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游之十八罗汉斗悟空》 第1回 鸿蒙震荡 镇元先生拜妙岩 天尊驾到 灵山胜境… 话说五圣弘法东土,功劳殊大,终于证得元果,身登大道,各获金身,此乃是五圣的归着,天、地、人、神、鬼五道,无有不知,昔人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句话果真不假。五圣归真后,六欲皆空,各有道场,分散各处,地北天南,少再相见。大圣自忖无处可去,回花果山去,猴子猴孙俱已分散;与旧日师友相依,大圣又没这般柔软心肠,自思没法,便禅心渐定,求得佛祖许可,就在灵山之中另觅一处所在,闭门坐起了枯禅,匆匆百十寒暑,不见外人。此处聊提一笔,以作分说,也不必细叙。这日恰逢佛祖圣诞,灵山上下庙宇寺观不下数百,闻讯的善男信女,不远千里,前来供奉。佛祖见信众如此虔礼,佛心大悦,吩咐迦叶尊者:“讲说七七四十九日水陆法会,超度亡魂,安宁三界。”这话的意思,即是借佛法超度之际大开方便山门,讲经说法。信众闻之,无不雀跃欢欣,加以那圣地灵山,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就不说烧香拜佛,慕名而来游山玩景的人,也着实不少。这且不言。 自佛祖传经东土,诸天无事,各自安宁。佛祖讲经说法的消息,传到东方长乐世界一位圣人处。这位圣人乃妙岩宫青玄上帝、太乙救苦天尊是也。这圣人这几日闲来无事,正在聚徒讲学,恰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先生从兜率天赴会路过妙岩宫,前来拜访。镇元先生来头甚大,妙岩宫白鹤童子慧眼一瞧,但见远远一团云光水汽,紫电作响,轻雷相伴,玉色遮天,知道来者非凡,连忙上前拜见,问明情由,请入宫中。那青玄上帝与镇元先生素来交好,闻镇元先生来访,一展圣颜,甚是欢喜,忙令黄巾力士大开中门,迎接先生。 那先生徐徐过了玄元桥,来到芳骞林中。远远望见这位上帝圣人头戴冕旒,身着霞衣,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端坐于九色莲花宝座上,九头青狮匍匐在侧,口吐圣焰,簇拥宝座。圣人顶上环绕九色毫光,放射光芒万丈。众仙真、力士、金刚、神王、金童、玉女侍立左右。那镇元先生乃是自开辟之初,生于九天之下十地之上的首位仙人、开天创地以来的地仙之祖,声名非小,青玄上帝见了他,也下莲花宝座,迎上前去,笑一声:“无量天尊,先生一向可好?” 那镇元先生本是极为脱俗的一位神祗,见了上帝殷勤问候,却只淡淡回礼,说道:“请圣帝屏退左右,贫道有话讲。”圣帝闻言一愣,见他不嗔不喜,心知有异,便传旨散会,携了镇元先生的手来到莲花池边,问道:“先生何事如此烦忧?” 那镇元先生见四下无人,便迭着两个手指,讲出一番话来。 原来自盘古天王开天辟地,始判人伦,九州八荒,皆在世界之内,生灵万物,就在九州八荒之中繁衍生息。但在九州八荒之外,另有一处宽广所在,却是九州八荒百倍之大,乃三界共见之地、五道同衍之区,名曰鸿蒙,别立于九州八荒之外,漂浮于三界五行之中,自成一界。这鸿蒙界乃于开天辟地之时,由盘古圣帝以受伤的左手小指血肉化成,专用于流放封印天地之间凶神恶煞,以保三界五行生灵不受凶神恶煞所害。天王羽化后,鸿蒙界失了镇压,凶神恶煞破壁而出,鸿蒙界上群魔乱舞,民不聊生。后来元始托生,以大法力与大慈悲心,寻觅盘古大帝金刚斧镇压在彼,鸿蒙界危而复安。自经魔乱,鸿蒙界十室九空,数百里无有人烟,把这一个神化之国闹得阴风惨惨,如同鬼市。 幸有盘古大帝金刚斧在彼镇压,否则早已发作起来。  青玄上帝闻听,不由皱眉说道:“如此说法,鸿蒙界可是有什么异端现世了么?”镇元说道:“贫道受三十三天高上帝金册玉封,掌管地界,忝为地仙之祖,来见帝君,就为这鸿蒙界三番震荡。贫道夜观地相,四极震裂,五渎枯竭,海水如沸,山岳倾崩,甚为讶异,细察之下,方知鸿蒙界上魔眼大开,妖气外泄,将危及三界,心中不安,特来见帝君。” 青玄上帝点头说道:“好吧,你有话只管说。我明日趁西天法会,知会佛祖便了。”转念一想,又问道:“想先生的意思,是要一个人前去平定鸿蒙界?”镇元先生说道:“贫道正有此意。只虑鸿蒙界乃多是混沌前的居处,非同小可,等闲人物,怕是轻易近前不得。”青玄上帝微微一笑:“先生想必已有了合适的人选吧?”先生说道:“贫道有一结拜贤弟,帝君想是忘了?鸿蒙界非他去不可,其他人则不作其想。”青玄上帝笑说道:“三界之中,能和先生称兄道弟的,却是什么人?先生为何与我打哑谜?”脚下九头狮子闻言,摇头晃脑地说道:“主人怎的忘怀了?当年五圣西天取经,路过先生宝地,有过一段往事。”青玄上帝把手中玉如意轻轻一打狮子头顶,嗔道:“不要你多嘴。我知道你这畜牲说的是斗战胜佛孙大圣。孙大圣虽是法术高强,已在西天果位修行多年,我看他如今是金身修成,只怕不愿轻易坏了修行,去往鸿蒙界上,履险蹈危。” 镇元先生又问道:“如帝君说,除了贫道那贤弟,还有没有合适的人手平定鸿蒙界呢?” 青玄上帝略一思想,说道:“这倒没有。佛祖传信与我,请我西天赴会,他神通广大,岂能不知鸿蒙界上之事?老君那处不知动静,佛祖无非等我们一句话而已。”镇元先生闻言喜道:“贫道来宝地,是适逢其会了。明日贫道与帝君一同去见佛祖,请孙大圣出山前去征伐鸿蒙界。只是佛祖向来口风甚紧,贫道又怕人微言轻,万一佛祖不允,失了计较,故此来寻帝君。”青玄上帝听说,非常高兴,便道:“甚好。本座明日与你同去。你今日便在我妙岩宫中住一晚。”镇元先生道:“如此说,恭敬不如从命。” 二圣正在说话,只听九头狮子又呜鸣几声,说道:“灌江口显圣真君来了。”二圣相视而笑,镇元先生说道:“这位显圣真君,可是与贫道贤弟齐名、人称杨二郎的杨戬吗?”青玄上帝笑道:“谁说不是他?想当年他与大圣一场恶斗,地动天摇,我那妙岩宫后山,因之塌了一角,至今未能修复,那一战后,因杨二郎镇守灌江口,等闲难得一见。如今你举大圣去鸿蒙界,若得杨二郎同行,大圣喜得良伴,便少了许多麻烦事。”说到此间,只见显圣真君杨戬杨二郎正走进来。二圣一看,果真人物了得:身长九尺,剑眉横扫,白面有威,仪容清俊,两耳垂肩,青云拥护,顶上五彩神光,身穿六合鹅黄袍内衬金甲,脚踏五爪金龙抹绿虎头靴,倒提明晃晃冷沁沁三尖两刃枪,手按七星定古松纹剑,昂然走来,见了二圣,将手中枪剑放下,施礼说道:“冒昧造访,帝君见谅。”