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星光,还有女巫小姐》 一.伟大的银星 问:穿越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答: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无痛人流...... 等到苏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本该属于她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她曾使用二十四年的身体,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张柔软的大床,还有朦胧中睁开眼的、新的自己。窗外是漆黑的夜,冷风在拍打玻璃。 “冰冷、抖动......”苏自顾自地念叨着。 圆床的四周垂下红色的纱帘,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她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脑内传来主神的提醒,也没等到有人在一旁说:不错,你是这次来的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真令人失望,居然不是无限流。苏心想。 于是她放弃幻想,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极具奇幻风格的卧室。顶上是由璀璨星图构成的天花板,像是哆啦a梦里的星空屋顶,地上则是徜徉的光河——那是银河在通透的地板上的倒映。苏翻身趴在床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还以为自己能勾起河水,却只触到了冰凉软糯的地毯。 巨大的长幅画卷挂在卧室的墙壁上,里面却唯有一轮绝美惊艳的银月,床柜上的烛台徐徐燃烧着,没有丝毫的温度。 老实说,这间卧室,苏是有印象的。 在新世代虚拟网游《阿加隆记》中,有那么一位boss的卧室,便是这般梦幻。 “所以,我这是穿越到了游戏里......?”苏呢喃。 作为一名资深宅女,苏在《阿加隆记》中虚度过许多的光阴。她不会认错,这极具幻想气息的房间绝对是属于永恒银星——阿德琳·席加的。 《阿加隆记》,22世纪最为火热的网游。 这是一部正统的西幻角色扮演游戏,不同的王国、不同的出身、不同的职业,高自由度的角色build,以及繁杂详细的背景设定,共同构建出了一个虚假又真实的世界。 在游戏的第一篇章“女巫战争”中,信仰异端旧神的女巫们掀起了一场反抗教会的战争,波及了这个阿加隆大陆——而阿德琳·席加,正是女巫们的首领之一,也是这一篇章的最终boss。 时至今日,苏依然能清晰的回忆起自己当初在第一篇章攻略副本时吃过的苦。 对于阿德琳,这位高人气boss,她更是无比熟悉。 阿德琳·席加,卯月女神的唯一子嗣,出身高贵、天赋异禀,一生都与尘世的污垢肮脏绝缘。被唤作“银星”,有她母亲是卯月女神的缘故,也有形容她是不染凡尘的银色星辰之意。但在千年前的伟大战争之中,卯月女神战败,阿德琳随之一同成为了“一之神”的阶下囚。 一之神将卯月女神封印到了深冷之湖,却没有惩罚身为卯月女神后裔的阿德琳,最后由一之教教会的牧首安做主,将她囚禁在了位于黑斯廷斯的辉色高塔中。 就这样,阿德琳·席加成为了一之教会的囚徒,高塔女巫的代表,一千年。 “我在银星的卧室里醒过来,莫非......”苏心中有了些预感,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确认这滑腻得像婴儿一样的触感不该属于凡人后,便下床,来到了房间的角落。那里立放着一面红木框边的落地镜。 苏来到镜子前,里面倒映出一个女孩,惊艳动人似秋水。 银发银眉,薄唇柳叶眼,可爱的脸蛋在情绪的起伏下似嗔似怒,顺长的银发滑落像是雪峰上滚滚而下的白河, 沿着嵴背千里蜿蜒,在地毯上倾画成了一湾银湖。  与这份纯净的雪白形成对比的,是身上深黑的衣袍,如巫师袍一般,质地柔软,底边还有如枝叶般柔软的银纹。蔚蓝的缎带贴过精致的锁骨,在领口结做花做成了纽扣。 她偏头,镜中的女孩也偏头。 怎么说呢...... 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初醒。 果真没错,这就是,我就是—— 阿德琳·席加! 轰然如灵魂从星空跌至深渊,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至——大脑被陡然而至的记忆冲得七零八落,苏痛苦的捂住头。儿时的呓语、众星捧月的童年、坠落凡尘的无措茫然......那些属于阿德琳·席加的喜怒哀乐哀乐!嗤笑泪水!它们像是漩涡般纠搅在一起,全如被打翻的颜料撒做一团,在苏的心中胡乱涂画着一位神子漫长苦闷的一生。 幼时荣光,却有千年的囚徒生活。 “呃——”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两相交融,一场婴啼般的新生悄然发生。 苏软倒在地,本就白皙的脸庞此刻已然苍白如雪。双手死死攥住胸口不住颤抖着,手指之用力仿佛是要撕扯掉自己的血肉。大脑的痛苦让她死咬住嘴唇,却难以克制地呻吟出声。 “殿下?” 两名侍立于门外的女仆听到房间中声响,推门走了进来。她们的面容、身形都很是相似。不,就是一模一样,甚至声音、担忧的神情都一样,都是青葱年纪,穿着同款黑底蓝边的女仆装。 见阿德琳倒在地上挣扎,两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 “银星殿下!” 她们试图搀扶起苏,却被推了开。 “银星...你们叫我银星?”苏死死地盯着她们,似是质询,似是自语地喃喃道,“我是永恒的银星?” 两名女仆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小声道:“您当然是永恒的银星,除了您,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伟大的称呼?” 苏神情恍惚,没有回答。 “......是吗?”她说。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精致的容颜下,这份笑容本该是很美的,但身体上的疼痛没有得到缓解,让这一瞬的美增添了几分诡谲和狰狞。 “银星...殿下?”两个女仆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像是两只小鹌鹑。“要我们叫珊娜妈妈过来吗?”她们说。 苏摇了摇头,待身体好上一些后挣脱了她们的臂膀。 她站起身,踩在棉茸的地毯上,来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帘幕紧紧的闭着,她将其拉开,深黑无垠的夜空顿时便出现在了她的视域中。光秃秃的,没有哪怕一颗星辰,只有一轮布满了血丝的猩红月亮......苏知道,这月亮是外神们的眼睛。 自一之神赢得伟大战争后,祂便汲取战败的旧神们的力量,化作一道天幕,将阿加隆大陆与外神相隔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也是事实。 正是由于这奉献自身的举动,方才让祂成为了阿加隆的“一之神”,也方才让所有神裔都加冕了“伟大者”这一尊称。 但一之神封印卯月女神的行为也使星空沦为了外神们的领地。 血色率先吞没了月亮,使其成为了外神们监视大地的眼睛。在阿加隆,避免直视月亮是晚间最重要的事——只不过这点小小的瑕疵当然影响不了一之神的伟大,祂终究是拯救了这个世界。 只是,除了此刻的阿德琳,无人知晓这神明化作的伟大天空也会有崩塌的一天。 而且就在不久之后。 到了游戏的第二篇章“战栗诡梦”,天空轰然破碎,血色吞没了太阳,猩红照染整片大陆,血色一遍一遍洗刷旷野,瘴气弥漫,晨曦时浓烈的灰雾令人作呕,夏日狂暴的凉风撕裂人体,深夜怪异的夜空颤动人的心神,畸变的邪魔与怪物们横行在荒野上,外神们为世间的一切带来了永恒的疯狂——为了躲避血日,残存的人类躲藏到了地底,他们想要复仇,可因复仇而陷入狂热又或说是绝望的他们,离疯狂又有多远? 恐怕只是一厘之隔。世界终将归于外神的怀抱。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阿德琳这种旧神后裔也没有幸免,最终被外神们改造成了祂们的一员。想到在副本中见到的,沦为孵化新人类母体的“自己”,阿德琳便心中一阵冷意。 收回凝望不详月亮的目光,她又望向远方的大地。 辉色高塔立于比伦斯山的山崖边,通天直入云霄。她站立于此,能听见海浪在远方黑暗里咆哮,也能望见高塔底下黑斯廷斯镇的灯火繁星点点。黑斯廷斯,这里是黑斯廷斯郡,阿加隆大陆的一极,苏,阿德琳,都曾在这里来来往往过...... 阿德琳的头又疼了起来。 游戏中的场景和现实重合,让她的记忆总是产生错乱。属于苏的,在阴暗的高楼大厦间生活的人生历程,和阿德琳辉煌又落寞的神子一生纠缠在一起,让她不太能分清现在自己现在到底是谁...... 不过她并不纠结,不管苏还是阿德琳,都是不纠结的人。这点两人倒是很意外的合拍。 只是,不知是穿越到了熟悉的游戏中,唤醒了苏身为凡人的野心,还是得知了未来的走向,而让神子阿德琳升起了斗争的决意,她现在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种无论是曾经的苏还是阿德琳,都决不会有的感觉。 