了下,以为是催债的,他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弹,装作听不到。 但下一刻,手机上收到信息。 周进:开门,出来 第11章 沈书黎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心脏狂跳。 他飞快地下床,穿着件睡衣就往外跑。 现在已经十月份入秋了,晚间气候还是很凉,他却仿若感受不到冷,整个人沉浸在不可置信的情绪中。 真的会有人,大半夜因为他的几句话,就跑来见他? 沈书黎情绪有些复杂,间杂着一点感动。 他已经到达了门口,站定后,半张着嘴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这才摸上门栓,缓缓拉开了大门。 男人身形硕长,影子被清凉凉的月光拉得像竹竿,就那样站在门口,微微带着笑意看向他。 一双眼睛清透,明亮,神采奕奕,比得过天上的星辰。 沈书黎心跳声还是很大,他勉强扯出一个浅笑:「进来聊吧,外面冷。」 周进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堂屋,在沙发上坐下。 沈书黎给他倒了杯热水,用搪瓷杯装的,捧着能暖暖手。 两人面对面坐着,相视一眼,又飞快各自挪开。 周进觉得徐立的话是有道理的,在感情里,很多人觉得主动就是卑微,他并不贊同。 卑微的不是主动,卑微的是心态,主动只是一个形式。 反而是主动的人,才掌控着进展的节奏,决定着发展的方向,像是一艘船的掌舵人一样。 所以周进主动来见沈书黎了。 想一举把事情推上高.潮。 屋里安静半晌,周进先开了口:「你在微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我需要现场最终确认一遍。」 他语气认真,说话的时候,眼神注视着沈书黎的眉心,腰也挺立得很直。 沈书黎手指一直捏着衣角,觉得自己再不坦诚,真的配不上对方大半夜找来的真诚。 他微垂着眼皮,用镇定掩盖着紧张:「嗯。每个字都是真的。」 第24页 周进嘴角的笑意,像是四月的山花,缓缓绽开:「好。」 沈书黎又说:「我们婚前可以做个财产公正。」 这个主要是为了周进好,毕竟他欠债太多,他肯定不愿意拿周进的钱去还债的。 周进没接他这话。 从收到沈书黎答应求婚的消息,一路上骑着车飞奔到这里,虽然激动,但仍然保持着理智,他在路上想了很多。 周进:「结了婚后呢。」 沈书黎微微抿唇:「婚后我们试着相处,我答应你,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还清债务后,带着你一起赚钱。」 周进点点头:「如果我们相处得好呢?会一直相处下去吗。」 沈书黎张了张嘴,又闭上,眼里闪过一瞬茫然。 答不上来。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目前他跟周进结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多拿一份拆迁款,还债。 周进放缓了语速:「这个婚,我们是结一阵子,还是结一辈子?」 沈书黎缓缓收紧了五指,漂亮的眉头凝了起来。 周进给他思考的时间,一边坦明自己的想法:「是这样的。我觉得有必要坦诚交流一下。」 「我希望这段婚姻,不是一个工具,也不是一个儿戏。希望它在双方没有原则性错误的前提下,一直存续。」 「我个人,很憧憬一个正常的家,所以如果结婚,我会好好经营这段婚姻,如果我们相处得不错,这个婚我想结一辈子。」 周进对婚姻的看法是非常传统的,普通人结婚过日子嘛,能相处得来,就能把一个家庭经营好,这样就算是幸福的了。 沈书黎听着这些话,唇线逐渐抿紧,脸部表情变得僵硬。 他还以为,周进跟他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多一份拆迁款,所以他原本打算的,只是一段临时的短期婚姻。 那他就只需要看对方的人品,信得过对方就好。 但听完周进的坦言,沈书黎突然倍感沉重。 他能负担得起一个人的一辈子吗? 周进期望的,正常幸福的家庭,他能给得了吗? 还有感情呢?两个人没有感情,怎么在一起过日子,未来能长远吗? 有感情的夫妻,尚且在苦难来临时,做了各自飞的鸟,比如他的父母。 更何况没感情的。 沈书黎已经厌倦了被人抛弃,他不想再把自己置于那种境地。 但欠的债务怎么办? 除非有一笔天降横财,否则他这辈子都将被这笔债款拖累。 沈书黎一只手撑着脑袋,有些疲惫了。 人生就是从一个坑里,跳到另一个坑里,都要吃苦,换一种苦吃罢了。 周进还是第一次看见,沈书黎露出脆弱、破碎的样子,像是水中的一轮碎月,很小的一粒石子就能让它散架。 也不想逼沈书黎,放轻了嗓音:「不着急的,你可以考虑下。」 沈书黎动了动,抬起眼皮望向他一眼,欲言又止:「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了会第一时间联繫你。」 这个结果,在周进的意料之中,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到了。 周进站起身:「外面天要亮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书黎犹豫着:「要不,你留下吧,客房是干净的。」 主要是天还黢黑,怕人出去有个安全问题,而且人大半夜跑来,应该也累了。 周进笑,觉得沈书黎似乎不像以前那样,疏离得不近人情了:「好。」 沈书黎带他去了客房,安排好一切后,回了自己房间。 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他却有些睡不着。 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沈书黎试探着去看了眼客房。 空的。 人已经走了。 沈书黎莫名松了口气。 这时沈书阳噔噔噔地踩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大腿:「阿黎,早上我看到有个陌生男的在咱们家。」 沈书黎将他抱起来:「没事,是哥哥的朋友,饿了吧。」 沈书阳摇摇头:「阳阳自己吃了面包。」 沈书黎亲亲他小脸儿:「抱歉,哥哥起晚了。」 沈书阳没说什么,只是冲着他笑:「阿黎陪我去房里,看我的玩具。」 沈书黎:「好。」 他们回到镇上已经有段时间了,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这里留下,所以沈书阳暂时休学。 一下午,沈书黎都在家办公,用电脑处理一些事儿。 但记着周进说的话,又心事重重的。 到了傍晚时,沈书阳要出去逛街玩儿,沈书黎陪着他一起。 今晚夜色很好,月光皎洁,和路灯昏黄的光一起洒在街道上。 这个点大家都刚吃完晚饭,散步的人很多,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热闹非凡。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沈书黎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舒缓了下来。 他看见,周围的人几乎都是成双结对的,或者是一家人。 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看起来那么幸福美满,让人羡慕。 沈书黎有些被感染了,目光突然注意到,前面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妻子因为爱美穿了高跟鞋,抱怨脚疼。 男人就蹲下身,笑着偏头朝她示意,嗔怪到:「就出来消个食儿,你非要穿高跟鞋,脚疼了吧,还不信。」 第25页 于是女人就撒着娇,搂上男人脖子,趴在他背上,笑得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还哼起了歌。 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又长,但却依偎在一起,难分难捨,一起朝前走去。 连影子,都是幸福的。 这一刻,沈书黎难忍动容,有种不可遏制的羡慕。 其实真正的爱情,他早就见过了,他的父母在破产前,曾经也是很恩爱的,羡煞旁人。 所以他潜意识就认为,结婚过一辈子这种事,一定要跟自己爱的人。 又路过一户人家,看见一对吵嚷的夫妻,两人都拉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妻子指责男人,为什么下了班不回家,在外面鬼混。 男人理直气壮地高声驳斥她:「回来干啥?听你每天叨叨叨,烦死人了,看见你我就烦,不知道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妻子把手中的东西一摔:「那别过了!你有种离婚啊!反正都是相亲结的婚,没啥感情!」 男人又不吱声了,闷着头一个劲儿抽菸。 一男一女,一道窄门,就是一生。 压抑,窒息,没有盼头,宛如钝刀凌迟。 这一幕,跟刚才那对幸福的夫妻,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沈书黎默默看完,过了好久,才挪动有些麻木的腿。 他想,他有答案了。 — 过去两天了,周进没有接到沈书黎的任何消息。 这两天,他经常性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去看,都养成了习惯。 好多次想要主动去问,但又怕沈书黎觉得他是在催促,会很有压力。 周进是个地道的小镇农村糙汉,他的婚恋观和人生观,都是非常传统的。 比如,结婚就是要过一辈子,除非原则性错误。 比如,二婚就是不好,所以他从没想过,跟沈书黎结婚后会离婚。 比如安安稳稳地,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病无灾,这就是最幸福的人生。 但周进知道,这只是他的想法。 沈书黎是天之骄子,在顶级大学念过书的,肯定观念跟他不一样。 所以在结婚这件事上,比他多一些考虑也正常。 周进在农场的菜地里忙活一气,休息时又下意识拿起手机看。 还是没回信。 他轻嘆了一声,正要进屋,一转身,却看见一个穿着风衣的俊美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周进手里捏着个擦手的脏帕子,愣在了原地。 两人相视无言,秋风吹过,撩起一地金黄的落叶,太阳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这一刻仿若时光被定格,美得不真实。 沈书黎看着他:「久等了,谈谈吧。我决定好了。」 第12章 两人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有一会儿了。 沈书黎微垂着眼,盯着地面:「抱歉,一辈子太长太重,我还是想跟自己爱的人一起过。」 「我不能接受,没有感情的长期婚姻。」 周进心脏揪了下,但随即他笑了起来,脸上是万里无云的轻松。 也算是有个结果。 周进:「没事,不用道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沈书黎轻声嗯了下,又说:「其实我动摇过的。想着算了,只要能把债还上,什么都好。」 爱情和现实,如果非要捨弃一样,他选择捨弃爱情。 人总要先活下去,更何况,他还有弟弟要照顾。 周进偏头看他:「然后呢?」 沈书黎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我突然觉得,很不服气。」 生活,现实,都在逼迫他弯腰低头,想让他认输将就,但他偏不。 他沈书黎,从来都不是轻易屈服的人。 沈书黎:「就像你说的那样,人总要坚持一点什么。」 在现实已经堕落的情况下,如果精神上再屈服,那才是真的无可挽救了。 越是在困境,越是要坚持点什么,保持挣扎向上的姿态。 这是一种自救。 周进弯起了眼,虽然求婚再次被拒,但这次,他却觉得很欣慰,说不出的愉悦。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之骄子沈书黎,有自己的傲骨,自己的坚持,不轻易妥协。 周进恍然想起,十几岁时,他第一次见到沈书黎的景象。 那天太阳很高,气温刚好,不热不燥,周进跟一群人在篮球场上打球。 他们这一队,战斗力不强,就想邀请坐在草地上看书的沈书黎加入,壮大实力,但被拒绝了。 对面的队伍,之前因为抢球场的原因,跟他们有点恩怨,出口就是嘲笑。 「人沈书黎才不搭理你们,球技那么差,沈书黎也救不了。」 「还没发育呢弟弟们,排一排跟信号格一样。」 「来不来啊,矮冬瓜们。」 还有很多难听的话,周进已经不记得了,隐约中想起有人还叫过他的外号——『捡垃圾的』。 当时,原本拒绝了他们邀请的沈书黎,突然站起身,把书合上,站到了他们的队伍里。 对面的人都懵了。 那时的沈书黎才初中,发育得晚,个头一米六几。 但他微微仰着下巴,骄傲得像只混入鸡群的白天鹅:「真没礼貌,没人教吗。」 阳光打在他轮廓青涩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夺目,比太阳还要亮。 第26页 纤瘦的身影,罩不住少年的意气风发,那么耀眼。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当年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这幅温润清冷的模样。 那些光彩都被苦难打磨掉了,那双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也被折磨得破碎、脆弱,满含死寂。 如今这个人,一看见他,就感觉他心里苦,好像在下着一场缠绵不灭的大雪。 但刚才那一刻,周进却再次从沈书黎身上,捕捉到了一点当年的影子。 就是那份傲气。 不管落到何种境地,都挣扎向上,绝不屈服,相信自己能冲破一切屏障和苦难的傲气。 让人为之动容。 周进浅笑:「你很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沈书黎突然看他:「其实,你也并不喜欢我,对吗。」 这段时间,他从没在周进身上,感受到过喜欢的感情。 周进对他的那些好,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就很好,如果对象不是他,周进对对方也会很好。 周进很诚实:「嗯。」 他不能说出有关书的内容,所以只编了一个相近的理由:「我向你求婚,只是因为知道了拆迁款的事儿,想帮你一把。」 沈书黎嘴唇蠕动了下,这个理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却没来由地,心里泛起一丝空洞,还有些堵塞。 沈书黎:「因为当年我资助你上高中的事儿?」 周进意味深长地嗯了声。 也算是吧。 看天色不早了,周进站起身,朝他清爽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这里不好打车。」 按照以往,沈书黎都是推辞的,今天却点了头。 莫名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三轮车在黄昏里飞驰,带起地面泛黄的叶子,悠悠地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落回去。 沈书黎坐在后座,看着男人健壮的背影,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沉默。 片刻后,三轮车在沈家大门口堪堪停住。 周进也不下车,一只脚撑着地面,偏头一扬下巴:「到了。」 沈书黎坐着没动,蜷紧了五指,嘴唇抿紧又松开。 憋得耳朵都有些发红,才轻声说出一句:「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他知道,拒绝了别人的求婚,还试图跟人当朋友,这种行为太厚脸皮,甚至卑劣。 换作以往,沈书黎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他的世界里,任何人要走要留,他都漠不关心,高傲得自负。 但这次,他有些心慌,以至于开口用这种方式,去挽留对方。 周进微怔,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句话,他曾经对沈书黎说过两次,没想,今天竟然反过来了。 周进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朗的笑,恶劣道:「嗯?你说什么?风太大没听见。」 沈书黎喉咙一堵,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脸开始火辣辣的发烫。 这人,故意的。 沈书黎默不作声地低头下了车,瘸着腿往屋里走。 周进笑意更深了,冲着他的背影回答:「是!」 沈书黎背对着他,睫毛颤了颤,抿唇浅笑。 周进等沈家大门关上,这才骑着三轮离开。 一路上却在想,书中原主能求婚成功,除了拆迁房的事儿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一个月后,沈书黎将会遭受一次重大打击。 经过那次后,沈书黎差不多就会丧失对这个世界的渴望和热爱,只想活下去,还清欠款。 但具体会发生什么事,周进却不清楚,他只是一个炮灰,很多东西只是隐约知道。 所以这次求婚失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现在的沈书黎,对人间还有渴望,甚至精神上对爱情还有奢望。 这其实让周进很欣慰。 他答应跟沈书黎继续保持朋友的关系,只是为了待在沈书黎身旁,看看能不能帮他逃脱一个月后灾难。 至于跟沈书黎结婚,周进知道,这大概不可能了。 他不难过,只是说不明地有些惋惜。 周进对爱情,并没什么憧憬,他认为爱情不过是人生的锦上添花,有的话很好,没有也无所谓,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但如果要选一个人,跟自己过一辈子,那他还是想选沈书黎。 没别的,就是打心底觉得沈书黎很好,跟他在一起,一定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 过了几天 这段时间,沈书黎突然发现,周进对他变得冷淡。 也不能说是冷淡,就是,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来沈家找他。 微信上也再没主动联繫过他。 沈书黎开始觉得,空唠唠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但谁都有忙的时候,现在他们只是朋友,没事的时候不联繫很正常。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心理落差。 沈书黎觉得讽刺,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因为别人的一点好,就产生依赖感。 为了消除这种心理落差,他试图让自己忙起来。 城里那边,沈父公司破产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半年了都还没处理完。 沈书黎在电脑上加班加点地赶工。 但一闲下来,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这让他意识到,周进对他来说,似乎有那么点特别。 第27页 沈书黎拿自己没办法,又一次忙完,晚上睡前,他点开了周进的聊天对话框。 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打好字又删除。 说点什么? 说什么才会显得不突兀,自然。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心一横把手机锁屏,闷头就要睡觉。 被子拉过头顶,盖住半张脸,一双眼睛紧闭。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沈书黎终于被打败了,又摸到手机。 就一次,他就试探一次。 心跳逐渐加快,沈书黎屏住呼吸,点开音乐软体,选了一首歌。 是曾经周进给他听过的一首歌,《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插曲『空中散步』。 他指尖有些僵硬,趁着自己冲动劲儿上来,一闭眼,一狠心。 把歌曲分享给了周进。 心里还想着,如果对方问,他就说分享的时候点错了。 手机很快震动一下,沈书黎吓得手抖,把手机摔进了被窝。 第13章 沈书黎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捡起来,却发现根本不是周进的消息。 是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妈。 一时间,沈书黎既松了口气,揪起的心脏缓缓落下,又说不明的失落。 再看沈妈妈的消息:儿子,你那里还有钱吗,给我点 沈书黎漠然打字:没有,家里还欠着一大笔债,都没还清,我怎么会有钱 沈妈妈:不多,也就万把块的,妈妈有用 沈书黎闭眼,又睁开,一只手倦怠地撑着额头。 沈书黎:又拿去买那些佛像? 沈书黎:别说万把块,现在百十来块我要拿出来都费劲儿 家里没破产前,万把块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毛毛钱,就是几十万,也不眨眼。 现在却十块钱,都要掰着用。 沈妈妈:那个佛像开过光的,大师说,绝对能保佑我们家转运 沈书黎深吸一口气:没有。要我去卖血给你弄钱吗 沈妈妈不说话了。 沈书黎切出聊天对话框,就那样孤寂地坐在床头,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他余光瞥见周进发来的消息:还没睡? 沈书黎目光逐渐恢复焦距,他慢慢敲出一个字:嗯 沈妈妈这一番打岔,让他都忘了自己原本想好的说辞。 这个字发出去,对面好一会儿没反应。 沈书黎恍然意识到,他那个『嗯』字,终结了话题,根本让对方接不下去。 他慌忙点开键盘,脑子飞速运转,想说点什么。 但下一刻,周进回复来了:早点睡,晚安 沈书黎所有思绪都被堵了回去,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最终只能回覆:晚安 沈书黎挫败地切出微信,心里总是不安。 换了以往,周进总是要跟他再聊聊的,哪怕是找话题,现在却明显不一样了。 为什么? 沈书黎琢磨不透,点进一个问答网站。 这个网站很杂食,问什么的都有。他以前都是用来查资料的,有不懂的就上去搜,总能找到答案。 这还是他头一回用来搜感情问题。 沈书黎发帖求助:求婚对象被拒绝后,说了做朋友,却变得冷淡,是为什么 可能是晚上夜猫子都在冲浪,很快就有了游客在下面盖楼。 答:嗐,这能为啥,正常操作。人追求你的时候,那肯定要热情些,是不一样的,你都说了现在是做朋友,那朋友有朋友的界限和做法,冷淡点多正常 沈书黎凝眉。 不对的。 他刚认识周进时,周进被拒绝后,也说了做朋友,那时周进对他也不像现在这样。 所以他现在才会多想啊。 一时间,沈书黎有些讨厌自己这种敏感的性格。 又有了回答: ——可能对方说是做朋友,也是表面话吧。毕竟求婚被拒,怎么都有点伤面子,他也许并不愿意跟你再做朋友呢? 但又不想明说,毕竟成年人都不喜欢撕破脸皮,所以他就稍稍冷一点,慢慢离开你的世界 沈书黎看完后一怔,心往下沉了沉。 原来是这样。 难怪他最近总有一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手中熘走,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沈书黎放下手机,有些出神。 — 最近周进有些忙。 之前那个被狗咬了的王鸿,回去后给他介绍了一些朋友,来农场这边玩儿。 他们主要是冲着这里有个果园,不光风景好,而且现吃现摘既便宜又新鲜,让人放松治癒。 从周五开始,就零散地有几个人,周末来的人不多,但一直有人来。 周进就忙着接待这些『客人』,虽然他们人少,但半点怠慢不得。 做生意,就是要真诚,这样下回人家才还会再来。 等周末过去,周进才清闲一些。 这天他在徐家玩儿,徐清清突然高烧病了。 徐家父母不在,徐立很嫌弃他姐,只能周进扶着徐清清去医院看病。 徐立又觉得太麻烦周进了,又跟了过去。 在车上时,徐清清坐前排,徐立就在后面跟周进嘀嘀咕咕。 他八卦道:「最近看你好像很忙,都是晚上才回家,忙啥呢?」 第28页 周进:「之前买了个果园,忙园子里的事儿。」 徐立一撇嘴:「我还以为,你是去跟沈家少爷鬼混呢。」 周进清泠泠地看他一眼:「别乱说,对他影响不好。」 徐立阴阳怪气地学他:「别乱说~对他影响不好~你追到手了?」 周进有事从不瞒着徐立,如实道:「没有。他又拒绝了我。」 徐立哈哈嗝地笑起来:「又?好精妙的用词,感情你又上门求婚去了?德行。」 周进没搭理他。 徐立胳膊肘捅咕他:「那你打算咋办?哥们儿劝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划算。」 周进看向窗外,让人辨不清神色:「放弃了。」 徐立这回满意了,还要说点八卦,前排徐清清暴躁地吼了句:「吵死了!」 于是,两人都闭上了嘴。 其实周进嘴上说放弃,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惋惜。 毕竟想和沈书黎结婚这个目标,自他觉醒后,已经在心里想了七八年。 如果还有可能,他也想再努努力,但眼下,他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那索性就先这样,保持现状。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帮助沈书黎躲开一个月后的灾难。 车子到了医院门口,两人陪着徐清清进去看病拿药。 中途时,徐清清突然说要吃某家的烤鸭,指挥徐立去买。 徐立顾念她是个病人,也就依了她这么一回。 徐立走了,徐清清又想去商场买点东西,周进陪她一起。 但她整个人因为发烧,像下锅的面条似的,绵软无力,半个身子都瘫软在周进身上。 徐清清脸上烧得发红:「小子,给你姐扶好了,摔了有你好看的。」 周进无奈:「好。」 刚走出两步,就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周进一怔。 — 昨晚后,沈书黎打定了主意,决定主动一回。 今天他本想找个看果园的藉口,去农场看看周进,但临时被一个债主电话叫走。 刚处理完事情,他松了口气,正要喊个便宜的小车去农场,却转头遇到了周进。 相视一眼。 沈书黎微怔,目光不受控制地,缓缓移到了靠在男人怀里的徐清清身上。 两人姿势亲密得有些过分。 周进贴心又温柔地半搂着对方,女人娇娇地窝在他怀里,脸上都羞红了一片。 好恩爱的一对情侣。 沈书黎脸色变了下,他手指微蜷,好半晌,才张了张嘴巴:「好巧,这是,你的女朋友?」 他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情绪。 周进茫然了几秒,正要否认,被徐清清半路截断:「你是?小进的朋友?」 沈书黎移开视线,微垂着眼:「嗯。」 难怪,原来是换了新目标。 有女朋友了,是不能再继续跟他走得太近。 但这么快就跟别人成了,他算什么? 沈书黎心里不舒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他认为自己这是矫情,不过是接受不了,『原来自己这么轻易就能被人取代』的挫败感。 徐清清娇俏地笑了两声:「你好啊,初次见面,我叫徐清清。」 很正常的话,她却说得像是正宫挑衅小三似的。 周进一个直男,没听出来半点。 沈书黎心思细,听出来了,不肯再看她,眼睑敛了眸光:「你好。沈书黎。」 徐清清一双眼睛,在他身上从小到下地扫视,阴着笑。 好傢伙,这俩人不会有一腿吧。 换了平时,徐清清非得给这俩人添添堵,但今天,她突然想日行一善。 徐清清:「小进啊,跟你朋友聊聊吧,我一个人能行。」 周进还没说什么,沈书黎先浅笑婉拒:「不用了,你陪女朋友吧,我先走了。」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周进察觉气氛有点奇怪,他想去追沈书黎,但又不好把生病的徐清清丢下,左右徘徊犹豫。 徐清清踹了他腿弯一脚:「瞅我干啥,去追他啊,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咋滴。」 周进还要说啥,却看见不远处徐立来了,他这才放心地去追沈书黎。 跑了几步后,跟上了沈书黎,同他并排走在一起。 沈书黎低着头只顾着走路,也不吱声。 周进:「最近有点忙。」 沈书黎:「嗯。」 又安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沈书黎终于忍不住说:「不用陪你女朋友吗?」 周进啊了声,恍然意识到什么,笑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第14章 沈书黎张了张嘴,到底没信。 靠得那么近,姿势那样亲密,如果不是女朋友,那周进就是渣男。 没确定关系,就做出越界的行为,不是渣男是什么? 周进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余光瞄他,观察他的反应。 咳了声,自顾自说:「她是邻居家的一个姐姐,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比亲姐还亲,今天生病了,人软绵绵的站不稳,我才抱着她。」 沈书黎听完,耳尖有些难堪地缓缓红了。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自以为情绪也掩盖得很好…… 为什么周进却总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沈书黎面上平静,自然地跳过了这个乌龙,像是一般的朋友那样问:「那你不照顾她吗?」 第29页 周进:「她亲弟弟来了,我想着我们有一阵没见了,来跟你说会儿话。」 沈书黎垂下眼,轻轻嗯了声。 一起走了一会儿,安静片刻。 沈书黎心情好了些:「果园那边还好吗。我想着今天去看看的。」 周进停住脚步,浅笑看着他:「那就去。现在就去。」 两人打了个车,从小镇的中心市区,到郊外农场,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一路上他们也没说话,就安静地待在一起,却也不觉得尴尬。 沈书黎想起一个说法——如果两个人不说话,也能相处得很舒服,说明气场合适。 这样也不错,久违地让他觉得,心里很平静。 似乎跟周进待在一起,感受到的不是平静,就是春风化雨般的治癒感。 车子停了,两人下车后,周进随口聊起:「你找到人结婚了吗,短期结婚那种。」 觉得两人没可能后,他说起这个话题,反而坦然了许多。 沈书黎抿唇:「没有,找不到,也没有人品好的,可靠的。」 他从小性子就疏离,真心朋友少,仅有的一个,也在他家破产后,离他而去。 更何况现在他背着债务,腿还瘸了,在相亲市场上,都是一个没人要的烂白菜。 就算家里要拆迁,马上就能还债了,这事儿他也不敢往外说,万一对方奔着谋图他的拆迁款来的…… 竟然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周进:「那你也没什么打算?」 沈书黎看着脚下的落叶,瘸腿的那只脚踩了上去:「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人活着,办法总比困难多。」 有时他也会想,要是他能妥协,接受周进结一辈子婚的条件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再发愁。但又很快打消这个想法,他坚决不能接受无爱的长期婚姻。 当然,他也可以骗着周进跟他结婚,事后目的达成,再找个藉口离了就是。 但他不想这样。 一个能大半夜冒着黑来找他商谈的男人,真诚至极,他不能昧着良心,去欺骗这样一个人。 所以沈书黎宁愿继续背负着巨额债款,也不想用半点含糊的答案,去糊弄和欺骗周进。 两人走着走着,突然遇到了在遛狗的郑叔。 郑叔老远沖他打着招呼:「进娃子!小沈!」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 走近了,周进问:「这位是?」 郑叔忙挠挠头,笑着介绍:「这是我婆娘。这两天果园忙嘛,我就睡在农场,她怕我冷着了,送点厚衣服毯子啥的过来。」 郑婶儿是个面目和善的女人,就是有些害羞:「你们好,我男人受你们照顾了。」 周进和沈书黎点点头,礼貌回应。 郑婶儿又腼腆地笑笑:「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了,你们聊。」 周进:「婶儿慢走,有空再来玩儿。」 郑婶儿 :「诶。」 三个男人在长椅上坐下 郑叔还沉浸在甜蜜中,话匣子崩开,忍不住跟他们叨叨: 「我跟你们讲,人这辈子,还是要结婚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比啥都强,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才有奔头。」 周进接话:「叔跟婶儿,感情一定很好吧。」 郑叔嘿嘿笑:「那当然好。我俩是村里人相亲介绍认识的,当年结婚时,根本没啥感情。」 「嗐,新婚那晚,都尴尬得不敢看对方,她睡床,我睡椅子。」 很寻常普通的话题,但沈书黎和周进却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得有点微妙。 郑叔摆摆手:「但婚都结了,日子总要过吧,我俩就将就着处,嘿,处着处着,我就觉得,这姑娘咋还挺好的呢……」 周进不自觉跟着他的话笑:「那后来呢?」 沈书黎也看向他。 郑叔啧嘴:「后来嘛,当然是互相看对眼了,越看越欢喜,就喜欢上了!」 「日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周围那些,当年嚷嚷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奔着啥爱情去结婚的人,现在好多都离婚了……」 郑叔晃晃脑袋,可骄傲了:「可我跟你们婶儿,还好好的,而且越过越好。」 这典型是拿了先婚后爱的剧本。 沈书黎沉默,说不明地,心里某个地方有颗小草在破土发芽。 像是什么要冲破胸膛,但他还不能看得明朗。 周进也抿唇思索:「是叔跟婶儿幸运,恰巧遇到了对的人。」 郑叔嘿了声,很不认同:「是我俩都是踏实人。别人相亲结婚,总认为自己好像亏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配得上更好的……」 「人嘛,一旦有了比较的心思,那就没完没了了,就看不到身边人的好处,总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不满意,刺儿越挑越多,日子就会越过越差。」 那不管这个人,还有多少好和优点,也不愿意睁眼去看了。 周进点点头:「说得对。」 郑叔受到了鼓舞:「我和你婶儿心比较宽,一开始就不挑对方。相处过程中,看到了对方很多优点,就好像挖到了宝藏一样高兴……」 宝藏越挖越多,就越来越喜欢对方,最后经过时间的沉淀,逐渐变成了爱。 一直沉默的沈书黎,突然轻声开口:「但能先婚后爱的,毕竟也是少数,还是很难得。」 第30页 郑叔想了想:「也对也不对。要说难得,主要是性格相不相合,像倔牛和倔牛就天生不适合在一起,会干架。」 沈书黎点点头,这个他倒是贊同。 郑叔:「但除开这一条,只要你选的,是一个人品没啥问题的,一般都容易日久生情。」 沈书黎心头微动,认真看向,像一个上课听讲的好学生那样。 郑叔越过周进,跟他掰扯:「你看啊,我们喜欢一个人,大多都是因为对方身上的闪光点,美好的品质。比如你们婶儿,她温柔贴心,事事周到,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些开始喜欢她的。」 「但其实,每个人,只要不太差劲儿,总会有那么一些优点的。」 而人对美好的事物,本能就存在一些追逐性,会自然地被吸引。 「所以长期相处下来,只要能看到对方的优点,喜欢上对方其实不难。」 但最难的点在于,现在有多少人,愿意真诚地去了解对方?耐心地挖掘对方的闪光点? 现在的人,大多趋向于『筛选』,马虎看一眼,对这个人没有感觉,就换下一个,或者短暂相处下,没啥激情,又换下一个。 这种快餐式爱情,图的其实不是爱情,图的是快乐,荷尔蒙上头的愉悦感。 爱情需要灵魂上的交融,思想上的共鸣,需要双方互相袒露自己,包括那些难堪的,破碎的面,都得展示给对方。 而快餐式爱情,本质上跟过家家没两样,只表达爱,只贪恋愉悦,像是角色扮演。 ——你是我的恋爱对象,所以我要对你好,所以你也得对我好,所以我们要用恋人的标准去对待对方,去约束对方,去向对方索求。 深层次的交谈,却基本没有。这是很可悲的,相当于只是找了个玩伴,身体上不寂寞,但灵魂上却仍在孤独着,无人与你共鸣。 除此外,很多人,是没有看到别人优点的能力的。挑刺儿是人类的本能,但挖掘闪光点,却是现在很多人的能力缺陷。 郑叔:「当然,不排除一见钟情,那个就不是我了解的范围了,我主要是给你们讲讲日久生情。」 这方面,他还是有研究的。 别看郑叔现在是个农场的小保安,以前也是正经上过大学的,那个的大学,可值钱了,所以他的想法,还是非常超前的。 沈书黎和周进两人,都垂着眼沉默了,陷入了某种思考中。 郑叔聊得满意了,又想起今天还没遛狗,拍拍屁股走人。 周围很安静,今天的风也不喧嚣,太阳当空,温度尚好。 半晌后,两人逐渐回过神来。 他们第一时间,默契地看向对方。 又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自己如出一辙的明亮,以及欲言又止。 良久,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他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尽量克制着,平静地试探说:「你觉得,我们的性格,还合适吗?」 第15章 良久,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他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尽量克制着,平静地试探说:「你觉得,我们的性格,还合适吗?」 周进有种感觉,沈书黎现在心里想的,跟自己一样。 这种不可言说的心意相通,让人感觉妙不可言。 但又怕会错意,所以他只是顺着沈书黎的话:「嗯。合适。」 他们甚至能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读懂对方的每个眼神,这不是合适是什么? 沈书黎攥紧了手指,定定地看着周进。 他已经暗示过了,现在就看对方的了。 只要周进迈出那一步,他就同意。 等了一会儿,耳边只有树叶沙沙的轻响,以及心脏的砰砰声。 气氛却在沉默中,变得紧绷。 风轻卷而过,擦着脸过去。 两人又一个眼神交换后,气氛被无声地推上了高.潮。 沈书黎呼吸都屏住了,有些不敢动弹。 周进直勾勾地看着他,也没行动。 就差那么一句话,他在等沈书黎。 已经被拒绝过几次了,哪怕是心脏再强大的人,也经不起下一次。 周进不是圣人,他也会觉得受伤,也会因为多次被拒,而犹豫退缩。 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收到沈书黎明确的指令后,再行动。试探和含糊,都不算。 紧张。 手心都有些冒汗。 偏偏两人都有些倔强。 直到等待逐渐变成了煎熬,最终沈书黎先败下阵来。 他睫毛颤了颤,敛了已经暗淡的眸子,看向一旁。 算了。 刚才心血上涌的那一刻,是最佳时机,但等待这一会儿,错过了时机,就好像,怎么都不对头了,要说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而且,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对方却没有行动。 显然,对方也有所顾虑,那把话说明了,反而不好收场。 沈书黎站起身:「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周进也飞快起身:「我送你吧。」 沈书黎没有拒绝。 其实他并没放弃,只是再等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两人一起往外走,心里都装着同一件事。 周进也在思考,按照沈书黎这个性格,只怕要他直白又主动地说出口,会很难很难。 第31页 但这次,这一步,必须要沈书黎先迈。 因为一旦他们决定先婚后爱,往后就要一起过一辈子,路很长。 如果中途,沈书黎也在关键时刻退缩,那他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周进做不到一直一个人主动,他怕自己会累,到时候扛不起两个人的生活。 所以这回,他想要看到沈书黎的勇敢,以及诚意。 这是他对沈书黎的考验。 三轮车安静地行驶在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最后车子在沈家大门口停稳,沈书黎下了车,也不走,欲言又止地站在那儿。 周进就陪他站着,直到看到沈书黎把自己耳朵憋得通红,也没能说出一句话,他险些没压住嘴角。 周进挑眉,给他开了个头:「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沈书黎嘴巴快一步:「没有。」 但刚说完,睫毛就飞快地颤动,显然是有些后悔。 周进笑了。这人,真是有些可爱。 但这样的沈书黎,特别鲜活,让他想多看一会儿。 两人即将再次陷入僵持时,一个敞亮的嗓门响起:「哟,这不是小周吗,书黎也好一阵儿没见到了!」 是那个,介绍周进给沈书黎的媒婆张婶儿。 确实是好久没见。 张婶儿:「你俩这是,干嘛呢?」 她刚才就瞧见,两人都杵在这儿,马着个脸,气氛不太对。 这是,相处得不好? 张婶儿嗐了声:「没事,你俩要处不来,也不要紧,你们婶儿手里多的是青年才俊。」 「婶儿帮你们介绍别人啊,一人一个。」 周进客气礼貌道:「不是,婶儿我们不用。」 张婶儿嗐了声:「跟婶儿还客气啥,这镇上你们好多小年轻的婚事儿,都是婶儿包揽的。」 她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这是婶儿最近发展的新型相亲方式,来,你俩都把电话留下,资料填一填,回头我……」 张婶儿话还没说完,周进就被沈书黎拉走了,她莫名其妙:「喂,还要不要帮介绍啊?」 两人直接进了沈家大门。 沈书黎手有些抖,把门关严实了,才松开周进。 周进把他的小心思摸得透彻,却明知故问:「怎么了?」 沈书黎微垂着眼,整个人清冷冷的,耳尖却是微红:「不要听她说。」 周进:「嗯。没听她说,我在听你说。你说吧。」 被张婶儿一刺激,沈书黎感觉心血再次上涌。 直觉告诉他,周进懂他的意思。 如果他再不说,万一周进一出门,又被张婶儿逮住了,要给他介绍别人呢? 没有人会原地等他。 沈书黎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嗓音艰涩:「我想跟你试试。」 周进凝视他的眼睛,步步紧逼:「试试什么?」 沈书黎脸上热辣辣的,避开他的过于直白的目光:「试试,结婚……」 周进勾起唇角:「结多久?一辈子?你敢吗?」 他是有些恶劣因子在的,看见沈书黎像只畏畏缩缩的小兔子,就想逗。 「就像郑叔说的那样,我觉得我应该还算性格良好,人品良好,我有自信,能让你对我日久生情。」 「你呢?你不会没有自信能让我喜欢上你,所以才这么犹豫吧?」 沈书黎哑然片刻,脸迅速通红,有些羞恼。 但面上却保持着镇静,喉结艰涩地滚动几下:「不可能。我知道我很好。」 周进浅笑。 他也知道沈书黎很好,他早就知道。 以前的沈书黎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沈书黎,恣意,张扬,明艷,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现在变得退缩、犹豫,是因为心里太苦了,经历的磨难太多。 这其实是害怕再次被伤害、害怕失望,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不能去责怪他别扭、不勇敢,因为任何人经历了那些沉重打击,都不能像沈书黎这么坚强。 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沈书黎已经很棒了。 但都已经到了这里了,周进不可能给他再退缩的机会:「嗯。所以呢?」 沈书黎抿紧了唇,平静地仰视他:「所以我们结婚吧。」 那双眼睛带着点倔强,杂糅着挑衅,和压抑的期待,就好像再说——看我们谁先爱上谁。 第16章 周进目光幽深,直视他:「这次你想好了?」 沈书黎:「嗯。」 上回拒绝周进,其实他有些惋惜。这段时间,两人没怎么联繫,反而让沈书黎看清,周进对他来说,早就不同于别人了。 要是换个人,哪怕今天郑叔的话,再有道理,再让他觉得开悟,他也不会尝试,跟对方进入一段婚姻。 根本不会考虑。 但那个人是周进的话,他想,他愿意试试。 这段时间建立起来的信任,以及对周进这个人的了解,还有心里那股莫名的情绪,让沈书黎想要疯狂一次。 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太好,风太温柔,天蓝得太漂亮,男人的眼睛过于明亮,促使他在这一刻终于做下决定。 人总会有些时刻,无厘头地变得勇敢,明知道不理智,但就是想冲动一回,赌点大的。 周进很懂沈书黎的感觉,因为现在他也是这样的状态。 第32页 打了鸡血一样,身体细胞的躁动和兴奋,停不下来。 周进:「好,那我们今天就把结婚的事儿,谈个明白。」 两人都认真了些,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面对面地坐下。 沈书黎先开口:「领证前,我希望各自都做一个财产登记和公正。」 这主要是为了周进考虑。 沈家的欠的债太多了,哪怕是结婚成为亲密的枕边人,他也不想要另一半来帮他承担债务。 周进:「可以。」 沈书黎停顿了下,放慢了声音:「虽然,我觉得我性格没哪里不好——」 话音还没落,周进就不自觉笑了下。 沈书黎瞬间红了脸,定定地看向他:「我说得不对吗。」 周进挑眉:「没有,很对,你继续。」 就是突然发现,沈书黎好可爱。 其实沈书黎真的很好,只是他自己似乎不那么觉得,但又不想让周进看出他的自卑,始终放不下高傲,所以一再语言强调。 就好像,一只胆小的猫咪,非要装成吃人的狼,所以一直嗷呜嗷呜地叫。 沈书黎继续说:「虽然我觉得我很好,但还是要提前跟你打招呼,我可能,并不是你想像中的样子。也许会让你失望。」 周进随意往椅子上一靠:「好巧,我也是。我的性格,也没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人与人之间,都是有个社交距离的,迈过某个距离,进入下个阶段,看到的对方,就会跟上个阶段有所不同。 靠的越近,看到的东西,就越多越深,可能越是跟原来的印象,相差很远。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情侣真正在一起后,没多久就分手了。 沈书黎:「所以,在我们领证前的这段时间,你可以随时叫停。只要没领证,你都还有机会反悔。」 「反过来,我也是一样。」 这条规则,给两个人,都留了后路。 周进觉得也还合理:「好。」 「你还有要说的吗?」 沈书黎想了想:「没了。」 周进:「那我来说说我。我这个人,没什么理想抱负,也没有上进心,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日子舒心。」 「简单来说,我虽然不好吃懒做,但也并不想吃苦受累,不会为了多挣几个钱,早起贪黑折腾自己,不出意外,这辈子我都只能是个待在小镇的普通人。」 咸鱼一条,这辈子都不会翻身。 因为周进知道,像沈书黎这样的天之骄子,都有傲气,且自命不凡,眼光很高,对另一半的要求也非常高,大多不会甘心跟一个很平凡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必须在结婚前,让沈书黎明白这些,不要对他抱有过多期待。 沈书黎听完,却浅笑了下:「你这不是有目标吗。」 周进:「?」 沈书黎:「当条咸鱼。」 又说:「我认为,能接受自己的普通平凡的人,跟拥有远大的理想抱负的人,都同样值得人尊敬。 因为两者,都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前进的方向在哪儿,这样就很好。」 毕竟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像无头的苍蝇一样,没有目标方向。 他们既接受不了自己的普通平凡,又没什么理想抱负,只能混个不上不下的人生,又因为贪心,总在羡慕别人,日子过得也不舒心幸福。 沈书黎继续说:「人的终极目标就是追求幸福。追逐理想,只是为了更高层面的、精神上的幸福。但如果能接受自己平凡普通,把日子过得舒心,精神上同样幸福,那有没有理想,其实无所谓。」 「大家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 周进眸子微微亮了几分,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还以为,沈书黎这样的天之骄子,会瞧不起他这种毫无理想的人。 周进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几岁,在小镇里好多青年都已经成家生娃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被迫相过亲,却没有一个人看得上他。 都是因为他这番『混吃等死』的咸鱼人生目标,让对方觉得跟着他,日子没盼头,没出路,没前程。 甚至连徐立他们,和周二爷,都不理解周进。 在他们眼里,周进只是一个大龄的懒惰男青年,只知道在家种地,没啥本事。 不被理解虽然只是让他孤独了点,但今天突然被人理解,周进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好,像是干涸的沼泽地,降下了一片雨露,被滋润的幸福,仿若春风吹过。 听完沈书黎这番话,欣喜外,还有些庆幸。 他遇到了自己的伯乐。 沈书黎:「还有什么吗?没有就这么定下了。等我清算完沈家的财产和债务,就去领证。」 周进回过神,浅笑:「好。后天,我们一起去做个婚前体检吧。」 沈书黎:「嗯。」 体检是对双方负责,万一以后,会有性.生活呢? 沈书黎并不排斥性.生活。 两人相视一笑,对这次的交流都非常满意。 — 回家的路上,周进把一个破三轮蹬得起飞。 他的心情,跟今天的风一样舒畅。 如果不是顾及到路上有人,他真想大喊一声,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心里的畅快。 在临近家时,周进滚烫的心脏,又逐渐冷却了下来。 第33页 他爷爷是个非常传统的人,虽然现在法律都允许同性恋人结婚,大众也不觉得新奇了,但周二爷还是接受不了。 更何况他的结婚对象,是沈书黎。 周二爷不会歧视沈书黎瘸了腿,是个残疾,但他一定会介意沈家欠了那么多钱。 那可是普通人一辈子挣到死,都挣不来的钱。 跟他说拆迁款的事儿,这老爷子也不会信,轴得很,除非周进能拿出证据,当场把拆迁的通知和证书,放在他面前。 但拆迁的事儿落实下来,在一个月后。 周进把车子在院儿里停稳,琢磨,这事儿还是得告诉老爷子。 他不可能不跟长辈说,就一个人悄没声地,去跟沈书黎把证领了。 这既是对长辈的忤逆不孝,也是对沈书黎的不尊重、不重视,以后沈书黎在他家长辈面前,抬不起头的。 周进转身去了徐立家。 原主很小就没了父母,有什么大的事儿,需要拿主意的,就会跟徐立一家人说。周进觉醒后,保留了原主的所有记忆,以及他对这些配角的感情。 徐叔叔和徐阿姨都是顶好的人,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所以周进也很敬爱他们。 这事儿先跟他们商量下,再看看怎么跟老爷子讲。 一开门,徐立跟徐清清正在干架。 俩姐弟一人跪在沙发一头,一个揪着对方的耳朵,一个抓着对方的头发。 见他来了,齐刷刷地望向他,异口同声:「我俩要分家!你跟谁?!」 周进淡定地迈步进去,把地上的枕头毛毯捡一捡,熟练地拿起拖把收拾了下狼藉的地面。 那对姐弟很快就把他忘了,又龇牙咧嘴地打架。 这时,徐家夫妇端着一盆刚做好的麻辣龙虾从厨房出来:「小进来啦,赶上新鲜的了,快尝尝阿姨的手艺。」 周进坐到夫妻俩身旁,三个人一排,戴上手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在他们面前的,是打得战况正激烈的徐家姐弟。 徐先生点头感慨:「这龙虾刚好,辣味香味都足。」 徐立脑袋挨了一下。 徐女士笑眯眯:「不错哦,等会儿给小进带回去吃。」 徐清清胳膊挨了一下。 周进夸了两句,把徐女士夸得心花怒放:「真会说话,阿姨爱听。」 周进笑:「实话而已。」 这时,徐立已经落了下风,杀猪一样哀嚎起来:「妈妈!妈妈救我!快管管这个疯婆子!」 徐清清:「你完了。」 一记九阴白骨爪下去,徐立脖子上立刻被抓破了皮。 徐立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徐女士只是笑意盈盈地拉着周进说话:「小进啊,阿姨跟你说个事儿。」 周进收到徐立求救的眼神:「要不,先管管他们?」 其实这对姐弟,打架是日常,小时候父母还管管,现在纯粹是把他俩当小丑,像看喜剧一样。 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徐家父母只规定——谁把谁打伤了打残了,谁就去给对方端茶送水伺候到出院。 对他俩来说,没有什么比伺候对方更噁心膈应,所以下手都收着的,有分寸,不会闹出大事儿。 徐女士是久经沙场的人,笑容未变:「你也到年纪了,阿姨给你介绍个对象成不?」 周进想着这不是巧了吗,直言:「姨,叔,我来就是想跟你们说,我要结婚了。」 这话一出,全家人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他:「什么?跟谁?」 周进:「沈书黎。」 第17章 全家陷入了死寂,都瞪着一双茫然又惊讶的眼睛看着他。 徐阿姨先反应过来,伸手探了下周进额头,回头跟老公说:「孩子不烧……」 徐先生一脸凝重:「那就是快到父母忌日了,太悲伤,脑子不清醒。」 周进无奈:「叔,姨,我很清醒,我要跟沈书黎结婚。」 徐阿姨和徐先生对视一眼。 徐立和徐清清倒是比较平静。 徐立是之前周进跟他聊过这些事儿,他有谱,徐清清是因为上次撞见过周进跟沈书黎相处,大概知道这两人有一腿。 徐阿姨认真了些:「孩子,沈家欠了很多钱,可能这辈子你们都还不清,阿姨不跟你开玩笑,那是个火坑啊。」 周进也认真地坐直了身子,把拆迁款的事儿,大概跟他们说了下,就说自己是偶然得到的消息。 总之就是告诉他们,欠款的事儿,不用太担心,能还得上。 徐阿姨和徐先生听完又沉默了会儿,说:「你确定这事儿是真的?叔和姨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吃亏。」 周进心里软了下:「是真的。沈家有人脉,沈书黎去确认过了。」 徐阿姨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又说:「沈少爷是个好孩子,当年还资助你念高中来着,姨觉得,他瘸了条腿倒不是问题,过日子嘛,对方人好最重要。」 徐家人的支持,让周进心里有了底气,很欣慰:「是。我也觉得。」 徐先生:「那你就去办!需要我们帮忙就说。」 周进笑:「好。就是这件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我爷爷说。」 周二爷的脾性,大家都清楚的,知道他肯定不同意。 第34页 徐阿姨琢磨了会儿:「你这样……」 …… 从徐家出来,周进心里大概有谱了,正要回自己家,徐清清突然追了上来。 徐清清踢了一脚他的腿弯:「嘿,你真想跟那个什么沈少爷结婚?」 周进郑重道:「嗯。奔着过一辈子去的。」 徐清清摸摸下巴,挑着眼看他:「我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人,可不是当年那个人了。」 周进:「??」 徐清清:「沈家破产了,沈少爷他爸还死了,他妈好像也变得神经兮兮的,这不是一般的变故,这是大灾大难。一个人这辈子遇到一件,就算倒霉。」 周进低下头:「嗯。我知道他很苦。」 徐清清笑了,嘲讽一般:「我想说的,不是这种肤浅的东西。」 「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人都会一定程度上性格扭曲,厌世,淡漠,甚至人品败坏……」 周进不愿意听到别人说沈书黎:「他是变了,但他人还是很好。」 徐清清打了个哈欠:「行吧,就是给你提个醒。」 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选择了他,最好选择到底,不要中途看到他不好的那些面了,又把他丢下。」 「当然,就算你那么做了,也没人有资格责怪你,毕竟你尽力了嘛。但你相当于掐死了他第二次重新生活的希望,你自个儿往后心里能过得去?」 把孤独的流浪狗捡回来,让它感受过温暖,觉得自己得到后,再丢弃它。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儿。 周进微怔,浅薄的唇逐渐抿起,陷入了沉思。 徐清清转身进屋,背对着他挥手,懒洋洋的女声说了句:「花落下的时候没死,风捡起花,又丢下,花才死了……」 周进听到这句话,心里说不出的震撼,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拳头握紧,又松开,反覆好几次。 风从他旁边过了一阵又一阵。 — 到了约定体检那天,沈书黎起了个大早。 他已经很久没有早起了,因为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打心底有一股死气,让他每天都排斥醒来。 今天起床时,却元气满满,像是枯树逢春,抽出了嫩芽。 沈书黎洗漱完后,在衣柜前挑衣服。 他跟周进约定好了,八点时周进骑着三轮来沈家,然后接上他跟沈书阳,再一起去医院,主要是顺路,不麻烦。 沈书黎心情很好,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浅笑,在不多的几件衣服里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一件休闲的卫衣,看起来显得青春活力。 他把卫衣拿出来,这个过程中,却不小心扯出了另一件衣服。 那是件白色的衬衫,款式大气,布料高档,但领口和袖口有些开线。 沈书黎怔了一瞬,手拂过衬衫,嘴角的弧度逐渐僵住,最后下沉。 心脏开始钝痛,像是有把锤子在不断地捶打。 那些不好的记忆,突然生机爆发,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喷薄,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不能好过。 沈书黎缓缓蹲下身,捂着脸,很久都没动。 直到听到敲门声,熟悉的男性低音,将他从那个世界抽离,才逐渐有了活着的实感。 沈书黎茫然抬头,放空了几秒,这才飞快收拾好自己,出去开门。 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周进为了表现自己的重视,特意早到了半小时。 结果沈书黎还没吃早饭,他只能在沈家等会儿。 周进看着沈书黎进了厨房,又看着他蹙着眉捣鼓什么,就问:「怎么了?煤气灶坏了?」 沈书黎手上黢黑,不知道摸了什么:「嗯,我先修一下,给阳阳做点吃的。麻烦你等等。」 周进二话不说,撩起衬衫的袖子,露出力量感十足的手臂:「我看看,我擅长修这些。」 沈书黎没抬头:「我自己来吧,太麻烦你了。」 周进:「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沈书黎顿住,看向他:「我想自己来,可以吗?」 他语气和神情都极其认真,让周进觉得,自己再插手,就好像是对沈书黎的不尊重。 周进有些莫名其妙,但最终退出了厨房。 他怎么感觉,沈书黎对他好像更客气了? 那种疏离感,更强了。 周进轻呼一口气,又觉得不能多想,人与人相处间,很多矛盾就是因为想得多才造成的。 他就等着吧,等等也没什么。 这时,房间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沈书阳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周进上回在沈家留宿,见过这小孩,就招手:「你叫沈书阳?」 沈书阳淡定点头:「我叫沈书阳。你叫什么。」 周进学着他的样子:「我叫周进。」 沈书阳从屋里出来,给他倒了杯水:「你是阿黎的客人,给你喝水。」 周进乐了,这是什么小大人:「好,谢谢你啊,真乖。」 沈书阳盯着他:「别把我当小孩儿哄,我可不是小孩儿。」 周进张了张嘴,哑然。 这小孩儿,怎么小小年纪,有些老成。 沈书阳在他对面坐下,学着沈书黎平时待客的样子,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你来带阿黎去做什么。」 第35页 周进看着他这派头,被逗乐了:「哦,去体检。」 沈书阳皱眉:「为什么要体检,阿黎生病了吗,他没跟我说。」 周进喝了口水:「没病。婚前体检,我们要结婚了。」 沈书阳张大嘴。 沈书阳瞪大眼。 沈书阳开始掉小珍珠。 沈书阳终于哇地嚎啕大哭。 周进直接被他这通操作干懵了,下意识望了眼厨房。 完了,踩地雷了。 好在厨房里开始有声响,掩盖了小孩儿的哭声,沈书黎没听见。 周进松了口气,淡定道:「别哭了,你哭起来特别像个小孩儿。」 沈书阳半张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合上了,他一抹眼泪:「你才像个小孩儿。我是阿黎的依靠,我特别成熟。」 周进本来想逗他的,听到这话,心头难忍酸涩。 他想起了徐清清说的那些话。 果然,苦难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看沈书阳,就知道他平时被沈书黎保护得很好。 即便如此,这么小的孩子,却也开始逼着自己成熟,学着大人的样子,去待人接物。情绪上来了,连哭都不敢哭。 周进嗓音软和了些:「我跟你哥哥结婚,以后就多一个人照顾他,对他好,也多一个人疼你,这样不好吗?」 沈书阳嘴巴闭上了,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看起来可怜委屈,让人心疼。 他抽噎着:「真的?不是他要跟别人当一家人了?」 他还以为,结婚就是成为别人的家人,然后不要他了。 周进抽了纸巾,给他擦擦眼泪,擦擦鼻涕:「不是。是我加入你们的家。」 沈书阳不哭了:「那、那我放心了。」 周进又笑,小孩儿还挺好哄。 很快沈书黎从屋里出来,沈书阳立马跳下沙发,噔噔噔地跑过去,抱住他大腿:「阿黎,那你好好结婚。」 沈书黎端着个小饭盆,一脸莫名其妙。 这孩子今天咋了。 往常明明看到张婶儿就跨脸,生怕有人要给他介绍结婚对象的。 沈书黎望向周进:「你跟他说什么了?」 周进挑眉笑:「秘密。」 照顾小孩儿吃过饭,三个人一起出发,顺路送沈书阳去学校报导。 自从沈书黎决定要跟周进结婚后,一颗心就定了下来,他暂时是不会离开小镇了。 想着弟弟休学这么久,功课落下不少,于是昨天跑了一天,帮他把转学办了下来。 今天是沈书阳第一天去学校上课。 周进骑着三轮车,载着两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因为沈书阳复学,就说明,沈书黎打算在这边安定下来了。 送走沈书阳,两人才去的医院。 今天人比较多,拿了号还得排队。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沈书黎似乎在处理事情,捧着手机神情认真。 周进就没打扰他,想着马上就要结婚了,很多事他还不懂,就拿出手机搜帖子看。 搜索:两个男人结婚,婚后要如何增进感情 周进知道沈书黎对爱情的渴望,他想给沈书黎想要的爱情,满足沈书黎对婚姻的所有幻想。 但这方面,是他的知识盲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很快弹出一个相似的帖子,周进点进去看。 答:嗐,这还不简单?干就完了,男人嘛,爽到了,自然感情就增进了 周进茫然。 干?怎么干? 干架吗? 指尖滑动,看了这一楼的回覆,周进逐渐嘴里发干。 反应过来后,饶是他也有些绷不住,耳根子又辣又烧。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在结婚前不解决,似乎也不好,万一以后因为这个事儿爆发矛盾怎么办。 于是他扭头问沈书黎:「那个,你能接受,婚后性生活吗?」 沈书黎怔了下,缓缓眨眼,随后脸瞬间爆红。 第18章 尴尬在蔓延。 周进原本难免紧张的,看到沈书黎脸红成这样,反而心里松和了。 不止他一个人在紧张。 轻咳一声坐回去:「随便问问。」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这时,耳边传来坦荡又淡然的一声:「接受。等感情到位了,就可以。」 周进余光偷瞄沈书黎两眼,压着嘴角的笑:「哦。好的。」 沈书黎不太自在,别开脸转向一旁,只留给周进一只通红的耳朵。 还以为,之前周进提出体检,就是默认了以后会有性.生活…… 感情这人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彼此的健康状况。 真迟钝。 两人都有些不太好意思,左看看右看看,沉默了会儿。 但气氛却越来越尴尬。 沈书黎心跳都快了些,有点喘不过气了。 他佯装自然地挑起另一个话题,想把这阵尴尬淹过去:「那天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周进:「嗯?」 然后他就看见,沈书黎捏紧了手里的单子,耳尖又缓缓漫上一抹红。 沈书黎神色却非常镇定:「我,不会做家务,硬要说的话,只会蒸蛋。」 蒸蛋都还是他为了沈书阳,能吃得有营养点,专门去学的。家务这方面,他是真的没有天赋。 这意味着,结婚后,家里的全部家务,都需要周进一个人忙活。 第36页 周进还以为是啥呢:「嗯。知道了。」 沈书黎:「??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周进却只是笑了下:「是这样的少爷,我并不觉得,会做家务是件很厉害的事,我也不觉得,不会做家务,就多么可耻、可笑。」 沈书黎张了张嘴,因为他调侃的『少爷』两个字,有些羞恼,但最终没吱声。 周进:「因为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合适他们的位置。我从小就做家务,这一块是我的领域,我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而你从小没进过厨房,不会做家务很正常。但你脑子很聪明,擅长一些脑力活儿,你的舞台不在家里,在外面广阔的世界。」 所以,他并不因为沈书黎不会做家务,就以此来评判他这个人怎么样。 那他除了做家务,还其余的都不行呢。 论脑子,论学识,论赚钱,他样样不如沈书黎。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他很差劲,他这个人不如沈书黎。 沈书黎眼睛微微睁大:「但是结婚组建家庭,需要两人共同经营这个家,不擅长做家务的一方,出不了多少力,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周进偏头看着他笑:「聪明的人,都知道要把每颗棋子,摆在它最适用的位置。人也一样。」 就像洗衣粉,最适合洗衣服,洗洁精,最适合洗碗。只有愚蠢的人,才会非要用洗衣粉去洗碗。 「所以婚后,家里的家务,我全部包揽,而你负责赚钱养家。我们分工合作,各自在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这样日子才会过得舒心。懂了吗少爷?」 听完这番话,沈书黎的目光,逐渐从惊讶,变成了欣赏,最后重归于平和。 以前沈书黎遇到的人,在发现他是个生活白痴后,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那种优越感来自于,他们发现一个高高在上、近乎全能的天之骄子,竟然也有缺点。 对,他们下意识,把不会做家务,当成了沈书黎的缺点,并且因此产生了优越性。 其实是那些人,造神一样把他捧得很高,又希望他落下来,所以才锲而不捨地,揪着他的一些不完美。 周进却跟他们,都不一样。 沈书黎浅笑了下,低头看着地面,突然有一种自己淘到了宝藏的感觉。 还不赖,这个人他没看错。 周进用小腿碰了下他的:「我说得不对?」 沈书黎眼尾都带着一抹愉悦的弧度:「很对。」 他只是惊讶,周进看待事情的通透性。 以及这个人的豁达和开阔,仿佛能包容一切事物。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每次他跟周进相处,都会觉得放松、治癒。 不知怎么的,沈书黎莫名安心了许多。 但下一刻,他浑身僵住,心里闪过了一抹刺痛。 恍然间,听见有个声音在质问他:你过得这么开心,可以吗 沈书黎脸色变了变,开心? 回想了下,这段时间,似乎确实要比以前开心很多。好像冻结的湖面终于破了冰,开始泛起春水涟漪。 他现在才注意到。 沈书黎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手紧紧攥着衣角,压抑地小口呼吸着,把这股涌上来的怪异情绪压下去。 终于到了两人的号。 有些检查项目比较尴尬,周进特意跟沈书黎分开行动。 等检查完再汇合,两人交换了体检报告,互相看了下对方的健康状况,都没什么大问题。 好了第一件事解决了,目前就剩下两件事,处理完他们就能去扯证结婚了。 一件事是周二爷那边,需要得到老爷子的首肯。 另一件事是沈家的债务清算,然后两人得做一个婚前财产公正。 事情这么顺利,周进不自觉露出一个笑。 看了眼时间,该去接沈书阳放学了,周进主动提议:「我送你吧,刚好顺路。」 沈书黎神色犹豫。 周进还要说什么,一通电话响起,他也不避讳沈书黎,当场接了起来,医院有些吵,就按了免提键。 对方在电话里,说什么材料啊之类的,在镇中心的某个地方,让他去看看。 周进应了声,挂了电话,仍旧看着沈书黎:「走吧,我先送你。」 沈书黎:「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周进心里闪过一丝怪异,他看似粗糙,实际心细。 又想起早上沈书黎对自己的态度。 这回他几乎可以确认,对方似乎就是在疏远他。 好像想要跟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明明之前他们还相处得那么融洽,他甚至久违地在沈书黎脸上看到了笑容。 周进:「不用跟我客气,去学校接上阳阳,再送你们回家,就十来分钟的事儿。」 沈书黎勉强微笑:「你别多想。来的时候是因为顺路,现在不顺路了,没必要这么麻烦。」 他只是……有点累了。 周进却没办法不多想:「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分太清。」 沈书黎垂下眸,语气不明:「那更应该……」 说一半的话,却让人更加在意,周进没法忽视:「应该什么?」 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好像他不回答,就不放过他。 沈书黎发觉,有时候拿这个人挺没办法的。 第37页 他分明把边界感都放在那儿了,这人也看见了,但就是要过来试探。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直视他,瞳孔却在脆弱地颤抖:「应该分清。越是亲密的关系,越要分清。」 第19章 一段关系,如果仗着亲近,就肆无忌惮向对方索取,总有天,会成为对方的负担,对方会厌烦,最终离开。 沈书黎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他不会再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而且,今天跟周进待在一起,沈书黎好几次觉得心口闷痛,难以忍受。 不知道是怎么了,但他本能地在避免跟周进更进一步的相处。 周进起初没反应过来,但突然就想起,上回他给沈书黎送鱼、送黄鳝,对方却回赠了他一个游戏机的事儿。 那天他回去后,查过那款游戏机,好几百,比他的鱼和黄鳝要贵。 周进恍然明白了。 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哪怕是一丁点。 周进心下瞭然,可能是好感度还不够吧,也就不坚持了:「好,那你自己慢点。」 好感度也是慢慢培养起来的,不着急,不是什么大问题。 沈书黎稍稍松了口气:「嗯。你也是。」 他正要走,又被叫住。 周进:「对了,有个事儿。」 「上次王鸿介绍来果园的朋友里,有个小网红,对方发了个游玩的视频,王鸿说小火了一下。 这个周末,果园可能会有很多人跟风来打卡,体验现吃现摘。」 沈书黎抿唇:「是好事。」 周进:「对,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来帮忙吧,到时候我们分帐。」 沈书黎没推辞,毕竟果园这个季度的果子,有一半的价值是他的:「好。」 两人出了医院,开始分头行动。 周进这边,其实就是他打算把农场的房子,装修成新房,婚后跟沈书黎过去住,所以早前拜託了人,设计装修。 对方今天打电话,是来让他过去选下材料的。 处理完事情,周进前脚刚回家,后脚就看见老爷子拎着个麻布口袋,也从外面回来。 口袋里装得都是些矿泉水瓶子,纸盒子之类的。 老爷子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那两道竖眉,都洋着喜气。 周进一瞅,觉得这是个好跟老爷子坦白婚事的好时机,就上前几步,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一边很随意地说:「家里现在不穷了,没必要再捡垃圾。」 老爷子嗐了声,不把他的话当回儿事:「随便捡捡,又不费事儿。」 这些年他靠着捡垃圾把周进拉扯大,早就习惯了出门带个袋子,看见能卖钱的就捡一捡,这毛病也改不了了。 周进只是嘴上一说,他从来不觉得老爷子捡垃圾有什么,既环保美化了环境,老爷子心情也好,就是怕他累着。 这些天,周进父母的忌日要到了,老爷子闷了好一阵了,难得看他今天这么高兴。 所以周进只嘱咐:「下回捡瓶子就好,纸盒子有点重,多了你拿着累。」 老爷子摆摆手:「当锻鍊了。」 周进帮他里面的瓶子盒子都分了类放好,一边不经意地说:「我谈对象了。」 老爷子瞥他一眼:「嗯。哪家的姑娘。」 倒是淡定得很。 只是周进下句话就让他不那么淡定了:「不是姑娘,是个男孩子。」 沉默。 死气的沉默。 周进呼吸都轻慢了些,他偷瞄了老爷子两眼。 后者坐在那儿没动,瘦得像枯木的胳膊,举着一桿烟,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耸拉着眼皮让人看不清表情。 周进佯装轻松:「是个很好的人,脑子也聪明,你不经常说我木,赚不了钱吗,他赚钱很厉害,保管以后能让咱家赚大钱,过上顶好的日子。」 老爷子还是没吭声。 周进静默片刻:「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你见见?」 他没有直接说,他要跟个男人结婚,而且结婚对象是沈书黎。 之前跟徐立一家商量过了,考虑到老人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一次性说出来,信息量太大太浓,老人家可能接受不了,所以想了个主意,就是分开说。 先让老爷子接受周进谈了个男人的事儿,然后再跟他说那个男人是沈书黎,最后再说他们要结婚。 一步一步来。 老爷子终于沉沉地吁了一口气,那只瞎掉的死鱼眼珠转了转:「你很小就没了父母,我挺对不住你的,有啥要求,尽量满足你,但这事,不行。」 「如果我答应了,你父母在地下都会怪我。」 两个男人的日子,要怎么过?又要背负多少世人怪异的眼光? 他想像不出来,但门儿清那肯定是一条艰难的路,所以他不愿让周进一步踏错。 周进蹙了一瞬眉,他不懂,父母是在多年前的一次大地震中去世的,跟老爷子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每次老爷子说起他父母,都特别愧疚,就好像是老爷子害死了他父母一样。 他还要说什么,老爷子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抬脚进了屋。 显然对方不想再谈。 周进无奈,要改变一个老人的想法,是最难的,他们活了一辈子,有自己固定的一套认知,别人很难撼动。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撼动。 第38页 周进琢磨一阵,心里有了招儿。 眼下,还是先等周末果园的事儿忙完后,再说吧,一件件处理。 — 周六那天,沈书黎在家把弟弟安顿好,早早就去了果园。 他有些疲惫,主要是昨晚半夜时,他听见有人在砸沈家的大门。 当时把他吓坏了,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今天早晨出门前一看,门边果然有一堆石头和泥巴糰子。 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催债的人干的,对方就是要骚扰和恐吓他,让他不得安宁。 沈书黎身心俱疲,但还是打起精神来了果园。 从上午十点开始,陆续有游客来了,他就收了心,专心应对这边。 然后沈书黎发现,很多客人,要么找不到方向,在农场乱转,要么是不知道摘了果子后,在哪儿集合称秤付钱。 接待了一波客人后,沈书黎把周进拉到一边:「你之前是怎么弄的?」 周进给他比划一通:「之前人少,我在农场门口的大马路边接人,然后直接带着他们进果园,全程陪同採摘。」 沈书黎捏了捏眉心,这也太没有章法了,人一多,根本就忙不过来。 周进笑着调侃:「终于证实了我又笨又懒?没领证前你都可以反悔。」 沈书黎无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别拿结婚的事开玩笑。我只是在想,现在我出一个应对方案,还来不来得及。」 周进察觉到了他的焦虑,柔声安抚:「没事,你尽管放手做,我来实施。」 沈书黎心头微动,看了他一眼。 莫名踏实了些。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敲字,写了份简单的文档,然后截图发给周进:「按这上面说的去做。」 周进一看,就有些被惊艷了,不愧是沈书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有条理的解决办法。 周进笑:「好。我们分工吧,我在马路边接待人,负责把他们带到果园,你跟郑叔负责称秤收钱。」 沈书黎点头。 两人心里都有了干劲儿,分头行动起来。 差不多中午时,那些城里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周进接待客人,路过果园入口,看到沈书黎站在太阳底下,火辣辣的阳光,晒得他白皙的皮肤发红,那张俊气的脸上,细细密密都是汗。 长时间的站立,让那只瘸腿看起来摇摇欲坠的。 也不知道拿个凳子。 周进闷头回了农场,兑了白糖水拿来,还搬来一个凳子,一个遮阳伞。 沈书黎说不用了,太麻烦了。 周进这回学聪明了,也不搭话,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只默不作声地把一切都安排好。 沈书黎看着遮阳伞下,铺了一层软垫的小凳子,以及简易桌上的白糖水,说不动容是假的。 他最终还是坐下了。 周进就在不远处偷偷瞄他,看着那双白皙的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青年清冷冷的孤傲外表,也显得有些乖,他心里莫名有一股说不清的欢喜。 这就对了。 受过伤的小动物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疏离感很强,所以不要试探,不要问它需不需要,直接对它好就完了,慢慢给予它安全感。 这一天忙完,等客人都走了后,天已经黢黑。 两人配合得非常默契,体验感很好,虽然累,但心情都还不错。 周进琢磨,晚上他骑个破三轮出去,路面不平坦,万一栽沟里多危险啊。 这个点儿打车,又不容易。 索性就跟沈书黎说:「今晚住下来吧。明天说不定也忙,省得你来回跑,折腾。」 沈书黎确实也累了,现在连眼皮都跟挂了铅球似的,困到不行,就答应了。 周进给他收拾出来一间房,还讲究地铺上了新的毯子,换了新的被罩。 房间里点了薰香,沈书黎简单沖了个澡,脏衣服穿着睡觉不舒服,就用毛毯裹着身子回了房间。 进屋后想了下,处于安全感的考虑,他把门反锁了,直挺挺地往床上一躺,几乎秒睡。 这边周进见他房里熄了灯,笑了笑,也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后,他看见沈书黎搭在架子上的衬衫,顺手就同自己的一起,放在洗衣机里洗了。 周进观察过,沈书黎每天都要换衣服的,爱干净得很,怕明天这脏衣服他穿着不习惯,才连夜给他洗了。 又用烘干机烘得差不多后,穿了衣架挂在了沈书黎房间的门把上。 第二天,沈书黎醒来,迷瞪着眼睛反应了几秒。 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他抹了把脸坐起来。 昨天太累了,现在望了一圈,才发觉房间布置得特别温馨,地板都用毛毯铺了一层。 桌上的废弃塑料瓶,也被做成了漂亮的卡通形状,里面还插着一些野花。 窗户旁,挂着几串手工风铃,清风一卷,就欢快地荡起来。 能看得出,主人很用心,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沈书黎嘴角微微弯起,下了床摸摸野花,又摆弄两下风铃。 没想到,这个糙汉在生活上,竟然处处都这么细緻。 他对周进的看法,又有了些改变。 要出门时,才想起衣服还在浴室,沈书黎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怕撞见周进会尴尬,就悄摸声地开门。 第39页 结果看见,他的衣服被洗得干干净净,挂在了门把手上。 沈书黎怔了一瞬,脸色变得着急,他飞快地抓起衣服检查。 领口,袖子,然后是腋下。 果然,线都开缝了。 沈书黎一颗心像坠着铅球,迅速沉了下去。 周进从厨房出来,打眼就瞧见沈书黎裹成了一个毛球,一只手从毯子里伸出,捧着那件衬在看什么。 周进没发觉他的异常,汲着拖鞋过去,随口问:「昨晚睡得还行吗,怕你穿脏衣服不习惯,给你洗了下。」 沈书黎不说话,只是垂着眸,那双漂亮的眼睛,蓄了一汪海洋,深沉不见底,微微发红还含着悲伤。像受了委屈似的。 周进怔了下:「怎么了。」 还是头一回,见到沈书黎露出这样的神情,像是风里破碎的蒲公英。 沈书黎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捧着衬衫转身背对他,只留下青年寡淡又疏离的余音:「没事。」 周进张了张嘴,想伸手拉他,但突然关上的门,把他隔绝在了外面。 周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脑袋浆糊。 怎么了? 是在哭? 想起沈书黎难过的样子,周进英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第20章 门内,沈书黎抱着那件衬衫,缓缓蹲坐在地上。 他明白,这完全不关周进的事儿。 这件衬衫,原本几个地方就烂了,是他不肯放过,非要缝合起来继续穿。 但他又不会手工,缝得乱七八糟,粗糙得很,哪怕周进不洗,这衣服再穿两天也会开线。 他只是…… 只是突然意识到,有的东西,真的回不来了,再勉强,也回不来了。 然后克制不住地悲伤。 而周进闯进他的世界,自顾自地对他很好,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加速了一些东西的流失。 比如,他本该背负一辈子的愧疚。 他本不该过得像现在这么轻松快乐。 沈书黎压抑地粗喘着气。 到现在,他才猛然发现,他的人生像条搁浅的船,早在那个清晨停滞了,不会再前进。 …… 新的一天开始了,两人按照昨天的节奏,各自分工合作。 周进怕沈书黎晒着累着,一早就帮他把遮阳伞和小板凳都备好了,有郑叔在旁边,应该也不会忙不过来。 但今天,周进却发觉,沈书黎不再接受他的好意。 那么大的太阳,沈书黎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遮阳伞的外面,有小板凳也不坐,站得僵酸了,就揉揉腿,继续站着。 周进在远处看得直啧嘴,暴力地抹了把头。 这人怎么了。 昨天还好好的。 他也不是烦躁,就是担心,沈书黎的腿站久了会疼,而且那么大太阳,没吃过苦的少爷怎么顶得住。 趁着一个很小的空挡,周进飞步过去,跑得气喘吁吁:「怎么不坐。」 沈书黎垂着眼,声音比往常还要轻柔:「我想站会儿,但谢谢你。」 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异样,不想让周进察觉,不想给周进带去烦躁的情绪。 但周进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指尖顿时捻紧。 又来了,那种隐隐的疏离感。 沈书黎于他,好像是个装在玻璃罩子里的人,只要他试图靠近一点,对沈书黎好一点,就会被那层隐形的玻璃罩隔开。 周进低着头原地转了两圈,像只找不到方向的无头苍蝇。 想说什么,但对上青年被晒得可怜巴巴泛着红的脸,以及那双沉默又死寂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终他只说:「等今天忙完,我们谈谈。」 沈书黎垂着眼,睫毛颤动几下。 没答应,也没拒绝。 周进就当他默认了,自己回去接着忙活。 