青玄上帝忙叫免礼,盖因二郎显圣真君乃高天玄上玉皇大帝外甥,位份非同小可之故。 当下青玄上帝命侍者进玉液琼浆一杯,问道:“真君拨冗,可是为鸿蒙界而来么?”二郎真君答道:“正是。小神已去过镇元先生宝处,不巧镇元先生因有约会,不见金面,童子说先生上兜率天去了,不久便回,请小神先坐一会,吃些仙果,小神不耐多等,问明情由,先来此处拜见圣帝,不想巧遇先生。” 青玄上帝微微一笑,说道:“不知真君何事匆匆?” 真君闻言欠身说道:“吾灌江口江水倒灌,伤坏人民无数,吾不知何因,本待要去见李天王借他照妖镜来一用,奈何李天王接了佛祖请柬,前往西天听讲去也。吾随后来追,经由万寿山路过宝地,前来一晤,万分荒唐,帝君恕罪。” 青玄上帝与镇元先生相视一笑,说道:“真君九窍玲珑,恐怕此非真正来意吧?若论真君法术,也自不凡,岂会因江水倒灌而惊慌?真君要借照妖镜只管去西天问李天王要便是,为何绕了个大圈子到我东方世界来?”真君便笑道:“帝君拿小神取笑了。闲话少提,我来见帝君,其实是另有他求,方才一言相戏,帝君莫怪。”青玄上帝微微摆手,笑道:“真君来意,与先生相同,你们要找的这个人,也都一般。我已知之了,你后来只随我去见佛祖便是,我自有分数。”显圣真君闻言大喜,急问道:“未得佛祖请柬,贸然前去,只怕见怪。”青玄上帝笑道:“你跟我们去,佛祖必不怪你。”真君问道:“我们几时动身?” 青玄上帝道:“我这里还有些零碎事交代,大约半日光景,便可起程。”当即唤座下弟子:“与我谨守门户,小心香火,我去便回。”遂沐浴更衣,驾九头青狮,与镇元先生、显圣真君一道,清风鼓浪,越过东海,望西天大雷音寺去讫,不提。 且说斗战胜佛孙大圣自隐居灵山,闲来无事,便教几个山里孩童练武耍子。原来灵山胜境,亦有凡夫俗子,那一般愚陋山民,只知有大雷音寺,却无缘见真佛真身,这叫“有缘随处见,无缘难面逢”,所谓古今之事,大体不脱这两句话的窠臼。那大圣收了法相,就化成一个千年古猿,往来山中,自与山民混熟。山民见他来去无影,手段超妙,惊呼异术,又人畜无害,豺狼虎豹,见了他都远远躲开,也愿自家孩子与他相随相伴,学些本事。年岁久了,大圣便择其善者,授些许强身健体的功夫,也消解自己枯禅百年的寂寞。 这日大圣完了功课,走出洞府,方伸个懒腰,只见阳光底下,人影一花,一团白影,随带一道寒光,如星驰电掣般,飞向一株千年桃树。咔嚓一声,那人影落将下来,桃叶纷纷散落如雨。大圣睁火眼金睛定睛一看,却见一个神清气爽的老僧面带笑容,站在那处。大圣一瞧,冷笑道:“我道是那个泼皮在此玩闹,原来是你?”那人不是别人,乃是当年大圣初归三藏,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于三藏的乌有长老。那道寒光,便是他手中寒冰丝化练的拂尘所发。但见乌有长老笑吟吟上前稽首,说道:“风起三界,破壁,大圣还有心思坐这枯禅?” 大圣一愣,又是几声冷笑道:“老泼皮,你打的什么马虎眼儿?有事还不老老实实说与我听,可是找打么?”伸手便抓乌有长老的长胡子。乌有长老化阵风转个过,笑道:“慢来,慢来!大圣听贫僧把话说完。”大圣一迭声说道:“快说,快说!”大抵猴性顽劣,虽坐枯禅,成就果位,火气还如昔日那般,一点不退。 乌有长老对大圣说道:“三界五行,九州八荒,大圣随处都可去得,只有一处所在,贫僧看却未必。” 大圣呵呵冷笑道:“我幼年得道,曾在李老君八卦炉中,住过九九八十一日,未曾伤我分毫,上天入地,无不随心所欲,你说未必,却是何意?” 乌有长老道:“有一处所在,不在三界之中,流离五行之外,名叫鸿蒙界,乃是盘古天王当年用来锁禁混沌时为非作歹的所在。这鸿蒙界如今忽遇震荡,乍现,天坤将要倒悬,非是这灵山胜境,只怕没一处可以幸免于魔患。我一则怜大圣满腔热血,孤处寂寥,又玄门之法过人,故此将这消息传告于你。原本再有二日,大雷音寺便要大开山门,佛祖出坛讲法,就因这鸿蒙界已有震荡异象,非是西天灵山,各处紧要所在,都有惊恐。佛祖甚是忧虑,说:‘此番震动,非同小可,我座下弟子无数,竟无一人能与我分忧。’” 大圣闻言,早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生烟,跳将起来,厉声骂道:“呸!什么鸿蒙界,我不惹它也就罢了,它还敢到灵山来打秋风?看我一顿铁棒,打他个稀巴烂!”又要抓打乌有长老。那乌有长老滑熘之极,早化道青烟走了,余音袅袅说道:“大圣之言甚是有理,要弘法护佛,非大圣亲自出马不可。贫僧因大圣懒散了心情,只怕大圣散了斗志,不肯出山,故有此言。你不要错会了意。”大圣看时,那长老早在云光中去了。 长老去后,大圣走回洞府,思忖:“鸿蒙界是什么所在,我幼年时随菩提祖师学艺,亦未闻之,到底何等厉害,教佛祖也无计可施?可惜斜月山中,菩提神迹不在,否则还可请教。”归入洞府,静坐良久,心血不平,将身一抖,现了法相,出洞府往山门而来。 他心中有事,未免分神,正驾云间,忽听后面有人叫:“贤弟留步!”金风飒飒,玉雷滚滚,东方天际,来了三人。大圣抬头一望,哎呀一声,按住云头,上前见礼:“原来是三位。”那三人,正是东方长乐世界之主太乙救苦天尊、灌江口显圣真君和万寿山五庄观镇元先生。叫住大圣的,便是镇元先生。大圣问道:“三位别来无恙?可是得了请柬,来灵山听讲么?” 镇元先生笑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讲观法,此乃其一,还有一桩,却是为贤弟来的。” 大圣一愣,说道:“兄长此言何意?” 镇元先生说道:“贤弟自学道以来,天分极高,根基极厚,又蒙佛祖拔擢,历尽八十一难,成就金身正果,名震三界。现在天地即将罹难,我来西天,是特地来请贤弟出山的。”大圣听了此言,说道:“莫非是鸿蒙界之事?” 显圣真君说:“正是。鸿蒙界乃盘古天王关押凶神恶煞之处,其地凶恶异常,眼下鸿蒙界不知何故震荡不休,我等彻查竞日,不明所以,是以特来请你。” 大圣一惊,便道:“三位跟我上灵山再谈吧。”说时,匆匆与三人驾起祥云,不一时来到灵山山门,但听天上一声长啸,金光闪耀,原来是佛顶大护法金翅大鹏明王迎出山门,见了大圣,合掌说道:“佛祖因为鸿蒙界之事不好,只在方丈打坐,叫我见了大圣,请大圣即刻入见。” 大圣惊道:“佛祖当真如此作难?你有没有听说什么?” 金翅大鹏道:“佛祖心中所虑,我也不大明白,几时听说什么?你是个精巧的, 知道什么风声,何妨说出来,我也听一听。” 大圣道:“你道佛祖为何忧虑?