一种野心。 “......positive 23(杖女巫),negative 19(至苍穹).“ “median 10(雨后,云雾似潮水般升起).“ 回溯着记忆中的巫术词,阿德琳略有些磕绊的念着。湛蓝的魔力从她的身体里被抽出,在天空中飘忽着形成了一缕微浅的丝线......伸出,将天空截做了两半。 ——她想伸出手,拨动眼前的天空。 云开狂风起,一往无前! 黑色的天空,乌云带着雨水一齐被噼开,恍如天空裂开了一条口子。 底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是那些黑斯廷斯的镇民。他们听见天空的巨响,纷纷从梦中醒了过来,跑出来大声惊叫,大概是将这当做了某种了不得的灾祸...... 不,我就是灾祸啊。 阿德琳怔怔地看着自己举起的手。 她感觉自己心的温度似乎变了,比一位都市女孩要来得更冷漠,比一位旧神之子要来得更温暖。 就在阿德琳迷茫的时候,一道洁白的身影悄然来到了她的身后,是一个身着女仆装的女人——她的模样与最初进来的那对双胞胎很是相似,却要更为成熟,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在月光的照耀下,女人低垂的眉眼微微倒映着诡异的银色的光。 “珊娜妈妈......”阿德琳听见两名小女仆在轻唤女人的名字。 但“珊娜妈妈”并没有回应她们,她只是安静又守礼地伫立在阿德琳的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一把等待使用的刀叉, 又或是一杯待饮用的咖啡。 “苏珊娜......” 阿德琳转过头,下意识的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可还没等到回应,一阵身体被抽空的空虚感就袭来,让她双眼一沉。 ——魔力使用过度了。 很轻易的,阿德琳在倒下前弄清了自己昏迷的原因。 作为教会的囚徒,阿德琳身为旧神后裔的力量被套上了枷锁,如此突然的魔力爆发几乎抽干了她的体力。 想到自己此刻贫弱的实力,又想到女巫战争自己战败的结局,外神入侵后的凄惨下场,阿德琳不禁想要挣扎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这个年纪,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 有点出息没有! 阿德琳想要有点出息,她试图让自己清醒。 可就在她挣扎之际,一对大奈奈突然而然地贴近、温暖了她。名为苏珊娜的女仆抱住了她,她登时便无力了。苏珊娜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还为她唱起了温柔的歌。 “银星,银星,此世唯一的星辰,” “景仰您升入夜空的辉光。” “银星,银星,斑斓河底的蜃影,” “追随您飘然梦幻的身形。” “银星,银星,千束的玫瑰,万朵的百合,” “醒来,月色如旧,迷梦成真,” “睡去,璀璨星辰,彷徨大地......” 女人轻声说:“晚安,银星殿下。” 就像哆啦a梦按下了开关,星海包裹下来,阿德琳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七.野生的boss出现了 阿德琳不会认错——她也不可能认错,这毕竟是她耗费过许多光阴的游戏,甚至可以说,她就是黑斯廷斯变得如此破败的罪魁祸首之一。在游戏的第一篇章,是玩家加速了银星女巫阿德琳·席加的失败。曾经在她还是苏的时候,甚至作为第一梯队攻进过黑斯廷斯。 自那场战争后,银星女巫被抓,黑斯廷斯就彻底荒凉下去了。 走在高塔底下,望着这数十年后的景色,想到自己不久前还能看见蔓延几里的银涟花园,芳香扑鼻,此刻却只能看到死寂一片的土地,枯黑的树木萎靡地垂下残肢,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一样......阿德琳心情有点复杂。 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简单的穿越回来。 要说一般不都是再也回不来了吗?实话讲,灵魂的融合已经让她接受了自己银星的身份,她都抱着自己再也回不来的心理准备了,甚至说,她都没想过自己要回来。 可这啪的一下,她居然又回来了。虽然是回到了游戏里。 难免有点茫然。 不过在冷静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坐在辉色高塔入口处的石阶上,本来青白名贵的石砖已经裂开了许多口子,有青草从里面长了出来,她也逐渐明白了过来。 ——是“灵魂归去”的原因。 这道巫术是让灵魂回归到它原本的地方,阿德琳的灵魂的确是诞生自卯月女神,但苏却不是——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灵魂归去,那自然也就让她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我记得灵魂归去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阿德琳呢喃自语。 也就是说,如果她估计得没错的话,她并不是完全的回来了,而是只能短暂的在这边待上一会儿。等到巫术的效果消失,她就会再被送回去。 “......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办?”阿德琳郁闷的玩着自己的头发。 她绮罗缎带一般的灿银长发,在这深夜中好似会发光,如冰川渐融般顺着白皙的肩颈丝丝滑落,手感正好。这算是苏的小习惯,在成为阿德琳之后,她其实很少再做这种都市人的随意小习惯,举止变得优雅得体了许多。但偶尔无意,还是会暴露一点自己的本性。 她本来打算借助巫术去找自己的母亲,此刻突然打乱计划,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没事可做吗? 不......倒不如说能做的事太多了。她本来没去细想过游戏跟现实的关系,穿越嘛,要什么逻辑?可现在看来,她既然能通过巫术再穿回来,这游戏似乎没那么简单。 而且,既然她能穿越回游戏里,那游戏中的物品是不是也可以被她带过去?如果可以,那她提升游戏里的等级,是不是也能同步反馈到真正的阿加隆世界中?还有原本的苏,她在都市中身体此刻又是怎样一种状况...... 太多太多的事情能做,想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做起。 就在阿德琳坐在青石台阶上整理自己的思绪时,有三个人远远的走了过来,两男一女,都穿着同一色调的装备,看上去像是一个团队。领头的那个男的一幅人畜无害的好人脸,另外那个倒是面相凶狠,有着数道疤痕。女的颇为清秀,这是有一个宽额头拖累了颜值。 “唐峥,你确定这里有野外boss?”秦嫣叹了口气。 “有的,我很确定......大概。” 听到领头的队长这么说,秦嫣顿时翻了个白眼, 停下脚步泄气道:“我真是疯了才半夜跟你来打游戏,你知不知道睡眠对于一个年轻女孩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呃,反正你平时不也经常熬夜写作吗?”唐峥挠了挠头。 “你——”秦嫣气得胸都大了一圈,想骂几句,最终却又忍了下来,低声嘀咕:“白痴,你根本不明白重点在哪里......” “大不了我请你搓一顿嘛。”唐峥没听清,还以为女孩是在诽谤自己。 “现实里?”秦嫣眉头一挑,飘忽的说,“就我们两个?” “不,游戏里......而且大家一起。”唐峥大方地说到,“既然要请客,那当然是队里的大家一起吃热闹点咯。” “......”秦嫣感觉自己有点头晕。 “现实里天天上班哪有时间?游戏中又不是没有味觉,阿加隆的食物比都市里那些营养液味美味多了好吧。”唐峥振振有词,他又以为女孩是觉得游戏中太敷衍了。 “我......” 秦嫣还想说什么,余下的那个疤脸男人——林卫国无奈地开口打断了她:“行了,我偷摸时间玩会儿游戏不是为了吃你们狗粮的。快点找boss,就剩辉色高塔这边没找了。” “什么狗粮,林卫国你别乱说。”唐峥皱眉,“我有女朋友——” “你闭嘴!”x2 在两名队友或恼怒或无奈的话语下,唐峥只好闭上了嘴。三人重新开始前进,穿过张牙舞爪好似魔王城堡前的荆棘丛一般的树林,一片宽阔的枯地呈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里以前是一处花园,如今已经好久没生过半点花香了。 在银星战败的那一天,她的女仆长点燃了辉色高塔的一切。所有目睹过的玩家,都对高塔最顶端房间的窗边,那位流着不尽的泪水,消失在火焰中的女士记忆很是深刻。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高塔门前,看到坐在青石台阶上的阿德琳,唐峥一愣: “银星?” 银星——理应已经被外神同化为星生之母的银星,阿德琳·席加,就这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细长的眉微蹙着,与挺翘笔直的鼻梁,和粉薄的嘴唇共同构成了一张清丽的面容。深黑的巫师袍覆在地上,沾染了些许灰尘,定睛一看,却又像是星光。 林卫国也愣了:“还真是银星。看样子像是她在第一章的形象,她不是已经被外神同化了吗?难不成我们这次的boss就是她?” 秦嫣迟疑道:“不会吧,官方没有吃书的习惯啊,银星变成了外神毋庸置疑,会不会她是假扮的?或者......这是什么隐藏剧情?” 唐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去问问就知道了。” 