从昨晚,到今早,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虽然沈书黎的态度变化并不明显,换个人可能都察觉不到,但周进心思敏感,就是觉得有什么变了。 必须要两人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才行。 最近的沈书黎,确实让人看不透。 但他既然决定了接受沈书黎,要两个人过一辈子,那就要接受全部的沈书黎。 不可能只接受沈书黎的优点,而不接受他的缺点。 每个人都会有缺点,周进自己也有,他希望等他缺点暴露时,对方也能用耐心又真诚的态度来对待他。 所以推己及人,他要先拿出诚意来。 有问题就一起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出问题的人,不然很难会有人,愿意对你打开心扉。 这天也过得很快,好不容易忙完了,闲了下来,周进做好晚饭,打算在吃饭时跟沈书黎谈。 结果沈书黎突然接到电话。 是沈书阳打来的。 沈书阳语气抱歉,有些难过:「对不起哥哥,我在家烧水,把水壶炸了。」 沈书黎正疲惫地躺在沙发里,闻言噌地站起身:「有没有受伤?」 沈书阳:「一点点……但是水壶坏了……这个贵不贵啊。」 沈书黎心里一阵刺疼,酸酸胀胀的难受极了。 他弟弟今年才八岁,却要因为家里的拮据,在水壶炸了后,第一时间不是跟哥哥说好害怕好疼之类的,而是心疼水壶。 第40页 懂事得让人揪心。 沈书黎抓起外套:「等等,哥哥马上就回来。」 周进本来碗筷都摆好了,在旁边听完兄弟俩谈话,把卡通围裙一解,捞起桌上钥匙:「走,我送你。」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感激道:「谢谢。麻烦你了。」 周进没说话,闷头把三轮车骑过来,索性天色并不很黑,一路畅通无阻。 平时从农场到沈家,骑三轮车需要半个多小时,今天却十几分钟就到了。 沈书黎知道,周进怕他担心,所以在全力赶路,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掌着舵的手,青筋暴起,一隐一现。 他心里温温柔柔的,像是被四十度的温水,无声无息地滋润了一回。 到了沈家后,沈书黎下了车,说了谢谢,又回头看向周进,欲言又止。 周进只是一脚蹬着车,一脚支着地,朝他摆手:「去吧,孩子要紧。」 「但我俩谈话的事儿,也不能算了,改天再谈,面对面谈,别敷衍我。」 沈书黎认真答应:「好。」 — 谁想,后面几天,两人都忙,就没谈成。 周进主要是菜地里出了点事儿,这两天雨水多,菜地给淹了,他要挨个排水。 家里种的菜还是挺多的,不是自己吃,是通过徐立家,拉出去一起卖。 徐先生和徐阿姨,都是很会做生意的人,通过倒卖蔬菜,赚了不少,周进跟着他们也赚了不少,买农场和果园的钱,基本都是从这里头出的。 而沈书黎忙,是因为他在清算沈家的债务和财产。 两人体检都做过了,就剩下这一件事儿,只要搞定,就能去扯证了。 但沈家的债务太多,清算起来过于麻烦,而且很多在城里那边。 所以这个周末,沈书黎需要去一趟城里,回到那个让他恐惧的噩梦之地。 临走的前一晚,沈书黎又没睡安稳。 要走一整天,弟弟怎么办? 在这边,他没什么亲人,更没有朋友可以託付。 倏然间,沈书黎想到了周进,他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很久,还是觉得算了。 本来这几天两人间的气氛,就有些奇怪,再加上约了谈一谈的,周进却没找他,说明周进也忙…… 而且太麻烦了,他本来就不愿意麻烦周进。 沈书黎嘆了口气,翻了个身。 突然听见院子里砰咚一声巨响,沈书黎顿时睁大眼,屏住了呼吸。 又来了,最近每到半夜,就有人用石头砸门。 这几天这些人尤其嚣张,他们甚至开始在沈家的大门上,用粉笔写『欠债还钱』,还往院儿里扔一些死耗子。 每次沈书黎起床,都会被吓一跳,为了不让弟弟也看见,他只能一个人偷摸地打扫了。 屋外的动静,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剐着人的神经,沈书黎飞快扯起被子,捂住耳朵。 不听,只要不听,就不会害怕。 沈书黎也不敢出去,本来就瘸了一只腿,打架也打不过。 那些催债的,都心狠手辣,硬刚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报警也不行,事后会被报复,这世界上多的是不犯法,却能让一个人痛苦难受的法子。 脸惨白得吓人,沈书黎就这么硬抗着,直到下半夜那声音终于停了,他才松口气。 第二天,沈书黎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把弟弟託付给邻居。 主要是邻居家的小孩儿,跟弟弟是一个班里的,上下学都有个照应。 他也不需要邻居帮他带孩子,就是弟弟回到镇上时间不长,不太认路,放学时需要领居家的孩子照应一下,把他带回来。 沈书黎牵着弟弟上门,客气礼貌地去拜託邻居。 本来对方还不太乐意,但沈书黎支付了一点钱,还拎了两口袋水果。 邻居没要钱,收了东西,就笑呵呵地答应了。 反正自家也有小孩儿上学,就顺手的事儿,再说人也挺有诚意,还拿了水果来,挺会处事儿的。 沈书黎这才安心地走。 一整天下来,他跑了很多地方,中途收到过周进的简讯,问他在忙吗。 沈书黎想了想,把他正在清算债务的事儿跟对方说了。 周进似乎很开心,让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到了天快黑时,看着手里的一沓单子,沈书黎默然了很久,心脏像是被灌了水泥,沉沉地往下坠。 有了这些,终于可以跟周进结婚了。 只要跟周进结婚,拆迁款的事儿落实后,债务也能还清大半。 但……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犹豫过,茫然过,以前做什么都目标坚定的人,也陷入了不知所措。 那天衬衫的事情,恍若当头一棒,将他敲醒。 他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追求幸福生活的能力。 这样的他,跟谁在一起都是负担。 沈书黎又高傲倔强,不想承认这一点,所以拖了好几天,也没个决断。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他的人生早就停止了前进。 但从此前的谈话里可以看出,周进很憧憬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这个,他真的给不了。 沈书黎心里难过,闭了闭眼,咬着牙狠心逼自己一把。 这次回去就好好谈谈吧。 第41页 他的人生已经腐臭,他不想拉周进下水。 结果等到了天快黑时,沈书黎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邻居打来的。 邻居说,本来是让他家娃,放学把沈书阳一块儿带回来的,结果他家娃半路想跟朋友去玩儿,就把沈书阳丢下了。 到现在,他家娃回来了,沈书阳还没回来,他们去找了一路都没找到,可能失踪了。 邻居急得不行,觉得这事儿对不住他,赶忙打电话来通知。 沈书黎眼前一黑,挂断电话后,感觉天都要塌了。 客车来了,他颤巍巍地上了车,找了个位置坐下。 那种无依无靠,像是一个人在深海里漂泊,却找不到一根救命稻草的绝望感,在这一刻,终于击溃了他。 这时,第二个电话响起。 沈书黎抖着手点了接听,喉咙却发不出声,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直到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阳阳在我这里,你来农场接他吧。」 沈书黎张了张嘴,这一刻,他难以形容自己的安心。 像是从万米高空坠落,最后却跌进了云朵的怀抱。 踏实,柔软。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个人,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定的位置,只是听到周进的声音,就会有种被抚慰的心安。 他真的,能够离开周进吗? 能狠下心推开这个人吗。 第21章 客厅里,周进跟沈书阳都瞪着一双大眼睛,气势汹汹地望着彼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要一点就着。 沈书阳气鼓鼓地:「我要回去!你,赶紧把我送回去,谢谢!」 他气得小脸儿都通红了,还是没忘记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别扭地加上一句谢谢。 周进眯了眯眼:「不行,天都黑了,你一个小孩儿在那么大的宅子里,不安全。」 「我给你哥打电话了,他马上就来接你。」 沈书阳直接一个弯腰,后退两步,然后助跑起沖,用头去撞周进的肚子,却只撞到一团梆硬的肌肉: 「谁让你告诉我哥的!他会担心的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没脑子!」 周进气笑了,谁没脑子? 一只手扯住他,把他往外一薅,另一只手只用了一根手指头,轻巧巧地抵在他额头,就阻挡了沈书阳的全身力量:「你瞒着他,他就不担心?幼不幼稚,赶紧去吃饭。」 沈书阳拿眼神儿横他:「我就不吃。」 周进挑眉,不吃算了,饿的又不是他。 他松开沈书阳,自己悠哉游哉地在餐桌上坐下,开始吃着香喷喷的炒饭,时不时点点头,露出享受的表情,又瞄沈书阳几眼,然后继续吃。 沈书阳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香得他吸了吸鼻子,这时肚子突然发出咕噜一声,今天中午他就没吃什么,早就饿了。 识时务为俊杰。 于是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迈着小短腿过去,费劲儿扒拉地爬上饭桌,拿起勺子开始往嘴里餵。 周进:「不是不吃?」 沈书阳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不吃,是因为要跟你作对。现在吃,是因为我饿了。不冲突。」 周进没忍住笑,夹了个煎蛋给他。 沈书阳嘴里包着饭,跟他聊天:「你什么时候跟阿黎结婚。上回就说要结婚,都过去半个月了,咋还没结。」 周进:「快了,怎么,你很着急?」 沈书阳哼哼两声:「我是觉得你不太行。阿黎很好哄的,很好追的,看吧,还是要我来教你。」 周进勾起嘴角,说得还挺像模像样,再听听:「成,你教。」 沈书阳优雅地吃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你只要一直对他好就行啦,就算他拒绝你,你也坚持对他好,他就是口嫌体正直。」 周进一听这话,真的假的? 这么说,他一直踩在的得分点上,为什么感觉沈书黎待他,好像还是跟刚认识时一样疏离,两人关系没什么进展。 周进:「你说得不对,我就是这么做的,但他没反应。」 沈书阳高傲地扬起小脸:「这你就不懂了吧。」 「阿黎他是那种,面上不声不响的,好像也没跟你变得多亲近,实际上他心里都记着的,等你遇到麻烦后,就会发现,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你的人。」 周进微微抿唇,原来如此。 这就是所谓的面冷心热? 说不明地,周进心里踏实了许多。 看沈书阳还是有点真东西,周进起了心思:「我有个事,说出来你听听,看你哥哥他到底怎么了。」 沈书阳放下勺子:「曰。」 于是周进把前段时间,沈书黎留宿果园,他帮人洗了件衣服,结果却导致两人关系陷入僵局的事儿,跟沈书阳说了。 沈书阳听完,怔愣了下,朝他竖起大拇指:「你好厉害,你直接就抽中了限量版地雷。」 周进:「??」 沈书阳:「那件衬衫,是爸爸买给阿黎的生日礼物。家里欠钱后,能卖的都卖了,就那衣服不值钱,所以留了下来,他很宝贝的。」 「肯定是你给洗坏了。」 周进脸色一变,瞬间恍然。 沈书阳安慰他:「唉没事,那衣服本来就烂了,是阿黎非要缝缝补补接着穿,他肯定会原谅你的,又不是你的错。」 第42页 周进松缓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沈书黎本来就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他这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难怪那天沈书黎脸色那么难看。 沈书阳又接着放出一个炸弹:「但可能他还是会难受,因为阿黎一直认为,爸爸去世都是他的错,所以他很痛苦,一直愧疚得要死。」 周进微微凝眉:「沈叔叔是怎么去世的?」 沈书阳眼睛有些红:「不知道,妈妈和阿黎都跟我说,爸爸是病死的。」 但他知道不是,又不敢问,问了只会让沈书黎更伤心。 沈书阳:「反正,你要记得,我爸爸是他的伤疤,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你不要跟他提起这个。」 周进低着头沉默了。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回到小镇的沈书黎,身上有一股死气沉沉的破碎感。 那双眼睛让人看不到生机,像是树木枯死后还被烧成了灰,连重新焕发生机的可能都看不到。 难怪他每次稍稍对沈书黎很好,这个人就会推开他。 因为沈书黎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东西,他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所以沉溺在以往的痛苦中。 也是,经历了这么多,一个人的性格,总归是有点扭曲的。 但这不是沈书黎的错,只怪老天塞给他的苦难太多。 周进放下筷子,说不明地心疼。 他盯着碗里的炒饭,出神了很久。 这时,敲门声响起,周进还没反应过来,沈书阳先跳下凳子,飞奔了过去。 他小小地一只,垫着脚拉动了门把手,门缓缓打开。 随后周进就看见,一个风尘僕僕,满脸疲惫的男人站在门口。 沈书阳直接哇地一声就哭了,抱着沈书黎的大腿不松手:「阿黎,你怎么才来啊。」 周进突然心头一酸。 原来沈书阳刚才,只不过是在他面前硬撑,眼下看见能依靠的人,也终于憋不住了。 毕竟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沈书黎喉结蠕动,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这才蹲下身一把抱起他:「没吓着吧。」 沈书阳搂着他的脖子,仰着小脸儿嚎啕大哭:「对不起……阿黎,都是我的错……」 沈书黎心头一抽一抽的疼,用手帮他撇开泪珠子:「慢慢说。」 沈书阳抽噎着,把他『走丢』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错不在邻居的小孩儿。 放学后,沈书阳本来就不想跟着那孩子走,他想快点独立成熟,这样就能让沈书黎少操心,所以他觉得,一个人上学放学,是他独立路上的首件事。 往常沈书黎不让,今天沈书黎不在,他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自己回家。 于是在半路,他趁着邻居家小孩儿跟朋友玩儿时,一个人偷偷走了。 结果在路上拐了几个弯儿后,就迷路了,不知道方向。 从小娇生惯养的,脚也走痛了,只能可怜巴巴地蹲在路上。 恰巧这时候,周进路过,在半道碰上了沈书阳,就顺手把他领回了家。 沈书黎听完经过后,平静了许多,他先把沈书阳放下,拿出手机给邻居打了个电话。 跟对方说明了这次事件的经历,再郑重地道了歉,说是小孩子不懂事,连累他们一起着急了。 邻居听完,也没怪沈书阳,只是念叨着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孩子找到了就好,总算是能松口气了。 沈书阳在旁边听着,耸拉着眼皮,有些委屈,更多的是愧疚。 如果不是他,大家就不用忙活这一通,他太任性了。 听见电话挂断,沈书阳做好挨骂的准备。 但沈书黎只是看着他,蹲下身轻轻把他抱在怀里:「哥哥知道你懂事,但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你要学会依靠哥哥知道吗?哥哥也是依靠爸爸妈妈长大的,这不丢人,不成熟也不丢人,小孩子不用成熟。」 沈书阳越听,鼻子越酸,又低低地哭起来。 沈书黎也眼睛通红:「小孩子的幸福,也是大人的一种成功。我想看到你快乐,这至少说明,我还是有一件事,一直做得很棒的。」 这样他才能稍微不那么挫败,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很失败,一无是处。 周进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两人,听完这番话,他温柔地笑了,轻 轻敲了下沈书黎的头:「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明白要依靠他人。 沈书黎甩了他一个问号表情。 周进却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笑。 把沈书阳安抚好,哄睡了,沈书黎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周进,沉默片刻,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聊聊吧。」 为了不吵到孩子,两人去了屋外,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快要十一月份的气候了,夜间到底是有些凉,空中都开始下着白霜。 周进把手里的毛毯,一人一头,搭在两人腿上:「聊吧。」 他看了眼沈书黎手里的文件,显然对方也有事跟他谈:「你先说?」 沈书黎把文件递给他:「这是沈家全部的债款,你看看。」 周进接过,随手翻了翻,其实没怎么看下去,沈家到底欠了多少钱,他早就从书里知道了,现在不过是做个样子,让沈书黎安心。 第43页 沈书黎语气认真:「我们还没领证,希望你再慎重考虑一下。」 这么多债,一般人都会被吓退吧…… 希望周进也是。 这样,就能省了他后面准备好的一些话。 周进看他一眼,笑了:「你觉得我会怕?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太胆小了点。」 沈书黎哑然,不敢跟他对视:「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 周进:「看清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然后呢?」 沈书黎喉咙发干,一双手也骤然攥紧了衣角。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在别人面前,自揭伤疤,但这又关系到两个人的未来,他必须要让周进明白。 沈书黎深吸一口气,扭头同他对视。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空无一物,破碎,脆弱,让人心疼: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可能,没有爱上一个人的能力,也没有创造幸福生活的能力……」 「你想要那种婚后生活,我给不了。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的,耽误你这么久,抱歉。」 周进注视着他,看着这个人露出脆弱的模样,瞳孔都在颤抖,但却仍然倔强、骄傲地望着他,他心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情绪。 周进:「你想要我怎么回答。」 沈书黎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下,目光终于开始退缩。 他的心情很怪异,既希望周进能被吓退,又希望周进不要放弃他。 应该说,他渴望被坚定地选择。 但又不想耽误周进。 如果结婚后,因为他的缘故,两人过得不幸福,那样地狱的日子,才是对沈书黎最大的惩罚,他不想让周进将来怨恨他,怪他。 所以哪怕伤口已经结痂,他仍然在周进面前,再次血淋淋地剖开,向他展示自己致命的脆弱。 这对高傲的沈书黎来说,不亚于在人前全身赤.裸的难堪,自尊都仿佛在被一刀一刀的凌迟。 最终沈书黎也没回答个所以然,别开头看向一旁。 周进很平静,望着漆黑的整个农场,缓缓道:「你觉得我选择你,是因为什么?」 沈书黎静默片刻,摇头。 他原本以为,周进愿意帮他,是因为高中受了他的资助,但后来却发现,不只是。 那点恩惠,不足以让一个人,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他也好奇,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周进轻吁一口气:「我选择你,是因为你很好,人品好,性格好,头脑更是好。」 「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完美的东西,也没有完美的人。我们只能对别人的优点和缺点,进行取捨。」 如果觉得,对方的缺点要盖过优点,自己无法忍受,那就捨弃。 如果觉得,对方的优点,盖过了缺点,或者是对其优点无法捨弃,那就选择。 「所以我选择你,是我取捨后的结果。既然选择了你,我享受和欣赏你的优点,那就要接受你的缺点,宽容你不好的那些面。」 「换了任何人,他们身上都会有缺点,也都会有阴暗破碎的那一面,不管我选谁,接受和包容对方,进行磨合,都是一个必定的过程,那我宁愿那个人,是你。」 只想享受好处,不想承担坏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男人低沉微哑的嗓音,随着夜风轻轻滑过耳畔,带起一点让人说不出的战慄。 沈书黎被震撼了。 同时,他心底原本构筑起的冰冷城墙,轻而易举,就被周进的这番话瓦解了,那些冷硬的外壳,在逐渐融化。 周进没有觉得他矫情,没有跟他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没有轻视和嘲笑他,不把他的心理创伤当回事儿。 而是客观、理智,且真诚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然后告诉他,宁愿那个人是他。 他被选择了,被以一种包容的态度。 对方接受他的同时,一併接受了他所有的阴暗和缺陷。 他觉得自己,就像垃圾场里的残次品,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待在垃圾场。 但有人却把他捡了起来,在看到了他的所有缺口后,仍然肯定他的价值,将他带回家。 沈书黎克制不住地动容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幸运,幸运到不知所措,话都说不出来。 第22章 周进:「这就是我的答案,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我们结婚的事儿,可以暂缓。」 沈书黎睫毛颤动几下。 虽然有些被打动,但这不代表他能过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他好想勇敢一点,勇敢地从过去走出来,勇敢地去拥抱未来的新生…… 却始终缺乏力量。 就好像陷在一滩泥沼里,不管怎么往外爬,都会觉得双腿无力,然后越陷越深。 要怎么办才好。 周进看他垂着眉眼,一身的凝重和死寂,心里不忍:「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不要小看了自己。」 他眼里的沈书黎,是很强大的,一个强大的人被击垮,变得不敢前进,这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周进不知道沈书黎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沈书黎安静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凝固,才说了一句话:「我爸,是被我逼死的。」 他的嗓音平静,夹杂着一丝对自己的嘲讽。 第44页 周进呼吸都轻慢了些。 沈书黎又缓缓开口:「因为他赌.博,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指责他接受不了人生的失败,不配为人父。」 「结果第二天,他就吊死在了家门口,我一开门,就看见了。」 周进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那是一种心疼。 他能想像到,这件事对沈书黎造成了多么毁灭性的冲击。 周进想起,多年前那场带走了他父母的地震。 在地震前的最后一顿午饭,他还嫌弃母亲做的饭不好吃,挑食不肯吃,挨了骂还还嘴。 结果当天,一场大地震,他的父母双双去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到了午饭时间,周进都心如刀绞,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地泪流满面。 他总是翻来覆去地想,想着,那天要是不那么任性就好了。 想着,还没来得及跟妈妈道歉,要是当时低个头就好了。 想着,妈妈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会不会心里怪着他,怪他怎么那么不懂事。 还想着,自己当时为什么嘴巴要那么毒,妈妈会不会很伤心。 从此后,周进从原本开朗活泼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老实内向了,他把这当做对自己的惩罚。 那真是一段漫长又痛苦的时光,像是时刻有刀子在剜他的心脏,灵魂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 所以此刻,周进特别能明白沈书黎的感受。 这个人一定很自责,一定很累,一定很心痛。 一定,不想原谅自己。 周进拍了拍沈书黎的肩,感受到沈书黎似乎在轻轻颤抖,他想了想,最终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拥入了怀抱。 这个拥抱,跟暧昧无关,跟任何东西都无关,仅仅是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沈书黎获得一点支撑的力量,想安抚面前这个人。 亲人逝去的伤痛,仅凭言语的安慰,实在是太过浅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沈书黎。 沈书黎半个身子蜷缩在他怀里,很久都没动。 那阵痛苦碾过后,他逐渐平静下来。 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心安,让他一直悬空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半晌后,沈书黎轻声说:「你怎么找到阳阳的。」 气氛太沉重,他不想在周进面前过于失态,有意岔开话题。 周进一下一下,掌心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你跟我说你进城去了,我就想着,你肯定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所以就去沈家看看。」 「然后在半路捡到了他。」 沈书黎再次被触动,心尖都颤了颤。 这个人,为什么能这么细緻周到,他甚至没有拜託过周进,但周进却能把他的事,都放在心上。 原来这就是他待在周进身旁,会觉得心安的原因。 这一瞬,沈书黎产生了一丝贪婪。 想要将周进据为己有的贪婪。 他想永远地,获得这种安心,想要灵魂也能得到安抚。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加上一整天的奔波劳累,沈书黎早就累了,情绪平和下来后,在这样一个温柔又让人踏实的怀抱中,他实在太过舒服。 疲倦很快袭来,沈书黎顺应着,缓缓闭上了眼。 周进抱着他,望着夜空,突然轻声说:「沈书黎,接受一切,然后往前走吧,往前走就好。走过了就好。」 「如果有过不去的痛苦,就背负着它们,一起前进。你可以怪自己,但是你不能放弃往前走。」 「永远不要质疑自己,从来都没有绝对正确的选择,所以我们只能尽量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正确。你要往前走,不管前面是天堂还是地狱,正确还是错误,都到尽头去看看吧……」 沈书黎很困,但听到这话,却徒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些事,他一个人背负太久了,太沉重了,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他压抑着,独自吞咽着,像是背着巨石、踩着刀尖在前进。 现在终于有人能理解他的罪恶感。 终于有人,允许他往前走。 在这段痛苦又漫长的时光里,他好像一直在等这么一句话。 沈书黎:「好……」 再没了声音。 周进以为他睡着了,站起身,温柔地将人打横抱起,送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 周进做好了早餐,正准备敲门叫兄弟俩出来吃饭,结果门先自己开了。 周进低头就看见一个小人儿,正悄摸声地垫着脚,朝他嘘了一声。 沈书阳把他往外推,又转身将卧室的门关上:「让阿黎再睡会儿,他很久没睡好了。」 周进看了眼腕錶,都上午十点了,再没睡好,也不是这个睡法:「不吃早饭怎么行。」 他抬手又要敲门,沈书阳一把跳起来,抓住他胳膊,用力往外拉,脚尖都绷直了: 「你这个人,你怎么说不听!」 沈书阳把人拖到餐桌旁:「前阵子,我老是半夜听见有人在砸我们家的大门,阿黎胆子小,肯定每晚都睡不好。」 他其实也没怎么睡着,但怕沈书黎担心,才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周进微微蹙眉,他一皱眉,那张轮廓硬气的脸,就显露出一点戾气和凶相。 不用想都知道,半夜捣鬼的,肯定是催债那些人。 第45页 这种事很麻烦的,正面硬刚也刚不过,对方能干催债这行,那都不是吃素的。 报警更麻烦,一个是,抓不到他们,二个是,对方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哪怕警察介入,也只是教育。 就算拘留,不过几天又出来了,那时候就会面临被疯狂报复的危险。 典型的小鬼难缠。 沈书阳拉拉他袖子:「这里,要一份早饭,谢谢。」 周进一边给他盛粥,一边问:「没想过搬家吗?」 沈书阳嘆气:「哪有那么容易,我们没钱。现在住的房子,其实早卖了,卖给了爸爸的一个好朋友,那个叔叔人好,说让我们继续当自己家住着。」 老宅倒是有一套房子,但好多年没人住早荒废了,屋顶都是漏的,要住人得修,那又要一笔钱了。 周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到了快中午时,沈书黎才起床。 今天是周末,沈书阳也不用上学,周进就在客厅陪他玩儿。 看见客厅里一大一小两团人,趴在地毯上画蜡笔画,你一笔我一笔的,那种气氛让人觉得温暖,心底踏实。 沈书黎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因为昨晚的谈话,他对周进有些不自在,找了个藉口,就带着沈书阳匆匆离开。 一整天,沈书黎都在走神。 他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昨晚跟周进两人的谈话。 不断地温习着那个让人贪恋的怀抱。 好像从昨晚后,他心里那个沉重的包袱,变得轻松了,愧疚感和痛苦没有减弱,但却被安抚得平静。 要往前走吗。 他能往前走吗,他有那种力量吗。 晚上睡前,沈书黎把沈家的欠款都拿了出来,对着一沓文件发着呆。 所有事情都准备就绪,只要他想,立马就能跟周进去领证。 但他还有些犹豫。沈书黎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可能,在命运即将发生重大转变时,惯性会束缚住一个人,让他害怕往前。 辗转不眠,到了半夜,沈书黎再次听到,门外响起砰咚的声音。 他下意识蜷缩起身子,捂着耳朵想等那阵响动过去。 但这次,那些声音却愈来愈剧烈,还伴随着让人心惊的哗啦声。 沈书黎深吸一口气,将头在被窝里埋得更深,他的腿又记起了曾经被打断那个瞬间,似乎隐隐地幻痛。 心脏也被紧紧地揪起来,一抽一抽地跳动得剧烈。 正要戴上耳机,却猛然听到一阵痛苦的尖叫,还有很大的哐当声。 似乎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沈书黎犹豫了会儿,试探性地下床,去了院儿里,鼓起勇气,从门缝往外看。 然后他怔在了原地。 门外有三个男人,一个身材健硕,背影熟悉,像拎小鸡仔一样,一手一只拎着另外两个瘦竹竿一样的男人。 沈书黎难以形容这一瞬的情感,踩空的双脚,高悬的心脏,全都倏然稳稳落了地。 那是一种心安。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依恋。 沈书黎喉结动了动,终于打开了门:「周进?」 男人回过头,看见他顿了瞬,最后浅笑了起来:「我捉住了,你来看看这两个是什么人。」 沈书黎静默片刻,一脚迈出大门。 那两人却先抬起头,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书黎啊,是我们,你表哥和你二伯伯。」 沈书黎原本平静的心,又被搅动起波澜。 他不可置信,甚至有些不理解:「你们?这阵子都是你们在捣鬼?」 当初他去借钱,一众亲戚里,也就表哥和二伯伯愿意把钱借给他。 他原以为,他们是很亲的人…… 表哥面色难看:「对不住啊,我们最近手头也有点紧,就是想催你还钱。」 本来也不用到这一步的,但微信上他们催过沈书黎好几次,沈书黎都说没钱。 没钱又还住着这么大的好宅子,谁信? 沈书黎沉默了,脑子稍稍一转,轻易就明白了这两人心底在想什么:「你们是觉得我故意不想还钱?」 表哥和二伯伯给了他一个眼神,那表情明晃晃地是承认了。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暂时没钱。这房子,是我爸的一个好朋友买下来的,跟我说让我暂时住着。」 表哥和二伯伯听了这话,也都是一愣。 这,这他们也不知道啊。 他们就觉得,沈书黎住着原来的大宅子,说明手里头肯定有钱,就怕沈书黎会觉得跟他们是亲戚,先把钱还给外人,反而拖着他们这些亲戚的钱不还。 在微信上催了好几次,沈书黎说没钱,他们也只当藉口,所以就想出这个招儿,想逼他还。 这事儿已经清楚,周进心里不是滋味儿:「不管咋样,你们也不能干这种事儿,这是违法的懂不?」 表哥和二伯伯脸上也挂不住,讨好说:「书黎啊,你看都是误会,咱也是亲戚,看在我们借钱给你的份儿上,就别报警了吧。」 沈书黎垂着眼,他没想过报警,要怪,只能怪他借了人家钱,又还不上。 他只是,心里很失望。 前所未有的失望。 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落井下石的,是曾经对他施以援手的亲人。 第46页 沈书黎背过身去:「你们走吧。我会尽快把钱还上。」 两人都连连说谢谢,碍于面子,也就客套地说钱的事儿不着急。 周进却不放过他们,低沉道:「我已经拍下了你们在沈家大门口,泼油漆和恐吓的视频证据,如果沈书黎再受到骚扰,我会直接报警。」 二伯伯:「不会不会,我们保证不会再来。」 周进这才松了手。 刚才他跟那两人打了一架,手下没收力,估计这两人,得在家躺几天了。 沈书黎回头看他:「进屋吧,外面冷。」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小院儿,在客厅坐下。 沈书黎给他倒了杯热水,语气软了些:「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有人半夜在装怪恐吓他。 周进捧着水杯暖手:「阳阳提了一嘴。我想着你们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就来看看。」 沈书黎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垂下眼皮,没说出话来。 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好像有一股温暖的潮汐,席捲而来,让他整个人都沉没在那种汹涌的动容中。 沈书黎注意到了,周进穿得很厚实,在门外时,手里还拿着傢伙。 这明明,就是记挂着他的事儿,有意来沈家大门口蹲守。 沈书黎:「如果今晚你没遇到他们呢。」 周进轻描淡写:「那就明晚再来看看。」 多蹲个几天,总能蹲到。他也没觉得这是多大个事儿。 沈书黎瞳孔颤动得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我。」 哪怕跟他说一声,通个气。 周进笑着调侃:「怕你有心理负担,会不让我帮忙。」 以前沈书黎也总是拒绝他的好意。他知道沈书黎不喜欢欠别人的。 沈书黎彻底动容了,他抬头看向这个男人,勉强扬起一个笑:「结婚吧,周进。」 周进怔了一瞬。 沈书黎嗓音微颤,却很坚定:「我们结婚吧。」 上次是他迫于局势,不得不选择跟周进结婚,这次却是他心甘情愿,愿意跟这样一个男人,共度一生。 他想,他真是有些疯魔了。 第23章 周进回过神, 先笑了下:「这么突然。」 沈书黎睫毛轻颤,低声:「突然吗。」 那是因为周进不知道,他已经在心里, 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建设,无数次地努力, 想要冲破屏障, 跨出那一步。 今晚的周进, 彻底打动了他, 让他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 一定会幸福。 这个人,给了他前进的动力, 让他想去看看美好的未来。 周进也认真了许多,坐直身子看着他:「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次决定了, 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 他说完, 就看见沈书黎缓缓抬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神采奕奕,让人动容。 周进好多年没看到过沈书黎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也明白了对方的决心。 一时间, 心跳都快了些,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沈书黎微扬着下巴:「我决定了, 你不敢吗。」 他语气上挑, 带着两分挑衅,更多的是一种嚮往新生的希冀。 周进勾唇笑了:「没什么不敢的, 我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沈书黎眼睛亮亮的:「好,那我们随时都可以领证,时间你来决定。」 周进抿唇,突然想起一件事:「能等我两天吗,我还没跟家里人商量好。」 上次他跟爷爷说了,在跟一个男人谈对象,爷爷一直不同意。 这段时间,周进也没放弃过,一直在他耳边,潜移默化地说些国内同性恋结婚的事儿,消除他的担忧和偏见。 眼看周二爷从最初的抗拒,到现在稍微有些能接受了。 下一步,他得告诉爷爷,他要结婚的对象,是沈书黎。 然后带着沈书黎回家吃顿饭,算是见家长,最后才能去领证。 世俗里的礼节和步骤,还是必不可少,这是对沈书黎最基本的尊重。 沈书黎浅笑:「没关系,你等我这么久,我等你多久,都是应该的。」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告诉周进,以防未来两人心里有嫌隙,过不好日子。 沈书黎坦诚道:「我可能,对信任别人这件事,有些困难……」 周进笑着打断他:「所以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告诉我,不要对你抱太大的希望?你可能给不了我很多信任,给不了我很幸福的生活?」 沈书黎微怔,这人,是不是太过了解他了? 他没反驳,这是一种默认。 周进把水杯放在桌上,毕竟两人是在聊婚事,也算是一件人生大事,他紧张是难免的,但仍然故作随意,聊开另一个话题: 「你听过一些话吗,长辈们经常说的—— 『现在不爱护肠胃,以后老了怎么办』,『现在不存钱,以后发生啥事儿要用怎么办』,这种话。」 沈书黎不懂他的意思,但缓缓点了点头。 几乎每个人,都曾经听过这样的话。 最典型的就是——现在不结婚,老了孤寡怎么办。 周进:「都在说未来,预设未来会有什么痛苦,然后用现在的安逸和幸福,去为那些不存在的痛苦买单,你觉得值得吗?」 这叫做——提前焦虑。 第47页 这种焦虑,会时刻压抑、束缚着一个人,让他当下不能畅快地敞开了去享受生活和幸福。 但其实很多事,未来根本不一定发生,至少它们对现在来说,是不存在的。 为了那些不存在的事,来压抑当下的自己,扼杀一些可能性,并不明智。 一个人的状态,整个都是压抑的,就像垂着头朝向地面生长的向日葵,未来真的会变好吗?这样的向日葵,真的能结出颗粒饱满的果实吗。 如果现在都过不好,人怎么会有往前走的动力? 沈书黎恍然明白了他想表达什么,心口发烫,有一股冲动在支配着他:「所以呢。」 周进直勾勾地看着他:「所以,不要为了任何将来的事,去焦虑,去不安,束缚自己前进的脚步。告诉我,你现在想怎么做。」 沈书黎瞳孔轻颤,喉咙发干:「想,跟你结婚。」 他眸子又亮了几分,大声了些:「我想跟你结婚,周进。想跟你试试,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和未来。」 周进听着心脏的砰咚声,满意地笑了:「好。沈书黎,你很勇敢。」 沈书黎耳尖骤然发红,难为情地别开了脸。 他才不勇敢。 他是个懦弱又胆小的人,一直都是。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 是周进几次给了他往前走的勇气,如果光是他一个人……肯定不行的。 这些周进都不知道,沈书黎也不会告诉他。 他想在周进眼里,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沈书黎:「婚后,我想搬到要拆迁的那个老宅子去住,可以吗。」 周进挑眉:「当然。改天我空了,过去帮你修一修,当婚房布置一下。」 两人就这么谈好了,相视一笑。 很快天就亮了,周进骑着三轮车回了家。 他必须尽快搞定周二爷这边。 还有件事,让周进有些不安,那就是书里沈书黎的第二次劫难。 那次劫难,会促使沈书黎性情大变,自暴自弃地堕落,甚至答应跟原主那样的人结婚。 现在周进还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他只能时刻关注着沈书黎。 眼看距离剧情爆发点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情又沉了些。 如果能快点跟沈书黎结婚,等事情发生时,他也能及时发现,并且名正言顺地帮沈书黎处理掉。 到家后,周二爷正在院坝里餵鸡仔,听见动静,头也没抬。 周进把车停稳,站在他身旁跟他一同餵鸡。 周二爷低头看着地上:「一晚没回来,去见你对象了?」 周进嗯了声。 周二爷:「下回别大黑天跑出去,不安全。」 周进又嗯了声,随着他一起转了个方向:「爷爷,我想结婚了。」 周二爷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看了他好久,最后无奈道:「跟你的男朋友?」 周进:「嗯。」 周二爷望向虚空,苍老浑浊的双目颤动几下。 他终归是老了,他不同意又能怎么办。 孩子最终都是要去过自己的日子的,只要孩子能过得好…… 周二爷嘆了声:「哪家的娃。」 周进嗓音低了些:「沈家。他叫沈书黎。」 哐当一声,周二爷手里的铁盆子没拿稳,掉地上摔了。 他立在原地,像一棵即将枯死的树。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动。 周进心有不忍:「爷爷,他很好,跟他在一起,是我高攀了。」 周二爷低声呵斥:「他再好有什么用。沈家欠的钱,不是几千,也不是几万,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你这辈子就是挣到死,你都挣不出来……」 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没学历,没头脑,没本钱。 就算是勤勤恳恳地出去打工,工资顶破天一个月两万块,挣到六七十岁,不吃不喝不用,也不过能攒百万。 沈家的债务,能压死他们几代人。 周进扶住他:「爷爷,钱的事儿,你别急,有办法的。我有内部消息,沈家的老宅子要拆迁了,差不多能还上。」 周二爷又是一阵沉默:「你是个什么人?你咋知道那消息准?」 周进:「准的。马上政府的通知书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二爷咳嗽了几声,除非周进当场拿出政府的拆迁通知书,不然他绝对不信。 现在,只当是孩子为了跟沈家那娃在一起,编出的一个理由来诓骗他。 周二爷一把甩掉周进的手,迈着蹒跚的步子进屋去了。 在门口又顿住,说了声:「过几天,就是你父母的忌日了,你这么糟践自己的人生,去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周进轻嘆了一声。 又到了每年那个沉重的日子,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感情,原主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这些年,他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悲伤是有的,更多的是释怀,不会特意去避讳父母的忌日,爱在心里,记挂也在心里,这就足够。 周二爷却似乎被永远地,困在了当年地震的那天。 他本不该在这个日子附近,提结婚的事儿的。 但沈书黎那边,也快到关键剧情了,等不得。 周进想了想,过两天,就是父母的忌日,是时候跟周二爷剖心置腹地谈谈了。 第48页 他不认为在父母忌日去谈结婚的事,有什么不妥,尊重是放在心里的,仪式并不那么重要,活着的人才是最要紧的。 他一定要赶在沈书黎的劫难发生前,跟沈书黎结婚,所以忌日后,不管周二爷同不同意,他都要行动了。 — 沈书黎这两日精神很好,脸上泛着春光。 连沈书阳都发现了,还问他,是不是家里的债要还清了。 沈书黎只蹲下身,蹭着他的小脸儿:「阳阳,哥哥要结婚了,跟那天带你回农场的大哥哥。」 沈书阳听完,反应倒是很平静,随后他有一股自豪感。 看吧,还是他教得好,就凭那个傻大个,要追到阿黎,估计不行。 沈书黎:「阳阳同意吗?哥哥想问问你的意见。」 毕竟以后,他肯定是要带着沈书阳,三人一起生活的,直到沈书阳长大成年。 沈书阳扬起一张小脸:「同意啊。他也就,还行吧。」 主要是听劝,听教。 谁不喜欢听话的小朋友呢。 小朋友也喜欢听话的大人。 沈书黎眼睛弯弯,亲亲他的脸,抱住他:「阳阳真好,喜欢阳阳。」 沈书阳:「好啦别撒娇了,快去找你老公。」 沈书黎原本觉得结婚这件事没什么,但『老公』这个称号一出来,他莫名有一股羞耻感,缓缓地红了脸:「乱说什么……」 沈书阳推开他:「结了婚,可不就是老公和老婆啦,不跟你说了,阳阳要看动画了。」 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沈书黎起身躺上床。 又想着,明天跟周进约好了,去老宅那边修房子,要穿什么好? 他又爬起来,一头扎进衣柜,到处翻找合适的衣服。 老宅已经好多年没住人了,估计会有很多落灰,还是穿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比较好。 到时候弄脏了,也不会显得他太狼狈。 沈书黎下意识在注意形象,但他自己没发觉。 手扒拉了几下,突然又看到了那件衬衫。 沈书黎顿了下,伸手将衬衫拉了出来,拿在手里,垂着眸子看了很久。 沈书黎抚摸着面料,低声轻喃:「爸,对不起,我要往前走了……」 周进说得对,他可以愧疚,可以痛苦,但他必须要往前走。 他会背负着沉重的过去,一起往前走。 沈书黎缓缓把脸埋进衬衫:「你也希望我过得好,对不对……」 半晌后,他把衬衫放进柜子,挑好了明天要穿的一套衣装,这才上床休息。 睡前却收到了沈妈妈的简讯。 上次沈妈妈给他发消息,是想问他拿万把块钱,去买什么佛像,最后沈书黎没给。 消停了一阵,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儿。 沈书黎犹豫了下,才点开看,但粗略扫过一眼,他眉头就染上了愁。 沈妈妈:儿子,有钱没有,妈妈要点钱 沈书黎:没有 沈妈妈:这回是正经事,你爸爸之前的好朋友,就那个张叔叔,他说有个生意现在很赚,想带着咱家一起,妈妈就问你拿点本金 沈书黎揉了揉眉心:没有。你也不要太信任他们,这些人都是受利益驱使的,没反过来坑咱们一把就不错了 沈妈妈:你这孩子,咋现在防备心这么重,以前他跟你爸爸关系很好的,不会坑咱们 沈书黎吁了口气:钱我没有,随便你吧 发完这句话,沈书黎就把手机锁屏了。 沈妈妈就是这个性格,单纯好骗,放在小说里,多少是个傻白甜,特别好忽悠。 沈书黎都数不清,自从家里破产后,沈妈妈光是捣鼓那些迷信的东西,就被人骗了多少钱了。 她之所以是这样的性格,是因为从小家庭就好,父母宠爱,没吃过苦。 长大后,刚成年,就跟沈爸结了婚。 他们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沈爸特别宠爱沈妈妈,把她养得不谙世事,像个小姑娘一样。 沈爸还很自豪,说沈妈妈才是他这辈子最成功的杰作。自己的女人,没吃过苦,不懂得世事险恶,那说明被他又宠又爱,养得很好。 沈书黎当年只是羡慕这样的父母爱情,直到家里破产…… 沈爸死后,沈妈妈就整天不回家了,到处搞些迷信的东西。 别人说她是精神有了问题,但沈书黎知道不是的,她只是接受不了这一切。 沈书黎找过她很多次,甚至试图把她关在家里,但都没有效果,她还是会跑出去。 后来沈书黎心累了,就不管她了,他还有弟弟要照顾,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处理。反正如果有大事,沈妈妈会自己打电话联繫他。 沈书黎躺下后,想到沈妈妈的事,想到一些往事,心口又开始郁结。 直到手机叮咛一声响,他拿起来看了眼,是周进的信息。 周进:晚安,明天见 于是沈书黎的世界,就这么阴转晴了,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晚,沈书黎前所未有地睡了个好觉,再没有噩梦侵扰,也没有剧烈的砸门声。 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重生了一般,光彩焕发。 他把自己收拾好,又把沈书阳送去学校,这才赶去跟周进汇合。 今天周进穿了一身有点破旧的衣服,外套的腋下,都是开线的,能看到里面的内衬,背上还背了个黑色的书包。 第49页 并不怎么帅气,反而有点土,但沈书黎却心口一跳,一股莫名的情绪,牵扯着他的神经都说不出的愉悦。 这种体验,以前从没有过,他也不清楚是什么。 就是觉得,见到周进,很开心。 想见他,想多看他几眼,还想靠近他。 这种感觉,似乎是从周进帮他抓人那晚后,就开始很明显地存在的。 起初沈书黎还没察觉,但今天见到周进,那种感觉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让他忽视不了。 似乎,有什么在变了。 他是高兴的,但又说不出的有点恐惧,下意识把这种情绪压了回去。 周进瞧他盯着自己看,挑眉:「怎么了?我很奇怪?」 沈书黎回神,低头笑:「像工地上的农民工。」 周进扯了扯衣服:「修房子嘛,干的都是脏活,这衣服穿了就不要了,也懒得洗了。」 沈书黎嗯了声,没再说话,只时不时拿余光去偷看他。 两人安静地相处着,气氛却很好,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般舒服。 很快到了老宅,巡视一番,决定先从屋顶下手。 房子太老了,屋顶是那种一片片的瓦房,好多瓦片损坏,下雨指定漏水,需要捡修一下。 分工合作,周进负责在房顶上修,沈书黎在下面搭个梯子,用篮子给他运新买的瓦片。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时,周进从房顶上下来,一身的灰尘,脸上也灰扑扑的,尤其鼻尖有一团,黢黑。 估计是在上面呛了灰尘,觉得痒,所以用手摸了。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就闷着头笑。 周进也弯了眼:「笑什么。」 沈书黎翘着嘴角,摇摇头,又悄摸瞄他一眼,还是笑。 周进无奈,也不问了,找了个干净的地儿,把脏兮兮的外套脱了,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又招呼沈书黎:「来吃饭。」 沈书黎用纸巾擦干净一个凳子,两人并排坐在一起,前面是一个破旧的矮脚书柜,清理干净后,刚好用来放饭盒。 一边吃,周进一边说:「你对咱们婚房的家具,装修什么的,有没有要求?我看着办。」 沈书黎想了下:「家具,结实耐用就行,装修你来弄吧,我不太会。对了,床上用品,一定要好一点,舒服的那种,不然我会睡不着……」 周进认真地听着,用心记下每一点。 沈书黎说到一半,顿住:「我可能,有点娇气。还是你都看着办吧。如果我提意见,可能我们预算会不够。」 周进歪头看着他笑:「娇气?」 怎么有人这么形容自己。 沈书黎被他笑得有点难堪,耳尖发红,但仍然平静道:「我个人觉得这不叫娇气,只是追求比较高的生活质量。」 但在别人看来,这就是娇气。 娇气就是难伺候,吹毛求疵地挑这挑那,他以前大学的室友,就是这么形容他的。 周进却说:「这不是娇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舒适区域。只是你的舒适区域要求比普通人高。」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娇养的缘故吧。 周进端着饭盒,用力刨了两口:「满足一些日常的小舒适,生活的幸福指数会变高。」 「像是累了一天,往床上一趴,被子很柔软,还有淡淡的香气,就会觉得好幸福。所以这些不是娇气,不是小事,是值得重视的事。」 沈书黎眼睛亮了些,尾音不自觉上扬几分:「我也这么认为。」 周进笑:「这些微小的事情,组成了平淡的日常,如果每个生活的小细节,都能这么幸福,那每天的正能量指数就会很高,每天都会很幸福。」 沈书黎点点头,压着嘴角的弧度。 这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让他觉得灵魂都像是在被温养一般,舒服到骨子里了,还有一种偶然挖掘到宝藏的惊喜。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情绪,又冒了出来,让他心脏都砰咚砰咚地跳个不停。 沈书黎按了按心口,这到底是什么,好奇怪的感觉。 周进:「快吃吧,下午还要去接阳阳,我们尽快弄完。」 沈书黎嗯了声,端着饭盒,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吃饭时很斯文,嘴里只会包一点点,慢慢地嚼着,嚼完了才会再吃下一口。 贯彻两个词,斯文,优雅。像是什么贵族王子一样,让人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沈书黎饭量有些小,尤其是家里破产后,每天都很忧心,他有一点厌食症了,吃得很少。 现在他已经吃饱了,但他怕自己吃得不多,会让周进以为他觉得饭不好吃,所以只能接着吃,但夹菜次数少了。 周进还是察觉到了,就说:「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就告诉我,我来做。」 沈书黎嗯了声:「今天的就很好吃。」 周进笑了下,没再说话,埋头刨饭。 他吃饭就比较狂野,是那种胡吃海塞的类型。 沈书黎偷偷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再偷偷看一眼,然后耳根子开始发烧。 换做以前,他会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 但现在,他却感觉心里痒巴巴的,眼神从周进端着碗、青筋毕现的手,扫到他不断吞咽滑动的喉结上。 觉得这个男人,很粗狂,野性,每个动作都勾着他似的。 第50页 周进的饭盒很快就空了,他看了眼沈书黎的:「还吃吗?吃不完不用勉强。」 沈书黎实在是饱了:「不吃了。」 周进点点头,很自然地把他的饭盒接过去,然后夹了菜,和着沈书黎吃剩的饭,又开始埋头往嘴里扒。 沈书黎起先怔了下,随后脸上缓缓烧红,有些难为情:「你……怎么吃我剩的。」 周进空隙间朝他笑:「要吃完,不能浪费粮食。」 沈书黎手缓缓攥紧,别开头不看他:「那也不能吃我的剩饭,这……」 这也太亲密了,亲密到让他不知所措。 但说实话,他心里有一股克制不住的欢喜,让他心跳都快了几分。 周进没发觉他的异常,只说:「怎么了?你很介意?」 沈书黎紧抿着唇,脸上发烧,摇了摇头。 算了。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迟钝。 如果他多想,反而是输了。 两人又忙活了一个下午,但宅子太大了,还是没弄完。 周进就说,改天他叫几个人来,大家一起做会快些。 沈书黎:「要付工资吗,我手头可能有点紧巴。」 周进把书包往三轮车里一扔,扬下巴示意他上车,一边说:「不用,都是熟人,到时候管饭就好。」 沈书黎没说话了,垂着头想事儿。 他可不会单纯地认为,真的一顿饭就能把别人打发。 心里都清楚,这种,欠的是人情债,最不好还清。以后人家家里有个啥事儿,周进肯定也不能推脱。 沈书黎:「要不,我还是拿钱请专门的工人来修吧。」 周进蹬着三轮,余音碎在风里:「没事儿。你不用觉得欠我的不好意思。我们都要结婚了,以后你多给家里挣钱,让我吃软饭就好。」 半开玩笑的语气,反而让沈书黎心里松快许多,他微微笑起来:「好。一定让你软饭吃个饱。」 很快两人到了沈书阳的小学,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着的沈书阳。 经过上次的『走失』事件后,沈书阳乖了很多,也不闹着要独立,要自己回家了,放学了就乖乖等着哥哥来接。 他知道,这样才是真的让沈书黎省心。 沈书阳两手扯着书包袋子,迈着小短腿飞快朝他们奔过来,还没站稳就嚷着:「快快快!我要吃那个棉花糖!帮我买!」 看到同学一窝蜂都过去了,他很着急,两只手都拉着沈书黎胳膊,拼命往那边拽。 沈书黎笑着:「好,等哥哥一下。」 他翻了翻兜,结果发现没带钱,又打开手机,电量还剩百分之二,马上就要关机了,也来不及付钱。 周进看出来了:「没钱?」 沈书黎尴尬得耳根都红了,但他面色不显,淡定地点头。 周进就摸了摸自己的兜,结果比沈书黎还干净,看了眼手机,没电关机了。 两人今天的安排,就是修老宅,没想过可能会花钱,就没带钱,手机经过一天,电量也都消耗完了,没办法电子支付。 于是两个大人,当着一个小孩儿的面,面面相觑一番,最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沈书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一垮:「你们两个,真是气死我了,五毛钱都拿不出来。」 周进摸摸他的头:「下回给你买,下回一定。」 沈书阳:「那好吧,说好了,下回一定要买哦,你跟我拉钩盖章。」 周进嗯了声,主动跟他对了下大拇指,算是盖章。 于是沈书阳又开心起来了,蹦蹦跳跳地上了三轮车。 这时,沈书黎的手机震动了下,他匆匆瞥了一眼,又是沈妈妈发来要钱的消息,不自觉蹙眉。 周进捕捉到了他这个微小的表情,又想到书里,对沈书黎造成第二次重大打击的劫难,他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佯装自然地问:「有事?」 沈书黎回神,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有,回家吧。」 周进看着他,认真道:「如果最近,你察觉到什么事不对,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好吗。」 沈书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表情变得奇怪。 周进眼神闪了闪,咳了声:「就是觉得,我们都要结婚了,你有事不要一个人撑着,要学会依靠我。」 沈书黎勉强撑起一个浅笑:「我没事,放心吧。」 回去时,周进蹬着三轮带两人,沈书黎坐在车肚子里,抱着沈书阳,问他今天老师都教了些什么。 沈书阳就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 周进听了一耳朵,不自觉笑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有一股甜滋滋的感觉,从心里头冒出来。 这种氛围,真的很有家的感觉。 他从小就没了父母,一直很嚮往这样的场景。 路上时,碰见沈书阳的同学,看见他坐在一个破三轮里,就大声嘲笑着对他喊:「沈书阳!你怎么坐在个三轮车里!哈哈哈你好好笑!」 沈书阳才不理会他们。 周进却恍然回过味儿来。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捡垃圾养他,他放学后经常去帮爷爷的忙,班上同学撞见了,也是这样大声嘲笑他,说他家里怎么是捡垃圾的,好好笑。 当时周进并不在乎那些人,只是那些嘲笑,还是多少影响了他,让他在那个敏感你年纪,面对同龄人,隐隐地有些自卑。 第51页 他不想让沈书阳也跟当年的他,走同样的路。 更何况沈书阳原来的家庭条件很好,恐怕没受过这样的嘲笑,小孩儿自尊心也强,听到这些话,怕是会难过。 周进心里不是滋味,就偏头问:「要不以后,我弄个好点的车来接你?」 没想到,沈书阳却说:「别人笑你几句,你就要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活吗?那你也太脆弱了。」 周进怔住,懵了一会儿。 一琢磨,嘿,真有道理。 沈书阳接着说:「三轮车怎么了,三轮车谁也没惹!三轮车也是你辛辛苦苦挣钱买来的,这不是三轮车,这是梦想南瓜车!」 他半蹲着,伸着短短的小胳膊,有模有样地拍了拍周进的肩膀: 「你不要因为他们的话自卑!三轮车很有前途,我就爱坐三轮车!看好你哦!」 周进没忍住,胸膛轻颤着笑了起来:「嗯,好的。」 沈书黎也笑,把沈书阳抱回来揣在怀里,又跟周进说:「我弟弟可爱吧。」 他边说还边拿脸去蹭沈书阳,黏糊得不行。 周进用余光瞥了两人一眼,瞳孔缓缓睁大。 夕阳下的男人,碎发上沾了一点金黄色,显得他轮廓温柔,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像是小猫一样蹭着弟弟。 叫人看了心都软成了棉花糖。 这是,在撒娇? 周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柔软、黏人,会撒娇的沈书黎,一时间忍不住偏头多看了几眼。 又弯着唇角笑起来:「嗯。可爱。」 两人都好可爱。 把两兄弟送回沈家后,周进去了徐立家。 今天心情不错,精神头很好,任谁都看得出他春风满面。 徐清清打趣儿说:「哟,你捡了一个亿?」 周进只是笑,在沙发上坐下,正好这时徐叔叔和徐阿姨出来,他就大声宣布般说了:「我要结婚了。」 徐立懒洋洋地看他一眼:「你上回就说过了。」 周进:「这次是真的。只是爷爷还没同意。」 徐叔叔嘆了声:「他老一辈,思想有些顽固,没事儿,这样,你交给我,我找他喝几天酒,保证帮你把他说开。」 徐叔叔的口才好,周进是了解的,毕竟做生意的,常年跟人打交道,没点嘴皮子上的功夫怎么行。 周进笑:「好,麻烦叔叔了。」 如果能有徐叔叔的帮助,说不准事情会顺利些。 徐阿姨坐到他身边,趁机塞了一个红包到他兜里。 周进察觉到了,摸出来一看,好厚一沓钱。 他忙把钱往回塞,说:「不行不行,姨,这个真的不行。」 徐阿姨坚持按住他的手:「说啥呢,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沈少爷的。」 「咱们这边有规矩,婚嫁时双方父母要给小辈红包,红包的大小,显示出对对方的尊重。这我都还嫌少了呢。但多了又怕人家不收。」 徐叔叔也说:「你爸妈去得早,这些年我们一直把你当亲儿子,这种事,就让我们代替他们行使以下义务。」 又板着脸说:「除非你不把我们当父母。」 周进顿时哑然:「怎么会。」 从小到大,徐叔叔和徐阿姨没少照顾他,他几乎是在徐家蹭饭长大的,学校里开家长会时,周二爷也不懂那些,都是徐家夫妇帮他去开会。 他心里是很敬爱徐叔叔和徐阿姨的,但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周进总觉得亏欠他们太多,所以才不想亏欠更多。 徐阿姨却说:「嗐,这点钱算什么。等我们老了,你记得给我们养老就行,那时候可别翻脸不认人啊。」 她是玩笑话,但周进却当了真:「好,我给你们养老。」 一时间,气氛变得煽情。 徐阿姨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真懂事,比亲生的都懂事。」 徐清清和徐立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妈,那是别人家的儿子,你不要痴心妄想。你的儿子在这边。」 徐阿姨瞅了他一眼,嘶了声:「没眼看。」 徐立捂着心口:「……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没有分寸感的大人真讨厌。 他要偷偷生气三分钟。 周进收下了红包,又跟徐立说:「这两天你有事儿不,帮我个忙。」 徐立又来了精神。 哼,看吧,有事还是要求他。 可见他的重要性不比一般,他,才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徐立翘着个二郎腿,一副大爷样:「曰。」 周进:「沈家的老宅,我们打算婚后搬过去住一段时间,但需要修一下,人手不够。」 徐立啧了声:「成,包在我身上。」 他狐朋友狗一大堆,正好拉过来干苦力不是。 周进放心了,拍拍他肩膀。 一起吃了个晚饭,饭后,徐阿姨和徐叔叔两人在客厅看综艺,徐立在打游戏。 徐清清喝了点酒,喝得二麻二麻的,又觉得一个人喝挺没意思,就一把薅起周进衣领:「走,陪姐去外面潇洒。」 这个家,就周进的酒量,配得到她的正视。 两人在大门外的阶阳上摆了个小摊,望着漆黑的夜幕,放空自己。 徐清清跟他碰了下杯,随口聊:「你跟那个少爷,咋样了。」 第52页 周进抿了一口:「很好。他接受我了。」 徐清清挑唇:「那么容易就接受你了?」 周进耸了耸肩,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沈书黎当做好朋友一样,真诚地对待。 相处日常,也没有刻意做什么。 所以在周进这个视角,就好像,突然之间,沈书黎就接受了他。 还挺奇妙的感觉。 徐清清:「那你对他呢,是个什么态度,你认定他了?」 周进想了想:「差不多吧。」 徐清清嗤笑:「小屁孩儿,差多了好吗。如果现在沈家又欠了一大笔债,根本还不清的债,你还会继续、坚持地选择他吗?」 周进轻描淡写:「嗯。我选了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跟其他所有都无关。」 因为他选择的是沈书黎。 那不管是欠了一百万的沈书黎,还是欠了一千万的沈书黎,是瘸了一条腿的沈书黎,还是彻底残疾的沈书黎,都是沈书黎。 只要是沈书黎就好。 就好像周进床头的布娃娃,不管是脏了,还是残缺了,只要还是那个陪着他长大的布娃娃,他就不会扔。 徐清清看了会儿天:「那你喜欢他吗?」 周进怔了下,心跳骤然乱了一瞬,有一股说不明的感觉涌了出来,让他下意识张了张嘴 第24章 好半晌, 周进才微微抿唇:「应该……不是。」 这个问题以前徐立也问过他,当时他能斩钉截铁地回答出不是。现在却有些迟疑。 周进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对沈书黎这么执着, 反正他在还不熟悉沈书黎时,就几乎认定了这个人。 徐清清脑子更乱了, 她啧了声嘴, 想了又想, 反覆地想。 最后缓缓睁大眼, 明白了什么。 徐清清:「你可能,只是想被人需要。」 周进一怔, 倒酒的手都顿住了。 他喉结滚动一圈,脑子里有个声音响起:啊, 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每个人的行为,都能从他自身找到原因, 人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执念。 周进对沈书黎的执着, 来源于他想被人需要。 小时候,周进没了父母, 看着别人和乐的家庭,特别羡慕,这让他对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非常的渴望。 后来徐立一家搬了过来,徐家夫妇和徐清清姐弟, 都对他很好, 但那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 虽然周进看似跟他们是一家人, 实则这个家,并不需要他。 因为这个家没有他,仍然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但他没有这个家,却会非常不幸福。 这些年,周进虽然过得还行,也是在爱里长大的,但他心里却始终缺陷了一块儿。 他想要被需要,想要成为谁的不可或缺,而不是可有可无。 而沈书黎,刚刚好就填补了他空缺的那一块。 第一次觉醒后,知道了书里的内容,周进就萌生了想要拯救沈书黎的使命。 一个是,他不忍看到,那样美好的一个人被毁掉。 二个是,沈书黎悲惨的命运,让他有了共鸣,好像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告诉他——沈书黎需要他。 于是他逐渐对拯救沈书黎这件事,有了信念感。并坚持着这个想法,度过了这么多年。 因为他对沈书黎,是不可或缺的,只有他能拯救沈书黎,只有他,能帮助沈书黎脱离悲惨的命运。 周进笑了下,端起酒杯猛闷了一口:「你说得对。好像是这样。」 他竟然今天才看清自己。 不过不重要,他一贯都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他想拯救沈书黎,于是就去做了。 就这么简单。 徐清清摆摆手:「你这人,从小就奇怪,我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但这次你选了沈书黎,我还挺支持的。」 周进不理解地看向她。 所有人都认为,他选沈书黎跟失心疯没两样,非常不理智,而且很疯狂。 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支持他。 徐清清嗐了声:「你听过一句话没?」 「——如果有不会醒的梦,我一定去做。如果有不变的爱,我一定去求。」 周进在心里咂摸了下:「说得挺好。」 但这世上,不变的爱,跟不醒的梦,都一样是不可能的事儿。 徐清清有点醉了,甩着脑袋:「沈书黎那样的人,他站到过社会顶端,看过最繁华的风景,见过最优秀的人类,体会过最复杂的心计,感受过最险恶的世事,经历过跌到谷底的劫难。」 「这样的人,很难再对别人敞开心扉。并且眼光极高。」 「如果你能让他爱上你,那恭喜你,你将收穫一份永远不变的爱,至死不渝的爱。」 周进听着这番话,心里反覆咂摸,逐渐被震撼得头皮发麻。 沈书黎的爱? 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或者说不敢奢望这种事,觉得沈书黎要是能接受他,两个人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这样就不错了。 但光是想一想,沈书黎会爱他,就让他觉得心血沸腾,心脏发酥,像是有岩浆源源不断从心口涌出,烧得他浑身发烫。 徐清清:「你这不就是拿的救赎剧本吗,加油,我看好你哦。」 第53页 徐清清站起身,拍拍周进的肩,边说边往屋里走:「他都接受你了,离爱上你还远吗~~~」 周进独自在屋檐下坐着,低头看着墙角的一株野花。 看了很久,又缓缓皱起眉,突然有点生气。 如果是为了一份不变的爱,才去拯救沈书黎,那也太小看沈书黎,而且是对他的不尊重。 不管沈书黎对他是什么感情,他都会将沈书黎拉出命运的泥潭。 — 后来几天,周进带着徐立他们,一起把沈家老宅修缮好了。 沈书黎这段日子,却过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总是发呆。 周进因为忙,就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这天两人又一起去接沈书阳放学。 路上时,沈书黎坐在三轮车上,看着手机凝眉好久。 沈妈妈最近不知道在干什么,给他发了很多要钱的信息。 以往虽然沈妈妈也问他要钱,但不会这么频繁。 沈书黎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想了想,他还是给沈妈妈发了消息:你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总要钱 沈妈妈秒回:啊,没有啊,妈妈就老样子,到处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沈书黎心里提着一口气:上回你提到的,那个说要带你赚钱的叔叔,别信他 沈书黎:爸爸出事儿时,他们要真是念着跟咱家的交情,早就出手帮忙了 根本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们家沦落至此。 沈妈妈:哎呀,妈妈知道,放心 沈书黎微皱着眉头。其实赚不赚钱什么的,他都不在乎,人好好的就行。 不怕沈妈妈被骗,就怕她被人利用伤害,有个好歹。 车子停住了,周进下车,见沈书黎在发呆,叫了他一声:「怎么了?有事吗?」 沈书黎收起手机,跳下车:「没事。」 刚好这时,沈书阳背着个小书包,噔噔噔地朝他们跑来。 一看见周进,他眼睛就发亮,歪着身子朝周进伸出小手:「拿来。」 周进低头看着小土豆,眨了下眼:「拿什么。」 沈书阳顿时鼻子一皱:「你忘啦?」 周进嘶了口气,他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 沈书阳哼了一声,躲在沈书黎的腿后面,横着一双眼睛看他:「你忘了,你就是忘了。可恶。」 「现在的大人,一点都不讲信用。」 周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书黎,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沈书阳气鼓鼓地:「那我提醒你一下,我要那个,白花花,软绵绵,甜乎乎的东西。」 周进:「??」 沈书阳沖他喊:「上回拉钩盖过章的!你说下回你给我买!」 周进一拍脑门,恍然过来:「棉花糖?」 沈书阳瞬间开心,冲着他狂点脑袋:「嗯嗯嗯!」 周进松了口气,幸好他想起了。 又望了周围一圈儿,什么烤串啊,凉面啊都有,愣是没有棉花糖的车摊子。 奇怪,他记得上次来,明明就看见有卖棉花糖的。 沈书黎也发现了,就说:「算了,他一个小孩子,一时嘴馋,没有就不买了。」 周进没吱声。 沈书黎低头哄弟弟:「这次卖棉花糖的没来,我们就不要了好吗,下次哥哥给你买。」 沈书阳瘪着小嘴,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懂事地应下:「好吧……」 周进看了他一会儿,看着小孩儿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双大眼睛都不亮了,他心头一动,对两人说:「你们去那个奶茶店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沈书黎想叫住他,但周进已经飞快地沖了出去。 男人有力的双腿,跑起来十分野性,很快就淹没在了黑压压的人群里。 沈书黎只能牵着弟弟,在三轮车上坐着等他。 周进在附近摆摊的小贩那里,问了一圈儿,终于问到了卖棉花糖的老人去了哪儿。 原来那个老人不是每天都在的,他单数日子,在小学门口摆摊,双数日子,在中学门口摆摊。 小镇的小学,和中学,相隔不远,大概也就一千米左右。 周进问到后,全力往中学那边跑跑了一阵,却仍没看到卖棉花糖的老人,一问路边摆摊的大妈才知道,老人今天有点事儿,根本没出摊。 大妈看他气喘吁吁的,就问:「咋,你很着急咩?棉花糖那东西,今天没有就不吃呗,明天再吃也一样。」 周进只是笑笑:「家里小孩儿想吃,麻烦问一下,那个爷爷家在哪儿,我去看看。」 大妈随手给他一指:「你往前跑,门前有棵桂花树那户人家就是。」 周进谢过她,又飞跑起来,索性的是,大爷在家里。 周进说明来意,大爷爽快地给他开了机器。 沈书黎这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过来。 周进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头发都跑乱了,但手里拿着的两个棉花糖,一点没变形。 沈书阳立马跳下车,开心地朝他奔过去:「棉花糖!」 周进笑着递给他一个,剩下一个很自然地给了沈书黎。 沈书黎呆滞一瞬,他已经是大人了,总觉得再拿着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有点不合理。 但周进硬塞到他手里:「你也尝尝,很甜的。」 第54页 沈书黎本想拒绝,但抬头对上一张笑脸。 男人咧着嘴,爽朗地笑着,像是四月山涧的清风,让人舒服得心软,那双眼睛也熠熠生辉,明亮得灼人心口。 沈书黎莫名耳根子发热,嗯了声,把棉花糖接过来,低着头小口咬了一下,嘴里一抿,轻易就化开了。 周进:「甜吗?我要的草莓味的。」 沈书黎说不清地,心脏砰砰乱跳:「嗯,甜的。」 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心脏出了问题?老跳得这么快。 还有那股莫名的情绪,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到底是什么。 沈书黎不太喜欢这种失控的东西,未知让他害怕,所以他下意识别开身子,不看周进。 只要不看,他就不会被那股情绪牵动。 沈书阳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斜眼瞧着他俩咯咯地笑。 沈书黎用膝盖,轻踢了下他屁股:「别笑了,上车回家。」 路上,周进心情愉悦地骑着车,兄弟俩在车肚子里聊天。 沈书阳吃完了棉花糖,有些困了,他倒在沈书黎怀里,睡得喷香,小脸儿都红彤彤的。 沈书黎看着弟弟,跟周进说:「其实不用这么宠他的,小孩子都好哄,回去我弄点别的给他吃,他就不会再想着棉花糖。」 周进迎着清风,轻笑:「但他很期待啊。」 沈书黎不理解:「那有什么关系。一次两次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也不能怎么样。」 一个小孩儿,还能翻了天不成,再说他了解自己的弟弟。 沈书阳其实很乖巧听话,如果他发现这件事会为难别人,就不会再坚持。 周进:「但是,如果一次两次都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觉得快乐很久,会很幸福。」 沈书黎微怔,嘴角的弧度温柔了些:「是这个道理。」 周进偏头看了他一眼,笑容灿烂:「人会觉得幸福,就是因为期待感被满足。」 「小孩子期待的,不过是一个棉花糖,一包辣条。这种触手可得的幸福,放过了不觉得可惜吗?」 周进很少露出过这样的笑,沈书黎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心里也因为他的话,说不出的有些震撼。 这个人,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光是听他说这些,就觉得好温柔,却又透着让人动容的力量。 周进把头转回去,继续说:「长大后就会发现,很多东西,哪怕倾尽全力,拼了命都不一定能得到。比如理想啊,爱情啊,优渥的生活等。所以成年人的幸福感都比较低。」 因为不再满足于一包辣条,一个棉花糖的快乐。 周进:「如果一杯奶茶,一顿烧烤,一个棉花糖,就能让自己满足,那也太幸福了。所以这种小幸福,明明能抓住的,为什么不去抓住?」 沈书黎眼里逐渐燃烧起光彩,嘴唇弯成了一个柔软的弧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下。 他喜欢听周进谈这些,仿若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让他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真的会很幸福。 他甚至开始期待着婚后的生活。 周进笑了声:「所以一件事,只要有人在期待,它就很重要,值得得到百分百的重视。」 沈书黎感觉心脏满满的,充盈着什么,软乎乎的。 周进没有觉得,沈书阳是小孩子,可以随便糊弄,承诺忘了就忘了,因此毫无愧疚感。 他也没有认为,只是一个棉花糖而已,吃不到就算了。 因为有人在期待,所以他觉得很重要,所以他很重视,哪怕跑了好几千米,累得喘气,衬衫都湿了,也要回应沈书阳的期待。 这一点,让沈书黎特别动容。 好半晌,他才轻声说:「你真好。」 刚好车子到了沈家门口了,周进停下车看他,勾起唇:「以后在一起,你还会发现我很多好。可以期待一下我们的婚姻。」 沈书黎本来挺感动的,听了这番话,耳尖直蹿上一抹红。 这人,怎么这么不害臊。 他都快忘了,周进闷着腹黑的那一面,还有自傲的那一面。 又想起当初他们决定跟对方结婚,都是因为自信能让对方爱上自己 这么看来,他们两人其实有些地方很像。 沈书黎不理会他,抱着沈书阳进了屋。 周进笑着朝他挥手:「明天见。」 沈书黎不自觉浅笑:「知道了。」 沈家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晚上,沈书黎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怪异,总有些不安。 把弟弟哄睡后,他在一个公益网站,免费咨询了一个医生。 沈书黎:请问,我最近老是心脏跳得很快,是怎么回事儿?会不会是身体出了问题? 他本来打算,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的,但又不想花那么一笔钱,原来几十万花出去也不眨眼的小少爷,也学会了节省。 医生详细问了下他的状况,包括饮食啊,睡眠之类的。 问了一通后,医生百分百肯定,这个人是来找茬的。 医生:没病凑什么热闹,咱是网上免费义诊,又不是陪聊 沈书黎有点尴尬:抱歉,不是故意耽误您时间,我是真的最近心跳很快,还总觉得,神经兴奋,怕生了什么病 于是医生又问:那你说说,你啥时候心跳得快??啥时候兴奋?? 第55页 沈书黎回忆片刻:看到某个人时 打出这行字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缓缓睁大了眼。 第25章 沈书黎观察过了, 他看到周进时,心跳会稍稍加快。 他能理解,现在跟周进关系好了, 看到周进会开心,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但偶尔有些瞬间, 心跳像是要爆炸一样, 甚至有些抽疼, 让他承受不住。就无法解释了。 医生:…… 这他妈, 明显就是坠入了爱河。 怎么还会有人连这个都搞不懂? 换了别人,可能是有点离谱, 但沈书黎没谈过恋爱,从小到大也没喜欢过谁, 他脑子里只有学习和做生意,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也都扑在了这两样上。 甚至为了精简人生, 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的社交圈子, 都是非常干净的。 除了亲人和一个竹马朋友外,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 在众人眼里, 他是不下凡的高岭之花,可能都没有情慾。 如果不是周进,也许沈书黎这辈子, 都开不了情窍。 现在他就处于,茫茫然地开了情窍, 却不自知的状态。 医生心里不爽, 妈的半夜还吃一嘴狗粮。 他要毁灭世界。 于是医生恶毒地决定,不告诉这个人原因, 乱七八糟指点一通,让他自己去猜。 让他因为甜蜜的负担而睡不着觉,跟自己一样熬夜,然后秃头秃成地中海。 医生:没事,可能就是最近换季,有些人体质特殊,这是正常的 阿门,功德-1。 沈书黎顿时放心下了:好的,感谢 只要身体没大碍就好,他不想花钱,而且还有弟弟要照顾。 最关键的是,每次心跳加速时,都伴随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控制不住自己。 这种感觉,像是一脚踩空的失重,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不喜欢。 如果下回还出现这种情况,他就要郑重对待了。 身体没事,那就是心理上有事。 — 很快到了周进父母忌日那天。 每年这个时候,周二爷都会非常消沉,喝很多酒,醉着迷迷糊糊地过。 周进不放心他一个人,提早把农场那边都安排妥当,特意回去陪着他。 心里同样斟酌着,该怎么跟他说结婚的事儿,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两爷子相见无话,各自都揣着烦心事儿,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第二天家里也安静得可怕,但周进知道,这只是暴风雨爆发前的平静。 到了晚上,周二爷果然开始喝酒。 周进父母的坟,就在老屋的后面。 周二爷一个人坐在两堆坟前,手里拎着酒瓶子,低垂着脑袋,像一棵枯死的老树。