就是为了鸿蒙界呀!” 金翅大鹏听了,不禁也惊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有点不好办呢。” 青玄上帝道:“不曾闻得细故,且莫揣测。佛祖神通,彻天彻地,忧虑二字,真是从何说起!” 金翅大鹏说道:“四位哪里知道。鸿蒙界之事虽过多年,尔等于此事,也未必清楚,我却是早闻其实。在混沌之时,有七大魔王为恶,其中凤凰与麒麟为群魔之首。凤凰乃飞禽之长,走兽以麒麟为尊,此二者魔力最高,又会使各种法术,变化万端,吞噬混沌,摩弄阴阳。盘古大帝与两位副将公孙枭、阴阳子情同骨肉,漂浮在混沌之中,生死相依。为因盘古大帝有分清浊、正阴阳的壮志,公孙枭和阴阳子毅然剔肉剔骨,引混沌之火,练成一把金刚斧,交与盘古,哪怕是百仞高山,或是烈火熔流,此斧到处,无不辟易,毫无妨碍。盘古大帝因为英雄天成,仗着这把金刚斧,将七大魔王中的六个尽数收伏,只有一个凤凰负隅顽抗,以锋利獠牙,竟咬断大帝小指。大帝勃然大怒,将遂将断落的小指化为一片虚无空间,将七大魔为首的无数凶神恶煞,尽都封在这虚无空间之内,教他不得扰乱三界,残害生灵,并以鸿蒙初开,天地始判,将此地命为‘鸿蒙界’,盘古大帝去后,元始转生,觅盘古大帝金刚斧压制之。” 大圣略加思索,问道:“鸿蒙界蠢蠢欲动,难道压制鸿蒙界的金刚斧已失了法力么?” 第5回 蟊贼搜隐秘 窃据天机 大圣捉狐精 小试牛刀 裘清风正色道:“雪飞龙为害一方已非一日,我们助你除他,份所当然,我们有了难处请你帮忙,你也只为道义故,前辈愿不愿意,我们都不会勉强,就算没有雪飞龙的事,我们想做的事也一样会去做。” 莫十九娘想了想,脸色稍有缓和,便问裘清风:“你们想做什么?”裘清风道:“我们为天基石而来,因怕前辈多心,不曾明言。”莫十九娘道:“原来如此。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帮我除掉雪飞龙,我告诉你们天基石的秘密,如何?”裘清风正愁莫十九娘不答应,听了此言,不由精神一振,说道:“前辈法术通神,言而有信,难道说晚辈还能不信么?”莫十九娘道:“我哪有什么大神通?好,既然你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不信我的意思,你是晚辈,我也不来怪你。其实天基石倒没什么,天基石所在的枯骨峰下,却是大有名堂,炎夏是不能去的,非等几个月方可靠近,就算神通了得,在夏日靠近,也难保不受其害。幸喜如今秋风已起,去便不妨事了,不然贸然靠近,肌肉腐烂,六神无主,不死也要脱层皮。” 裘清风道:“这是为何?还请赐教。”莫十九娘道:“那天基石所在之处你也看过,非比寻常,那台下有毒水暗流环绕,猱猿难攀,鸟雀不能飞渡。若是炎夏,毒气蒸腾,毒水大起波澜,毒气因之外溢,沾着就是皮开肉烂,就算金身罗汉,也休想幸免于难,那枯骨峰之名,其实便是因这条毒水河而来。世人趋利不已,皆以为天基石神异了得,个个都想据为己有,又不晓得毒水河的厉害,死了也不知缘故。”裘清风道:“如此说来,前辈也是无法的了。”莫十九娘道:“倒也不然。我昔日和五毒公子有点交情,他离开此地时,把秘制的解毒药物送我不少,所以我秋冬两季在天基石上静修,才能不受毒水河的伤害。”裘清风道:“如今只是炎夏刚过,方才入秋,不知去往枯骨峰毒水河,有无妨碍?” 莫十九娘听了,哈哈大笑道:“你也在师门修道多少年,岂不知毒水河的厉害?连五毒公子也颇为忌惮,你这般身骨,岂能轻举妄动的?我已想好计策,想借雪飞龙的姘头离开天基石,设法将她抓住,向雪飞龙挑衅要挟,把他怒火挑起来,教他不得不来追我,他若来追,就堕入我的掌心了。所以我正要帮手,和我一起铲除雪飞龙。”大圣道:“看你神光,我已知你功行不弱,你们自去挑衅,我在半空中埋伏。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罢。”说罢,便一个筋斗云跳起半空,化团青气,望空飞去。莫十九娘见他法术如此,不禁大为惊异,赶忙跟上。 再说那枯骨峰上,雪飞龙聚集了一批党羽,相助为恶。这日正几个狐朋狗党在山上吃花酒,他的徒弟小金刚祝明回来,说道:“启禀师父,弟子奉师之命,到了河南,去请魔眼天宫的人来这里一同打开天基石。先是他们的人拿了师父的信进去,出来说是当家的不在,到飞雷山做客去了。弟子便赶到飞雷山,遇见魔眼天宫的外堂护法三眼夜叉,他说他本人倒愿意来看看,只是宫主要他相伴,因此不好离开,言明等他们回了魔眼天宫,再给我们信。弟子无奈,只好回来复命。”雪飞龙听了,不由叹口气道:“魔眼天宫多半想我们把天基石给他们运去,路上的风险他们可是一概不管,一旦遇上我们的死对头,死的伤的都算我们自己的。那什么夜叉,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你罢了,你空跑一趟,下去歇息吧。” 他手下这帮人, 有黑金刚杜能、多臂怪杜行、多目怪杜深三兄弟,还有陆尧祖、霹雳手李元、草上飞刘天霸、披发鬼王邓新等,除了雪飞龙自己是有门派来路的,余人皆是地仙散仙之辈,功力稍欠,不如雪飞龙,所以雪飞龙才能当这帮人的头;二来他在绝户山一线天的时候收了不少门徒,这些门徒得了他真传的不少,法术的功力,反而在他那帮朋友之上的也有几个。雪飞龙知道招惹了莫十九娘和她的天女帮,难能善了,算计人手虽是不少,只是并无出类拔萃的臂膀之才,所以想用天基石来勾搭魔眼天宫和他结盟。谁知魔眼天宫本来势力就强,新近又得了几个不明来路的怪僧的加入,势力之大,竟似已隐隐超过了老对头鸿蒙教,魔眼天宫的宫主对雪飞龙这样的小散仙,根本没有一点兴趣。雪飞龙听了徒弟的汇报,未免有些失望,好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党到处邀人助拳,这几天也陆续来了不少的人,有到底聊胜于无,只好静观其变,再作区处。  偏偏雪飞龙自己劣根发作。原来他能度过毒水河,来到天基石占据一时,却是偷了鸿蒙界上另外一个魔头星河老怪的“辟邪衣”,还拐跑了星河老怪的小妾白狐狸,逃走在外。星河老怪咆哮大怒,失了宝物和小妾,到处追他,扬言要把雪飞龙和白狐狸大卸八块。只是星河老怪尚有魔功没有练成,追拿奸夫淫妇不着,暂时没管他们罢了。雪飞龙自知自己这几十年修为斗不过星河老怪,只好带着白狐狸东躲xz。