两位队友来不及阻止,只好也跟了过去。不过她们心底也觉得对方不太像是boss......哪有boss就坐在楼梯上撑着下巴思考人生的?而且如果是boss,他们站这么近,估计早就进入战斗了。 “呃......银星?”唐峥挠挠头,“你好?” “你好。”阿德琳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她当然早就感知到了这一行人,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懒得做出什么反应。 阿德琳平淡的态度反而让唐峥三人放下了戒备心,他们也是老玩家,经历过第一篇章女巫战争的故事,在他们的印象中,银星可是个相当高傲冷漠的人,不可能会对他们如此“友好”。 “你是玩家?”唐峥眼睛一亮,“你这怎么弄的,看上去跟银星一模一样,有点酷诶。” “......就随便找了几件衣服穿上。” “可是银星并不爆衣服,辉色高塔也是被烧光了......” 唐峥还想问,被秦嫣用胳膊肘打了几下,低声道:“别丢人了,这种能伪装成银星的道具肯定超稀有的啊,人家怎么可能愿意告诉你。” “也是。”唐峥想了想说,“妹子, 抱歉啊,我不该问的。” 阿加隆记的外形可调整,但性别是不能变的,没有人妖——或者说这种情况下还故意假扮人妖的人很少,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碰上了性别欺诈。 “没事。”阿德琳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已经荒废了吗?” 其实阿德琳听到了三人之前在说什么,但她不想暴露自己......玩家是不可能拥有那种程度的感知力的,所以便随口问问。倒也不觉得对方会真的回答自己。 “来看风景的。”秦嫣眨眨眼,“约会呢。” “来吃狗粮的。”林卫国点点头,“明天上班有力气。” “来打野外boss的。”唐峥老老实实说,“听说这里来了一只彷徨蜘蛛。” 两位队友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唐峥,唐峥倒是不在意,嘿嘿一笑道:“没事啦,反正我们都找到这里了还没找到,指不定是别人骗我的呢?就算真有,这小妹妹坐在高台门口,我们也不可能躲开她去打boss吧。” “你倒是心里门儿清......”秦嫣嘀咕,“行吧,谁叫你是队长呢。” “彷徨蜘蛛?”阿德琳皱了下眉。 这算是阿加隆记中后期毕竟经典的邪魔boss,以情感为食,喜欢在曾发生过强烈的快乐、惊讶、悲情的地方筑巢。阿德琳毕竟不是超人,虽然她感知力超群,但那是身为神裔的身体带给她的,想要看到远方、或是听到远方,还是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行。 毕竟,没有人会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周围的事。 一十五.领主的感觉 “你回来了,珊娜。”听到身后门扉响动的声音,阿德琳将自己的头从实验桌上抬了起来。 她身侧蓝火慢炖的小锅浓郁的白烟四散,香气飘荡刺鼻,刻画着奇异法阵的桌台上悬浮着一本笔记,许多斑斓的药剂凌乱地摆放在周围,美丽,却又像毒蛛一样令人心生畏惧。 这里是她的炼金工房。 与某位有着肉感十足大腿的炼金术师不一样,阿德琳的工房里并没有宜人的阳光照射,反倒是窗帘紧闭,清冷无光,幽蓝的烛火像花一般开在各个角落,将室内照得诡谲渗人,弄得她像是个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般见不得人。 但阿加隆的炼金术就是这样的,工房总得尝试隔绝外界的影响,阳光也是重要因素之一,除非必要,炼金术进行的过程中都是见不得光的,就连照明的蜡烛也是采用得不会冒出烟气和留下痕迹的灵魂烛火,一切都是为了炼金术的成功率。 更像是哈利波特中的魔药教室,阴冷、诡异......一看就不是主角会喜欢的东西。 我果然是反派定位,擅长的东西都这么的不阳光。 阿德琳想着,停下手中的动作,脱掉了手上用来隔绝魔药侵蚀的手套。 苏珊娜走进来,保持了一定距离行礼,“殿下,护卫队的事非常顺利,愿意为您献上自己的凡人远远不止一百人,或许在经过初步筛选后还是会超出我们预定的人数,需要收紧审查的标准吗?” “不,就先这样吧。”阿德琳随口道,“能通过审查未必代表他们就能在之后的训练中坚持下来,还是要进行二次筛选的.......虽然我不缺起源,但也不能随便赏给他们。” 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会被珍稀。阿德琳可不想给走狗们留下一个冤大头的印象。 在确定往海上发展后,她对黑斯廷斯的未来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一个以海权为重心的贸易城市,如同历史中欧洲地中海的威尼斯一样,将自己打造海上的贸易中心,然后凭借海洋将自己的影响力拓展到各个岛屿和陆地沿岸城市。 .......老实说,这算不得什么最好的道路。 随着未来时局的混乱,商贸定然会受到巨大的印象,想要熬过以后数十年的艰苦日子,必须像许许多多穿越种田小说里写的那样,走一条没有短板的路才行,让粮食自给自足、构建绝对防线、教育优秀人才、培养强大的军队.......这些都很好,只是,需要的时间太久了。 如果阿德琳早穿越来十年,她一定会选择这样的王道平推之路,而且以她能穿回游戏中的本事来看,这实现起来不会太困难。 但她没有时间。 抵御外神的入侵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如果只专注于武力抗争大概很快就会陷入绝望的境地——就像是游戏中一样,尽管还有许多人在地底兴建城市和堡垒以继续跟外神战斗,但实际上,人类已经丧失了希望。那与其说是在抵抗,不如说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仇恨,进行绝望的反击。 可路总是要一步一步走,对于目前的阿德琳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女巫战争。想要来即将到来的女巫战争中积聚足够的实力——主要是人力,还是以商业的繁荣最为迅速。 “好的,殿下。”苏珊娜点点头,将阿德琳的吩咐记了下来。 “拉拉呢?”阿德琳伸伸脖子,没看到拉拉有跟在后面。她还想多撸下这个新晋走狗来着。 “她......大概还在海边练剑吧。 ”珊娜语气莫名。  “这么勤奋?”阿德琳想,看来游戏里拉拉能成为有名有号的npc也是有原因的,也算是天道酬勤吧.......就是结局不太好。“契约的事情已经成功了?” “很顺利.......不.......契约很顺利,但契约后却出了一点差错。寇可思小姐的身体素质和魔力总量都毋庸质疑地达到了‘并’级,一如您的眼光,她的确很有天赋。如果能适应下来,大概很快就能摸到强级的边缘吧。” “但。”阿德琳撇撇嘴,替女仆接上了转折。 “但她还是没能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苏珊娜微勾嘴角,对主人的调皮报以温柔,“据她所说,她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自己在被海水包裹——这影响到了她的发挥,甚至于,有时她握剑的手都会颤抖,以实战而言,她很难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并’级。” “呃——那她现在到底什么水平。” “纸最上,最多如此。” 好菜。 阿德琳小脸一垮,来到窗边,小镇的景色尽入眼帘。 她尚能看到仍在广场中心筛选着想要加入护卫队人员的普利劳斯,也能看到那些在小女仆们体能测试下哀声叫唤的报名者,目光顺着街道向港口去,一艘在夕阳的浅潮中微摇的大船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潮水在黄昏下褪去,露出深黄的海滩,一个有着血红色长发的女孩正承受着浪涛地推手。 拉拉踩在潮枯的海水留下脚印又消失,身躯摇晃着,不断挥剑,若是实在支撑不住就用剑当做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自己的剑术。 即便相隔甚远,阿德琳都能透过她的背影看出不甘。 “她这是怎么了?”阿德琳愣了愣。 “大概是因为我给了她一点教训,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也说不定。”苏珊娜说得很平淡。 先前拉拉自信满满地向她挥剑,却被她几下挑飞,那副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让她愉悦了很久。 她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该每天抽出一些时间,像今天这样调教下这个愚蠢的凡人女孩——现在拉拉已经不是凡人了,但也一样,都是那么的粗鄙。 但最后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她终究不愿意牺牲自己每天与殿下相处的时间。哪怕她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一千年。 凡人总是说海枯石烂,可以他们短暂的寿命哪里真正见识过真正的海枯石烂,见证过一段绵长的感情在百年、千年间的发酵芳香?