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他心里难受。 周进也拿了一瓶酒,轻手轻脚过去,挨着他坐下。 明月,清风,夜很黑,人心里很苦。 周二爷觑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又闷了一口酒。 周进陪着他喝,喝得差不多了,感觉脸上都有些发热后,他把酒瓶子放在一旁。 望着漆黑的夜幕,突然缓缓说:「爷爷,你还记得,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吗。」 「那时父母开始忙着挣钱了,说锻鍊我,让我一个人去上学,但我胆小,就蹲在门口的大树下哭。」 周二爷轻轻嗯了声,又没动静了。 周进笑了下:「然后你把我抱起来,哄了我很久,跟我说,人都要学会往前走,只要迈出了那一步就好。」 「那一步,看似是一小步,实际上,是我们在战胜自己内心的恐惧。是我们在跟过去的自己打架。」 「明天的我们一定要比今天的我们更好,未来的我们,一定要比现在的我们更好,所以我们得赢,得往前走。」 周二爷青紫色的嘴皮子颤了颤,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缓缓看向面前的两堆坟。 周进安静了一会儿,又说:「你还记得,当年我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吗。」 周二爷又嗯了一声,那是怎么也忘不了的一段回忆,针一样的疼痛扎在他的骨髓里。 周进吁了口气,双手撑着地面:「那真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每天都觉得,天塌了,活不下去了,好后悔。」 「后悔很多事,想着为什么那天中午,要跟妈妈吵架,为什么要嫌弃妈妈做的饭难吃,为什么不问问爸爸工作累不累,为什么没有多关心他们一点。」 为什么,到最后,留给他们的,是那么不懂事、甚至恶劣的自己。 他们也会后悔吗? 后悔生了他这么个儿子。 周进嗓音艰涩,喉咙像是卡着刀片:「我不想吃饭,也不想出门,学校那边旷课了很久。老师来了家里很多次,都是劝我去上学,你没有逼我,纵着我堕落了两个月。」 「后来的某一天,你突然把我从房间里拉出来,打理了一番,然后把书包背在我背上,送我走到马路口的那棵大树下。」 周二爷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睛,唉声轻嘆。 周进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然后你跟我说,往前走吧,不要回头,把心里的痛和愧疚,都背负着一起往前走。」 「如果不知道方向,那就闭着眼往前走。没有任何选择,是绝对正确的,所以一旦选择,就坚定地选择,永远不要后悔。错误还是正确,都要到终点去看一看……」 第56页 这些年,他都在贯彻这段话,然后逐渐地,跟自己和解了。 周进:「现在,我把这些话,重新还给你。」 周二爷捂着脸没动,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也能看到他颤抖的双肩和胳膊。 他走不了,他走不了。 这是他的业障,他活该被困住一辈子。 周进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沉默良久,只有风轻驰而过的声音。 周进望着天,平静地说:「爷爷,我要跟沈书黎结婚了。」 「我不知道这个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但我想去终点看一看。我讨厌被困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哪怕是错误,也想迈出那一步……」 周二爷终于抬起头,却没看他,只是放空地看向远方,眼里的泪摇摇欲坠。 周进:「您能再对我说一次,往前走吗。」 周二爷浑浊的泪骤然落下,喉结滚动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带他回来,吃顿饭吧……」 周进眼眶发红,扯出一个笑:「好。」 两人再无话,只是安静地互相陪伴着。 他们面前,是两座依偎在一起的坟。 周二爷看着儿子的墓碑,强忍着眼泪。 这些天,徐家夫妇请了他一次又一次,跟他说了很多沈书黎的事儿。 其实他早就动摇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答应让两个孩子在一起,这是正确还是错误。 他害怕是错误,他害怕害了周进一辈子,所以迟迟不肯松口。 在他的观念里,老一辈就是小一辈的掌舵人,小一辈可以乱来,但老一辈一定要在他们做出错误决定时,及时纠正。 现在看来,他老了,胆子也小了。 航海的小船,总会遇到风浪,撞上一两个礁石,总不能为了规避风险,一直不让小船往前走。 今天周进这番话,让他恍然明白,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有去闯出一片未来,和承担错误选择的觉悟和能力。 年轻人自己的选择,不管正确还是错误,将来都能自己担着。 这样其实就好。 老一辈能做的,就是鼓励他们,往前走。不要后悔,不要被过去的自己打败。 希望那个沈家少爷,能一心一意对周进就好…… 忌日这天后,周进就跟沈书黎说了带他回家见爷爷,一起吃个饭的事儿。 但沈书黎总说自己忙,这事儿就一拖再拖。 周进一算,拆迁房的政府通告,快要发下来了,距离沈书黎的第二次劫难,已经非常近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剧情,大概就在这几日,必须抓紧了。 这天他们布置完老宅,一起去接沈书阳。 回来的路上,周进蹬着三轮车,又一次提起:「我爷爷说了,6号是个好日子,那天我们去把证扯了吧,在那之前,先互相见一下对方的家长,一起吃个饭。」 沈书黎怀里抱着沈书阳,坐在车肚子里,低着头轻声:「过几天吧,我有点忙。」 周进觉得奇怪,为什么他觉得,沈书黎在拖延? 不想跟他回家见家长?反悔了? 周进:「人再忙,也要吃饭,耽误不了多久的。你抽个空。」 沈书黎眼神乱瞟,只说:「我们可以先领证,吃饭的事,还是过几天吧。」 周进正要说什么,沈书阳先哈哈地笑起来:「进宝,阿黎他就是害羞,丑媳妇不敢见公婆!」 周进先是被『进宝』这个称呼尬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后面那句话。 他微怔片刻,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 周进偏头去看沈书黎,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还没说什么,就瞥见沈书黎倏然红了耳根。 沈书黎抱紧了沈书阳,头更低了:「别听他瞎说。」 周进心里软了下,这人怎么这么可爱。 以前沈书黎给他的感觉,总是疏离的,高不可攀的,但最近他看到了沈书黎的很多面,恍然意识到,高冷和孤傲只是这个人的保护色。 周进把头转回去:「那就说好了,明天跟我回家吃饭,我爷爷很好相处的,你别怕。」 沈书黎:「……谁怕了。」 周进笑意更深:「嗯,你不怕。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阿姨?或者组个饭局,让我爷爷跟阿姨一起吃个饭,商谈下我们的婚事儿。」 这样比较正式,他们这边结婚都是这个流程。 沈书黎静默片刻,想起沈妈妈,他有些烦心:「要不,这次就算了吧,以后总有机会见面的。」 他妈妈的行为,越来越古怪了,他怕吓到周进一家人,就算周进能接受得了,但周爷爷呢? 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他不想给周爷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进调侃着说:「那就不组饭局。但我要先拜访下阿姨,结婚是大事儿,得让阿姨来审判下我。」 沈书黎抿了抿唇:「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妈,可能有点不太正常。」 周进:「没事。那就说好了,你先跟我回家见爷爷,然后我去拜访阿姨。」 他最后确认这一遍,回头看沈书黎点了头,才放下心。 — 第二日,沈书黎出门前,第n次问沈书阳:「阳阳,你看哥哥这打扮,正式吗,衣服有没有褶子?头发乱不乱?」 第57页 沈书阳都快被问烦了,手臂搂着他的脖颈,踮起脚在他脸上啵地一口:「好啦好啦。非常完美,亲你一口,不许再问了。」 沈书黎这才满意,等到上午十点,周进骑着三轮车来接他。 一路上,沈书黎安静地坐着,也不说话。 周进看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游刃有余。 结果等到了周家的那间小土房,他看见沈书黎下了车后,同手同脚地跟着他往里走,没忍住笑了。 周进退后两步,肩膀顶了他一下,揶揄道:「紧张吗,沈老师。」 沈书黎拿余光瞥他,非常平静:「还好。」 周进:「可是你同手同脚了。」 沈书黎:「……还好。」 然后偷偷换了只脚先迈步,终于走路正常了。 周进压着笑挑眉,好吧。 原来有的人,这么要强的,紧张也要非说不紧张,又不丢人。 周爷爷早就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堂屋里等着。 看见两个影子晃过来,他噌地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 沈书黎进了屋,礼貌绅士地朝老爷子鞠了个躬:「您好,我叫沈书黎。」 老爷子没抬眼,嘴里叼着那种叶子烟,含糊地嗯了声。 沈书黎手里拎着礼品,刚想找个地方放下,周进突然伸手接过,特意大声说:「第一次来就带这么多礼物,多不好意思,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太客气。」 他在表演,而且特别卖力,故意把一大包东西,从老爷子眼皮底下过了一遍。 沈书黎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想让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但可能是没看到过周进这样稍微浮夸的一面,他有点想笑,怕对长辈不尊重,所以他抿唇忍住了。 周二爷把叶子烟灭了,坐到上位:「吃饭吧。」 三人一人坐一个方位,饭桌上,周二爷一句话没有。 为了让气氛活络些,周进一直在找话题,一顿饭就说了他一整天的话量。 这顿饭吃得压抑,沉闷。 周进想不明白,老爷子这是要干嘛。 答应了让人来家里吃饭,又端着,不给人好脸色看。 更让他莫名有些生气的,是吃完饭后,老爷子对沈书黎说:「那个谁,去洗碗吧。」 沈书黎显然也是一怔,眉头下意识微拧,又很快松开:「好。」 他撩起袖子就要进厨房,周进却一把抓住他胳膊,回头跟老爷子说:「他不会洗碗,我来吧。」 老爷子半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就要他洗。你也别闲着,去把鸡鸭餵了。这个家不养闲人。」 他话里话外都是暗示,像是有意在点沈书黎。 沈书黎听出来了,如果换了别人,他早就冷脸走人了。 这种第一次上门,就被家长给脸色看,还要被拉去洗碗干活,要么是对方根本看不上他,轻视他,所以故意刁难,要么就是这个家庭,固有地认为,进了他家门,就是来给他家干活儿的,相当于找了个保姆。 两种情况,都踩在沈书黎的雷点上。 但想到这人是周进的爷爷,沈书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仍然耐着性说:「没事,洗碗而已,我会做的。」 周进闭了闭眼,又睁开,只能松手。 他知道,这是沈书黎在为了他低头。 那么高傲的人,却为了他放下身段,周进心里有点发堵,还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看着两人前后脚进了厨房,周进只能去餵鸡鸭,这期间,他伸着脖子往厨房张望了无数次。 想着,就这么一回,以后家里的家务,都他包了,绝不让沈书黎沾手。 以后,再也不让沈书黎为他低头了。 在周进手头的活儿忙完后,刚要去厨房看看,沈书黎就出来了。 青年袖子上撩,露出一截又细又白的胳膊,皮肤的白嫩程度,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他微微抿着唇,脸上却不见难堪或者气恼等情绪。 周进忙过去:「你们说了什么?」 沈书黎只是看着他,半晌也没个声儿。 周进有些急:「说了什么啊到底,跟我也说说。」 他怕老爷子刁难沈书黎,说了不好听的话呀,回头沈书黎自己偷偷难过。 沈书黎没吱声,只走到院子里的水管处,放了水开始洗手。 周进好奇死了,并排站在一起,用肩膀挨着他的肩膀,跟他挤来挤去:「告诉我,我真的想知道。」 于是沈书黎就笑了,低着头,垂着眼,睫毛上洒了一层阳光,眉眼弯弯。像是冰雪消融,好看到不行。 周进继续拿肩膀挤他:「快说。」 沈书黎嘴边的笑更大了:「没什么。」 周进心梗,伸手一把抓住他裸.露的胳膊,晃了两下:「你说不说。」 沈书黎整个人一僵,触电般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让他嵴椎骨都是酥麻的。 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得他骤然脸红,有些难堪地别开头。 又来了,这种感觉。 心脏跳得好快,有一股情绪像是破土的小草,要从胸口冲出来一般。 周进还在不依不饶,沈书黎眼神闪躲,不看他,情急之下呼吸也乱了,急促道: 「没真的让我洗碗,爷爷说,就是想看看我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他说他很喜欢我,以后让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第58页 沈书黎说完,就一把挣开了周进的手,佯装平静地进了屋。 但等到了周进看不见的地方,他腿一软,差点没支撑住。 肯定是病了。 上回那个医生说,身体没问题。那就是心理有问题。 沈书黎飞快拿出手机,点开他经常上去求助的那个网站,发了一条贴: ——经常看到一个人就心跳加速,被他捏了下胳膊,就脸热热的,有点腿软,这是什么心理疾病吗? 很快有人盖楼: ——我发觉,你们这群谈恋爱的,一天天真的有点颠,这种事也要发帖。别人在找答案,而你,我的朋友,你在找抽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病,但很明显,你喜欢他啊! 沈书黎怔住两秒,随后瞳孔缓缓放大。 他、他喜欢周进? 他喜欢周进! 第26章 午饭后, 两人从周家出来,周进带着沈书黎,又去了徐立家, 想让徐叔叔和徐阿姨看看他。 还没进门,徐家姐弟先瞅着他俩, 飞快地跑出来, 像是看什么稀奇事儿一样, 绕着他翻来覆去地看。 沈书黎之前听周进说过, 徐家夫妇相当于他的干妈和干爹,还收了周进转交的红包, 所以对徐家人他有天然的好感。 他礼貌地跟徐立和徐清清打了招呼:「你们好。」 徐立那个皮猴子劲儿又上来了:「什么你们我们的,叫大哥!」 沈书黎:「大哥好。姐姐好。」 徐立怔了下, 瞳孔缓缓睁大,指着他扭头跟周进说:「这傢伙,我喜欢他。」 周进一挑眉, 抿着唇凝视他。 徐立立马改口:「这小子性格对我脾气, 我喜欢他这个朋友!」 徐清清笑着招呼沈书黎:「别理他, 这人就那样儿。」 四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徐叔叔和徐阿姨早听见院儿里的声了, 在忙着给人倒水和准备水果零食啥的。 他们也没想到,周进会这么突然就把沈书黎带了过来,所以家里啥也没提前准备。 徐立的辣条和瓜子都被搜颳了, 用果盘郑重地装好,端上了茶几。 东西不多, 但必须得有, 这表示对人家的重视。 直到看人进屋,徐叔叔和徐阿姨才忙迎上去:「哎呀, 稀客,赶紧进来坐!」 他们很热情,沈书黎原本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 周进说:「就是带他过来,看看你们。」 徐阿姨脸都笑烂了,搓着手:「嗐你这孩子,我们有啥好看的,你也不提起打个招呼,小沈吃饭了没啊,没吃阿姨给你们现做。」 沈书黎忙摆手:「谢谢姨,吃过了不用了。」 一群人坐在一起聊天,左不过是聊些家长里短,未来规划,结婚时要不要办婚宴之类的。 周进怕沈书黎紧张,也怕有些话题敏感,会让他不舒服,都抢着答:「婚宴就不办了,没得招人眼,毕竟现在两个男人结婚,还是很稀奇。」 他也不想跟沈书黎,成为大家饭后的茶余谈资。 「不过我们打算,扯了证后,搬到沈家老宅去住一段时间。」 徐叔叔和徐阿姨点点头说好。 就这么些事儿,他们聊了一下午,好在气氛很融洽轻松。 从徐家出来时,周进看沈书黎眉眼都还挂着淡淡笑意,放心了不少。 他骑着三轮车送沈书黎回去。一路上,沈书黎都垂着头沉默。 周进只以为他累了,也就没跟他说话,两人安静地待着,直到车子停在沈家大门口。 沈书黎跳下车,闷着头就要往里走,又被叫住。 周进:「别忘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城里,见一见你妈妈。」 沈书黎点头应了,等大门缓缓关上,他一直揪起的一颗心,才缓缓落地。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帖子。 他喜欢周进?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书黎觉得不可思议,他长这么大,除了家人,从来没喜欢过谁。 心里却清楚,如果他对周进的感情,算是喜欢的话,应该是爱情那种喜欢。 但这样就算喜欢了吗? 他认为,只是荷尔蒙在作祟。 毕竟最近,他总是觉得,周进很野性,很有魅力,也就是书上说的『性张力』。 他也许只是欣赏周进的外貌和身体呢? 太久没疏解过自己了,看到符合自己性.幻.想的人,有了反应,所以脸红心跳,这也是很正常的。 沈书黎想了半天,没个结论,于是又打开论坛,搜索: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点进评论最多的那个帖子,他挨着一条条看。 ——想牵他,想抱他,亲他,想跟他爱爱 沈书黎望着天花板,幻想了下。 周进的手掌那么大,那么厚实,手指虽然有很多老茧,但形状却很好看,竹节一样修长。 嗯,他确实很想牵,想知道是什么手感。 而且很奇怪,即便他没牵过,却总觉得,牵起来应该是一种很让人安心、温暖的感觉。 周进的身材很好,野性粗狂,但又不缺乏少年气息,沈书黎没看过衣服下的风景,但猜测周进应该有腹肌。 抱起来,估计触感会偏硬。 周进的唇有些薄……沈书黎想着亲上去的感觉,倏然把自己想得红了脸。 第59页 ……他在干什么。 沈书黎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又睁开,觉得自己无耻。 偷偷亵渎别人,进行那方面的幻想,没有比这更无耻的了。 而且,对一个人有那些反应,不过是好色吧。 沈书黎犹豫着点开这条评论的回覆,果然看到了跟他意见一致的网友。 ——那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女,我也想亲想抱,不可能我每个都喜欢吧。 ——滚,你那是种马。你怕是平等地对一切长得好看的异性,都会产生欲望 沈书黎很贊同,又往下翻,看到楼主的回覆,手指下意识顿住。 ——不排除楼上那种种马。但我这里说的,是那种过了外貌诱惑后的情况,比如对身边已经很熟的朋友。欲望,是对一个人内心的真实反应,你对他有欲望,这基本就是喜欢了 沈书黎回想了下,刚认识周进的时候,他对周进的外貌,虽然不反感,但也并不那么喜欢,还觉得他有点凶。 现在,已经过了外貌诱惑期了,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很好看,至少对他来说,很诱惑力。 这就是喜欢了? 沈书黎还是觉得,有点浅薄。他接着往下翻。 ——也可以用别的方法去判断,比如你经常想他,时刻想见到他。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你愿意为他破例,而且愿意多次为他破例,打破自己的原则,对他跟对别人,标准是不一样的。 沈书黎恍然,觉得这一条说得还比较中肯,于是点了个贊。 放下手机,他睁着眼睛平躺着。 不行,他需要再确认一下,自己对周进的感情。 — 翌日 去城里需要坐巴士,于是两人约定了在车站前见面。 已经十一月份了,入秋了有些天凉,沈书黎穿着一件浅棕色的风衣,立在人群里像一根挺拔的竹节,非常醒目。 手有些凉,就揣在兜里。 看了眼时间,周进应该差不多要到了。沈书黎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奇怪,他以前跟周进见面,会这么期待,这么紧张吗。 一扭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自己飞步过来,霎时,周围的一切都好像自动打了马赛克。 沈书黎的眼里,只能看到周进,耳朵边只能听到一些稀碎的嘈杂声,间杂着他无序的心跳。 周进微微喘气:「等久了吧,抱歉,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沈书黎摇摇头:「我也刚到。」 周进倏然勾起唇:「你笑什么?有什么趣事儿吗。」 沈书黎一僵,他,在笑吗? 周进:「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沈书黎抿唇,稍稍别开脸不让他看自己:「哦,看到一只走路打滑的小狗。」 周进像是堪破他在撒谎,弯着腰,歪头追着他的脸,不依不饶地去看他:「哪儿呢,指给我看看。」 带着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沈书黎心脏都酥了下,咳了声掩饰说:「已经走了,看不着了。」 周进挑眉:「好吧,可惜了。」 这时车正好来了,周进迈步走在前面,沈书黎低着头,视线恰好就落在了周进的手上。 那一瞬,他心脏紧缩了下,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了一把。 要牵吗? 沈书黎微微蜷缩起手指,有些紧张了。 想牵吗? 沈书黎心跳已经开始加快。他想的。 就,测试一下,测试他是不是喜欢周进。 于是沈书黎轻吸一口气,快步上前,趁着上车的空隙,朝周进伸出了手…… 第27章 那个吧主说的, 如果牵到了,心跳加速,大脑兴奋, 那就是喜欢这个人。 十厘米。 五厘米。 一厘米…… 马上就能牵到了,沈书黎只能听见自己擂鼓的心跳, 瞳孔都紧张得放大, 目光一动不动地追随着周进的手。 他精神高度集中, 能感受到, 自己指尖在微微颤抖。 这时,周进突然转头:「车钱我都付了, 你直接跟着我上来。」 沈书黎脑子轰的一声后,宕机了, 手下意识反应急速转弯,扯住了周进的袖子。 周进:「嗯?听见没?」 沈书黎低着头,掩盖自己通红的一张脸, 细若蚊声:「好……」 ……没牵到。 却奇怪地有些松了口气, 沈书黎不自觉翘了下嘴角。 那就下次再试。 这么想着, 他却贪婪地牵着周进的袖子,没有松手。 上车后, 沈书黎有点晕车,所以坐了靠窗的位置,周进就坐在他旁边。 沈书黎第一次发现, 巴士的座椅位置靠得好近,这个距离, 他甚至能闻到周进身上, 清淡的香气,像是山涧的泉水, 让人浑身舒坦。 周进递给他一只耳机:「听歌吗。」 沈书黎点头接过,塞到耳朵里,电流化作音符,在他耳边跳跃。 有一股奇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沈书黎莫名觉得很愉悦,又有些压不住嘴角,他强行转头,看向窗外。 一路上两人只是偶尔交流,很快到了城里,下车后,沈书黎联繫了下沈妈妈,说他们要到了。 让沈妈妈千万记得,把她屋里那些神经兮兮的东西,都收好了,别吓着人家。 沈妈妈再三保证了,还说自己买了很多菜,让他们赶紧过来。 第60页 沈书黎这才放下心,带着周进上了公交。 片刻后,两人到了一个稍微破旧的小区,就那种,都没有保安,大门都是手动的人工铁门,上下楼也没有电梯的小公寓。 沈妈妈一早就在楼底下等着了,看见自家儿子熟悉的身影,她立马踩着软绵绵的拖鞋跑过来,眸子亮晶晶的:「儿子!」 随后一个熊抱扑了过来,沈书黎被抱了个结实。 他耳尖微红,别扭地推开沈妈妈,介绍说:「这是我的……未婚夫,周进。」 周进手里拎着礼品,嘴角带笑,客气礼貌:「阿姨好。您果然像书黎说的那样,年轻漂亮。」 他这恭维的话很俗套,却听得沈妈妈心花怒放,当即就从兜里掏出两根红绳:「小周真会说话,来,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她自来熟地捉起周进的手,弯着眼睛给他套上,还一边说:「这个红绳,可别小看它!它不只是红绳,它被大师开过光的!能保佑你们平安,万事顺遂,特别灵!」 沈书黎有点窒息,他妈妈怎么还是改不了那一套,逢人就送开了光的红绳,但又不想当着周进下她面子,只说:「我们先上楼吧,坐着聊。」 结果进了屋后,沈妈妈也不说招呼他们先坐,而是先端出一碗白水,里面沉淀着一点灰,硬塞给周进。 沈妈妈神神秘秘:「这个水开过光的,神婆化过了,你们快一人喝一点,保证万事顺心,财源广进……」 沈书黎疲惫地嘆了口气,一把拉过她:「妈,不是让你别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吗。」 沈妈妈特别不认同他的话:「这怎么是神神叨叨呢,这是正儿八经的,能保佑你们的。」 她话刚落,就见周进端着碗,闷了一大口,浅笑说:「没什么味道,就像白开水一样。」 沈妈妈当即星星眼,像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绕着周进开心的转圈圈:「是吧!你快用手沾一点,点在额头上!」 周进按照她说的做了。 沈妈妈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这是阿姨送你的见面礼,从今天起,你的霉运都没有了,会受到保佑!」 随后她哼着歌把空了的碗端走了。 沈书黎无奈地看向周进:「那水里面,加了灰的,很不卫生。你惯着她干什么。」 周进朝他浅笑:「但是,你看她多开心。有人配合她,她就能这么开心,所以为什么不配合她?」 沈书黎微怔,不说话了,只是眼底悄然化开一片温柔。 周进总是在一些小细节上,触动他。 让他心底那些阴暗的、悲情的想法和情绪,被柔软包裹,变得明亮,连倒刺都被抚平,化作温顺。 这样一个人,光是跟他待在一起,都觉得心脏都要软化了。 后面沈妈妈又让他们对着柜子上的什么,拜三拜,嘴里还要喊词。 换做以前,沈书黎是绝对不干的,他坚决抵制封建迷信。 但今天,却意外地配合了,连沈妈妈都有些惊讶,高兴得熊抱了他好几下。 沈妈妈:「儿子,儿子今天好乖啊,要成家的人就是不一样。」 沈书黎本想冷漠脸推开她,但想到周进说的话,伸出去的手,就从推开变成了回抱。 如果能让妈妈开心,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配合她一下,也没什么。 妈妈的开心很简单的,只需要子女的回应。 沈妈妈感受到揽住自己背的手,眼睛缓缓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书黎:「儿子……」 从小到大,这个孩子跟任何人都很疏离,记忆中,从十岁起,似乎沈书黎就再也没有要父母抱过。 很多时候都是沈妈妈主动扑上去抱他,然后沈书黎别扭地推开。 这还是少有的,沈书黎主动回应她的拥抱。 沈妈妈不禁眼眶都有些发热了,她笑笑,松开沈书黎,转身却又换上一副很认真的神情,郑重地对周进说:「谢谢你。」 周进:「?」 沈妈妈咧开一个笑:「饭做好了,我去端,你们都坐着吧。」 她一边低头往厨房走,一边擦了擦眼角要漫出来的泪。 这孩子,能有这么大的改变,都是因为他身旁的那个男人,从进门到现在,沈妈妈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感激,所以情绪都化作了一句谢谢。 沈书黎回过神来,却垂着头沉默了。 这个回应的拥抱,算不算是,变相为周进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如果这次不算,那上次在周家,他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却愿意为了周进下厨房,洗碗,这应该也算吧。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从朦胧变得明朗,让他克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原来这就是喜欢。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让人难忍欢喜。 但很快,沈书黎的唇紧抿了起来。 那周进呢?周进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沈书黎下意识想知道。单恋的情感,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不想单方面陷入一段感情,这很危险,相当于对方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而且他的高傲也不允许。 沈书黎抬头看了眼在厨房忙碌的男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吃完饭,三人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沈妈妈坐在地毯上,趴着沈书黎的腿,像只惫懒的猫。 第61页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宁静和平和了,让她好舒服。 电影进入高潮时,沈妈妈抬头忘了眼,两个孩子都沉浸在剧情中,看得入神。 她突然轻声说:「阿黎啊,我的阿黎,妈妈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当了你的妈妈……」 电影的声音很大,盖过了她,沈书黎只隐约听到,她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听清。 于是只下意识抬手,拍拍她的背,安抚一样。 沈妈妈垂着眼,轻嘆一声:「你爸死后,我看着你们两个,才恍然意识到,这些年我过得太安逸了,被全家人宠着,既没有尽到做妻子的义务,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她活得太失败了,既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母亲,这个家变得破破烂烂,她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沈妈妈:「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对不住我的阿黎……」 她佯装去倒水,实则背过身时,偷偷抹了把眼泪。 电影正在高.潮情节,沈书黎没注意到。 沈妈妈就是为了不让他注意到,才挑了这么个时候,说这些她平时出不了口的话。 下午,一家人又聊了会儿天,随后沈妈妈送两人回去。 她站在楼梯口,朝着沈书黎和周进挥手,脸上挂着温柔又平和的笑。 周进却心里忐忑,出了单元楼后,又回头看了眼,刚好看到沈妈妈低头抹泪,然后转身上楼的场景。 这一刻,他眼皮突突地跳,像是直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命运般的指引,让他停下了脚步,飞快地对沈书黎说:「你先去站台前等车,我好像钥匙串落下了,回去取。」 沈书黎:「我跟你一起吧。」 周进一只手压着他的肩:「不了,万一我们叫的车来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你在这儿等着。」 沈书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好,那你快点。」 于是周进转身拔腿就跑,一路飞奔,上楼时仗着自己大长腿,一个跨步直接上了三个台阶。 他心脏跳得有些快,一半是因为运动,另一半是因为不安。 他想起原书里的情节,沈书黎那样坚强的人,破产这种外力的劫难,根本压不垮他。 所以第二次打击,多半跟他的亲人相关。 今天一天,周进都在观察沈妈妈,这个女人,看似开朗活泼,实则身上有一股,跟沈书黎一样缠绵不绝的死气。 可能内里已经腐烂。 最怕的就是,她在用活泼和乐观掩饰自己。 周进终于站在了沈妈妈的家门口,门竟然留了条缝隙,没关严实。 先敲了敲门,没回应,他索性直接推门而入。 结果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怔住了。 第28章 沈书黎一个人在站台等了半晌, 也不见人回来。 又想起今天琢磨的事儿,拿出手机熟练地进入贴吧,搜索: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 可能当代网友, 很多都有这种烦恼,这个帖子的数量尤其多。 沈书黎点开评论最高的一个, 挨着看下去。 ——这容易, 你就看, 你是不是对方的特例, 他对你跟对别人有什么不同,一般来说, 对喜欢的人会更好一些 沈书黎抿唇,这个倒是看不出来。 周进的朋友圈简单, 他也没见过周进对别人是什么样,而且周进性格很好,他对任何人, 都很好, 无差别那种好。 总之, 这一条先记下来,后面再对照着看看。 ——最明显的判断方法就是, 你可以故意靠近他,制造一些暧昧的举动,看他有没有脸红心跳, 如果有,多半也是喜欢你 沈书黎眸子微亮, 这一条可行, 他默默记下。 看得正起劲儿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等久了吧。」 周进还有点微喘, 估计这段路是跑过来。 沈书黎被惊得手抖,心脏都差点停跳,但很快缓过神,收起手机淡然道:「没多久,我玩儿着手机时间过得很快。」 上了车,挨着坐在后排。 因为天快黑了,赶着回去,就没坐公交和巴士,而是叫了一辆直通小镇的出租。 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儿,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周进突然说:「结婚后,把你妈妈也接来老宅,我们一起住吧。」 沈书黎微讶,扭头看他:「为什么?」 现在很多年轻人,结婚都不想带着老一辈的人一起的,他以为周进也是这样。 而且周进提出这件事,挺突然的,让他不理解。 周进:「就觉得,她一个人住在城里,可能会孤单,生病什么的,也没人照料。我没有父母,我会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一样孝顺,你看行吗。」 沈书黎心里涌起一股绵软的情绪:「好。你不介意就好。」 周进对他笑:「那明天我们就去领证。过两天,等把老宅的房间布置好,就让阿姨搬过来。」 沈书黎轻声:「好。」 这天晚上,周进跟沈书黎还有他弟弟,住在的农场,想着明天一起去领证,方便些。 家族群里,周进也通知了下,说了明天结婚的事儿,群里闹腾了好一阵,又是恭喜,又是红包的,大家都很开心。 当晚,徐立冒着夜色,拎了两瓶上好的老酒来农场,说是要给他开一个单身派对,最后一晚的狂欢。 第62页 也不好排除沈书黎,于是这顿酒,就三个人一起喝了。 沈书黎基本不喝酒,但今天日子特殊,竟然也答应下来,挨着两个糙汉子坐下。 徐立对周进嚷嚷:「没想到啊,老子还以为你会万年单身呢,结果我家那个母老虎都还没脱单,你小子先结婚了。出息!」 周进只是笑,边笑边倒酒,但他只给自己喝沈书黎倒了酒,却不给徐立倒。 徐立顿时不满意起来:「嘿,你咋还双标呢,区别对待?!不行,我也要喝你倒的酒,给哥也满上一个。」 周进推开他黏糊上来的身子:「自己倒。」 沈书黎端起酒杯,两只手捧着,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柔软。 这就是双标吗? 这算不算周进待他跟别人不同? 沈书黎一颗心砰砰的,低垂着眸,掩盖眼底浮动的欢喜。 这是答案吗? 但下一秒,却听见周进说:「我明天就要跟沈书黎结婚了,我俩是一家人,他在我这里,肯定要有优先权,对他肯定要比对别人更好更亲近,你吃什么疯醋。」 于是沈书黎原本明亮的眸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又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蒙了一层灰的玻璃珠。 也对,这才是周进。 对任何人都很好,却又懂得分寸边界,会有意区分亲疏远近,不是那种会让人不舒服的中央空调。 沈书黎心里酸涩,觉得网友说的也不都对。 他们没有见过周进这样好的人,所以那些标准,不一定对周进有用。 但一方面,沈书黎又有点说不出的暗自欢喜。 这么好的人,唯独给他碰上了。 世俗中谈恋爱,好多人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对象,以及大众眼里的道德感,才跟别的人保持距离。 周进却不同,周进不管喜不喜欢他,对他有没有感情,只要夫妻这个身份在,就会对他很好,恪守一些该守的本分,尽一些他该尽的义务,全方位地对伴侣好。 说明周进这个人,本身就很好,不管是人格上,还是人品上。 沈书黎最欣赏周进的,就是这一点,能鼓起勇气跟他踏入一段婚姻,很大程度上,也是看到了周进这点。 酒桌上的氛围,逐渐被推入高.潮,徐立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沙发,整个人喝得二麻二麻的,大着舌头嘀咕:「沈少爷啊!」 沈书黎以为他在叫自己,立马回神:「我在。」 周进难忍笑意,熏红着一张醉脸,拍拍他肩:「别理他,发酒疯呢。」 徐立扑棱了一下:「谁发酒疯呢!我有话要跟沈少爷说!」 沈书黎认真:「嗯,你说,我听着的。」 徐立语重心长地嘆了口气:「咱家小进啊,从小就没了父母,吃了好多苦,但他从来都是憋闷的性子,报喜不报忧,自己有事儿,就一个人闷着,有啥情绪,他也从来不表露……」 「他这个人,就是太独立了,也不知道依靠一下别人,有时候让人看着,挺难过的。」 沈书黎微讶,头一回从徐立的话里,探知到了周进的另一面。 心头微动,仔仔细细地将徐立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他知道周进对他很好,他也想要对周进好。 但周进在人前的样子,实在太无懈可击了,让人觉得,这个人坚强独立,无坚不摧,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所以沈书黎以前下意识忽略了,周进也是个人,是人就有脆弱的时候。 徐立:「你可、可一定要对他好啊……」 沈书黎像宣誓一样郑重:「我记下了,我会对他好。」 周进醉眼惺熏,就那样看着他,青年寡淡的眉眼里,透露出的认真和坚定,让他克制不住地动容了一下。 安静一会儿,气氛走向了沉重,徐立一挥手:「唉唉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 他朝周进靠过来,跟他勾肩搭背,两人也不知道耳语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沈书黎就陪着他们一起笑,然后将他们的酒杯倒满。 大概晚上十一点时,周进和徐立两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 沈书黎无奈嘆气,起身先扶着徐立进房间,把他安顿好。 再回来扶周进。 但他刚弯下腰,手臂上就一烫,灼人的体温从男人的掌心传来,烧的沈书黎心口都瑟缩了一下。 沈书黎转头,就对上了周进一双迷濛的眼,深邃,却大雾瀰漫,充满了一种让人看不清的神秘感,让他神经微颤:「怎么了?」 周进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一只手勾住他脖子,拉着他整个人跪坐在地毯上,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沈书黎浑身一僵,胳膊不知所措地半抬在空中。 怎、怎么了? 周进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你会幸福的……」 这突然的话有些怪异,但沈书黎没多想,只是浅浅弯了下嘴角,回应似的也拍了拍他的背。 周进就着这个姿势,半晌都没 动。 原本他一直很奇怪,到底什么样的打击,能让沈书黎丧失活下去的生机,丧失对人生一切美好的渴望。 直到今天他杀了个回马枪,看到沈妈妈光着脚站在窗台上,正欲往下跳。 那一刻,他心脏都骤痛起来。 第63页 倏然明白,原来是这样的痛苦啊。 难怪原书里的沈书黎没能挺过来,会变得自暴自弃,为了钱放弃爱情,堕落到跟原主结婚。 曾经那样幸福的家庭,结果父亲吊死在自己面前。 母亲不久后也跳了楼,亲人逝去的连番打击,才让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撑不住了。 周进好说歹说,才把沈妈妈劝下来,又安抚了她很久。 然后才知晓,原来沈妈妈,自从沈父去世后,就一直患有抑郁症,只是她为了不让孩子担心,不想成为沈书黎的负担,才表现出自己很开朗的样子。 沈妈妈跟周进说了很多,说,很幸运这辈子当了沈书黎的妈妈。 说,很对不起沈书黎,妈妈没用。 还说:「我真的很后悔,家里破产后,每天跟他爸吵架,只知道指责他爸的失败,没有多照顾一下他的情绪。」 「后来发现他爸去赌,我很绝望,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走上那条路,为什么要把全家人都置于险地。」 「直到后来他爸死了,我认为,是时候换我来守护这个家了。他们都觉得我精神有问题,到处求神拜佛,沾一些迷信的东西……」 「其实不是,我只是太无力了,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现状,所以,哪怕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想去抓住。」 求的不是神佛,是苍天命运,求求放过他们一家。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些东西,却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成了她的精神支柱,让她能有最后一点继续活着的勇气。 沈妈妈:「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他爸,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怪我,都怪我……」 周进当时,只能看着这个漂亮、却掩盖不住沧桑和死气的女人,低着头悲伤的垂泪,安慰的话再怎么说,也觉得浅薄。 于是他只能平静地陪着她,听她发泄似的倾述这些在人前难以启齿的苦痛。 后来沈妈妈跟周进交了底,说现在沈家其实还有一笔欠款。 前阵子,她非要跟着丈夫身前的一个好友做生意,她实在是太想赢一局了,所以又贷了好多款,去投了那个生意,结果出了问题,全都赔了。 跳楼这个法子,是她能想出来的,给两个儿子最后的弥补方法了。 因为她此前买过一笔巨额保险。 本想跳下去一了百了,既能让沈书黎拿到那笔保险,还了家里的债务,也省的她每日都活得那么痛苦。 沈妈妈原本打算的,就是再见沈书黎一面,然后再跳楼自杀,没成想,这一面这么快,也算是成全她。 更何况看到儿子的爱人,对他那么好,人也那么好那么靠谱,她就放心多了。 谁想,还没来得及跳楼,却被周进撞见,觉得在小辈面前这样懦弱很没脸,又怕吓到儿子的爱人,所以她才取消了自.杀计划。 后来,周进离开那个出租屋前,把沈妈妈的欠款帐单也拿走了。 他独自扛下了沈家多出来的这一笔巨额债款,并且不打算跟沈书黎说。 因为沈书黎那样高傲,且自尊心强,一定不想占他丝毫便宜。 而且如果沈书黎知道,自己的妈妈有抑郁症,家里又多了一笔欠款,肯定不会愿意跟他结婚,拖累他。 目前,周进打算把这些事都先瞒着,结了婚后再说,能藏一天是一天。 但周进并不觉得沉重,相反,他觉得庆幸。 庆幸那时有一种感应,让他能及时救下沈妈妈。 庆幸在一切都变得糟糕前,他能够阻止,庆幸他终于,从命运的齿轮下,抢先一步拯救了沈书黎。 尽管这样,此刻他还是很心疼怀里抱着的这个人。 多苦的人生啊。 周进喃喃道:「还好,以后你都会好好的,一定会幸福的……」 眼皮似乎有些沉重,他呢喃几声后,就睡了过去。 沈书黎心脏发软,轻声说:「谢谢你。不过不是我会幸福,而是我们。」 「我们一起幸福。」 — 翌日,因为约好了要去领证,两人都起了个大早,又默契地在同一时间打开了房门。 对视一眼,看到对方西装革履,同平时很不一样,禁不住相视一笑。 徐立也起床了,看了周进一圈儿:「啧啧,人模狗样,别说,打扮出来还挺帅一小伙子,虽然比我是差了点……」 周进不理会他,一个跨步过去,顺手帮沈书黎理了下内翻的领子。 沈书黎注视着他,心脏砰砰的跳。 男人今天真的很好看,不同于以往的凶,西装把他健硕的身材一包裹,让他有一股禁慾的斯文气,张力爆棚。 沈书黎特别吃这一款。 他心里已经有些乱了,但面上却很镇定,还抬手帮周进整理了下领带,目光盯着凸起那一点极性感的喉结,轻声说:「领结,有点歪。」 周进笑了笑,于是那颗喉结就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了下。 沈书黎耳根子顿时热了,从来没像此刻这样,觉得男性的喉结那么性感过,让他心底滋生出难以描述的痒意。 徐立在一旁面容扭曲:「你俩,光天化日干啥呢,注意影响,赶紧的!」 又想起啥,对周进说:「对了,今天就别骑你那小破三轮了,开老子的车去,结婚总得拉风一把!」 第64页 周进觉得也是,他倒是无所谓,但不想委屈了沈书黎。 于是三人上了徐立的宝贝爱车,一路上沈书黎都很兴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神经都在愉悦的跳动。 看了眼坐在身旁的男人,周进倒是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那双眼睛亮得灼人,能叫人看出溢满的期待。 沈书黎不自觉笑了,到此刻,他才有一种正在奔向美好未来的实感。 到了目的地,徐立没下车,说他这个单身狗就不进去接受暴击了。 这个点还早,门口已经有几队情侣在排队了,他们手牵着手,眼里都透着浓情蜜意。 沈书黎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眸子颤动了几下。 如果周进也喜欢他,如果他们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是不是现在也会这样,牵着手领证? 人总是这样,贪心不足,有了好的,却还想要更完美一点。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余光瞥了一眼周进的手。 他就碰一下。 轻轻碰一下。 看看周进有什么反应。 网上说了,肢体接触时,如果对方没反感排斥,那就是有戏,如果对方开始脸红,那多半就是喜欢他。 沈书黎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验证那个理论。 其实是想借着测试,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和贪慾,却不敢承认。 他屏住呼吸,微微抬起胳膊,朝周进的手靠近过去。 但在两只手即将相碰时,那只宽厚的大掌,突然抬动了下,然后稳稳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瞬,沈书黎心脏都跳停了。 第29章 周进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沈书黎的小动作, 他默不作声地用余光观察了好一会儿。 看到沈书黎朝自己试探性地伸出手,不禁勾了下唇角。 他觉得,此刻的沈书黎像只蜗牛, 小心翼翼地从壳里钻出触手,犹豫地探索着, 随时都有缩回壳里的可能。 于是周进在他退缩前, 抢先一步恶作剧般牵住了他。 沈书黎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下, 那双眼睛闪过无措, 但只是一两秒,便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和淡然。 周进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 和轻微的排斥。 是不是太冒犯了? 但此刻放手,只会让气氛更尴尬。 周进轻咳了声, 找了个理由说:「大家都牵手,我们也牵着吧,不然显得我们不合群。」 沈书黎很轻地嗯了一声, 耳尖微微发红, 别开了头。 牵着他的那只大手, 温暖宽厚,跟他想像中一样, 让人充满安全感。 沈书黎又忍不住拿余光偷瞥周进。 好淡定,男人太过淡定了,好像不是牵着自己的伴侣来领证, 只是手里握着一根胡萝蔔,恰巧路过民政局, 于是来凑个热闹。 沈书黎原本升腾起的一点旖旎的小心思, 在此刻落了回去。 他发觉,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紧张。 只有他一个人心跳加快, 呼吸紊乱,连被牵着的那只手,五指都僵得不敢动弹。 沈书黎垂下眼,掩盖自己复杂流转的心绪。 很快队伍排到了头,到两人的顺序了。 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他们走完了流程。 拍照环节时,沈书黎强压下情绪,配合地挤出一点笑。 这照片是要存留一辈子的,至少此刻,不要想得太多,真诚地表露开心吧。 摄影师突然说:「嘿,你们俩站近些,姿势亲密一点,至少肩膀要挨着肩膀嘛!」 中间隔条河算怎么回事儿? 在镜头里会不好看的!别到时候来质疑他的拍照技术。 周进微微抿唇,朝沈书黎靠近了一点,这个距离,能互相碰上对方的手背了。 摄影师说:「好~嗯~再近一点,肩膀还是没靠拢。」 周进想着刚才牵手时,沈书黎的反应,怕这次再贸然靠近,会招致他的反感,就站着没动。 结果腰上突然一沉,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稳稳噹噹地一拉,两人的肩膀很自然地撞在了一起。 周进瞳孔缩了下,偏头看了眼,沈书黎脸上挂着朝气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让人心底发软。 周进紧绷的神经,又舒缓了下来。 摄影师:「诶!好,特别好,保持别动,很快就拍完了!」 等摄影师喊停后,沈书黎看了眼周进,意外发现周进的耳朵有些红,他微怔,缓缓收回搂着男人腰的手。 有反应。 脸红了。 沈书黎心跳快了几分,压着想要上挑的嘴角。 此时一声起闹不合时宜地响起:「哇哦!甜甜蜜蜜!好一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 徐立拍着手,说着祝福的话,语气却是阴阳怪气的。 狗日的,他为啥非要进来,一脚刚踏进门,就看见两人搂在一起。 这是对单身狗的虐杀! 周进:「你不是不来吗。」 徐立耸肩:「外面待着太无聊了,又冷,还不如进来看看。」 结果就遭受了狗粮暴击! 后面工作人员盖了章,基本就完事儿了,沈书黎想上个厕所,跟周进说了声,就自己去了。 周进和徐立在大门处等他。 徐立靠着墙柱子,懒洋洋地说:「你俩现在,是越来越有情侣的样子了。」 周进听着还挺愉悦的:「是吗。」 第65页 徐立白了他一眼,都抱在一起了,还问是吗,炫耀? 是个狗屁。 徐立:「我记得上回问你,是不是喜欢沈书黎,所以才要跟他结婚,你说不是。」 他转头看向周进,一扬下巴:「这回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沈少爷了?」 周进想了下:「不知道。」 他也没喜欢过人,所以是真不知道。 徐立脸一皱巴,满脑袋问号:「那他搂你,你一脸春心荡漾,还脸红,算什么?」 周进平和道:「没被人搂过腰,所以害羞,不行吗。」 徐立像见鬼一样,害羞? 您这一米八几的糙汉子,脸皮比墙拐都要厚,你说你害羞?! 人设立得挺好啊。 徐立掐着嗓子:「噁心心~」 在他们话题结束时,沈书黎正好出来,他脸上不见了笑容,十分平淡:「走吧。」 今天是新婚第一天,从今天开始,他们会住在沈家老宅。 可能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周进一整天都神采奕奕的。 但他却发现,沈书黎从民政局出来后,整个人就不太有精神了。他以为沈书黎是没睡好,毕竟今天为了领证,要比平时起得早。 中午时,午休了一会儿,一直到下午去接沈书阳放学,沈书黎都在走神的状态。 周进本想问他怎么了,但人家也没表现得很明显,他特意去问,反而显得奇怪。 到晚饭前,周进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沈书黎正捧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闻言只是轻声说:「我都可以,阳阳也不挑,看你想吃什么吧。」 周进说了声好,转身要钻进厨房,却又回身看向他,终究没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沈书黎握着笔的手一顿:「没有,怎么会。」 周进欲言又止:「如果你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已经领证了,我有义务帮你一起解决。」 沈书黎指尖稍稍用力,心里咂摸着『有义务』这三个字,最终只说:「好。」 看吧,这个人就是这么好,哪怕不喜欢他,光凭着一个合法的身份,也会细心周到地照顾他,把他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义务。 如果光是搭伙过日子,这样一个爱人,就足够了,堪称完美。 但是…… 沈书黎想起今天在民政局,他上完厕所出来后,听到周进跟徐立说的那些话。 人家脸红只是因为不好意思。 他却擅自解读,以为周进多少也喜欢他。结果听到那样的回答,又克制不住地失落。 还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却仍被周进发现了他的异常。 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心思为什么这么细腻? 沈书黎无奈地嘆了声,看向在厨房里忙碌的那抹身影。 他明白,他只是觉得,他已经喜欢上周进了,周进却没有喜欢上他,显得他好像败落了,很吃亏。 一个高傲的人,哪怕在感情里,也下意识想占据上风,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落了下风,所以自尊心接受不了。 沈书黎有点厌弃这样的自己,但本性难改,不是他说克服,就能克服得了的。 所以他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较劲儿。 除开这个,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沈书黎害怕单方面陷入一段感情,这会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 他头一回尝到,被某个人,轻而易举地挑动情绪的滋味,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恐慌。 他害怕自己沦陷了,像是溺毙在大海中的旅人,周进却游刃有余地站在岸边,看着他逐渐溺亡。 沈书黎垂下眼,捂住自己的心口。 不能再心动了。 起码现在还不行。 否则他会被这种不安的恐慌,逼疯的。 周进想着,沈书黎心情不好,可能胃口也不会太好,就用豆瓣酱,煎了油辣子,然后下了小面。 把红油辣子往小面上一浇,香得人直流口水,食慾就像平地而起的高楼,顿时就上来了。 不过他不知道沈书黎的口味,就没帮他加油辣子,只是把作料都端上桌,让沈书黎自己动手。 吃饭时,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儿坐在一张桌上。 沈书阳闻着香喷喷的面,啥也没说,朝周进竖起大拇指,开始埋头狠吃。 好久都没吃过像样的餐食了,在家里沈书黎只会给他蒸蛋,下清汤面,在学校,食堂师傅的手艺也不好。 就这么一碗加了肉沫和油辣子的简单小面,吃得他都快感动了。 周进笑着把餐巾纸的盒子推过去:「慢慢吃,锅里还有。」 又看向沈书黎,却发现他没动。 周进把油辣子的小碗推过去:「你放一点这个,很香的。」 沈书黎只是看了眼:「不用,我就这么吃,挺好的。」 周进分明捕捉到他微不可见地蹙了一瞬的眉,说明这个东西,沈书黎可能不太喜欢。 但,是不喜欢太油的?还是不喜欢太辣的? 沈书阳插话说:「阿黎他不喜欢豆瓣酱,他觉得那个不卫生,而且臭臭的,只要加了豆瓣酱的,他都不吃。」 周进恍然:「抱歉,下回我做饭会注意。」 沈书阳继续说:「但阿黎喜欢吃那种,红色尖尖头的小辣椒哦。他口味比较辣。」 第66页 周进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进了厨房,没两分钟,就端着一碗切碎了的小米辣出来,直接放在了沈书黎面前:「那你吃这个。」 沈书黎心头微动,他一直都知道,周进是个行动派,但仍然不自控地会被这一点打动:「谢谢。」 晚饭后,沈书黎先帮弟弟洗漱,却发现,老宅的浴室用不了。 沈书黎撩起袖子,一个人在浴室里捣鼓半天,喷头就是不出水,水管也放不出水。 周进见他俩进去很久了,就问:「洗完了吗?」 沈书黎这才说:「喷头和水管都不出水,可能是哪儿出了问题。」 周进过去检查一番:「明天我修一修,刚好锅里烧了热水,洗个脚就睡吧。」 也只能这样了。 沈书黎用盆帮弟弟洗了脚,却没找到擦脚布。 老宅的一切都是周进在布置,他几乎没有沾手,也不知道哪些帕子是擦脸的,哪些是擦脚的。 头一回,沈书黎感受到了尴尬,想叫周进,又见他在厨房里忙活。 算了,这些小事,不必要麻烦周进的。 他不能事事都依赖别人。 沈书黎索性直接扯了旁边的纸巾,给沈书阳胡乱擦了下脚,就把弟弟撵去睡觉了。 周进说:「热水不够了,等我会儿,马上烧好。」 沈书黎就坐在沙发上等着,心里却忐忑得很。 今天是新婚第一天,也是正式同居第一天。 要睡在一起吗? 周进怎么想的? 如果周进想进行亲密行为…… 沈书黎越想越有些紧张,手捏着一个本子,装模作样地看着,把纸张都捏皱巴了。 他还没准备好。 但怕明着拒绝,会很伤人,而且扫兴,这可是新婚夜,不出意外的话,普通人一辈子,只会经历一次。 周进又是那种很传统的小镇农民,要是他把新婚夜看得很重怎么办? 沈书黎轻呼一口气,按住有些躁动的胸口。 算了,等会儿看情况行事。 在他走神时,两个半大的铁盆,被一左一右轻轻放在了地上,里面装着大半盆水,正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周进端了个板凳,坐在他对面:「趁热洗吧,冬天烫烫脚,会很舒服。」 沈书黎看着两个大盆,又偷瞄了眼脱了鞋,正在脱袜子的男人,一瞬间涌上一股比尴尬更强盛的羞耻感。 他慢吞吞地放下书本,垂下眼去把裤腿翻起来,却迟迟不脱鞋子。 周进已经把他宽大的脚掌,悬在了盆的上空,看他慢悠悠的,就调侃他:「沈少爷不会没用过这种原始的洗脚方式吧。」 沈书黎确实是第一次这么洗脚,以前家里都有浴室,要么是连同洗澡一起洗了,要么穿着凉拖鞋用喷头多冲一冲就完事。 而且脚是人体很隐私的部位,基本平时都隐藏了起来,骤然要他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了鞋子和袜子,光.裸.裸地,那种难堪的羞耻感,让他很不适应。 沈书黎耳根子发红,轻声嗯了句,算是承认。 周进捕捉到了他耳尖的那抹绯色,压着嘴角没再拿他打趣儿。 心里却想着,洗个脚也会害羞。 少爷就是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眼看着沈书黎的头,都要埋进胸脯里去了,周进拿出手机,故意放些短视频,装作看得很认真的样子。 沈书黎见他没注意自己,飞快脱了鞋袜,把脚放进盆里。 被热水包围那一瞬间,他舒服得眯起了眼,微微仰着头享受着。 他以前从没注意到,原来泡脚是件这么让人愉悦的事儿,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灵魂都仿佛被滋润了。 周进偷瞄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分屏在后台打开了购物软体,下单了三个泡脚桶。 沈书黎有洁癖,肯定不愿意跟他们公用。 所以买三个,家里一人一个。 等水快凉了时,沈书黎又开始忐忑和尴尬。 他知道应该问周进拿擦脚帕,以前他也不是这么别扭的人,但如今他对周进感觉不一样了,反而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随和又坦然地跟周进相处。 在他犹豫时,看到周进歪着身子,从旁边茶几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飞快地擦了,然后穿着拖鞋,端着水去厕所倒了。 沈书黎微怔,凝视着被周进用过的帕子,他洁癖有些犯了。 想去拿一条新的,他这个位置又够不着。 于是就那样为难地僵了一会儿。 而周进,其实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早就看出来了,领了证后,沈书黎反而对他更客气了,好像什么也不想麻烦他。 所以他故意不告诉沈书黎毛巾放哪儿,也故意不给他拿。 就想看看,他今天会不会张口问自己要。 以后要搭伙过日子的话,沈书黎这样拧巴的性格是不行的。 周进不介意惯着沈书黎的拧巴,但他怕自己有时太忙,细腻的心思失灵了,没有注意到沈书黎的异样,那沈书黎自己得受多少憋闷的委屈。 所以他要让沈书黎,学会向他开口。 结果看了一会儿,沈书黎一直坐着没动,宁愿自己等脚上的水风干,也不喊他。 周进捏了捏眉心,真是被打败了。 第67页 他走过去,打开抽屉,拿出另一条崭新的毛巾,然后蹲下身,温柔地捏住沈书黎的脚踝。 周进嗓音无奈,明明是嗔怪的话,语气却十分温柔:「你不会叫我吗,求助我很难吗沈少爷。」 包括那碗油辣子,不吃可以直接告诉他,下回他就知道了。 沈书黎感受男人掌心灼人的温度,指尖都颤抖了下,一张脸火速烧红:「一点小事,想着不必麻烦。」 毕竟这种小事,要是次次都叫周进,那他一天得叫个几十回,是个人都会觉得很烦。 他不想让周进觉得,他是个娇娇大少爷,生活白痴,什么也不会,屁大点小事都要求帮助。 那碗辣子油,也是因为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习惯总是要磨合的,周进喜欢吃,那他没必要单独说自己不吃,很扫兴。 周进看着他白皙到青筋隐现的脚背,用毛巾轻柔地包裹起来,大掌覆盖上毛巾,一寸一寸擦过。 色气四溢的动作,但他心里却没有杂念。 擦完后,周进用毛巾捧着那一双修长清瘦的脚,很奇怪,沈书黎的脚并不小,是一双合格的成年男人的脚。 在周进手心里,却被那双大掌,衬托得有些娇。 健康的小麦色和极致的莹白,形成了一种极具张力的反差感。 沈书黎忍不住偷瞄几眼,再偷瞄几眼,嘴里逐渐发干,脸也烫得厉害。 心里好像有一根狗尾巴草,在轻轻挠啊挠的,克制不住地心口发烫。 周进抬头看他:「沈书黎,以后我们会一起经历很多小事,数不清的小事,因为生活就是由这些小事构成的,避不开。」 「以后我们幸福,也是因为这些小事,我们过得不好,也是因为这些小事,如果你把我从这些小事里排除,那就是把我从你的生活里排除,等同于把我关在了你的世界外面,哪怕我们已经结婚,依旧只是孤零零的两个人,你想这样?」 沈书黎终于敢光明正大地注视着他了,心里泛起一股绵软的情绪,好半晌才缓缓摇头。 周进浅笑:「那就接纳我,从小事上开始依靠我,好吗。」 他的笑很稀松平常,语气也没有刻意温柔。 周围没有鲜花,没有星空,没有音乐,没有一切浪漫的因素。 这一刻,是生活里,最最普通寻常的一刻。 但沈书黎却止不住地心跳怦然,他定定的看着周进,点了点头。 怎么办,根本没办法忍住心动。 要就这么放任自己,越来越喜欢周进吗? 第30章 洗漱完后, 沈书黎佯装要处理事情,在卧室的书桌前一边磨蹭,一边屏着呼吸拿余光去瞄周进。 等会儿他该睡床的左边, 还是右边? 按照他个人的生活习惯,他比较想睡靠墙的那一边。 有安全感些。 但睡里面的话, 万一紧张想上厕所, 半夜起来, 踩到了周进怎么办? 沈书黎手指攥着书页, 心里忐忑。 被子呢?是两人盖一床被子,还是一人盖一床? 床上有几床被子?他好像忘了看。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 装作要从柜子里找东西,趁机歪头瞥了一眼床铺, 想偷偷看一眼。 结果眼角刚抬起,就对上了周进一双戏嚯的眸子。 周进双手抱臂,嘴角微微挑着笑, 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盯了他很久了, 就等着抓包的这一刻。 周进:「少爷,别看了, 逃避是没有用的。」 被戳破想法,沈书黎白皙的脸骤然爆红,像是熟透的桃子, 他手都条件反射般抖了下。 但面上却镇定自若,合上书, 起身走到床边, 淡定地坐下:「你睡哪边。」 周进:「我都行,无所谓, 看你。」 沈书黎努力克制着心跳,保持平静:「那我睡里面吧。」 他说着,就脱了鞋上床了,但整个人僵硬得像是尊雕像。 沈书黎躺下后,背对着周进盖上被子,显得非常镇定自若,但红透的耳朵出卖了他的紧张。 周进看着好笑,起身打开了衣柜,从里面另外抱出了一床棉被。 他早就料到,沈书黎肯定没准备好,所以多准备了一床棉被。 打算晚上看情况,如果沈书黎不太能接受,他就把这床棉被拿出来,两人一人盖一床。 其实周进也可以跟沈书黎分房睡,或者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的。 但这种情况,不利于两人培养感情。 一旦分开睡了,以后要想再睡到一起,就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和契机,那可就难了。 所以周进打算一开始就遏制分床睡。 这边沈书黎虽然躺下了,却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他也没听出来什么。 直到身旁的床垫凹下去,很明显的失重感传来,沈书黎骤然浑身紧绷,心率迅速攀升好几个百分点,咚咚咚的声音,刮着他的耳膜。 很快,屋里灯关了,沈书黎猛然一闭眼。 如果周进要……就这样吧。 他是不排斥的,他只是没准备好。 但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一句:「晚安。」 沈书黎缓缓睁眼,黑暗里睫毛微颤,眼珠子滚动几下,轻轻别过头,看向身旁的人。 周进平躺着闭着眼,胸膛起伏很平稳,似乎已经睡着。 第68页 沈书黎深吸了口气,这才敢把身体转过来。 然后就发现,他们虽然睡在的一张床上,却是盖的不同的两床被子。 沈书黎顿时心脏紧了一下。 听到那句晚安时,他还松了口气,觉得庆幸。这会儿看到两床被子,他却心里说不明的失落。 沈书黎又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周进他……不想吗。 但也没必要跟他分的这么清吧。 这一晚,沈书黎失眠了,他真的很烦自己这种什么事都爱多想、深想的别扭性格,但又克制不住。 第二天,沈书黎眼底下青黑一片,显然是没睡好。 而且起床后,还腰酸背痛,这是床垫的问题,他太挑床了,但又不好跟周进说换个床垫。 结婚后,周进把家里的存款都给他看过,实在是紧巴巴的,新买个合他意的床垫,起码几大千上万,沈书黎不愿意让周进为难,也不想让周进觉得他太娇气。 但经过昨晚,沈书黎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要跟周进待在一起,他就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也不可避免地,会被周进挑动情绪。 哪怕周进什么都没做,他仍然会失落、亢奋等,甚至到了焦虑失眠的地步。 沈书黎很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也讨厌患得患失、情绪不稳定的自己。 他不能再靠近周进了。 至少在周进还没喜欢上他之前不能。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这么煎熬?这不公平。 既然克制不住心动和喜欢,那就离周进远一点,保持距离。 如果再沦陷下去,沈书黎会首先自我厌恶。他的高傲,让他不能忍受,在另一方还没投入感情的情况下,自己却泥足深陷。 他也不能允许,自己因为一个男人,到了这种失魂的地步。 后来几天,沈书黎都藉口有事忙,尽量待在书房,不跟周进碰面,晚上也等周进差不多睡熟后再上床。 好在,这段时间,周进也开始变得忙碌,整天泡在农场,见不着人,吃饭啥的也都在农场解决了。 不过,周进把沈妈妈从城里接了过来,跟他们一起住。 家里虽然周进不在,但也不少人气儿,沈书黎却还是觉得,这个宅子很空。 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纠结和煎熬——一边排斥见到周进,一边在见不到周进时,又克制不住地想念。 沈书黎真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 这天,周进突然买了个床垫,让徐立他们帮忙送到了家里来。 沈书黎坐在沙发上出神,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卧室里新安放好的床垫。 又想,周进一个人在农场,会不会吃不好。 为什么周进这么忙,赚钱有那么重要吗,之前不是还说自己是个咸鱼,根本不想翻身吗。 沈书黎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了,再过一会儿,周进才能回来。 于是他起身,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至少,让那个人刚到家,就能喝上一口热乎的。 结果因为出神,哐当一声,把一个铁盆摔了。 沈妈妈听到动静,赶忙钻进厨房:「嗐,让我来吧,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 沈书黎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 失魂落魄? 他有吗? 沈妈妈帮着他把牛奶放锅里,突然说:「小周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要好好对人家。」 如果不是周进,愿意承担沈家的巨额欠款,愿意帮她隐瞒并偿还多出来的那一笔债,她可能真的支撑不住。 而且周进到现在,都没告诉沈书黎她欠了债的事儿,是在照顾他们母子的高傲和自尊,这样细腻周到,又极有担当,几个人能做到? 沈妈妈真觉得,他们家是烧了高香,才能碰上周进。 沈书黎垂下眼:「我知道。」 沈妈妈沉默片刻:「不,你不知道,他比你想像中,还要好百倍。」 沈书黎:「……」 比如? 沈妈妈像是堪破他的想法,抬手一指卧室:「那新床垫,你看过了没有,是你以前最喜欢的那个牌子,可贵了。」 「他专门来问的我,说你一直睡不好,早上起来总是揉腰,估计是床垫你睡不惯,就想换一个你熟悉的品牌的床垫,让你能睡好点。」 沈书黎睫毛轻颤,心口止不住的涌出源源热流,让他难忍动容。 原来,这么小的细节,周进也每天都注意到了。 沈妈妈:「可见人是真心疼你,对你巴心巴肝的好。家里现在也没啥钱,但他还是愿意迁就你。」 「你可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娇气难伺候得很,让人家为难。」 要换做以前,沈书黎听到这种让他心里不舒服的话,多半会还嘴,但现在,却沉默了半晌,轻轻嗯了声。 沈妈妈觉得他还挺反常,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眼珠子一转,拿了个反面教材来教育他:「还记得你张叔家的儿子不?咱家以前还没发迹时,跟他家关系还挺好。」 「你张叔的儿子,人长得抻头,没得说的俊,性子也好,又能干,就是家里穷了点。他大学时,谈了个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家里原本特别有钱,后来突然破产了……」 沈书黎不明白她说这个故事的用意,但故事里的人,就像是他跟周进的映射,让他不自觉被吸引了注意力。 第69页 沈妈妈:「你张叔儿子,就想着,虽然女朋友家里不比以前了,但她是从小被宠到大的,两人在一起过日子,他也不能亏待人家,就努力挣钱,样样都按照女朋友以前的生活标准,给她安排上。」 「结果你猜,这俩人咋样了?」 沈书黎下意识反问:「怎么了?」 沈妈妈斜着眼观察他,特意提高嗓门:「分手了呗!」 「那个女朋友啊,自尊心特强,虽然知道人是在对她好,但最终她的高傲,让她忍受不了,只能分手。」 沈书黎紧抿着唇,眉头也蹙着。 沈妈妈想到她跟周进瞒着沈书黎的那笔欠款,心里总是不安,生怕哪天暴露了,照自家儿子这性格,估计会闹一场。 万一到时候,沈书黎为了不拖累周进,要离婚呢? 别说,沈书黎的性格,真干得出来。 但对沈妈妈来说,周进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自私,她承认自己想紧紧攥着周进,这么重的负担,有一个人帮着一起扛,会好很多。 于是沈妈妈趁机就点他:「妈妈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也不爱依靠谁,但你千万不能学那个谁!」 「有时候自尊心也不要太强了,这会伤害关心你的人,你可不能让小周寒了心啊。」 沈书黎在厨房站了很久,沈妈妈什么时候出去的,他都不知道。 直到牛奶热好,开门声传来,他才回过神。 沈书黎端着牛奶出去,看见客厅里的男人,满身疲惫地脱下外套,他有些止不住地心疼。 沈书黎:「最近为什么这么拼。家里钱虽然不多,但够用的,我也有在网上接一点设计的工作,等我这个项目的工资下来,就会宽裕很多。」 他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周进,如果不喜欢,就不用这么努力,挣钱的事儿交给他,他能应付得过来。 周进接过牛奶,看向他笑:「没事,咸鱼偶尔也要翻翻身,晒下太阳,不然会缺钙。」 这个冷笑话,并没有缓和气氛,沈书黎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着进了卧室。 晚上两人都洗漱完后,一齐上床躺下,关了灯,天花板都是黑黢黢的一片。 沈书黎突然轻声:「睡了吗。」 周进:「没。」 沈书黎:「谢谢你,这个床垫很舒服。」 周进勾了下唇角:「那就好。」 安静片刻,沈书黎翻了个身,一只手枕着脑袋,侧着脸很认真地看着他:「周进。」 周进:「嗯。」 沈书黎:「豆瓣酱我虽然闻不惯那个味,但我并不特别讨厌,用来炒菜我也能吃。」 「煎蛋我不是不吃,是喜欢吃溏心一点的,如果煎得太老,虽然食慾会打折,但我不挑,所以不用非要溏心的。」 「贴身衣物要纯棉的,是因为我皮肤脆弱,对某些材质过敏,穿了会发痒,起红点。」 「床垫不一定要这个牌子,也不需要很贵的,主要是软硬程度跟我适配就好。」 周进偏头看他,不太明白:「所以?」 沈书黎呼吸平缓,手指微微握紧:「我不是娇气。你也不一定非要惯着我。」 周进倏然心头一软:「嗯。我没说你娇气。也不是惯着你,就是想让你尽可能的,过得幸福一点。」 沈书黎张了张嘴,又闭上,黑暗中他只能勉强看到男人的轮廓,却能从他的语调中,感受到一种平静的真诚。 沈书黎垂下眼:「其实,我知道家里破产后,我应该更加节俭,至少生活上不能再那么挑剔……」 「但我觉得,生活质量很重要,如果连生活都不注重了,人就会逐渐丧失精气神,更加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 「所以,我固执地讲究一些小细节,我以为这是在保持体面,为自己保留自尊。也是逼着自己在意生活,在意这个世界,这样才能好好活着……」 周进听得心里微疼,他懂的,他都懂:「我明白。」 沈书黎不是娇气,他只是,想坚持点什么,都是心里太苦了。 跟他说这些,也不是想解释,周进觉得,沈书黎更多想跟他表达的是——『我不娇气,所以别讨厌我,也别抛弃我』。 像一只被人类捡回家后,怕被再度抛弃,而可怜巴巴地撒娇讨人欢喜的小猫。 让人心酸,也心疼。 周进翻了个身,学着沈书黎的样子,用一只手枕着脑袋。 但动作转换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沈书黎的手。 那一剎那的凉意,让周进还以为自己摸到了冰块儿。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胳膊一伸,把沈书黎的手捞起来握在掌心揉搓:「怎么这么凉。」 灼热的大掌包裹着他的手,源源不断的热度传来,烫得人心脏都紧抽了下,沈书黎倏然浑身一僵,呼吸都屏住了。 要疯了…… 第31章 周进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但沈书黎脑子已经宕机了,完全听不清。 耳边嗡嗡的,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时间好像被拉长,拉慢, 他连呼吸都忘了。 直到冰冷的脚上, 也传来暖和的温度, 男人的手, 直接包住了他的脚掌。 沈书黎心脏都跳停了,吓得瑟缩, 猛然一个大动作,强行把脚收了回来。 周进闷哼了一声。 第70页 沈书黎这才发现, 他刚才收脚的时候,不小心踹到了周进。 他紧张地凑过去:「没事吧?我弄到你哪儿了?」 周进没说话,胸膛轻颤, 压着闷笑。 沈书黎顿时反应过来, 这人在戏弄自己, 他咬着牙躺回去,难堪地背过身。 想抽回手, 但周进握得很紧,抽了几下没抽动,只能自暴自弃地让周进握着。 身后隔着被子, 一团重量压了上来。 沈书黎看不见周进做了什么,但很快感受到一股热气喷薄在他耳根后, 瞬时让他浑身都变得僵硬。 周进微微起身, 想凑过去看他,一只手扒拉他肩膀, 笑说:「生气了?我没事,就是逗逗你。」 沈书黎脸又热又辣,抿紧了唇不说话。 周进又说:「抱歉,我是想着,你手这么冷,脚肯定也不热和,就想给你暖暖……」 没料,沈书黎的反应会那么大。 他还以为,能牵手,就说明沈书黎接受跟他的肢体接触呢。 说到底,他有点冒犯,应该先跟人家说一声的,骤然伸手过去,估计沈书黎被吓到了。 等了好一会儿,沈书黎终于开口:「我没怪你。」 周进松了口气,躺回原位,安静会儿,跟他聊天说:「对了,我想把农场鱼塘里的鱼都卖了,周末约了一些买家,他们自个儿来捞鱼。」 「你周末有空吗,来帮我忙吧,我怕人一多,我跟郑叔两个人忙不过来。」 沈书黎眉头蹙了一瞬,是他的错觉吗? 总觉得,最近周进似乎对赚钱的事儿格外上心,甚至有些着急,成天都在忙着多挣点钱。 是不是他们结婚,给周进带去了太大的压力? 沈书黎闷声:「嗯,好。」 又想,家里经济是不太宽裕,他不想周进太辛苦,看来他这边,也得想办法多赚点。 两人聊着聊着,就逐渐睡着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沈书黎和周进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沈书黎不经意间,瞥到了周进的手,心脏猛然一跳。 男人的手掌好大,手指好长,有些粗糙,是偏黑的麦色,但说不出的性感。 沈书黎想到这只手,昨晚传递给他的源源热度,想到被这只有力的手,托住脚那一瞬的感觉…… 他的脸越来越烫,耳尖也红得厉害。 是不是疯了……他竟然在回味。 周进正好吃完了,把碗放在一边,想等沈书黎吃完后一起收了,拿去厨房洗。 结果就看见,沈书黎的头越来越低,已经快埋进碗里去了。 大早上想什么呢? 周进无奈,伸手到他面前,曲起指尖敲了敲桌子:「沈少爷,吃饭要专心,你这样不利于消化。」 沈书黎正出神,看到那只被自己肖想的手,伸到了面前,双眸变得失神。 直到周进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他的那种状态,沈书黎没忍住惊得身子颤抖了下。 周进忍俊不禁,这也太不禁吓了:「我先走了,你吃完了把碗收到厨房,我忙完了回来洗。」 沈书黎点点头,很快客厅空了下来。 他一只手捏着勺子,吃了几口后,重重地把勺子往碗里一扔。 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又睁开。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再跟周进待在一起,真的会发疯。 沈书黎打算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于是他在网上,又接了几个项目,都是金主给得酬劳很高,但项目特麻烦难啃的那种。 沈书黎想着,等他做完这几个项目,把钱都给周进,让他看到自己的赚钱能力,周进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现阶段,他只能接点项目,等以后还清了债务,存一些钱,有了本金,他就能创业,放手去做大一点的生意。 沈书黎自信,凭藉他的头脑和才华,一定能让周进过上吃软饭的好日子。 白天他忙,没空再想周进,但到了晚上,沈书黎又会陷入甜蜜的折磨。 自从那天周进发现他的手很凉后,每天晚上都要帮他捂手。 沈书黎拒绝过,但周进在这件事上,却意外地强势,根本不由他分说。 一开始,周进用手帮他捂,后来觉得手的温度有限,就牵着沈书黎的手,伸进自己被窝里,贴着薄薄的一层睡衣,用心口帮他捂。 沈书黎平躺在床上,感受着掌心下灼热的温度,以及男人砰咚有力的心跳,他的头皮都是麻的。 不光是手,身子都僵硬着一动不敢动。 周进贴心询问:「这样是不是要更暖和些。」 沈书黎喉结滚动:「嗯。」 周进本来还想帮他捂脚的,但知道沈书黎脸皮薄,只能一步一步来。 他也是有私心的,不光是想对沈书黎好,更想逐渐拉进两人的亲密关系,毕竟,结一辈子婚,总得有性.生活,他不可能忍一辈子。 先从牵手开始,让沈书黎习惯吧。 沈书黎不知道周进的想法,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跑到了手上。 好像……触感有点软,但软中又带硬。 是肌肉。 沈书黎嘴里发干,他想起刚认识周进那会儿,还是能穿短袖的初秋季节,那时就能看出周进身材很好。 但亲手碰到,发觉这男人的身材,比他想像中更好。 第71页 沈书黎呼吸低沉了些,强迫自己闭上眼。 不能再想了,他最近思想越来越龌龊,很冒犯。 周进:「你这是体寒,体质问题,以后我每天睡前都给你暖手吧。」 沈书黎没出声,黑暗中咬了咬牙。 每次周进帮他暖手,他都好累,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反而一整夜都睡不好。 神经兴奋,根本克制不住。 而且白天也时常想到一些画面,走神得厉害。 沈书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似乎有个项目,需要线下接洽。 于是他开口说:「明天我有事得去城里一趟,晚上大概会在城里住一晚。」 最近心里很乱,先离开两天,他需要时间和,来调整好自己。 周进哦了一声:「那你找家好的宾馆,安全性要高,卫生也要达标那种,咱家那点钱还是不缺的,出门在外不要委屈了自己。」 沈书黎嗯了声,没再说话,装作睡着了。 很快,耳边响起男人平稳的呼吸声。周进已经睡熟。 沈书黎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手动了动,发觉周进握得并不紧。 于是他尝试把手抽出来,但刚抽出一点,又顿住。 沈书黎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半晌没动。 突然又悄悄把抽出一点的手,贪婪地塞了回去,稳稳噹噹地放在了男人的心口。 沈书黎无奈地嘆了声,算了,睡觉。 周进闭着眼睛,轻轻弯了下唇角。 — 到了宾馆后,沈书黎放在行李,就跟金主谈项目去了。 晚上,他处理完事情,再回到宾馆,已经满身的疲惫。 沈书黎准备简单洗漱下就睡觉,打开行李箱,却发现里面有干净的睡衣,毛巾,以及他的牙刷等一系列洗漱用品。 行李是周进给他收拾的,这些都是周进放进去的。 甚至知道他洁癖,专门把家里的毛巾给他带上了,怕他冷手和冷脚,还准备了一个热水袋,充电那种。 沈书黎拿着热水袋,心头一软,这个人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为什么处处都能这么细腻周到。 原本因为离开周进,而变得平静的心,又开始漾起微微波澜。 沈书黎觉得不能这么惯着自己,就把热水袋放了回去,只拿了衣服和毛巾,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躺在床上,关了灯,沈书黎安静一会儿,突然感觉手冷。 虽然宾馆有空调,屋里温度如春,他还是觉得手心一阵一阵的冒寒气,冰凉,放在被子里也捂不热,脚更冷。 想了下,最终还是落败地下床,把热水袋拿出来充上。 看着窗外的夜景,沈书黎无奈嘆气。 真是,家里破产前,他都没这么矫情过。 跟周进结了婚,被男人养了一阵,反而变得娇里娇气,竟然会因为手凉而睡不着。 分明以前,他从来没在意过体寒这种小毛病。 等热水袋充好这段时间,沈书黎放空了一会儿,拿出手机随便翻翻。 发觉周进在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周进:我给你拿了热水袋,晚上暖一暖手,记得泡脚 周进: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去车站接你 沈书黎打字:不用 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信,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周进的作息很规律,这个点他应该睡了。 热水袋充好,沈书黎抱着上了床,再次关灯闭眼。 