倒是白狐狸精乖,对他说道:“我听老头子说,在枯骨峰那里有一块天降的神石,颇有灵异之处,谁能找到一把神斧噼开神石,取得神石之‘心’,凭空可涨百年修行,非常了得。神石之下,是一条飞鸟也不敢过的毒水河。那条毒水河,就算金刚罗汉来了,也不敢轻易涉足,我们躲去那里,岂不正好?” 雪飞龙给星河老怪吓得惊魂未定,说道:“我的乖乖!金刚罗汉都不敢度过毒水河,难道我比金刚罗汉还厉害?” 白狐狸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来勾引老娘,自然没这档子破事。老娘给你指条明路你不敢走,难道要老娘给你做陪葬不成?”说着便抽抽噎噎娇滴滴地哭了起来。 雪飞龙急忙安慰:“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们去就是,去就是。”就这样,他们用辟邪衣度过了毒水河,占据了天基石所在之处,聚集起了一大批走狗帮凶,为非作歹起来。 偏那白狐狸生性风骚,过了几天的安稳日子,便又不耐烦,时常借着辟邪衣的法力,频繁进出毒水河,雪飞龙屡次苦劝,都给她当成耳旁风一般。雪飞龙一面操心莫十九娘来找他晦气,一面联络四处的朋党,白狐狸任性胡来,他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好随她去了。 又过几天,黑金刚杜能带着铁蜈蚣和他的弟子独角蛇鲁莽、云中虎卢刚、红蝙蝠等异类,高高兴兴来投奔雪飞龙,雪飞龙见了众人,当即命人摆酒接风,好生将众人安抚,说道:“我自从离了绝户谷,因为得罪了厉害的对头,落得有家不能回,刚刚到了此地不久,那日不期看见一个绝色女子向我买药,我打算采好了药交与她卖几两银子,好与山妻过活,谁想那女子竟是天女帮派来的卧底,派这个女弟子来探我的底细,我一时眼迷,竟给她骗了过去。大伙儿都知道天女帮的帮主莫十九娘是个厉害难惹的角色,得知我在枯骨峰上,扬言不久就来取我性命。我怕自己一个人搞不定,故此邀大家来帮我出头解气。”这群朋党中有几个不怕死的,其中一个名叫马王爷马堂,拍下桌子,站起来说道:“莫十九娘自在死海修炼,弄得我们海上的兄弟半文钱也抢不到,我姓马的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为势单力孤,故而暂时示弱于她,好避她锋芒。我们杀人抢人,凭的是本事才吃得这口饭,一个臭娘们,凭什么坏我们的好事?今日雪大爷愿和我们一同讨回公道,岂非幸事?”一众朋党等听了,也各自欣喜。 雪飞龙可不知道莫十九娘是个识时务的人,已结纳了阴阳山的人,带来了厉害的帮手,正要找他们的麻烦呢,自以为得计,心中十分欢喜,当下假惺惺地说道:“此番争斗,不比寻常。大伙儿临敌时,最要镇定心神,遇事不慌,不可小看这个莫十九娘。不过我看莫十九娘不一定真敢来我的毒水河,现在我们可以养精蓄锐,无论何人,无事不许离开此地。到了晚间,按班轮守。如遇莫十九娘到此,可与她订个日期,以决胜负。千万不可造次迎敌,以免单打吃亏,要紧要紧。”说完,安顿众人就在枯骨峰山住下,静候莫十九娘到来了。 雪飞龙是仗着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也更知莫十九娘素来心高气傲,遇上难事极少拉人助拳帮忙,心想:“你一个人来,我便收了你,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他一时兴奋过头,竟然没发觉自己的老姘头白狐狸已不在山中,偷过毒水河,去附近的乡镇上寻欢作乐去了! 再说大圣这头,带着莫十九娘和裘清风离了死海,计划妥当,先捉雪飞龙的姘头白狐狸,用白狐狸激怒雪飞龙,逼他过毒水河来决战,三人一路盘算,决定先到枯骨峰下的归元镇,等候白狐狸。因为莫十九娘的天女帮为了除掉雪飞龙这个淫贼,早已做了许多的工作,单单是摸他们的行踪和有多少党羽,在大圣和裘清风来到死海之前,就已秘查了两三个月。就是在这两到三个月中,枯骨峰上来了不少奇形怪状的魔头,情势对于天女帮十分不利,莫十九娘向来稳笃,得到密报之后,才打算去请人帮忙,自己也去毒水河附近秘搜了一阵。大圣和裘清风一来,莫十九娘就心中有数了。因为当时一句话,就把她惊住了:她在死海修练多年,没人能看出她的深浅,大圣一句话就道破了她的天机,第二,裘清风是太乙门下,太乙干元祖师当年在鸿蒙界上是鸿蒙教和魔眼天宫的死对头,裘清风法术虽然没她高,也可以当成自己的“友盟”,足可助力,至少危急之时,裘清风不会弃自己而去,她得了这两个帮手,自然有了绝大的把握,可以除掉雪飞龙了。 到了归元镇上,大圣把身子一摇,变成一个走乡串户化缘的僧人,裘清风和莫十九娘各自变成一对农家母子,在人群中四下走动。不一会天女帮的探子就来密报,在不远的一家酒店里,发现了正在和一群登徒子狂饮的白狐狸。莫十九娘心中欢喜,打发探子走了。 这酒店相离镇上甚近,原来是一个落魄的地主家的产业,那地主死后,这地方就给改成了一个酒店,用来招徕往来客商,同时酒店里也容留了不少风尘女子,出卖色艺之类。大圣是得道了的菩萨之身,不合出入这等腌臜场所,便叫裘清风如此如此。裘清风得计,走到暗处,复了本相,变回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店。他刚进门,就听有个女人放荡大笑之声,心想:“这白狐狸胆子还真是大,雪飞龙都知道缩起脖子,她反倒如此张狂。此等良机,我不捉她,也不见我手段。”便信步上楼,拣副座头,向下留神观看。只见白狐狸在一堆少年男子簇拥之下,已喝得烂醉如泥。但见她面带微笑,搔首弄姿,媚态撩人。裘清风一阵厌恶,眼光一转,望见白狐狸身上披着一件黑不熘秋、袍子不像袍子,长裙不像长裙的东西,灯光之下,红光一闪一闪的,竟有些仙宝之气。正在诧异之间,忽听有一个少年娇媚的声音说道:“姊姊,南公子刚刚来了。你看南公子还带了个伴儿哩。”白狐狸听了这几句话,忙往外面看时,只见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各自穿着一身华服,往酒店里走来。又听那妖媚的少年说道:“姊姊,你快去接南公子,他是个真男子,姐姐和他在一块儿,那才真开心呢。” 裘清风听了顿时明白,那一群少男,原是酒店的面首,外面走进来的两个少年,装扮比他们还妖娆,那是面首中的面首,心中一阵阵厌恶,喝了几杯,便想趁白狐狸一个冷不防,下手先抢了她身上那件奇怪的衣服。