日升日落的枯燥,日复一日的干瘪,每天每天都做着同样同样事情的痛苦,这一切都能在挂念的人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类向往浪漫,所以他们说,山盟海誓,海枯石烂。 苏珊娜不懂得浪漫,她也从未体会过浪漫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她只知道,她已经陪同了殿下一千年,这片海还没有干枯。 她愿意再陪上一千年。 “......好吧,她能这样努力总归是让我安心了许多。”阿德琳舒展眉梢。 可能现在这个海边的红发女孩还没有得到完全的成长,但只要有一颗愿意去面对的心,她总能战胜曾经的心魔的,阿德琳对她有信心...... 毕竟有另一条世界线做保底,既然拉拉能够在黑暗中挣扎出来,没道理现在就不行。 如果真不行,她就给这个女孩下点猛料。 她的确很看好拉拉,这是她手底下唯一一个有名字的npc,属于稀罕货色,不是ssr也算是个sr了,但同时她也很忙,没有精力一直在意一个少女克服自身心理障碍的励志故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阿德琳这几天一直都待在炼金工房里,即便以她的身体素质,都有了一阵吃不消之感。 “殿下,您应该多休息一下。”苏珊娜关切的说。 “好吧......” 阿德琳也的确怀恋自己的被窝了。她看了眼还没做完的魔药,将小锅的锅盖给盖上,吩咐道:“珊娜,找人帮我看一下这锅魔药,每隔一小时就沿顺时针搅动三圈,等到起泡泡之后就到卧室来通知我。” “是,殿下。” “那我就先回卧室了......晚餐我想要来一点鳕鱼。”阿德琳的声音越来越远。 工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偶有几道蒸汽将正熬煮着魔药的小锅顶起,不一会儿,一名小女仆小跑着过来推开工坊的门。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了手上握着的怀表。 “一、二、三、四......”她念叨着。 她看着表针的转动小脑袋一点一点,纤细的小腿在宽大女仆服的遮掩下前后摆动,待到时间刚刚好跨过一小时,她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蹦了下来。 揭开锅,陡然的白烟刺得她眯上了眼睛,拿起小木杵小心翼翼地搅动了三圈,确定自己没有弄错,药剂的状况很正常后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呼呼......”小女仆忽的眨了眨眼睛,“殿下为什么突然要炼制这些冷门的药剂呢?” 高塔的小女仆们尽管算不上什么炼金术师,但主人是个炼金大师,她们多多少少对于魔药和炼金用品也有些认识。阿德琳这几天熬制的魔药都属于冷门但稀有的类型,对她本身,对那些凡人似乎都没什么用处,也不知道是为谁准备的。 “我记得这药剂对银星殿下没有作用......”小女仆轻声自语,思考道。 阿德琳是神子,一般的魔药是不会对她起效的,如果是给那些凡人使用的话,这剂药的药性又太强了,普通人很难受得了,如果是给拉拉......这剂量又太多了。而且拉拉·寇克思又不是什么炼金术师,她要这个有什么用? 小女仆不太明白,总之,她决定先把锅盖盖上。 趴在椅子上踢哒小腿,她继续看着钟表数起数来:“一、二、三、四......” ...... 阿德琳是为了出售才准备的这些魔药——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游戏中的。辉色高塔内其实没有储备太多的“装备”或“道具”,毕竟教会并不会傻到封印她的时候还允许她带上一堆危险武器进去。 虽然也有不少这千年间阿德琳随手制造的小玩意儿,但这些东西基本都是玩具,哪怕是偶尔心血来潮制作的具有实用价值的道具,也因为材料的缺乏限制了上限。 若是以开服时玩家的状态,她的高塔里自然全是神器,但以现在来说......这些东西很难说能在玩家市场卖出太贵的价格。 “要不再去抢劫下玩家......?” 撑着下巴,用叉子叉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阿德琳遥望着昏黄的天际出神,她着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为钱发愁,天可怜见,或许她称不上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但也绝对是与贫穷不挂钩的。 只是现在她的钱很难花出去——黑斯廷斯此前与外界的贸易渠道只有通过罗勒托克,教会就在那里设置着关卡,他们禁止一切有可能的危险物品流入黑斯廷斯,唯有等到迷雾海的航线打通后,阿德琳才方便绕过罗勒托克,将自己的钱转化成更实际的东西。 现在嘛......这些钱就给镇民们发发工资好了,九牛一毛。 想了一会儿,阿德琳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太好,我终归是boss,如果跟玩家打太多交道,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要是他们试图从我身上爆出什么稀有道具可就完蛋了......” 阿德琳可是十分清楚玩家为了一件道具,哪怕是只有收藏价值的道具,能爆发出多大的热情。 她目前还没什么好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就凭狂最下的水准,被玩家推平是十有八九的事,就算玩家做不到,也会给她在游戏中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阿德琳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乖乖地去炼制魔药和炼金道具去卖钱,这样最保险。 等到迷雾海的航线打通,她就可以去收集阿加隆大陆的稀有道具去卖,不需要再苦哈哈的像个刚出道的小女巫一样贩卖自己的成果了。 “珊娜——”阿德琳又呼唤。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女仆长应声从门外进来,向她行了一个礼。 阿德琳看着苏珊娜,又看了看自己餐盘里美味的鱼肉,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只米虫。 家里的什么事都不管,天天吃吃喝喝一有麻烦的事就让苏珊娜去处理——要知道,她其实是可以在黑斯廷斯走动的,并不是只能待在高塔里。 此前的一些事完全可以自己去处理,但她习惯了,也不怎么跟凡人打交道,所以她甚至都没想过要自己亲自出动。 这不好......尽管我是神子,但既然还指望领民们替我去奋战,就不该一直向这样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阿德琳心想。 哪怕不亲民,也没打算成为什么深入基层为人民谋福祉的好领主,她也该放下神子的傲慢才对。这无关于良善与否,仅仅只是态度的认真罢了。 既然要拯救世界(指拯救自己),那就应当贯彻到底! 之后自己也多去下面走走吧。阿德琳心里想着,同时吩咐道:“珊娜,你帮我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将那些用不到的、过时了的,都拿出来。我有用。” 苏珊娜点点头。 “还有普利劳斯,让他对商队的事多上点心,我需要他在护卫队正式开始训练之前准备好一份清单,护卫队要有足够的武器和甲胄,小镇里的铁匠肯定满足不了这份需求,让他去罗勒托克买,教会还不至于阻止一些普通的刀剑流入.......简单的短刀和皮甲就可以,更厚重的东西不适合在船上使用了。” “殿下,”苏珊娜轻声提醒,“那个凡人大概很难有精力去做这些事。” “我知道,他还有护卫队的事在处理......让拉拉去接手吧。反正这批人就是要交给她的,提前让她适应下也好。你派女仆们去协助她,帮她做好后勤工作,我们为这些护卫队成员包管食物,食物不要从高塔里出,去小镇上买,用稍高的价钱。” 阿德琳手指一划,一瓶魔药就出现在了她手中,“把这个交给普利劳斯。” 苏珊娜接过来看了下,“......羔羊药剂?” 这种魔药没什么大用,仅仅是能让凡人能活得久一点点.......对于神裔来说,几年,的确只能称得上“一点点”,但在人类社会,这种魔药还是弥足珍贵的。 “他将工作完成得还不错,或许我该接见他一下。镇长的职务给他换了吧,从此以后这里不再需要镇长,让他来做我的事务官。”阿德琳叉了块鱼肉,吧唧吧唧,美味得让她眯起了眼睛,“拉拉就是我的骑士长了,骑士、文书、女仆——这样才有领主的感觉,不是吗?”她轻笑。 二十.酒夜 晚上。 阿加隆的夜晚总是很冷清,由于要避免直视血色的月亮,许多城市都会实行宵禁,如黑斯廷斯一般的小村镇虽然没有那样严格,但居民们也不会将自己生命当做儿戏,随意在晚上外出玩乐,因此,室内的娱乐活动在阿加隆大陆更加流行。 比如说纸牌,又比如说酒。 因为白天护卫队初见成效的缘故,许多居民都难得地选择滞留在酒馆打算在这里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即便已经到了深夜,这里依旧热闹非凡,吹牛的,打牌的,拼酒而醉倒在地板上的,油灯照亮屋子,满是如火热情。 “伊薇!再帮我拿些酒来!” “好的父亲——” 听到父亲的呼唤,伊薇应和一声,又在托盘上端了几大杯满满的酒,绕过地上横七扭八的醉鬼,向着角落的桌子走过去。 她和她的父亲,爱德华,便是这间酒馆的主人了,她平时在酒馆里负责招待客人,父亲则是担任坐在吧台后的老板。