手下的触感很温暖,忙了一天身体也很疲惫,沈书黎却越发睡不着了。 他想念周进的温度,想念男人厚实又粗糙的手掌。 连偶尔周进用指腹的老茧刮他手背的恶作剧,也想念得紧。 好想,克制不住地想。 沈书黎试图把热水袋幻想成周进的胸口,哄着自己睡觉。 闭着眼,呼吸逐渐平稳。 十分钟过去,沈书黎骤然睁眼。 不行,睡不着。 总觉得,身旁空唠唠的,而且冰凉,少了一团灼热的体温。 沈书黎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 他可能疯了…… 头一回因为想一个人,想到心口酸涩,睡不着。 周进可是睡得正香呢,只有他自己,这么煎熬,既甜蜜又难受。 沈书黎把自己用被子裹起来,蜷缩成一团,试图缓解对周进的瘾。 一夜过去,他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火速处理完了事情,急匆匆就买了回镇上的票。 周进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沈书黎如实回答:大概中午 周进:要我去镇上接你吗?不过我在农场这边,你可能得在车站等我一会儿 沈书黎飞快打字: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怎么回家 他没察觉,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在微微上翘。 沈书黎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家,马上就能见到周进,就浑身舒畅,说不出的愉悦。 像是有一种瘾,很快就能得到满足,所以尤其期待。 随着车子离小镇越来越近,那股瘾也越来越严重,沈书黎只想着快点,再快点。 他要先回老宅,把行李箱放下,然后直接去农场。 车子停下时,沈书黎心跳都加快了,他步履生风地往家里赶。 第72页 到家时刚好是饭点,沈妈妈说周进一个人在农场,也没啥好东西吃,她做了点荤菜,用保温杯装好了,让沈书黎带过去。 沈书黎应了,出门前看见灶上热的袋装牛奶,他想了下,随手拿了一袋。 已经快十二月份的天气了,外面凉意渗人,风颳过来都像是夹着刀子似的。 沈书黎叫了一辆车,上车后,看了眼牛奶,怕等会儿到农场,这东西都凉了,他就把衣服拉开,贴着心口暖着。 有点烫,哪怕隔着一层衣服,都烫得他皮肤发疼。 但沈书黎想着让周进喝口热的,硬是忍了下来,他满眼只有即将见到那人的欢喜。 周进今天在收拾鱼塘,明天是周末,很多人要来买鱼,他怕鱼塘里飘着垃圾,客人感官会不好,就清理了下。 到中午,正要做饭,收到沈妈妈的消息,说沈书黎要来农场,给他带了饭的,让他别忙活。 于是周进就暂时歇息着,想了下,拿出几张欠条和欠款合同来,细细地翻看。 这是沈妈妈上次做生意,贷了高利贷欠下的钱,周进一直收着,怕放在家里会被沈书黎看到,他特意拿到的农场来。 最近这么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能尽快还上欠款,能还一点是一点。 周进怕拖得太久,会被沈书黎发现。 沈书黎那样高傲的性子,自尊心又强,要是知道这笔沈家新多出的欠款,为了不拖累他,怕是会选择跟他离婚。 周进不想跟沈书黎离婚。 看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突然听到一阵犬吠,估计是沈书黎到了。 周进飞快地出了房间,然后就看到,青年披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那双清冷的眉眼,看向他时含着让人动容的温柔,嘴角挂着的浅笑,春风般柔软,桃花般灼灼。 世界变成了背景,这一瞬间,周进眼里只能看到沈书黎。 在这寒冷的冬天,寒冷到心脏跳动都变得迟缓的冬天,周进突然心口一热,心跳抽动了下。 沈书黎大步朝他过来。 周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率逐渐加速,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朝沈书黎展开了双臂。 于是青年就那样柔软地扑进了他怀里。 被熟悉的气息淹没,沈书黎的瘾终于得到彻底缓解,他愉悦地在周进怀里蹭了蹭,享受着此刻的心安。 巨大又陌生的情绪将他淹没,沈书黎难以形容此刻的感情。 他只是脑子里突然想着,他的逃离失败了。 他无法欺骗自己。 他渴望这个人,从身到心。 第32章 回过神后, 周进感受着怀里的柔软,鼻尖还瀰漫着青年身上沾染了寒霜的独特香气,他眼睛缓缓睁大。 这个拥抱, 是怎么发生的? 好像是他主动打开了双臂。 但沈书黎竟然配合地扑进了他怀里? 周进嵴背僵硬了一瞬,微微偏头去看, 发现沈书黎没有表现出排斥和厌恶, 这才松了口气。 停顿在半空的胳膊, 缓缓落下, 一只手拍着沈书黎的背,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像是轻哄。 周进嗓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怎么不多穿点,外面很冷。」 沈书黎抱着他结实的腰身, 脸埋在男人怀里,拖长鼻音轻哼了一声。 小猫似的。 周进望着远处灰濛濛的天,也说不清此刻的情绪, 就是心头发软, 软成了一摊春水。 他拒绝不了这样的沈书黎, 只对他露出脆弱和依赖的沈书黎。 周进下意识偏头,用脸去蹭沈书黎柔软的头发。 他知道这个动作过于亲昵, 但心里想这么做,于是就很自然地做了。 沈书黎正沉浸在难以言喻的安心中,像是归鸟回巢, 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突然额头上一软,男人偏薄的唇瓣浅浅擦过。 沈书黎蓦地一僵, 环在周进腰上的手, 瞬时变得不知所措。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巧合落在他额头上的吻, 禁不住开始脸红耳热。 周进还没意识到什么,依旧蹭着他。 只觉得,沈书黎身上好香,像是山涧清泉和八月桂花混合在一起,清冽醉人。 而且,沈书黎的头发好软,又软又滑顺,怎么蹭都蹭不够一样。 周进简直快上瘾了。 沈书黎心跳越来越剧烈,想推开周进,但是他主动扑进人家怀里的,这个举动会显得奇怪。 而且,他们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沈书黎咬紧牙,隐忍着,想等周进先松手推开他。 等了一会儿,额头上又是一软。 沈书黎头皮一麻,没忍住,身子都颤慄了下。 他的脸都快红得冒烟了,连带白皙的脖颈,都被染成了桃红。 周进这次察觉到了,他感受到沈书黎在抖,终于肯把人松开:「很冷?我们先进屋吧。」 沈书黎怕被他看出什么,顶着一对绯红的耳尖,故意把头埋得很低:「嗯。」 在进屋时,他悄摸抬眼,偷瞄周进,发现周进神色平常,没有一丝异样。 仿佛刚才那个拥抱不存在一般。 沈书黎突然心头一酸,一股挫败感涌了上来,原本快要沸腾的心跳,就这么逐渐冷却了。 只有他,被那个拥抱搅得天翻地覆,连神思都飘飘然了好一会儿。 第73页 为什么周进可以做到这么淡然,冷静? 这是什么天赋吗? 还是他对周进来说,过于无关紧要? 沈书黎想到自己这两天,因为周进心绪不宁,情绪也跌宕起伏,想到来的路上,他满怀欢喜和期待…… 突然就好委屈。 先动心的人,果然会吃苦头。 但周进也没错,周进只是,还不喜欢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书黎垂下眼,睫毛轻颤,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 他无法抑制对周进的喜欢,也离不开周进。 要怎么办才好…… 周进打开保温盒,拿起筷子正要吃,却发觉沈书黎还站在那儿发呆,就轻声喊他:「你吃过了吗,一起?」 沈书黎怔然回神,摇摇头:「没来得及。你吃吧,我怕你不够。」 他知道周进的饭量一向很大,大到惊人,多次让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长了一个牛的胃。 周进起身,拉着他的胳膊,硬是让他挨着自己坐下:「一起吃吧,反正你饭量小,吃不了多少。」 这倒也是,沈书黎不再推辞,安静地看着周进拿了一个小碗,把米饭刨了一半给他。 沈书黎:「少一点,我吃不完。」 周进挑眉:「嗯。没事,吃不完的我吃。」 沈书黎张了张嘴,最终闭上,端着碗小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出神。 他在想,周进到底知不知道,这种吃对方剩饭的行为,过于亲密。 一般只有相爱的情侣,才会这么做。 他们虽然已经结婚,但周进对他,应该还没能产生那种感情,为什么能心无芥蒂地跟他吃同一碗饭?不膈应吗? 又觉得,他在这里想来想去,很愚蠢,周进或许只是不想浪费粮食,也不像他这么娇贵和矫情。 沈书黎埋头往嘴里猛刨了几口,对自己这种什么事都容易多想、深想的性格,感到厌烦。 很快,沈书黎就吃不下了,碗里还剩下许多,他又不想让周进看见,就那样把碗端着。 但周进还是注意到了,柔声道:「不是跟你说了吗,吃不下叫我。」 他伸手想把沈书黎的碗拿过来,但沈书黎眼神恍了下,把碗捏得很紧,干巴巴地说:「农场不是养了很多狗吗,如风呢,剩饭给如风吃吧。」 沈书黎很矛盾,他一面想跟周进吃同一碗饭,享受这种独特的无间亲密,一面又不想这样,怕只有自己沉沦在这种隐秘的愉悦中。 周进没松手,直勾勾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那目光深邃,直白,仿佛能洞彻人心。 沈书黎不可避免地有些心慌,生怕周进看出他的心思,佯装平静地垂下眼,心跳却不自觉快了几分。 周进:「你不喜欢我这种行为?」 沈书黎睫毛微颤:「不是。」 周进缓缓凑近,双眸微眯凝视着他:「沈书黎,你有点奇怪。给我个理由。」 其实前段时间,他就察觉到了沈书黎的异样。 沈书黎似乎在避开他。 包括这两天,说是去城里办事儿,实则是为了远离他,不想再跟他近距离接触。 周进心里都明白,他之所以没点破,是因为觉得,沈书黎也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整理好自己,想明白一些事。 他原本打算的就是,等沈书黎自己想得差不多了,他再借着某个契机点破,让两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结婚过日子,这样心里藏着事儿,是不行的,不利于两人感情的进展。 周进也不想沈书黎一个人憋着,扛着,过得那么心累。 而今天,从城里回来的沈书黎给人的感觉很不同,周进觉得是时候了,所以才借着吃饭的契机,故意引导他谈话。 沈书黎咬紧牙,偏头避开他:「这种事还需要理由吗。」 周进不依不饶:「我察觉到了你有问题,才会问你,如果你隐瞒,我的感觉会很不好,你希望看见我因为你而产生负面情绪?」 沈书黎蹙了下眉,缓缓摇头。 周进微不可见地勾了下唇角,这个人,看似高傲冷漠,实则纯情且上道。 周进:「那就坦诚。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坦诚的。」 沈书黎一怔,手指下意识蜷紧,他轻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亲密了,没有分寸,不太好。」 周进想了下,又凑近他几分,似乎很疑惑:「哪里不太好?」 沈书黎已经能感受到,男人鼻息间的热气,喷薄在脖颈上,勾得人心痒难耐。 他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镇定。 沈书黎沉着呼吸,脑子里嗡嗡声不断,耳朵都红透了,却仍能装出一副镇定自若,反问道:「你是真的迟钝?不懂种亲密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吗?」 周进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沈书黎心脏抽动了下,瞳孔惊愕地缓缓放大。 所以周进是懂的?他根本不是迟钝,他心里是知道这种行为很暧昧的。 沈书黎哑然:「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人心思一贯细腻,情商在线,怎么会不明白这么浅显的暧昧。 周进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他步步紧逼:「我们是合法夫夫,领了证的,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亲密暧昧,为什么要在意分寸?」 第74页 沈书黎彻底懵了,眼神都闪烁着无措。 回答不上来,因为周进说得没错。 周进看他被逼得不断后仰,怕他等会儿摔到地上,就一只手撑住沙发边沿,将沈书黎呈半抱的姿势,护在自己怀里。 周进:「你在害怕。」 被戳破,沈书黎脸红耳热,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周进眼神扫视他,带着一点危险的侵略气息:「沈书黎,你害怕跟我太过亲密,是因为害怕喜欢上我,为什么?」 「结婚前我们就说好了,以后不光一起经营婚姻,还要经营一段爱情。喜欢上彼此,是迟早的,你为什么要压抑自己?」 沈书黎完全说不出话了,他手紧紧握成拳,倔强地看向地面。 这个人把他整个看透,死死地拿捏住了他,让他退无可退。 周进琢磨了一会儿,恍然:「因为你怕你喜欢上了我,我却没有喜欢上你?怕只有你一个人沉沦?」 沈书黎静默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冷然跟他对视:「对。」 此刻他有种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的感觉,羞耻又难堪,只有表现得不在意,才能让他稍稍挽尊。 两人目光相接,僵持着。 周进能清楚地看见,沈书黎的瞳孔在脆弱地颤动,不禁心头一软:「沈书黎,别害怕,也别牴触我,避开我。」 「我们会在一起过一辈子,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如果你沉沦了,要溺亡了,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他轻轻抚上沈书黎的脸:「对你自己自信点,我会爱上你,可能速度有点慢,但一定会爱上你。」 「所以,你也爱我吧。发了疯地来爱我。」 第33章 略微低沉的男性嗓音, 不轻不重地落下,却能让人感受到百分的真诚。 此刻,沈书黎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大脑和智商,都失去了作用, 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 他本能地跟着周进喃喃道:「爱你?」 周进目光极其认真, 郑重点头:「嗯。爱我。我想要你爱我。」 沈书黎无意识眨了眨眼, 之前的委屈, 突然一齐涌了上来,让他眼眶发红:「可是, 很辛苦。」 喜欢一个人,就足够辛苦了, 光是这段时间,他就饱尝煎熬。 爱一个人,会更辛苦。 周进指尖抚过他眼角, 极致温柔:「辛苦就告诉我, 我也会慢慢来爱你, 你等等我。」 沈书黎垂下眼:「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 他会因为周进的一举一动, 被轻易挑起情绪,周进却始终能心如止水。 到头来,煎熬和甜蜜的人, 都只有他一个。 沈书黎眸色漫山一层不明显的失落,他拂开周进的手:「我应该很难让你心动吧, 你从来没因为我产生过情绪波动。」 周进怔了下, 静默半晌,猛然悟到什么, 心跳都不自觉加快了。 所以沈书黎是在闹别扭? 因为他的心动不那么明显,感到挫败,所以闹别扭? 周进眸子亮了几分,愉悦地挑眉:「爱情是所有情感中,最自私的,因为它具有独占欲和排他性。所以我自私有什么不对?」 他眯起眼,目光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沈书黎:「我要你爱我。你不能因为你的胆小,就把本来可以给我的爱,都收起来压抑着,让我眼巴巴地期待着。」 沈书黎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强势的一面,半边身子都酥了。 脸也红了,心也醉了,整个人呆在那里。 周进神色又软了下来,无奈道:「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因为你心动过?我只是情绪比一般人更加内敛。」 比如拥抱,牵手,周进也不是没有感觉,他只是不会那样心跳剧烈,但仍然是愉悦的。 再加上他本身就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暴露出来,能让沈书黎看到的,就不多。 周进:「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像潮涨潮退一样明显跌宕。也可以是平平淡淡,静默无声。」 就比如晚上熄灯后,他们盖着被子,看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也比如一起吃饭时,吃着吃着,抬头看一眼对方,不自觉笑一下又继续吃。 这些细碎平静的日常,似乎完全看不出心动,更谈不上浪漫,但很美好,美好到周进干活时经常想起这些画面,然后心口就会变得暖暖的,软成一朵云。 所以他知道,沈书黎对他来说,一定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总有一天,这些平淡的日常堆积起来,会变成浓烈至死的爱恋。 周进并不排斥那一天,他反而很期待,所以也不着急,就缓缓地过着日子,安静地等待着。 沈书黎原本低落的情绪,又像是火星子一般燃起生机,他终于抬眼看向男人。 周进:「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比较短,我不能欺骗你,说自己已经爱上你了,但我能很肯定地对你说,我跟没有好感的人,无法牵手和拥抱,排斥肢体接触,更不可能吃他的剩饭。」 目前,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喜欢沈书黎,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不太能分辨怎样才算是喜欢。 跟沈书黎的暧昧举动,完全出自于周进的本能。 他知道自己在暧昧,但在沈书黎不排斥的前提下,他并不想去刻意回避,压制这些暧昧。 第75页 或许某天,暧昧达到极致,他就会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是喜欢沈书黎的。 那其实,在喜欢这点上,迟钝一些,也没什么影响。 本来周进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跟沈书黎谈了,才发现有必要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否则别人是不会懂的。 沈书黎安静地听完,心里有一团火苗在不断地蹿动,让他克制不住涌出的欢喜。 原本上下不安的心,就这么轻飘飘地踏实落了地。 周进看他神色缓和,又继续说:「我们都不要压抑自己,想牵手时就牵手,想接吻时就接吻,就算是冲动一些,也没什么可怕的。」 「沈书黎,勇敢一点,有我在。」 反正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暧昧,合法调情,哪怕是搞出了一个孩子来,都是合法的。 沈书黎没吱声,只是看着他,眸子亮若星辰。 周进轻声:「沈少爷,回答。」 沈书黎张了张嘴:「好。」 他太贪图待在周进身边的那种感觉了,根本抵抗不了周进,反正离不开这个男人,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爱慕,那就不要压制好了。 他会沉沦下去,但周进也别想倖免,他会拖着周进一起沉沦。 沈书黎不会告诉周进,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游刃有余,且勇敢坚定,倒显得他狼狈不堪,又胆小懦弱。 沈书黎想要看到周进,也像他这样,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失控。 他会让周进喜欢上他的。 — 下午,沈书黎跟周进一起,清理了下鱼塘,因为之前那场剖心置腹的谈话,两人都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不光话少了,连对视时,都会不约而同地闪避开目光。 沈书黎还是头一回,看到周进这样别扭的一面,有了这个新发现,他突然找到了乐趣。 一个下午,沈书黎不停地拿眼去看周进,然后跟周进对视两秒,再然后两人齐齐不好意思地别开头,耳朵发红。 恶作剧一样。 沈书黎却玩儿得很上瘾,因为这个小游戏,让他找回了一点场子和主动权,所以哪怕自己也有点顶不住,仍然乐此不疲。 但他又不太明白了,为什么周进拥抱都不会害羞,对视会害羞? 这也太纯情了。 到了晚上,两人关了灯,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沉默半晌。 沈书黎有些说不出的紧张,想翻个身,但又跟周进较劲儿似的,硬是躺着没动。 好久后,听到周进轻咳一声:「我帮你暖暖手吧。」 黑暗中,沈书黎压着嘴角:「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沈书黎把手从自己的被子里,伸到了周进的被子里。 男人的身体很炙热,被子里的温度都比他的,要高出好几档,暖烘烘的。 沈书黎感受到,一只粗糙的大手,覆在了他的手上,揉捏了好几下,才捉起他的手,往一个热腾腾的地方放。 这个过程,他只能睁着眼,屏住呼吸,掩盖自己剧烈的心跳。 沈书黎突然压着嗓子说:「其实,我可以用热水袋烤的。」 要是每晚都这样,他真的顶不住。 而且其实他早就想说了,明明可以用热水袋,为什么非要人体烤火?这样不仅两人都累挺,还很鸡肋。 随后他就感觉,手下的胸膛轻轻震颤了起来。 是周进在闷笑。 沈书黎骤然耳根子一热,又笑,他说了什么,有那么好笑? 他又不是笑话大师。 周进笑完了才说:「沈少爷,你这么聪明,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看不透。」 沈书黎眨巴眼:「什么?」 他需要看透什么?不理解。 周进捏了捏沈书黎的手指:「你猜猜。」 沈书黎想了一圈儿:「猜不到。」 周进挑眉:「或许,有没有可能,我只是想跟你牵手。」 第一次,他确实是想给沈书黎暖手的,但等牵到那只手后,他就捨不得放开了。 所以后来的每晚,他才会坚持要给沈书黎暖手。 沈书黎眼睛缓缓睁大,一切都好像变得明朗。 难怪。难怪一直很好说话的周进,唯独在给他暖手这件事上,不顾他的拒绝,异常执着。 因为这个男人知道,如果只是牵手的话,他会允许的。 得寸进尺,却又把尺度把控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好细緻的心思。 沈书黎沉默了,他早该想到的,周进从来都不老实,甚至有些腹黑。 但他心里却说不出的,甜滋滋的,越想越是压不住嘴角。 最后骄矜地开口:「哦。」 周进:「哦是什么意思?」 沈书黎又突然有点气,这人就为了牵个手,害他好多晚都没睡好了,只有他一个人这么煎熬怎么行? 于是沈书黎故意动了下那只放在周进心口的手,平静道:「不错,很硬,但差点意思。」 周进:「??」 哪里很硬?哪里差点意思?差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 想开口问,但身旁的人呼吸已经平稳,周进怕打扰沈书黎,硬是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第二天,沈书黎起床,看到周进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差点没忍住笑。 第76页 他把头别向一旁,掩嘴装作咳嗽,偷偷的笑。 周进看了他一眼,浑身的气压都很低,但最终什么都没说,穿衣下了床。 要是让沈书黎知道,他因为那句话,在意了一晚上,那也太丢面儿了。 所以他绝对不能问。 但想了一夜,周进也大概想明白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身材很好,在沈书黎眼里,竟然还差点意思? 估计是冬天来了,疏于锻鍊,肌肉退化了,看来他最近得练练了。 今天是周末,两人去了农场。 之前周进就策划好的,周末卖鱼,会有一些镇上的客人,来农场的鱼塘打鱼。 虽然知道,这塘鱼卖不了多少钱,但周进急着帮沈妈妈还高利贷,那玩意儿,可是利滚利,会越积越多的,得尽快还上。 上午时,徐立和徐清清姐弟也来帮忙了,他们在鱼塘里拉了一张很大的网,光是拉网,就拉了一上午。 冬天本来气温就低,周进他们拉网得下水,穿着那种长到腰的软胶筒鞋,却也不能阻隔寒冷。 沈书黎想帮忙,被周进阻止了。 水太冷,他怕沈书黎吃苦,就另外找了个事儿,说让他回家,帮沈妈妈把做好的饭用车子运过来,这么多张嘴都等着吃呢。 沈书黎这才放弃下水,回家后用保温盒装好了饭,出门前他惯例给周进单独热了一袋牛奶。 怕路上凉了,就老办法,揣在心口的位置给温着。 下午时,该收网了,他们把鱼都捞了上来,随后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客人,大半都跟周进他们相熟。 周进帮忙处理鱼,沈书黎就在旁边拿秤砣称鱼,一笔一笔记帐收钱。 客人中有个李婶儿,认出来了沈书黎,很惊讶他怎么在这儿,就玩笑说:「小周啊,你跟沈少爷是啥关系?人这么金贵,你咋还让人帮你干粗活呢。」 周进抬头看了沈书黎一眼,浅笑回答:「是朋友。我忙不过来,徐立他们脑子又不好使,就请沈少爷帮我来算个帐。」 徐立立马跳起来不答应了:「你脑子才不好使!不带你这么拉踩的昂!」 周进不理会他,把打包好的鱼给客人装好递过去。 却没注意到,沈书黎的神情骤然一僵,那双漂亮的眸子,无声地垂落了下去。 李婶儿乐呵:「你咋跟沈少爷是朋友?」 周进面不改色:「高中一个学校的,当时就认识。」 李婶儿:「哦哦,难怪。我先走了啊,下次买鱼的话,还叫我哈。」 周进:「婶儿慢走。」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徐立他们也走了,天色已晚,气温骤然降了下来,周进想让沈书黎进屋,屋里暖和,一回头才发现,沈书黎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了。 周进也没在意,干完最后一点活儿才回屋。 刚进客厅,就听见厨房里有什么响动。 周进放下东西过去看,就看到沈书黎拿着个菜刀,皱着清冷的眉头,对着一条鱼犹犹豫豫,下不了手。 周进没忍住笑:「放着吧,我来做饭。」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复杂。 跟他相处久了,周进大概能摸准沈书黎的脾性了,这幅神情,他基本能断定,沈书黎有事。 周进抿唇:「不高兴?」 沈书黎收回目光,看向那条菜板上的鱼,摇了摇头。 周进沉默片刻:「沈书黎,我不是神人,不可能每次都能猜中你的心思,所以如果你有事,一定要主动跟我说。」 沈书黎微微攥紧了五指,所以周进是烦了吗? 厌烦来猜他的心思了? 沈书黎睫毛颤动几下,他也差不多快厌恶这样的自己了。 如果每次都只能由周进,来推着他往前走,那他永远不会成长。 这次沈书黎决定自己说,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于是开口道:「先做饭吧。」 周进抬手揉了下他的头发:「好。」 他把卡通围裙穿上,又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卖鱼卖了多少钱,你算一下,这笔钱我有用。」 沈书黎:「嗯。」 吃完饭,周进在卧室的书桌前忙活了好一会儿,直到快十点,他才去洗澡。 沈书黎本来在看手机,帮金主处理一点项目问题,突然需要一份文件,于是他在书桌前,周进坐过的位置坐下。 翻翻找找,发现柜子里有个本子,沈书黎随手拿起一翻。 是个记帐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家里每项开支,还有收入。 沈书黎有点好奇,周进平时都买了些什么东西,就坐下来详细地看。 结果翻到某一页,沈书黎突然看到一行醒目的字,还专门用红笔圈了起来: ——欠款两百万元 沈书黎一怔,缓缓蹙起眉。 第34章 周进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 就看见沈书黎坐在床边,抿着唇似乎在想什么。 周进:「我洗好了,浴室里给你放好了水, 今天累了一天,你去泡个澡吧。」 沈书黎嗯了声, 拿了睡衣闷头进了浴室。 浴缸里水温正好, 沈书黎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疲惫一扫而空, 舒服得不行。 他扬起脖颈,微微半阖着眼, 整个人放空。 洗完澡出去,周进已经躺下了, 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什么。 第77页 沈书黎随手关了房间里的大灯,留了床头一盏小灯,这才上床挨着周进躺下。 周进也不玩儿手机了, 偏头看他一眼:「聊聊?你今天下午怎么不太对劲。」 沈书黎望着天花板, 这个男人心思太细腻了, 但凡他有一丁点不对,一定会被察觉。 别人眼里的沈书黎, 高傲冷然,似乎对一切都不在乎。 其实不是这样的。沈书黎有点脆弱,还特别敏感。 很多事他不说, 也不表明态度,不是他不在乎, 而是他觉得事情并不那么大, 并不特别重要,没有解决和在意的必要。 虽然心里头会短暂不舒服, 但过了那个片刻就好。 比如今天下午,周进对外说跟他只是朋友关系的事。 但周进却次次都能捕捉到他不舒服的瞬间,然后非要逼着他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谈。 沈书黎嘆了声,真是遇到了个克星。 经过之前的交谈,他明白了周进想要跟他经营一个家庭,经营一段爱情的决心,他不能次次都退缩逃跑,他也得像周进一样,勇敢坦然。 于是沈书黎翻了个身,面对周进,直接问他:「为什么你跟别人说,我们是朋友。」 周进怔了下,原来是这件事,不禁勾起一个笑,也翻身面对他: 「如果我说我们是领了结婚证的关系,那以你的出名程度,明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小镇。」 「大家或许没什么恶意,但八卦是少不了的,我不想他们在背后说你。」 沈书黎垂下眼,其实他都懂的,但当时就是心里有一瞬不舒服。 周进当众否认了他们的关系,否认了他伴侣的身份,沈书黎哪怕心里明白,这是在保护他,还是略微有点受伤。 本来这都算不得事儿,那点情绪很快就过去了,但周进要问,他只能如实说。 周进语气认真了些:「我不喜欢他们议论你,哪怕没有什么坏的话。不喜欢听到你成为别人的谈资,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最幸福的生活。」 沈书黎心头一软,抬眼看向他。 男人硬朗的脸部线条,在灯光的衬托下柔和了不少,再配上他认真的神情,竟显出了几分温柔。 沈书黎看了会儿,微微红了耳尖,他别开头,突然把手伸进了周进的被子。 干巴巴地说:「帮我暖下手吧。」 周进眼睛睁大,有些意外,这还是沈书黎头一回,主动让他『暖手』。 一点恶劣从心里升起。 周进压着嘴角,故意说:「要不,今晚就算了吧,我把热水袋给你充好,你抱着也是一样的。」 沈书黎心脏猛然一坠,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他紧咬着牙,脸都臊红了,硬着头皮把手从周进被窝里抽出来。 但刚抽到一半,就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对方握得很紧,还戏嚯地捏了捏他的指尖。 周进似笑非笑:「沈少爷,脸皮太薄了,开个玩笑而已。」 沈书黎转头横了他一眼,恼怒中带点委屈,如果此刻灯光再亮点,就能看清他绯红的脸。 这人,总爱捉弄他。真烦。 周进被他这么一瞪,愣住了,心里头痒痒麻麻的,说不清是什么。 于是他握住沈书黎的手,手指寻着缝隙,缓缓侵入,以一个暧昧又略带点色.情的方式,跟沈书黎十指相缠牵在了一起。 掌心的温度过于火热,这个姿势也太过界,沈书黎头皮都麻了,身子酥了一半。 为了掩盖自己的一点慌张,他抬手把床头的小灯灭了。 黑暗中,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似乎双方都不太淡定。 安静许久,沈书黎躁动的心才逐渐平复。 他睁着眼,为了转移注意力,又想到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两百万。 周进也欠了钱吗?为什么从来没跟他说。 结婚前,为了确保公平,他们把自己所有的财产和债务,都摆出来给对方看过。 那时周进身上是没有债务的。 说明那两百万,是最近欠下的。 为什么周进不告诉他? 沈书黎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好心疼。 那可是两百万,像小镇上周进这样的普通人家,挣到死都不可能挣出来。 难怪最近周进那么忙,拼了命地到处赚钱,成天都不着家。 这么重的负担,一个人背着,多重啊。 沈书黎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借着这个时机,他问了句:「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周进本来在把玩着他的手指,听到这话动作顿了下,但只是一瞬:「我能有什么事瞒你,好了别想了,睡觉吧。」 沈书黎突然就记起结婚前一晚,徐立跟他说的那些话。 说周进是个爱藏事儿的人,报喜不报忧,有啥不好的,都爱一个人扛着撑着。 现在看来,徐立是对的。 估计强行问,周进也不会说,如果直接摊牌,万一周进自尊心受伤呢?毕竟欠了那么大笔钱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周进不愿意说,肯定有苦衷。 沈书黎也不问了,只是悄悄挪了挪,朝周进那边靠近了一点。 反正他都知道了,他会努力赚钱,还上那两百万,让周进不那么辛苦。 他以后要对周进更好些。 第78页 而此时,周进却有些难眠了。 沈书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 后来几天,周进一直在观察沈书黎,他发现沈书黎变得很忙。 偶尔他会凑到书桌前,看看沈书黎到底在忙什么,但只瞧见了一些图画,和晦涩的专业术语,他都没上过大学,根本就看不懂。 除了忙外,沈书黎似乎也没什么异样。 但周进总是不安,一颗心悬着,欠款的事儿,他这边瞒得很好,那是不是沈妈妈那边暴露了什么,让沈书黎发现了端倪? 这天,沈妈妈正在厨房忙活,准备做午饭,突然接到周进的电话。 听了几句后,沈妈妈整个人石化,手里的铁勺子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回过神,着急道:「所以阿黎他可能知道了?」 …… 沈妈妈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自己胸脯:「你这孩子,听风就是雨,阿黎应该还不知道,不然以他那个性格,早就闹起来了。」 瞧给她吓的。 沈妈妈弯腰把地上的勺子捡起来:「好了你也别乱想了,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沈妈妈长嘆一声,这种日子,啥时候才到头啊。 结果她一转身,就对上沈书黎一双审视的眼。 沈妈妈惊得手里的勺子又掉了。 沈书黎凝视她:「妈,你在跟周进说什么呢。」 沈妈妈僵硬地扯起一个笑:「嗐,小周就是打电话问下,中午吃什么。」 她弯腰捡勺子,掩盖住自己的慌张。 也不知道那个电话,这孩子听到多少…… 她刚才接电话,应该没开免提吧? 沈妈妈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眸子闪啊闪的,直到沈书黎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她才松了口气。 又岔开话题说:「小周今天在菜地里忙活,等会儿我做好饭,你用保温盒装着,给他送过去。」 「那孩子,一忙起来,吃饭就瞎对付,这怎么行。」 沈书黎嗯了声。 沈妈妈看他一眼:「你杵在这儿干啥?还有事?」 沈书黎:「妈,你教我做菜吧。」 沈妈妈:「??!」 这孩子没事儿吧?! 从小到大,沈书黎都最讨厌厨房的油烟味,也最讨厌做饭,觉得繁琐,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沈书黎拿过灶台上的蒜,帮忙剥起来:「我想做他喜欢的菜。」 想在周进忙得顾不上吃饭时,做一顿好的给他吃。 想让他觉得幸福。 哪怕是冬天喝到一口美味的热汤,这种微乎其微的幸福。 沈妈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书黎说的那个『他』是谁,眼睛都睁大了。 她记得,当初沈书黎把周进带给她看时,跟她说的是,他们俩能这么快走在一起并步入婚姻,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拆迁款。 那自家儿子现在这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沈妈妈恍然懂了什么,咧嘴笑了,用肩膀顶了沈书黎一下:「儿子,你是不是喜欢周进?」 沈书黎瞳孔一缩,后背都冒了一层热汗。 他这个妈,对这方面也太敏感了。 沈书黎佯装平静:「不是。只是觉得周进最近很辛苦,我总要学会做点家务,帮忙分担。」 他是喜欢周进。 但这份喜欢的心情,他想让周进第一个知道,在此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人先知道。 沈妈妈想了片刻,觉得这种事儿子不至于骗她,那可能是真的还没喜欢上。 但又一想,这不是很糟糕吗? 万一真像电话里周进说的那样,沈书黎知道家里多了一大笔欠款的事儿,为了不拖累周进,要跟他离婚咋办? 沈妈妈眼皮一跳,不行,绝对不行。 她轻咳一声:「儿子,妈觉得小周真挺不错的,人这辈子,婚姻里没有爱情的话,还是挺难熬的,要不,你试试喜欢他一下?」 只要儿子喜欢上了周进,那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他也捨不得离开周进。 沈妈妈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沈书黎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再说吧。这种事要看缘分。」 沈妈妈觉得他俩其实已经有点戏了,也不再多说:「妈教你做菜吧。」 攻略一个男人,就要首先攻略他的胃! 沈书黎觉得沈妈妈有点古怪,但没在意。 两个时辰后,他拎着保温盒出发了。 离开家前,照样热了一袋牛奶,保温盒装不下了,他就按老办法,把牛奶揣在胸口的位置保暖。 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大概半个多小时到了菜地。 周进正坐在田坎上歇息,看他来了,忙站起身去接。 瞧见沈书黎手都冻红了,不禁蹙眉,很自然牵住他的手,用掌心包裹着,不断地揉搓:「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不戴手套。」 沈书黎垂下眼,目光落在周进的手上。 男人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和指腹都长着老茧,还有些皲裂,这么揉他的手,让他皮肤有一点生疼。 但不得不说,周进的手很暖和,那温度让沈书黎贪恋。 周进看他盯着自己手看,就说:「干净的,我干完活儿就在水塘里洗过了。」 沈书黎浅笑摇头:「先吃饭吧。」 两人找了块石墩子,用布铺了一层,把保温盒放在上面。 第79页 周进端着碗:「你吃过没?一起?」 沈书黎:「吃过了。你吃吧。」 周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埋头刨饭。 吃过了为啥这么盯着他看? 是他吃饭的样子太粗鲁了吗? 周进下意识放慢了速度,小口一点吃,但余光却瞥见,沈书黎还在盯着他看。 周进胡乱夹了块排骨,吃了一口后,突然听见沈书黎说:「好吃吗,这个小排。」 周进是完全不挑食那一类,再难吃的饭菜,他都能下咽,这个排骨似乎味道有点怪,在沈书黎开口前,他其实都没怎么注意口味。 反正嘴里包着饭一起嚼的。 周进又咬了一口,细品了下,眉头似蹙非蹙:「嗯……有点甜,还有点咸……」 又甜又咸。 沈书黎的眸子暗了一点:「嗯。你吃点其他的吧,这个小排不好吃就别吃了。」 周进捕捉到了他那一瞬异样的神情,心里奇怪。 又突然注意到沈书黎的手,在手背上,有两块红色的斑点。 经常下厨房的人,就能看出,那是被油溅的。 周进霎时明白了。 他什么也没说,抱着碗,把排骨全都吃了个干净。 沈书黎就在旁边看着,觉得心里好高兴。 吃完饭,周进将保温盒整理好,放在一旁,牵起沈书黎冰冷的手,用掌心包裹住,放在嘴边一边哈气,一边揉搓着。 沈书黎被他的动作,搞得脸红耳热,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周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秒都不想错过,嘴里说着:「沈少爷脑子聪明,但人傻。」 沈书黎轻声反驳:「你才傻。」 周进:「下回我给你买件长的羽绒服,能盖住膝盖那种,可暖和了。还有那种暖贴,家里也该买些了,你出门给我老老实实贴上……」 沈书黎听着这些稀碎的琐事,感受着逐渐回温的手,心里也暖暖的。 突然想起什么,他把揣在胸口的牛奶拿了出来,递给周进:「趁热喝。」 周进一怔,手里的牛奶还是热乎的,他缓缓皱起眉:「你把这东西放哪儿的?」 沈书黎平静道:「衣服里有个内兜,贴胸口放的,保暖。」 周进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东西到现在都还热乎着,估计刚出门时,应该是滚烫的,这么烫怎么能贴着胸口放? 周进没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他沉默地喝完了牛奶。 想起前几次沈书黎给他带的牛奶,也是从家里拿过来,经历了一路,但都是热乎的。 不难猜,此前沈书黎为了不让牛奶在路上冷掉,也一直都是用的这种方法。 周进安静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地轻嘆一声。 沈少爷果然人傻。 等沈书黎骑着车走了,周进还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 他要更努力些了,争取早点还清债务,让沈书黎过上好日子。 而且最近高利贷那边的人,催债催得紧,沈妈妈都接到过好几个恐吓电话了。 还好地里的菜,最近能收割一批,让徐立家拉出去卖,能跟着赚一笔。 — 自从发现了周进的记帐本后,沈书黎就经常偷摸去翻看。 除了那天晚上,其他时候,周进都会把放记帐本的柜子锁起来。 但周进这人是有点懒惰在身上的。 他所有社交平台的密码,都是同一个,清一色用『zj』加上他的出生年月日。 而他所有的备用钥匙,都放在了客厅的茶几柜子里。 沈书黎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最近的记帐本上,沈书黎发现周进在频繁『支出』,包括之前卖鱼的那笔钱,也已经花了出去,但具体花在了哪儿却没写。 只是那个被红笔圈起来的『两百万』,变成了一百九十几万,连零头都记得很清。 应该是周进着急还债,都拿去抵债了。 沈书黎心里大概有了底。 晚上,他在洗完澡后,特意把手用热水沖了下,让它不那么冰凉,然后才回房间。 他一上床,周进就凑了过来,很自然地捉起他的手握住,放进自己的被窝暖着。 沈书黎微不可见地笑了下。 关灯后,他睁眼看着天花板,突然说:「我最近有两个项目结工资了,明天把钱转给你。」 周进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转给我干嘛。你自己收着。」 沈书黎:「你,最近要用钱吧,先拿去花。我不急。」 他也就是沈家欠的那些钱,最近拆迁的事儿已经在落实了,不久后拆迁款拿到手,就能还上。 所以主要还是周进这边,让他更担心。 周进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沈书黎好像知道了什么。 但又不能明着问,他开口问的话,万一让沈书黎起了疑心怎么办。 到时候想糊弄过去,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沈书黎的智商还是挺高的,周进很难对他撒谎。 周进索性说:「那好吧。」 心里又不太安定,就又说:「如果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沈书黎静默片刻:「如果你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我,可以吗。」 那股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周进秉着一口气:「我能有什么事。」 第80页 沈书黎扭头定定的看着他。 周进僵硬一瞬,笑起来:「好了,我答应你。睡觉吧。」 这一晚,他却是没怎么睡好,半夜翻来覆去的。 除了因为沈书黎,还因为那笔巨额的高利贷。 沈书黎其实也没睡着,他注意到了周进的焦躁,故意将整只胳膊都搭在周进身上,偶尔装作做梦,安抚似的轻轻在他胸口拍两下。 周进转头看见他睡熟的脸,那么温柔,安详,他内心突然就平静了。 翻了个身,面对着沈书黎,把自己的被子搭在沈书黎的被子上,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那种温暖、踏实的感觉,让周进觉得舒心。 沈书黎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心脏都要炸了,硬是这么撑到了天亮。 第二天周进一觉睡醒,浑身舒畅,照样下地干活,照样打理农场。 本来他都不再想那些事儿了的,结果傍晚时,他突然回家,却发现卧室的门关着,只小小的歇开了一条缝。 周进眼皮一跳,心脏都抽动了下。 直觉告诉他,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卧室,朝里看,却发现沈书黎正拿着他的记帐本在翻。 周进僵在了那儿,呼吸都屏住了。 片刻后,沈书黎合上记帐本,原封不动地放回柜子里。 见状,周进忙大步往外走,直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 他手紧握成拳,听见心跳砰咚的声音,好一阵后,才装作刚回家的样子进屋。 沈书黎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抬头看见他:「回来了?」 周进勉强扯起一个笑:「嗯,外面真冷,我去换身衣服。」 他直接进了卧室,还悄悄把门上了锁。 然后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柜子,拿出记帐本。 往后翻了好几页,周进看到了夹在本子里的几张欠条,上面有欠债人的亲笔签名:张雪娟。 张雪娟是沈妈妈的本名。 周进顿时血液直冲脑门,手上的青筋暴起。 这欠条,是他今天刚夹进去的,算完帐后忘了拿出来。 被看到了吗? 第35章 沈书黎双手捧着一本书, 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在想那个记帐本。 本子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他刚才看完帐,还想再翻下的, 但突然听见门口有动静。 这个点刚好是周进回来的时间,怕被撞见, 他就匆匆把记帐本锁了回去。 沈书黎合上书, 想着算了, 明天再看。 突然一阵胃绞痛, 疼得他脸色骤然发白。 老毛病了,家里破产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生活混乱,没有规律, 基本一天只吃一顿,胃就这么被败坏了。 但也没严重到需要吃药的地步,一般忍一会儿就好了。 周进从卧室出来, 看见他后怔了下, 一只手握着门把手, 就那样站在门口。 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书黎感觉他有点奇怪,但胃疼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也没空管周进,只闭上眼,半躺在沙发上。 片刻后,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床毛毯盖在了他身上, 沈书黎缓缓睁眼。 周进:「困了?进屋睡吧。」 沈书黎摇了摇头, 又阖上眼:「我躺会儿。」 周进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沈书黎苍白的脸, 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从来没见过沈书黎这般脆弱的样子。 所以那几张欠条,是被看见了吗? 周进眉头微拧,此刻他心里想的,不是该怎么跟沈书黎解释,或者要如何掩盖事情,而是沈书黎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在看见那些欠条后,心理负担该有多重,该有多难受。 沈书黎一贯讨厌欠别人的,周进是最有切身体会的。 突然间发现,自己家里欠了那么多钱,还要依靠别人还债,依着沈书黎的性子,恐怕接受不了。 周进喉结微动,轻声:「睡着了?」 沈书黎哼了一声。 周进捏着毛毯的一角,指尖捻来捻去:「有个事……」 刚开了个头,突然电话响了,惊得他心跳都漏了拍,但同时又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是周二爷打来的。 怕老爷子着急,周进看了沈书黎一眼,只能站起身先接电话。 说了几句后,周进脸色一变,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出门前招呼沈书黎:「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在家吃,不用给我留。」 沈书黎本想问问是什么事,但看他急色匆匆,只能先应下:「好。」 这天晚上,周进到临睡前才回来。 沈书黎半梦半醒间,听到屋里一阵窸窣,随后身旁的床陷落了一半,他立马就清醒了。 屋里没开灯,借着窗外昏暗的月光,沈书黎偷偷掀开眼皮看。 男人紧闭着眼,眉头都是皱着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气压很低,心情很不好。 沈书黎猜测,估计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悄悄伸出一只手,寻着周进的被子缝隙,轻巧地钻了进去。 本想假装熟睡后不小心把手伸过去的,但周进突然动了。 吓得沈书黎猛地闭上眼,浑身僵硬,有些狼狈地把手缓缓往回抽。 这时,周进在被窝里摸索着,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放在心口,强制固定住。 第81页 沈书黎呼吸都屏住了,有点说不出的愉悦,更多的却是酸堵。 为什么周进有事,总自己扛着,不跟他说? 其他人就算了,但他们已经结婚了,是亲密的伴侣。 他在周进心里,跟别的谁,有什么不同吗…… 一张床,两个人,各自都揣着心事。 后来几天,沈书黎发现周进开始不对劲儿。 以前周进是忙,但现在周进除了忙,整个人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了下去,眼底的两团青黑,看着就吓人,嘴边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偶尔跟他搭话,他也是走神的态度。 沈书黎看着好心疼,有意问过他一两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周进每次都只是笑着,含糊地应付他,说没事,就是太累了。 沈书黎只能沉默。 起初他猜测,周进这样,应该是为了那欠下的两百万。 但那么大笔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还上的。 后来却发现,不是为了钱,因为周进最近卖了一批菜,但他竟然没心思去算,到底挣了多少。 对钱都失去了兴趣,说明不是钱的问题。 沈书黎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也不再打扰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周进。 每天晚上在他回家前,给他留一盏灯,锅里也留着热乎的饭。 在临睡前,沈书黎会给他热一杯牛奶,让他能安睡。 直到有天晚上,快半夜十一点了,周进还是没回家。 沈书黎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空荡又冰冷的另一半边床,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他也不明白,这种失落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却很难受。 到十二点时,沈书黎收到了周进的微信。 周进:我有点急事,今晚不回来,别等我 沈书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酸涩。 终于明白那种失落,来自哪里了。 他好像,没有走进过周进的世界,他是被周进排除在外的。 沈书黎把手机贴在心口的位置,用周进平时盖的那床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此时他对周进的渴望,达到了顶峰。 很想周进,想到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躁动不安,像是犯了什么瘾。 他渴望走进周进的世界,想想成为周进疲惫时的抚慰,难过时的依靠。 不知不觉中,沈书黎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 周进浑身的倦意,坐在那儿也没动,就那样望着门那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书黎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进迟钝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恍然想起,他之前好像是想跟沈书黎,谈一谈欠条的事儿的。 但现在又觉得,就算他把那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谈,捅破那层窗户纸,又能怎样? 目前沈书黎没有任何异样,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所有他何必再主动提起,揭人家伤疤,让大家都难堪。 周进张了张嘴,嗓子沙哑,一听就知道他熬了整个通宵:「没事。才早上七点,你再睡会儿吧。」 他有意隐瞒,是因为觉得,现在沈书黎知道了欠款的事儿,心里也烦,也难受,正自顾不暇,他不想再添砖加瓦。 更何况这是他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别人跟着担忧着急。 沈书黎莫名有点生气,气周进什么都不告诉他,气周进一个人死扛着。 周进还说,他不懂得依靠别人,结果自己还不是一样。 但想到此前,他那么别扭矫情时,周进却百般温柔地包容他,耐心地开解融化他,沈书黎又气不起来了。 他被这个男人很温柔地对待过,现在他也想把那些温柔,回馈给周进。 而且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每个人都不是完人,他不能在享受别人优点的同时,又因为别人的缺点厌烦他。 于是沈书黎什么都没再说,给足了周进空间。 起床后,他热了一杯牛奶,简单弄了点果酱面包,递到周进跟前。 周进木然地看向他,沈书黎冷硬道:「吃了,然后睡觉。午饭我会叫你。」 周进:「我不太饿。」 沈书黎紧盯着他,语气带了几分强势:「吃了。」 周进无奈,只能囫囵吞枣地吃完,然后对一直注视着他的沈书黎一扬下巴,调侃道:「沈少爷我吃完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书黎:「睡觉。不到中午一点,你不能起床。」 周进依他所言,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只露出半个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眨巴:「报告,我能申请早一个小时起床吗,下午还有点事。」 沈书黎抿了抿唇:「行。」 等周进睡下,沈妈妈他们才刚起床。 沈书阳早上尤其闹腾,叽叽喳喳的,以往大家也都不在意,但今天他刚开口,就被沈书黎凶了。 沈书阳委屈巴巴地躲在沈妈妈身后:「妈妈,阿黎他不好了,他凶我。」 沈妈妈也奇怪,以前沈书黎可以是一个深度弟控,现在竟然凶弟弟:「儿子你咋回事。」 沈书黎有些抱歉地去牵弟弟:「周进昨晚熬了一夜,刚睡下,不要吵到他。」 沈妈妈和沈书阳顿时闭上嘴,大眼瞪小眼,轻轻嘘了声。 第82页 后面在沈书阳吃完早饭,到出门去上学前,整个家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到了中午,沈书黎按照约定在十二点叫醒了周进。 简单吃了午饭后,周进又要外出,这次沈书黎什么都没问。 等大门关上,他也飞快地换好外套,悄咪咪的跟在周进身后。 沈书黎厌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厌恶只能在家等待,不能帮上周进的忙,哪怕是让周进短暂地依靠下。 今天他一定要搞清楚,周进到底在做什么。 沈书黎早就叫好了一辆车,出门就上了车,然后跟在周进的自行车后面。 一路从郊区,向镇里最繁华的市区过去。 最后,周进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看着周进疾步匆匆地往里走,沈书黎紧抿着唇,跟在了他身后。 这段时间周进虽然状态不对,但身体还是挺健康的,所以是谁生病了? 一路穿过走廊,周进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脚步,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垂着眼看向地面,眉头也蹙着。 好半晌,他轻吸一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周二爷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树皮般的褶皱横生的脸,蜡黄得可怕。 见周进进来,他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掀了下眼皮。 周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今天好点了吗。」 老爷子长嘆一口气:「老样子。」 周进凝视着他插上了输液管的枯手:「别那么倔,听我的,接受治疗,钱我来想办法。」 这样他们今年还能一起过年。 明明他才刚成家,明明熬过这阵子,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爷子摇摇头:「人老了,都是这样一身病,这个病治好了,还有那个病……」 「人老了总要死的,就这样吧,我也活够了,不要浪费钱。」 他都悄摸问过医生了,他这病要手术,不仅费用极高,还不能根治,就算手术成功,以后干啥也都得注意。 那还治个啥? 而且,他能感觉到,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大概也就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的。 所以何必浪费钱? 周进垂着头,看不清神情,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攥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炸了一般。 他嗓音哑得不像话:「你就当,我求求你。」 老爷子眼里闪着泪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老了该死了,不能成为子孙后代的拖累。 周进腮帮子咬紧,拳头握紧又放松,沉默地同他对峙。 — 门外,沈书黎通过门上的一个小窗户口,往里看了眼。 瞧见周二爷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他心里一切都瞭然了。 难怪周进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样子那么古怪。 沈书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想起周进疲惫的脸,心疼的感觉又压制不住了。 这一瞬,他恍然明白了,为什么周进有事从不跟他说,再大的压力,内心再苦,都总是自己扛着。 因为周进的心,从来没对他打开过。 应该说,周进封闭了自己,从来没对任何人,敞开过自己的内心。 他总是看起来那么强大,独立,很可靠的样子,因为他把自己的脆弱,都藏起了起来。 沈书黎挫败地揉了揉脸,更多的是心疼。 现在想来,他以为自己喜欢周进,实际上他的喜欢太浅薄了。 他不懂周进的脆弱,不知道他的难堪和痛苦,甚至没有去认真地了解过周进的过去。 周进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在他几岁去世的?后来他跟爷爷又是怎么相依为命的?徐立一家又在周进心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周进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菜?爱好什么?又厌恶什么? 这些,沈书黎通通都不了解。 原来,他从来没有触摸到过周进的灵魂,也从来没有进入过周进的世界。 他又凭什么说,他喜欢周进…… 沈书黎像一棵没有生气的枯树,不知在病房门口坐了多久,神思突然被路过护士们的谈话拉回。 「这间病房的老爷子,可难伺候嘞,每天给他输液扎针,都要劝好久。」 「嗐,老人嘛都固执,觉得反正都半截入土了,为了省点钱,就拒绝治疗,我都碰上好多回了。」 沈书黎眉头微动,拒绝治疗? 他们说的是周二爷? 本想叫住护士打听下,但屋内似乎有了动静,沈书黎怕周进突然出来,撞见他在这儿,连忙起身离开。 等出了大厅,路过一个走廊,突然有个年老的残障人士拦住了他。 老人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通,然后眼巴巴地望着他。 沈书黎没懂什么意思。 直到老人颤巍着手,把兜里的口袋打开,露出里面零碎的人民币。 沈书黎一下反应过来了。 都是苦命的人,不容易,他摸了摸自己口袋,现 金只有几十块,他全都给了老人。 老人满脸感激,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个躬才转身离开。 沈书黎看着他走远,微嘆了一声。 肩上突然一沉,他扭头就对上了周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惊得他身子都抖了下。 周进无奈:「这么容易被吓到?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第83页 沈书黎平复了下心绪,垂眸掩饰说:「有点胃疼,来看了下医生。」 既然周进不想让他知道周二爷的事儿,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周进拧眉:「怎么不跟我说,我陪你来。」 沈书黎摇了摇头:「已经不疼了,没事了。」 眼神一转,又故意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周进顿了下,排斥性地避开同他对视的目光,淡声道:「有个朋友生病了,来看一眼。」 沈书黎凝视他,步步紧逼:「什么朋友,我认识吗?要不要我也顺路去看一下。」 他就是生气,想看看这个人能撑到什么时候,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骗他。 因为沈书黎前进了几步,周进就下意识后退,简短道:「也就一般的普通朋友,以后有机会再介绍你们认识。」 沈书黎身子前倾,语气也不太好了:「所以你非要中午起床,是为了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你知不知你现在看起来,样子有多糟糕?」 周进愣了下,正要说什么,前面突然一群小孩儿跑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沈书黎,情急下,周进一把揽住沈书黎的腰,闪进了旁边的一个仓库。 被这么一打岔,周进木然的脑子清醒了很多,他看着被自己护在怀里的青年,似笑非笑:「沈少爷,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咬牙承认:「是。」 周进眼里有了点神采,故意逗他:「为什么?」 沈书黎抬头,目光掠过男人的脸,从那双绯红的眼睛,到下巴上细细密密的青色胡茬,将他的疲惫和倦态,都镌刻进心里。 为什么,当然是喜欢你啊。 沈书黎心头酸涩,缓缓垂下了眼,沉默着一言不发。 分明周进就站在他眼前,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渴望着这个男人。 好想成为他的依靠。 好想跟他心意相通。 好想,触碰他的灵魂…… 周进见他不太对劲,语气温柔了下来:「怎么了?」 沈书黎突然伸出手,缓缓抱住了他,还把脸小猫一样埋在他颈窝,蹭了蹭。 周进顿时浑身一僵。 第36章 犹豫了下, 周进才缓缓将手,搭在了沈书黎背上,轻拍着他:「怎么了。」 沈书黎默然片刻, 低声喃喃:「有点低血糖,站不稳……」 周进轻嘆:「又是胃疼, 又是低血糖, 你这身体, 该养养了。」 他把下巴很自然地搁在沈书黎头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揽着沈书黎腰的手, 收紧了几分。 好奇怪,这都算不上是一个拥抱, 却让他异常安心,有种归鸟回巢的眷恋感。 这段时间的疲惫,都被这个拥抱融化了, 像是快要枯死树终于得到几分雨露和阳光的滋润。 周进舒服地喟嘆一声, 懒懒道:「等我忙过这一阵, 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盯着你吃完, 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沈书黎:「好。」 不远处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仓库的门没关,沈书黎怕被人看见, 就用手推拒周进的胸膛,耳尖微红:「放开我吧。」 周进却不松手:「沈少爷, 你抱起来好舒服……」 沈书黎浑身一僵, 脸缓缓发烫起来,手也不敢动了。 周进发觉了他的异样, 嘴角轻勾:「再让我充会儿电。」 是真的捨不得放手。 这个人身上好像有什么魔力,光这样抱着,就能让他满身满心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 周进能感受到,他是被人全身心接纳的,这种踏实的安全感,他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体会到。 好神奇的感觉,简直让人上瘾,欲罢不能。 周进忍不住把沈书黎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 既然这人主动送上门来,他就不客气了。 沈书黎只觉得快要被人揉进身体,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那么剧烈,那么震荡,牵动着他的心脏,也开始狂躁起来。 沈书黎没动了,睁着眼睛感受着,连眼都忘了眨。 不知过了多久,沈书黎腿都有些麻了,耳膜也被心跳震得发木了,周进才松开他。 随后周进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我送你回家。」 沈书黎:「那你呢。」 周进另一只手帮他理了下领口,还温柔地把帽子给他戴上:「我还有事,你先回去,乖。」 沈书黎垂下眼,大概能猜到,周进应该是要在医院陪着老爷子,也不戳破他。 爱一个人,不是要去破开他的盔甲,而是要成为他的盔甲。 周进内心还没接纳他,没关系,他不会强行要求周进对自己敞开心扉,他想默默地陪着周进,支持周进,成为周进的力量。 沈书黎:「好。那你晚上早点回来。」 周进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 车子开出十几米,在一个拐弯儿处,沈书黎叫了停。 他直接下车,躲在一个墙角后,眼看着周进出了医院,往商场那边去了。 应该是去给老爷子买东西。 于是沈书黎又回了医院,趁机进了老爷子的病房。 周二爷看见他时,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平静:「坐吧。」 沈书黎恭敬地点了下头,这才坐下:「抱歉,周进没跟我说您的事,他不想让我知道,我是偷偷来的,很匆忙,所以没带礼品。」 第84页 周二爷早就料到了:「你别跟他计较,他就是那个性子。」 什么事儿都爱自己扛着,说得好听是独立,可靠,说得难听就是逞能。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没了父母,他作为爷爷,到底年纪大了,很多时候顾不上周进,所以让周进养成了事事都靠自己的习惯,特独立。 从小到大,邻居都夸这孩子懂事,只有懂他的亲近之人,才知道他心里很苦,他只是在逞能。 但周进自己,却没意识到这是一个缺点。 沈书黎轻轻嗯了声:「我知道的,他瞒着我,是不想让我跟着一起担心着急,他以为他是在对我好。」 周二爷耸拉着的眼皮,惊讶地微微抬起。 没想到除了他这个亲人外,还有人能够理解周进。 沈书黎语气平静,却透着坚定:「我不需要这种好,不管什么事,我都想跟他一起承担。」 周二爷沉默了,良久后,长嘆了一声。 他终于能安心地走了。 周进身边,已经有了懂他,疼他,愿意陪着他经历风雨的人,人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何其幸运,足够了。 沈书黎突然说:「听说您不愿意接受治疗。」 周二爷嗯了声,也没解释。 沈书黎大概知道原因,他并不劝老爷子什么,只是缓缓道: 「周进他曾经跟我说,他很渴望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不需要多幸福,大家健康,平淡,又融洽地生活在一起就好。」 周二爷枯木般的手指弹动了下,浑浊的双眼流露出一瞬的茫然。 正常的家庭? 沈书黎:「现在虽然他已经成家了,但他心里,还没把我当成家人,还没接纳我。只有您才真正是他的亲人,所以,您能不能再等一等……」 等我爱他,等他爱我。 等他不再觉得自己孤单的时候。 沈书黎:「如果您现在走了,他恐怕会承受不住,认为在这世上他是孤身一人,您不觉得,这样他很可怜吗。」 周二爷神色终于动容,眼角凝出了泪花,要落不落的。 他就是突然想起,多年前,儿子儿媳去世时,周进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却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整整两个月。 周二爷无声地嘆气,望向窗外久久不动。 但沈书黎知道,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站起身恭敬说:「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希望您不要把今天我来过的事儿,告诉周进,他不想让我知道。」 周二爷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算是应了。 等沈书黎离开后,脸上才露出一个笑。 沈少爷人还是不错的。 就凭着沈书黎对周进的这份心,就让他做长辈的很放心。 以后漫长岁月,再苦再难的日子,周进也终于有人在身旁陪着了。 — 从医院出来后,沈书黎没有直接回家。 他先去了商场,细心挑选了安神的薰香。 最近周进晚上总是睡不安稳,薰香的作用不大,但哪怕能有一点也好。 回来时,路过街边的一个小摊,看到有个僧人,在摆摊卖一些东西。 平安符,玉观音,八卦钱等,应有尽有。 沈书黎脚步顿住,那摊主看了他一会儿,向他介绍起来:「施主,看看需要点什么,这些都是开过光的,特别灵验。」 摊主:「您看这个玉观音,不光保平安,还保一个人的气运,带上它,往后保管日子顺顺噹噹的。」 沈书黎下意识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 沈妈妈爱摆弄这些,以前买了好多放在家里,搬来跟他们一起住时,沈书黎强硬地让她扔掉了。 他不喜欢迷信,觉得一个人信这些,不如信自己。 只有内心不坚定,不强大的人,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没有任何根据的东西上。 但此刻,他的眼睛却从那个玉观音项鍊上挪不开。 沈书黎:「真的灵吗。」 摊主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保管灵!不灵你来我们寺庙找我,就东山上那庙,大家都知道的。」 沈书黎打了个车回去,上车后,他手里攥着那个开过光的玉观音项鍊,恍然明白了沈妈妈的感受。 他也是因为不够强大,才求神拜佛,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上的吗? 沈书黎不承认,他只是,想让周进戴上这个。 任何有可能让周进过得好点的办法,他都愿意去尝试,哪怕没有根据。 仅此而已。 这天周进回家比较早,下午五六点就回来了。 他似乎很高兴,虽然那张硬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的眼睛是发亮的,神采奕奕,像风一吹就蹿起生机的小火苗。 一回家,周进就钻进了厨房,兴致勃勃地炖了一锅鸡汤。 沈书黎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眼都捨不得错过。 他好久没看到过这样的周进了。 沈书黎:「有什么好事吗。」 周进切着辣椒,弯了弯唇角:「嗯,算吧。」 沈书黎也忍不住浅笑起来。 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周二爷答应治疗了。 他进了厨房,站在周进身旁帮他剥蒜:「能跟我说说是什么事吗。」 重要的不是事情,而是引导周进,逐渐学会跟他交流,让周进慢慢习惯对他打开自己的内心。 第85页 这是个漫长的工程,但沈书黎有足够的耐心。 周进手里的刀顿了下。 沈书黎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平静道:「突然觉得,我们对彼此的了解不太够,所以我想多跟你聊聊天,你身边发生的,不管是高兴、还是难过的事,我都想知道,你可以挑着跟我说一点。」 周进垂眼看着菜板,握着刀的手紧了紧,手背上蜿蜒的青筋,瞬时崩了起来。 沈书黎:「你不愿意吗?」 他有意放软了语气,既让自己的话显得不那么强势,又让对方拒绝不了。 周进静默片刻,继续切着辣椒,很自然道:「就是一只猫,从小陪我长大的,它生病了,但是不肯吃药。」 沈书黎看着他,微不可见地弯起一个笑:「原来是这样。那现在他肯吃了吗。」 周进:「嗯。要动个手术,但没什么危险。」 沈书黎目光变得柔和,缓缓引导:「所以前几天你才心情不好?」 周进菜刀猛地一下切歪了:「嗯。抱歉,影响到你了。」 沈书黎:「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周进嗯了声,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同沈书黎目光相接的那一剎那,却不自觉怔住了。 青年眉眼生得清冷寡淡,却透着春风似的温和,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水一般包容。 沈书黎眸子微微闪动,像是盛着星辰碎月,那一点笑意,如烂漫的山花开遍眼底,让人瞧着就欢喜。 周进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有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逐渐滋生,网一般细细密密地笼罩着他。 他喜欢被沈书黎这样看着。 这种眼神,他从没见过。 没有人这样注视过他。 周进不理解,放轻了嗓音,生怕惊扰什么似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沈书黎眨了下眼:「怎么看着你?」 周进有些形容不出来:「你的眼神,让我好舒服。」 第37章 沈书黎瞳孔微颤, 心脏都绞动了下。 他克制地收回目光:「大概,是因为我们聊得比较愉快吧。」 好险,他根本不会掩饰自己。 还好周进在感情里, 也只是个菜鸟选手,没有任何经验, 哪怕发现了蛛丝马迹, 也暂时理解不了。 沈书黎放下蒜, 洗了个手就从厨房匆匆出去了。 周进却站在原地, 不断地咂摸回味着沈书黎的那个眼神。 到了傍晚时,徐立突然来了, 拎了很大一袋海鲜。 说是做水产生意的朋友送的,他爸妈非要他趁着新鲜, 赶紧给周进家也送一袋来。 沈书黎忙去接过,说了谢谢。 周进就钻进屋里,用一个纸箱子, 装了一大箱的柚子, 搬给徐立:「果园刚摘的, 还想着明天空了给你们送去,既然你都来了, 就自己带回去吧。」 徐立开车来的,倒是比较方便。 听说今晚是周进下厨,他顿时就赖着不走了, 想白搓一顿。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饭,周进收了碗去厨房洗, 徐立跟进去往门边一靠, 懒洋洋地跟他唠嗑。 徐立:「老爷子没事儿了吧。」 周进手下动作没停:「嗯,就是过几天得做个手术。」 徐立点头, 又说:「钱你够吗,不够跟我开口。」 周进垂着眼:「到时候再说吧。」 肯定是不够的,他之前就问过医生,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费,要十几万呢。 这段时间,除了照顾老爷子外,他都在到处找钱,卡里的积蓄全拿出来,也还差个几万块。 但徐立家最近生意也不景气,钱都投进市场了,人家也正处在节骨眼上,周进实在开不了口。 而且,他欠徐立一家的太多了,不想欠更多。 徐立再三说:「一定要跟我讲啊,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周进露出一个笑,让他安心:「好。」 客厅里突然传来沈书黎同沈书阳的嬉闹声,徐立回头看了眼,不禁笑起来:「你这里,越来越有人味儿了,像个家了。」 周进的手顿了下。 现在的日子确实不错,他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算不上是家。 但他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总之感觉他跟沈书黎组建起来的家庭,跟徐立他们的家,是有一些区别的。 不过一切都才刚开始,慢慢来不着急。 突然想起什么,周进扭头转向徐立:「你看我一眼。」 徐立:「??」 周进仔细观摩了一下他的眼神,觉得不太对劲儿,差点东西:「用你最温柔的眼神,再看看我。」 徐立嘴角一抽:「你有病吧。」 周进:「帮个忙。」 徐立翻了个白眼:「成,那你别动,我把你想像成我的女神,等我调整一下状态哈。」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尽量温柔,连嘴角都在用力地上翘…… 周进:「……」 好噁心,一股恶寒直冲天灵盖,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跟沈书黎今天的那个眼神,完全没法比。 徐立还在硬撑,他也快吐了:「好了没?!」 周进:「……好了。」 再不好,两人都要憋出内伤了,简直是对人的精神伤害。 徐立眼神一收,扭头yue了一口:「下次这种事,别叫我,不能因为咱哥俩关系好,就逮着我坑吧,拜拜!」 第86页 到了晚上,等沈书黎洗漱完上了床,周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沈书黎有些不自在,目光闪避:「怎么了。」 周进:「你看看我。」 沈书黎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看了。」 周进挑眉,掰正他的肩膀,一只手食指和中指併拢,挑着他的下巴一抬:「再看看我。」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这才直视他。 周进抿了抿唇:「不是这样的。」 这个眼神没有感情。 沈书黎忍无可忍,打开他的手:「我要睡觉了。」 他躺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翻了个身背对周进。 却拿余光去偷瞄男人。 周进也不折腾了,挨着他躺下,算了,来日方长。 屋内安静半晌,周进突然说:「睡着了吗。」 沈书黎轻哼了一声:「没。」 周进:「我有个事,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声。」 沈书黎翻身面对他:「说。」 周进缓缓道:「我想把农场和果园都卖了。」 沈书黎猛然睁大眼,眉头一蹙:「为什么。」 周进:「最近,有点事,缺钱。」 把农场和果园卖了,大概就能凑齐老爷子的手术费了。 沈书黎看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伸手摸到放在床头的手机。 打开转帐,操作了几下。 周进的手机叮的一声,拿过来看,是信息提示,沈书黎刚才给他转了六万块。 周进盯着那个数字,喉结微动,艰涩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他又转了回去。 沈书黎不理解,强硬地再次给周进转了帐:「收了。」 周进也执拗地又给他转了回去:「不行。」 这笔钱是沈书黎熬夜做项目,挣回来的,沈家自己都尚且艰难,沈书黎每个月赚的钱,都是要固定还债的。 现在拆迁款还没下来,他要是拿走这六万,沈书黎那边不能按时还钱,肯定会被债主为难。 而且,他也不想欠沈书黎的。 周进:「当初我们结婚前,选择做财产公正,并且婚后的债务和收入,也都各自分得很清。」 就连每月的生活费,都是aa制。 周进定定地看着他:「你提出这个制度,不就是不想欠我的吗?在债务还清前,不愿意占我便宜,花我的钱。现在我也一样。」 沈书黎哑然了,此刻他好像在照镜子,在周进身上,看到了同两个月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 还有都不想欠别人,看似坚强独立,实则故作硬撑的高傲。 原来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沈书黎沉默半晌,坚持给他转帐:「你不能卖掉农场和果园。」 他知道说服不了周进,因为他也无法说服自己花周进的钱。 此刻他这样执拗,更多的是在赌气,气自己也气周进。 气两个人明明都结婚了,在外人眼里已经是一家人了,实际上却如同两块拼凑在一起的拼图,随时都能散架。 他们好像,都没有敞开自己去接纳对方。 以至于遇到事情和问题,首先把对方撇开,还像从前一样自己独自扛着。 那这个家,真的像个家吗? 沈书黎心头酸涩,却没办法怪周进,因为他也没能比周进做得更好。 周进又把钱转了回去,他语气温柔,却异常强硬:「我不会收。别折腾了。」 沈书黎倒抽一口冷气,把手机一扔,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不让人看见。 周进注视着身旁的大鼓包,无奈嘆气,用手去拨开被子:「好了,这样会把自己憋坏。」 沈书黎打开他的手,继续把自己捂着。 周进禁不住笑了,这人怎么生气起来,这么可爱。 话说,这还是头一回,沈书黎跟他生气。 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和感情,比以前更好了? 周进从来不觉得,生气和吵架伤感情,是感情不好的表现。 相反,他认为,一段关系中,对对方还存有期待,想要继续跟对方磨合,更好地相处,才会生气吵架。 生气吵架既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让对方看见,也是期待对方能在意自己的意愿,能够改进磨合,让这段关系变得更好。 真正的心死,和绝望,反而是不声不响的,那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周进隔着被子,摸了摸沈书黎的头,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把手从缝隙伸进去,捉起沈书黎的手,照样放在胸口暖着。 这是他每天最喜欢的环节。 