故意会了钞,装作往楼下走去,待那白狐狸晃里晃荡起身行步这一刹那的当儿,忽然从栏杆处跳了下去,五指成勾,伸手去抓白狐狸搭在手臂上那件怪衣,心想:“这骚狐狸喝得烂醉,还不叫我得手?”殊不知他过于轻敌,未想白狐狸是千年狐狸成精,精乖狡猾得很,虽是大醉,元神未迷,一觉不对,把身一扭,先放出一个臭屁。接着挤开人群,窜出酒店。裘清风一时大意,险些给她臭屁熏到,心中大怒,抓把筷子望空一撒,喝声:“疾!”筷子变成竹林,将白狐狸围在竹子之中。白狐狸不禁又急又气,朝着裘清风大声说道:“你个乳臭小娃娃,有什么本事,竟敢暗算老娘?”把手向下一撇,放一个钻地雷,轰隆一声,把裘清风的竹子炸倒,酒店中顿时鬼哭狼嚎起来。白狐狸正驾妖光趁乱逃走,刚刚逃出门外不远,耳边忽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说道:“骚狐狸,想跑去哪里?”接着光芒一闪,一男一女拦住去路:男的是个穿百衲衣的和尚,手里托个钵盂;女的是一个妙龄尼姑,年纪看不出来,只觉她容光照人,穿着一身黄衣,背上斜插一柄宝剑,手里拿着一口拂尘,正冷冷地盯着她。 白狐狸见敌人忽来,吓了一跳,酒醒三分,忙将手臂上那件怪衣穿在身上。那妙龄尼姑轻启朱唇道:“好个骚狐狸,你不要着忙,慢慢的,我不取你的性命。”那一种安之若素的神气,把白狐狸吓住了。那妙龄尼姑又说道:“你这骚狐狸可恶!你也有点修行,为何无缘无故,跟了雪飞龙这淫贼,到我的死海调戏侮辱我门下弟子,是仗了谁的势,辄敢如此胆大妄为?”白狐狸一听越加惊慌,原来眼前这个妙龄尼姑竟是姘头雪飞龙的死对头莫十九娘。莫十九娘是修行数百年的散仙,已成了气候;她只是狐狸借体成形,未窥大道,要打起来,决然不是莫十九娘的对手。而且莫十九娘是鸿蒙界上有名的鬼见愁,剑下不知死了多少妖魔鬼怪,她情知莫十九娘不好惹, 急忙借台阶就下,说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有些颜色,给雪飞龙用强霸占了去的。他作的那些事都与我无关,我还有事,后会有期,我去也。”说完,不等莫十九娘还言,便打算急忙熘走,忽然一团雷火,夹着风雷之声,从斜刺里飞来。白狐狸本来就做贼心虚,想要逃走,这一下没防备好,就给裘清风的五雷天心三味真火打个正着。她吃这一打,疼痛万分,破口大骂道:“乳臭娃娃,老娘本不与你计较,你敢暗算老娘,今天不取你狗命,你也不知老娘的厉害!”一边嚷,一边把身一扭,一道黄烟冲天飞起,裘清风正待再发雷火,那僧人道:“清风,不要动手,让我收拾这妖魔足矣。”裘清风便不上前,只和莫十九娘在地上观战。 那白狐狸跳在半空,现了本相,恶狠狠张开血盆大口,来咬僧人。那僧人无如便是大圣所化,见狐狸露出原形,只把手一指,一道毫光从他手指上飞出,化成一条光闪闪的绳子,直向白狐狸飞去,白狐狸大吃一惊,已不及分身闪躲,给绳子牢牢捆住,只叫声:“哎呀!”便直挺挺便掉下地来,现了原形,果是一只没有半点杂毛的白色红眼睛的狐狸。大圣上前一脚踩住,抖开身上袈裟,将狐狸包在袈裟之中,叫声:“得手了,走罢!”他那一指一线毫光,是佛祖赠与他的宝贝“金刚锇”,身上袈裟,却是在西天时与济公活佛赌斗赢来的“山河袈裟”,展开来时,可包天地山川,狐狸纵有千年修行,焉能幸免?只有乖乖就擒的份。当下大圣带了裘清风和莫十九娘驾起清风,破空飞去。 第12回 紫秘宫中见神刀 无名洞府参雕画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20回 2仙求援无量山 大圣造访5庄观 铁衣丐说道:“他神通广大,我们在鸿蒙界举目无亲,他愿出手,就足以帮你恢复元神了。就只怕他还记着当年和我及纯阳真人的恩怨,不愿施以援手。”梁同瑾忽然问道:“两位仙师,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大圣,可是一个毛脸雷公的僧人?” 铁衣丐颇为意外,说道:“你是凡夫俗子,怎会认得他?” 梁同瑾摇头道:“我是没见过他,更谈不上认识了。不过我有个旧相识,却是跟他极熟的。” 铁衣丐甚为讶异,道:“哦,你还有这样的缘法?说来听听?” 梁同瑾说道:“小老儿的这个熟人是鸿蒙界都很有名的人物,名叫莫十九娘,住在死海无量山上,是个鸿蒙界的散仙。小老儿年轻时痴迷法术,差点走入歧途,莫十九娘因见小老儿没有资赋,强练大法,出于好心,便现身将我点破。她说我修练的这种法术,须要从未学过别的法术才能炼,否则元气炼过别的,杂而不纯,就算毕生苦求,亦是无用,对自己有害无益。小老儿虽是心志坚强,然而元神不能凝固,所以不可强练下去,就算有一丝一毫的突破,也是幻景,转眼之间,全部消灭,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不如退主求次,养身怡年,多修长寿之道,以免把握不住心神,带来性命之忧。小老儿得了莫十九娘的指点警示,悚然心惊,便停止了修法,转而祈求长生,几十年来,颇有进益。小老儿对莫十九娘十分感激,只要一有空,就去死海探望她。她最近拜了一个外地来的异僧为师,小老儿也是听故友偶然之间说起。两位仙长说的那个人,就像是莫十九娘的师父。” 铁衣丐和蓝姓少年听了恍然大悟,十分高兴地对同瑾说道:“你真是个有心人!我和蓝道友炼完救命的金丹交给你,你先回去救你的侄儿,我们灭了黑风岭的魔头,再去死海。”说罢,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同瑾听完,十分庆幸自己没有惧怕暴风雪而爬上铁神庙,就在丹房外等候。蓝姓少年和铁衣丐一起去沐浴更衣,进到一间净室,合力炼丹。到了三天后的夜里子正三刻,同瑾正在门外来回走动,丹房的门开了,蓝姓少年和铁衣丐走出门外,交给同瑾一个小盒,说道:“丹药已成。你拿这药火速回家去,见你侄儿,叫他一日三服,俱用无根水辅之即可,此药一服,魔障尽去,神清气爽,便可回复如常。他福缘深厚,与我们有缘,待三个月后,你叫他来铁神庙,拜我的蓝道友为师,便可免去更多劫数,日后长修大道,白日飞升可也。”同瑾闻言,千恩万谢,说自己不会法术,救命如救火,能否请仙长大发神威,免他奔波之苦,送他即刻归乡,去救侄儿?铁衣丐哈哈一笑,随手摘了一片树叶,在同瑾背心画了一道符,一阵清风,将同瑾送回老家去讫。不提。 这个铁衣丐和蓝姓少年,便是从三界来到鸿蒙的八仙中的两位铁拐李和蓝采和。他们来到鸿蒙,是因为那日他们在丰都鬼王那里做客时,听说了鸿蒙异变的事,便有心先到鸿蒙来看看。