父女协力,倒是轻轻松松就能将平常客人不多的酒馆打理得井井有条。 只是今晚客人太多,让伊薇忙得晕头转向的.......偏偏这时候爱德华还撩了挑子,他似乎是偶然碰上了朋友,把所有事都交给了伊薇,自己去喝酒了! 父亲真是的...... 伊薇在心里嘀咕着,埋怨着,活像某个尖角发型的空手道超人。 好在夜深以后要招待的客人减少,大多数要么是回家,要么是已经躺在地上了,她总算是忙完闲了下来,能好好地观察一下父亲的“朋友们”——一位身穿红黑色司祭袍却邋里邋遢的颓废中年人,还有两个满脸无奈的年轻人,一男一女。 端酒上桌。 “谢谢。” 其中女孩小声说,脸色红通通的,看上去是不太适应酒馆里热闹的环境,但盯着杯中酒液扑闪扑闪的眼睛证明了她对于酒精其实有着充足的好奇心。 “玛甘蕾,酒最好还是别碰为好。”男青年说。 “我知道的,埃妈妈......一点点,我就试一下。”女孩小声说,“好奇嘛。” ......埃妈妈? 伊薇惊奇地眨着眼睛看那个被称作“埃妈妈”的男青年,这样一个外号也太过奇特了,埃克曼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其余三人都笑了起来,那个司祭袍中年人更是笑得夸张,前仰后翻的,还用手指着埃克曼装模作样地嘲笑道:“埃妈妈,你可还没玛甘蕾更有男子气概啊。” “的确,小子,男人还是得会喝一点酒。”爱德华也微笑着说。 埃克曼瞪了嬉笑的强宁森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不会喝,只是总得有人负责把老师搬回旅店去。我要是躺了.......”他无奈地看了眼已经小口小口抿起酒来的玛甘蕾,说:“现在连兜底的那个人都没了。” 爱德华笑笑,摆手道:“没事的,喝酒就是要尽兴,今天你们就睡在我家,躺了也没事,我负责把你们搬到床上去。” “这多不好意思,”埃克曼婉拒道,“我们订了房间的。” “你跟他客气什么?”强宁森翻了个白眼。 爱德华也是说道:“的确,小子,你这可是有点不给我面子了。我跟你老师认识十几年,难道连请你们在我家住上几天尽地主之谊都不行吗?”他指了指强宁森,“而且强宁森这家伙你我还不了解?他不喝个爽你是拖都拖不走的。” “就是。 ”强宁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要回你自己回去。”  “老师......”埃克曼无奈一叹,还是有些犹豫。 就在他们旁边,玛甘蕾却已经悄悄地将一大杯酒给喝光了。初时她还小口小口地抿,后来就变成大口大口的灌了。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红云顿时浮现得满脸都是,漂亮的眼眸迷迷糊糊,叫人分不清她到底是羞耻的还是单纯的酒醉。 “你没事吧?”伊薇担心地问。 “还......还有吗......” 伊薇微微一愣。玛甘蕾害羞地蜷起身子,双手合十,小声道:“味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我还可以再来一杯吗?” 伊薇侧头去看父亲。爱德华大笑,对着埃克曼说:“小子!看来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埃克曼长叹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自己的老师和青梅竹马。可强宁森老油条,完全不把他的悲痛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喝酒。平日正经的玛甘蕾也是用歉意的目光看着他......就看了一小会儿,随即就将眼神转到了去取酒的伊薇身上了,满脸期待。 好吧...... 埃克曼无奈认栽,“那就麻烦您了。”他很礼貌。爱德华笑着敬了他一杯酒,示意无事。他稍稍犹豫,最后还是也举起酒杯跟其他人一同碰了杯。 “敬神明。”埃克曼庄重地说。 “敬生活。”强宁森随意地说。 “敬......敬美酒。”玛甘蕾从未跟别人碰过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了眼前的杯子,便随口说道。 爱德华哈哈大笑,高举酒杯,橙黄的酒液洒了不少到桌上。在灯火的光照下,想到了自己曾经与他人碰杯的日子,又想到白天护卫队成员们从船上下来时的意气风发。那些开怀笑语旧日时光,荏苒而逝,化作了一处处浅坟和墓碑前分崩离析的白花。 风呀,总是会带走志得意满的年少时光。 海水,总是会翻涌起那些再不想提的惆怅过去。 就这样吧。爱德华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敬那些拼搏在大海上的勇士。”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话某些回不来的魂灵。 ...... 这场酒局终究是没有持续到天亮,玛甘蕾的酒量不好,喝了一小会儿便沉沉睡去了,埃克曼也是个豪言壮语到胡言乱语的人,并没有比玛甘蕾好到哪里去,酒品还不好,一喝醉就趴在桌上哭诉起了自己的辛劳。 他说自己小时候无父无母被人欺负,又说被强宁森收养后每天拼命学习和锻炼时的苦闷,不敢懈怠,也不敢哭出来。他说自己是神明的侍者,而神明的侍者是善良和正直的,不会软弱。 强宁森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说:人都是软弱的。 埃克曼那时已经彻底醉倒在了桌上,只是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我会努力不软弱。 强宁森意兴阑珊地结束了这场酒局。 深夜静悄悄,他们将醉倒的两人搬到了爱德华家,玛甘蕾睡在伊薇的床上,埃克曼则跟强宁森睡在空余的客房中——值得一提的是,在得知埃妈妈的本名后,伊薇就几乎不会再靠近埃克曼的三米之内。强宁森好奇地问这是为什么,爱德华只是笑笑。 他怎么真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那天只是觉得女儿心情不好,想要逗女儿开心罢了。他不太会说话,开解不了女儿,只好用这种父亲的、笨拙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了。 等到三位客人都睡了,爱德华和伊薇仍守在楼下的酒馆里,毕竟这里还有许多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人,他们提供不了多余的床铺,便把这些人搬到了角落一字排开躺下,又为他们盖上毯子避免着凉。 等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晨曦微微睁眼,大海从世界的彼端开始闪亮起来,纵贯至黑斯廷斯早潮的海岸,好似一条长长的光桥直达传说中海洋尽头的大瀑布。父女两人撑在栏杆上,一同欣赏早间的日出,眼光照射在他们脸上,伊薇轻轻打了个哈欠。 她侧头看爱德华,只见爱德华沉默地凝视着远方。又顺着这道目光看去,港口处正顺着潮涌起伏的两艘大船落到了伊薇的眼里。 伊薇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 “父亲......” “怎么了,伊薇?”爱德华目光不移,轻声问。 “您其实还是想去的,是吗?”伊薇轻轻握住父亲的手臂,“去参加护卫队。” 爱德华愣了下,微微一笑,抽回目光手掌覆盖上伊薇的手背, 低声说:“伊薇,我不是说过了吗?父亲可是个胆小鬼,做不来这么勇敢的事,这些事情还是交给真正勇敢的人去做吧。” 伊薇说:“可是他们都说父亲年轻时是最勇敢的人。” 爱德华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不要听别人胡说。”他低声道。说完,便转身回到了酒馆里。阴影笼罩了他宽阔的背,薄薄的衬衣紧贴在身上,透出了多年来从未松懈过锻炼的筋肉,强壮,摄人心魄。 可他的步伐缓慢纷乱,就像是一条溺水的狗。 伊薇怔怔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低语呢喃:“父亲......”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海岸边一处破旧的棚子。 那是拉拉的家,已经无人居住好久了。 最开始伊薇还会去打扫一下卫生,可自从知道拉拉已经搬到高塔里去,成为了银星的骑士后,伊薇就再也没去过了——她也不是傻子,知道拉拉不会再回到这个破烂的家了,还会一直去打扫卫生。她与拉拉仅仅是朋友而已。 她本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与拉拉有所交集,拉拉飞黄腾达了,但这是拉拉应得的,她吃了太多的苦,也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应该要有所回报,不然,这才是神明的不公。 伊薇并不嫉妒拉拉,相反,她深深地为自己这位儿时的好友感到开心,但同时也为自己的卑微而感到羞耻,不敢再上前去。 但...... 为了父亲。伊薇暗自下定了决心。 二十四.无名岛 迷雾海,无名岛。 阿加隆大陆的西岸是无边的迷雾与海,在吟游诗人的传言中,只有勇士能穿过这片迷雾就能抵达世界尽头的瀑布,那里有永恒无尽的星光,有众神诞生的温室,也有漆黑无间地吞没一切的深渊。但凡是生活在迷雾海中葬礼群岛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无稽之谈——没有人可以穿过迷雾之海,就像没有人可以靠近太阳。