沈书黎更气了,他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但又不捨得把手抽回来,就那样僵持着。 第二天,沈书黎早上起床看,昨晚半夜他转给周进的钱,果然又被转了回来。 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发不出。 中午时,沈妈妈做了饭,让他送到农场,给周进送去。 沈书黎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给周进热了一袋牛奶。 沈妈妈瞧出他的异样,就问:「怎么了?跟小周吵架了?」 以往让他给周进送饭,沈书黎可是满面春风的,今天却顶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沈书黎也不瞒她:「吵架了。」 第87页 沈妈妈点头哦了声:「正常,一起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最开始这两年是磨合期,吵得会勤快些,后面就好了嘛。」 每一对夫妻都是这么过来的,再恩爱,也会有磕磕绊绊。 沈书黎垂下眼,挑了一点两人的矛盾说:「他有事瞒我。」 沈妈妈也有事瞒着他,而且是跟周进一起瞒着他,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咯噔,试探说:「啥事儿?」 沈书黎:「关于钱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 他说完这话,就拎着保温杯出门了。 沈妈妈却僵在了原地,这孩子都知道了?! 所以是那笔欠款的事儿?还导致了原本和睦的小两口吵架?! 沈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婚姻里如果存在着隐瞒和欺骗,会是多大的隐患。 穿着拖鞋在屋里踱来踱去,想着该怎么才好。 半晌后,沈妈妈往沙发上一坐,嘆了一声。 算了,她自己造的孽,她自己去解决。 总不能因为这件事儿,破坏了小两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 — 沈书黎到了农场后,却没看见周进人,郑叔也不在。 他就在小屋前面的长椅上坐着等,一条黑色的大狗,晃悠着尾巴朝他过来。 沈书黎轻声唤:「如风。」 如风微微仰头看着他,两只耳朵都放平了,这是如风想让人摸它、在向人讨要宠爱时,会摆出的惯用姿态。 沈书黎浅笑了下,把手放在如风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抬眼,入目的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农场,菜地里的小青菜整齐地排列成行,没有一点杂草,鱼塘里的水也很干净,在小屋前,还种了几棵桂花树,不过只是树苗,明年才能开花。 这一切都能看出,周进对这个农场,有多喜爱,花费了多少心思。 沈书黎垂下眼,他不能让周进卖掉农场。 等了好半晌,突然看见不远处,周进和郑叔,一左一右夹着一个人过来了。 他们走近些后,听到周进说:「农场和果园您都看完了,开个价吧,只要价格公道,都好说。」 沈书黎怔了下,噌地站了起来。 这时周进也看见了他,就跟郑叔说:「叔,你陪陪张老闆,我爱人来了。」 郑叔是知道他俩的关系的,当即咧嘴笑:「快去快去,这边有我。」 周进小步跑向沈书黎:「怎么不进屋等。」 沈书黎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那双眼里含着挫败,失望,还有浅夹着悲伤的气恼,像是冬季里无声的大雪,轻飘飘的冷冽。 周进一怔,脸上原本的笑,缓缓垮塌直至凝固。 这回他好像,真的伤了沈书黎的心了。 周进不敢再跟他对视,眼皮垂落,伸出胳膊想去拉沈书黎的手。 这个人,骑车来又不戴手套,手都冻疼了吧。 但沈书黎却拒绝地甩开了他,嗓音微颤:「不要卖好不好。我有钱,拿我的钱去。」 周进沉默着,尝试再去拉他的手。 沈书黎倔强地把手背在身后。 最终周进嘆了一声:「进屋暖暖吧,我先去陪客人。」 沈书黎紧咬着牙,看了他很久。 突然把放在心口处温着的牛奶拿出来,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周进目光落在这袋牛奶上,忍不住五指握了握。 还是暖的。 从家里到农场,骑车要四十多分钟,今天室外气温却只有几度,能够想像到,这袋牛奶在出门时,会有多滚烫。 周进突然眼眶一热,心头涌上一抹酸涩和心疼。 他有种预感,如果今天就这么让沈书黎走了,那往后两人之间,将会有一条难以修复的裂缝。 这已经不是生气吵架的问题了,而是他们的心,在逐渐远离,排斥对方。 周进呼吸变得沉重,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最终咬咬牙,一转身飞快地追了上去。 第38章 但周进刚走出两步, 手机就响了,周进顿了下,还是选择先接电话。 是老爷子打来的, 电话里老人嗓音干涩,颤抖着声说自己好像不舒服, 让他赶紧来。 周进顿时面色着急, 说完马上到就挂了电话, 一抬头, 沈书黎早就不见了人影。 周进烦躁地搓了把脸,转身狠狠踢了下地面的一个土堆。 他已经好久, 没像此刻这样情绪失控了。 短暂地发泄了下,周进飞快地骑上三轮车, 往医院赶去。 — 离开农场,沈书黎骑着自行车回家。 他骑得很快,快得迎面吹过来的风都刀子似的刮人。把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脸, 擦成了粗糙的红。 沈书黎却浑然不觉一般, 面无表情地加速, 蹬得太快了,让他微瘸的那条腿, 都隐隐有点发疼。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突兀刺耳,惊得他差点没掌稳车子。 停下车, 沈书黎接通电话,说了两句后, 他脸色顿时严肃, 皱着眉:「我马上到。」 自行车太慢了,在半路他把车子寄存在一个超市, 让老闆帮忙照看一下。 镇上的人大家好多都互相认识,老闆爽快地应了。 沈书黎拦了辆出租,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下了车,急匆匆往周二爷的病房去,却在走廊上,碰到了同样匆忙赶来的周进。 第88页 两人对上眼后,都是一愣。 周进尤其惊讶,缓缓睁大了眼,他张了张嘴:「你……」 沈书黎面色还算平静:「先看看爷爷。」 周进掩下情绪,点了点头,推开门两人一起进去。 病房内却不像他们预料的那样,会充满死气和慌张,会有很多医生围在病床前忙碌。 抬眼,只看到周二爷悠闲地靠在床头,拿着徐立给他买的平板,正在看打仗的电视剧。 瞧见他们来了,弯了下眼:「都来了。」 周进和沈书黎都有点懵,面面相觑一番,慢悠悠地挪步过去。 不是说老人不行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周二爷打了个哈欠:「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老人都没啥安全感,生怕眼睛一闭就睁不开了,所以才急匆匆打电话,把你们俩都叫来。」 沈书黎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周二爷的用意。 只配合着说:「您没事就好。我先回去了。」 他故意这么说的,一边假装起身。 果然,下一刻周进就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等我一起。」 沈书黎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出了病房也没走,只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在等,等周进愿意开口。 他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 经过这段时间,沈书黎明白了一个点,那就是,周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建立一段亲密的关系。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自己的内心,让别人进去。 也不知道,要如何去经营一个家庭。 周进以为,只需要对伴侣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就算是一家人了,日子就是幸福的了,实际上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浮于表面,只是在过家家。 或许吧,或许世俗中的一家人,这样就足够了。 但周进和沈书黎,都深刻地渴望着有人能跟自己心意相通,渴望有个人,能做自己在人间的锚,渴望极端且深度的羁绊。 那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周进很小时就没了家,虽然有爷爷在,但爷爷很多时候顾不上他,不能代替父母。 虽然徐立家对他很好,但在周进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外来者。 所以周进并不知道该怎么去经营一个家,他只是在学着别人幸福家庭的样子,去搭好一个家的框架,然后维持着那个空空的架子。 仅此而已。 但沈书黎却是最懂这方面的。他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庭,人人羡艷。 只不过后来破碎了,于是他也心死了,失去了接纳别人的勇气,失去了建立一个家庭的信心。 但现在,沈书黎意识到,他必须要突破自己,往前走了。 在沈书黎正出神时,一道人影投射了下来,罩住了他。 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儿子?」 沈书黎抬头就看见了沈妈妈,愣了下,蹙起眉:「妈?你来医院干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沈妈妈眼神闪躲了下,笑着说:「嗐,没事,就是一点小感冒,来开点药。」 她悄悄把袋子里装的,抗抑郁的药,往身后捎了捎,藏起来。 沈书黎本来要忧心的事儿就多,她不想让儿子担心。 沈妈妈又想起欠款的事儿,内心煎熬不安,挨着他坐下,觉得是时候坦白了。 早说晚说都要说,中午沈书黎走了后,她就一直难受得很,做了好久的思想建设。 她怕自己过了这会儿,又说不出口了,不如就趁着现在勇气当头,全说了。 沈妈妈:「儿子,妈妈跟你说件事。」 沈书黎看向她。 沈妈妈局促不安,低着头,用脚不住地蹭着地板瓷砖:「就是那个……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想跟着你张叔做生意吗。」 沈书黎有种不好的预感,嗓音都冷了下来:「你还在跟那个人联繫?」 沈妈妈忙摇头,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又挣扎好久:「我之前,没听你的劝,借了笔高利贷,投了他说的那个生意,结果全赔了……」 她边说,边观察着沈书黎的表情,就看见青年的脸,缓缓惨白了下来,最终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败。 沈妈妈心疼得很,特别愧疚,头都快低到胸脯里去了:「对不起儿子……」 沈书黎感觉后背一片冰凉,凉得浸骨,如坠冰窖。 脑子也急速充血,像挂个铅球一样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现在他正坐着,估计要当场载倒在地。 周围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却又好像距离他很远,朦朦胧胧的,让人难受至极。 他想指责沈妈妈,想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再三劝了她的,就是不听! 为什么那么痛恨父亲借了高利贷,自己却要去碰! 为什么要在眼看生活都好起来时,给他当头一棒! 明明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偏偏还要往里头扎,是不是想逼死他! 但沈书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从精神上,到身体上,都是麻木的,甚至有一种想干呕的生理反应。 沈妈妈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太想赢了……」 人就是这样,越是到了绝境,越想翻盘,哪怕看见一根脆弱的蜘蛛丝,都觉得是救赎,想攀着它往上爬。 第89页 沈妈妈哽咽:「妈妈就是不想让你太辛苦了,对不起,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这些年都没有尽到妈妈的责任,辛苦你们了……」 沈书黎望着天花板,好半晌才艰涩道:「欠了多少。」 每个字都好像有刀片在刮着他的喉咙,嘶哑至极。 沈妈妈擦了擦鼻涕,抽噎道:「两、两百万……」 沈书黎骤然握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他闭了闭眼,又睁开。 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失去了温度,变得馄饨、死气沉沉。 他喃喃道:「两百万……」 要挣多久才能还上。 关键是,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家庭,有伴侣,这两百万不光是会拖累他自己,还会连累周进。 沈书黎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勇气,又在这一刻崩塌了。 恍然间,他觉得两百万这个数字,似乎有点敏感。 这时沈妈妈又突然说:「儿子,还有件事,妈妈必须要告诉你……」 — 病房内,周进给老爷子倒了杯热水:「说吧,沈书黎为什么也会来这儿。」 老爷子很淡然,捧着水杯悠悠道:「他早就知道我生病的事了。」 这小子明明都猜到了,还非要问。 周进心情复杂,原来这段时间,沈书黎似乎比以前更关心他,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 他怕沈书黎气恼,气自己不告诉他。 周进还是头一回,这么怕一个人生气,他垂下眼:「沈书黎是怎么知道的。」 老爷子半掀着眼皮瞥他:「你这性子,必须要改改了。」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人家,人自己担心你,实在是没办法了,偷摸跟着你过来的。」 周进心头微颤,又觉得好笑地弯了下嘴角。 跟踪?堂堂沈少爷也会跟踪? 他一想到沈书黎缩着个脑袋,悄咪咪地跟在他身后,为了不让他发现,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样子,就不自觉心里软成了一片。 那个人竟然也会做这样的事。 有突然想到,他走路一向很快,步子迈的大,沈少爷能跟得上吗,他那条瘸了的腿,走那么快会不会疼? 周进突然眼眶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老爷子嘆了声:「日子不是你这样过的,结了婚,生活就像是一座桥,夫妻俩一人抬一头,需要合作,互相扶持,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隐瞒和谎言,在任何一段感情里,都是最伤人的东西,如果你还想好好过,今天我把他给你叫来了,你们好好谈谈,说开,以后再也别犯这种错误。」 周进拳头握紧,又松开,反覆好几次,最终他轻嘆一声:「好。」 他真是败给沈书黎了。这人有时候也挺傻的。 老爷子继续说:「这孩子懂事啊,他知道你想瞒着他,也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所以让我别告诉你,就是怕你有心理负担。」 周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但此刻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包裹住了他的心脏,春风化雨般温柔,让他下意识弯起唇角。 他以前就知道,沈书黎是很温柔的人,他选的人,不会选错的。 …… 周进从病房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青年,不觉顿住。 沈书黎也恰好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两人无声地看着对方,眼里都饱含着复杂且动容的情绪。 沈书黎今天穿得有点少,深灰色的大衣,冻得他脸色都发白,周进首先败下阵来,几步过去:「怎么不多穿点。」 沈书黎没说话,站起身又看了他一会儿。 周进拉过他的白皙的手,用大掌包裹住,哈了口气轻轻搓揉几下,又拉着往自己的怀里伸进去,贴在心口的位置暖着:「等久了吧,手都冻僵了。」 沈书黎垂下眼,睫毛微动,摇了摇头,突然轻轻抱住了他。 周进一僵,缓缓睁大眼,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地说:「你又低血糖了吗。」 他嗓音又轻又温柔,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沈书黎环着他结实的腰身,放松自己感受着男人的体温,闭上眼:「不,是我想抱你。」 周进怔住了,眼神闪动得厉害。 沈书黎:「不是你说的,不要压抑自己,我们想拥抱就拥抱,想接吻就接吻吗。」 周进喉咙发干:「嗯。」 他抬起胳膊,回抱住沈书黎,贴近的一瞬间,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灵魂都得到了滋润和救赎。 为什么这个人,抱起来这么舒服? 为什么只有在这个人身上,才能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心安。 周进忍不住用脸蹭着他的软发,享受地半阖着眼,又问:「为什么想抱我,有理由吗。」 沈书黎眸子颤动:「我都知道了。」 周进心头一紧,抿了抿唇,但没说话。 沈书黎:「那两百万的事,还有我妈欠债的事。」 一开始知道时,他都绝望了,甚至很生气,凭什么周进要背着他,独自揽下沈家这么大笔欠款。 这让他怎么还得清? 而且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凭什么就觉得,别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但冷静下来后,沈书黎想起结婚这段时间,周进每天起早贪黑,拼了命地挣钱,想起周进满身疲惫的样子,他又开始心疼。 第90页 他其实很聪明,不用任何人说,就知道周进瞒着他,是不想跟他离婚。 又觉得周进好傻。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沈书黎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消散,只剩下心疼,和越来越强烈的爱意。 他离不开这个人,就是离不开,离开是要他的命。 沈书黎很委屈,头一回这么不知所措,他能怎么办。 选择离婚,他根本就捨不得,也会伤害周进。 选择留下来,他会害得周进也跟着他一起,背负上两百万的债务,普通人家欠这么多债,恐怕会吓死。 他也将会背负强烈的愧疚,受到痛苦的谴责。 沈书黎那时,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选才好。 周进慌忙说:「是我不让阿姨告诉你的。两百万其实也不怎么多哈,我们一起挣钱,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还上,大不了我出去打工,多打几分工,再跟着徐立家做生意,也就几年,我们肯定能还完的……」 他开始着急了,连语速都飞快,他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生怕沈书黎会动了离婚的念头。 到现在,周进才发现,其实他好捨不得沈书黎,捨不得这个会用心口给他温牛奶的傻子。 沈书黎安静地听他说完,才接话:「你觉得我会逃跑?觉得我会为了不拖累你,要跟你离婚?」 周进哑然,分明就是这样。 但他咬紧了牙不想承认。 沈书黎轻轻推开他,漂亮的眸子清泠泠地看着他:「我是个胆小的人。」 「我不敢往前走,因为我害怕改变,害怕做错选择,会变得更糟糕。」 以前家里破产,就是因为他不肯接受父亲的公司,不肯回家来帮忙,只一心想着念书深造,以及一个人在外单打独斗,做自己喜欢领域的商业。 结果父亲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对市场的判断也不那么敏锐了,导致生意失败,公司陷入绝境。 后来沈书黎发现家里出了问题时,第一时间卖掉了他在外自己的资产,想要拯救沈家,却一切都来不及了。 家里破产后,很长一段时间,沈书黎都会想啊,要是当时他没有选错,选择回到家帮父亲的忙,是不是沈家就不会破产。 是不是父亲就不会上吊,发小也不会离开他,他的腿也不会被人打断,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从那后,他就变得胆小了,因为他知道,每个人的选择,看似微不足道的渺小,却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他不敢选择,宁愿在原地腐烂,也不敢再往前走。 他是个被过去,被自己困住的人。 沈书黎:「同样,我是个懦弱的人。」 「我不想麻烦任何人,不想欠下任何人情债,我背负不起愧疚,也背负不起别人的好意,因为我觉得我还不上。」 周进安静地看着他,认真地听着。 他想,沈书黎说得不对。 沈书黎分明是个很勇敢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并且能有勇气把这些都说出口。 他真的好厉害,让人敬佩。 至少,周进认为他比自己强大。 沈书黎定定地:「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选择跟你离婚,因为我不想占你便宜,不想欠你太多,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我懦弱,我背负不起愧疚,背负不起任何沉重的东西。」 周进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 沈书黎轻吸一口气:「但现在,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不管发生什么,都想跟你一起扛。」 「我知道我有点自私,这两百万不是小数目,会让你觉得沉重压抑,甚至绝望。所以我想郑重地问你——」 沈书黎牵住周进的手,同他十指交扣:「周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扛吗,愿意跟我一起还债,经营一个更好的家庭,向着幸福的未来一起前进吗。」 这就是他选择的结果。 他不想逃避了,他想勇敢地去背负那些愧疚,背负那些沉重,面对自己的胆小和懦弱。 两百万的债务很多,但只要拆迁款下来,先把沈家大头的债务还上,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先积累一定的本金,再创业,两百万一定能还上。 但恐怕那个过程,会比较痛苦就是了。 所以他想认真地,徵求周进的意见,询问周进,是否愿意陪同他一起,走过这段即将到来的艰难日子。 周进瞳孔缓缓放大,一股巨大的喜悦漫上心头,好像剎那间,冬至转夏,白雪变成了烂漫的山花,入目皆是欢喜。 他能看见,此刻沈书黎的眸子,在微微脆弱地颤动,闪烁着期待,满含紧张,却仍然坚定地望着他。 周进心跳过快,连笑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艰难地扯动着嘴角:「好。」 他重复,大声了些:「我说好!我愿意!」 于是沈书黎笑了,春草破冰般温柔,眼底的光璀璨得令人动容。 周进再次怔住,他第一次看到沈书黎笑得这么好看,好看到他心软软。 那种眼神,他终于又在沈书黎身上看到了。 那么柔和又安静地望着他,像是一寸寸春雨,滋润着他的灵魂,给予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抚慰。 周进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越压制,越是反而要冲出来一般。 第91页 于是他顺着本能的渴望,一把扯住沈书黎的胳膊,猛然将他拥入怀抱。 感受到沈书黎回应的拥抱,周进眼睛都睁大了,双臂把人搂得更紧。 沈书黎像是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但以后,你有事绝对不能再瞒着我,我也一样。」 周进眷恋地把脸埋在他颈窝,轻轻嗯了声。 沈书黎:「周进,接纳我吧,我想靠近你,想进入你的心。我想成为你最亲密的人,跟你羁绊最深的人。」 他嗓音很轻,却含着挫败,带了几分无奈,还有乞求。 周进难忍动容,哑着嗓子:「好。」 如果对方是沈书黎的话,他愿意试试。 沈书黎这么好,这么勇敢地来叩开他的心,他忍不住想把一切好的,一切沈书黎想要的,都给他。 沈书黎:「以后约法三章,一不许隐瞒,二不许欺骗,三……我们要做彼此最亲密、最重要的人。」 周进轻声:「好」 沈书黎得偿所愿地笑了。 两人在走廊上已经站了很久了,沈书黎腿本来就不好,此刻有点酸痛了,就微红着耳朵推开他: 「对了,农场和果园,你不能卖掉。我做了一个很详细的商业企划,想把农场打造成,中低端社会人群的休假庄园,用来赚钱的话,肯定会比卖掉价值更大。」 「爷爷这里,先拿我的钱给他手术。」 他这边还不上债,那些债主顶多只会恐吓他几下,总不能真把他弄死了,法治社会,而且不划算。 周进抿唇想了下:「好。听你的。」 两人一起回家,路上都是手牵手,捨不得放开。 偶尔对视一眼,却说不清地黏糊,沈书黎总是红着耳朵,首先挪开视线。 但周进却总想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也克制不住。 就觉得,沈书黎好看,比世界上任何的风景,都要好看万分。 而且那种眼神,到底是什么。 真的让他好舒服,他好想让沈书黎一直那样看着他。 可惜沈书黎总是不肯。 周进就逗他,凑过去黏他:「沈少爷,赏我一眼。」 沈书黎别开头,轻轻推他:「别闹。」 周进想,沈少爷还是脸皮太薄,也不勉强了,走在街上,他观察着路人的眼神。 发觉人的眼神,还真是多样化,有厌恶的,欣喜的,难过的,羞恼的,千奇百怪。 却唯独没有发现,跟沈书黎看他时,一样的那种眼神。 沈书黎见他东张西望:「你在找什么?」 周进:「找眼神。跟你刚才看着我时,一样的眼神。」 沈书黎一怔,心口微热,低下了头。 这个傻子。 周进又看向他:「沈少爷,那种眼神是什么?你那样看着我时,在想什么?」 沈书黎眸子微颤,不自觉抬头看他,视线扫过周进的眼睛。 此刻他想的是,他喜欢这个人,他也想这个人喜欢他。 不,是爱他,渴望被周进深刻地爱着。 目光一寸寸下挪,滑过周进的偏薄的唇。 又想,想亲吻,想被亲吻。 他渴望被周进热切地吻着,唇舌抵死纠缠。 看似在渴望欲,本质上却是在渴望爱。 沈书黎眼神迷离了,耳根子热辣辣的,头脑被强烈的渴望沖得发昏。 周进看着他,被眼前的人吸引了,有些挪不开目光,喉咙也烧得一塌糊涂,干哑得厉害:「你又在那样看我了。」 「好像给了我什么,又好像在向我索要什么。所以,到底是什么?」 沈书黎回过神,敛了目光,朝他恶劣一笑:「不告诉你。」 「等有天,你也能学会用这种眼神看我,那时我就告诉你。」 周进一想:「这个简单,你等我回去看着镜子学一下,马上就能学会。」 沈书黎不以为意:「哦。」 两人回家时,天色已经半擦黑了,都有点累了。 沈妈妈看到他们是说说笑笑地一起回来的,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总算是和好了。 她都担心一下午了,生怕自己儿子拉着人要离婚。 又怕他俩因为自己,生出什么嫌隙。 沈妈妈都差点哭了,抹了把眼睛,一声不吭地进厨房做饭去了。 晚饭后,小夫夫俩回了卧室,正准备洗漱睡觉,突然发现,床上的两床被子,只剩下一床。 沈书黎怔住了,周进也顿了下。 房间里安静得闻针可落,两人心里都莫名有些发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周进轻咳了声:「被子呢。」 沈书黎上前两步,然后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张纸条。 那字迹工整秀丽,一看就是沈妈妈的手笔。 沈书黎看完,耳朵逐渐发烫:「被我妈拿走了。」 周进也上前,想看看纸条写了什么,但沈书黎飞快地收了起来,神色怪异。 他只能干巴巴地问:「妈是要洗被套吗,被子总应该在的……」 本想说,他可以换床被套就好,但最终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他突然不想做一个聪明的人。 沈书黎接话:「妈说,那床被子棉花不软,她给背到镇上的加工厂了,打算翻新一下棉花。」 第92页 而且家里也没有多的棉被了,当初结婚,就是按着人口买的棉被。 周进嘴角险些没压住笑。 这个家没了妈真不行。 周进佯装淡定:「要不,这两天你委屈下,将就着跟我睡一个被窝?」 沈书黎心跳快得厉害,小声:「好。」 周进得逞地弯了下嘴角。 第39章 浴室里, 周进洗完澡后,穿上睡衣,一转身突然跟镜子里的自己对上眼了。 他一瞬间想起什么, 微微弯腰凑近了点,眼睛眯起又松开, 不断地调整眼神。 却怎么都感觉不对味儿。 沈书黎看向他时的眼神, 要更柔和一些, 含着一种深切的东西, 神秘却又热切直白,让人动容。 周进揉了揉眼睛, 用力回想,试图仿造出一模一样的眼神, 却始终觉得自己眼里少点东西。 不行,学不出来。 他要是能再看一次就好看了,再看一次, 肯定能学出来。 沈书黎此刻已经上床了, 半靠在床头假装看文件, 那些排布整齐的字,却怎么都不进脑子。 他睡觉应该还算规矩吧? 就是他比较怕冷, 希望睡熟后,不会跟周进抢被子。 这么想着,他索性下床, 翻了翻衣柜,找出了一件厚实保暖的睡衣, 准备换上。 但刚脱下衣服, 还没来得及再穿,浴室的门忽然开了。 沈书黎下意识回头, 就跟周进对上了眼。 周进没想到他会在屋里换衣服,脑子宕机了一瞬。 但很快回神,继续往外走,懒洋洋地跟他搭话:「你换睡衣干啥,穿那么厚晚上不热吗。」 沈书黎感受到一抹视线,正一寸一寸扫过他的皮肤,禁不住耳根子烧得火辣辣的。 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避讳。 又想着,没准周进就是故意的。恐怕周进是觉得,都结婚了,看看怎么了,他们不管怎样,都是合法的。 沈书黎忍耐着闭了闭眼,手下飞快地理着衣服。 他要是显得在意,那就是输了。 迟早有天,他会让周进跟他一样,只看他一眼,就会面红耳赤,根本不敢这么有恃无恐地『耍流氓』。 只有不那么在意对方,才会这样大大咧咧。 周进就坐在床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直勾勾地看着沈书黎。 青年的皮肤很白,是那种玉一样的冷白,手臂上能看见蜿蜒的青色血管,动作间会微微鼓起,有一点莫名的色气。 周进的感受就是,很好看,虽然沈书黎看着偏瘦,身上也没什么肌肉,但不多的肉,却刚好能撑起他身上的那股少年感。 这个侧面角度,能完全看清他薄而柔韧的腰肢儿,扶柳一般,每动一下,都让人心痒痒。 沈书黎被看得有点恼了,细细密密的目光像是羽毛,一寸寸撩拨着他,让他白皙的脸都红透了,心跳也吵得厉害。 还好卧室里的灯,是暖黄色,看不出来什么。 沈书黎索性也不穿衣服了,佯装平静,转过身跟周进对视:「好看吗。」 周进意味未尽地点评:「好看。」 沈书黎:「但你礼貌吗。」 周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忍住笑了下。 结果下一刻,一件衣服就朝他丢过来,直接打在了他脸上。 他没动,但下意识吸鼻子,闻了闻上面的气味。 好香,是那种山涧清泉夹杂着初雪般的冷冽香,好闻得不行。 衣服刚脱下来不久,还是带着暖意的,那是某人身上残留的余温。 沈书黎看清他在做什么后,脸一瞬间爆红,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站在原地忘了反应。 衣服慢慢掉落,露出周进一张有点呆愣的脸。 但逐渐地,呆愣变成了不知所措。 周进感觉耳朵热辣辣的,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闪躲着避开了沈书黎的目光。 沈书黎本来还羞耻得心脏都快跳停了,但看着他这样的反应,微讶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来。 他突然慢慢平和了。 因为他发现,某人其实也会紧张,也会羞耻,也会不知所措。 沈书黎嘴角微不可见地上翘,也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穿衣服。 周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太敢看沈书黎了,轻声说:「好吧,别着凉了。」 自己转身上了床,佯装拿起手机玩儿,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好像有一截细腰,白花花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神不宁,晃得他痒意难耐。 鼻尖似乎还充盈着那种清冽的香气。 身旁的床凹陷下去一半,周进赶忙把被子扯过去,盖在沈书黎身上:「如果晚上睡着冷,可以多扯一点,我体质不同,容易发热,不用管我。」 沈书黎嗯了声,慢慢躺下。 关了灯,两人都睁着眼,不太睡得着。 周进想了想,小心翼翼地伸着胳膊,在被子里去摸沈书黎的手,却摸到了沈书黎裸.露出来的肚子。 耳边顿时响起一声轻哼,小猫似的,在人心上挠了下。 周进忙缩回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身体的间隔不近,但也不远,就一个拳头大小,沈书黎浑身紧绷,被这么一摸,更是僵硬得不敢动。 第93页 他知道周进想干什么,索性主动把手放在周进的心口:「睡觉吧。」 周进掌心覆盖在沈书黎的手背上,顿时心安了许多。 现在每晚,他都要牵着沈书黎,才能睡安稳。 — 浴室里,两人站成一排刷牙,周进看着镜子里的沈书黎,青年似乎还没睡醒,眼睛都是迷濛着的,白皙的脸上微微发红,显得俏皮得很。 而且刷牙的动作也懒懒的,刷两下,要停一会儿才会继续刷,好像还在开机启动,好可爱。 周进笑了下,伸出胳膊肘去顶沈书黎的手,试图捣乱。 结果沈书黎牙刷歪了,刷到了鼻子上,泡沫糊了一嘴,他眼睛总算是睁开了:「别闹。」 周进低头看他:「没睡好?」 沈书黎轻飘飘地瞥他一眼,没说话,含了口水漱嘴。 周进又想起那件事,用胳膊挽住沈书黎的手,不让他走:「你说了,等我学会了那种眼神,就告诉我是什么,我现在学给你看,你检验下像不像。」 他昨晚洗完澡,对着镜子练习可久了,要不是后面一打岔给忘了,昨晚他就能学给沈书黎看的。 沈书黎发觉这个人,有点幼稚,无奈地放下杯子:「那你学吧。」 他倒要看看,周进能学出什么东西来。 周进飞快地刷完牙,双手握住沈书黎的肩膀,很认真地凝视他,回想着,然后模仿着。 沈书黎一开始态度还很敷衍,根本不认为,周进能还原出那种眼神,后来却逐渐缓缓睁大了眼,被周进吸引了。 那双深邃的眼睛,算不得漂亮,平时目光会露出一点犀利和野性。 但此刻却温顺得像一只小鹿,那样深情,又饱含爱意专注地看着他,好像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眼神。 沈书黎差点被融化了,一颗心都不自觉软了,只会呆愣愣地盯着周进看。 周进有几分得意:「怎么样?我学得还可以吧?」 其实他自己是觉得,缺了点东西的,比不上那天沈书黎的眼神,但还是想卖弄一下,看看能不能糊弄住沈书黎,然后套出答案。 沈书黎眸子颤动几下,佯装平静地同他对视:「你认为呢。」 虽然很像,但没有内核,只是在模仿,没有感情。 沈书黎垂下眼,他比周进更希望,刚才的那个眼神是真的。 周进松开他,笑起来:「好吧,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一边收拾了下洗漱台,一边说:「等下次,我肯定能学出来。」 沈书黎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学这个。」 这人在某些事上,意外的坚持,让人看不懂。 周进挑眉:「我也不告诉你。」 沈书黎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腿弯,转身出去了。烦人。 周进透过镜子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一个笑。 他学那个眼神,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因为每次沈书黎那样看他,都让他心里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又因为力量不够,被压抑在胸膛。 他想搞清楚,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而且那样看着他的沈书黎,很美好,美好到让人动容,却又给人一种破碎的感觉,好像他在极度渴望着什么。 周进想知道,沈书黎在向他索要什么,乞求什么。 想把沈书黎想要的,都给他,想看他被满足。 — 农场里,沈书黎手上拿着平板,一边走一边跟周进说:「我是这样打算的,从仓库的房子,到水塘边上,这个院坝要重新整修下,地面用假草铺一层,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用玻璃围起来,然后把屋内的暖气外接,这样大家可以在外面烧烤。」 「水塘那一边,把玻璃开个门,客人可以坐在玻璃房子里钓鱼,既然可以放松休闲,也不觉得冻人……」 沈书黎滔滔不绝,说到一半,却发现周进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禁耳朵一红,啧了声:「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进:「在听。」 他只是惊羡于沈书黎的才华,平板上的设计图,他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懂,很显然是沈书黎专门为了照顾他,简化出来的。 沈书黎真的好厉害。 周进:「你不用跟我讲说,专业的方面我也听不懂,你放开手去做就是了。我相信你。」 沈书黎合上平板:「预算大概要一两万……」 他选择用玻璃作为主材料,就是以为玻璃要比其他建筑材料便宜,而且省人工费。 周进伸手揉他的头:「预算别担心,交给我,保证凑齐。」 沈书黎:「好,那这两天我们就开工。」 后续的宣传工作,他也已经写好了企划,等装修这些一完成,立马就能启动方案。 对商业这些,沈书黎其实很擅长,只是家里破产后,他欠了债务,又没有本金,而且心里也有点阴影了,就没有再碰这方面,只是帮人合伙做点项目挣钱。 要不是为了周进,他也没勇气迈出这一步。 周进:「所以前段时间,你就是在忙这件事?」 沈书黎点头:「嗯。我偷偷看到了你的记帐本,以为你欠了两百万……」 周进心头一软:「所以就拼命想法子,想帮我还债?」 这人多傻啊,自己都还一身债务还不上,却想默不作声地帮他背下两百万。 第94页 沈书黎垂着头没说话。 谁能想到,那两百万实际上是他沈家的债。 原来在彼此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早就默默守护着对方。 周进心里动容,单手捏住他的脸,让他的嘴都嘟起来了:「沈少爷胆儿还挺大。」 要是别人误以为伴侣欠了两百万,早就跑路了。 谁想背那么多债,而且这种情况下,伴侣都不坦诚,不觉得很可怕吗? 沈书黎打掉他的手,定定地看他:「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苦衷,信任你。」 周进被他看得心都软乎乎的,不自觉同沈书黎对视。 气氛变得温柔,仿若四月春风,稍微间杂着一点暧昧。 周进突然伸出手,缓缓抚上沈书黎的脸。 沈书黎心跳一顿,紧张得瞳孔微颤。 下一秒,他的脸被捏住了,嘴巴在手的外力下嘟了起来。 周进噗嗤一声笑了。 沈书黎:「……」 他咬着牙,恨恨地打掉周进的手,转身就走。 周进跟在他身后,追着他:「沈少爷,开个玩笑……」 沈书黎就躲。 一个追一个躲,两个都在笑,院子里的风,将他们的笑声带出好远。 这时郑叔来了,看到这个场面,尴尬地咳嗽几声。 周进站住脚:「叔,有啥事。」 郑叔这才嘆气说:「如风不见了。」 周进一蹙眉,沈书黎也停下:「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很乖的,从不独自跑出农场。」 郑叔两道浓眉凝着愁意,神色有些悲伤:「如风年纪大了,最近这段时间,它可能感觉到自己活不成了,都出走好几次了。」 他每次都去把如风找回来,但养不了几天,又会不见。 所以这次他犹豫了,想着,要不要顺着狗狗的意愿,别再找它,把它找回来,它只会更难过,更费劲儿地计划着往外跑。 周进神色也郑重了些,沉默片刻,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大背篓:「要找的,去找回来。」 它可是搜救犬,这些年,在地震和火灾里,它救了好多的人,还因此被落石砸伤了腿,被浓烟燻坏了鼻子。 如风是人民英雄,这么冷的冬天,让它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外面,也太可怜了,这不该是它的下场。 它善待人类一场,也该有个善终。 郑叔紧了紧拳头,也激动起来:「好!我也去找!谁找到了,互相打个电话通个气儿。」 周进嗯了声,抬脚就往外走,一扭头却发现沈书黎跟在他身后。 周进停住:「你别去,我们要上山,你的腿不方便。」 走上坡可能会疼。 沈书黎牵住他的袖子,坚持:「我想去,让我去吧。我是个成年人,就算瘸了条腿,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而且三个人找起来更方便些。」 周进想了想,回身捉起他的手,用大掌包裹住,放进自己衣兜里暖着:「那你跟着我。」 平时郑叔遛狗,都是带着如风他们在果园玩儿的,如风不会去它不熟悉的地方,所以两人上了山,进了果园。 一边走,一边喊着如风的名字。 找了个一个小时后,沈书黎开始觉得腿疼,慢慢体力不支。 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不想拖周进的后腿。 周进看出了他的不适,抿唇:「要不你在这儿坐着,休息下?我再找找,找到了回来接你。」 沈书黎有些不甘心,他想陪着周进一起,但又担心如风,只能答应:「好,那你找到了,发消息跟我说一声。」 周进揉了下他的头,背着背篓一个人走了。 不知道找了多久,周进终于在山坡背面的草垛上,找到了如风。 如风奄奄一息地蜷缩成一团,看到他时,有点不敢相信,眼睛都睁大了,却本能地摇动起尾巴。 周进嘆了口气,把背篓放在地上,蹲下身温柔地摸它的头:「老伙计,我来带你回家。」 如风只是望着他,眼睛很亮。 周进心头酸涩,狗狗除了不会说话,其实什么都懂的。 他轻轻抱起如风,把它装进背篓,拍拍它的头:「乖乖待着,别挣扎,我背你下山,不然等会儿咱俩都得栽沟里……」 周进给沈书黎和郑叔都发了消息:我找到了,先带它回家 又单独问沈书黎:你还在那儿吗,我来接你 沈书黎秒回:你先带如风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自己下山 周进:好,注意安全 等周进安顿好如风,却发现沈书黎还没回来,他顿时有些着急,发消息问:你在哪儿? 沈书黎:我摔了一跤,你,能不能来接我下 周进脸一沉,转身就往外跑。 他一口气跑上山,在果园入口的地方,看见了沈书黎。 此刻青年正狼狈地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走得很慢,腿每动以下,他的眉头都会蹙起,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表情隐忍痛苦。 周进心疼坏了,忙飞奔过去:「伤哪儿了?怎么回事儿?你应该等我去接你的……」 沈书黎看见他,才松了口气,浅笑:「就是摔了下,可能脚崴了,没大事。」 本来这种事,放在以前,他都不在意的。 一个成年男人,这点都自己承受不住,也太没用了。 第95页 但现在,沈书黎却不自觉想要告诉周进,他想,他应该是在撒娇。 本能地想依靠眼前这个男人。 周进什么都没再说,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沈书黎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两颊缓缓爬上一抹绯红。 他把脸藏在周进的脖颈后,轻声:「放我下来吧,你扶着我,我可以走……」 这是公主抱,也太羞耻了。 周进嗓音很沉:「不行。我现在已经后悔,刚才放任你一个人了。」 沈书黎只能任由他这样抱着,一颗心被搅得天翻地覆。 等到了农场,周进抱他进屋,将他温柔地放在沙发上:「哪只脚崴了?」 沈书黎动了动左脚。 周进就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脱了他的鞋袜,把裤腿也往上卷,一只手托着他的脚掌,皱着浓眉仔细看了看。 男人的掌心灼热,沈书黎只觉得绵密不绝的痒意,从脚上传来,想动,但不敢动。 他咬着牙,忍住心跳,却忍不住脸红。 周进目光从白皙的脚背,扫到清瘦的脚踝上,然后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沈书黎的脚踝处,有一道极其狰狞的疤,从脚踝蜿蜒往上,丑陋得让人心惊。 周进握着沈书黎脚掌的手,不自觉用力,眼神沉得吓人。 他凝视着那道伤疤半晌,才喉咙艰涩:「这……是怎么弄的。」 沈书黎看了一眼:「被催债的人打的,但已经不疼了。」 同时也是那一次,他被打断了腿,成了个瘸子,再也治不好。 因为医生说,他的腿不光骨折了,而且造成了神经损伤,断了的神经修复不了,至少目前国内没有那个技术。 周进看着那条狰狞的伤疤,心里又堵又疼,像是有一座大山压着,让他喘不过气,又像是有刀片在割他,某个地方隐隐发疼。 但他知道,他现在的难受,绝对不及当初沈书黎的万分之一。 沈书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你在可怜我吗。」 周进轻吸一口气,抬头看他:「不,我在心疼你。」 沈书黎一怔,眼睛缓缓睁大。 因为他在周进的眼里,看到了那种眼神。 之前周进想尽办法模仿,却始终没办法露出的那种眼神,现在却这么自然地展示了出来。 沈书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难忍欣喜,眸子脆弱地颤动着,几乎要笑出来了,却又下意识压着嘴角。 周进对他,似乎不一样了。 第40章 周进一只手托着他的脚心, 另一只手在手臂上搓了搓,把掌心搓热,这才贴上沈书黎的脚踝。 他眼神认真, 试探性地揉动两下:「疼吗?」 男人硬朗的侧脸,在光线的朦胧下, 因为专注显得异常柔软, 甚至有种错觉的爱意和怜惜。 沈书黎连眼都捨不得眨, 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脸微微发红。 他的心跳得好快,像是密密麻麻的鼓点敲落, 让他承接不住。 原来这个人,也会露出这么温柔似水的表情。 这一刻, 沈书黎尤其想知道,被周进全心全意地爱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光是想想, 心脏就酥了一半。应该会很安心, 很幸福吧。 周进没听到回答, 又抬头看他:「怎么了?疼吗。」 沈书黎只是缓缓摇头:「落地的时候,会有点疼, 可能是扭到筋了,估计明天就好了。」 周进却没放手:「还有哪儿疼吗。」 沈书黎轻声:「膝盖。」 于是周进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腿又往上卷了卷, 一边卷一边皱眉:「怎么不穿秋裤,难怪你的手总是冰凉, 身子都不暖和, 手怎么能暖和。」 明明是训斥的话,沈书黎却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还带点甜味,像棉花糖一样:「穿得太厚,不舒服。」 本来就瘸了条腿,走路不方便,再穿两条裤子,只会觉得厚重,走路更费劲儿,反正他又基本都待在室内,出门的时候少,冻不着,所以干脆就不穿秋裤。 周进无奈嘆了声,抬头看他:「那我给你买棉裤,这个总要穿了吧。」 亲眼盯着沈书黎点了头,周进才满意,继续手下的动作。 裤腿被撩上去后,才发现,膝盖处白皙的皮肤被擦破了,红了一片,还稍微渗出了一点血珠子。 周进起身拿了消毒的酒精,还有创口贴,简单帮他处理。 他用棉签蘸着酒精往伤口上涂,温柔道:「疼的话就说。」 下一秒,棉签落在伤口上,沈书黎疼得腿条件反射性抽搐了下。 周进放慢了动作,轻轻地涂,但每涂一下,沈书黎就会抖一下。 他忍不住笑了,抬头却看见,沈书黎眼眶发红,微咬着嘴唇,倔强地强忍着,白皙的手都因为用力握成拳头,关节有些发红。 周进不觉凝住了视线,怔了会儿。 这个人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看似脆弱,却又异常坚韧。 别人以为沈书黎是迎风就散的蒲公英,实际上他却如同檐下石缝里破壁而出的小草。 周进把手搭在沈书黎的手上,轻柔地掰开了他的拳头,然后牵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疼的话就抓紧我。」 沈书黎真觉得这点伤没什么,他只是被人打断腿后,有了很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痛觉神经变得敏感,一点小伤,就会让他回忆起当初残酷的一瞬间,那种可怕的剧痛。 第96页 也能忍,他一直都是这么忍过来的,从没叫过一声疼。 但此刻在周进面前,对这么一点擦伤,他却变得难以忍受。 沈书黎别开头,垂下眼,说了违心的话:「好疼。」 周进动作顿了一瞬。 他就是突然想起,以前沈书黎只会说,不要,不疼,不麻烦了。 现在却会说好疼,摔倒了,来接我。 周进不觉浅笑起来,这个人真的有在慢慢变好,他有一种成就感,好像自己修复了什么珍贵又稀有的艺术品那种成就感。 他低下头,凑近沈书黎的膝盖,轻轻朝伤口吹着气:「还疼吗。」 沈书黎瞬间变得僵硬,腿上传来绵密不绝的痒意,从骨髓直冲天灵盖,让他整个人都酥麻了。 不仅心头发痒,耳根子也好痒,脖子也痒,喉咙也痒,痒得他难以忍受,脸上缓缓泛红,下意识蜷缩起脚:「……别,别吹了,不疼了。」 周进怕他冷,快速在伤口上贴好创口贴,将裤腿放了下来:「你坐会儿吧,我去看看如风。」 沈书黎:「好。」 等周进都走了好久了,沈书黎一颗被搅动得混乱的心,都仍然没平静下来。 他在回味。 回味周进看他的那个眼神,回味周进说的心疼他,回味周进的每个动作。 每回味一次,就好像吃了一颗糖,反覆地回味,最后把自己甜到不能自已。 但等甜到极致,沈书黎突然又冷了下来。 他像每个恋爱中的人一样,开始怀疑。 怀疑周进刚才的那个眼神,是他的错觉。 或许,那只是个同情的眼神呢? 因为气氛太好,光线太好,而他又受了伤,正是心理脆弱的时候,所以误解了? 越是想,沈书黎越觉得这个解释才合理。 原本炙热的心脏,又飞快地变凉。 — 沈妈妈最近总提心弔胆的,思虑过重,晚上也睡不好。 自从那天跟沈书黎坦白了欠款的事儿后,她一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很怕儿子怪她,但又不敢去问。 这段时间沈书黎也忙,母子俩凑在一块儿的时间,就越发少。 傍晚她进厨房准备做饭,却发现沈书黎正在站在灶台边,拿着一个苹果支在水龙头下,心不在焉地洗着。 苹果早就被水沖干净了,他却仍然一动不动,好像在出神。 沈妈妈犹豫片刻,无奈地嘆了声,拍拍他肩膀:「儿子,想什么呢。」 沈书黎木然的眸子终于聚焦,关了水龙头:「没。」 又想起什么:「妈,我的被子什么时候可以取回来。」 跟周进盖同一床被子,他总是神经紧张,浑身紧绷着睡不好,而且早上起来,两个男人难免有些尴尬的场景。 以前一人一床被子还好,好歹能遮一下,现在两人同一床被子,周进每天起床还都要叠被子,弄得他也要跟着起床,根本没得遮。 有时沈书黎窘迫得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沈妈妈却弯起眼笑了:「哦,被子啊,我跟翻新棉花的老闆说,我要出远门,一个月后才会回来,所以被子暂时寄存在他那儿。」 沈书黎:「……」 沈妈妈转身拿出蒜开始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天她想找吹风机,没找到,以为在沈书黎和周进的卧室里,于是她少有地进了两人的房间。 结果就看到了床上的两床被子。 当时沈妈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都结婚了,怎么还闹这一出。 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分被子等于分床,分床等于感情不和。 所以沈妈妈当天就把沈书黎的被子拿走了,藉口翻新棉花,背到了镇上去。 藏起来,看他俩能咋办,这大冬天的,总不能不盖被子吧。 沈书黎有些头疼,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正要出去,沈妈妈突然喊住他:「儿子……」 沈书黎回头:「嗯?」 沈妈妈欲言又止,垂下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半晌才轻声说:「那两百万的事,妈妈对不住你,你怪妈妈吗……」 沈书黎安静了半晌,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妈,人总会犯错的,很多时候,不是知道了那是错误,就能避开的,因为人是欲望和矛盾的集合体。」 「我们是一家人。我怪你很正常,我也忍不住不去怪你。但我会无数次原谅你,就像你小时候无数次包容我的错误一样,我仍然爱您。」 沈妈妈眼眶缓缓红了,她抬手抹了把泪,笑起来:「好好,你是妈妈最宝贝的儿子,妈妈也爱你。」 沈书黎浅笑,给了沈妈妈一个拥抱。 在出厨房前,沈妈妈又拉住他,苦口婆心:「儿子,小周真是个好孩子,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拿下吧。」 「婚都结了,主动不丢脸,也不丢人,谁先主动,谁先享受婚姻和爱情。」 沈书黎眼神微变,轻轻嗯了声。 — 洗漱完后,沈书黎也不着急上床,把茶几搬到窗户旁边,布置了下,突做了个零食拼盘,还开了瓶果酒。 周进用毛巾擦着头,从浴室里出来,看见他这么有兴致,也过去坐在:「少爷,您这是?」 沈书黎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喝点,聊聊?」 第97页 周进勾唇,接过杯子:「好。你想聊什么。」 沈书黎指尖轻敲着杯口:「聊聊过去吧,你高中就是认识我,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聊天时次要的,他的目的在于,创造一个良好的氛围,看看周进会不会再对他流露出那种神情。 沈书黎已经不想纠结,今天到底是他看错了,误把周进同情的眼神,看成了别的什么,还是他想多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越是一个人空想,越是会把事情想得更糟糕。 所以他决定,创造同样的条件,再确认一遍。 周进抿了口酒,看着窗外回想。 脑子里浮现出两段记忆。 第一段记忆,是在一个足球场。但那是原主第一次见沈书黎,周进只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感情。 严格来说,他真正第一次见到沈书黎,是在高中。 想起那时,周进忍不住浅笑,手肘搁在茶几上,撑着脑袋回忆:「第一次啊,大概是高一吧,你翻墙出去上网,被我抓了个现行。」 沈书黎抿唇:「有吗?我好像只有过一次翻墙去网吧的经历,不可能吧。」 他高中有点叛逆,主要是那时沈父管他管得很严,少年浑身都是刺儿,父母越是告诉他要好好学学,好好成才,他就越是想反叛着来,干点离经叛道的。 比如自己做生意赚钱。 又比如逃课翻墙去网吧上网,但这个行为,其实沈书黎不怎么贊同,主要是发小和周围的男生,都爱这么做,他就想尝试下,到底是什么感觉。 周进眯起眼,看着他笑:「有。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个夏天,你穿着校服就敢翻墙。」 「当时我还在想,这是哪个傻逼,逃课都不把校服换了,出去不得特显眼,被老师一抓一个准儿。」 沈书黎也笑,打了他的手臂一下:「注意你的用词,不要人身攻击。」 「我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个事儿,当时你是不是在二楼的走廊上?」 那个走廊特别偏僻,因为那边的教室没有班级上课,用来堆放杂物,所以平时学生都不往那边去。 周进挑眉:「对。你一回头,就跟我对上眼了,还冲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如今他仍然记得少年沈书黎的模样,那样恣意,骄傲,意气风发,好像天底下没有他怕的事儿。 明明都敢逃课翻墙,回头看到他,却骤然有了好学生的觉悟,耳根子羞耻得红成了一片,蹲在墙上一动不敢动。 但很快回神,扭头朝他嘘了声,嘴角还勾着笑意。 于是周进就那样看着,少年从墙头一跃而下,那片洁白的衣角,在无边的清风里坠落,他像只翩跹的蝴蝶,骤然点亮了那整个夏季。 周进脸上的笑,异常柔和。 沈书黎看在眼里,忽然情绪复杂,他有点嫉妒当年的自己了。 嫉妒少年的沈书黎,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在周进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一个偶然的邂逅,平淡无奇,却让周进记了这么多年。 现在的他,却要很用力,才能叩开周进的心门,稍稍窥探得里面的一点风景。 见周进还陷在回忆里,沈书黎平静地垂下眼,手突然一歪,杯子被碰倒,果酒顺着桌子,流到了他腿上。 哐当一声,周进瞬间回神,看了一眼,他立马起身找来毛巾,蹲下身仔细地帮沈书黎擦腿。 他动作每一下都很轻柔,微拧着眉:「伤口没被淋到吧?」 沈书黎浅笑:「没有。」 周进擦着擦着,却愣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沈书黎的大腿上,还有几道残忍的伤疤,像是蜈蚣一样蜿蜒曲折,丑陋地嵌在白皙如玉的肌肤里,狰狞得刺眼。 周进的心被重重捶了下,眼神变得不忍。 他抬手轻抚上那些疤痕,嗓音轻颤:「这又是怎么弄的?」 白天处理伤口,只把裤腿撩到了膝盖,现在沈书黎在空调屋里,穿着短裤,周进才注意到,原来那只腿,曾经经受过那么多磨难。 沈书黎垂眼看着他,爱极了他此刻怜惜自己的模样,手扶着周进的头:「有一次,还不上钱,债主以为我在骗他,就把我吊在一栋废弃的楼上,恐吓威胁我。」 「结果绳子断了,虽然楼层很低,摔不死人,但我掉下来后,腿扎进了钢筋里面……」 这些过去,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因为沈书黎不信任别人,不想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让人观摩。 但周进是不同的,周进让他觉得安全,即便他暴露出残破不堪的自己,他相信周进也只会是将他的伤口温柔包裹,小心存放。 周进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下,骤疼,疼得他那一瞬差点窒息。 他知道沈书黎过去的日子很苦,但对那种苦,只是一个抽象的印象。书里没详细写,他只大概知道沈书黎别追过债。 现在沈书黎的苦难,直观地展现在他眼前,他才明白沈书黎都承受过怎样的地狱。 沈书黎看着面前的男人,垂着头,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伤疤,像是要将他残破的人生,过去的苦难,一併抹去。 他把周进微红的眼眶,颤抖的指尖,还有紊乱的心跳,全都仔仔细细地刻在自己的灵魂里。 他想要记下此刻,周进每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第98页 来爱他吧。 哪怕不太多,哪怕只有一点。 他已经不是曾经高傲的天之骄子了,如今的他,并不贪心,只需要一点点爱,很容易满足。 但沈书黎却看见,周进缓缓低下了头,虔诚地,在他丑陋的伤疤上,印下了一个吻。 一瞬间,沈书黎的心率变得狂暴,有什么在逐渐失控。 除了对周进无法克制的爱意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茫茫然的,好似一场终年大雪,剎那间芳华绽放,山花烂漫,春意覆盖了寒冬,他被从囚笼里解救了出来。 大脑昏沉中,他看见周进抬起了头,那双野性又犀利的眸子,此刻溢满了柔情,克制不住地闪动着异样的情绪。 于是沈书黎心底有个声音响起:抓住了。 他抓住了自己沉沦的一瞬间,还有周进心动的一瞬间。 第41章 早餐时, 沈书黎发现,周进另外给他煎了他最喜欢的糖心荷包蛋。 还做了热乎乎的现磨豆浆。 从结婚到前一阵,两人都挺忙的, 早餐基本就是应付了事,沈妈妈要送沈书阳上学, 起床起得早, 一般都是她做早餐。 沈妈妈的早餐, 就是标准的烤面包加上热牛奶, 每天都不带换的。 沈书黎不喜欢那些,他喜欢豆浆, 喜欢糖心荷包蛋,但这些做起来很麻烦, 他也不想沈妈妈过于劳累,就没提过要求。 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在早晨吃到糖心荷包蛋, 喝到香甜的豆浆。 沈书黎在餐桌旁坐下后, 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顿时愉悦得眯起双眼。 周进身上的卡通围裙都还没脱,坐在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 见到沈书黎露出幸福的模样,他心里一软:「好吃吗。」 沈书黎点头:「好吃的。但以后不用这么麻烦。」 后面他们得抓紧搞装修农场的事儿,忙着挣钱, 周进早起给他做早餐,还不如在被窝里多睡会儿。 沈书黎不想他那么累。 周进却说:「不麻烦。就是想让你吃得好点, 把你养好, 让你觉得幸福。」 这些日常的小事,如果一件一件都能被落实、满足的话, 一个人的生活幸福指数就会很高。 沈书黎垂着眼,心里甜滋滋的,跟他喝得这杯豆浆一样甜:「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周进一只手撑着脑袋:「就是想对你好。」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儿,没有提那个落在疤痕上的吻。 只是昨晚,确确实实地,让一些东西改变了,让那些抓不住的缥缈情绪,更加实质化了。 沈书黎松了口气,如果周进的回答是『照顾你是我的责任』之类的,他恐怕这个早上,心情都好不了了。 周进其实也发现了,他最近变得奇怪,他克制不住地想对沈书黎更好,想要看到沈书黎露出很幸福的笑,以及那种柔软的眼神。 心里时常会因为沈书黎,生出一股他从未体会过的莫名情绪。 昨晚那股情绪,尤其地强烈,强烈到他感觉,他好像差一点,就能读懂沈书黎看他的眼神,但因为消逝得太快,最终他还是没抓住。 但他没多想,反正是正面的情绪,想对沈书黎好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那就放任发展好了,顺其自然。 该明白的事儿,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明白的。 周进看沈书黎已经放下了筷子,就问:「吃好了吧。」 他端着空了的餐盘,进了厨房,还想着,今天沈书黎吃得多一点,最近沈书黎的胃口,似乎也在变好。 真好。他会把沈书黎养得更好。 而沈书黎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周进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一些东西了。 但感觉周进在感情上,也是一条咸鱼。 戳一下动一下那种。 不是说他不行动,而是他会随着本能的感情去行动,但他的思维和想法还在原地踏步。 他不是意识不到某些东西,他是懒得去思考某些东西,在等着那些东西自己让他明白。 这可不行。 沈书黎已经尝到了甜头,他想尝更多的甜头。 于是他打开手机,点开某个网站,发了一条贴: ——发现喜欢的人对自己也有那种苗头,下一步该怎么做 因为沈书黎自己在感情上,也是个笨蛋,没经历过也不懂。好在笨蛋会集思广益。 很快有人回帖: ——下一步,当然是煽风点火,让对方爱的火苗烧得更旺盛一点 ——对了,不要去表白,万一他的感情没到位,你会把人吓跑,直接扑灭他爱的火苗 沈书黎抿唇,吓跑倒不至于,他要的也不是表白后周进给出干巴巴的答案。 他要的,是周进爱他,更爱他。 沈书黎回覆:怎么煽风点火? ——em……比如他比较欣赏你什么,你多展示一下自己的闪光点。以及,制造一些暧昧,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什么的 但这个视情况而定,不能太过了,如果对方感情还没到位,容易反感 沈书黎认真地看完,默默记下,还截图保存在了相册。 白天周进去了市场,主要是按照沈书黎给的单子,买一些装修用的材料。 沈书黎在家用电脑工作,忙着完善休假庄园的商业企划。 第99页 两人没啥交集,但他也不着急,晚上才是重头戏。 忙了一天下来,周进很疲惫,洗完澡后,就坐在毛绒地毯上,开始娱乐放松。 一般人的休息方式,都是打打游戏,看会儿电视综艺,或者电影什么的,但周进不一样,他的娱乐方式,是做手工。 周进久违地把他那些道具拿出来,摆了一地,开始捣鼓。 沈书黎看了他一会儿,手里拿了一本书,挨着他坐下。 一室安静 两人谁都没说话,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一个看书,一个做手工,场面却异常融洽。 不管时间定格在哪一刻,都美好得像一幅画。 沈书黎不自觉想看周进,扭过头,发现男人粗糙的手指,正捏着一根针,眼神那么专注地盯着针头,薄唇抿成了直线。 强烈的反差对比,让周进显得有点滑稽,但沈书黎却只觉得心口温软。 他喜欢周进认真的样子。 又想起之前,为了得到他一个答案,周进大半夜跑来沈家跟他商量结婚的事儿。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都很认真,他对生活,对别人,对万事万物,都保持着一个认真的态度。 沈书黎欣赏他这一点,并为之心动。 察觉到他的目光,周进停下来,也看向他:「你看的什么书?」 沈书黎:「博弈论。」 周进挑眉,是他不懂的领域:「听名字就好深奥。」 沈书黎笑了下,合上书,随手拿起地上,周进刚做好的一个玩偶。 那是一个小兔子,只有巴掌大,但特别精巧,眼睛是用花瓣的小扣子缝制的,耳朵上还别了一朵羊毛毡扎好的小花。 沈书黎简直爱不释手:「好可爱。」 这个男人看起来又糙又凶,怎么能做出这么可爱的玩具,还擅长如此细緻的手工活。 反差感拉满,沈书黎觉得周进也好可爱。 周进:「那这个兔子我等会儿再加工一下,给你做钥匙挂件。」 沈书黎眸子微亮:「好。你好厉害。」 看着沈书黎压制不住外露的欣喜,周进神情变得温柔:「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这种事夸我。」 沈书黎歪头看他:「这种事怎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很正常。」 周进嗯了声,平静道:「但我是个男人。高中我有次因为无聊,带了一个玩偶去学校里,想课间的时候做下手工,结果被同学发现了,他们说我噁心。」 「老爷子看着我满屋子的粉色玩偶,也愁的很,徐立还好一点,就是老吐槽我兴趣恶劣,问我是不是有心理疾病。」 周进想起来自己都笑了:「他说电视剧里的连环变态杀手,就是我这样的,白天喜欢缝制粉色玩偶,晚上就缝尸体。」 沈书黎却不觉得好笑,反而禁不住蹙了下眉。 他能察觉周进的笑,只是无奈后的自我和解,说明曾经的周进,也因为这些事受到过伤害。 沈书黎语气平淡,却极其认真:「不。你很好。」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兴趣爱好的权利,别人不理解你,甚至嘲讽你,是那些人心里狭隘,不够包容,该反思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周进又做错了什么?他的兴趣爱好,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只是喜欢粉色,喜欢卡通围裙,喜欢毛绒绒的可爱玩具。 他只是不符合大众眼里,对男性的刻板印象。 沈书黎拿起地上的另一些玩具:「这些我都喜欢,以后你做的都送给我吧,我会很珍惜的。」 周进看着他,看了很久,嘴角缓缓牵起一个柔软的笑:「好。」 沈书黎也不看书了,把书合起来放在腿上,跟他聊天:「你为什么会喜欢做手工?」 他只是单纯的好奇,毕竟别的男生,兴趣爱好都是打游戏啊,打篮球啊之类的。 周进想了下:「因为很有成就感。第一次做手工,是因为爸妈生前,送我的生日礼物破了,那是个小熊玩偶。」 「于是我就自己把它缝起来,缝完后,看着它完好如初的样子,我就特别高兴。从那以后,就开始喜欢上做手工。」 他好像,尤其喜欢缝补破烂的东西,喜欢看它们恢复如新的样子。 沈书黎怔了下,不自觉笑起来。 周进果然很擅长缝补,不止是缝补东西,还擅长缝补人的灵魂。 沈书黎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垃圾场的破烂玩具,幸运地被周进捡到,然后被洗净,再被一片片缝补起来。 周进突然说:「你呢,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 沈书黎眼神变了下,又逐渐坚毅:「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是不是很无趣?」 周进笑笑:「不。看起来要比我的兴趣爱好,更加宏伟,更加有追求。」 沈书黎却摇头:「我也是在追求一种成就感,本质上,我们追求的是同一种东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我却觉得,你的兴趣爱好更好些,因为它很容易实现。如果能让自己快乐的办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这其实特别幸运,特别幸福。」 而他无法从生活上的这些小事里,获得成就感,只有理想的实现才能稍稍让他感受到喜悦。 沈书黎觉得,这其实是一种不幸。 第100页 因为这註定,他这辈子,或许会过得很辉煌,但却要过得很辛苦,一直在往上追求的路上,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很累。 是周进,让他体会到了另一种活法,让他从一些小事上,也逐渐能感受到幸福。 沈书黎转头朝周进笑:「所以你很好。你做自己就好,我很幸运能加入你的人生。」 周进看着他,只觉得心口温热一片,仿若松风轻拂,难忍触动。 他突然就想起,一片久远的记忆。 那时还是高中,一个月底周末,学校放假,他在回家的路上,帮爷爷捡马路边空的矿泉水瓶子。 结果被同学看到,他们都嘲笑他,说现在这个年代,哪儿有人会吃不起饭,会穷到要捡垃圾过活的地步,说他装,故意摆出那副造孽样。 当时周进因为紧张,口袋破了,空瓶子滚了一地,他在一片闹笑声中,忍着屈辱去捡回来。 却突然有一道身影,也蹲了下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本该握着画笔,或弹奏钢琴的手,帮他挨个捡起了骯脏的空瓶子,放在了口袋里。 然后那人就那样淡然地离开了,周进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沈书黎一直是个很包容,很温柔的人,他尊重人,尊重事,尊重一切,哪怕不理解,他仍然能包容地尊重。 这朵高岭之花,看似高傲,实则他从不高傲。 周进一直都知道的,他感受过好几次沈书黎的温柔和包容。 所以那天,他才会踏进沈家大门,跟沈书黎求婚。 因为他知道,沈书黎或许不喜欢他这个人,不喜欢他的性格,但绝不会挑剔他是个穷糙汉,绝不会因为家庭和各方面,以及自身的优秀,而瞧不起他。 但凡换了一个人,周进都没有勇气去求婚。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沈书黎,所以他们的故事,才能开始。 捡空瓶子那段记忆,实际上是原主的,但当时周进已经觉醒,他能感受到,原主似乎喜欢沈书黎。 所有原主才会跟沈书黎求婚,他想要得到沈书黎的关注和喜欢,最终却因为没能得到沈书黎的爱,而逐渐变得怨恨。 周进看着青年俊气的脸,漂亮的眼睛,浅笑了下。 他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沈书黎发觉周进看他的眼神,又温柔了几分,心脏都欢喜得砰咚难忍。 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于是他说:「睡觉吧,明天要去装修农场,得早起。」 周进嗯了声。 两人收拾了屋子,这才上床躺下。 黑暗里,沈书黎翻了个身,面对周进,冰冷的脚有意无意地擦到了周进的小腿。 周进顿时蹙眉:「脚怎么这么凉。」 沈书黎轻嗯了声,看着他轻缓地眨眼:「体寒,都是这样,一晚上都捂不热。」 周进抿起唇,犹豫了会儿:「要不要,我帮你捂一捂。」 之前他就知道沈书黎的手脚很凉,之所以没提出帮人捂脚,是因为那时沈书黎还比较羞涩,放不开,他就没强求。 但现在,周进隐约觉得,沈书黎会同意,于是就提了。 沈书黎睫毛轻颤:「好。」 他试探着,把脚往周进那边放,越是靠近男人,被窝的温度越是要高出一截。 直到他的脚碰到了温热的皮肤,沈书黎条件反射地后缩了下。 周进轻笑:「躲什么,快放过来。」 沈书黎垂着眼,瞳孔微颤,小心翼翼地又把脚伸了过去:「放在哪儿。」 周进脑子也卡了下,两人都躺着,要放哪儿合适,怎么放沈书黎才睡得比较舒服? 在他思索这会儿,突然感觉小腿一凉,凉得他一激灵,随后如玉般滑腻的皮肤贴上了他的脚。 周进突然僵住了,手都猛然握紧。 那只脚蹭了蹭他的脚背,往他的两只脚中间挤了挤,最后乖顺地放下。 周进只觉得,被蹭得头皮发麻,血液直冲脑门,一时间都忘了反应。 好像有一片羽毛,在他的心尖拨弄,让他发痒,却又不知道哪里痒。 沈书黎往他这边挪了挪,脑袋跟他凑得很近:「你的脚好大。」 他语气平和,似乎只是在客观地点评一件事,一边说还一边又蹭了蹭。 周进眼睛缓缓睁大,黑暗中听见自己愈发剧烈的心跳。 他脑子里想起了青年这双脚的样子。 分明是男人的正常尺寸,脚也不小,但被他麦色的手掌托住,却显得那么精巧、白皙。 如玉的皮肤上,漫布着青色的血管,蜿蜒得有些色气,脚踝的关节处,是桃色的粉,让人忍不住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周进的呼吸开始紊乱了,嘴里也发干,喉结蠕动几下试图缓解这种症状,却无济于事。 他想喝水。 床头的灯还没关,沈书黎把男人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头一回心里有几分得意。 得意于周进因为他的一点小动作,甚至都算不上太过暧昧的动作,而方寸大乱。 沈书黎忍着心跳,微低着头,藏住自己绯红的耳朵。 又用脚背,顶了一下他的脚掌,轻声喃喃了一句:「你的脚上,好多茧,磨得我痒痒的。」 周进呼吸一滞,脑子里有什么轰然崩塌。 第42章 农场的空地被处理得很干净, 仔细地打扫了,一片树叶都没有,周进正带着徐立他们, 按照沈书黎的方案,给空地铺上假的草坪。 第101页 徐清清也来了, 还带着她的小男友。 徐立蹲在地上, 手下活儿没停, 看周进一上午都没说话, 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诶,你在想啥呢, 我就看你走神走了一上午。」 周进难得地嘆了一口气:「没什么。」 徐立龇牙:「咦,你这黑眼圈重得都快掉地上了, 咋,昨晚跟沈少爷快活了一晚吧,爽不爽?」 周进眉心一拧:「别说黄色话题。更别说沈书黎的黄色话题。」 他气压低了下去, 转过身背对徐立。 徐立:「嘿, 开个玩笑。」 这咋还护上了呢, 他也没说啥吧。 周进沉声:「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尤其一想到,别人带着有色眼镜, 这么轻视沈书黎,他就压不住心里的怒火。 见他认真的,徐立就说:「男人嘛, 好哥们儿之间都爱说点带颜色的,别介意,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呗, 咋还生气呢。」 周进没搭理他了,低头干活, 又想起昨晚的事儿。 昨晚他确实没睡好,一整晚,浑身僵硬,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连身都没翻。 这不对劲儿。 以前他一直想跟沈书黎更亲密点,肢体上的暧昧接触也不避讳,主要是觉得这样有利于增进两人感情,而且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沈书黎不太放得开,他也就慢慢来,不想让沈书黎不舒服。 但现在,沈书黎放开了,他明明可以得寸进尺,趁机推进一步,却惶恐犹豫了。 周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 一早上,他都不可控地,在回味昨晚的事儿。 那双冰凉的脚,轻轻蹭着他的脚背,直到现在,都让他心里绵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痒意。 他碰过好几次沈书黎的脚,之前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从昨晚后,那些画面和记忆,疯了一样涌出来。 他能清晰地想起,沈书黎脚背上的青筋,脚趾泛着粉色的关节,脚踝青涩的那一点凸起。 这些催生出一股暴戾的渴望,让他想要蹂.躏,想要让桃粉变成绯红。 这股欲.望太强烈,让周进招架不住,甚至有点害怕爆发,于是本能地压制了下去。 正出神时,突然看见农场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手里拎着沉重的包,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过来。 徐立也看见了,刚要叫周进,一回头,身旁的人早就像一支离弦的箭,飞快地沖了出去。 周进瞥见沈书黎的手,被冻得通红,忙接过他拿着东西,嗔怪的话却说得很温柔:「又不戴手套,手被冻坏了怎么办。」 沈书黎浅笑:「哪有那么娇气。」 周进无奈,另一只手牵住他,大掌包裹着青年修长的手指,顺手揣进了自己热乎的兜里:「那也不行。天气很冷。」 很奇怪,之前他经常牵沈书黎的手,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今天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手里握着的,是一块火炭似的,让他想牵,又不敢牵,只虚虚地握着,即便这样,仍觉得手心被烫得冒汗。 周进找了个藉口,匆匆松开沈书黎的手,招呼众人:「吃饭了,都先吃饭吧,吃完了休息会儿,下午再开工。」 沈书黎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没吭声。 今天来帮忙的,都是周进和徐立比较熟识的哥们儿,算自己人。 本来沈书黎说请工人来干的,但周进觉得要开工资,索性就让熟人来帮忙了,欠点人情债,只管个饭就好。 大伙儿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个手就进屋吃饭。 其他人坐一桌,徐立徐清清他们跟周进和沈书黎坐一桌。 吃饭时,徐立眼尖,瞧见沈书黎从衣服里,给周进掏出一袋热牛奶来,就起闹:「哦哟,这也太宠了吧,怕牛奶冷了,还揣在衣服里捂着~」 「好~恩爱~啊~」 沈书黎是个脸皮薄的人,虽然面上平静,耳尖却是悄无声息地红了。 周进看了他一眼,给了徐立一筷子:「别拿他开涮。」 徐立阴阳怪气:「好好好,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宝贝了,现在说他两句,你就要打我。男人果然喜新厌旧,没一个好东西。」 这回周进还没说话,徐清清先绷不住了,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恶不噁心?不吃就滚。」 徐立委委屈屈的闭上嘴。 这个世界针对他,他要自杀。 说话间,沈书黎突然注意到,徐清清的一只腿,搭在了她男友张松的腿上,而张松的手,偶尔在徐清清腿上捏两下。 两人的动作很自然,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这样相处,习惯了。 沈书黎端着碗,埋头小口地吃着饭,却忍不住拿眼神偷瞄两人一眼,再偷瞄一眼。 据说把腿放在另一个人的腿上,这个动作基本是情侣惯用的统一动作。 他好想,跟周进也这样做。 周进吃着饭,注意力却一直在沈书黎身上。 似乎从好早前,他就总想看着沈书黎,想一直看着沈书黎。 但今天他才察觉到,自己的这个不经意的小习惯。 沈书黎似乎在走神,周进就顺着他的目光一併看去,发现他视线的落脚点,是徐清清和张松搭在一起的两条腿。 而沈书黎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种微亮的羡慕。 周进怔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效仿徐清清,捞起沈书黎的腿,也放在自己身上,想满足沈书黎的渴望。 第102页 但手刚伸出去,周进却顿住了,又默不作声地收回来。 心理有股很怪异的情绪。 他想触碰沈书黎,却又不敢触碰,为什么? 周进发觉自己在变得胆小,还有点扭捏,说不明地烦躁,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周进看向徐清清:「你俩,注意点影响。」 徐清清懒洋洋地:「偏不。这里有什么未成年吗?都是成年人,又不会教坏小朋友,怕什么。」 周进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是不会教坏小朋友,但这里有个大朋友,都快羡慕得眼巴巴了。 他不理解,不就是搭条腿吗,有什么好的,沈书黎为什么会羡慕。 周进底气不足:「那也注意点影响。」 徐清清挑眉哼了声:「我偏不。」 她转头就凑过去,在男友张松的脸上,啵地亲了一口。 亲完后,意有所指地用余光瞟向沈书黎:「胆大的人,先享受人生。我宝贝儿的脸真软,亲起来真香~」 沈书黎心头一惊,掩饰般低下了头。 周进眼神也变了变,若有所思。 很快,沈书黎放下碗,说自己吃饱了,招呼大家慢点吃。 客套一番后,他有意无意地看了周进几眼,这才起身进了卧室。 周进看着他离开,加快速度吃完,也起身走了。 沈书黎轻轻关上门,把羽绒服的外套脱了,里面穿了件带拉链的毛衣,他把拉链拉开,再解开最里面的衬衫扣子。 稍稍脱了一点,露出半边白皙的肩膀,还有胸膛。 这时,沈书黎突然听见开门声,他心跳惊慌了一瞬,却佯装没听到。 这是他跟周进的卧室,除了周进,其他人一般不会进来。 在饭桌上,沈书黎把周进伸出去又缩回来的手,那些小动作,全部捕捉在眼底。 他知道,周进正在挣扎期,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想要触碰,也是因为喜欢,所以不敢触碰。 喜欢一个人,才会这样控制不住地畏缩,克制,因为生怕招致对方的反感,所以才小心翼翼地。 沈书黎是过来人,他已经经历过了这个阶段。 而周进可能还都没明白,但这也没关系,沈书黎不需要他明白。 他要的,是让周进碰他。 徐清清说得对,胆大的人,先享受人生。 他要帮周进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让欲.望累积到了极点,忍到再也无法忍耐,然后爆炸。 男人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近了,沈书黎微屏着呼吸,睁大眼睛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屋里原本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开,有点黑暗,周进首先打开了床头的灯,昏黄的暖光倏然照亮,也给屋里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氛围。 周进这才看到,沈书黎衣衫半褪,白皙圆润的肩头露了一片,似乎在低头看什么。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色的人,视线却克制不住地,落在了沈书黎秀气的肩头,和精巧漂亮的锁骨上。 心底忽然滋生出一股绵密不绝的痒意,像是有一片羽毛,在轻轻挠啊挠的,连带着他的喉咙都有点发痒。 沈书黎能察觉他稍稍灼热的视线,他呼吸都轻慢了些,耳根子热辣辣的,面上却很镇定:「你也吃完了?」 周进嗯了声,走近了点:「在做什么。」 沈书黎拉开衣服,露出一片白皙,平静说:「觉得心口皮肤有点疼,看看是怎么了。」 