他们不知西天如来佛祖亦已洞悉鸿蒙的变故,派了大圣前来灭魔。那时汉钟离、吕洞宾、曹国舅、韩湘子、张果老、何仙姑六仙在外仙游,不在洞府,因之没和铁拐李蓝采和作伴。他们没想大圣在鸿蒙界,有心想去见大圣,又怕大圣拒绝来意,一时竟至踟蹰。原来当年八仙大闹东海,火烧龙宫,正好犯着大圣的忌讳。要知大圣和四海龙王历来交情不浅,大圣的金箍棒还是东海龙王所赠,因此八仙搅扰东海, 大圣心中大怒,私下找过八仙的麻烦。八仙斗不过大圣,只好请观音菩萨作中说和。大圣不能不给观音菩萨面子,只好罢手,双方之间的芥蒂,就这么结了下来。那件事过后,张果老、曹国舅和何仙姑到西天去见大圣,说明其中缘由,大圣本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三仙联袂而至,情恳意真,加上大圣和三仙往日有私交,也就将这事一笑了之,不再当作一回事了。铁拐李有点小气,蓝采和也不是个大量的人,他们心中有所顾忌,也情有可原。  话说大圣等人回到死海无量山菩提仙府,过了数月,四周宁静,没听见哪里有魔头作乱害人的事,天澜海逃走的敌人也不来扰乱,见无量山并无甚事,便将看守洞府之责交给铁力大师和冷鸿两位,自己带了莫十九娘、石元庆、裘清风、陆家橞诸弟子到无量山的天王谷暂住些时日,每日传授他们八九玄功的要诀,教众弟子精益求精,不得有丝毫懈怠。这日传授功课毕了,大圣一人正在山中闲步,忽见山下上来一个壮汉,上前一看,来的是阴阳子文的大哥阴阳子霸。原来子文和公孙非都回家搬取人口,子霸就是那时一起来到无量山的。他九弟子文是大圣是的徒弟,他自己不是,平素便帮忙铁力大师和冷鸿一起处理一些杂事,也颇为尽心。子霸见了大圣,说道:“有两位仙长前来拜访。”大圣一问来人的样貌,笑了笑道:“原来他们来了鸿蒙?”子霸闻言,问道:“他们是上师的旧交情?” 大圣笑道:“交情谈不上。他们是三界着名的八仙,法力相当了得,不过却不对我的脾性,我少年时在三界扰乱阴阳,战天斗地之时曾会过他们,后来在取经路上,也见过他们中的一两位。我成就果位,还和他们起过过节,彼此并不投契。他们找到此处来见我,倒是令我有点意外。你先回去,好生款待他们,不可失礼。”子霸走后,大圣随手摘了七片树叶略占一卦,知是一团和气,并无其他枝节,才放了心。他跟八仙中的张果老、曹国舅、何仙姑有深交,却和吕纯阳、铁拐李很不对付,见到吕纯阳总是将他捉弄,常常把场面弄得极尴尬,若非张果老、曹国舅和何仙姑从中调停,双方早就翻脸。他忽然在鸿蒙遇见三界的“故友”,也算一段欣喜,心想铁拐李和蓝采和忽然造访,必有缘故,便有心将铁拐李和蓝采和留作自己的帮手,先前的不愉快,就暂时放在一边不说了。 大圣回到洞府,果见是铁拐李和蓝采和二仙,连忙叫人奉茶,宾主落座,大圣笑着说道:“什么风把两位吹到鸿蒙?” 铁拐李把来由一说,大圣笑道:“两位此行正合我意,不知愿不愿留在鸿蒙,助我灭魔?将来在佛祖面前,也有话说。”铁拐李道:“大圣在此,我们法力浅薄,只怕力有未逮。若不嫌弃,情愿效劳。”大圣大喜,走下座来拱手说道:“那敢情是好极了。蓝采和的元阳修补,就着落在老孙身上了。对了。你们说黑风岭那里怎么了?我初到鸿蒙,就从阴阳山黑风岭过。” 铁拐李说道:“大圣容我细说。我们来鸿蒙也不久,约莫比大圣早些儿。我们到了鸿蒙,认识了几个修真修法的朋友,彼此甚为投契。那年我们在天炉峰上和百智上人说法讲道,忽见百智上人的徒弟跑来求救。原来那个徒弟的妻子被一只修练千年的山中老白猿抢去。那白猿住在阴阳山黑风岭上,因有神通变化,行走如飞,一般人追赶不上,论法力连百智上人也不是对手。百智上人当面便请我们相助,捉拿白猿,当下便一起下山,到黑风岭来。我们走得快点,在莫愁谷遇见飞星河六怪,赶来给百智上人助阵,我们当时有点轻敌,没要他们相助,只和百智上人回到采和即走。才走了不多一会,到了黑风岭,远远看见前面一团白影,如飞上山。渐渐追近,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喊之声。追来追去,追到一座石崖,那老白猿便化团清气,钻进洞去。我与百智上人及采和近前一看,那洞门关得严丝合缝,推之不动。我便用铁拐去凿那洞门,好容易才将洞门打烂,这时那老白猿一跃跳出,手提一根乌油油的铁棒,不知是什么所做,出来和我们恶斗一阵。那白猿来去如风,竟有点像大圣少年时的光景一般,也会变化,也会腾云,也会隐身,也会念咒,我和采和加上百智上人,三人竟然抵敌不住他一个,我用葫芦里的三味真火去烧他,他竟毫发不损,还在火中唱歌气我们,结果我们一不留神,被那厮一棍将百智上人打翻,抓进洞去。我和采和奋勇向前,那白猿忽然面露凶狠之色,把百智上人的徒弟妻子抓出洞来,大声叫道:‘你们到我这里来罗唣,可是不想他们活吗?你们再要在我这里不清不楚,明日就来给他们俩收尸吧!’说完桀桀怪笑,一闪进洞,关闭了洞门。” 大圣甚是惊异,说道:“当年我和六耳猕猴的光景,你们都还记得罢?连我的神通,也不能胜六耳猕猴,不是佛祖出手,几乎损我一世威名。难道鸿蒙界上也有六耳猕猴?” 铁拐李道:“不似大圣尊容,亦不似当年佛祖所言四大灵猴之属。倒十足是山中千年老猿的元神变化而来。” 大圣心中一转,说道:“采和且在我这里住些时日,我山中八卦炉真火未灭,采和可去静采,恢复元真,算计时日,不久就可痊愈,等我去来。”取了几颗丹药交付蓝采和服用,将无量山中事交代铁力大师等人毕了,借金刚锇法力飞出鸿蒙,回到三界之中,先到灌江口杨戬杨二郎的道场来。只因二郎杨戬上古时成道,曾在西方世界剪除妖魔,因此见识颇广,以此大圣想来见二郎,请他指教黑风岭那古猿乃是甚出处。 不想二郎杨戬从太乙救苦天尊处回来,安抚灌江口灾民毕了,在自己神庙中暂居,不时也同梅山六将操演神兵,等待大圣相召的消息,同到鸿蒙去走一遭。原来大圣得道后,二郎和他极为友爱,大圣走时,原说要二郎同行,只因二郎要安抚治下灾民,一时不得同去,嘱咐大圣,若有难处,便来寻他。恰好大圣从鸿蒙出来时,二郎杨戬静极思动,带领梅山六将,牵黄擎苍,跨海打猎去了。大圣扑了个空,不知何处去找二郎,眼睛一转,一个筋斗云飞在九霄云中,来见结拜兄长镇元先生。 他学成术法,遨游四海也不过须臾间事,灌江口到万寿山,相隔二十万里,他不过在云间一打盹就到。来至万寿山下,抬头一望,但见还是旧时模样:高山峻极,气势峥嵘,白鹤翔集,苍猿纵横,晴林日照,红雾轻绕;风生阴壑,彩云轻飞。