所有试图穿过迷雾海的人都将消失在弥漫的大雾中,这不是世界设置的挑战,这是世界对凡人的警告。 葬礼群岛便是过去前赴后继往海洋深处前行之人留下的遗产。他们的子孙后代,或是跟随他们前往海洋却又因意外不能继续前行的人,留在迷雾海中无名的小岛上,生活在了这里。 大海是危险的,但也有无尽的财富。 葬礼群岛是冒险家的胜地,这里充满了富有勇气、亦或好凶斗狠的人,还有着许多商人,在独特香料和特产的加持下,随着造船业的发展与南方雄狮半岛的贸易越发兴盛,商会成为了这里的特色......与之一起的,还有海盗。 黑鸟盗贼团以前并不在迷雾海厮混,他们的首领邪鸦原先是雄狮半岛上一名强盗,因为王国的围剿而不得不逃往海上,经过几年的打拼,凭借早年意外得到的一份起源和些许的凶性以及野心逐渐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他做过许多别的海盗都不敢做的事。 比如说劫掠王家的贡品舰队,又比如......劫掠黑斯廷斯。 这些事为他在迷雾海上带来了威名和地位,或许也为他带来了隐患。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风光的,他强占下了葬礼群岛边缘处的一个小岛作为自己团队的基地,这是许多海贼团都做不到的,他们没有足够的财富,也没有这样的魄力。 毕竟,海盗们之所以难以对付,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在茫茫大海上,难以找到他们的踪迹。 但邪鸦不在乎。 他在无名岛上大肆建设,向葬礼群岛上的所有人宣告,他就在这里。 翠相的第二十九天,天气阴,无名岛的港口被改造得乱七八糟,阴冷、潮湿,一大堆的木建筑叠在一起高高立起,像是违章建筑,又像是一只巨大的海兽耸起嵴背,张开它的牙口,呼啸出血色的臭气。 邪鸦今天心情很好,他带着手下站在基地的最高处,看着一艘小木船平稳地从远方驶来——这在迷雾海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片易怒之海,凭借普通的小舢板是不可能驾驭它的。但偏偏这艘小木船做到了。它停靠在港口上,在邪鸦手下的一个头目,海鸥的带领下,两个头戴斗篷的神秘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她们身形偏瘦,看上去很是弱小,但所有知晓她们身份的海盗都对她们毕恭毕敬,一刻不停地将她们带到了邪鸦的身边。 邪鸦站在栏杆处,转过身,背靠蓝天与白茫茫的雾海,张开双手:“欢迎来到我的地盘,两位女巫大人。” 为首的神秘人将斗篷放下,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容颜,栗色头发,有诡异的紫色纹身从被衣服遮掩住的领口延伸到脸上,如藤蔓生长一般弯曲。 她淡淡地纠正:“是荒野女巫。别将我们与那群软弱的笼中鸟弄混,这是对我们的侮辱,如果您真心想要合作的话。” 邪鸦笑着说:“好的,荒野女巫大人......我就是个粗人,可不懂这些巫师间的弯弯绕绕,您可千万别介意我刚刚的失礼。” 女巫说:“如果没有下次的话。 ”  邪鸦满口答应:“保证没有。”他请两位女巫坐下,与他口中的粗人不同,他对于奢侈享受的品味意外的好,地上铺着的是从南方红色日落之国来的绒毯,顶上有遮阳的大伞,这里的视野开阔的可以望见四周的海予人心旷神怡之感。他的手下递来酒水和食物,有绵软的白面包和鲜红的葡萄酒一看就能叫人食欲大开。这是雄狮诸国贵族们待客的标配。 “两位怎么称呼?”他颇为自豪地说。 “枯木。她是我的学徒,绮罗香。”女巫淡淡地说。 被老师陡然叫到名字的女巫学徒一惊,将自己被酒和面包吸引的目光拔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朝邪鸦点了点头,“您好。”绮罗香慌忙地说。 邪鸦惊鸿一瞥瞧见绮罗香从兜帽下露出的唇与下颜,眉头一挑——他有预感,这绝对是个了不起的美人。感觉自己的色心在动,他装做不经意地夸奖道:“您的学徒还真是可爱......天真烂漫,想必一定是您的心头好吧。” 他想试探一下这位学徒是否重要,是否可以......割让给他。 这是典型的恶人思维。 枯木女巫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警告似地说:“可爱?她只是不成熟。收起你肆意的眼光,如果不是领袖的命令,我不会坐在这里跟一群强盗谈合作。” 邪鸦心中不悦,皱眉道:“但你还是来了。” 枯木女巫淡淡地说:“是的,我来了,为你带来了你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力量。” 这傲慢的话语让邪鸦颇为恼火。什么态度?即便你们是荒野女巫,能合作不是你们也有求于我吗?他阴暗地想到,活该你们被教会放逐,一千年来都像是老鼠一样被追得到处东躲xz。 若是别人对他这么说话,他早就将对方的头给砍下来了。但邪鸦心知女巫不好惹,他也的确如枯木女巫所言,渴望着那份力量。于是脸色变换几下,他强行按耐住自己内心的不满,挤出一点虚假的笑容道:“当然——您的强大我早有所耳闻,这次能合作也是倍感荣幸。” 枯木女巫冷笑,“最好如此。” 邪鸦眼角抽了抽,放下手中的酒杯:“好吧,还是来让我们来谈谈正事。按照先前我们与您随从的协定,我为你们在迷雾海上的行动提供便利,而你们帮我成为迷雾海上唯一的王......对于这件事,我想我们应该都没有异议。” 枯木女巫点头。 邪鸦继续说道:“那好,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双方具体要做些什么吧......”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反派间都能取得共鸣的,世间的邪恶往往各有不同,而英雄们总有着大差不差的正义价值观,也难怪故事中坏人们总是一个一个败在英雄没呢的手下。谈话还不过十几分钟,气氛就往冷凝上靠了过去。 两边难以达成一致,争论的焦点在于黑鸟盗贼团的归属。荒野女巫并不介意帮助邪鸦成为迷雾海上的海贼王,但在他成为霸主之后,荒野女巫们要求得到一部分黑鸟盗贼团的指挥权,亦或者说,她们希望能够掌握一份属于自己的海上力量。 邪鸦当然不干。他想成为海上霸主就是希望这片海域上只有自己一个讲话算数的,如果在事成之后,仍有人分享他的权柄,他这算什么王? 而且枯木女巫话语中隐隐透露着对阿加隆大陆上诸国的敌意,有可能借助黑鸟盗贼团去对付正规的王国海军的意思,更是让邪鸦直皱眉头。 的确,他是海盗,也胆大妄为抢劫过王家的珍宝船,也不在意跟荒野女巫合作,但这不代表他愿意正面跟诸多王国正面为敌。他甚至在心底抱有一份野望,希冀在统治葬礼群岛后成立一个独一无二海盗王国。他担任国王。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愿意去对抗其他王国? 他还希望能得到其他王国的承认呢! 如果阿德琳在这里,她自然就知道,这是女巫战争的前奏了。 阿德琳是看不上荒野女巫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高贵的银星女巫,高塔女巫的典范,荒野女巫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群穿行在密林和沼泽地中的野蛮人,更是因为在游戏中,荒野女巫中的大多数脑子都有点问题(其实高塔女巫们也没好上多少)。 但阿德琳有一点不得不承认,这一代荒野女巫的领袖——赛琳娜·范·候登,是一位真正的时代英杰。 在教会千年来的追捕中,赛琳娜是第一位取得了所有荒野女巫认可的领袖,也同样是她解开了银星的封印,借由银星的威望统合了高塔女巫,使女巫们的力量完成合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推翻教会还要困难。 高塔女巫和荒野女巫,她们的隔阂可以追溯到伟大战争之前,是卯月女神和槐花香之神,两位高位神明的争端在凡人间的延续。 高塔女巫侍奉的神明大多数都是卯月女神一系,即便少数不是,也都与卯月女神关系友好。阿德琳在高塔女巫中地位高贵,一方面是她出生好实力强,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是卯月之女,她的母亲是神明团体的领袖,她自然也就是高塔女巫们的领袖。 在卯月女神战败后,高塔女巫们都随阿德琳一同被教会囚禁在了大陆各地的高塔之中,也因此她们才被称作高塔女巫。 而荒野女巫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领袖,比起卯月女神,槐花香之神在被一之神击败的时候,态度要激烈得多。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被其他神明封印的命运,她冰冷地诅咒了一之神,她的女巫也因为抗拒教会的俘虏而被击杀,没有传承留下来。 而且荒野女巫的人数要比高塔女巫多很多,因为除开槐花香之神的派系外,还有很多不愿接受自己神明被封印的女巫都加入了她们,被教会四处追捕,逃往荒野之中,也因此被称作荒野女巫。 荒野女巫的成分很复杂,而能取得她们的一致认可,成为领袖,赛琳娜的能力可见一斑——要知道,与阿德琳不同,赛琳娜侍奉的神明并不是高位神明,她能成为荒野女巫的领头人,更多只在于她本身。 蓝花楹女巫,赛琳娜·范·候登。 这个名字在近五十年间已经成为了教会的心头之患。如果不是她的实力不太行,在游戏中被选做第一篇章boss的就不该是阿德琳了。 