周进抬手把灯光调白了一点,这才去看沈书黎。 却发现,沈书黎的心口处,原本莹白的皮肤上,有一片红得刺目的印子,像是被烫的。 周进立马就想起了他喝的那袋热牛奶,心里骤然刺疼了下,他蹙起眉:「以后不许再把牛奶放在衣服里保温。」 沈书黎却笑:「没事的,只是今天我里面穿得薄,才被烫了。」 周进很不是滋味,眼里流露出心疼,他眼神盯着那块绯红的印子,温柔轻声:「疼吗。」 沈书黎:「不疼的。」 周进弯下腰,把脸缓缓凑过去,定 定地盯着看了很久。 沈书黎被这样看着,只觉得从那处开始,浑身都泛起一层酥麻。 周进的视线,催发了他的渴望,也让他的大脑神经变得兴奋无比。 沈书黎的指尖,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不想让胸膛起伏太明显,他只能屏住呼吸,把脸憋得越来越红。 最后沈书黎自己先顶不住,满脸通红地别开了头,不再看他。 这时,周进突然微仰下巴,朝着他被烫伤的地方,轻轻吹了一口气。 沈书黎忍不住轻哼一声,条件反射,浑身剧烈地抖动着往前一送。 他这一抖,伤口擦着周进的嘴唇过去了。 周进也愣住了,他顿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只觉得耳朵缓缓烧了起来。 心口那朵被他压下去的火苗,噌地蹿了上来,烧得更盛更旺,让他浑身发热,满脑子都是一股莫名的渴望。 第43章 周进定了定心神, 用轻咳掩盖尴尬,缓缓退开然后起身。 他不是故意的。沈书黎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 周进喉结蠕动了下,想抬头观察下沈书黎, 如果他生气了,就道歉。 但等他缓缓抬起眼, 却发现, 沈书黎满脸通红, 眼尾都挂着绯色, 那样欲言又止、微咬着薄唇看着他,眸光脆弱又倔强地颤动着。 第103页 一瞬间, 周进心脏猛然悸动了下,呼吸都屏住了。 他不想用色.情去形容沈书黎, 但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这两个字。 好色.情。而且是无与伦比的漂亮。 平时清冷寡淡的青年,宛如高山清雪般,此刻却做出这副色.情样子, 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周进嗓子眼干得冒火, 眸子不自觉流露出一股侵略性。 他轻屏着呼吸, 下意识伸手,想替沈书黎擦掉眼尾的绯色, 想触碰他,却又在半空顿住了。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这样, 如果爱抚发生在没有爱的时候,那就是下流。更何况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情.色。 他要对沈书黎做那么失礼的事吗? 但欲.望告诉他, 他们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夫, 他对沈书黎做什么,都是合理且合法的。 周进强忍着快要爆炸的渴望, 停止了动作。 沈书黎睫毛微颤,一抹失落一闪而过。 为什么停下? 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花了好久的时候,克服羞耻心理,看了一些视频学来的。 周进不喜欢他这样吗? 沈书黎有点挫败的伤心,他真的看不透这个人。 但眼见着周进就要缩回伸出去的手,沈书黎一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诱导着他摸上自己的脸…… 周进眼睛缓缓睁大,心脏都要跳停了。 此刻听觉变得迟钝,而视觉和触觉,被拉到了极致的敏感。 他能感受到,沈书黎握着自己的手掌,在微微地颤抖,手上皮肤互相接触摩擦的部分,止不住的痒意蔓延开来。 也能清晰地看到,沈书黎发抖的嘴唇,克制着但仍然缓慢地上下滑动的喉结,还有琉璃珠般漂亮的眸子,此刻含着紧张、脆弱、以及隐隐的期待。 周进能感受到,他心里也在隐约地期待着什么。 那股渴望,像是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让他自暴自弃地任由事态发展,欲望和克制交叠,将他理智都快要吞噬。 眼看就要触碰上了…… 周进很明显地滚动了下喉结。 砰的一声,门开了。 沈书黎大惊失色,条件反射般颤抖了下。 周进则是梦醒一般猛然回神,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将沈书黎护在怀里,不让人看见他这副衣衫半褪的样子。 徐立站在门口沖屋里喊:「你俩干啥呢,出来商量下午要做啥活儿——」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偷着笑捂住嘴,猛然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徐立站在门口,刻意朝众人嘘了声,高调道:「人家两口子在屋里甜蜜蜜呢,都别去打扰哈!」 屋里能听到外面的声音,沈书黎咬着牙,微微蹙眉,脸红得要炸了。 周进手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抚:「别理他,就是个傻逼。」 被这么一打岔,暧昧的气氛也没了。 周进忍着说不明的烦躁,松开沈书黎:「我先出去了。」 沈书黎拉好衣服:「嗯。」 下午做事时,周进更加心不在焉了。 他脑子里总是想起沈书黎含羞带怯的那副样子。 不断地咂摸着,回味着,心率逐渐失控。 他从来没见过沈书黎那样,又美又欲,像是一朵开在寒冬雪地里的玫瑰,雪很白很冷,但玫瑰热烈又火辣,勾得人上瘾。 如果那时门没开,会发生什么呢? 他的手,会被牵引着,落到哪一处…… 是绯红的眼角?还是霞色的脸颊?或者是被烫红的伤口? 周进嘴里又开始发干,一股强烈的渴望,像是堵不住的泉眼,不断地往外涌出。 如果当时,能碰一下就好了。 他想碰。 是不是碰一下,就能缓解这股欲.望的痒意。 周进微微咬牙,觉得真该死,他怎么能这么亵渎沈书黎。 但又发了疯的想碰一下,想再看看沈书黎的那副样子。 屋外的风分明很冷,但周进却浑身燥热。 他暴躁地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 旁边徐立被他吓了一跳:「发什么神经,有病。」 周进起身离开,往屋里去。 徐立:「你干嘛?」 周进:「口渴,喝水。」 回到卧室,关上门后,周进轻吁一口气,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屋里窗帘拉开,眼光倾斜进来,他一抬眼,就看见沈书黎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 周进微怔,放轻了脚步悄悄过去。 他在书桌前站定,目光不自觉定格在沈书黎脸上。 青年睡得很安稳,眉头舒展,嘴角微微带笑,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心情很不错。柔软的发丝服帖地搭在额前,看着很乖。 周进眼神不自觉变得柔软,忍不住伸手,替他拨开眼前的碎发。 粗糙的指尖,触碰到白皙的皮肤时,他顿了下,缓缓眯起眼,手腕一转,掌心贴在了沈书黎脸上。 碰到了。 周进喉结滚动,呼吸都轻慢了些。 终于碰到了,还想再碰一下。 于是他的手指,沿着沈书黎的眉毛,滑到了鼻樑,在脸颊上暧昧流连片刻,最后落到了唇上。 沈书黎的唇,是那种樱红,在这样一张白皙的脸上,被衬托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欲色,好像在勾人採撷。 第104页 周进眸色沉了些,忍不住缓缓弯下腰,朝青年的唇摸索下去。 但在半空时,他顿住,不禁思考一个问题。 此刻,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要吻沈书黎。 但这个吻,是什么意味的?是情.欲的驱使,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换了别人,他会想要落下这个吻吗。 周进停住了,眼神定定地凝视着沈书黎的唇,指尖摩挲着他的唇角。 最后他只是转头,轻轻吻了一下沈书黎的额头,再吻了一下眼皮,又忍不住吻了吻脸颊。 好香,好软,周进心都软化了。 撤开时,他还有些恋恋不捨,等出了那道门,周进闭了闭眼,又咬着牙睁开。 该死,好像不够。 他以为碰了就能解渴,但碰了却变得更渴了。 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想要转身回去,对沈书黎再做点什么。 周进最终忍住,大步迈出了客厅。 这时,屋里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书黎保持着趴着的姿势,眸子亮得发烫,一张脸也红得厉害。 他抬起手,指尖摸了摸刚才被亲吻过的地方,嘴角都欢喜得压不住。 他感受到了。 手指摸到了唇上,从唇角滑到唇珠,刚才这里被周进抚摸得最久、最重。 沈书黎能感受到周进强烈的渴望。 这个男人,是真能忍。 沈书黎有种被珍惜对待的欢喜,如果两人的初吻是在这种莫名的情况下发生的话,他会非常的可惜。 还好周进没亲下来。 但又觉得失落,为什么不亲下来? — 屋外的气温很低,只有零上几度左右,周进穿得也不是很厚,就一件普通的羽绒服。 因为要干活儿,怕穿太多会妨碍行动,出汗了又黏巴巴的不舒服,所以今天他连保暖衣和保暖裤都没穿。 周进却觉得,莫名发热,不光是身体发热,脑子也发热,热得他头晕的,好像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徐立看他又在发呆了,胳膊肘怼了他一下:「你咋了,脸好红?今天有那么冻人吗。」 周进低着头没说话,脑子里全是沈书黎睡着的样子,以及嘴唇落在青年脸上后,那种柔软、软到人心都要化了的触感。 啊,该死,他没忍住亲了。 更可怕的是,他觉得好冒犯,偷偷干这种事真噁心,心里却又一点都不后悔,反而更多的是,难以克制的兴奋。 那股难以言说的渴望,跟强烈了。 好像是被堵回去后,却更猛烈反弹的泉眼。 徐立上下扫视他:「咋不说话。」 周进头一回有点烦他,转身压抑地给了他一眼。 徐立立马闭上嘴,但不经意间,眼神瞥到了什么,他瞳孔都缩了下,震惊又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指着周进。 周进拧眉:「干什么。」 徐立:「你、你……你自己看,也太不像话了!」 周进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然后整个人僵住,无言地沉默了。 徐立咦了声:「你到底在想什么,大白天发什么情。可悠着点啊,这里还有女同志,让我姐那个母老虎看着了,以为你在故意耍流氓,你肯定死得很惨。」 周进默不作声地把羽绒服合拢,然后拉上,长款的羽绒服能到膝盖,把他整个人遮了个严实。 只是亲了下,就这样了…… 他以前有这么流氓吗。他好像,也不是个重欲的人。 周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失控,有什么东西在拖着他往深渊里沉沦。 但他却不想自控。 徐立坏笑,压低声:「我刚看你进了趟屋,是不是在屋里偷偷干了什么?」 周进手一顿:「没有。」 徐立白眼一翻:「切,才不信。是不是跟沈少爷,嗯~」 他没把话说明白,怕周进骂他讲黄色话题,所以只是暗示了下。 周进眼神放空,出神两秒。 徐立:「不回答那就是默认。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人沈少爷?」 周进心跳漏了拍,安静片刻:「怎么才算喜欢?」 想亲,想触碰,这就算喜欢了吗? 喜欢是这么肤浅的东西吗? 徐立思考片刻:「大概就是,时刻想看见他,看不见就会很想,看见了就忍不住想跟他亲密。」 他眼神突然瞟到不远处:「嗐,你瞧,那儿不就有个例子吗。」 周进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目光的着落点,是徐清清和她的男友张松。 两人间自成一片天地,瀰漫着外人如何都掺和不进去的粉色氛围,关键是他们对望彼此时的眼神,那么温柔、深情,让人觉得爱意满满。 周进看了一会儿,觉得那眼神,好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时,大门处沈书黎突然出来了。 周进看到他后,微微一怔,脑子里闪过什么,眸子逐渐放大。 他想起了,那种眼神,是沈书黎经常看他的眼神。 沈书黎,喜欢他?? !!! 第44章 晚上时, 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忙,周进请众人在小镇上下了馆子,吃烧烤, 喝点小啤酒。 众人打打闹闹的,拿徐清清和她男朋友开涮。 「你俩要不要这么黏糊, 真是一刻都分不开啊。」 第105页 徐清清拎起酒瓶, 佯装要揍人:「单身狗, 嫉妒就直说。」 「这里就你跟你男朋友不是单身, 你俩才是不合群,叉出去!」 徐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 附和:「就是!」 他突然想起什么:「诶不对,咱进哥, 也不是单身。沈少爷去哪儿了,看他下午急急忙忙的,你不用陪着他吗?」 周进闷头喝酒:「不用。他去城里办点事儿。」 是拆迁款的事儿, 终于有着落了。 沈书黎进城, 主要是补齐最后一个手续。 如果顺利的话, 就这两天,拆迁款就能打到帐户上, 沈家那么多帐也能还上了。 还有个比较好的消息就是,拆迁款要比周进从书里知道的,还要多一点。 这两百万, 也能还上一半,剩下一百万, 就需要两人一起努力奋斗了。 周进也是为沈书黎高兴, 为他们能看得见光明的未来高兴,今晚就不禁多喝了点。 只是沈书黎不在, 虽然周围都是朋友,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孤单。 此刻周进才意识到,原来沈书黎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或缺了,像是一棵树一样,不知不觉中,牢固地扎根在他的生命里。 一群人热闹地聚了一场,都喝的二麻二麻的,徐清清和她男友没喝多少,就负责开车,把大家都挨个送回去。 周进是自己走的,他骑着他那辆破三轮,傍晚的寒风呼呼的,直颳得人脸生疼。 但他心里想着沈书黎,想着赶紧回去给他发消息,问问他在做什么,满怀期待的心脏是热乎的,竟也觉得,这个冬日温暖起来。 到家后,周进洗漱了一番,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字:事情顺利吗 沈书黎秒回:顺利,你那边呢 周进:还好 聊到这里,就没什么话了,但两人都望着屏幕,捨不得放下手机,分明才分开一个下午,却好像很久都没见了。 周进突然就想起下午的事儿。 沈书黎看他的眼神,跟徐清清看她男友的眼神一模一样。 按照徐立的话来说就是,这是充满爱意的眼神。 周进勾起一个柔软的笑,如果沈书黎喜欢他,那前段时间沈书黎那些怪异的举动,就能解释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沈书黎突然对他很亲密,甚至主动让他帮忙暖脚。 周进也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很多事下面,沈书黎潜藏的小心思,就直白地在他面前暴露了。 他却觉得,这样的沈书黎,更加可爱。 好像一只费尽心思,想要讨要一点怜爱的猫咪。 沈书黎突然发消息:抱歉,我有点累,先睡了,晚安 周进忙回神:明天我去接你吧 周进:在车站前接你 沈书黎下意识说不用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出个门还需要家长来接,但打出拒绝的字后,他抿唇想了下,又删掉。 最终回覆:好的 沈书黎扔掉手机,轻吁了一口气,不禁浅笑起来。 他好像,变得有些娇气了。 但有人依靠的感觉,真好,很安心,像是冬天躺在有暖乎乎的房子里睡觉。 而周进,盯着他那句好的,心脏的跳动开始不规整起来,嘴角都压不住喜悦。 明天就能见到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周进隐隐有个感觉,明天见面,他就能确定心里的一些东西了。 关了灯躺下,周进闭上眼,却始终睡不着。 他开始想念沈书黎,想念青年的气味,略低的体温,以及睡熟后平稳的呼吸。 又不自觉回想起,白天那些偷来的吻。 沈书黎的脸好软,好像奶油,一抿就要化了似的,身上还总有一抹淡淡的香气。 周进大手一捞,把沈书黎换在床上的睡衣捞了过来,抱在怀里,闭上眼把脸埋在里面,痴迷的沉醉。 他觉得自己行为有些变态了,但却克制不住。 慢慢地,身体变得燥热,他微蹙着眉,手往下摸索。 半晌后,被子里底下的人猛地颤抖了下。 周进睁大眼,飞快地坐起来,打开床头灯一看。 衣服被糟践了。 他烦躁地啧了声,起身下床,把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趁着沈书黎还没回来,给洗了晾干。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同床共被,周进也是个正常男人,每天晚上都憋得慌。所以积攒了很多。 今晚算是稍稍缓解了下。 外面的夜很黑,周进靠在洗衣机上,微仰着头眼神放空。 他喜欢沈书黎吗? 周进也不确定,他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被人喜欢过。 但如果说,这种渴望,就是喜欢的话,那对沈书黎来说也太失礼了,而且很肤浅。 所以周进并不愿意承认。 他更愿意认为,是这段时间欲.望压抑太久,所以看见点刺激的画面,会被挑逗起那种心思,很正常。 但他想沈书黎,时刻想看见沈书黎,想见到他的笑,这些都是真的。 比如现在,身体上虽然排解了,但心里上对沈书黎的渴望,却是进一步加剧。 周进也很矛盾,他揉了把脸,转身将洗衣机洗好的衣服晾上,这才回房间。 算了,这种事,一个人再怎么想,也不会突然就明白。 等明天见了面,找个机会认认真真的确认一下。 第106页 他也想快点给沈书黎感情上的回应。 — 周进站在车站门口。 今天气温又低了几度,快接近零下了,天气也很恶劣,寒风加飘雨,冷得人骨头都僵了。 往来的行人都疾步匆匆,脸上带着一丝抱怨,明晃晃地写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车站是离别的地方,周围都被一股压抑凝重的气氛包裹着,让人心情也自然而然地被影响,跟今天的天气一样,不怎么漂亮。 周进手揣在兜里,脸色不怎么好看,他讨厌这样的天气。 又想到沈书黎昨天离开的时候,就穿了一件大衣,今天降了温,怕是要冻坏,他就更加心情不好了,眉头都拧成了黑团。 今天的一切,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背着单肩包,从车站里大步流星的出来。 沈书黎已经换掉了昨天的风衣,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上的围巾也是雪白的,簇拥着他一张被冻得发红的小脸,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高不可攀,多了几分乖软。 看到周进的一瞬间,沈书黎缓缓弯起双眸,自然地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 周进怔住了,只觉得剎那间,世界变得明亮。 好像一片璀璨的春色,围绕着沈书黎蔓延开来,携着四月的暖风,柔柔地直吹进他心底。 周进心口一热,缓慢睁大了眼,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他看见,沈书黎带着欢喜,就那样直直地朝他奔来。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时间被拉得漫长,耳边听不到人群的喧闹,也听不到寒风的冷冽,只能听到自己被放慢的、砰咚的心跳。 沈书黎扑进了他的怀里。 周进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了他,这一刻的欢喜,让人难以形容。 他好像,有点喜欢这样的天气了。 因为这样的天气,衬托得沈书黎很明亮,像一颗宝珠,能点亮他的整个世界。 也好像,有点喜欢这样刺人的寒风了。 因为这样的寒风,衬托得沈书黎很温暖,仅仅是看见他的笑,就暖得人心口发烫。 这一瞬,让周进之前那股莫名的情愫,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周进抱着沈书黎,喉结微动,温柔出声:「冷吗。」 沈书黎轻哼一声,用脸蹭着他:「还好。」 两人安静地相拥,享受着这重逢的一刻。 周进心底原本躁动的渴望,暴走、让他不安的欲.望,在此刻得到了安抚。 原来他渴望的,不是情.色,而是沈书黎。 他渴望被这个人的爱包裹,填满他原本空荡荡的心。 这样的拥抱,让他觉得平静,心安,难以描述的满足。 沈书黎在他耳边轻声:「我昨天就补齐材料上传了,今早七点就收到了拆迁款。于是我又在宾馆耽搁了一会儿,挨个给债主打钱,把欠的债都还上了……」 周进察觉到,他似乎在微微颤抖,就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安抚着他:「嗯。」 沈书黎:「周进,我终于要自由了。我腐臭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不用再每天睡不好觉,担心被催债,不用愁得饭都吃不下去,多吃一点就会因为焦虑,呕吐出来……」 他的手紧紧攥着周进的衣服,用力到关节都在发白。 周进心疼地亲吻他额头:「我知道,我都懂的……」 他是最明白这件事,对沈书黎来说,意味着什么的。 这个人,过得太苦了。还好以后的人生,充满光明。 虽然还有一百多万的欠款,但这跟沈家的千万欠款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凭藉着沈书黎的才能,周进相信,很快就能还上。 沈书黎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仰起头,脸蛋因为情绪的激动,有些发红:「我们回家吧。」 周进浅笑:「好。」 他很自然地牵住沈书黎的手,两人没有打车,就这样慢慢地在路上走着。 忽然一道东风,刮来几片飞雪。 今年的南方,久违地下起了雪,像是在庆贺。人们也都激动地停下脚步观赏。 周进抬手替沈书黎理了理围巾,用围巾把他的半张脸和耳朵,都仔细地包裹住。 他眼神温柔得不像话:「羽绒服是新买的?我记得昨天你走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件。」 沈书黎嗯了声,沖他笑:「看降温了,不想因为这种天气,破坏我的好心情,就买了一套保暖的。」 周进沉溺在他带着笑意的眼里,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嗯。以后日子都不会太紧巴,会越来越好的。」 沈书黎偷瞥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眼,脸上露出一抹难为情的羞意,让人看了心动:「我给你也买了礼物。在包里。」 周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沈书黎再次抬眼:「怎么了?」 周进没说话,一把拥住他,将他揉进怀里。 他想,他喜欢这个人。 又觉得,用喜欢来形容这种感情,太过浅薄。 他爱这个人。 在难得的雪天,他听清了自己的心跳。 — 晚上,一家人准备吃一顿好的,庆贺一下。除了周二爷病还没好,还在医院养着,不能来团聚,有点可惜。 今晚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在沈家的老宅住了,很快就有拆迁队的人来,他们最好明天就搬走。 第107页 所以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刚好是下雪天,周进提议吃火锅,全家人全票通过,于是就买了菜和肉准备着。 周进还把他珍藏的酒拿了出来,给大家都喝一点。 这样的日子,不喝酒说不过去。 席面间,除了沈书阳喝的是牛奶,其他人都有点酒精上头了,一时间气氛开始从欢喜,走向了煽情。 沈妈妈端着酒杯,哭得泪流满面,低声嚎着:「呜呜终于还清了,为了这笔破帐,家都毁了,成天提心弔胆的,差点活不下去。」 沈书黎轻拍着她的肩:「没事,以后日子会好的。都过去了。」 周进也说:「对,我和书黎准备把农场打造成度假庄园,我们会努力挣钱,让你们享福。」 沈妈妈哭得更厉害了:「小周啊,妈真是对不住你,之前那个欠款的事儿,让你帮着扛了下来,还害得你俩差点闹掰……妈给你道个歉。」 她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还打了个哭嗝。 周进:「妈别这么说,如果没有那件事,恐怕现在我和书黎,还是像两个搭伙过日子的朋友。」 就是因为欠款的事儿,让他和沈书黎,都学会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思考,并且学会了沟通和依靠对方。 两人才打开了心扉,能够做到坦诚和信任彼此,逐渐触碰到了对方的灵魂,然后才发觉了自己的爱意。 到现在,周进并不认为,他是这几天突然就喜欢上沈书黎的。 这样浓烈深切的感情,不是一两天能培养出来的,只能说它原本就存在了,只是周进爱而不自知。 要追溯起来,最早他开始对沈书黎产生爱意,应该就是那两百万欠款的事儿时。 周进不自觉看向沈书黎,发觉对方也在看他。 两人交换了一个黏腻又充满爱意的眼神。 突然被沈妈妈的哭嚎声打断:「可惜了,债还清了,但我的爱人……我的爱人回不来了,他就那么死了呜呜……」 沈书黎骤然心一痛,有些难过地垂下眼,沙哑道:「对不起妈,爸会自杀,都是因为我……」 「如果那天我没有跟他吵架,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也许他就不会……」 沈书黎的嗓音戛然而止,他死死咬着唇,眼泪将落不落。 周进轻轻搂住他的肩,抚摸着他的头安抚他。 沈妈妈却是惊愕地抬起一张泪痕遍布的脸:「怎么会?怎么会是你的原因?」 「你爸,他选择自杀,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人啊。」 沈书黎顿住,有些迷茫地看向她。 沈妈妈难过地掩住嘴抽噎:「因为当时那些要债的,都已经找上门了,连续威胁他,还说如果还不上钱,就要拿我们开刀。」 「他们每天早上都来,只是你和阳阳还在睡觉,所以不知道。」 「你爸,选择在门口上吊,就是为了震慑那些傻逼,告诉他们已经闹出人命,让他们消停一些,不要再对我们动手,他的手机上,在凌晨三点,还给那些债主发了自杀通知,还有那些人在行业里的一些把柄,用来威胁警告他们。」 沈书黎完全怔住了,随后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缓缓湿润。 沈妈妈心疼地抱住他:「儿子……我的儿子,你怎么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做父母的,哪有会跟子女较劲儿的,偶尔你说了什么让我们伤心的话,也只是片刻就过去了。」 她难以想像,这段时间沈书黎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袱,日子会有多艰难,内心会有多痛苦。 这孩子真是太傻了,怎么都不问问她,也不告诉她。 沈书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既轻松又仿佛更加沉重:「但,爸还是没了……」 沈妈妈抹泪:「但妈和弟弟还在,以后咱们一家,还有小周,要一起过更好的日子。儿子,我们要往前看啊。」 沈书黎咬咬牙,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好。」 周进的心情也随着母子俩的交谈,像是过山车一样,他好怕沈书黎会难过。 但好在,如今的沈书黎更加坚强了,哪怕难过也仍然有往前走的勇气。 一顿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周进去上了个厕所,洗了手正准备收拾下,然后回房间休息。 但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简讯。 这个号码,周进抿唇思索片刻,确定自己没见过,不认识。 他想了下,还是点开看了: ——沈书黎当年欠了我一个东西,你是他丈夫?看你们日子过得不错,那就你帮他还吧 周进缓缓蹙起眉,他打字:你是谁 对面秒回:一个曾经抛弃了沈书黎的人,但他欠我很多。别废话,后天到这个地址来,我们单独见一面 一个奶茶店的位置被发了过来,就在小镇上。 周进本想不理会他,但又牵扯到沈书黎,他还是认为慎重对待比较好,于是就应下了。 等回到客厅,沈妈妈已经抱着沈书阳去睡觉了。 沈书黎一个人趴在饭桌上,白皙的脸因为酒意上头,染上了薄薄的霞红。 他见周进来了,懒洋洋地伸出胳膊,眸子半阖,微仰着头喃喃:「抱——」 周进心都软化了,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轻易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是公主抱。 第108页 沈书黎咬紧牙,羞耻得耳朵爆红:「不要这么抱……」 周进的眼都从他脸上挪不开:「怎么了?沈少爷,你是喝醉了吗。」 沈书黎垂着眼:「没醉,你先放我下来,我不要被这么抱。」 周进勾了下唇,这人醉得眼神都迷离了,无法聚焦,还说自己没醉。 他猛然抽出一只手,沈书黎还以为要掉下去了,一把搂紧他的脖子,低呼一声。 周进恶劣地笑出声,单臂抱着沈书黎,让他坐在自己右臂上。 沈书黎呼了口气,悬着的心安定下来,他好喜欢被这么抱。 不自觉凑上去,用鼻尖顶着周进的鼻尖,上下浅浅摩挲:「你真好。」 周进浑身一僵,忍不住喉结蠕动。 沈书黎爱极了他这种反应,双手捧住他的脸,瞳孔颤动得厉害:「接吻,要吗。」 他想亲很久了,从车站出来时,看见周进的那一剎那,他其实就想扑上去,给男人一个热烈的吻。 在回来的路上下了雪,周进给他理围巾时,他也想凑上去亲吻,但最终忍住了。 忍了这么久,终于忍无可忍,他渴望这个男人,从身到心,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瘾。 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今晚的周进会答应,所以得寸进尺了一点。 周进听见自己心脏发疯一样狂跳,他嗓音低哑:「好。」 下一秒,唇上一软。 周进倒抽一口冷气,心底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 他想,他爱这个人,爱疯了。 作者有话说:来啦,是超级大长章! 这篇文没有反派,没有膈应人的小丑,放心啦qvq 感谢在2023-12-29 22:30:27~2023-12-30 23:5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巷狐狸 10瓶;彤宝、69992627、阮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周进只愣神了一秒, 便反手搂住沈书黎脖颈,压着他的后脑勺回吻了上去。 这一刻他终于无比清晰地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原本压抑在心底的爱意,潮水般汹涌了出来, 让他胸腔都胀得满满的,像是要爆炸一般。 他把所有情愫, 都融进了这个吻里。 沈书黎醉意朦胧, 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吻吞噬、撕碎了, 唇瓣被轻轻撕咬, 舌尖温柔缠绵的感觉,让他醉生梦死。 他想, 能遇到周进,能爱上周进, 能让周进也爱上他,这何其幸运。 那段地狱般的日子,在这个吻里, 被正式宣告结束, 他终于不用再痛苦挣扎, 终于有人可依,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苦苦扛着。 他像是攀附着一丝光明, 脱离了地狱,来到繁花锦簇的人间。 沈书黎突然鼻子一酸,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周进察觉到了, 稍微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他把人推开了点, 双手轻捧住沈书黎的脸颊, 轻声低喃:「怎么了?」 沈书黎抱着他,泪眼巴巴的抬头, 鼻尖发红:「我可以,哭一会儿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好想哭……」 周进心头一软,啄了下他的唇:「可以。但为什么想哭。」 沈书黎像只受伤的小兽,脆弱地窝在他怀里,哽咽了会儿:「好委屈啊……周进,我好委屈啊。」 「就是突然不明白,过去这一年,我为什么要遭受那些。」 周进心头一窒,细密地吻在他额间:「别想了,乖。」 沈书黎身子都在发抖:「我的腿,每到下雨天都会钻心的痛,好像在被硫酸腐蚀,我总是想起腿被打断的那一瞬间……我好怕……」 「每天醒来后,也不想起床,因为很怕像发现父亲尸体的那天,一打开门,又看见什么噩梦……」 「晚上也睡不着,想到那么多债款,就焦虑到干呕。」 「我好怕,好委屈啊周进……是我以前做错了什么,才活该遭受这些吗……」 周进心脏都疼得一抽一抽的,这些事他从没听沈书黎说过。 以前他也知道沈书黎过得不好,但这是第一次,具象化地去了解沈书黎背负的痛苦。 周进指尖轻柔地抹去他眼角的泪珠,低头轻吻他鼻尖:「不是你的错,你值得拥有最多的爱,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沈书黎呜呜地哭着,醉得有点厉害,说话都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以前不这样的,以前不管什么痛苦,我都能自己好好咽下去,然后打起精神来……」 「我也想做一个无坚不摧的人,但我今天就是忍不住,我知道我这样有点烦人,我知道我在对你撒娇,对不起……」 周进喉咙发酸,抱紧了他,用鼻尖蹭着他熏红的脸:「沈书黎,别道歉。你特别好,一点都不烦人。」 「不要做一个无坚不摧的人,我想你对我撒娇,我喜欢你对我撒娇。」 今天终于还清了大半债款,沈书黎也终于感受到了周进的爱意,美好的未来似乎就在眼前,他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人生轨道,那里只有幸福。 他不自觉地流泪,是一次性发泄出了心里的委屈,同样也是在对那样地狱的日子,做一个告别。 沈书黎没再说话,他靠在周进的怀抱里,死死咬着唇,忍住哭声。像只受了伤后,倔强地忍着疼痛、舔舐伤口的小鹿。 第109页 周进捧着他的脸,将他的头微微抬起,拇指从他的唇瓣擦过:「别咬自己,如果觉得难受,就咬我吧。」 沈书黎望着他,眨巴了下眼睛,漂亮的泪珠瞬时滑落,看得人心脏都揪了起来。 下一刻,他低头张嘴,一口咬在了周进的脖颈上。 周进闷哼一声,本来都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但沈书黎只是轻轻含了他一口,就松开了牙齿。 转变为用舌头舔,舔了两下,又改为吸吮。 周进只觉得那处一股酥麻的痒意,从嵴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有些难忍,手都紧握成了拳。 他眼睛充血,沙哑着声:「你在干什么。」 沈书黎轻轻舔着他:「捨不得……捨不得咬你,捨不得你疼。」 周进咬咬牙,闭上眼轻吁一声。 真是要了命了。 周进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好了,你醉了,睡觉吧。」 沈书黎却抱着他不松手,轻声低喃:「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我想跟你一起幸福……」 周进心都软了,低头吻他:「好。」 — 第二天周进在农场忙活,农场已经快装修完毕了,今天主要就是一点收尾工作,很快就能投入试营业。 今天天气不错,徐立他们也来帮忙,周进干活儿有点热了,就把羽绒服拉链拉开敞着。 徐立一边干活儿一边同他闲聊:「听说镇上南边那里,马上要拆迁了,沈家好像有房子在那儿,你知道这事儿不?」 周进嗯了声。 徐立:「那这么说,等拆迁款一下来,沈少爷家欠的帐,很快就能还上?你俩好日子要来了啊!」 周进也禁不住浅笑:「是。到时候请你吃饭。」 徐立嗐了声,由衷为他高兴:「你这把可选对了,等沈书黎还完了债,就凭人家那头脑,啧啧,小生意估计很快就能做得有模有样的,还愁啥钱啊。」 周进说是,他一向很欣赏甚至崇拜沈书黎的商业头脑。 徐立扯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一抬头突然眼尖地瞥见,周进脖子上有一块红斑。 他好奇地伸手,把周进的衣领扒开了点:「诶,你这是啥?被蚊子咬的?」 周进也没制止他,反而眉梢都吊着一抹桃色,手下继续干着活。 这时沈书黎来了,一进园子,打眼就瞧见举止亲密的两人,他本来要喊周进的,又默不作声地把话咽了下去。 周进瞥了眼沈书黎,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个笑,拖长了尾音,意味不明道:「是。被一只又乖又可爱的大蚊子咬的。」 沈书黎把两人的对话听得真切,耳尖缓缓发红,佯装平静,闷着头往里走。 昨晚他虽然喝醉了,但没有断片,把后来的事儿都记得很明白,自然最清楚周进脖子上的那块红斑,是怎么来的。 徐立挠挠头:「真是啊?我咋看着不像。要真是被蚊子咬的,你一定要擦药消下毒,这个季节的蚊子都毒性大。」 一旁的徐清清嘲笑他的智商:「傻逼,那是草莓。没谈过恋爱也总见过别人谈吧。」 徐立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草!真他妈晦气,老子还以为你被蚊子咬了,还关心你呢!」 「哥把你放心里,你把哥扔车底,这兄弟没法做了!」 周进只是笑,扔掉手里的活儿就往屋里跑,跟在沈书黎身后:「头还疼吗,我早上走前给你热了牛奶在锅里,喝了吗,还有保暖贴放在的床头,让你出门贴的。」 他忍不住絮叨起这些繁琐的事儿。 沈书黎耳根子还在因为刚才的事儿发烫,他都一一应了:「不疼,喝了,贴上的。」 周进就笑,抓起他的手,用大掌包裹着,不断地揉搓,试图供给给他多一点暖意。 沈书黎脑子里闪过徐立扒周进衣服的场面,心头有点酸。 他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神经,人家是发小,在他没进入周进的人生前,两人就已经那么亲密了,他为什么要吃这种无理取闹的飞醋。 沈书黎心里不太舒服,但难以启齿,只垂下眼不说话。 周进看出他神色异样,就问:「怎么了?」 沈书黎摇摇头,突然伸手,带着一点私心地,把他的衣领拨上去,遮盖住那个吻痕。 周进本来一头雾水,突然心里头就清明了,他挑眉笑:「我跟徐立是铁哥们。那小子喜欢女孩儿。」 沈书黎惊得手都抖了下,被戳破小心思,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周进哪儿见过沈书黎这样啊,觉得他可爱死了,喜欢得不行,就抱住他:「心里不舒服了?」 沈书黎喉结微动,想着,与其在这里含糊,让周进觉得他小家子气,不如现在坦白,好好交流。 于是他索性抬起头,直勾勾地同周进对视:「抱歉,我的占有欲很强,我不喜欢别人那样碰你。」 还有没说出来的话是,他就想做周进心里的第一位,想做周进的唯一。想让周进的眼里和心里,全部都只有他。 这种变态的占有欲,来自于他的不安。 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沈书黎很害怕失去,所以一旦决定想要拥有某样东西或某个人,他就会死死圈住,绝不放手。 但爱情也需要空间,他怕周进觉得反感,所以并不表露得太多。 第110页 周进却笑了:「不用抱歉,这很正常。」 沈书黎微顿,抬头看向他。 周进:「在恋爱和婚姻关系中,哪一方都有吃醋的权利,因为互相给与了彼此正当的身份,这个身份把吃醋这件事合理化了,名分化了。」 「所以,如果你因为我跟别人,感到不舒服了,安抚你的情绪,给与你安全感,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沈书黎安静地听着,心里仿若春风轻拂,柔软又温暖。 这个人简直太好了,好到他觉得自己捡到了这世间最大的便宜。 沈书黎:「你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周进抬手帮他撩开额前的发丝:「我为什么会觉得你无理取闹?你跟我成为恋爱关系,法律婚姻关系,就是为了成为我的第一顺位,在我这里享受所有的优先权。」 「我会优先照顾你的情绪,优先对你好,优先处理你的事情,优先把时间和精力分配给你等等。谈恋爱和结婚,不就是图这个优先权吗?如果连优先权都没有享受到,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 沈书黎脸上逐渐漾开一抹温柔的笑。 所有的不安,还有悬空的心脏,都因为周进的这番话,得到了百分百的安抚。 周进:「如果你因为我情绪不好,我还把自己从『恋爱』的关系里撇开,站在个人的道德高度指责你,批判你无理取闹,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沈书黎:「万一我真的是无理取闹呢。」 周进揉了下他的头:「就算你是无理取闹,我也要先听听你的说辞,安抚你的情绪,再一起看看怎么解决这件事。这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沈书黎看着他,看了他许久,什么也没说,踮着脚凑上去轻吻了他一下。 只是一触即分的吻,亲完后他退回来,眸子发亮:「奖励。」 突然,心里冒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他们,已经是可以随时接吻的亲密程度了吗?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很重要的流程。 第46章 周进抬头看了眼, 约好的是这家店,这才抬脚进去。 屋里没什么人,一打眼他就瞧见了坐在墙角的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板寸头,长得不赖就是脸露凶相, 此刻正双手插兜, 端坐着直勾勾地看着他, 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周进没什么表情, 直接在对面坐下,用最基本的礼貌询问:「你好, 请问你是?」 男人目不转睛,伸出手:「邹恬。」 周进低眸看了眼, 也伸手跟他交握,只一瞬就要分开,但邹恬却加重了手下的力道, 缠着他不放。 周进抬眼, 邹恬正恶劣地勾着一个笑, 挑衅般盯着他。 周进:「找我有什么事。时间宝贵,就直说吧。」 邹恬这才松开他, 懒洋洋地:「不急,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觉得你过关了, 咱们再谈后面你的。」 周进挑了下眉,没说话, 他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 但事情又关乎到沈书黎,他只能再耐心一会儿:「好。」 邹恬坐正了身子:「第一个问题, 沈书黎早餐最喜欢吃什么。」 周进眯了下眼:「糖心荷包蛋。」 邹恬更严苛地凝视他,那目光像是要剖开他的灵魂:「第二个问题,沈书黎最讨厌什么食物的气味。」 周进这才有种被挑衅的感觉,嗓音都沉了些:「豆瓣酱。」 邹恬身子往前探了几分,睁大眼死死看着他,样子有点吓人:「第三个问题,沈书黎心情不好时,喜欢做什么。」 周进微顿,试探到:「吃甜食。」 这一点他不太确定,因为沈书黎不开心时,更多的是把自己藏起来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周进也只是偶然撞见过几次,说出来碰碰运气。 『啪』的一声巨响,邹恬猛拍了一下桌子,那声音大得好像立马就要跟他干架。 周进蹙了下眉。是答错了? 结果下一秒,邹恬一掌拍在他肩上,爽朗地笑起来:「哥们儿!这回我信了,阿黎跟着你,肯定过得很好,很幸福!」 周进懵了一瞬,这人怎么回事? 邹恬坐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他:「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阿黎的发小,我俩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了,我是他最最铁的哥们儿。」 他这么一说,周进恍惚中想起什么来了,初高中时,他确实经常看到一个人,跟沈书黎如影随形。 只是…… 周进抬头看了邹恬一眼,他分明记得,以前沈书黎的那个发小,长得瘦瘦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跟眼前这个健硕得能抗起两头牛的肌肉男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也不怪他第一眼没认出来。 邹恬挠挠头:「抱歉啊,我就是想试探下,你对他有多在意,多了解,想看看他选中的人,配不配得上他。」 周进淡淡道:「那你现在觉得呢。」 邹恬浓眉一挑:「还行吧,至少你对他好。」 周进想起之前那条简讯,邹恬说是他抛弃了沈书黎,心里就不太舒服,只说:「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邹恬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知道你们想把农场打造成休假庄园,我也看好这一块,现在的城里人,生活节奏快,精神和心理压力太大,周末又不想去那些声色热闹的场所,休假庄园确实是一个好去处……」 第111页 周进边听边接过文件看了起来。 那是一份合同,大概意思就是,邹恬想要投资他们这个项目,金钱方面不限,宣传方面也包揽了,最后利润也只分走两成,算是很良心了。 周进合上文件:「为什么?我们只是小生意。」 邹恬双手抱臂:「我知道沈家还有上百万的欠款。」 周进一顿,这人这么了解,说明是一直在关注着沈书黎的,一时间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邹恬:「靠阿黎的才华,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还清这些钱,但要两年,还是三年?你也说了你们只是小生意,照着你们这个规模,怕是要好几年才能挣那么多钱。」 「我想帮忙,想为他做一点事,仅此而已。」 周进拳头微微握紧,他很想直接拒绝,他想说他会努力奋斗,迟早还清债让沈书黎过上好日子。 但,如果这份合同的合作人不是邹恬的话,那他是会一口答应。 说明想要拒绝只是他的自尊心在作怪,出于一种微妙情绪,对邹恬的排斥而已。 邹恬语气很诚恳:「我相信你是个明白人,知道错过这个机会会很可惜,如果你能签下这份合同,要不了半年,一定可以还清债务。」 周进思考良久,最终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不知道阿黎对你的看法,万一他并不想接受你的帮助呢?所以我要先回去问问阿黎。」 这还是他头一回,叫沈书黎的小名,分明以前都是叫全名的。 说不清的,就是有点跟邹恬较劲儿的意思。 邹恬神色变了变,他盯着桌上的奶茶杯子,不断地用手转动,好一会儿才低着声说:「好,那你拿回去给他看看,我等你们。」 他们总要见面的,不可能躲彼此一辈子。 — 这两天沈书黎能感受到,他跟周进之间的感情,在突飞猛进。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两人之间的亲密接触多了起来,拥抱和牵手这些黏糊的动作,变成了常态,气氛好的时候,还会自然而然地接吻。 沈书黎一想到唇瓣相贴时的触感,就禁不住脸红,直接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把头埋了进去,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他们怎么就亲了呢?这么自然就亲了。 虽然心里甜蜜,但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好像脚步悬空一般,很不踏实。 这股焦虑和不安,到底是为什么? 沈书黎把脸探出来,轻吁了口气。 亲了就代表很喜欢了吗? 他是因为喜欢才主动吻的周进,那周进接受他的吻,是也很喜欢他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重要,但沈书黎却非常执拗地想知道。 他拿出手机,点开常用的网站,发了一条贴:跟喜欢的人接吻了,他也回吻了,是不是说明他也很喜欢我? 这个点刚好是晚饭后,一众网友吃了饭正闲着,很快就有人盖楼回复。 ——不一定哦,男人都是一种容易被气氛左右的生物,如果气氛到位,亲一下又不吃亏,能占的便宜当然要占 沈书黎心头一咯噔,回想了下,好像前两次接吻,气氛都很好。 但他觉得,周进不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人,怎么会因为气氛而动摇?那也太轻浮了。 ——往好的方面去想吧,他就是喜欢你,大胆一点,这年头胆子大又不犯法 沈书黎眨巴眼,一想到周进是因为喜欢他,才回吻的他,一颗心又美得飘忽起来,脸含蓄地发红。 他飞快打字: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 ——嗐,暧昧期吧,都这样,既不安,又刺激 沈书黎抿唇,原来这就叫暧昧期啊。 可是他们已经领证结婚了,婚后一切都是合法且合理的,不用担心对方不负责,也不用担心会分手。 这样也会不安吗? 沈书黎放下手机,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腿,脑袋搁在膝盖上,有些没精神地坐着。 这种不安,他不喜欢,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这时,大门突然开了,周进披着一身风霜进了屋,边脱外套边说:「晚饭我在外面吃了,没给我留吧。」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沈书黎心脏欢喜地颤了颤,他下了沙发,赤着脚就朝周进扑了过去。 想扑进他怀里。 但近了后,沈书黎又生生忍住了,只亮着一双眼睛望着他:「外面是不是很冷,我给你热了牛奶。」 周进换好鞋,笑着张开双臂:「阿黎,过来。」 沈书黎心头微颤,眼神闪烁,低着头小步挪动,如愿地环上了男人结实的腰身。 那些不安的负面情绪,瞬间被抚平了,他舒服得双眼都弯了起来。 这个人的怀抱,怎么可以这么温暖,这么令人安心…… 周进抱着他,两个连体婴一点点往沙发那边挪动,鼻音低喃:「阿黎啊,我的阿黎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光是抱一抱,就让他觉得人间又美好了几个度。 这一瞬,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原谅这个世界。 沈书黎被他的话,逗得耳根子热辣辣的:「别说了。」 周进轻笑:「还不许人说。阿黎也太害羞了,这可怎么得了。」 沈书黎这才注意到,周进开始叫他的小名,不觉难忍欢喜,嘴角都压不住,脸上的霞红也压不住。 第112页 那两个字平平无奇,怎么从这个男人嘴里一出来,就让人心口发烫呢。 而且,他们好亲密,黏黏糊糊的,这种状态让人着迷。 周进把他抱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下:「对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拿出邹恬留下的合同:「我今天,见了一个叫邹恬的人。」 沈书黎一僵,接合同的手顿在了半空,他缓缓垂下眼,安静了许久,才嗯了一声:「是他找的你?」 周进观察着他的反应,一只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揽进自己怀里:「对。」 然后他把跟邹恬见面的事儿,聊过的话题,甚至细緻到每一句话,都跟沈书黎说了一遍。 沈书黎始终安静地听着,没什么反应,听完后也不说话,只是翻着合同。 周进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指尖:「抱歉,我知道应该事先跟你商量的。但我怕他是个坏人,曾经伤害过你,会勾起你不好的记忆。」 「今天见了面,我想,这个人应该不坏,所以才敢跟你说。」 沈书黎轻声:「你的判断是对的。合作的事我同意,看你的选择吧。」 周进这才松了口气:「好,你同意那我也同意。等我签完字还要见一面,商量以后的事情,你来吗?」 沈书黎神情很复杂,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我就不去了。」 周进看着他微颤的眸子,直觉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而且不会是很愉快的事儿。 他双手捧住沈书黎的脸,温柔道:「能告诉我吗,关于你和他。」 沈书黎瞳孔闪烁,嗓音有些艰难:「我可以不说吗。」 想了想又说:「我知道应该坦诚,但我目前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他缓缓垂下眼:「我只能告诉你,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进神色温柔了几分,他知道每个人都会有难以启齿的事,成为合法夫夫、亲密恋人,也不代表可以肆无忌惮地入侵对方的私人领域。 还是要保持适当距离,让彼此都舒服。 周进理解沈书黎,并且愿意包容沈书黎,给他更多的耐心:「好。」 沈书黎心头一软,趴在他肩头:「对不起。你不要不安,也不要酸涩,他只是我的朋友,我……」 说到一半,喉咙哽了一下,徒然说不出口。 周进:「你?」 沈书黎偷瞄他一眼,嗓音很轻很慢:「我心里只有你,你永远是第一位。」 说完他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眼睛睁得很大,但头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 周进此刻怀里抱着香软的人,满脑子放烟花,一颗心都快蹦出来了。 他简直想尖叫。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可爱! 周进深吸一口气,一把抱紧沈书黎,想把他揉进身体里,因为忍耐,手和脖颈上的青筋,都粗狂地暴起。 沈书黎小声问:「你听见了吗。」 周进咬着牙,低沉:「嗯。听见了。」 可爱死了。 以前他抵抗不了毛绒绒和少女粉,现在他抵抗不了的东西又多了一样。 晚上洗漱完,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 周进轻车熟路地把摸到沈书黎的脚,揣进自己的腿弯里暖着。 这么久了,每天晚上都被暖脚,沈书黎早就已经习惯,也不像起初那样紧张了。 床头的灯都还没关,两人睁着眼,周进突然问了句:「晚上睡前做什么,会让你心情变好,比较放松愉悦。」 沈书黎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悄悄瞟了他一眼:「抱抱,聊聊天,随便聊什么。一般这样,我就会睡得很安稳。」 周进握紧了拳头,安静地翻了个身,把沈书黎抱在怀里:「这样?」 沈书黎有点僵硬,像只乖巧的小鹿一样窝在他胸膛里,也不敢看他,只轻轻嗯了声。 周进心脏都要被可爱爆了,他强忍着,喉咙艰涩:「可以,亲亲吗。」 好可爱,想亲。 他可能是疯了,现在每一天,都觉得沈书黎比前一天更可爱,连呼吸都好可爱。 沈书黎感受着男人溢满荷尔蒙的气息,脑子发晕。 他们平时也经常抱抱,但像现在这样,在被子里穿着单薄、亲密无间地身体相贴,这还是头一回。 他有点扛不住,但又好贪恋,想多要一点,都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沈书黎屏住呼吸:「可、可以。」 下一秒,一个吻铺天盖地地袭来,压得他灵魂都被震颤,浑身都变得酥麻。 好奇怪,接吻就会变成这样吗,他好像要融化了。 亲了一会儿后,周进开始不安分,沈书黎猛然瞪大眼,颤抖着轻轻推他,嗓音都在抖:「别。」 周进眯起眼,目光死死锁定他,那眼神带着侵略的攻击性。 沈书黎只看了一眼,就在他的视线下丢盔弃甲,身体的细胞开始燥热不安。 周进沙哑着嗓音:「为什么,结婚好久了,还没圆房。你很反感吗?」 沈书黎有种自己是只兔子的错觉,而周进是一匹狼。这只狼现在饿得发疯,随时都会扑上来吃掉他。 他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脸红得发烫:「不,不反感。」 周进捏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提熘出来:「那为什么?」 现在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了,做这种事不是很自然的吗。他感觉沈书黎其实并不抗拒他,反而也想要他。 第113页 沈书黎也在疯狂地问自己为什么,大脑已经完全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思考变得缓慢和卡顿。 这时,周进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吓得他一颤。 一瞬间,沈书黎明白了这几天他的焦虑和不安,到底是为什么。 上了跑道后,会有一发信号枪,告诉选手比赛开始。 谈恋爱时,会有一方提出交往,另一方答应后,恋爱关系才成立。 而他们之间的爱情,却没有一个正式开始的信号啊。 第47章 第二天早晨, 沈书黎睡醒后,发觉身旁的床已经空了。 他睁着眼平躺着,又想起昨晚的事儿, 轻嘆一声,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 最后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周进看他有点牴触, 就没再继续, 只是抱着他睡了过去。 其实他并不排斥跟周进□□。 他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 就像是吃牛排一定要配红酒,早餐的荷包蛋一定要是糖心, 贴身的衣服必须是棉质。 沈书黎不想那样草草地,就交出去自己的第一次。 想要被更珍惜地对待。 如果没有表明心意就□□, 他会很失落,会觉得不完美,会觉得, 对方不重视他。 跟周进在一起的日子已经足够幸福美好, 但他却想要更完美, 事事都完美。 可能是他太贪心了吧。 沈书黎缓缓起身下床,穿好鞋子, 看了眼窗外,是个晴朗的天。 低头却突然瞥见,床头柜上, 有一朵纸做的玫瑰,很精巧漂亮, 跟真的似的, 花瓣上还撒了一些金粉,闪闪亮亮的。 他惊奇地拿起来, 又发现,玫瑰的根茎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了一行字: ——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如果阿黎觉得幸福,就笑一下吧qvq 字迹很潦草,丑了吧唧的,但沈书黎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温柔,最后露出了一个柔软的笑。 这个人,很擅长在一些小细节上,让人感觉幸福啊。 他能感知到,周进对他的爱意,既然周进也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表白呢。 这种事,沈书黎也不好意思去问,要他主动表白,又做不到,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而且,都结婚了,还需要表白吗? 总觉得很矫情,他怕周进觉得他矫情。 沈书黎有些无奈,把纸玫瑰放进抽屉里收好。 还是要找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心意才好。 — 农场已经装修完毕了,马上就要开业,等邹恬那边的宣传到位,很快就会有客人来。 周进正在忙着做最后一次清点,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一点改进,以及要再打扫一下。 干活儿的时候,又想起昨晚的事儿。 他这段时间真是憋坏了,心火一上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没考虑到沈书黎的意愿,是有点太着急。 但沈书黎拒绝他后,跟他说,像是考试开场,也有一道铃声一样,他需要一个正式开始的信号。 周进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什么是正式开始的信号? 他们需要正式开始什么? 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关系早就合法了,还要开始什么。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徐立凑过来死盯着他:「想啥呢,黑眼圈好重,没睡好?」 周进:「没。」 徐立半眯着眼不信,但今天也没闲工夫跟他胡扯:「我妈说让我回去收菜,这边你自己忙得过来吧?」 周进:「嗯,你去吧,别耽搁了。」 徐立收回手:「成,那我撤了,过两天开业叫我,我来帮一阵忙。」 周进浅笑:「好,谢了。」 到中午了,徐立刚走不久,沈妈妈就来了,她是来给周进送饭的,农场这边的灶台,因为好久没开了,锅和碗这些都有些脏兮兮的,吃饭什么的,都是从沈家大宅那边送过来的。 沈妈妈一边招呼周进,一边说:「本来是阿黎来送的,但他今天有事儿忙,就我跑一趟了。」 周进轻轻嗯了声,在桌旁坐下,又说:「妈你吃了没,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沈妈妈笑着摆手:「吃了,我是先跑了躺医院那边,给周老爷子送饭,看他一个人挺孤单的,就陪他一起吃了。」 周进点点头,闷头吃饭,心里装着事儿,就不咋爱说话。 沈妈妈看了会儿手机,突然啊了声:「哎呀,我想起了,过一阵,阿黎要过生日了。」 周进手一顿,抬头看她:「大概几月几号。」 沈妈妈:「就二月八号。好记吧。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小周啊,咱们给阿黎过下生日吧,去年他就没过。」 「再往前面,他还在念大学,这孩子也不爱交朋友,都是一个人过的生日,算起来,好久没人陪他一起过生日了。」 周进心头微动,漫不经心地继续吃饭:「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沈妈妈感嘆一声:「今年真好,他也成家了,有你陪在他身边,日子也这么幸福……」 「小周你记得生日时,一定要给他定个蛋糕,还要准备一张生日贺卡。」 周进:「贺卡?」 沈妈妈笑:「是啊,因为小时候他过生日,我会给他写一张贺卡,他发小也年年都会给他准备,阿黎就养成了过生日,一定要收生日贺卡的习惯。」 「是不是很奇怪,这孩子最注重仪式感了,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他爸很忙,没空陪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当好一个妈妈,给他的关爱有点少,他就缺乏安全感吧。」 第114页 而仪式感,能带给沈书黎固有的安全感,所以他很重视。 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些仪式,安抚自己的那些失落和孤独,告诉自己,其实他也是有人疼、有人关爱的。 核心是想被人珍重地对待。 周进抿紧了唇,思索半晌,随后恍然大悟,不自觉睁大了眼。 所以『正式开始的信号』,指的是一个仪式。 在发生做.爱那种亲密行为前,沈书黎需要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仪式。 周进不觉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差的是一次求爱行动,说通俗点,也就是告白。 周进感觉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明感,扭头对沈妈妈说:「妈,阿黎的生日,我想带他出去过,可能不能在家陪你们吃饭,可以吗。」 几乎是在明白的瞬间,周进就有了一个打算。 他要在沈书黎生日那天告白,给他一场浪漫又珍重的仪式。 沈妈妈嗐了声:「那当然,只要阿黎高兴,你尽管放手去做。」 — 沈书黎发现,自从那晚后,周进就对他疏离了起来。 好像不再跟他亲密,就连牵手和拥抱,都有所克制。 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周进总不能是那种,得不到就故意冷暴力的渣男吧。 他信任周进。 这天,周进和沈书阳正在客厅一起搭积木。 周进看小孩玩儿得差不多了,就套他的话:「阳阳知道阿黎最喜欢什么吗。」 沈书阳年纪小,但特别精,漆黑的眼珠子一转,他掐着手指:「你等我算算你居心何在。」 周进:「……」 沈书阳:「是要给阿黎送礼物吧。」 周进也不瞒他:「嗯啊。」 沈书阳呵呵一笑:「再过一周,就是阿黎的生日,你想从我这里,打听出他的喜好,然后送他礼物?」 周进:「……嗯啊。」 现在的小孩儿,吃的什么,长这么聪明。 这可不好。 沈书阳哼了一声,垂着脑袋不搭理他,小手继续搭积木:「才不告诉你。这是对你的考试,你要自己去观察,别想从我这里套到答案。」 周进:「……真的不能告诉我吗。我可以给你做小恐龙玩偶,挂在书包上的那种。」 他这个年纪时,就特别痴迷那些。 沈书阳却不上道:「进宝,你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呢,小孩子都不喜欢了。」 周进满头黑线,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儿嫌弃太幼稚:「那我给你做好吃的,一盘可乐鸡翅。」 沈书阳不说话。 周进:「两盘可乐鸡翅。」 沈书阳搭积木的手稳如泰山,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小孩儿了,怎么会被可乐鸡翅诱惑。 周进下血本:「五盘可乐鸡翅。」 沈书阳一顿,陷入思考。 成熟的人,更加要会能屈能伸:「成交。」 周进刚松了口气,沈书黎就从屋里出来了,看见他俩,自然地问了句:「在聊什么。」 沈书阳张口就是:「进宝问我你喜欢什么。」 周进心里一咯噔。 沈书黎:「??」 沈书阳凹着他的稚嫩小奶音:「他要给你过生——」 那个生日还没说出来,他就被周进一把打横夹在胳膊下,飞快地抱进了屋,只留下一个狼狈又匆忙的背影。 周进关上门,忍着嘴角抽搐:「五盘可乐鸡翅,加两盘随便你指定什么吃的,换你保密。」 沈书阳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小棉袄:「成交。」 周进再出门,又恢复如常的神色,他走到沙发旁,挨着沈书黎坐下。 像以前一样,伸手想要搂着沈书黎,但胳膊刚支出去,又想到什么,缩了回来。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沈书黎的眼睛,他本来就敏感,佯装自然地靠进周进的怀里。 周进僵硬了一瞬,喉结微动,任由他靠着。 但过了半晌后,他一把推开沈书黎,轻咳一声掩饰:「到点了,我去做饭。」 沈书黎握着文件的手忍不住收紧,强撑起一个笑:「好。」 果然不是错觉,周进就是在避开他。 但是为什么,就因为那天晚上,他没让周进碰? 沈书黎心情也有点不太好了,酸酸涩涩的,很委屈。 到了晚上临时前,周进按照惯例给他暖脚。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往周进怀里塞。 感受到男人滚烫的体温,还有逐渐清晰地心跳,他的心脏也快撞到嗓子眼了。 紧张得连眼都不敢眨。 沈书黎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缓缓环住了周进的腰。 周进怔了下,悄摸声地往后退了一点。 他的自控力,并不那么强大,最近更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失控得发疯。 白天只是跟沈书黎抱了下,就没忍住起立了,差点被察觉。 上床前他在浴室里冷静了很久,才敢进被窝。 在沈书黎的生日前,他正式告白前,为了防止自己像那天晚上一样,神志不清地做出过界的事,周进只能强忍着触碰的渴望,跟沈书黎保持距离。 但沈书黎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在周进往后退了一点后,又默不作声地往前挤了几寸。 周进能感受到青年略微冰冷的手,他僵硬得像块钢板,只能又退了一点。 第115页 沈书黎咬咬牙,有点委屈受伤,眼睛开始发红。 他都这么主动了……太过分了。 眼看周进再退,就要掉下床了,沈书黎气得在被窝里踢了他一下。 周进低哑地闷哼了一声。 其实被踢到的是大腿,一点都不疼,反而冰凉的脚掌踹过来时,软绵绵的,触感滑腻…… 周进几乎是瞬间就起立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变态。 周进把那股渴望压下去,柔声:「怎么了。」 沈书黎踢完就后悔了,他其实也不是生周进的气,就是有点烦躁两人的状态,大概是在不安吧。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周进说。 所以沈书黎没吭声,只是一头扎进了周进的怀里,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脖颈,小猫一样轻轻蹭着。 周进感觉心尖都在颤抖。 这是什么,这也太可爱了……他要炸了。 好半晌,怀里的人才轻声说:「你不要躲我,如果你想要,我可以……」 那嗓音,轻柔,绵软,委屈巴巴。 周进心都化了,曾经的天之骄子,清冷的高岭之花,正软绵绵地埋在他怀里撒娇。 这样的沈书黎,他从未见过。 好喜欢。 周进忍不住把人抱紧了些,下巴蹭着沈书黎的软发:「我没有躲你。不要这么想。」 沈书黎刚才的话,让周进心头一酸。 多傻的人,竟然也会低头,对他妥协自己的原则。 周进躁动的心平复了下来,化为满腔爱意,他低头亲吻沈书黎的额角:「你值得最好的一切,值得被珍重对待,所以不要轻易妥协,轻易就献出自己。」 沈书黎有些不知所措,微微难过:「那你为什么不抱我了。」 周进咬紧牙,强忍着,满脑子都是好可爱。 他喉结艰涩地滚动,突然在被子里动了下:「因为一抱你,就会这样。」 沈书黎脑子宕机两秒,脸瞬间爆红,他闭了闭眼,最终选择默默地从周进怀里退出来。 周进胸膛轻颤,觉得好笑。 这时候怕了? 他故意往前几分,掐着沈书黎的后脖颈,不让他熘走:「都是男人,沈少爷别见外,来打个招呼?」 沈书黎眼尾都绯红,就那样抬头,似娇似嗔地轻瞪了他一眼。 就好像在骂他流氓。 周进感觉一股血液从心口,直冲向全身,大脑兴奋得要炸了,噼里啪啦地放着烟花。 他一把扯住沈书黎的胳膊,将他往怀里拽,嗓音沉得厉害:「抱歉,有点忍不住了,先给我点甜头。」 沈书黎心跳剧烈,胸膛都好像要被震开,掌心也发麻。 他感觉自己的脸,好像要被烫化了,最终硬着头皮,轻轻回抱:「可以多给你点甜头,要么?」 周进一低头,就对上沈书黎一双失焦的双眼,他脑子轰隆一声,理智坍塌。 第48章 沈书黎缓过那股劲儿来后, 才后知后觉地觉得没脸见人,他脸上的红潮久久不退,就那样窝在周进怀里。 但又忍不住回味, 手心似乎还隐隐发烫,耳垂被咬过的地方, 也泛着细密的痒意和灼热。 沈书黎不是重欲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 还能这么舒服。 周进腾出一只手, 把两人都收拾了下,这才安稳地抱着沈书黎睡觉。 他一只手轻拍着沈书黎的背, 像哄小孩儿似的,温柔低喃:「不要多想了, 你只需要相信,我想让你幸福,想让你每天脸上都挂着笑, 觉得日子很美好, 心里有盼头。」 沈书黎心都化了, 这男人也太会哄人了,就往他怀里缩了缩, 轻轻嗯了声。 周进感觉他像一只小猫,忍不住低头吻在他额间:「阿黎啊,我的阿黎, 好娇……怎么这么娇……」 沈书黎讨厌被人说娇,但周进这么说他时, 心里却莫名欢喜, 手都搂得更紧了些。 觉得他娇的话,会更宠他吗?会更疼他吗? 那他想变得更娇一点, 多骗一些这个人的爱。 这一晚,沈书黎睡得很香,还做了一个很香甜的梦。 醒来后不记得梦的内容了,但心口那种温暖的感觉久久不散,他懒懒地坐起,眯着眼睛发了会儿呆。 身旁的半边床,温度都发凉了,估计周进早就起了。 沈书黎下床穿鞋,随意一瞥,果然又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朵纸玫瑰。 最近这段时间,周进每天早上,都会在他的床头放一朵纸花,而且是不同种类的纸花,做得非常精巧。 每天晚上,也会抱着他,跟他聊一些放松愉悦的话题,哄他睡觉。 沈书黎幸福得都快觉得不真实了。 他浅笑,拿起那朵纸花,指尖抚弄几下,又珍惜地放进一个抽屉里收好。 之前他还在纠结,周进是不是在故意疏远他,但经过昨晚,沈书黎放心多了。 不管怎样,他都应该选择相信周进。 本来是这样的。 直到晚上,天快黑的时候,沈书黎收到周进的简讯。 周进:我今晚不回去了,这段时间都会住在农场,阿黎睡前记得喝热牛奶,还有泡脚,安眠 沈书黎难以置信地捧着手机,神色逐渐有些受伤。 半晌后,他缓缓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有些很恨地咬牙。 第116页 这让他怎么能不多想? 他真的搞不懂周进。 — 周进已经连续两三天都睡在农场了,结婚后跟沈书黎两人睡一铺床,习惯了,现在让他自己睡,他总觉得身旁空唠唠的。 偶尔周进还会失眠,他只能安抚自己,再忍一忍,马上就到沈书黎生日了,只要过了生日,他就回去睡。 主要是两人睡在一起,他真的忍不住。 之前虽然尝了一次甜头,却好像望梅止渴一般,让他的心火烧得更旺了。 就那天晚上,他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迷迷糊糊中,按照本能,把沈书黎那啥了。 搂着香软的人,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老实的。 当时周进还以为在做美梦呢,要不是想上厕所,突然被尿憋醒,他可能会在梦里把沈书黎那啥,干下混帐事儿。 周进瞌睡都被吓醒了,自己都觉得离谱,他是什么急于配种的畜生吗? 后半夜他小心翼翼地帮沈书黎把衣服穿好,自己麻熘地去沙发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就打算跟沈书黎分床睡,但又怕沈书黎多想,所以就藉口农场这边快要开业了很忙,搬了出来。 已经过了几天了,他好想沈书黎啊,想到快要枯萎了。 周进干着活儿正出神,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瘸一拐地进了农场,眼神轻飘飘地往这边瞥了一下,又很快收回,脚步不停歇地往屋里去了。 周进瞬间活了过来,丢了东西就往那边跑。 沈书黎是来给他送饭的,本来他也忙,忙着完善农场改造后的商业企划,还有做网站宣传,应该是沈妈妈来跑这一趟的。 但他已经两天没见到周进了,他想得要发疯了。 所以,沈书黎硬是在这个大雨天,顶着凛冽的寒风出了门,又怕保温盒在路上凉了,他特意穿了厚重的羽绒服,把保温盒放在衣服里暖着。 等见着了周进,除了觉得开心外,更多的却有一份酸涩,让他难忍委屈。 只在门口看了一眼,扭头就进了屋。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书黎知道是周进跟进来了,但他暂时不想理这个人。 于是放下保温盒,沈书黎看也没看周进一眼,就闷头往外走。 周进一把扯住他胳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偶尔也会嘴笨,比如现在。 沈书黎没回头,但停住了脚步,他要看看周进会说什么。 结果等了一会儿,屋里还是寂静无声,沈书黎有点赌气,更委屈了。 突然一个拥抱缠了上来,他顿时一愣,缓缓睁大了眼睛。 周进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身后抱着他,用脸蹭着沈书黎的脸,嘴唇轻轻啃咬着青年柔软的耳垂。 沈书黎很快红了脸,忍住想要出口的呻.吟,有些别扭地缩了缩脖子。 痒,好痒。 周进却用嘴唇追着他,含住他的耳廓,又用舌尖打着圈舔舐着。 他的手,一只搂着沈书黎的腰,另一只从沈书黎的肩膀上方穿下去,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怀里。 这个姿势,具有极强的占有欲和控制性,而周进唇上的动作,更是毫不掩饰他带有浓重情.色的欲.望。 沈书黎腿都软了,半边身子酥酥麻麻,只能那样软绵绵地往后靠,靠在男人身上。 好一会儿,周进才停下动作,他沙哑着声:「不跟我说说话吗。」 沈书黎脸上红潮未褪:「你想我说什么。」 周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随便什么都好,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沈书黎心里泛酸,这人先斩后奏从家里搬出来,都没问过他的意见,现在又这样,算是怎么个事儿。 他倔强地梗着脖子,只垂眼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周进有些无奈,他能察觉到,沈书黎有点生气了,但他又很难跟沈书黎解释。 要怎么说?难道说他其实是个,半夜会做出那种禽兽行为的畜生? 那依着沈书黎这样纯的性子,怕是会又气又羞恼,到时候更加哄不好了。 而且,容易泄露他给沈书黎准备生日惊喜的事儿。 等生日告白后,他们名正言顺地圆了房后,发泄了心里的火,这种情况应该就会改善吧。周进是这么盘算的。 抱了一会儿后,周进终于捨得把人松开了:「回去的时候慢点,注意安全。」 沈书黎本来正贪恋着周进的温度,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放开,有一抹难忍的失落。 他轻轻嗯了声,转身就出了屋子。 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不用再打伞,但路面却很湿,还有些不平的水坑。 沈书黎走出几步后,突然一个身影沖了出来,挡住了他。 周进平静地在他身前蹲下,双手往后伸着:「上来,我背你。」 沈书黎这么大了,还没被人背过,羞耻得耳尖缓缓发红:「不用,我能自己走。」 周进却很执拗:「上来吧。」 沈书黎看了看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最终抿起唇,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周进的背上。 男人的肩膀很宽,背也很宽,趴上去时感觉像伏在一根坚硬的树干上,让人十分安心。 沈书黎一直盯着周进的脸,一秒都捨不得移开。 周进就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走得很慢,但步子很稳。 第117页 一边走一边跟他说:「以后每个下雨天,阿黎要出门的话,不用走路,我背着你。」 沈书黎心头一软:「为什么背我走。」 周进偏头朝他笑:「之前还了欠款那晚,你喝醉了扑在我怀里哭,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书黎一顿,想了下,他当时说的可多了,又因为醉酒,记不太清。 周进就提醒他:「你说你很怕,很委屈,每天晚上都焦虑到睡不着,每天早上都不敢醒来,怕发生不好的事儿,一到下雨天,腿就会幻痛……」 沈书黎睫毛微颤,他想起来了,确实是他说的。 但当时他只是在借着醉意发酒疯,发泄自己心里的委屈和痛苦,那些话他都是随口说的,说到哪儿就忘到哪儿。 没想到,周进却记得这么清楚。 沈书黎突然愣住,他想起了这些天,周进每晚都不厌其烦地搂着他,陪他聊天哄他睡觉,每天早上都精心给他准备漂亮的纸花…… 一瞬间,他心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淹没,那么柔软,仿若春风吹拂,又那么汹涌,好像潮水起落。 这个人,不光记住了他酒醉后的每句话,还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抚他,试图治癒他的创伤。 沈书黎眸子震颤,此刻他难忍触动,泛滥的爱意吞噬了他的心脏。 周进背着他继续走着:「怎么不说话了。」 沈书黎垂着眼,安静了半晌,突然嗓音低哑地开口:「周进,以后,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特别超乎我原则的事情,我……」 他咬着牙,微颤:「我都会原谅你……」 他头一回,对一个人这么投入,爱得毫无保留。如果周进做出什么背叛或者伤害他的事儿,他真的会发狂发疯。 沈书黎伸手,轻轻捂住了周进的耳朵:「所以,你不要让我太伤心好不好。」 后面这句话,是他的私心,他忍不住想说出来。 但又只想让周进听前面那些话,所以就伸手,捂住了周进的耳朵。 能不能听见就看运气和天命吧。 沈书黎出神地想着,下一刻,屁股突然被一只大掌拖住,一只手扒开了他的手。 周进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不会。永远不会。我只会让你幸福。」 他难忍心头酸涩:「阿黎,别太相信我,不要把自己的全部交付给我,我也会怕……」 爱是常觉亏欠,他怕自己不能给沈书黎更好的,不能让沈书黎更幸福。 也很心疼沈书黎对他的毫无保留,比起对他付出全部的爱,他更希望,沈书黎好好爱自己。 沈书黎唇角微微牵动:「那我们扯平了。」 周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原来沈书黎也在害怕。 这么喜欢一个人,他们都是头一回,既幸福,又害怕。 这一瞬,沈书黎突然就想通了,他们这么相爱,还顾忌什么? 也不管周进到底是真的忙,还是在躲着他了,既然周进决定搬来农场住,那他也搬来好了。 对爱的人,主动并不掉价,只是一种向对方求爱的撒娇罢了。 那个正式开始的信号,他来给也是一样。 沈书黎决定向周进告白。 第49章 农场终于作为商业性的休假庄园开始营业了。 第一批来的客人, 是邹恬公司里的员工,一是趁着周末,来庄园开派对团建, 二是作为投资方,进行一个考察。 知道这个消息时, 沈书黎还有些忐忑,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 没有见过邹恬了, 如今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邹恬。 但等到了周末, 员工们都到了,他却并没发现邹恬的身影, 不觉松了口气。 沈书黎一边帮客人拎包,一边佯装自然地问:「你们老闆来了吗。」 周鹿是个开朗的姑娘,自来熟, 一笑起来眼睛都弯没了:「啊, 你说邹老闆啊, 他没来,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 公司忙。」 沈书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但同时心情又有些说不明的复杂。 他们难道要躲彼此一辈子吗? 沈书黎并不想这样, 但暂时又无法面对邹恬。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鹿:「你就是这儿的老闆吗?好年轻啊!而且你长得好好看, 跟大明星似的!我能跟你合个影吗?!照片能不能发社交软体啊, 我要让他们都来瞻仰一下神颜!」 这孩子大学才毕业,刚出社会, 人比较单纯热情,说话时喜欢一串一串的。 沈书黎一贯不爱社交,也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 而且这姑娘话太密了,他接不过来,只能慢慢地答:「我是老闆之一,可以合影,可以发社交软体。」 周鹿立刻激动地蹦了两下,她掏出手机,凑近沈书黎,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笑!」 沈书黎配合着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其他还在暗中观察的人,立刻就涌了上来。 「我也想合照!拜託拜託!」 「好帅的人!帅哥能对我镜头笑一下吗!」 这些人刚进庄园,就瞅着沈书黎了,因为沈书黎外貌实在是太出众了,他长得很高级,是那种清冷挂的高岭之花,他们怕被拒绝,这才按捺不动的。 现在周鹿开了个头,大家发现帅哥不光帅,性格还很好,立马就骚动了起来。 第118页 沈书黎被众人围在中间,尽量保持一个良好的微笑,以前上学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场面,他都是直接无视的,在学校里他是出了名的冰山。 现在可能是受了周进的影响吧,沈书黎冰冷的性格,有了些融化,他也在学着用善意和温柔去对待别人。 周进抬脚从屋里出来,看见的就是沈书黎被众星捧月的场面,一开始他还站在外围,心情不错的看着。 人群中的沈书黎,眉眼带笑,神情放松,眸子里闪着光,自信,且游刃有余。 仿佛中,眼前的青年,跟周进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重合了,他们都是那样璀璨,耀眼,像是太阳一样被簇拥着。 