幽鸟乱啼,凤凰作歌,荆棘密密,芝兰清清,涧水叮咚,曲曲弯弯,峰峦不断,重重叠叠。又见绿槐、斑竹、青松、白李、红桃、翠柳之属,灼灼争艳,龙吟虎啸,鹤舞猿啼,真是仙山福地,蓬莱故苑,幽趣非常。这座山便是大圣的结拜兄长镇元子的道场福地万寿山。大圣不欲搅扰清净,便沿着山道,慢慢进山。那镇元大仙乃是天地初判时得道,门下散仙不计其数,因散了讲坛,诸弟子各归原处,闭门修练,大仙自己高枕无忧,在真我堂中读书为乐,听闻大圣来了,心中甚喜,连忙迎出观来。他门下那两个门童,一个清风,一个明月,此时俱都有四千岁上下,都与大圣见礼。镇元子叫清风明月道:“吾弟一路辛劳,将我人参果打个与他吃,权表旧情。”二童笑道:“大圣如今不偷果子了么?”大圣大笑,说道:“我便偷了,你师父亦不怪我。”镇元先生下座挽住大圣,笑道:“二弟!怎的还说这等顽皮话?来来来,我们后堂叙话。” 两人来至后堂,大圣也不叫清风明月去打果子,只讨了杯香茗喝了。大仙将二童挥退,问道:“贤弟!你一去许久,未知鸿蒙如何?” 大圣笑道:“倒也不如何,只是与我当年取经路上一般,多见魑魅魍魉,大小妖魔,横空乱舞,鸿蒙百姓,民不聊生,愈发坚定小弟除魔卫道之心也。”大仙闻道,说声:“可喜,可喜。贤弟若成功时,果报第二,仅次于西天佛祖了。不知你出鸿蒙,却是为何?” 大圣把铁拐李与蓝采和的遭遇说了,问道:“兄长可知那白猿是甚来历么?” 大仙道:“你这么一说,我云里雾里,如何分说?又不曾亲眼见得。” 大圣笑道:“兄长乃地仙之祖,小弟本指望兄长为我指点迷津呢。” 大仙说道:“看你这样,想是要走么?” 大圣道:“其情紧迫,小弟不敢久留。” 大仙道:“你且慢来,待我与你往翠云宫走一遭,如何?”他是太乙门下,本不欲与玄门有甚瓜葛,只是大圣与他乃是八拜之交,大仙心高气傲,也不得不与大圣帮忙。当下大仙嘱咐二童看守仙府,与大圣一起驾云到翠云宫地藏王菩萨这里来。 不一日到了翠云宫,由守门独角鬼王进去代为通禀,待了一会,鬼王出来说,不但地藏王菩萨不在宫中,连地藏王菩萨的神兽谛听也跟随去了,问菩萨去往何处,鬼王却不肯说,问他什么,也不肯说出来。大圣和这镇元子知道菩萨规矩大,便辞了独角鬼王,转身驾云回万寿山。此时天色已晚,二圣正行,忽听有人叫:“留步!”大圣转身一看,原来是翠云宫的值班神将修罗夜叉王来了。二圣见礼,问道:“夜叉王何往?” 修罗夜叉王笑道:“正为大圣而来。大圣所问之事,我已知道,地藏王也知道,地藏王不欲明说,乃是顾自己面子罢了。” 大圣闻言,便与修罗夜叉王落了云头,立在海上。修罗夜叉王说道:“那古猿比菩萨的道行还高,乃是燃灯佛座下的一只神猴转世,当他要历一劫,故此他自作主张,去往鸿蒙。大圣此去,好自为之。地藏王菩萨有一条伏魔绳相赠,大圣若斗不过那古猿时,只将此物释放,自有分数。小神传旨毕,告辞回去了。”将一根黑灰色的绳子交与大圣收存。原来燃灯佛是混元佛,在三界辈分极高,地藏王知道他座下的灵猴在渡劫,也不愿点破大圣,只能借他人之口,泄露神机。大圣听了修罗夜叉王的话,心领神会,当即与镇元子回到万寿山,不欲久留,便与镇元先生告辞,带着地藏王菩萨所赠宝物穿过鸿蒙边界,回到了死海无量山中。 大圣回来,众人都来问讯,打听那黑风岭古猿的来历。大圣却不能明说,以免有伤燃灯佛的圣德,只支吾了几句,说有破他之法,便敷衍过去。原来黑风岭虽说名字险恶了一点,因风景甚好,钟灵毓秀,山水相生,亦不与世隔绝,最好作为参修灵府,不知怎的,给那古猿看上,带了他在鸿蒙收伏的沙布、伽音和方玉娘三个魔头, 意欲到此盘踞。因为黑风岭最高峰铁神庙事先已给铁拐李和蓝采和占了,二仙法力甚高,到了鸿蒙之后暂时不走,古猿和三魔才屡屡派遣魔子魔孙跨过山界,前来挑衅。铁拐李和蓝采和早就听说过黑风岭有隐藏的事,他们早已练就金身,入了真流,心想鸿蒙妖魔能有多厉害?也是一时轻敌,才种下了祸根。 那千年古猿因为犯了燃灯佛的戒规,罚他打回原形,不得成人,虽能说话,思想也甚是灵巧,不成人形,却能行人事,极为贪淫。燃灯佛早已算知他要历个劫数方可脱困,免去天灾地火的侵扰,便将他打入鸿蒙,叫他完劫。那千年古猿不是寻常人物,在燃灯阁担任看守经卷之责,知道燃灯阁中珍藏的经卷俱是西土真经,佛门异宝,早在暗中修行,得益匪浅,因此铁拐李和蓝采和,就算大圣,也无可奈何于他。好在地藏王菩萨识破了古猿的跟脚,才授大圣“伏魔绳”,既能捉住古猿,也可保全燃灯佛的面子,还可叫古猿尽早渡劫,正是一举三得之计。其他诸人不知其中的关碍,问大圣也不肯明说,只能暂时作罢。 大圣把古猿的来历一说,铁拐李说道:“想不到他如此厉害!我因大意轻敌,不想他跟脚如此之深。若是打起来,我还可以抵挡,蓝道友未免手脚稍慢,岂不坏事?如今我们已知其中奥秘,说不得还要请大圣助我们一把呢。”大圣道:“如此甚好。待采和将元真修复了,我们就上黑风岭去。那里离鸿蒙教的所在鸿蒙巨流河南近,拔掉黑风岭,足以震慑群魔,我便于愿足矣。” 第24回 0年老猿腾变化 万马齐谙困老魔 那几人听说“莫十九娘”这四个字,早吓得魂飞天外,一个个哪里敢动?石元庆烧了高台,发出信号,叫大圣他们都下来。莫十九娘将洞里几个人严厉讯问,那几个人慌忙下跪道:“我等俱是山中百姓的子弟,被老猿威逼,迫不得已,要保性命,不得不从。平日只命我们做杂役,害人的事是老猿和他的帮手所为,与我等无干。望乞诸位大仙饶命。” 莫十九娘看这几个人脸上并没什么妖气,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怙恶不悛之徒,便缓和了脸色,问道:“外面这个高台,原是用作什么勾当的?为什么杀死了这么多的人?”内中几个吓得抖抖索索的,只有两个看似小头目的胆子还大点,连忙磕头说道:“大仙饶命,小的知无不言。”莫十九娘说道:“你们两个起来,好好说给我听,叫我听出半句假话,脖子上咔嚓就是一刀,送你们见阎王去。”两人吓住了,站在地上,两条腿一直哆嗦。铁力大师暗暗好笑,忙将两人安慰说道:“莫十九娘虽是‘凶蛮’了一点,却不是滥杀无辜之辈。你们只管将你们知道的好好说来,贫道可保你们不会咔嚓一声,就见了阎王。”那两人惊魂未定,事已至此,怕也没法了,只得老老实实说道:“那座高台,据说是个邪法的‘阵眼’,老猿平素不往我们这里来,就靠这个‘阵眼’,监视山外的动静,和我们是不是循规蹈矩。我们不敢多问,只负责每天几个时辰上香烧烛,保住在黄昏日落之前香烛都不可熄灭,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我们在此喝酒赌牌,也没人来管我们。”