她才是女巫战争真正的发起人、策划者,在她的筹划下,西至迷雾海,东到百万山脉,北方黑夜之国的恐怖政变,南端雄狮诸王的自相残杀,女巫战争的爆发直接波及了整个阿加隆,无数的悲剧和惨案在她手下诞生。 只是作为反派角色,她的实力不太够格,而且性格也并不是全无缺陷,在第一篇章后期,她与阿德琳同时察觉到了女巫战争后外神的影子。 阿德琳冷漠地拒绝了外神的蛊惑,宁愿战败也坚决地斩断了战争中外神对她们的帮助,导致原本有了起色的战场又颓势渐起。 赛琳娜则没有那么坚定,如同男性一般的雄心和女人的感性在她心中并存,这两种复杂的心绪糅合得并不好,让赛琳娜志向远大却又会因为一些小事而犹豫伤感。她最终被外神引诱,成为了外神的入侵阿加隆的使者。 在女巫战争最后的绝望决战前,这两位女巫的领袖曾有过一场秘密的决斗,阿德琳亲手杀死了与她亦敌亦友的赛琳娜,将她埋葬在自己最爱的花园下。 拖着重伤,当阿德琳来到黑斯廷斯最后的战场时,教会的女武神察觉到了什么,问她,需不需要让她休息一下。 阿德琳说:愚笨,你怎么可以让我得到休憩?我会杀了你的。 女武神说:我知道,如果你是完好的状态,我能赢你的机会很渺茫。但你赢不了这场战争,女巫们已经失败了。你是敌人,却也是伟大的敌人,你为这个世界做出了伟大的决定,值得我的尊敬,如果死在你手上,那是我为自己愚笨的坚持付出的代价,我无怨无悔。 阿德琳说:你都知道是愚笨了,还坚持? 女武神说:你不也一样吗?明明有获胜的可能却放弃了。愚笨的坚持是我们胜利的原因,也是你失败的原因。但胜败如何,只是一时的喜怒哀乐。我相信,如你我这样的决定才是人类能矗立在这片大地上的根本所在。 阿德琳说:我不是人类。 女武神说:你会比人类更幸福。我希望如此。 在经过又勉强的一小时谈判后,无名岛上的对话彻底陷入了僵局。邪鸦烦躁地喝着酒,枯木女巫怡然自得地坐在位置上看风景,两人陷入沉默之中,倒是让一侧的女巫学徒绮罗香感觉度日如年。她是跟着老师出来见世面的。本来还觉得能吃到白面包很开心,现在却感到煎熬了,嘴巴里的面包都没那么香甜了。 好在,就在绮罗香快要承认不住这种气氛的沉重时,黑鸟盗贼团的一个水手从下方的港口跑了上来,他大声喊道:“团长!猎鹰回来了!” 邪鸦精神一振,言不由衷地说:“我怎么跟你们说的!我跟贵客说话的时候别来打扰我!是不是要让我拔了你们的皮?” 这个水手一愣,啊?团长有说过这种话吗? 邪鸦一口把就喝尽,又说:“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再犯......” 他重新转向枯木,笑着说:“枯木大人,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您也看到了,虽然我手底下的个个都是能杀人的好男儿,但他们做事总是不够细致,很多事都需要我去做主。您就在我这里住个几天,等我处理好这些杂事,再继续,如何?” 枯木女巫冷笑几声,倒是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喊起还不知所措的绮罗香就跟着一个海盗往邪鸦为她们安排的客房去了。 待到她们走远之后,邪鸦的脸色才阴沉下来。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婊子——要不是还馋你们的东西,我才不伺候你们这种贱人。装什么装?比我还不如的老鼠罢了!” 见那个来报告的水手还楞在这里,他又猛翻了个白眼,骂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猎鹰回来了还不快让他滚来见我?!我倒是要知道鱼鸮那个白痴到底去哪里了,要是敢背叛我,我追到天涯海角去也要把他碎尸万段拿去喂鱼!” 水手犹豫了几下,说:“团长,你最好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猎鹰队长......他估计没办法走到您面前了。” 邪鸦眉头一皱。 他刚刚在枯木女巫面前就随口一说,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 也懒得再跟这个手下掰扯,他雷厉风行地直接来到了港口,在这里见到了昏迷中的猎鹰。猎鹰身上有不少伤口,都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守在他身边的是盗贼团另一艘船上的船医,是他负责将猎鹰带回来的。见到邪鸦到来,这名船医赶忙说道:“团长,你来了。” 邪鸦不客气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船医回道:“具体的事情不太清楚,我们船长是在黑斯廷斯附近见到猎鹰大人的。船长听从您的吩咐与猎鹰大人一同在郁金香之国海岸边搜寻鱼鸮大人的踪迹,却没想到只是分开几天,猎鹰大人似乎就遭遇了不幸......” 在船医的描述中,邪鸦逐渐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他派了手下出去找鱼鸮,猎鹰跟另外一艘船的船长关系好,就一同往郁金香之国那边走,结果分开没几天就见到了重伤的猎鹰——他身上的伤口其实不严重,只是几处不致命的箭伤,但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都感染溃烂了。 等到将猎鹰救到船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猎鹰就脱离昏迷了。那艘船的船长觉得自己做不了主,就派人把猎鹰带了回来。 听完之后,邪鸦眉头紧皱,问船医:“这家伙还有救没有?” 船医小声道:“有救是有救......但恐怕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猎鹰大人大概是在海上游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是有起源的职业者,身体素质超乎常人,所以才能坚持下来......只是即便如此,他以后也不能再使剑了,可能连走路都难。” 邪鸦问:“也就是说,这家伙废了?” 船医谨慎地说:“......大概率是如此, 至少我是救不回来了。” 邪鸦烦躁地呼吸,他感觉自己肺里都是火气——怎么今天就这么不顺?不仅那些女巫是难搞的货,还得知自己又一个有起源的职业者手下废了。他培养这些人容易吗?怎么就一个个这么不省心! 他命令道:“把他叫醒。” 船医愣了下:“团长,这不太好......” 邪鸦不耐烦地再次说道:“我命令你把他叫醒!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立刻!马上!现在!” 就在手下们拍打猎鹰的脸,又试图往他头上浇水把他叫醒的时候,邪鸦阴沉着脸踱步,他凝望远方的浓雾深处。“黑斯廷斯.......”他念叨着这个名字,鱼鸮就是前往那里后失踪的,如今猎鹰也在那里折戟。那里曾是他发家之地,就是因为劫掠了黑斯廷斯他才逐渐在迷雾海上声名鹊起,而今却有着接连不断的意外从那里传来。 就好像,有幽灵从那里诞生,要穿过这片浓雾,来向他复仇一样。 他低声说:“别让我知道是谁在搞鬼,否则......” 目光阴狠,他握紧了腰间的刀。这把刀跟随了他许多年,为他斩掉了数不尽敌人的脑袋,他相信,以后也会如此。——直至他成功成为海盗之王,从此放下刀光剑影。 “团长!猎鹰大人醒了!”有海盗呼喊他。 邪鸦松开握刀的手,向因为暴力对待而痛苦呜咽出声的猎鹰走了过去。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又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不要紧,这一定是最后的麻烦了。 二十五.失败 当拉拉来到这片海域时是稀少的好天气,天空万里无云,碧波微澜翻涌一望无际,在茫茫的大海上,唯一回应你的,只有飒飒飘扬的红发与旗帜。 老实讲,她上一次远航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了,那时她还是个在甲板上到处乱跑的小鬼头,并没有记忆留在脑海中。 好在作为舰娘她对船只的掌握出神入化,手下的船员也尽是与海为伴的人,可能年轻人差了点,但老水手也有不少。在他们的辅助下,她顺利地将鱼鸮号从黑斯廷斯一路向西来到了葬礼群岛。 再往前,便先在此为自己办一场葬礼吧。这便是葬礼群岛的含义。 好在拉拉并不需要穿过葬礼群岛再往极西,甚至她都不需要靠近葬礼群岛,远远地借助望远镜观赏其中最大的岛屿一眼,岛上的港口一排横列,形形色色的海盗或海上摩肩接踵都是一副蛮横的模样。 拉拉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自己老板阿德琳的想法,葬礼群岛可以说就是阿德琳想象中的城市定位,游离在大陆的政治漩涡之外,借助海洋贸易与纷至纷往的人流崛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葬礼群岛并没有实际上的掌权者,只是由数位实力最强的.......海盗?其实他们已经不太出海劫掠,现在更像是划地而据的军阀。他们共同执掌葬礼群岛的方方面面,成立了一个议会,倒是比大路上的封建国家们更“先进”一点。 自己以后跟这里打交道的机会应该不会少。拉拉想到。 如果说选择海洋避开了与陆权大国的纷争,那代价就是跟这群海洋鬣狗会产生摩擦了。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远,心中默默记下葬礼群岛的模样,拉拉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海图上——这是从黑鸟团的俘虏手中搞到的,他们大本营无名岛的海图。 