直到周进看见,因为拥挤,有些人靠沈书黎靠得很近,肩膀都要贴着他的肩膀了。 周进心头一揪,那股酸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拧起眉头。 他拨开人群,把沈书黎护在身后,招呼众人说:「各位,住房已经安排妥当,先去看看住的地方吧。」 郑叔站在人群外围,吆喝着招呼他们:「来!娃娃们,都跟上我,叔带你们去放行李。」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从沈书黎身旁散开。 等人都走完了,周进牵住沈书黎的手,握在掌心里搓了搓,揶揄道:「沈少爷,排面挺大啊,我还以为你在开见面会。」 沈书黎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嫉妒?」 周进:「可不敢嫉妒。我也没您受欢迎,嫉妒不来。」 沈书黎就笑:「嘴真贫。」 他说完,视线环绕了一周,没看见人,于是踮着脚凑上去,在周进脸上亲了一口:「这个只有你有,别人都没有……」 周进眸色顿时沉了,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一匹盯着自己猎物的狼。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徐立表情像是吃了屎一样:「妈的下回眼睛能不能亮一点,哥这么大个活人,你愣是没看见。」 「我就瞅着你俩吧唧一口,啧,我建议你们赔我一点钱。」 徐立抖着一只脚,朝周进伸出手:「给钱,精神损失费。」 周进看都没看他一眼,牵着沈书黎的手进屋去了:「我们走。」 沈书黎脸有点红,他还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跟周进亲密。 进屋后,郑叔有点事,把周进叫走了。 沈书黎抬头看见墙上的日历,还有几天就到他的生日了。 他已经决定要跟周进告白了,因为想郑重一些,所以他打算,在自己生日那天告白。 这样的话,以后每年他生日,周进就会想起这一天。 日子敲定好了,现在就是告白的方式,流程之类的,还有要说什么,他还没想好。 这个周末,是最后期限,他必须在这两天内,把一切搞定。 — 下午时,沈书黎心里揣着事儿,干活儿也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他的腿不太方便,所以周进也不允许他干重的活儿,他能做的顶多是收拾一下客人用完后的桌子,捡一下地上的垃圾,保持环境的整洁。 偶尔会有客人来跟他合照,他就浅笑着配合一下。 周进一直留意着他这边,看到沈书黎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他心里不是滋味。 想过去阻挠,又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只是拍个照而已,不要显得太小气。周进心里一直默念着这句话,却没有多大效果。 他试图让自己忙起来,不要去看沈书黎,又忍不住那双眼睛,始终要自发地往沈书黎那边瞟。 周进还是头一回尝到吃醋的滋味。 很不舒服,像是心里压着一座大山,让他烦躁,还像是生吃了一个柠檬,酸得不行。 他索性转身进屋了,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反正别人只是找沈书黎拍个照而已,又出不了什么事儿。 但周进再屋里还没忙到半小时,忍耐就已经到了极限。 不行,看不见沈书黎他心慌。 他得看着。就算是难受他也要看着。 结果刚出来,就看见一个男人,朝沈书黎伸出胳膊,似乎要同他握手。 沈书黎很客气地笑了下,同样伸出手想跟他回握,但两人的指尖还没碰上,他的胳膊就被别开。 另一只宽厚的大掌,直接越过他,握上了男人的手。 沈书黎和那个男人都微讶地扭头,然后就对上了周进一双笑眯眯的眼。 男人叫田俞,是个很标准的城市精英,长相倒是挺英俊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他微愣了下,很快就恢复笑容:「这位,是庄园另一个老闆吧,你好。」 他胳膊动了两下,很礼貌地想要收回来。 周进却紧握着不放,一双犀利的眼镜盯着他:「你好。」 沈书黎的目光,落到两人交.合的手上,睫毛颤了颤,他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用自己分开了两人的手。 田俞微笑着邀请:「沈先生,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那边喝一杯,坐下来聊聊?」 沈书黎还没说话,周进先一口打断:「不了,我有点事儿找他。」 田俞一脸惋惜:「好吧,你们先忙。」 他扯着嘴角绅士地笑了下,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周进想去拉沈书黎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周进眼睛都睁大了:「怎么了?」 第119页 为什么不让他牵? 沈书黎垂着眼不说话,安静一会儿,越想越气,直接转身背对周进。 周进好懵啊,又懵又无辜,他一个跨步,绕到沈书黎跟前,弯着腰同他对视:「阿黎?」 沈书黎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那样子有些委屈巴巴。 周进一颗心顿时软了,伸手扯住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理理我。」 沈书黎喉结微动,还是不说话,但偷偷拿眼去瞄他,瞄了一眼后就飞快地收回。 周进装作没发现,但等沈书黎第二眼瞄过来时,他一把捏住沈书黎的下巴,得逞地挑眉笑:「偷看我?不理我还偷看我?」 沈书黎的嘴都被他捏得嘟起来了,颜色那样粉嫩,像是引人採撷的樱桃。 周进飞快地看了眼四周,低头在他嘟起的唇上啵地一口。 随后像是一个偷香成功的採花贼一样,咧嘴笑了起来,眼睛都笑弯了:「不理我还是要给我亲。」 沈书黎被他逗得,脸涨得绯红,气鼓鼓地扭头,一口咬在他手上:「王八蛋。」 他下口的力道并不重,周进只当时被小猫咬了一口,浑不在意,反而伸手就去抓沈书黎的腰:「你不理我,我就一直挠你。」 沈书黎最怕痒了,尤其是腰特别敏感,被这么一挠,他忍不住直乐,到处蹿着躲周进的魔爪。 最后乐得他喘不过来气,眼看路都走不稳了,即将一头栽倒在地时,周进一把捞起他的腰,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沈书黎抬手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你真讨厌。」 话是狠的,心却是软的,语气都软绵绵的。 周进笑着用下巴蹭他的头顶:「好了沈少爷,你每次情绪不好,也不跟我说为什么,总让我猜,我是犯了天条吗。」 以前他还会一个人闷着,像是做阅读理解一样,去解读沈书黎的心思。 现在他找到了正确的应对方法。那就是先缓和沈书黎的情绪,然后让他自己说,不管什么都发泄出来,这样两人都轻松。 沈书黎被他的用词逗笑了,转身扑在他怀里,低头小声地委屈说:「你为什么要跟他握手。」 周进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说刚才那个?」 他顿时觉得自己也委屈,心头酸涩:「那我不是看你要跟他握手吗,我不想你跟他握手。」 周进把人抱紧了些,霸道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双唇分别时,他还撕咬了一下沈书黎的嘴唇:「这是惩罚。」 「我不喜欢看到你跟别人亲密,抱歉,我也是今天才发现,我的占有欲也很强。」 沈书黎眨巴了下眼,一股说不明的欢喜漫上来,他耳尖开始发红。 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是我的问题。我以为只是握个手,以为这只是很正常的社交礼仪。」 以前他在商场上游走,握手是最基本的往来礼貌,有时候还会拥抱对方,所以他养成了习惯,没有意识到。 但却忽略了,之前他是单身,现在他有了伴侣,他得考虑伴侣的想法和感受了。 沈书黎并不觉得周进管得太宽,太严,反而很高兴。 因为他在占有欲方面,也是个十足的疯子,他见不得任何人靠近周进,本质上,是他想要周进也疯狂地占有他。 比如此刻,周进吃醋,沈书黎心里却有一股,被占有的、奇怪的满足感。 他可能也有些着魔了。 周进捏了捏他的脸:「既然我们双方占有欲都这么强,那就扯平了。」 沈书黎浅笑:「嗯。」 周进亲昵地吻了下他耳朵:「这件事到此为止,翻页了哈,不许再生气。」 沈书黎:「好。」 周进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但后来,他心口堵了一下午。 因为还是有人去找沈书黎合照,甚至一些小姑娘,藉口问问题,缠着沈书黎聊天。 周进心里明白,沈书黎喜欢男人,女孩子对他来说只可能是朋友。 但他一想到那些小姑娘都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去接近的沈书黎,他就很不舒服。 好想把沈书黎关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 这个想法出来时,周进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蹙着眉,把心头的所有情绪都压下去。 到了晚上,他们在外面堆了个火堆,主要是塑造氛围,还搬出了烧烤用的机器,一群人围着火堆,吃着烧烤,随意聊着天。 岁月静好的气氛,尤其治癒人心,好些人都说,很久没感受到这种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心安了。 沈书黎趁机做了个小调查,一人发了一张单子,让他们写下对庄园最满意的地方,以及需要改进的地方。 烧烤吃一半,突然一个小男生扯了一下沈书黎的袖子,低声跟他耳语:「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沈书黎犹疑着开口:「你先说说什么事。」 他答应了周进,不能跟别人太亲密,所以有些事他会拒绝。不能让周进吃醋。 火光中,男生面色羞涩:「那个,就是,我喜欢周鹿……今天气氛这么好,我想跟她表白。」 沈书黎怔了下,不觉笑起来:「好。需要我做什么。」 男生站起身,朝他使眼色:「哥跟我来。」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跟着他离席。 第120页 天色这么黑,虽然有小彩灯,但光线也并不明亮,人群中少了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 进屋后,男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里面全是玫瑰。 他挠挠头:「哥,能帮我用这个彩纸,把玫瑰包装成一束吗。」 男生是在来庄园之前,就想好要表白的,又不想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把买好的一大束玫瑰,都拆了,弄成一支一支的放进行李箱里。 沈书黎看着这一箱子玫瑰,心脏变得像云朵一样软,他知道,这些不仅是玫瑰,而是一个人炽热的爱意。 他蹲下来,帮着男生把玫瑰整理好,然后包装成一束。 男生在旁边吹着乞求,准备其他告白要用的东西。 沈书黎也正准备跟周进告白,还没啥头绪,他就暗暗地观察着,看能不能学一下人家。 没办法,他人生头一回告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能直接过去,干巴巴地跟周进说『我喜欢你』吧,这也太没诚意了。 男生一边忙活,一边跟他碎碎念:「哥,等会儿你帮我抱一下玫瑰,先藏起来,等我说完了我喜欢她,你就立马把玫瑰递给我,成不?」 沈书黎想了下:「好。」 又说:「告白一定要准备玫瑰吗?」 他总觉得太俗气了。 男生情绪激动起来:「那当然!不要觉得俗,玫瑰是求爱的必备品!」 「你想想啊,大众都认可表白时要买一束玫瑰,这是有道理的,如果你不买,那对方会觉得你没诚意,连花都不送。」 沈书黎默默记下,看来他不能嫌这个俗。 万一周进喜欢呢?万一在他表白完后,周进会期待着一束玫瑰呢? 有总比没有好。他为的是让对方开心,而不是只顾着自己开心。 男生吹完一个气球,突然有些扭捏地看向他,不好意思道:「那个,哥,等我表白后,你能不能帮忙做个气氛组?」 沈书黎:「??」 男生嘿嘿一笑:「就是,起闹喊『在一起』和『答应他』,好怕到时候冷场尴尬,周鹿也会尴尬,就不答应我了。」 沈书黎抿了抿唇:「这不好吧。起闹的话,就有点道德绑架了。」 有些女生脸皮薄,心又善,别人一起闹,她反而会觉得,不答应对方,对方会下不来台,于是就咬牙答应。 这是不对的。沈书黎不愿意做这种事。 男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噢噢,那好吧。就这样吧。」 跟着男生往外走时,沈书黎也在想,他跟周进告白,要不要也把亲朋好友都叫过来见证? 毕竟好像大家,都是在一片吵闹和祝福声中,跟喜欢的人表白的。 外面一群人已经随着音乐蹦起了迪,气氛嗨到爆。 男生让沈书黎帮忙,连了一个话筒,并悄悄通知了一些人。 众人接受到消息后,立马开始行动,都悄无声息地把周鹿往男生那边挤。 等周鹿回神,她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这时,男生拿着话筒站到她对面,深情款款又有些羞涩地看着她:「周鹿,有些话,我想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想告诉你。」 周鹿似乎有所预感一般,整个人安静了下来,站在那儿看着他。 男生缓缓开口:「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天你穿着一身白裙子,来公司报导……」 沈书黎看得很认真,并且在记男生的告白台词,一边想着如果是周进,他要怎么跟周进表白。 这时一只手趁着黑暗,搂住了他的腰。 沈书黎惊得身子一抖,正要推开那人,熟悉的嗓音传来:「是我。」 周进瞥了他一眼:「你抱着一束玫瑰做什么。」 沈书黎这才松了口气:「帮今天的主角抱的。」 周进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喜欢玫瑰?」 沈书黎想了下:「还好。」 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周进:「那你觉得,他这个表白方式怎么样?」 沈书黎抿唇:「如果女生喜欢他的话,那这场表白会很完美,以后都会让他们记忆深刻。」 「但如果女生不喜欢他,那这场表白,女生会很可怜。」 周进禁不住笑了下:「可怜?为什么。」 沈书黎很轻地嘆了一声,通过刚才跟男生的交谈,他发觉,这个男生表白的目的,不是想说出自己的爱意,然后跟女生心意相通。 他的核心目的,在于让女生答应他谈恋爱的请求。 他并不太在意,女生是否很喜欢他,所以才会提出,让沈书黎带头起闹,试图用气氛和众人的目光,去让女生同意跟他在一起。 这是不对的。 沈书黎:「真心喜欢一个人,怎么捨得把她放在大众的目光下,去审判她,甚至半胁迫她。」 他嗓音轻了些,似自言自语:「真心喜欢一个人,只会想看他对自己,表露出最纯粹的爱意,不要受任何氛围和外界的影响。」 「更捨不得,让他有一丁点为难,和难堪,只会事事都为他考虑,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和目的。」 周进深深地看着他,看了半晌,趁着众人的目光都在表白的那两位身上,他低头吻上了沈书黎的唇。 沈书黎怔了下,眼睛缓缓睁大,他一只手有些惊恐地拍打着周进的胸膛。 第121页 周进挑了挑眉,这才松开他:「别担心,没人看我们。」 沈书黎红着脸:「你突然……干什么。」 周进眼神温柔:「很想亲你,所以就亲了。」 沈书黎偷瞄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为什么。」 周进只是笑了笑,拍了下他屁股。 沈书黎被打得身子一抖,脸瞬间爆红,热辣辣的。 这什么流氓行为。 又想起什么,沈书黎扯了扯周进袖子,试探道:「那你,喜欢这种表白方式吗?」 第50章 周进直接了当地回答:「不喜欢。」 因为坦诚地表明自己的心意这种事, 是很私密的,他只想那个时候,对方的眼里只看到他一个人, 只听到他的声音,每一寸心跳, 都是因为他, 而变得紧张的。 沈书黎若有所思:「哦。」 男生很快表完白了, 沈书黎小跑两步上前, 把花从身后递给他。 男生举着很大一束玫瑰,眼含期待地望向周鹿:「如果你也喜欢我, 想跟我在一起,就收下这束花……」 周围的人开始起闹:「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所有人都很激动, 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今晚实在太过美好,这场告白直接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那么多双目光, 紧张又期待地张望着。 唯独站在核心位置的周鹿, 始终那样平静, 等哄闹声过去后,才缓缓开口:「抱歉, 这束花我不能收。」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氛围被拉到了冰点,大家面面相觑, 一脸不理解地望着周鹿。 男生也说:「为什么?」 周鹿淡淡道:「不喜欢。仅此而已。好了都散了吧,别因为我扫兴。」 男生表情很难受, 像只失落的天鹅, 悲伤地垂下了头。 有人高声问:「小鹿,咋不喜欢他, 我看他条件挺好的,跟他试试呗。」 周鹿看着那个人笑:「哦,那既然在你眼里他这么好,你跟他试试呗,反正你俩也都单身。」 那人顿时哑了声。 看吧,有的人就是这样,热衷于起闹别人的事儿,一旦扯到自身,就百十个不愿意。他们不过是爱看热闹而已。 人群散了,除了告白的男生和周鹿,其余人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吃喝玩闹。 沈书黎只觉得这像是一场闹剧,他在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拿出手机点进贴吧,搜索如何跟喜欢的人表白,才最有心意。 看了很多的回覆,只有一条特别有道理: ——要有心意,当然是送礼送到对方的心坎上,看看他最迫切想要的、需要的,是什么,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沈书黎抿唇,若有所思。 周进目前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正在他想得出神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沈书黎抬头,发现是白天跟他搭讪的那人,好像叫田俞。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下,躲开了田俞的手。 田俞似乎没发现他的疏离,还挨着他坐下了:「沈先生,聊聊?」 沈书黎想找藉口离开,田俞却说:「我们老闆有个事儿,让我转达给你。很重要的事儿,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 于是沈书黎又犹豫了,他望了周围一圈儿,周进没在,估计是进屋忙了,就想速战速决:「你说。」 由于场上的音乐声太大,田俞只能凑近他一点。 周进从屋里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人脑袋挨得很近,田俞一只手挡在嘴边,靠近沈书黎的耳旁说话。 而沈书黎垂着眼,微微抿唇,听得很认真。 周进顿时心头一堵,手下意识紧握成拳,他忍不住快步过去,想把田俞从沈书黎身旁拉开。 但走到半道,又停住了脚步。 沈书黎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不可能在明知道某件事会让他难受的情况下,还故意那样做。 说不准两人是在谈事情,这个吵闹的环境下,也只能凑近才能听清彼此说话。 周进冷静了点,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但他选择默默蹲到一旁,不去打扰沈书黎。 但越看着两人亲密交谈,他越是心里堵得慌。 周进呼了口气,一只手捏了捏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平静。 一边想着,怎么还没聊完,一边坐下抱着膝盖,直勾勾地盯着沈书黎。 沈书黎跟田俞谈得差不多了,突然感受到一抹炙热的视线。 他一扭头,就看见周进蹲坐在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他,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沈书黎心跳一滞,瞬间被戳中心脏。 好可爱。 他偷瞄周进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却又忍不住再偷瞄一眼。 田俞见他心思不在这里,咳了声:「沈先生?所以您的回答是?」 沈书黎瞬间回神,他想了下:「这件事我需要跟我的爱人商量一下。」 田俞一愣:「您,有爱人?」 沈书黎嗯了声,把周进指给他:「那个就是我爱人。」 田俞脸色古怪了一瞬,有些失落,还有点惋惜:「还想跟你喝一杯呢,看样子就算了吧。祝您跟您的爱人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沈书黎礼貌浅笑:「会的。」 第122页 田俞被他的笑容惊艷了一瞬,越发觉得胸口憋闷了,还以为会有艷遇呢,结果名花有主。 沈书黎起身离开,他其实在下午田俞邀请他单独聊聊时,就看出了田俞的那点暧昧意思。 正好趁这个机会,直接挑明他跟周进的关系,让田俞死心。 周进看他过来,就朝他打开双臂,做出一个迎接的姿势:「抱抱。」 周围都是人,沈书黎没好意思扑进他怀里,只微红着脸,勾住他的手指:「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周进顺势捏了捏他的手,趁着夜色的遮挡,同他十指交扣。 两人进了屋,周进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那个人,他为什么又找你。」 沈书黎眨巴眼看他:「谈点事。」 周进难得露出一丝委屈,嘴一扁:「什么事,还需要您亲自去谈。」 沈书黎被逗笑了:「好了,是正事儿,就是邹恬有个商业项目,是有关我们本地的发展的,这个项目要拿到城里去竞标。」 「他希望我能参与进来,亲自来做项目竞标的企划书。如果竞标成功,会抽成给我10%的利润,如果竞标失败,他也会支付我工资。」 周进对这些东西不熟悉,但大概听懂了:「然后呢。」 沈书黎望着他:「你希望我接吗,想我接这个活儿吗。」 周进扯起笑:「我的意愿有关系吗?你愿意接就接。」 沈书黎垂下眼,轻声说:「如果我接了这个活儿,就要去城里,跟项目组一起呆一段时间,直到竞标赛结束。」 他攥紧了周进的衣服:「可是,两天后就是我的生日。」 周进一怔,抿紧唇沉默了。 屋内安静下来。 沈书黎很想跟周进一起过生日,但庄园这边刚开业,周进肯定很忙,不能不管不顾地丢下一起,陪他去城里。 要拒绝那个竞标项目,他也做不到,因为邹恬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 10%的项目利润分成,足够他还清现在沈家还欠着的一百多万,说不定还有剩余的钱,能让他重新创业。 要为了一个生日,一场告白,放弃这个还清欠款和重新开始创业的机会吗? 沈书黎真的受够了被欠款压着的日子,也受够了在谷底的日子,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两人沉默半晌,最终周进先开了口:「那你呢,你想接吗。」 沈书黎喉结艰涩,心头又慌又堵:「你想我接吗。」 他既怕周进阻止他接这个活儿,又怕周进会同意。 如果周进同意,是不是就说明,周进其实也受够了努力赚钱还债的日子,比起他的生日来,更看重这个机会? 沈书黎不愿意这么去想周进,但他控制不住。 他曾经经历过,在乎的人因为他太差劲儿,因为他欠的钱太多,因为一个绝好的机会,而抛弃他。 所以他很怕周进也这样,不是不相信周进,而是他更相信人性。 人性就是丑恶的,比如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比如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同甘共苦。 良久后,周进轻轻捧住他的脸,用鼻尖去蹭他的鼻尖,温柔轻声: 「沈书黎,不要试探我。我不怕自己经不起考验,不怕不能通过你的试探,但很怕你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世界和别人。」 「这样的话,我的阿黎会过得很累,我的阿黎,什么时候才能放开自己,相信这个世界,相信我,真正的去享受幸福?」 沈书黎听着这番剖心窝子的话,心口发软发烫,整个人的菱角逐渐被软化,一股暖意从蔓延至全身,让他像是泡在了温泉里。 他忍不住抱紧了周进:「抱歉……」 周进轻笑:「不用抱歉。我知道你想去,任何时候,我都支持你的任何决定,想去就去吧。」 「你只需要勇敢大胆地往前走,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在你疲惫的时候,可以让你依靠。」 沈书黎收紧了双臂,眼眶都开始发红,为了不让周进看见他的狼狈样,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周进的怀里。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他不可自拔地深爱。 爱到他心底那片满是冰雪的深冬,都化成了一池春水,还开出了柔软的花朵。 这天晚上,两 人分开几天后,久违地再次同床。 周进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失控,出现那种禽兽行为,自发地离沈书黎一尺远。 沈书黎看他往旁边挪,也跟着一起挪,想要抱着周进睡。 明天早上,他就要跟着邹恬公司的员工们,一起去城里了,又要分开好几天,所以至少今晚,他想再感受一下周进的体温。 周进看他锲而不捨地黏上来,忍得额角青筋直跳:「别……」 沈书黎不想管,红着脸把脸埋在他颈窝:「不要。」 周进嘴里发干,喉结蠕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几天要搬到农场来吗。」 沈书黎早看出来了:「你在躲我。」 周进不否认:「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躲你吗。」 既然他们要分开了,生日也过不成了,告白的的事儿,估计还得重新谋划,那他也不想再瞒着沈书黎了。 沈书黎很轻地摇头,猜不透。 周进眸色沉了些,咬着牙一把将他拉进怀里:「感受到了吗,我只要跟你靠近,就会起立。」 第123页 他实在是受不了沈书黎的撩而不自知了,决定给这个人下一剂猛药:「那天晚上,我在梦里差点把你办了,要不是半夜突然醒来,真就把你办了……」 沈书黎怔住,大脑嗡嗡了好几声后宕机了,他一张白皙的脸缓缓发红,最后完全红透,连脖颈子都是绯红的。 他本能地从周进怀里缩出来,想要后退。 但又想到生日不能一起过,表白的事儿也得往后放,一股情绪就支配了他,让他又把自己塞回了周进怀里。 周进愣了下,勾唇笑了:「沈少爷,胆儿挺大。你猜我今晚会不会做梦?」 沈书黎耳根子热辣辣的,垂着眼睫毛微颤:「没关系……」 周进顿了瞬,反应过来后眸色一沉,他手指挑起沈书黎的下巴:「什么没关系,我听不懂啊沈少爷,说明白点。」 沈书黎眼尾都泛着可怜巴巴的红,瞳孔脆弱地颤动:「做梦没关系……想对我做什么,也没关系……」 周进倒抽一口冷气,闭了闭眼又睁开,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就是一个深吻。 沈书黎被吻得动.情,细胞开始躁动,他的手也逐渐不安分。 周进却在两人都很投入时,一把推开了他,飞快地下床直奔卫生间。 沈书黎平躺在床上,抬手胳膊搭在眼睛上,被亲到发红的嘴唇,还张着粗重地喘气。 胆小鬼。 他忍不住勾唇笑了。 算了,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也不太美好,还是等他忙完了竞标赛的事儿,告了白再说吧。 等周进回来,沈书黎感觉他身上的温度有些发凉,也不再撩拨他。 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突然问了句:「你最想要什么。」 他想听听周进的想法,作为他表白时送礼物的参考。 周进却侧躺着,眯起眼眸色深沉地看着他:「我想要什么,你刚才没感受到吗,想得快要炸了。」 沈书黎一僵,脑子里很突兀地想起上次两人互相慰藉时,周进在他耳边说的一句荤话。 顿时他的脸瞬间爆红。 咬咬牙,翻身背对周进躺着:「睡觉。」 这人越来越不正经了。 但心里对表白时要送的心意礼物,有了一点主意。 — 沈书黎是早上走的,周进因为庄园里来了客人,就没能送他。 离开庄园的车,刚开走还没半小时,周进就开始想念沈书黎了。 他摸着口袋里的盒子,难忍失落。 本来他策划了一场很完美的告白的,本来告白后,他连两人该怎么度过接下来那个美好的夜晚,都打算好了的…… 最泼冷水的就是,在一切都计划好了后,怀着满满的期待时,突然事情发生转变。 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周进揉了把脸,整个人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焉了吧唧的。 趁着休息的空隙,他掏出手机给沈书黎发消息。 周进:到了吗,下车记得把围巾围上,帽子带好,今天风大 周进:中午吃点热乎的,带汤的那种,再忙也要吃饭 沈书黎是下车时,看到他的消息的,顿时就红了眼眶。 他真想立刻上车回去,飞奔到周进的身旁,抱住他然后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但又想到两人的未来,还是忍住了。 沈书黎回了消息后,把手机揣进兜里,内心更坚定了。 他一定要做成这个竞标项目,一定要让周进过上好日子。 往后的幸福,一定要超越现在他们饱尝的思念之苦,否则对不起两个人此刻的失落和难过。 中午时,沈书黎吃了羊汤粉丝,还拍了照给周进发过去。 周进几乎是秒回:我也吃的带汤的 然后附上了一张泡面的照片。 沈书黎心疼道:怎么不吃点好的 周进:太忙了,今天又来了好些客人,不得不说,你发小的宣传工作,做得很到位 沈书黎又跟他聊了几句后,匆匆吃了几口,就去公司报导了。 邹恬没亲自来,连个影子都没出现,沈书黎不禁松了口气。 跟他接洽工作的,是邹恬的秘书,叫沈觅,一个穿着高跟鞋、画着精緻妆容的典型职业女性,说话办事都雷厉风行的。 沈书黎迅速进入状态,一下午都在忙。 忙起来还好,忙起来他就不会时刻想着周进了。 但等到了晚上,他十二点才做完工作,一个人躺在酒店空荡荡的床上,沈书黎感觉心都被挖走了一块儿。 他看向身旁,幻想着周进躺在那里,忍不住把枕头抱在怀里,汲取一点温度。 好想周进。好想。 他就像是从野外移植到室内的野花,已经习惯了温室,却又突然被放逐到了环境恶劣的室外,分明是熟悉的环境,但却不可控制地想念温度。 沈书黎轻呼一口气。 怎么办,他已经被周进娇养得,不再习惯一个人。 他好像,离不开周进了。这要他可怎么办才好。 这一晚,沈书黎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他盯着很大两个黑眼圈起床,却在收到周进消息那一刻,满血复活。 周进:起了吗?要加油,我等你回来 沈书黎突然就很委屈,像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后,扭头向大人讨要关爱的小孩。 第124页 他飞快打字:视频吗 下一刻铃声就想起了,沈书黎直接按了接听。 随后屏幕里,就出现了一张憔悴的脸,跟他一样,挂着同款的两个大黑眼圈,嘴边还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沈书黎轻嘆一声:「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一点都不注意形象。」 周进贪婪地盯着屏幕里的爱人:「你不在,我睡不好。而且你不在,我注意什么形象。」 昨晚他也辗转反侧,在想要立刻丢下一切去陪沈书黎过生日的冲动,和兴奋冷却后又变回成熟的理智,两种状态中反覆切换,煎熬折磨了一整晚。 沈书黎看着他,看了良久,心跳越来越快。 他有了一个想法。 于是安慰周进说:「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等我回来,我会很快。」 周进只当他是在安抚自己,就笑了下。 太阳升起了,两人挂了电话,开始在各自的领域里奋斗。 他们看不见彼此,但心里都念着彼此,为了彼此而努力前进。 后来两天,沈书黎几乎是玩儿命一样工作。 他强迫自己提起精神,不要去想周进,也尽量不看消息,让自己分心。 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项目,整夜整夜地加班,为了集中精神,甚至晚上睡在办公室。 疲惫到极致,困得支撑不住,才会眯一会儿,大概半小时,又逼着自己清醒,爬起来赶工。 沈觅作为他这段时间的临时助手,看着都觉得心疼,劝说:「您不用这么拼,这个项目虽然要得急,但按照正常的工时,是来得及的。」 虽然来得及,大家心理却都清楚,只是非常勉强的来得及。 沈书黎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只说他还撑得住。 就这么拼命工作了两天,到了沈书黎生日的下午,他单独跟沈觅谈话:「能不能跟你老闆说一声,我请半天的假。」 沈觅:「这倒是可以,您这两天太拼了,挤出半天假也不耽误事儿。我跟老闆说一声。」 沈觅当着他的面,给邹恬打了个电话,邹恬当然是同意了。 在听到回答的那一刻,沈书黎什么都顾不得了,给沈觅打了个手势,然后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冲出了办公室。 外面又下起了雪,南方下雪是很难得的,但这也说明,气温会超乎寻常的冷。 沈书黎就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出来得匆忙,只拿了围巾,连手套都忘了。 他在大雪里狂奔,看了眼时间,是下午四点,这时候刚好能赶上最后一辆回小镇的班车。 如果不堵车的话,能够在十二点前,回到庄园,回到周进身边。 这两天里,周进其实也提议过,说他干脆请人在庄园帮忙,他自己就到城里着陪沈书黎过生日。 但沈书黎拒绝了,因为他早就打算好了。 起码这一次,他想要主动奔向周进。 风冷得刮骨,沈书黎脸都冻红了,却仍然挂着笑,像是察觉不到冷。 他心里怀着期待,只要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周进,心口就好像有岩浆,源源不断地往外涌。 在上了巴士后,他收到了周进的消息。 周进:今天是生日哦,虽然0点已经说过生日快乐了,但还是想再说一遍 周进:生日快乐!一定要吃蛋糕! 沈书黎看着手里拎着的,刚才特意中途去买的小蛋糕,浅浅笑了。 沈书黎:好,对了,今晚,你可以晚点睡吗 周进:怎么了?今天也要加班吗,那我等你一起睡 沈书黎:嗯 看到这句回复,周进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他抬头望向窗外,绵密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深冬,光看着就知道外面有多冷。 沈书黎总是不好好穿保暖衣,这样的天,可别冻着了。 但又想到,办公室里肯定会有暖气或者空调,应该冻不着,周进又放心了一点。 他坐着出神,又想起原本今天的计划,失落逐渐达到了极点。 焉了半晌,周进还是强撑着精神,把屋里按照原本给沈书黎过生日的规格打算,给布置了一下。 等会儿打个视频吧,就算见不着面,还是要让沈书黎有过生日的仪式感。 于是周进想着沈书黎,一个人在屋里挂起漂亮的小彩灯,还吹了好气球,五颜六色的彩气球飘在屋里,看起来很温馨。 快晚上十点时,他布置好了一切,给沈书黎发消息:你下班了吗,不忙的话,我想给你打视频电话 此时沈书黎刚好从计程车上下来,站在农场门口。 他没料到今天会突然降温,裤子都只穿了一条,此刻冻得他腿都没了直觉。 但那条瘸腿,却在隐隐发疼,疼得他每走一步,都好像有虫子在啃咬。 沈书黎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周进了,拖着那条瘸腿,慢慢地往农场的小房子挪。 等好不容易站到门前后,他理了理衣服,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帅气、整洁,站直了身姿,这才抬手敲门。 这时周进还捧着手机等回信,听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没理会。 想着给沈书黎打个电话吧,却又听见一阵朦胧的铃声,是从屋外传来的。 一瞬间,周进心跳都停滞了,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125页 这个猜测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沖向了脑门,像是察觉到命定时刻一般,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丢下手机就往门边跑。 周进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拉开了门,然后就看见青年正温柔浅笑着站在门口。 那双漂亮的眼睛,亮亮的,闪着璀璨的光,正含着浅淡的笑意,和难以掩藏的爱意,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周进眼眶一热,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你,你怎么回来了。」 沈书黎眨巴眼,睫毛上还挂着几片雪:「想回来,就回来了。不让我进去吗?外面很冷。」 周进这才回过神,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进屋,然后砰地关上了门。 他迫不及待地保护了沈书黎,以此缓解自己深刻的思念。 沈书黎纵容地回抱住他,轻声喃喃:「周进,外面真的好冷,我的腿好疼……」 周进亲吻他额头:「屋里开了空调,马上就不冷了。等会儿我给你揉腿。」 沈书黎睫毛颤动:「我想说的是,虽然天很冷,腿也疼,但我一想到要见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冷也感受不到,疼也不太在意了。」 「我就只想着你,念着你,满心都是你,觉得今年的冬天,都变得很美好。因为今年的冬天有你。」 周进喉结微动,难以形容此刻内心澎湃汹涌的感情,只能把人抱得更紧:「我也是,我也是……」 他低头,追着沈书黎的唇去吻他,低声轻语:「给我亲亲。」 两人嘴唇贴在一起碰了下,不自觉看向对方,却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同自己如出一辙的浓烈爱意。 瞬间心里燃起了火,不顾一切地深吻了下去。 第51章 沈书黎以前也跟周进接过很多次吻了, 却从没像此刻这样,舒服得一塌糊涂,觉得灵魂都被救赎。 他好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心脏发疼。 连呼吸都喜欢。 沈书黎放纵自己被吻到失神,吻到浑身发软, 察觉周进在引导着他往床边去时, 他逐渐回神, 把人推开。 周进呼吸杂乱又粗重:「对了, 先过生日吧。」 两人进了卧室,沈书黎看着满地的气球, 满屋的彩灯,还有满床的花瓣, 他不觉眼神变得柔软:「你是提前猜到,我会回来吗。」 周进:「不。我原本就准备给你这么过生日的,想着你不在, 但也要有过生日的仪式感, 所以还是把房间装饰了下, 打算等会儿给你打视频电话的。」 没想到沈书黎突然回来了。 沈书黎看了一圈:「好俗气。」 不管是彩色气球,还是彩灯, 以及床上的玫瑰花瓣,都是真的俗气,俗到不行。 但具有超高审美眼光的沈书黎, 在面对这一屋子俗气的东西时,他的神情却变得无比温柔。 他仿佛能看到, 这个糙汉子一个人在房间里, 细緻又耐心地摆弄着这一切的场景。 彩灯能挂得这么高,一定是踩着凳子上去挂的吧。 气球估计是用的那种打气的机器吹的。 花瓣估计也是用手, 自己一点点摘的,他还真想看看,周进认真摘花瓣的样子。 周进搂过他的腰:「那我,要不改天给你补办一个生日?不弄这些俗气的。」 主要是他也没给人过过生日,这些装饰的办法,还是从网上刷了好多生日视频,自己学来的。 沈书黎摇头:「不,我就要这个。」 只有这一刻,才有意义,哪怕是补得再完美,也不及此刻。 周进牵着他在床边坐稳,趁着此刻绝好的气氛,突然单膝跪下。 沈书黎似乎感应到即将会发生什么,心跳停滞一瞬,随后变得疯狂。 他定定地看着周进,眼睛一秒都捨不得眨,紧张到双手握紧。 周进也注视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很朴素的款式,沈书黎却一下红了眼眶,鼻尖都有些发酸。 因为结婚前,他们曾做过一个约定,那就是结婚领证时,先不买戒指。 等某天,哪一方陷入了爱恋,非常坚定地想跟对方走下去时,就买好戒指,重新求一次婚,算是爱情和这段婚姻的真正开始,弥补所有的不圆满。 这枚戒指的到来,在沈书黎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在看到周进真诚地举着戒指递到他眼前时,他会如此感动。 感动到不知所措,胸口好像被海啸淹没了,绵密的感动和爱意,从细小地泉眼喷薄而出。 周进温柔地看着他:「沈书黎,我爱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的你,当我意识到我爱你时,我就已经很爱你了……」 「如果你愿意跟我正式走入一段爱情,就接受这枚戒指,我邀请你加入我的人生,彼此给与对方幸福,成全对方的爱意和思念。」 沈书黎安静地听着他说话,安静地看着那没戒指,好半晌都没动。 周进原本信心满满,但良久没得到回应,他开始紧张和忐忑了。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就在他正要张口说点什么时,啪嗒一滴泪珠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进瞬时就慌了,把戒指放在床上,双手捧住沈书黎的脸,急声说:「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书黎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眼尾还挂着泪花,惹人怜爱,他眨巴眼:「就,就是,不知道……」 第126页 这种情绪来得太凶猛了,他此前从未感受过,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是什么。 沈书黎捉住周进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满满的,酸酸胀胀的,但又不难受……」 说着说着,又一滴泪珠啪嗒一声落下。 周进单膝跪在他身前,心疼地用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尾,另一只手搂着沈书黎的腰:「好了,我的阿黎怎么这么娇,不哭了。回答我,接受吗。」 沈书黎抽噎了下,伸出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又哭又笑:「给我戴上。」 周进看得心软软,也笑了。 一边帮他戴戒指,一边无奈嘆气:「我的阿黎不仅娇,还是个哭包。」 沈书黎抬脚轻踹了他一下:「不是。」 他很少哭的,以前再苦再难,都能忍过来,因为他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象徵,哪怕是被人打断腿的那天,也硬是一滴泪都没掉过。 但此刻,他却不想再忍,因为忍耐没有意义。 此刻的眼泪,是幸福的眼泪,他忍住痛苦的眼泪,是想证明自己的坚毅独立。 但幸福的眼泪,却证明了他有人疼爱。那掉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只会得到更多的关心。 这一刻沈书黎才恍然地,跟倔强又孤独的自己和解。 原来他是渴望被人的疼的,他坚强不是因为他想坚强,只是害怕表露出脆弱时,没人心疼,显得他很可怜。 周进起身坐在他身旁,抱住他,一点点吻去他的泪珠:「好了好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沈书黎任由自己撒娇一般窝在他怀里:「这个戒指,就是生日礼物了吗。」 如果周进送完生日礼物了,就轮到他表白了。 周进笑了下,掐住他的腰,把他抱起来,又让他横坐在自己腿上:「还有。」 然后抬手指了指房间里多出来的一块小黑板:「看见了吗,那个。」 沈书黎点头:「这个有什么用。」 周进就拍着他的背,哄小孩儿一样:「我们来做个约定,以后每次你心情不好,就在黑板上,画一朵云,然后我就知道你不高兴了。」 「如果你不想跟我说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关系,我看到小黑板上有一朵云,就会放下一切,陪着你,带你出去散心,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充满电,让你重新变成一只快乐的阿黎。」 这是周进根据沈书黎的性格特点定制的,他发现沈书黎每次情绪不好,也不发泄,就一个人闷着,自己在一边难受。 周进知道,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毕竟性格这东西,形成了二十多年,怎们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改变。 所以他不想去改变沈书黎,他只想在沈书黎难过时,陪着他,安抚他,成为治癒他伤口的良药,让他重新变得幸福。 沈书黎的心脏一下就软了,难以形容的感动充斥着他的胸腔,好像眼眶都变得酸涩。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 今天的感动太多了,多到他不知所措。 沈书黎仰起脸,在周进的唇上印下一吻:「你真好。」 亲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搂着周进的脖子:「那我也要跟你做一个约定。」 「以后如果你有事,暂时不能让我知道,或者不方便跟我说,就在小黑板上,画一个月亮。」 「这样我就知道,你的反常是因为你有事,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让我猜不透,很不安。」 每次周进都这样,有事也不跟他说,他又很敏感地能察觉到,就只能自己猜,猜不出来又很难受。 周进笑了下,看来他们彼此,都还有一段磨合之路要走:「好。我也答应你。」 两人对视一眼,爱意正浓,这一眼就好像干柴碰上烈火,瞬时点燃了气氛。 他们从彼此眼里,都看到了对对方强烈的渴望,像是燎原的火,根本压制不住。 周进一个转身,直接把沈书黎压在床上。 沈书黎眸子颤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红着脸别开头:「放开,我很累,想洗个澡睡觉了。」 周进愣了下,只能惋惜地放开他:「去吧,我等你。」 想到沈书黎最近连夜的加班,又冒着大雪赶回来,确实是累着了。 那种事,改天再做吧。他也心疼沈书黎。 浴室的水声响起,周进揉了把脸,强硬地压下心头的火,克制着目光不去看。 沈书黎洗了一个小时的澡。 这一个小时,对周进来说倍感煎熬,他玩着手机,注意力却始终集中不了。 一边想着沈书黎什么时候出来,一边告诫自己,今晚绝对不能乱来,一定要安分。 他不想让沈书黎有一丁点不情愿。 浴室的门开了,周进浑身都僵了下,他放下手机,佯装自然地招呼沈书黎:「快来睡——」 说到一半,他嗓子眼被堵住了。 随后眼睛缓缓真大,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平时经常耍流氓也不害臊的人,此刻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好半晌,周进才回过神,他咬着牙,艰难地移开目光,嗓音低哑得不像话:「忘了拿睡衣吗,怎么不叫我帮忙。」 屋里空调开得很暖,沈书黎只有手里拿着一块毛巾。 他一步步朝周进走去,然后上了床,掀开被子,就那样抱住了男人,把自己塞进了他怀里。 第127页 周进整个人石化,僵硬到无法动弹,他额角青筋直跳,克制地别开头,不看沈书黎。 沈书黎却用脸贴着他的脸,亲昵地蹭了蹭:「周进,我想跟你表白。」 周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心跳无比剧烈,胸膛都好像被震木了,手心也紧张到发麻。 沈书黎脸微微发红:「其实之前我就准备好了表白的,还自己写过台词,想着要怎么说,怎么让这个表白更动人一点……」 周进深吸一口气,暂时让自己平静了些,他努力听着沈书黎说话:「然后呢。」 沈书黎:「然后……在你拿出戒指求婚后,我突然觉得,一切形式都不重要了,因为你的表白已经是最完美的了。」 「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成表白礼物送给你,让今天更圆满一点。」 周进只觉得嘴里发干,喉咙烧得火辣辣的。 这个平时亲一下都害羞得脸红的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堂而皇之地说要把自己送给他…… 周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人真是,要了命了。 勾死他算了。 周进回抱沈书黎的手,都有些发抖,落下去后,又像被烫着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来。 沈书黎却不许他逃跑,一把按住他的手,靠在他怀里:「在开始前,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周进尽力平复着翻涌的心血:「是什么。」 沈书黎回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几张卡片。 卡片上什么都没写,什么都没有,完全空白。 沈书黎把卡片放在周进手上:「这是三张万能卡。」 他神情认真:「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做了什么,只要拿出这个卡片,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会无条件满足你。」 周进怔住了,脸色缓缓沉了下来:「什么要求都能提?什么愿望都能满足?」 沈书黎垂着眼:「嗯。」 周进突然喉咙发酸:「你就不怕,我用这些卡片,逼着你去做你不喜欢、不愿意的事儿?任意伤害你?」 沈书黎眨了下眼,很平静地说:「都可以,这是我给你的权利。你可以看作是,我把自己的软肋,都交给了你。」 是他毫无保留的爱意,是他对周进,至高的诚意。 他不光打算在这个晚上,献出自己的身,还打算献出自己的心,献出他的全部。 今晚,他是一个纯粹的献祭者。 沈书黎是一个被伤透了的人,他很怕被再次伤害,所以不断地拒绝别人,总是保持疏离,哪怕是周进,走进他的心,也花了一番功夫。 但如今,他甘愿献祭,给出自己的软肋,让周进拿捏。 这三张卡片,本意上,是他想实现周进的任何愿望。 以及,给与的周进三次犯错的机会,三次原谅他的机会。 周进死死地盯着他:「不管我犯多大的错,都会原谅我?」 沈书黎点头:「嗯。」 周进:「如果我要你的全部财产呢?」 沈书黎毫不犹豫:「可以。」 周进手臂青筋暴起,步步紧逼:「如果我要离婚呢?」 沈书黎愣了下,抿紧了唇:「可以……」 离了婚也还是可以住在一起的,那和没离婚也没什么两样。 周进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捉住他的胳膊,嗓音都有些发抖:「如果我,出轨了呢,爱上别人了呢。」 沈书黎喉结动了下,不吱声了,他垂着头,脸埋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进咬牙切齿:「说话。」 沈书黎开始颤抖,克制不住地发抖:「可、可以……」 周进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胸膛剧烈起伏,一把将沈书黎压在床上:「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底线?」 但当看清沈书黎的样子后,周进又愣住了。 青年漂亮的脸上,挂着清晰的泪痕,眼尾像是抹了胭脂,红透了,他不住地眨着眼,似乎想要通过这种行为,让眼泪回去,掩饰住自己的脆弱。 沈书黎微微咬着唇,神情倔强,但又十分委屈。 周进心头一痛,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他还没说什么,沈书黎就扑到了他怀里,抓着他的衣服蹭了蹭,泪眼巴巴地哽咽着: 「别不要我……爱我,不能爱别人……」 周进心头钝痛,再也承受不住了,一把将他抱住,恨不得揉进怀里:「不会的,我只是很生气,生气你怎么能这么无所保留……」 「哪怕是我,也不可以这样毫无保留。你要爱自己……爱自己啊沈书黎。」 他真的要被沈书黎搞疯了,却又在沈书黎这样偏执扭曲的爱里,感到了无比的满足。 此刻,周进终于能感受到,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这个人,是属于他的,独属于他的,而且非他不可。 从小到大,周进都在渴望着,想要自己成为谁的不可或缺。 现在这件事,终于达成了。 他是沈书黎的不可或缺。 沈书黎被周进的那些假设,搞得有些崩溃。 他窝在男人怀里,试图寻找一些安全感,嘴里还说着:「爱我……爱我,周进爱我……不要爱别人……」 周进闭了闭眼又睁开,掐住他的下巴,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128页 今晚,他们都只是卑微的求爱人。 第52章 等沈书黎缓过来一些, 周进拉着他的胳膊,让他整个人坐起来。 沈书黎像一根下了锅的面条,浑身又软又热, 只能靠着周进才勉强坐稳。 连续好几天的加班,他本来就疲惫, 今晚又太狠, 他意识都已经不太清醒了, 只呢喃着:「不……别碰……」 边说边掉了泪珠, 轻轻抽泣着,还在怨怪着周进让他做那么羞耻的事儿。 周进温柔地笑, 亲吻他唇角:「宝宝好娇,我抱你去洗澡, 不洗会难受。」 浑身都黏糊糊的,睡也睡不安稳,而且沈书黎身上一塌糊涂, 不洗明天估计会发臭。 按照沈书黎爱干净的性子, 肯定会炸毛, 然后生闷气不理人。 周进把人抱起来,屋里开着空调也不怕冷, 两人就那样进了浴室。 在周进把人放进浴缸,帮着清理时,沈书黎终于清醒了一点, 掀着眼皮,眼神迷离地看他。 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凑上去, 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飞快地缩回来,微红着脸继续看着他, 还眨巴了下眼。 周进怔了下,心都要化了,抬手抚上沈书黎被滋润过的红唇:「在干什么,嗯?」 这人到底怎么做到,在床上放.浪,在床下就纯情的。 纯情得要命,就这么亲他一下,他感觉心口都要欢喜得开出一朵小花来。 沈书黎微微抿唇,又想起刚才的事儿,难过地垂下眼:「你不疼我。」 周进大手掌着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圈着他:「我怎么不疼你了。」 沈书黎委屈:「我不喜欢那样,你偏要,还用万能卡命令我……」 周进爱死他了,亲吻他额头:「好了,我的错。而且,你真的不喜欢?」 口是心非,当时明明也很激动。 如果沈书黎真的特别反感,周进是不会绝对不会继续的,他感觉沈书黎更多的是,惊慌,害怕,从没那样过,所以很怕。 周进只是帮他克服恐惧的难关,开发情趣。 沈书黎别开头,不说话了。 周进捏着他的手指:「好了,我疼你,我以后都疼你,你说怎么就在怎么,快点慢点,深点浅点,左边还是右边,你来指挥我成吗?」 沈书黎脸爆红,气得打了他一下:「混帐……」 周进直乐,歪头宠溺地看他:「你还会说混帐?」 又用嘴唇拱着他的耳根,暧昧地摩挲:「刚才怎么不用这个词骂我,我会很激动的。」 沈书黎眉头都拧起来了:「你还敢提刚才。」 他转身面对周进,温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把三张万能卡,用在、用在……那种地方?」 「这个卡片很珍贵,就这么被用了……」 真的很可惜,他都觉得心疼。 好像自己精心准备的诚意,还有毫无保留的爱意,被无所谓似的糟践了。 心疼又心酸,还特别委屈。 周进却抱着他,很认真地注视他:「沈书黎,我很爱你,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 「因为很爱很爱,所以捨不得你有任何软肋,被别人捏在手里,哪怕是我也不行。我想你能够自由,能够得到幸福,永远不受制于人。」 沈书黎眸子震颤,难忍动容的情绪。 又觉得好欢喜,因为他感受到了周进跟自己同等重量的爱意。 他付出的那些真诚和毫无保留的爱意,都被这个人视如珍宝,小心翼翼地对待着。 周进:「如果哪天我真的犯了错,对不起你,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我更希望,你不要原谅我,狠狠地惩罚我。」 「我是这样爱你,害怕你因为我,受一丁点委屈。」 他刚说完,一个吻就落在了唇上。 沈书黎攀着他的肩膀,主动又热烈地吻着他,两人又缠抱在一起,接了个绵长的吻。 半晌后,沈书黎推开他,脸因为缺氧微微发红,气息都没喘匀:「不要说……我也爱你。」 他手抚摸上周进的脸:「我们就这样,一直幸福地走下去,好吗?」 周进偏头,怜惜地吻上他手指:「好。会的,一定会的。」 沈书黎便温柔地浅笑,凑到周进耳边:「你是个好宝宝,乖宝宝……」 周进眸色顿沉,这种话,明明是他在床笫之间,用来揶揄沈书黎的,没想到被这人学了去,反过来调戏他。 没忍住,他手啪地一声,拍了下沈书黎的屁股。 一声脆响,沈书黎整个人都克制不住地抖了下,他红着脸,笑眯了眼,娇娇地喊了声:「哎呀~」 周进被撩拨得心弦微颤,大手掌住沈书黎的后脑勺,身子压过去要吻他。 沈书黎却用手推着他的胸膛,笑容暧昧,眼波流转间,跟带着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痒。 他呼吸是紊乱的,整个人显得色气四溢:「好宝宝,我给你个额外的福利,你要不要。」 周进嘴里发干,喉结蠕动:「要。」 沈书黎就跟他咬耳朵:「那三张万能卡,就这么作废太可惜了……以后,我允许你在床上对我用……」 几乎是瞬间,周进的手臂青筋暴起,发了狠一般地用力。 沈书黎嗔怪地蹙眉:「你捏疼我了。」 第129页 周进立刻松了手,一把将他揉进怀里,呼吸粗重:「又想了。别撩我。」 这人到底是哪儿学的,这么些勾人的手段,勾得他魂儿都要没了。 沈书黎拍着他的背:「我明早得回城里,抱我去睡觉吧。」 大后天,就是竞标赛的日子了,他得在明天把项目的企划书都赶出来,时间很赶。 — 沈书黎坐在办公室里,总觉得下半身不舒服,后面有点发疼,腿酸得很,动一下就好像全身都要散架似的。 想起走前周进的那个拥抱,他又开始想念了,就拿出手机,给周进发消息。 沈书黎:今天忙吗,有生意吗 周进:还好,镇上的人听说我们搞了个庄园,也都来玩儿了 沈书黎:挺好的 周进:你是明天结束吗?大概几点完事儿 沈书黎:下午五点吧,太晚了回不去,我还是在城里住一晚 周进:好 周进刚把这条消息发出去,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徐立嘿嘿地笑:「你小子,不太对劲儿,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骚气,是不是开荤了?」 周进挑眉,嘴角的笑都压不住。 徐立打了他一下:「我就知道!你俩这是先婚后爱啊。」 「妈的,甜甜的恋爱啥时候才到我……」 他正嘟囔着,突然有人吆喝着喊周进:「小周!」 两人齐齐回头,是镇上的几个大婶儿,之前周进在他们那儿买过几次小狗。 大婶儿们围过来,开始七嘴八舌:「小周啊,听说你跟那个沈少爷结婚了?就那个之前在镇上最有钱,现在家里破产,还被打断腿的沈书黎?」 周进大大方方的承认:「嗯。」 既然被人发现了,他也就不隐瞒了。 王婶儿立马惋惜地摆手:「嗨呀,你说说你,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干嘛想不开,那个沈少爷虽然长得好看,但他家里欠了那么多钱呢,你跟他结婚,这辈子不都给赔进去了吗!」 王婶儿是真的看好周进,人长得高高大大的,五官也端正,还老实勤快,这种小伙子,在镇上算是条件不错的了。 她本来还想把自己的侄女儿介绍给周进呢,结果还没下手,就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周进已经结婚了,还是跟那个沈少爷。 王婶儿都已经在侄女儿那把话吹出去了,现在搞得她不上不下的,觉得没面子,心里发堵,所以才跑来周进面前说这种话。 周进低着头干活儿,闷声没说话。 他也懒得去澄清,沈书黎身上的债差不多还清了,他们日子过得幸福就好,何必对这些人解释? 而且拆迁款是一笔大数目,就怕传出去后,有些人会动歪心思。所以沈书黎没主动往外说,他也就不会说。 倒是徐立愤愤不平:「人沈少爷怎么了,念过大学的人,多有文化啊!我跟他讲话我都觉得高攀了呢!」 「而且人随和,脑子还那么聪明好使 ,性格也好,我就觉得是我家周进捡到宝了。」 他语气有点沖,就差把『你这群人都眼瞎』说出来了。 王婶儿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的,她觉得自己是长辈,一下有些磨不开面,语气也不好了:「他腿都瘸了,一个残废多磕碜吶,哪有你说得那么好。你这小年轻眼光不行。」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谈话。 周进平静地把摔在地上的小铁盆捡起来,回头不轻不重地看了王婶儿一眼:「您是长辈,我今天就不跟您计较。」 「人的嘴是把锋利的刀,希望您不要乱说话,管好这把刀。」 王婶儿直接怔住了,尤其是对上周进那双深邃犀利的眼睛,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张树皮般皱巴的老脸,逐渐变得通红,最后转身走了:「谁乐意管你,现在的年轻人,气性真大,说两句都说不得……」 徐立牙根都痒了,翻着白眼:「什么人吶,别动不动就年轻人火气大,他妈的觉得自己是长辈,起码也得有个长辈样吧,还嫌咱脾气不好……」 他扭头看向周进,这人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徐立啧了声嘴:「你咋都不还嘴,骂她两句?她说沈少爷是残废诶!」 而且这个王婶儿,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估计很快,镇上的人都会知道,周进跟沈书黎结婚的事儿,难听的话多着呢。 周进垂着眼没吭声。 他不是不生气,听见别人说沈书黎是残废,他的心都好像被狠狠扎了一刀,疼得抽搐了下。 但如果他表现得在意,那别人就会越发来劲儿,舞到他面前来说些难听的话,这是人性。 就怕哪天沈书黎也听到了。 那他的阿黎,得多难过,多伤心。 徐立唉了声:「你真是个闷葫芦,我看到时候你跟沈少爷的事儿,在镇上传开后,你要怎么办。」 周进盯着地上出神,又开始想沈书黎了,像是毒.瘾发作一般,他喃喃道:「是啊,要怎么办……」 他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让他们说话。 周进怕的是,那些人用沈书黎的瘸腿,来攻击他。怕沈书黎难过伤心。 徐立想了会儿,突然拍了他一下:「哎我有个主意,要不你俩,公开办个婚礼吧!」 第53章 竞标赛的那天, 沈书黎久违地穿上了板正的西装。 第130页 外面的天下起了雨,这个装扮在室内不冷,但出了门就很冷, 沈书黎从酒店赶往竞标赛现场,下车时被冻得牙齿打战。 虽然冷, 他却不自觉地笑了。 要是周进在的话, 肯定会苦口婆心地让他穿上秋裤和棉衣, 这个人过日子怎么能这么实诚。但这也是沈书黎喜欢的点。 会议期间有些无聊, 沈书黎在做完自己该做的工作后,就开始出神。 他好想周进。 看了眼窗外, 今天的雨有点大,冬天的天又黑得早, 现在才五点不到,街上就已经亮起了灯。 沈书黎拿出手机给周进发消息:在干嘛 周进:准备晚饭,你结束了吗 沈书黎:还没有, 好无聊 周进:事情怎么样了, 顺利吗 沈书黎:当然, 你要信任我的能力,现在就是看他们做收尾工作, 我也不好单独离开 周进:摸摸头,辛苦了好宝宝 沈书黎嘴角都压不住。 这就是热恋期吗。 时刻都想跟对方黏糊在一起,随便聊点无聊的事, 都会觉得好开心好开心,心脏软乎乎的, 还甜滋滋的。 他前二十几年的人生, 从未品尝过这种情绪和感情。 原来,在他单身的这些年里, 大家都背着他吃得这么好吗。 沈书黎点开购票网站,查了下巴士的车次和时间。 他好想周进,想立刻见到周进,虽然很累,但他还是想在工作结束后,能够第一时间奔赴爱人的怀抱。 车站距离这里不远,沈书黎买好了半小时后,回小镇的票。 然后他收好手机,挺直腰杆认真地看着前方的电子大屏幕,实际上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见到周进后的事儿。 但在秘书眼里,他就像是一个收好了书包,望眼欲穿地盯着老师,等下课的乖宝宝。 又过了一会儿,会议总算是结束了。 沈书黎抓起外套就要走,秘书叫住了他:「沈先生,我们老闆说,这个项目,涉及的是老家镇上的发展,所以想交给您去做。」 「老闆想聘请你,全权负责这个项目,看您是什么意思。」 沈书黎想了下,这是个好事儿。 他本来也想创业的,到城里来打拼还不如留在老家,发展当地的经济,造福家乡。 而且他也不想跟周进分开。 沈书黎:「跟邹恬说,我同意了。还有别的事儿吗?」 秘书看他似乎很急,两分钟看了三次表,忙说:「没有,您忙您的。」 沈书黎朝她礼节性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秘书感觉,他似乎心情很好,也对,忙完这个项目,大家都有几天假期,还有红包,她也心情好。 出了写字楼,冷风迎面扑来,沈书黎打了个寒颤,抬手正要招一辆车,突然一把黑色的打伞,罩在了他头顶。 沈书黎一回头,就对上了男人那双满含温柔的眼,他惊喜得眼睛都睁大了,半张着嘴哑然片刻,才说:「你怎么来了。」 周进浅笑:「想你了,就来了。」 沈书黎心头一软,望了圈四周,没啥人,于是他直接扑进了周进怀里,两只眼睛亮若星辰:「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样他可以提早一些走的,周进也不用站在外面吃着寒风等他。多冷啊。 周进单手揽住他的腰,低头看他,眼里都要拧出水来了:「因为要给你惊喜。」 沈书黎惋惜:「你要是在来之前,提前告诉我,那我会开心一整天。」 因为这样的话,他心里每分每秒,都会怀着欢喜的期待。 周进温柔低笑:「但是如果我突然出现,这种惊喜感和幸福感,会让你记很久。」 「这样以后每次你心情不好时,想到这些惊喜瞬间,就会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他想给沈书黎,留下一些浓重的情感体验,期待感只能让当下幸福,但日常中这些突然出现的小惊喜,却能让人印象深刻。 以后每回想起来一次,就会觉得幸福一次。 沈书黎望着他,瞳孔微微闪动,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他一口:「被你说服了。」 周进挑眉,追着他的红唇要亲回来。 沈书黎却双手推着他的胸膛,把头别开,笑弯了眼:「不要。在外面。」 周进:「那你刚才也没顾及这是在外面,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开始双标了呢,沈少爷,你不道德。」 他说着,突然趁着沈书黎没反应过来,单手搂着他的腰,把人抱了起来,还双脚离地在半空旋转了半圈。 沈书黎吓得轻声惊叫,忙去看四周,发现没人,一颗心放心不少:「烦人,你放开我。」 周进一只手打伞,另一只手托着他屁股:「不放哦。」 两人开始玩闹起来。 这时候,刚巧从写字楼出来,路过旁边的秘书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得长大了嘴,连步子都忘了迈。 天吶,这是她平时看见的那个清冷冰山吗。 她跟沈书黎共事好几天了,从来没看到过他笑得这么灿烂,这人每天都顶着一张疏离的脸,跟谁相处都不冷不热的,却又恰到好处的绅士和分寸。 还是第一次看到,沈书黎这样轻松随和,而且浑身上下都仿佛洋溢着被幸福滋润着的气场。 沈书黎也注意到了她,愣了一瞬,忙打着周进胸膛,从他身上下来。 第131页 微红着脸,轻咳一声:「沈秘书也下班了?」 沈秘书只敢偷瞄两人:「是的。祝沈先生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我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沈书黎点头,她就飞快转身上了一辆车,等车子开走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那两人,好登对的样子,旁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他们好幸福。 沈秘书心里默默祝福。 — 回了酒店,门刚关上,周进就把沈书黎压在了床上,随后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去。 沈书黎被亲得眯起了眼,双手搂住周进脖颈,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幸福中。 气氛逐渐从暧昧变得火热,周进的手也不老实。 沈书黎已经有些意乱情迷,突然又一怔,飞快地推开了周进,自己坐了起来。 周进:「??怎么了,你不想吗。」 沈书黎脸上还发着潮红,他垂着头,看见自己衬衫已经被解开,袒露着一片白皙,不禁耳根子一热,连忙整理好衣服。 这才说:「今天……就算了吧。」 周进有点懵,他火都上来了,怎么能算了,都已经圆房一次了,难道还要他忍吗。 他委屈地抱住沈书黎:「好宝宝,别算了。忍着挺难受的……」 沈书黎别开头:「我不想。」 周进瞥了眼他的帐篷,这可不是不想,这看起来比他还要想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沈书黎到底为什么口是心非,但周进打算暂时顺着他。 没别的,就是想宠着沈书黎。 周进掐着他的腰,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那我们先吃晚饭?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沈书黎一只手搂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点外卖吧。外面太冷了,别出去。」 于是两人花了点时间,点了外面,两个荤菜,一个汤菜,很快外卖就到了。 他们吃得差不多后,放下筷子聊天。 沈书黎把项目的事儿跟周进说了:「你觉得呢,在本地发展的话会比较慢,但这样我就能一直陪你待在小镇。」 他知道周进是个传统、比较喜欢安逸的人,这辈子估计都没有走出小镇的想法。 周进抱着他,晃了两下他的腰:「好啊。你想做什么,都尽管放手去做,我都支持你。」 他吻了下沈书黎的额角:「我这辈子已经圆满了,我希望阿黎也能够过得圆满。」 沈书黎:「圆满?你觉得怎样的人生,才算是圆满的。」 周进想了下:「人这辈子,终极目标就是追求幸福,无非两样——物质和精神。 「物质上,也就是挣钱养家,为了不让自己过得太痛苦,最好找一个自己热爱、并能持续付出热情的职业。我已经找到了,在农场养养狗,种点菜,接待客人,我就很开心满足。」 「精神上,就是找到一个灵魂相通的爱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家,我现在有了你,这一项也实现了。我觉得我这辈子圆满了。」 沈书黎听着听着,神情逐渐变得温柔,不自觉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这人倒是,比他看得还要透彻些。 周进蹭着他颈窝:「你呢。」 沈书黎睫毛微颤:「我有你了,精神上也满足了,我现在很幸福。」 「你说的物质上,我恐怕追求的东西要多一点,我希望能在行业里站到顶层,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周进大概听懂了:「我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你想要构建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 沈书黎嗯了声:「大概还有一段艰难的日子要走。」 周进轻笑:「没事的宝宝,你放手去做。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我没念过多少书,肚子里没货,商业上的事儿也不懂,没办法给你什么支援,但我会把我们的小家经营好,让你每天回来,疲惫都能一扫而空,觉得温馨幸福。」 沈书黎只觉得,心里涌上一抹浓重的感动,温温热热的暖流席捲了他整颗心脏。 好像踩在云朵里,但落脚的触感却踏实得不行。 沈书黎主动献上自己的吻:「你真好,我好爱你。」 周进亲了他一下,手又开始不老实:「那,做吗。」 沈书黎脸瞬间发热,这人脑子里怎么就那点事儿,他立马从周进身上起来,坐得离他远远的。 周进奇了怪了,怎么一直拒绝他。 由于沈书黎的抗拒,两人今晚睡了一个盖着被子聊天的,纯洁得不能再纯的觉。 第二天起床,周进觉得自己的定力,真是太牛逼了。 但他欲.望没有被满足,整个人怨气很大。 回去的路上,沈书黎一直在安抚他,哄着他。 到小镇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沈妈妈因为要顾着沈书阳,午饭都已经先吃了。 周进跟沈书黎并排走在大街上,停在了一家饭馆门口:「我们在外面吃吧,下一回馆子。」 沈书黎笑:「好。」 两人转身进了那家饭店,点了餐后,坐着随意聊天等餐。 周进发觉,饭店里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稍微有点不舒服。 中途,沈书黎接了个秘书打来的电话,应该是临时有事儿找他,饭馆里有点吵,他就出去接了。 周进一个人坐在那儿,百无聊赖。 第132页 老闆在镇上几十年了,对两人都很熟,过来给他上点餐前小菜,就随口聊天:「小周啊,他们都说你跟沈少爷结婚了,我还不信,今儿看你俩一起来吃饭,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周进礼貌回答:「嗯。」 老闆拿着抹布擦桌子,边说:「嗐,你这条件,找啥样的不好,咋想不开。」 周进微微蹙眉,往外看了眼,沈书黎还在接电话,他飞快道:「抱歉,我不喜欢听这些话,希望您不要在我爱人面前说。」 老闆一噎,嘴巴短暂闭上。 但很快嘆了口气,朝屋里不断对他们投来目光的人一扬下巴:「瞧见没,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现在大家基本都知道了。」 「沈家在镇上,那可是太出名了,现在没落了,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我不说,别人也会说,你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啊。」 很多人他其实并没有恶意,单纯就是觉得这是个稀罕事儿,日子平淡无聊,闲得慌,就想掺和两句。 但人对一件事,往往具有主观意见的判断,所以他们说出来的话,在当事人的耳朵里,就难免刺耳。 周进沉默地盯着地面。 这个话题,之前他就跟徐立聊过。 徐立给他出的主意是,干办一个高调的婚礼,狠狠秀一把恩爱,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感情好得不得了。 这些人被打了脸,自然就不会专门跑到他和沈书黎的跟前嘴碎了。 周进觉得,这也是个办法,虽然治标不治本。 他想,婚礼是要办的,但不只是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更多的,是他想补给沈书黎一个完美的婚礼,让沈书黎觉得幸福。 除了婚礼外,他还能为沈书黎做的,就是宠他,让他心里眼里满满都是幸福,这些幸福会作为盾牌,在沈书黎被外界的污言秽语攻击时,保护他。 老闆又说了几句后,转身走了,周进能听到周围有些人,对他指指点点。 沈书黎接完电话进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议论,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人辨不清神情。 周进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张了张嘴:「阿黎,你觉得——」 沈书黎抬头看他。 周进喉结滚动,求婚的话到了嘴边,硬是咽了下去改口说:「你觉得,我们公开关系怎么样。」 第54章 客厅 周进坐在沙发上, 双腿微微叉开,手工整地搭在膝盖,神色认真。 在他对面坐着的, 是沈妈妈,周二爷, 还有沈书阳这个气氛组成员。 周进手握成拳, 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我要宣布一件事。」 沈书阳吃着苹果, 吧唧嘴:「好啦好啦知道了, 直接说。」 沈妈妈笑着把他抱起来,圈住他小小的一只:「这孩子, 大人都没急,你急什么。」 周进神色认真了几分:「是这样的, 我想公开我的书黎的关系,在庄园办一场婚礼。」 沈书阳立马举手:「我贊成!是不是可以吃席!」 他早就听同学说,小城镇的流水席特别好吃, 回到这里这么久, 还没吃过一回。 周进笑着点头:「是的。」 周二爷沉默良久, 苍老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桿叶子烟,刚想吸, 又瞥见有小孩,就收了起来。 他嘆了口气:「为啥突然想办婚礼?你们领证时都没办,何必多此一举。没得招人眼, 让别人在背后议论。」 两个男人能领证,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但大多数这个群体, 在这种小镇上,结婚是不会特意办婚礼的, 太过招摇,容易惹人非议。 周进看着老爷子:「就算不办婚礼,他们也会在背后议论。」 沈妈妈插了一嘴:「嗐就是,最近那些风言风语,我也听了一耳朵,说得可难听了。」 「办婚礼,让所有人都看到两个小孩幸福恩爱,说不准还能堵住那些人的嘴,我支持,小周你尽管去做,我来帮忙。」 周进浅笑:「妈说的没错。而且,就是因为领证时,没能办一场婚礼,现在觉得很可惜,所以才想补上。」 尤其是知道,沈书黎是一个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后。 周进总是想给沈书黎最好的,想让他的人生,尽可能地圆满一点。 能做到的事,为什么不去做?明明只要做了,爱人就会觉得很幸福。 这就是一场开卷考试,能不能考满分,全看自己愿不愿意。 周进:「妈,爷爷,我需要你们,帮我列出需要邀请的,宾客的名单,还有婚礼的其他一些琐碎的事,也需要帮忙。」 沈妈妈特别痛快:「好嘞,妈保证给你办好!」 周二爷也点了下头,算是同意,反正他不同意年轻人也还是会折腾,与其闹得大家都不愉快,不如帮把手。 沈书阳从沈妈妈腿上跳下来,扒着周进的膝盖:「我呢!我也要帮忙!」 周进想了下:「那,阳阳就负责,挑选婚礼上用来摆盘的糖果零食之类的。」 沈书阳眼睛都亮了:「这个交给我放心!我最知道什么糖果好吃了!」 周进笑着摸摸他头。 沈妈妈:「对了,日子定下了吗,既然决定要办,还是选个吉利点的日子。」 周进这方面也不懂,看向老爷子:「爷爷帮忙挑一个好日子吧。」 第133页 老一辈的人,比较擅长这些。 沈妈妈:「你跟阿黎商量了吗,还要订做婚服什么的,婚礼办西式还是中式?」 周进摇头:「婚礼的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他,大家帮我瞒一下。」 沈妈妈眼角都笑出了褶子:「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吧。」 「阿黎自从跟你在一起后,被养得越来越好了,之前瘦得皮包骨,现在圆润不少,气色都发红,脸上也经常挂着笑。」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又不想扫兴,自己低着头抹了下眼角。 就是突然很感嘆,日子在变好,一切都在变好,这么平静却又幸福的生活,恍如隔世。 众人正聊着,大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 沈书黎走了进来,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看见他们都在,浅笑问:「你们在开国际会议?怎么不带我。」 众人都默契地看向周进,随后默不作声地起身离开,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沈书黎满头问号:「他们怎么了。」 周进起身,握住他的肩膀,推着他进了卧室:「好了好了,没事。累了一天了吧。」 自从沈书黎接下那个项目,就整天都忙得不着家了。 有时候周进早上起床,身旁的人竟然已经出门去镇上了,晚上沈书黎也总是掐着晚饭的点回来。 今天又加班了,晚饭都是在外面吃的。 周进有些委屈,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沈少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都快九点了,连小狗都知道回窝,成双成对地窝在一起取暖。 沈书黎在找睡衣,低头弯着眼笑:「看不到,视力不好。」 周进就见他光着上半身,纤薄漂亮的腰肢儿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刚开荤不久,这段时间沈书黎却一直拒绝跟他爱爱,被迫禁慾两天,他也快忍到极限了。 周进上前几步,抱住了他,唇瓣沿着青年的耳根子厮磨:「明天周末,不用早起……」 沈书黎浑身一僵,呼吸也有些不稳:「嗯……所以我们可以一起赖床。」 周进眯了眯眼,这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突然一个转身,把沈书黎压在床上,深深地看着他:「你是个乖宝宝,别装傻。」 沈书黎脸微微发红,开了荤后他明显比以前放得开,还主动勾住男人的脖子,瞳孔闪动:「你也是个乖宝宝,今天不行。」 周进盯着他,跟他僵持着,半晌后,挫败地把头埋在沈书黎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好吧……看来你是不会管我死活了。」 沈书黎眨着眼望着天花板,突然拍了拍他:「要我用嘴安慰一下你吗。」 周进顿了下,反应过来后,眸色顿沉。 他一只手撑着床,支起自己的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沈书黎。 突然伸手一把掐住沈书黎下巴,手指捏得他的脸都嘟了起来,偏薄的红唇变得丰满许多,光是看着,就感觉软得不行。 周进低声轻语:「哪儿学的。」 沈书黎唇瓣阖动:「视频。」 周进挑眉,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沈少爷,你还真是个好学生,什么都学,不觉得用嘴很脏啊。」 沈书黎却眼波暧昧流转,就那样看着他,随后偏头在他手心舔了下。 一边舔还一边观察着周进的反应,看到男人眼底欲.望暴起,他颇有些得逞的满意。 沈书黎微红着脸,讨好的蹭了蹭他的手:「不脏。如果是你,我会尽量喜欢。」 周进顿抽一口凉气,捏着他脸颊的手,力道瞬间加重,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动地跳跃了几下。 他嗓音也低哑了:「好。公平起见,我也会帮你。」 沈书黎没再说话,两人起身去了浴室。 半小时后,沈书黎再出来时,满脸潮红,微蹙着眉,单手揉着酸麻的下颌。 周进稍微知足了一点,又过来抱他:「今天就先这样。再给你两天,你也看到了,我真的很辛苦,忍不了多久了。」 沈书黎因为刚才男人的粗暴,心里有点气,不理会他,自己上了床,把被子一盖。 周进笑容宠溺,弯腰在他额角亲了下:「我去把咱俩的衣服洗了,你先睡。」 卧室的门被关上,沈书黎确认周进走了后,摸着手机赶紧登上了论坛。 输入搜索:肛裂了怎么办 打完这几个字,沈书黎羞耻得闭了闭眼。 自从上次后,他就一直觉得那个地方不舒服,隐隐疼痛,但以为这是必经的过程,就没怎么理会。 毕竟那个地方也不是用来做那种事的。 直到过了一两天,那里越来越疼,沈书黎换睡裤时,竟然发现裤子上有血。 他忍着羞耻,在浴室对着那里放了个镜子,自己拍照来看,才发现肛裂了。 这两天拿了药,一直趁着早上周进还没起床时,悄摸地去浴室里涂药。 不是他不想,是他真的承受不住。 但这种事,又不好跟周进说,毕竟太羞耻了,他也是个男人,自尊心强盛。 沈书黎点进了一个跟自己情况相似的帖子,挨个看网友回复。 ——楼主是gay吧,没事,如果你的老公是第一次,那这种情况很正常,买点药擦擦,养护一下 下面跟了一水的、专门养护菊花的物品单子。 第134页 沈书黎截图记了下来,打算都买来试试。按照周进的尺寸,如果他自己不做好养护,以后可能会经常肛裂。 这种痛苦,不想再来一次。 ——友情提示,肛裂了最好不要再做那啥行为哦,裂开还带血的菊花,真的很倒胃口,被你老公看见了,多少会有点嫌弃,不要去赌 沈书黎一怔,脸上的神情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 周进会因为这个嫌弃他? 说不明的,心里火大。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谁?某个人自己倒是爽了。 沈书黎越想越咬牙,把手机一扔,一个人裹在被子里闷着气。 周进洗完衣服上床,伸手想抱他,都被他一把打开了。 周进只以为他还因为浴室里的事儿,有点不开心,也没介意,隔着被子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关了灯睡觉。 沈书黎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虽然火大,但他还是很介意网友说的那些话。 希望两天后伤口会痊癒,不然就暂时不要跟周进同房。 但没想到,两天很快过去。 周进平时很好说话,一直无底线宠着他,在这件事上却非常坚持。 沈书黎强硬地抵抗:「不行……真不行!」 两人打闹间,难免一些肢体上的暧昧摩擦。 逐渐的,这场打闹就变了味儿了。 而沈书黎的拒绝,也变了味儿,有点欲拒还迎的劲儿,勾得人更加心痒难耐了。 周进扫了眼他的帐篷,低笑:「你没有小阿黎诚实。」 沈书黎累得气喘吁吁,一张脸臊得通红,拿眼横他:「流氓……」 周进笑得更开了,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小流氓。」 沈书黎要推他,周进就靠着完美的体型差,像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压制住他,还游刃有余地腾出一只手,去扒他裤子。 力量差和体型差太过悬殊,沈书黎感觉自己在周进眼里,就跟个稍大点的人偶娃娃似的,只能任由他摆弄。 最终沈书黎放弃了抵抗,一只手搭在眼睛上,眼不见心不烦。 心里却是紧张的。 如果等会儿,周进但凡露出稍微一丁点嫌弃、或者漠不关心的表情,他可能都会受到十万点暴击,真的会很受伤。 等一会儿,却没什么感觉。 沈书黎微微抬头去看,就见周进正蹙眉盯着那儿看。 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珍惜地抱住了他。 沈书黎一怔,心里的石头,在男人心疼又怜爱的目光里,缓缓落了地。 第55章 沈书黎彻底进入忙碌期了。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项目上很多事,需要在过年前完成。他忙得三餐有两餐都是在办公室吃的,有时候半夜才回家。 周进的农庄也经营得不错, 就这么两三个月下来,盈利竟然有十多万, 对他们这种普通农民家庭来说, 算是巨额。 但两人见面的时间就少了。 沈书黎忙起来, 消息回复也都是不及时的, 有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周进会有一抹失落感,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 自从上次,知道沈书黎那啥后, 两人也没再做过,但每天晚上临睡前,多了一个环节。 那就是周进会帮忙给沈书黎做保养。 沈书黎虽然羞耻, 但不得不说, 有人帮忙的感觉很好, 他累一天了,只需要躺平。 不光如此, 从那后,周进把他们的床上用品,全部都严选了一遍, 包括扩张用的器具,以及各种油, 还有套等。 他意识到了, 这些东西,有可能会对沈书黎的身体, 造成损伤,所以格外重视。 沈书黎看他对自己爱护得细緻入微,什么担忧都没有了。任由周进摆弄他。 下雨天 周进忙完后给沈书黎发了消息:外面雨有点大,我来接你,不要自己走 没等沈书黎回信,他就抓起外套出了门。 在小镇上,沈书黎他们租来办公的房子面前,周进打着一把大黑伞,耐心地等着。 有熟人路过,热络的朝他打招呼:「小周啊,在这儿干啥呢。」 周进客气礼貌:「来接我爱人。」 王婶儿:「你爱人?沈少爷昂?」 周进点头微笑。 王婶儿眼睛微微瞪大,原来大家都在议论,这俩人结了婚,竟是真的。 她不禁觉得可惜,原先周进的条件在镇上,还算不得好,现在人家开了个什么个休假庄园,生意可好了,赚得可多了。 头两天她还看见周二爷买烟,以前只捨得抽廉价叶子烟的老头子,一出手,买了一条上百块的烟。 就凭周进如今这条件,找啥样的找不到,偏偏跟个破产欠债的瘸子结了婚。 王婶儿是真心为着周进考虑,希望他好,但又一想,她何必跑人跟前说这些难听的,没得招人白眼,说不定心里还要啐她两句。 最终王婶儿只是笑笑,啥也没说,她举着伞也站在旁边没走。 周进:「您也等人?」 王婶儿:「对!我等你叔下班儿,这不下雨了吗,来接他!」 周进点点头,两人再无话。他低头给沈书黎发消息:还有多久 沈书黎:快了,就是屋里没有暖气,冻得我脚都木了 周进皱眉:早上让你出门穿棉鞋,是不是也没穿[生气] 第135页 沈书黎:棉鞋丑 周进无奈嘆气,这人总觉得棉鞋丑,棉裤丑,大冬天只有几度,就穿着条西装裤和硬邦邦的皮鞋去上班,人都要冻傻了。 他劝过好多次,但沈书黎在这方面,格外的倔强,坚决不听,说是上班就要西装皮鞋,这是格调,和对工作的重视。 周进觉得,这次他不能再动摇,跟着沈书黎的节奏走。 他必须要结结实实地生一回气,让这个人长长记性。 周进:我给你带了棉鞋,你找个地方,我去等你,先换上咱们再走 沈书黎一口拒绝:不要 他知道周进说的那种棉鞋,是八十岁老大爷穿得那种,就算他再老个二十岁,也绝不穿那种鞋。 周进没理他,直接进了屋,问了两个人后,穿过走廊,打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沈书黎正抿着唇,似乎在纠结什么,一抬头看见了他,眼睛顿时就亮了几分:「这么快就来了?」 周进把雨伞放在门边,走过去在他身旁站定,看了看他的鞋:「换了棉鞋我们就回家。」 沈书黎把腿往桌底下一伸,一只手拉着周进胳膊,抬头看他: 「不要好不好,我好歹在这里算个老闆,要让员工看到我穿那种老头鞋,很没面子,没面子就没威信,我以后还怎么管得住他们……」 他一通胡扯。 周进本来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听完这话,都气笑了:「沈少爷,你还挺能编。你自己的身体,能不能上点心给照顾好。」 他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你知道我每天本来就看不见你,又想着你穿得那么薄,会不会冻着,办公室没有暖气,你要怎么熬过这一整天……」 周进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沈书黎,好像到了一个分叉路口,两人各自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沈书黎在追求理想的路上越走越远,他却留在了原地,只能望着沈书黎的背影,能做的只有这点衣食住行上的关心。 沈书黎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生气了,歪着头去看他:「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 周进没吭声,只是在沈书黎的腿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捏住青年精瘦的脚踝,另一只手脱掉他的皮鞋,然后温柔地把棉鞋帮他穿上。 哪怕他能做的很少,他也要把这些做到尽善尽美,尽可能地让沈书黎觉得幸福和安心。 沈书黎安静地看着他帮自己换鞋,男人的侧脸俊气,认真,在偏暗的光线下柔和得不像话。 他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暖意,从心脏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让他,怎么能拒绝得了。 这种被珍惜对待的感觉,无论多少次,他的心脏都会为之颤动。 周进把皮鞋装下口袋里,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拿起门边的雨伞就走。 沈书黎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生气了?」 周进:「嗯。现在开始,我们进入冷战。直到你深刻地反省自己。」 从结婚以来,两人都没冷过脸,生气冷战还是头一回,沈书黎觉得挺新奇的。 他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两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哦。」 只要是跟这个人,他好像什么事都想经历一下呢。 冷战,吵架,吃醋,甚至。 因为他知道,周进不可能停止爱他,他也不可能停止爱周进,周进的爱,给足了他安全感,所以不管两人怎么闹,都是情趣。 沈书黎走快两步,跟他并排走在一起,伸手去牵他的袖子:「真生气啦?」 周进垂眸看了他一眼。 沈书黎眨巴眼:「那凶一个我看看。」 周进:「……」 他更大步地往前走,沈书黎因为有条腿是瘸的,逐渐跟不上他的速度。 于是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等出了那条走廊,周进停在门口撑伞,沈书黎才趁机跟上他。 周进看也没看他一眼,打着伞就走了。 沈书黎手里被塞了一把伞,但他抬头瞧了下这天,也就冷不伶仃地下两颗雨。 所以他就那样径直走进了雨中,想要跟周进打一把伞。 周进故意把伞从他头上拿开,沈书黎在右边,周进就把伞打在左边,沈书黎又绕到左边,周进就把伞打在右边。 两人跟个小学鸡似的,边走边闹。 沈书黎脸上始终挂着笑,周进却冷着一张棺材脸,看起来很凶。 王婶儿还没走,仍然在等她老公,看见两人这幅样子从她面前路过,愣了好一会儿。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这俩人,咋看起来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而且周进看起来好凶,她还从来没见过这孩子,露出这么凶的神情。 看来镇上那些人,说的话也太片面了。她之前的想法也太片面了。 也是,沈少爷欠了那么多钱,还指望在夫家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虽然如此,但好歹沈书黎如今是个残疾人了,欺负他也太过分了点。 王婶儿的脸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那是别人家的事儿,她也懒得管,但回头她得跟老姐们都说说,嘴上还是留点德,人沈少爷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怪可怜的。 王婶儿摇头嘆气两声。 第136页 此时周进和沈书黎两人已经走出老远。 周进的步子迈得大,走得太快了,沈书黎实在有点累了,跟不上了。 并且他收回之前的想法。 冷战一点也不好。 他不喜欢看到周进,对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想看要看到周进对他笑,因为他的一丁点情绪,就紧张他,巴心巴肝地疼他。 于是沈书黎不走了。 他蹲在原地,故意放软了嗓音,委屈巴巴地说:「腿好疼……」 周进的脚步立刻就顿住了。 沈书黎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垂下眼继续嘟囔:「真疼,像是有钉子在骨头里。」 周进紧绷的肩膀无奈地松懈了,他转过身,把伞放在地上,自己蹲下:「上来,我背你。」 沈书黎瞬间心里不堵了,搂住周进的脖子,趴在了他背上。 周进就背着他慢慢走,沈书黎打着伞,黑色的大伞罩住两人。 伞下,沈书黎开始算帐,委屈说:「你不要跟我生气,我不喜欢。」 周进被他打败了:「你什么都不喜欢。」 不喜欢厚重的棉裤,不喜欢丑丑的棉鞋,不喜欢一切不好看的东西,也不喜欢他生气。 沈书黎听成了——你不喜欢什么。 他垂下眼:「我不喜欢你不在意我、不疼我的样子。」 周进怔住了,心头慢慢发软。 他发现,如今的沈书黎真的很可爱,招人疼,比起以前一个人倔强忍耐、口是心非的样子,如今的沈书黎会自己撒娇讨要关爱。 说明这段时间,他把沈书黎养得很好 周进突然有一抹自豪感。 沈书黎拍打了下他的肩膀,又泄愤地咬了口:「我刚才走得好累,我都累得脚疼,走不动了,蹲下了,你都没回头看看我。」 周进宠溺地笑:「我的错。以后我就算生气,也二十四小时睁着眼睛盯着你好吗。」 沈书黎:「阴阳怪气?更讨厌了。」 周进无奈,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整个人颠了颠:「好了好了。以后你听话,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沈书黎佯装不满,晃荡着双腿。 周进怕他摔下来,把他背得更稳当,然后提步飞快地朝前跑去,边跑边笑,沈书黎低声尖叫,嘴角却是弯弯的。 两人的笑声、闹声,跟落雨声混合在一起,在这条街飘出去好远。 后来镇上的流言蜚语,突然之间就少了很多。 周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安心地跟家里人准备着结婚事宜。 已经敲定了,他们要办一场中式婚礼,婚服得定做。 于是周进趁着半夜沈书黎睡觉,给他量了三围,第二天就去镇上,找了一个老裁缝,让他帮忙做衣服。 老裁缝人很和蔼,笑眯眯地问他:「你想做成什么规格,我这里有三个档次,按照豪华程度的不同,价钱也不同。」 周进毫不犹豫:「要最贵的。」 他想给沈书黎最好的。 老裁缝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给他走完了流程。 周进从店里出来,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问。 因为中午约了沈书黎吃饭,所以也没想太多。 小两口在一家面馆前碰头,沈书黎见到他,就飞奔过来,形象都顾不得了,眼看要直挺挺地扑进他怀里,但周围人多,沈少爷硬是生生剎住了脚。 周进笑:「进去坐吧,吃的我都点好了。」 两人坐下后,面很快被端上来,都是牛肉面,只有沈书黎的碗里,多加了一个蛋。 周进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都夹给了他:「多吃点,长肉肉。」 沈书黎筷子刨着碗里的鸡蛋,拧了拧眉:「我不吃,这个煎蛋不是溏心的。」 周进乐了,这人真是,越来越矜贵,现在开始挑食了。 不过他也乐意惯着沈书黎,就伸着筷子,把他碗里的蛋夹走。 这时两个人从他们旁边路过,刚好看到这一幕,就在他们不远处坐下,低声咬耳朵。 「看来是真的,小周平时看着人挺好,对自己爱人怎么这样,连蛋都捨不得给他吃。」 「就是,我还听说,上回有人看见,下雨天小周逼着沈书黎不许打伞,让他淋着回家……」 「嗨呀!造孽,这不是虐待吗,人腿都瘸了,还这么对人家。」 周进:「……」 沈书黎:「……」 两人面面相觑,沈书黎胸膛震颤,忍笑忍得辛苦。 看来是上回,两人在街上闹别扭,被人看见了,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话是越传越离谱,最后变成了这样。 周进总算是知道,为啥老裁缝用那种眼神看他,这一路的人,为啥也那么古怪地打量他。 周进无辜地沖沈书黎眨眼,委屈到撇嘴:「要不,这蛋你还是吃了吧,为了保住你老公的名声……」 沈书黎笑:「我不要。」 他吃了口面,满足到眯眼:「你就当帮我抗伤害吧。」 现在大家都转为议论周进,也不再拿他说事儿了,日子都舒心不少,前段时间,沈书黎虽然面上不在乎,但听到有人说他的瘸腿,心里还是会难过。 周进耸耸肩:「好吧。」 怎么说呢这种事,因为周进对沈书黎不好,这件事两个当事人心知肚明,这是假的,所以他们不会在意。 第137页 但沈书黎的腿,是真的瘸了,而且是他一辈子心里的伤疤和阴影,那别人每提及一次,都是实打实地在伤害沈书黎。 周进宁愿他们转变风向,说点别的,现在怎样就挺好。 反正他血量厚,别人说什么都伤害不到他,他只在意别人说沈书黎,那才是往他心上插刀子。 两人吃完了面,周进去结帐,沈书黎在原地把他们用过的纸巾收拾了下,扔到垃圾桶里。 周进结完帐,突然恶狠狠地拿眼神横着沈书黎,语气也又沉又凶: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耽误了我时间,晚饭也别吃了。」 屋里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他俩。 沈书黎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露出委屈的表情,倔强中带点愤恨:「马上。」 他低着头,肩膀都在颤抖,像是承受不住在低声哭泣。 等走到门口,周进凶狠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好像下一刻就要动手打人。 沈书黎憋笑快憋出内伤了,周进也是,为了不穿帮,两人急色匆匆地走了。 然后,屋里的人炸了锅。 第56章 从饭店出来, 沈书黎和周进两人笑了一路,边走边笑。 半晌后,本来沈书黎都已经不笑了, 抬头跟周进对视了一眼,瞬间破功。 周进一只手捏着他的脸:「还笑, 一天笑笑笑, 家都要被你笑散了。」 沈书黎:「你没笑。」 周进无奈嘆了一声:「你老公我, 名声算是臭了。」 沈书黎眨巴眼:「全国人民都会记住这沉重的一天。」 下午沈书黎难得没事儿, 两人就回了家。 房门关上后,周进立马把他扑倒在床上, 双手制住他,嗓音沉沉:「反正在别人眼里, 我都是欺负你的恶人,不欺负你,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沈书黎就微微仰着脖颈, 红着脸, 眼神迷离地勾他:「那, 给你欺负……」 周进眸色逐渐深沉,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后面好了没有。」 沈书黎在他耳边低语:「好了……」 ……… 因为屋里没开空调, 周进又没有节制,很快沈书黎就病了,高烧。 但为了不耽误工作, 他即便病得下不了床,仍然在办公。 周进又后悔又心疼, 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照顾好他。 在沈书黎病着的这段时间, 镇上发生了一件比较轰动的事儿,让大众的议论风向, 发生了猛烈的转变。 那就是,沈书黎负责的项目,由于前景很好,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让大伙儿实现共同富裕,被当地官方认证,确认扶植为国家项目。 官方发布了通知,正式通告所有居民,配合沈书黎的项目工作。 而且这时,不知道是谁透露的消息,说是前阵子小镇边缘有个地方拆迁,沈书黎家刚好有一套房子在那边,所以债务早就还清了。 众人顿时炸了锅,议论纷纷。 沈书黎在他们眼里,从一个背着巨额债款的瘸子,晦气倒霉催的,变成了一个虽然身有残疾、但十分顽强优秀的青年。 而周进,在他们眼里变成了一个眼光毒辣的人,趁着沈书黎落魄时,跟他结了婚,现在沈书黎发达了,一人带动全家富裕。 这场婚姻不要太划算。 都纷纷说,要不是沈书黎破产,也瘸了腿,怎么可能会选择跟周进结婚。 周进没怎么出门,是沈妈妈逛完菜市场后,被迫听了一耳朵,然后回来发牢骚,他才知道的。 沈妈妈就是心疼,一边择菜一边说:「这人咋这么双标呢,在你落魄时,他们就抓着你瘸腿,攻击你是个残疾人。」 「等你发达了,他们又说你身残志坚,把你当成励志的榜样,连残疾都成为了勋章。」 周进安抚她:「他们只管说他们的,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这就是人性吧,他习惯了。 别人周进管不着,他眼里只有沈书黎,他发现,这阵子,沈书黎似乎陷入了焦虑期。 半夜房间里的灯,都始终不灭,电脑屏幕的光,印照在沈书黎脸上,能看见他整个人都很憔悴,眉头蹙得很紧。 周进知道,沈书黎想做的事儿,谁都拦不住,他帮不上忙,却也不想去添乱。 每次半夜醒来,也不去打扰他,只是默默把房间里的空调调高一点,又把早上的闹钟调低一点。 他的爱人真有本事,随便开发的一个项目,就能被官方看重扶持。周进能为他做的,只有照顾好他的生活这一点。 因为过于疲劳,沈书黎的感冒加重了,这人又不喜欢吃药,每到了吃药的时候,就拧巴着一张脸。 周进一手端着开水,一手把他半抱在怀里,轻声哄他:「好宝宝,把这个吃了,吃了病才会好。」 沈书黎拿头蹭着他颈窝,眼巴巴地:「能打针吗,一针下去就好了。」 周进平静道:「医生说了,打了针也得吃药。」 沈书黎撇嘴,从他怀里缩出来,躺下把被子一拉:「死了,有事烧纸。」 周进气笑了,捏着他脖颈把他拎出来,危险道:「沈少爷,多大的人了,还玩儿小孩的套路。」 沈书黎就看着他,眨巴眼:「那你宠不宠着。」 周进无奈:「宠。」 这人病了后,似乎更加磨人了,但很可爱,周进每次看着他,都心软软。 第138页 沈书黎抱住他的腰:「我也宠你,疼你,好不好。」 周进低头亲吻他额头:「好。你乖乖吃药,不管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沈书黎瞥了一眼桌上的药:「但是西药的气味,很噁心。不是我不想吃,是我真的吃不下去。」 周进心想,有那么怪。 张开嘴,把药放进去,再喝口水,多简单的事儿,怎么就吃不下去。 这是在借着有人疼的劲儿,撒娇罢了。 他拍着沈书黎的背:「那我去给你泡一杯柠檬水,加糖,酸酸甜甜的,你吃药好吗。」 沈书黎想了下,说了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以后你晚上都抱着我睡好不好,你总是睡着睡着,就背对着我睡,我想你抱着我睡。」 「你答应我就吃药。」 周进失笑:「我说怎么每回睡到半夜,都感觉有一只八爪鱼,在用力扒着我,要我翻身。」 他捧着沈书黎的脸,亲了他一口:「好了,我以后都抱着你睡。」 沈书黎满意了,这个问题他好久前就想说了,但一直觉得,有点无理取闹。 趁着这回生病,总算是能说出口了。 谁会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呢? 几天后,沈书黎病好了,两人又恢复了只有晚上才能见面的状态。 而且沈书黎除了忙,他似乎情绪也不太好,周进察觉到了,能猜到是事业上的事儿,他也帮不上忙,只能默默陪伴。 直到某一天,周进早上起床,突然发现卧室的小黑板上,被画了一朵云。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当即从床上弹起来,匆匆下床去确认。 确确实实有一朵云。 周进缓缓睁大眼,不自觉温柔地笑了。 这个人,也终于学会了来依靠他。他好像对沈书黎来说,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当天,周进一个人在卧室里捣鼓了半天,下午的时候,沈书黎满身疲惫地从公司回来。 天还没黑,周进就不动声色地把他支出卧室,推着他到院子里去:「我们去玩一会儿吧,你不是喜欢小狗吗,好久没跟它们玩儿了。」 自从这个庄园办起来,来的客人多了,周进买来的那些狗狗,也成了庄园里的一道风景。 周进专门弄了一个小院子,还分了隔间,温顺喜欢亲人的狗狗在一个隔间,游客可以进去跟它们玩儿。 凶点不喜欢人的狗狗在另一个隔间,挂上了勿扰的牌子,人只能在外面观看。 如风因为性格好,又是搜救犬的原因,成了庄园的头牌,基本来这里的游客,都会跟它合影。 于是如风成了一只小狗网红,有很多人,因为想跟它玩儿,专门来庄园度假。 两人在院子里人少的地方,周进牵了一条很活泼爱笑的小白狗,回头瞧见沈书黎满脸憔悴,无精打采的。 他伸手,勾住沈书黎的脖子将他揽过来,揉着他的脸:「笑一个,我们阿黎笑起来最好看了。」 沈书黎很勉强地在嘴角撑起一个弧度。 周进就牵着小狗在他身旁转圈圈。 小白是只很活泼的小狗,它最喜欢跟人玩儿,老是抬起前爪,想要握手一样。 沈书黎本来没什么兴致,但小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是无奈地伸出手,让小白把爪子搭在他手上。 一人一狗握了手,小白高兴得尾巴摇成了螺旋,它跑向远处,然后看着沈书黎,张着嘴巴笑着朝这边飞奔过来。 沈书黎就在原地等它,小白到了他跟前后,又一次抬起两只前爪。 沈书黎已经明白它的意思了,再次伸出手,小白跟他击了下掌,掉头又往前跑。 这个飞奔过来,击掌,又飞奔回去,再飞奔过来击掌的过程,重复了两三次后,沈书黎逐渐露出了笑:「它好可爱,它怎么懂的。」 周进也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伸出手跟小白击掌:「它很聪明的。」 训了一下午了,可算是学会了。 小白玩儿了一会儿后,开始围绕着沈书黎转圈圈。 周进突然捉住他的手,掌心向上放平。 于是小白就半蹦起来,用两只爪子抓住沈书黎的手腕,把自己的脑袋放在他掌心上。 漆黑圆熘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耳朵是放平趴着的,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歪两下,嘴也咧着笑得欢喜。 沈书黎惊奇于它还会这个,看着它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这就是情绪价值吗。」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养宠物,真的很治癒。 周进看他笑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是的。想不想更开心点?」 沈书黎疑惑歪头:「?」 周进微笑,双手按着他肩膀:「在这里站好。」 他自己飞快地跑到十米远处,然后笑着朝沈书黎冲过来,在擦着沈书黎跑过的一瞬间,周进的胳膊猛然发力,一把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 沈书黎没料到他突然做出这种举动,被这么一吓,什么烦心事儿都忘了。 愣了两秒后,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他低头看向周进,用手轻拍他的肩膀:「哎呀哎呀,放我下来吧。」 都是大人了,这么玩儿也太幼稚了,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周进却不放,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沈书黎坐在他右手的手臂上,单手抱着他,还往上耸。 第139页 其实有时候人太累了,用一些简单的方法,反而更容易获得快乐。 只是因为年龄的增长,总觉得这些方法太幼稚,不再肯去尝试。 他只把沈书黎当小孩儿哄。 周进另一只手牵起沈书黎的手背,在他手上印下一吻:「喜欢吗,开心吗。」 沈书黎眉眼都温柔一片,他怎么会不懂周进做这些的原因:「嗯。」 天色黑了,周进就这样托着他进了屋,屋里没开灯,他借着窗帘外一丝昏暗的余光,把人温柔地放在了床上。 沈书黎眨着眼:「好黑。」 接着他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一根绳子。 周进:「拉一下。」 于是沈书黎拉了一下,屋里瞬间亮起光,在他们眼前,有一个白炽灯,半悬着。 沈书黎还看见,自己面前的墙上,被沾上了一些剪纸,是立着沾的。 周进当着他的面,拨动那个灯泡,于是灯泡慢悠悠地左右晃荡了起来。 而此刻,那些剪纸投影到墙上的影子,也开始随着灯泡左右晃动。 于是沈书黎看见,一群蝴蝶在自己眼前,缓慢又整齐地合动着翅膀,唯美得他睁大了眼,惊喜到说不出话。 周进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他额角:「喜欢吗。」 沈书黎:「喜欢!你怎么想到的?」 周进勾唇:「网上看到了一个短视频,学来的。」 沈书黎心脏变得柔软,只是一些很小的事,他却说不出的感动。 就是突然明确地感受到,原来这么普通的日常,也能够让人如此幸福。 沈书黎回身在周进嘴边亲了下:「谢谢你。谢谢你爱我,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周进轻声揶揄:「感动了?」 沈书黎:「嗯。感动。」 周进就抱着他,慢慢地摇着身子:「你喜欢就好。」 一些小事,又不费钱,花点心思、时间和精力而已,这样就能让爱人快乐,周进觉得非常划算。 他帮不了沈书黎别的,但至少在他这里,沈书黎能够获取源源不绝的爱意和关心,然后充满电,积蓄到足够的能量,再继续往前走。 这次事件后,沈书黎精力充沛了两天,感觉心情似乎不错。 周进本以为,让沈书黎烦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结果没两天,他又在小黑板上,看到了一朵云。 于是那天,周进带沈书黎去镇上走了走。 路上时也没聊天,就平静地散着步。 因为他觉得,沈书黎需要先放松一下紧绷的情绪。 直到路过两人的高中母校。 周进突然停住脚步,他牵着沈书黎的手,轻笑:「你还记得你高中,干过最叛逆的事儿是什么吗。」 沈书黎想了下:「好像挺多的。」 那时他在『反抗期』,总是想尝试一下不学无术的学生,做的那些学校里禁止的坏事情。 包括但不仅限于抽菸,喝酒,去网吧,甚至去酒吧。 不过沈书黎往往尝试过后,就因为觉得无聊,再也没做过那些事,反而更愿意学习,探索未知的知识。 周进挑眉:「我记得。在高考100天的宣誓大会前一晚,你因为在寝室跟跟室友一起煮火锅,被老师抓了,第二天百日宣誓完了后,被迫在国旗下做检讨。」 他到现在,都还能想起,当时沈书黎站在国旗台山的样子。 少年眼神冷淡,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又夹杂了几分不耐烦和鄙夷,像是蔑视学校愚蠢的规则,但又不得不遵守,抿着唇倔强地站在那里。 那时的沈书黎,意气风发,浑身的稜角,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 沈书黎想了下,也笑起来:「哦,当时是有个同学,那天晚上过18岁生日,于是邀请大家一起。」 周进新奇:「你也不像是那种交友广泛的人。」 沈书黎:「嗯。那个同学邀请的是邹恬,当晚我也没什么事,被邹恬硬拉过去的,说是凑个人头热闹。」 结果好死不死,就被老师抓了。 沈书黎脸上露出了一丝被称为『怀念』的神情:「不过那晚确实很开心,我们几个男生,围着一口锅大谈特谈,从人生哲理聊到宇宙世界。」 那种潇洒和快意,后来的人生里,他再也没有经历过。 果然人生是不可复制的,很多事会因为独特的年龄和处境,被附上一层白月光般的滤镜。 周进揉了下他的头:「然后就被抓了?」 沈书黎有些无语:「本来不会被抓的,但因为聊嗨了,胆子也大了,就喝了点酒,结果大家喝醉了,发酒疯,闹得太大声,把宿管阿姨吵醒了,喜提检讨。」 要不是看在马上要高考的份儿上,不能影响他们情绪,可能哥们几个,要背上处分的。 周进没忍住笑:「你后悔吗。」 沈书黎想了下:「不。」 虽然挨训了,当着全校的面做了检讨,出丑了,但他仍然觉得那一晚特别美好,如果时光倒流,他仍然会选择那么做。 周进点头:「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是有限的。」 「所以要拼尽全力抓紧幸福,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去掠夺幸福。」 沈书黎不解地看向他。 周进嗓音缓缓:「比如童年时,上树摸鸟,下河捉鱼,这种惬意自由的幸福,以及放学回家后,假装写作业,实际上在等着家长做好饭吃,那种安稳的幸福,都是童年的限量版。」 第140页 这些,等长大后,就再也复刻不了了。因为物是人非,而且人的心境会随着成长而变化。 「又比如学生时代,趁着下课时做眼保健操时,偷偷吃零食,课间操跑步时装上厕所熘走,这种平凡但又说不明的幸福,也是限量版。」 一旦过了这个年龄段,长大成人,就再也体会不到。甚至会觉得幼稚。 周进看向沈书黎:「所以,在某个年龄段,想做什么就去做,哪怕它是错误的。在这个年龄,去抢着享受属于这个年龄的幸福,这样以后起码不会后悔。」 毕竟人生没有单行道,不可重来,那只能尽量不让自己后悔。 沈书黎看周进的眼神逐渐变了,这个人,对人生的通透度,超出了他的想像,让他产生了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似乎是思想上共鸣的欣喜,又像是对一件珍惜品的欣赏。 很复杂,唯一能让他确定的是,他对周进又解了一些,已经满溢的爱慕,此刻正在他的胸腔里,清晰地沸腾。 沈书黎心情好了很多:「但是,不会觉得这些事,是无意义的。」 周进反问他:「那你觉得,你在百日宣誓前跟同学吃火锅的那一晚,是无意义的吗。」 沈书黎一怔,笑了:「不。」 周进:「嗯。这些事情,可能很微小,但它会转化成一种情绪,积累在我们的记忆和人生里。我把它称作为幸福感。」 「然后转化为动力,在将来我们某一刻,觉得犹豫,觉得迷茫时,能推动我们往前走。以及在我们觉得痛苦时,成为支撑我们的力量。」 所以那些过得幸福快乐的人,似乎总是能在遇到挫折和痛苦时,比别人更快速地恢复,好像异常强大。 幸福的人,用幸福作为盾牌,抵御人生的苦难和煎熬,然后过得更加幸福。 而一直过得艰难不幸的人,只有疼痛的经验和麻木,遇到的苦难越多,他们背负的包袱越重,会逐渐麻木,最后丧失了去追寻幸福的能力。 周进:「所以,能选择幸福,一定要选择幸福。」 沈书黎裂开了一个明媚的笑:「周进!我们晚上喝酒吧!」 周进怔了下:「为什么?」 沈书黎倒退着,一边看着他一边走:「敬幸福。」 他喜欢跟周进交谈这些,思维上的碰撞,会让他感觉两人之间的灵魂在交融,非常奇妙的感觉。 周进笑了下,怕他摔倒,就扯着他胳膊,把人拉进自己的怀里。 于是当天晚上,两人大醉一场,一边喝一边聊人生聊哲理。 周进没读过多少书,但他心思细腻,很爱琢磨一些事,所以对这个世界,他常常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沈书黎就人真地听他说,然后再论述自己的观点。 遇到有看法不同的事儿,两人会拌嘴几句,最后往往以吵着吵着,不知怎么回事儿就亲到了一起收场。 沈书黎都笑了,他几乎可以遇见,未来的几十年,他们之间如果发生争吵,恐怕也是这么解决。 后来的一段日子,每天周进起床,都会发现小黑板上画着一朵云。 他知道,沈书黎一定是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大事,自己排解不了情绪,所以才画下这朵云的。 所以周进哪怕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只每天耐心又温柔地陪着沈书黎,给他做好吃的,给他按摩,带他散步,让他充电。 他坚持不懈地陪伴和温暖着自己的爱人。 办公室,沈书黎工作完的间隙,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看了眼手机,界面上是周进发来的消息,给他讲了一个脑筋急转弯的冷笑话,一看就是网上搜刮来的。 但沈书黎还是笑了,心口热乎乎的,笑完后脸又缓缓垮塌,望着手机界面出神。 这段时间周进对他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这个爱人太完美太理想了。 他不主动说,周进哪怕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主动问。 但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沈书黎发现,自己其实是想要周进问他的,问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每天都心情不好。 周进这样什么都不问,默默陪着他,默默地对他好,让沈书黎有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沈书黎想了下,发了条消息:我今天会早点回来 周进秒回:好 此时,周进正在庄园里,跟徐清清他们待在一起。 马上就要过年了,而他跟沈书黎的婚礼,定在的年后,就在这个庄园办。 需要徐立他们的帮忙,但新年又不好打扰人家团圆,所以他们就打算在年前把一切都置办好。 目前周进跟沈书黎一家人,都住在的沈家镇上的宅子里,也不怕被沈书黎发现。 众人手下忙着打包喜糖,嘴里一边闲聊,无非是说着镇上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聊到一半,徐立发现徐清清正对着手机傻笑,下巴一扬:「嘿,那边那个美女,干活儿呢,赶紧整完回家,笑得那么噁心看啥呢。」 这要换了以前,他敢这么说话,徐清清一准儿摁死他。 但可能今天心情好,只轻飘飘地瞥了徐立一眼,还炫耀式地把手机界面展示给众人看:「我男朋友给我看路边的野花。」 徐立表情跟吃了屎一样狰狞:「野花有什么稀奇的。傻不愣登。」 第141页 徐清清眯起眼:「你最好感恩你还活着,别逼我扇你。」 徐立立马闭嘴,他就是犯贱,一天不挨打,就皮痒痒要去招惹徐清清。 徐清清收回目光,继续说她男朋友:「他可粘人了,不管发现什么,都想给我看看,路边的野花,小狗,刚写完的一支笔,什么都爱跟我分享……」 周进安静地听着,说不明地心里有点堵:「谈恋爱都这样吗。」 徐清清懒洋洋:「昂,恩爱的情侣都这样,什么都想跟对方分享,有句话听过没,分享欲是最高级的浪漫。」 周进不说话了,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好像,沈书黎从来不主动跟他分享什么。 每次只要沈书黎去上班,他们就好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甚至会失联。 周进喉结滚动,还是有些不甘心:「如果能确认双方很相爱,但对方还是不怎么分享呢。」 徐清清琢磨了下:「哦,这种,可能是你们差距太大吧,没有共同话题,你和沈少爷确实,你也不懂他的工作,参与进他的生活是有点难哈。」 周进垂下了眼,他其实早就有所察觉,自从沈书黎开始发展事业,他就好像,有点难以参与进沈书黎的世界了。 那是个他不懂的世界。 尤其最近沈书黎因为工作的事情,一直心情不好,焦躁不安,他也帮不上忙。 偶尔周进会有种,自己被抛下的不安和恐慌,但他相信沈书黎,所以会自己调节好。 徐清清:「但即便这样,你也要积极参与他的生活啊,没有相处机会,就制造机会,否则感情很容易淡的,不要把人看得太伟大。」 周进怔了下,没吱声,只埋头干活。 晚上他提早回了家,等他到的时候,沈书黎已经在卧室的书桌前,伏案工作了。 周进帮他热了杯牛奶,为了不打扰他,悄悄地放在书桌上。 沈书黎还是察觉了,抬头沖他笑:「辛苦了。」 周进点了下头,却没走,站在书桌旁看着沈书黎电脑上的ppt,他试图参与进去:「要做这么多页吗。」 沈书黎:「嗯,怕下面的人搞不清楚,我要做得详细点。」 周进哦了声,又换了个姿势,佯装不经意地问:「最近,还好吗,事情还顺利吗。」 沈书黎打字的手一顿,突然鼻尖有点酸。 这个人明明是想知道的,憋了这么久,才问他。 沈书黎缓缓放下手,转身,抱住了周进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周进心都软了,轻轻抚摸着他的头:「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沈书黎猛地抬头看他:「真的?你说的?」 周进心跳漏了一拍,手逐渐收紧握成拳头。 他有种预感,现在是个好时机,他必须要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于是周进看着沈书黎,认真地一字一句道:「不。我想听你说。」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想听你说今天在公司,午饭吃了什么,想听你说工作上员工又犯了什么错,想知道你每天都怎么过的,上班的路上,有没有看到漂亮的朝霞……」 「哪怕是你今天走路踢到了一个小石子,我都想知道。我想分享你的喜悦,你的难过,哪怕是觉得今天天气不好,心情有点压抑。」 周进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沈书黎一时被他的话砸懵了,愣住了两秒,随后他笑了起来。 带着一点雀跃和激动,沈书黎站起身,搂着周进的脖子,扑进了他的怀里,鼻尖越发酸涩了:「傻子。不早说……」 第57章 于是沈书黎趴在周进怀里, 把最近他在焦躁的事儿都说了。 沈书黎:「我好像,没有我自己想像中那么厉害……」 周进就搂着他,像哄小孩一样, 轻轻摇晃着:「不,你最厉害了。是什么让我的宝宝突然不自信了?」 沈书黎心里发堵, 吸了吸鼻子, 蹭着他的下巴:「公司那边, 项目出了问题, 本来是要在本地建设一条旅游通道,但因为我没考虑全面, 导致现在项目推进不了……」 他委屈巴巴:「怎么办周进,我可能, 又要破产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焦虑,一想到可能会回到之前那种被催债的地狱日子,就成宿睡不着, 饭也吃不下。 想到还会连累周进跟他一起胆战心惊, 更加难受, 心里跟压了一座大山似的。 沈书黎没等周进回答,就继续说:「我以前还是自视甚高了, 在学校里随便投机做点生意,赚了点小钱,就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 才华横溢,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是……」 这次的项目不难, 但相当复杂, 有些东西涉及到了沈书黎的知识盲区,其实是专门负责那一块的人, 没仔细做,导致初期就出了差错。 但沈书黎觉得,是他在签字前,没能认真地审查,没有落到实处去考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问题。 周进听完后,亲了亲他:「那现在有解决的办法吗?」 沈书黎心情沉重:「投钱进去砸吧,但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他又不好意思找邹恬,这个项目邹恬给他,本来就是卖了天大的人情,自从他接手后,邹恬为了让他能有最大的权限,已经撤出了项目组,只拿一些分红。 可以说,现在沈书黎跟自己在创业没什么两样。 第142页 周进想了想,掐住沈书黎的腰,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然后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 沈书黎是面向周进,背对着书桌的,看不见他做了什么,只是感觉周进好像是去拿了个东西。 再次在床边坐下,周进搂着他,一只手打开一个袋子,拿出了几张银行卡,还有一个存摺,都塞给沈书黎。 周进:「给你。里面都是我农场赚的钱,不太多,不知道够不够你用。」 沈书黎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想起,周进每天起早贪黑在庄园忙活,这些钱都是他一点点攒下的,要接待多少客人才能挣到的。 沈书黎把脸埋在周进怀里:「对不起……我好没用,我都说过,要带你过好日子的……」 周进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轻笑:「没有这些钱,难道我们过的就不是好日子了吗。」 他亲吻沈书黎:「宝宝这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赚回来了对不对?」 沈书黎抬头看他,鼻尖发红:「你就这么相信我?」 周进帮他撩开额前的碎发,嗓音温柔:「嗯,我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做你的后盾,如果累了,尽管往后靠,我一直都会在。」 沈书黎一头扎进他怀里:「你很好,你怎么这么好。」 又想到,最近镇上那些人说的话,说周进能跟他结婚,是高攀了他。 那些人简直瞎,眼瞎心也盲。 分明是他,不知道积了多少德,才能求来这么一个周进。 周进亲吻他的软发:「好了,越来越爱撒娇了。」 沈书黎声音闷闷的:「你不喜欢吗。」 周进:「喜欢,喜欢死了。」 比起沈书黎缄口不言,什么都一个扛着,倔强地撑着,对任何人都保持疏离,周进更喜欢沈书黎对他撒娇。 不管多大还是多小的事,都对他撒娇,向他表达——『我需要疼爱』。 被爱人需要,对周进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从这天开始,周进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沈书黎。 包括每日进帐的钱,都会在当天按时上交。 沈书黎既感动,又特别过意不去,抱着他说:「要不,我每个月给你发零花钱吧。」 周进没有拒绝:「好。」 反正他每天基本都在庄园那边,也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再说钱给沈书黎管着,他安心。 一段时间后,沈书黎的项目有了起色。 眼看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好,但周进却发现,沈书黎的焦虑并没有缓解。 并且好像更严重了。 除此外,沈书黎更粘人了,很多时候上着班,也会不断地给周进发消息。 晚上要么失眠睡不着,要么就做噩梦,满头大汗却又醒不过来。 还说好多梦话,大多都是「不要走」、「不要离开」。 周进每回看到都心疼,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安抚他,轻哄着:「不走,乖……」 周进有些难受,沈书黎的这种状态,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有原因的。 又一次沈书黎半夜被惊醒后,周进也坐了起来。 两人索性不睡了,来了一次深夜谈话。 周进抱着他:「宝宝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沈书黎一只手撑着额头,胸口还在起伏:「做噩梦了。」 周进:「嗯,什么样的梦?」 沈书黎长嘆一口气:「梦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你离开了,不要我。」 周进亲吻他眼角:「怎么会,不可能的。」 沈书黎垂着眼:「嗯,我知道,但还是好难过,那种感觉,跟真的一样。」 周进想了想:「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你在担忧什么?」 沈书黎摇摇头,心头烦躁:「我不知道。」 他突然看向周进:「你会对我失望吗?不管是感情上,还是事业上。」 周进温柔浅笑:「不会。我从来都没期望过你什么。」 沈书黎蹙眉,抓着他胸前的衣领:「为什么?」 没有期待……这也太奇怪了。 人怎么会对另一半没有期待呢。 他就对周进有很多期待,他会期待周进更爱他,期待不管他什么样子,周进都不会抛弃他,期待未来他们会更幸福。 各种大大小小的期待,数不胜数。 周进抱着他轻轻说着:「因为期待会产生束缚,但我希望你永远自由。」 「在我这里,你永远不用恐慌和惧怕,你只安心做你自己,我喜欢全部的你,所以不会对任何的你产生失望。」 沈书黎逐渐就红了眼眶,一股说不明的情绪,好像要破开他的胸膛,把他整个人淹没。 他抱着周进:「真是的……」 沈书黎:「我可能是怕你对我失望,压力太大了,把你辛辛苦苦赚的钱,投进了项目,如果我还是失败了……」 他怕自己没有周进想像中那么能干、伟大。 这导致他每天都很焦虑,他每天工作时都想着,这次一定不能失误,一定要做好项目,多挣钱,让周进过上更好的生活。 因为包袱更重,所以他更害怕失败了。 周进轻轻拍着他的背,哄着他:「没关系,没关系的宝宝。」 「失败也没关系,成功也没关系,我本来就不看中那些,如果你不想做生意了,就回来,我们两个把庄园经营好,就足够过好下半生了。」 第143页 「那个庄园,都是你出的主意,一点点去落实的,你看,现在可能挣钱了,所以我给你的那些钱,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本来就是你的脑子赚来的。」 沈书黎情绪稍微平稳了一些,又怕周进觉得他矫情:「对不起,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胆子很大,哪怕全赔了,也就当是买一次失败的经验……」 他在冲着周进撒娇:「但现在有你了,我好爱你,你能感受到吗,所以我很怕,很怕你对我失望,很怕带着你一起过苦日子。」 再好的爱情,也抵不过巨大的失望,还有鸡毛蒜皮琐碎的苦日子。 沈书黎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出人间惨剧。 他家里破产前,他的父母何尝不是非常恩爱。 后来父亲做生意失败,母亲对他失望了,成天唉声嘆气,导致父亲自尊心受损,跑出去成天疯了一样想赚钱,最后走上了赌.博的道路。 现在沈书黎才发觉,原来当年的事儿,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跟周进的爱情越美好,他就越害怕走上父母的老路。 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邹恬,也是因为对他失望,才抛下他离开。 那段日子很难熬,他一个人在痛苦的深渊里摸爬滚打。 他撞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都残废了,腿都被人打瘸了,邹恬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沈书黎每回想起,就克制不住地委屈,所以他无法面对邹恬,除了有那么一丁点怨外,更多的是愧疚。 心里也潜意识产生了恐惧,怕重要的人对他失望而因此离开。 周进不断地亲吻着他,安抚他:「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我也很爱你,比你想像中还要爱,所以不要害怕。」 沈书黎趴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这个怀抱,总是让他觉得无比安心,好像汇聚了世界上一切的幸福感,就这么被抱着,就好像被幸福包裹着,舒服得灵魂都被救赎了。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呼吸开始平稳。 周进低头看,发现沈书黎睡着了,他不禁笑起来,轻柔地把人在床上安放好。 是该累了,这段时间老做噩梦,都没怎么睡好。 周进躺下把人搂在怀里,也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周进就背着沈书黎联繫了邹恬。 沈书黎的样子,很像是某种心理创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直觉,有些事能在邹恬身上找到答案。 地点是邹恬选的,约在的一个饭店。 周进到的时候,邹恬已经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有好几大瓶酒,看见他就笑得乐呵:「来来,兄弟快坐。」 这人比第一次见面时,客气热情了不是一星半点,周进还有些不太适应。 坐下后,邹恬给他倒了杯酒:「有啥事儿找我,都是一家人,直接说。」 周进挑眉,心说谁跟你一家人,但碍着是自己有求于他,面上倒是很客气:「我想问问你,关于书黎以前的事儿。」 邹恬顿了下,挠头:「这个啊……你说这个啊……」 他看了眼周进:「他没自己告诉你吗?」 周进摇头:「怕勾起他的伤心事儿,我没问。」 邹恬哦了几声,望望天又看看地:「这样吧兄弟,本来这事儿算隐私,我擅自告诉你,总觉得不太道德,但估计他迟早自己也会告诉你……」 「那不如今天我卖你一个人情,你也帮我一个事儿呗,一换一。」 周进没犹豫:「好。成交。」 邹恬笑起来,跟他碰了个杯:「爽快人。你想知道什么事儿。」 周进:「所有。」 于是邹恬回想了下,把沈书黎从小到大的事情,都给他讲了一遍。 周进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听得入神,但越听,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吃醋,还有点别的什么。 『有人比他更了解沈书黎』这个想法一出来,周进心里就不太舒服了。 直到邹恬说到沈家破产的事儿,周进才回过神。 听完沈家父母的故事,周进沉默了很久,他好像找到一点沈书黎的癥结了,但总觉得并不完整。 邹恬话已经停了,在喝酒吃菜。 周进望着他:「还有呢。」 邹恬:「还有啥,都讲完了。」 周进:「你跟他的故事,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还没说。」 邹恬原本的嬉皮笑脸逐渐收了,他盯着桌上的筷子,盯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 从他嘴里,周进听到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沈书黎。 之前沈家破产后,邹恬为了帮他逃避追债的,就把他藏在自己家里,供着他吃喝,偷偷养着他。 邹恬的父母其实也知道这件事儿,但因为两家的情分,就默许了。 邹恬本以为,沈书黎只是暂时陷入低谷,过阵子他自己会振作起来的,没想,沈书黎却逐渐把自己封闭了,甚至堕落到自暴自弃地摆烂。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跌倒谷底,烂透了,连振作的价值都没有。 邹恬知道他心里苦,从不说他什么,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但这段时间,因为沈书黎经常出去喝酒,那些高利贷要债的,跟着他逐渐摸到了邹恬的家。 邹恬父母本来就是老来得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受过几次威胁恐吓后,实在是怕得很,就劝邹恬放弃沈书黎,让他离开。 第144页 邹恬不肯,为了这事儿跟家里闹了一下,吵架那天刚好就被沈书黎撞见了。 邹恬父母也愣了,随后想着这样也好,索性就当着他的面,唾骂他。 话里话外都是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成天喝酒睡觉,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要死就死外边去,别让咱家也跟着你担惊受怕!」 沈书黎觉得有道理,于是当天就自己悄没声的走了。 但他早就无处可去,就那样游荡在大街上。 邹恬不忍心,又偷偷把他带了回去,藏在了自己家不远处的一个货仓里。 他始终相信,那样意气风发又坚韧地沈书黎,一定会振作起来,在他的支撑下站起来。 但是,沈书黎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甚至饭也不吃了。 他整个人烂掉了,每天像个死人一样睡着。 邹恬每回来给他送饭,都只能心痛地嘆气。 后来,那些要债的变本加厉,恐吓邹家的手段越来越过分,甚至摸到邹恬家里的工地上,连工人一起恐吓,逼迫邹家替沈书黎还债。 邹恬的爸爸因为处理这件事,被吓到脑溢血复发,进了医院。 邹恬终于承受不住压力了,他给沈书黎送了最后一顿饭,那天晚上,他坐在沈书黎的床边,陪了他很久。 然后才嘶哑着声,痛苦开口:「你走吧。」 「对不起,我爸妈也受不了了,我们全家都要搬走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当时沈书黎背对着他躺着,半晌没出声,邹恬以为他没听见。 而且话说完,他就后悔了,但想到年迈的父母,凶恶的高利贷,又不敢挽回,咬了咬牙把话都吞了下去。 邹恬自己悄没声地走了。 但在他走后,沈书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着桌上周进带来的一盒热腾腾的馄饨,看了良久。 随后他站起身,就那样出了门。 外面大雪纷飞,地上铺了好厚的一层银白,整个天地都一片白茫茫的,好像沈书黎此刻荒芜又寒冷的心脏。 沈书黎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看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朋友,深一脚浅一脚地消失在了大雪中。 邹恬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无药可救到,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抛弃了。 沈书黎顺着邹恬,印在雪地里的脚印,跟在他身后,跟了一很长一段路。 一边走,一边吃着馄饨,风很大,捲起雪片刮在他脸上,应该是生疼的,但他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往外流。 后来,他总是会梦到一场大雪,一个背影。 但在这一晚后,沈书黎终于醒了,他明白了必须自己站起来,否则再亲的人都会离开他。 同时也是这一晚,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知道都是自己的错,但不可避免地,邹恬的离开,加深了他的对别人的不信任,以及对亲密关系的冷淡。 让沈书黎觉得,不管过得再艰难,都要靠自己挺过去,别人不会永远帮你。一旦他让人失望了,再亲的人都会离开。 邹恬讲完这些往事,眼眶有些发红,他抬手抹了把眼睛,强颜欢笑:「嗐,当年是我对不住他,明明也还有别的解决办法的,是我没抗住压力……」 于是两个好朋友,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如今也无法面对对方。 周进静默了很久:「你也有你的难处。」 而且他相信,沈书黎肯定从来没怪过他,不愿意见他,只是因为觉得当年对他很愧疚,所以无法面对。 到现在,周进差不多明白,沈书黎的心病是什么了。 如果能让沈书黎跟邹恬见一面,两人间彼此解开心结,估计就会好。 邹恬闷着头:「我应该多体谅他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不仅破产了,沈叔叔也去世了,还死在了阿黎面前……」 他肩膀微微颤抖:「我、我当时,就不知道……我还骂他为什么不振作起来,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 「这他妈要怎么振作,我爸要死我跟前,我撞死算了,活都没法活了……他心里得多苦啊……我他妈,真是个傻逼。」 周进伸长手,隔着桌子拍了拍他的肩:「我了解他,他不会怪你的。」 邹恬沉默片刻,搓了把脸:「嗐,不说这个了。」 周进想起什么:「你想让我帮你的忙是什么。」 邹恬闷了口酒:「没别的,你找个机会,让我俩见一面,就算是骗,你也把他给我骗过来。」 周进:「好。」 正合他意。 邹恬笑起来:「这么爽快?你不怕他怨我,最后生你的气?」 周进垂下眼,神情很温柔:「不会。他爱我。」 所以不管他做什么,沈书黎一定都会包容他。 邹恬怔了下,莫名心里软了一块,一股难以描述的欢喜,让他眼睛酸酸胀胀。 一个人只有在被坚定地爱着时,才能这么肯定地,在最了解他爱人的人面前,说出这种话。 一个人,也只有坚定地爱着对方,才会在说出『他爱我』时,露出那样柔和、幸福的表情。 沈书黎终于找到了值得相守的人。 他替他高兴。 邹恬佯装很烦,笑着说:「啧,别秀恩爱。妈的来,干了这杯!」 第145页 周进在离开前,给了邹恬一个请帖。 那是他和沈书黎婚礼的请帖,还让邹恬保密。 很快新年过去了,快到婚礼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周进一直在忙这件事。 在婚礼的前一天,周进去裁缝店里,取订做的中式喜服。 老裁缝拿出东西跟他说:「按照你挑的款式,衣服上缺点珍珠,还有金饰,我这边有塑料做的,你看看要哪些。」 周进想了想,既然要给沈书黎最好的,珍珠和金饰还是用真的比较好,塑料是假的,寓意就不好,不吉利。 于是他抬脚出了裁缝店,转身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奢侈品店铺。 整个镇上,就只有这一家卖金饰。 最近沈书黎的项目开始赚钱了,给他打了好大一笔的零花钱。 所以周进特意让老闆拿了最贵的,老闆脸都乐开了。 旁边坐着聊天的几个大妈,顿时眼都瞪直了,纷纷劝说他:「小周啊,这玩意儿买着又没啥用,沖个脸面罢了,干啥要买那么贵的。」 「虽然现在你家又富起来了,但花钱还是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会被嫌弃的。」 周进只是笑笑:「我花我的钱,谁敢嫌弃我。」 他的阿黎说了,他们不分彼此。 大妈们的嘴都快撇到太平洋了,但最终没说什么。 只是周进从店里出来时,能感觉到几道目光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也没多管,让老裁缝把喜服做好,用一个黑色的口袋装上,确保别人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然后就去接沈书黎下班去了。 昨天他听沈书黎说了,为了对外宣传和扶植这个项目,今天官方电视台,派人来他工作的地方,进行一次採访,沈书黎是主要的採访人。 周进怕自己突然进去,会打扰他们,比如不小心入了镜头之类的,就在外面等着。 等到了中午,沈书黎才从公司里出来。 青年穿着板正的西装,头发梳理得很工整,还打了发胶,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精神,俊气,气质温润清冷。 周进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瞬间。 沈书黎环视四周,基本没人,于是扑进了他怀里:「等久了吧。」 周进搂着他的腰:「还好,中午想吃什么,我们下馆子。」 沈书黎:「随便吃碗面吧,下午还有事儿。」 于是周进牵着他进了一家面馆。 两人刚进门,老闆就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 周进恍然想起,这家店他们上回来过。 那时所有人都在说周进跟沈书黎结婚很亏,走的时候,他还故意在众人面前凶了沈书黎,小两口演了一场戏。 想到这里,不禁笑了起来。 这次刚坐下,店里好几道目光就齐刷刷地投了过来,还伴随着一些人的低声碎语。 「诶你听说了吗,上午小周进了卖奢侈品的店,还买了好贵的金子饰品!」 「花钱这么大手大脚,又只会种地不会挣钱,会被嫌弃的吧。」 「真,小周人是好,就是太木了,我侄女跟他相过亲,说他一点都没上进心,只想混吃等死……」 「啧,那也亏得是沈少爷会挣钱,但凡换了个人,都看不上他,这不上进咋在一起过日子。」 沈书黎和周进都听了一耳朵。 周进还好,很淡定,这些人说的也都是实话,他可不就是没上进心吗。 现在经营的度假庄园,都还是当初为了帮沈书黎还钱,才打定主意要做的,而且方案和各方面还都是沈书黎自己弄的。 现在他觉得做休假庄园也挺有意思,接待八方来客,这才接着干这活儿的。 否则,老婆这么会赚钱,他指不定成天躺着,除了种点地,做点家务,还真混吃等死。 沈书黎听到这些话,却是要气炸了,他手都攥紧了。 周进就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安抚着他的情绪:「没事,不生气,生气要扣功德。」 沈书黎气笑了,横了他一眼。 面端上来了,周进按照自己的习惯,把碗里的牛肉都夹给沈书黎。 按理说现在两人都挣到钱了,牛肉什么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要想吃,多少都能吃得上。 但周进就是习惯,把自己碗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沈书黎。 沈书黎很自然地接受了,刚要吃,就听见店里有人小声说: 「好造孽,一碗面那么点牛肉,都要给出去。」 「别乱说,万一人是感情好呢,管那么多。」 「感情好上回咋在店里吵架?我看就是,沈少爷现在翻身发达了,在家里有了话语权,所以小周成了被欺压那一个。」 沈书黎:「……」 周进:「……」 两人面面相觑一番,沈书黎表情一言难尽。 他看起来像是会欺负人的那个吗? 分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昨晚这人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都还没消,有时候动一下,磨到胸前那两个点,都会觉得刺疼。 周进却偷摸着,边吃边笑。 两人吃完这一顿,也听了一耳朵闲话了。 最后周进去付钱,走到柜檯前后,突然回头巴巴地望向沈书黎,嗓音不大不小,却足以满屋子的人都听见。 第146页 周进:「沈书黎,我没钱了,这个月你只给了我五十块零花钱,都花光了。」 那语气,憋屈又可怜,好像真被欺压了似的。 沈书黎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戏瘾又犯了。 能怎么办?宠着呗。 于是沈书黎佯装愠怒,生气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啪』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听到了。 沈书黎:「你说说你,一天干什么能行?钱赚不了几个就算了,还要我养你?窝囊废!」 他边说边去前台吧帐结了,然后凶巴巴地抓着周进的手走了。 好熟悉的场景。 屋里众人四目相对,安静片刻后炸了锅。 「不是说小周上午才去了卖金饰的店吗?他咋饭钱都付不起?」 「也许是沈少爷叫他去的?没听他说吗,人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五十。」 「天爷,五十块能干啥,更何况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外总得用钱吧,五十都不能买条烟,也太惨了!」 「就是,沈少爷这不是欺负人吗!面上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那么过分。」 一群人叽叽喳喳了一阵,很快就散了,不过是三分钟热情,日子无聊看看别人家的热闹,谁也没啥坏心,就是管不住自己八卦的嘴。 沈书黎和周进两人出了面馆后,在路边笑得直不起腰来,直接笑岔了气。 等稍微缓过来后,沈书黎去牵周进的手:「好了,跟上次扯平了,这回我的名声也算是臭了。」 周进把上回沈书黎送给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全国人民都会记住这悲痛的一天。」 其实他就是看见沈书黎因为那些人的话很生气,所以想了个法子,让沈书黎消消气。 周进突然想起什么:「但是,你竟然叫自己老公窝囊废,伤自尊了啊。」 因为周进每次在床上,都自称老公,叫沈书黎老婆,沈书黎竟然也逐渐接受了这个称呼。 听到这话,他立马去抱周进,哄着他说:「哎呀哎呀,你知道我也不怎么会说粗话,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周进把脸别到一边去。 沈书黎就绕到另一边去看他:「别生气,我发誓我没有半点那种想法。要不,你骂回来?我保证你骂我什么我都接着。」 周进眯着一只眼睛看他,狐疑:「真的?」 沈书黎:「嗯。真的。」 周进就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小媳妇。」 沈书黎顿了下,一股羞耻感瀰漫了上来,逐渐将他吞噬,他脸上泛起了薄红,连耳尖都红透了。 半晌后,沈书黎一把拍掉周进的手,自己气鼓鼓地往前走。 周进笑着跟在他身后:「某人还说自己不会生气呢。」 沈书黎回头横了他一眼:「你这比窝囊废还要伤自尊,你不如叫我窝囊废。」 周进抱住他:「好了好了,你不喜欢以后我不叫就是了,我们之间,那不管怎么叫,不都是情趣吗。」 沈书黎稍微平复了一点,其实他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发觉,周进有时候真的很恶趣味,为了不让他得寸进尺,佯装气那么一小下。 周进趁机又牵住他的手:「今晚能早点回家吗,明天周末,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书黎:「好。」 突然又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今天去店里买了什么金饰,还让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周进没回答。 只是当天,他们的小黑板上,多了一个月亮。 当初他们约定好的,周进有事瞒着沈书黎时,就在小黑板上画一个月亮,以此好让他安心。 于是沈书黎不再追问。 — 第二天一早,周进就把沈书黎叫了起来,吃了早饭,就带他去了庄园。 在庄园门口,还没进去时,周进突然拉住沈书黎:「不急,我想先让你见一个人。」 沈书黎刚要开口,邹恬突然从一棵树下走了出来。 两个多年的好友,面面相觑一番后,同时沉默了下来。 沈书黎回头找周进,却发现男人不见了。 他好像,已经下意识把男人当成了自己的依靠,恐惧时,不安时,紧张时,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去看周进有没有好好在他身边。 邹恬开口了:「阿黎,好久不见,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沈书黎垂着眼,放在口袋里的手,把兜里的钥匙攥得很紧:「还好,你呢。」 邹恬干巴巴道:「嗯,挺好的。」 家里生意也做起来了,如果现在碰上沈家破产,沈书黎欠那么多债,他也多少能帮衬一点了,不会像之前那么无力。 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好像彼此之间再没了话说。 但他们分明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着的、沸腾的心脏,分明有很多话,在分开的日子后,不断地在胸膛翻滚,想要说给对方听,但真见了面,却只能相顾两无言。 曾经他们明明无话不说的。 好残酷。 沈书黎兜里的手,越攥越紧,一颗心的跳动也越来越剧烈。 他想,今天能见面,就说明这是天意,老天都不让他再逃避了。 如果今天,他仍像两年前一样,那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沈书黎不愿承认这一点,他也不想重蹈覆辙,于是他喉咙蠕动几次,艰难开口道:「其实,我那天,是想挽留你的。」 第147页 邹恬啊了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书黎说的那天,是两年前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也是他们分别的夜晚。 沈书黎垂下眼,盯着地面欢欢说:「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对不起叔叔阿姨,他们年纪都大了,还要因为我担惊受怕,被催债的恐吓……」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开了个头后,好像后面的话就自然而然地,很轻松地倒了出来:「这两年,我也一直很后悔,当初你们那么关心我,我让你们失望了。」 「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一句对不起,和谢谢。今天总算有机会说出口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话音刚落,一阵钢铁般的哭嚎在耳边炸开。 沈书黎懵了下,抬头才发现,邹恬已经泪流满面,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仰着头哭得哇哇叫,眼泪鼻涕到处流。 沈书黎眼眶一下就红了,他无奈嘆气。 这人都多少年了,还像个小孩子,都当上公司老总了,仍然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说笑就笑,说哭就哭。 沈书黎掏了半天,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好了,别哭了。」 邹恬泪眼汪汪:「我还以为你很怨我,怨我为什么当年抛下你走了,所以才一直不肯见我……」 沈书黎沉默片刻:「有那么一丁点吧,但更多的是愧疚。我躲着你,不去见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不起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这些话,如今能说出口,也算是他终于有所成长。 都是因为周进把他养得太好了,让他那些暗无天日的伤疤,逐渐被治癒,性格上也变得更好,不再那么别扭。 邹恬哽咽:「我也是,我也觉得自己挺对不住你,所以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但我一直都好想见你,很想很想。」 「你不在,都没人跟我聊那些绝版的老电影,他们老说我品味落后,也没人陪我下了班喝酒,周末钓鱼我也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且我一个人在商场上单打独斗真的好累,我想你给我出出主意,想你陪着我一起……」 他把所有想念,和自己的所有孤独,都用这种日常一些被缺席的小事的形式,表达了出来。 沈书黎是他灵魂上,志同道合的良好,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最合拍默契的战友。 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是爱情,但同样跟爱情一样深厚。 是世界上独一份的诚挚的友情。 沈书黎听着听着,心里难忍酸涩,他强撑着一个笑:「现在我回来了,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邹恬又是哇的一声,他在别人面前,顶多是个缺根神经的粗老爷们,但在沈书黎面前,总是显得很幼稚。 他哭着上前去,就要给沈书黎一个拥抱。 但沈书黎突然瞥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周进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好像一只坚持等着主人回家的大狗狗。 可怜巴巴地。 于是沈书黎推开了邹恬,笑着说:「别了,我现在是个有家室的人。」 邹恬不服气:「有家室抱一下咋了,咱俩以前关系多好,别说抱了,还一起睡过呢!」 沈书黎:「那是以前,现在我要照顾爱人的情绪。」 而且邹恬是个直男,跟他一起睡觉,比跟猪一起睡觉都要安全。 邹恬憋着嘴,沈书黎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碰个拳吧。欢迎回来,老朋友。」 邹恬立马就笑了,伸出手握成拳头,跟他撞了下:「欢迎回来!」 见两人谈完了,周进走过来,自然地牵起沈书黎的手:「好了吗,我们走吧。」 邹恬知道他俩还有正事儿,悄摸给周进竖了下大拇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加油 周进挑眉,回报了他一个微笑。 在庄园门口,沈书黎踏进门的前一刻,周进拉住了他:「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先蒙上眼睛好不好。」 沈书黎只是稍加思索,就笑着答应了:「好啊。」 周进经常给他准备一些小惊喜,他都习惯了。 等眼前的光暗下来后,沈书黎感受到,周进在牵着他往前走。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好像有很多人,他刚想仔细听,周进就拿出一个耳塞,把他耳朵塞住了。 周进:「等会儿再给你拿下来。」 沈书黎应了声,仍然没多想,毕竟平时庄园就经常有很多游客来旅居,所以吵嚷一些也属正常。 半晌后,他们好像进了屋里,周进把他耳塞拿掉,但眼罩没拿:「我帮你换一身衣服,宝宝别抗拒。」 沈书黎笑:「神神秘秘的,好吧,你快些,我已经被你的小花招勾引了。」 于是周进先帮他把衣服脱掉,随后把从老裁缝那儿取回来的,定制做好的喜服,很仔细地给他穿上了。 沈书黎感觉这衣服不太一样,但因为看不见,哪儿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只能任由周进摆弄。 穿好后,周进还温柔地给他弄好每个配饰。 这期间,沈妈妈进来过一次,一张口就是:「小周啊!好了没!」 周进忙沖她嘘了声。 沈妈妈立马闭嘴,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小周忙完了快过来哈。我还有点事儿。」 沈书黎总觉得她奇奇怪怪的:「妈怎么了,今天情绪好像有点激动。。」 周进今天的嗓音格外温柔:「没,可能是打牌输了吧。」 第148页 沈书黎嘆了口气:「现在她不搞那些迷信的,又迷上了打牌。」 周进轻笑,帮他理着衣领:「妈上了年纪,难免孤单,打打牌也好,有利于身心健康。」 沈书黎:「就你,全家最惯着她。」 周进在他唇上亲吻了下,厮磨着,暧昧轻语:「我也惯着你。最宠你,最疼你。」 沈书黎就笑:「好了,我都知道。」 周进最后帮他整理了下衣摆:「等我一会儿,我也要换身衣服。」 屋里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后,沈书黎的手被握住了:「走吧。」 一身喜服的周进,牵着沈书黎出了门。 耳塞又被戴上了,沈书黎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只能全身心地依附着周进。 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得有点快,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一样,沈书黎还以为这是因为他被夺走了视力和听力造成的。 他不停地问着:「好了吗。」 隔几步路,就要问这么一句。 周进每次都用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点两下,又摩挲两下他的手心,这样来安抚他。 好像被牵着,登了几步楼梯,站到了一个高台上。 沈书黎心跳越来越快,他只能深呼吸,缓解这种近似缺氧的症状。 这时,周进摘下了他的耳塞。 耳道突然被空气涌入,有那么几秒钟的耳鸣,让他不太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直到耳朵适应后,沈书黎听见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请问沈书黎先生,您愿意跟周进先生结婚,爱他,敬他,同他相守,跟他白头偕老吗?」 沈书黎心跳一滞,整个人愣在那里。 直到周进凑过来,在他耳边轻声:「会回答,不然我很没面子。」 沈书黎茫茫然,按照本心回覆:「当然愿意。」 那个声音,好像是徐立。他突然问这个干嘛?而且现场好像听到了音响的回声。 徐立:「那周进先生呢?」 周进牵起沈书黎的手,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虔诚的吻:「我愿意。」 他嗓音很坚定,清透,好像能穿透整个庄园。 沈书黎即便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动容了,连心脏都微微颤了颤。 突然就想到,当初他们结婚,连个婚礼都没有。 哪怕现在他们很相爱,但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没在大众的见证下,说出对彼此的爱意,遗憾没有一个正式的仪式,来作为他们开始,遗憾很多事。 徐立:「那现在,新郎可以亲吻另一位新郎了!让我们掌声祝贺!」 在这一瞬间,沈书黎的眼罩被拿掉,眼前缓缓亮起,他看到的第一个画面,是一双充满爱意和柔情的眼睛。 周进那样温柔地注视着他,好像要把心都掏给他。 好像有好多说不完的爱意在将他无声包裹着。 耳边全是欢呼声。 台下一片沸腾,有游客,有小镇上的居民,大家认识他们的,不认识他们的,全都在高声嬉笑、起闹。 场面盛大,热闹,世界满是繁花。 沈书黎被这样的场景包裹着,缓缓酸了鼻子,一股说不明的动容,包裹了他的心脏,让他心里又感动,又欢喜,又酸涩,好像是打翻了灶台上的调料。 周进的吻落下来时,他眼角的泪珠一应而下。 沈书黎幸福得不知所措,只是眨着眼,睫毛微颤,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周进一只手捧着他的半边脸,跟他呼吸交缠,轻声问他:「不喜欢吗,我送给你的一场婚礼。」 沈书黎喉咙艰涩:「喜欢。我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周进轻笑:「好了沈少爷,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掉小珍珠。」 他凑过去跟爱人咬耳朵:「留着点晚上再掉,掉给我一个人看。」 这人又不正经了,沈书黎哭着哭着都笑了,他抹了抹泪。 周进温柔说:「那现在,让我们转身走完流程,然后对大家说谢谢,好吗宝宝。」 沈书黎回报他以同样热烈爱意的眼神:「好。」 于是两个新人,在徐立的主持下,完成了三鞠躬。 周进还在奇怪,不是说办中式婚礼吗,喜服都是中式的,那为什么开头徐立要问西式婚礼的话? 又觉得算了,徐立这小子也没结过婚,八成乱整。 也不计较了,就当他们结了两遍婚,还值了。 等走完流程,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周进牵着沈书黎的手,冲着他们举了举:「感谢大家!今天来看我结婚!」 他笑着,高声说着,同时亲朋好友帮着撒下了一片的红包。 众人就哄闹着,一边抢一边高声祝福:「百年好合!」 沈书黎始终安静地立在他身旁,看着这一幕幕,心脏满满的,被难以形容的感触充盈着。 换做以前,他都不敢想,自己有天会这么幸福。 周进看向他,笑了笑,牵着他两人一路回了房间。 外面众人喝着酒,有人嘴碎,还在说他俩不般配的。 徐立听了一耳朵,挺不服气的,他就没见过比这俩更般配的情侣了。 为了故意噁心这些人,他把手机连通了电子大屏幕,当场放了一段视频。 众人逐渐安静下来,看了会儿又开始议论。 第149页 「诶那不是沈少爷吗,这是咱们本地的电视台吧!」 「还真是!沈少爷啥时候上的电视台?藏得够深,这是被採访了吧。」 屏幕上,一身板正西装、气质卓绝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魅力。 记者提问:「沈先生不愧是本地最优秀的青年企业家,听说您曾经破产过,是如何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振作,并且挖掘出这个优秀项目的呢?」 沈书黎微笑:「多亏了我的先生,是他让我重拾了信心。」 记者:「那沈先生,跟爱人的感情一定很好吧,他在您的事业上,充当了什么重要角色,为您提供了什么帮助呢?」 沈书黎对着镜头侃侃而谈:「我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我先生的支持,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他,在人人都唾弃我的时候,陪着我从低谷振作,陪着我逐渐走到今天。」 记者露出羡慕的神情:「那你们还真是恩爱。再问一个问题,沈先生这样的人,事业成功,爱情也丰收,还会有什么人生烦恼吗?」 沈书黎微笑:「有。唯一的烦恼,就是他花钱太少,我总觉得给他的不够。」 採访到这里就完了,台下的吃瓜群众,一脸震惊,二脸木然,三脸噁心。 众人:……妈的好甜,抓把屎冷静下 这回大家都知道了,周进跟沈书黎感情好得没边儿,干脆闭上嘴,安静吃席。 这可是免费席,不用随份子钱的!不吃白不吃。 但既然吃了别人的席,以后张嘴的时候,也就要考虑下了。 徐立觉得,周进这人是真的细緻,把这些人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而此时,房间内,外面的热闹哪怕掀翻天,也不关他们的事儿。 沈书黎进了屋后,在全身镜前左看看右看看,对这身大红色的喜服,喜欢得不行。 周进无奈过去,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好宝宝,你已经看了很久了,这喜服有我好看?」 沈书黎不觉笑了起来,转了个身面对他,抬手用拇指擦过他的唇边:「背着我搞了这么大一个惊喜?嗯?」 周进凑上去亲他:「就是想让你的人生,圆满一点,再圆满一点。当然也是我的私心,我也想要一场婚礼。」 沈书黎睫毛颤动:「你真好,我好爱你。」 周进就笑:「我也好爱你。」 以后日子还长,我们慢慢爱。 他们,一个像是破碎的山,另一个迎着困难,坚持不懈,把山一片片拾起再拼好。 自此,再死板的山,也只为他一个人譁然。 他们,一个像是无人理解的、孤独的海螺,另一个却总能听懂它的心弦,敲破它的孤独。 于是,孤独的海螺,终于也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那片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