黑鸟盗贼团虽然实力强也名声在外,但不讲规矩,又是前几年才到的外来者,所以在葬礼群岛上并不受欢迎。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在主岛上站不住脚,却也不走,就在群岛边缘处挑了个地方赖下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对其他人的一种挑衅。 ——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上门来! 很嚣张,但嚣张有嚣张的代价,这不,今天就有人过来了。 拉拉绕过葬礼群岛,隐隐能从远方看到海图上标注的无名岛了。她没有靠过去。她知道,自己能看见对方,说明对方也能发现她了。 她是心有仇恨,但并不是被冲昏了头脑。 在出发前,她说要将船员们平安带回去,也不是空话,她是想过的。 在她成为舰娘后,她指挥自己的船只就像是在指挥自己的另一具躯体,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对于一名船长来说,想要让自己的命令一传即达,船员们迅速反应控制船只做到满意的动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多年的经验、多年的默契很难做到。 而她不同,现在的鱼鸮号并需要由他人操纵,她一人就能做到心动船动。 再加上舰娘对于海洋的天然亲近,她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对手,想跑还是简单的。只要不陷入被围殴的接舷战缠斗,她就有优势。 “就一艘船.......”拉拉数着无名岛岸边停着的船只。“看来那些俘虏没骗我们。” 根据此前一战俘虏的说法,黑鸟盗贼团的成员并不是一直都在主岛的,而且不久前头领才要求他们去寻找失踪的鱼鸮号,此刻老巢很是空虚。这也是拉拉来此的底气之一。 在到这里之前,拉拉一直很担心对方已经收拢了人手,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她就要无功而返了。但现在看来,运气是站在她这边的,黑鸟团的大本营还什么都不清楚。 “奇怪.......怎么对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拉拉放下望远镜,皱眉。 黑鸟团的海盗们应该也能看见他们才对,为什么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呢?无名岛矗立在海洋中,那一大片木质违章建筑从凹进去的港口蔓延到山崖上,像是爬山虎,又像是一道粗糙的幕帘垂下,冷凝诡异,遮掩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难道海盗们纪律松散,连放哨站岗的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呢?到底也是在大海上讨生活的人,怎么会连基本的警戒都不做,那木建筑一直攀到山崖顶上,高高凸起,很明显就是为了扩大视野的。 “说不定是放哨的人喝醉了呢。”一旁的汤姆猜测。“船长,我们靠近些吧。” “......嗯。” 拉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也说不出什么。现在离得太远一切只能看个模模糊糊,靠近一点到能看清岸上的布置的确会方便很多。 她谨慎地鱼鸮号缓速向前。 等到鱼鸮号靠到肉眼就能看清海岸的时候,无名岛上终于有了反应。能清晰地看见海盗们乱糟糟地大叫着拿起武器,在蛛网般的木质悬道上穿行,一群人——甚至其中还有些红着脸衣衫不整鞋也不穿的醉鬼,混乱地挤上岛上唯一的一艘战船。看起来就像是对拉拉她们的到来毫无准备。 好机会啊! 见此情景,鱼鸮号上的护卫队成员纷纷眼中亮光。 “他们好像是在办宴会。”汤姆兴奋地提议道,“好多人都喝醉了,船长!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啊!” 的确,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拉拉已经看见岛上随处可见的空酒瓶了,正中间的空地上还点起了一团巨大的篝火,上面正烤着一只巨大的海兽,其一半都被吃空了。 运气......真好啊。 看上去似乎是大好良机,此时趁对方战斗力不佳杀上前去,说不定能直接将这个贼窝给一扫而空。只是.......拉拉深吸了一口气,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有点太好了,好到让她都感到受宠若惊了。 难道遇到殿下后,自己真的转运了?从此一帆风顺飞黄腾达? 拉拉还是觉得怪异。她没有立即让船只全速前进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而是耐着心里的激动,继续观察着岸上的情况。 直至看到坐在山崖顶端,一张烂醉如泥的魁梧大汉,他的手下正站在他的周围试图将酒醉的他唤醒。他反手推开手下,好像终于清醒了点,抬起头,一张可怖扭曲的脸露出来,一眼就能让知晓——这是个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的恶人。 邪鸦! 拉拉感觉有一团火在自己身体里燃烧,她的眼越发红凝好似要流出血来——她绝不会忘记这张脸,就是这个人在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当着她的面将爷爷杀死在海滩上.......爷爷的尸首被淹没,唯有血色的海水冲到她的脸上! 拉拉的胸腔不断起伏。 “船长!”船员们急躁地催促着。 不能再延误战机了,要是等到对方重新恢复组织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不知要多多少的牺牲。 “准备战斗!”拉拉冷下声音。 鱼鸮号以全速向岸边靠去,弓箭队已经在挽弓,所有人都蓄势待发。船头噼开翻涌的浪涛好像利刃一般穿行,巨大的船只碾在海浪上,予人一种异样的勇气,好像自己也与这庞然大物容为了一体,有着无可匹敌的力量。 对面呢?海盗们仍不成体统,想要匆忙地开船,可船锚弄了半天都没提起来。一场无可争议的屠杀似乎又仅在眼前。 拉拉没有放松。她死死地盯着邪鸦,看着那张因为最近而显得有些滑稽的脸,将其深深地印在瞳中,握剑的手收紧,若是有指甲,想必血已经滴在了甲板上。 今天,就是仇怨的终结吗? 拉拉瞳孔猛地一扩。她看见邪鸦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那张可怕的脸笑起来扭曲得不成样子,可他放声大笑,随着距离越近,拉拉几乎能看见他表情中的嘲弄。 凉意瞬间从大脑贯到脚底。嵴骨一点一点冰冷。 舰娘的能力发动,海水的包裹感陡然袭来,那温热的水流没有给拉拉带来丝毫暖意,只让她觉得又回到了儿时的那个午后,血水的锈味扑鼻而来。 海水.......海水的流动不对劲! 拉拉这时才陡然惊觉,无名岛的港口是一处凹进去的海岸,但水流并没有在这里冲上海滩,而是另有取出——那些建筑盖在山崖上!不!那不是山崖!它是在遮掩一处洞口!这个“山崖”的内部是空的! “是陷阱!”拉拉猛地出声,“放弃战斗!撤退!” 几乎就在她声音的同一时间,一阵咯吱作响的刺耳断裂声传来,底部仿佛那些如丛木一般的木支架纷纷裂开,露出一个口子,数艘舰船驶出,上面有明晃晃的刀剑,好像食人鱼露出了牙齿。 遭了。 拉拉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现在不用她提醒所有人也知道中了陷阱,海盗们早就发现了他们,比他们想象的还早,甚至还布下了陷阱,就等他们入瓮。 如今双方贴得太近,即便是拉拉,也未必能让船只及时掉头并逃脱追击。 但.......总要试试。 拉拉回过头,看着甲板上那些变得手足无措的队员们。他们的训练还不够多,战斗经验也很少,跟过来、作战,更多是凭一腔热血和勇气,现在情况突变顿时慌了手脚,只将一双双无助地眼睛望过来。 拉拉苦涩地一笑。 她现在才真正地感受到什么叫压力.......不是一个小女孩站在演讲台上,对着一群大男人讲话;也不是面对天大的知遇之恩,独自在海滩上挥剑以做报答;而是现在,她背负着殿下的期待,背负着部下的承诺,背负着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恨与血,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这样的压力。 是血的味道。 拉拉知道自己要食言了,今天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跟她回去。或许没有人能跟她回去,她也一样。她就这样失败了。 真是.......搞笑。 她有点理解为什么苏珊娜总看不起自己了。海水里早就没了血的味道,自己闻到的,其实只是胆怯与恐惧。 “船长......”汤姆看着迎面而来的三艘战船,咽了口唾沫。“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拉拉轻颤着嘴唇。 她将武器插在甲板上,伸出舌头,舔尽了自己流下的、猩红的血,双眼像狼獾一样充满了凶狠。 “逃.......如果逃不掉.......” “就杀光他们!”她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