大圣听了登时明白,说道:“原来这老猴头弄的是障眼法儿。”说罢,将手向大火中一指,指尖上发出一道银光,光到处火光骤灭,现出八根高可十丈的石柱。八根石柱按八卦排列,每根柱上都刻有云纹,柱身黑漆漆的,散发着浓浓的黑气。大圣笑了笑说道:“我们在山谷中遇见的黑气,原来是受这八根石柱所控制,石柱地下,必是通往山谷无疑。怪不得我们来时一个人也看不到。这老猿心机甚深,想出这个办法来哄骗我们。可惜了他那么长的修行,就为了一点贪念,跑到鸿蒙来倒行逆施,伤害人口,真是天人共愤,死有余辜。我不愿这样凶狠狼狈的妖仙渡劫安然回到三界,此行非除他不可,他的主人知道他的恶行,将来也不至怪罪于我。你接着说,还有什么?” 那两个人,不过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之流,见大圣和颜悦色,心中也不那么害怕,张三接着说道:“黑风岭的重要所在,不在我们这处,而是在岭北的翠鸟谷和神沙谷中间。那处所在,我们来得时日短的人,去都不许去,只要靠近,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丢了脑袋,暴尸荒野。据我们这里去过的兄弟说,那是老猿的住处所在,是两座山谷中的一处平旷地方,四面都是奇峰怪石,形状极险,老猿就住在那处平旷地方的一个山洞里。山洞三面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出路,其他的党羽则住在左右两边的茅棚和洞穴中。平地搭起一个高台,高台黄澄澄的,好似竟是铜柱支撑,台上布置华丽至极,台前设着香案,案上供着一个葫芦和一副不知是什么人的牌位。案上点着绿蜡,高台四周,插满大小长短各式各样的布幡。老猿施法时,照例是要用生人做殉,每做一堂法,每杀一个人,老猿都会口中喃喃念咒,用手指把案上的绿烛绿焰,将‘人殉’化成一熘黑烟,收入那葫芦中。” 大圣听了,不禁一愕,说道:“这是极为古老的法术‘炼灵’之法。 燃灯古佛成道时发慈悲心,尽收天下各处凶恶的符咒和法术,锁禁在燃灯阁中,不使外传,三界之中没人敢去燃灯阁里偷看。想不到这种‘炼灵’恶法,竟给老猿偷来,在此戕害生灵。燃灯古佛圣明万载,想不到给一个没成人形的妖魔坏了清名,当真可惜。你们入去时,千万小心,莫教他绿烛毒焰沾上,沾上了就连我老孙也是没法解的。”  莫十九娘不解,说道:“恩师,看你老人家说得轻巧巧巧的,这法术厉害在何处?” 大圣因说道:“这得从混沌时说起了,说来还和鸿蒙有点关系。混沌时群魔乱舞,盘古天王性如烈火,凡是抓住胡作非为的妖魔妖神,都一概用法术将他们的魂灵拘在混沌壶中,躯壳抛弃不置。有些时候过于匆忙,妖魔和妖神的魂灵尚未吸尽,残存的魂灵经过万年沉睡,只要施以对路的法术,便可唤醒。这些魂灵无生无知,谁将它们唤醒出来,它们就听谁的使唤。我现在才知道为何老猿不去别处渡劫,而是来了鸿蒙界了。盘古天王当年灭掉的妖魔妖神的残存死魂灵在鸿蒙界飘荡,老猿偷得了燃灯古佛收藏锁禁的秘笈,知道了唤醒死魂灵的妖法,才敢在鸿蒙界为恶。这种死魂灵凶狠无比,无物可禁,到时只能让我试试地藏王送我的两件宝物,再加上我身上的山河袈裟一起来试试了。时候不早,我们赶紧去吧!十九娘,这几个人误入歧途,还是有心从善,教他们各自回家去吧,免得白白送了性命。”那几个喽啰听了如奉纶音,急忙逃走下山去了。 大圣叫兽王张猛张清兄弟近前,在两人掌心各画一道符咒,说道:“你们的猛兽,可用我的符咒约束在后,待我们到了两座山谷时,你们再驱猛兽前来助阵,用猛兽的戾气克制老猿的原形,叫他轻易不能想跑就跑。你们记住,你们玄功未成,不可靠近,多增无谓的伤亡。你们只要看我信号,教猛兽不停咆哮,震动老猿的心魄,令他惶恐不安,不能专心施法,就是大功一件。”张家兄弟领命去了。大圣又叫铁拐李和蓝采和:“两位看我去往何处,就在我左右帮护。你们都是混元金身,不怕阴毒暗算,比其他诸人都强。采和的花篮,可以尽收妖魔的妖气和毒氛,以备万全。”二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们定当竭力。”再唤沙红浣:“你的法力最好,又有神鹿做坐骑,你不须厮杀,只管觑定那老猿案上的葫芦,只要一不留神,就去抢了他的葫芦,教他不能释放死魂灵,如是不能抢走,便用五雷打它,用三味神火烧它,总之一件,不能给他揭开葫芦的盖子。”沙红浣说道:“侄儿就怕道行未足,须得请人帮手。”大圣便叫裘清风:“你素来精细,就陪在沙师姐身边,专以抢葫芦为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抢了葫芦,交给你莫师姐,请她用十二神女的处女天葵厌之,那葫芦必当失效。”裘清风连忙应了。当下分派妥当,众人三个一伙,两个一伴,便向翠鸟谷和神沙谷飞去。莫十九娘照样又是开路急先锋,紫霞剑发出紫光在前,石元庆的碧玺剑发出绿光,跟随在后,一紫一碧,剑光照耀了半边天际,不久,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了。 原来千年老猿是燃灯古佛尚未成道时就伴随左右的“灵侍”,比三大士的金毛犼、白象和青狮法力都还高得多,精通三十六天罡变化,捏土成罡,吐气成云,向为燃灯古佛的左膀右臂。那年古佛去西天听讲,留古猿在燃灯阁中守门。岂知这古猿窥盗日月灵气,养成气候,盗了燃灯古佛一部禁书和数个护身之宝,逃到下界,恰巧这时十八罗汉也因渡劫盗走神王玉册,擅开鸿蒙界,古猿知道三界之中没有藏身之地,便也趁鸿蒙界还未关闭时钻了进去,潜藏起来。燃灯古佛回到道场,不见了古猿,到处寻访他的踪迹,还未寻着,正赶上玉皇高上帝举行恭天大会,益发无法脱身寻找古猿。古猿到了鸿蒙界后,勾搭上一个姓赵的妖妇,采女精修炼妖法,同恶相济。后来更将妖妇活活采精害死,功力大进,遂至黑风岭,盘踞至今。 他到了黑风岭后,又搭上女魔头鲁红缨,被他照古佛禁书上记载的妖法,炼了个六六三十六面人头白骨幡。用三十六个童男童女的阴魂修炼。每年只能炼一次,共用三对童男童女,其他的用葫芦装盛,放置在极阴极寒之地储存。这种妖法六六相生,合先天造化、阴阳两极,共用阴魂四十九个,在各类妖法当中,最是惨刻狠毒,无与伦比,无辜戕害许多无辜,已太狠毒,上干天相;二则炼起来稍一时辰不准,生辰不符,不但白费心力,还会危及自身。及至遇见女魔头鲁红缨,那女魔头浪荡成性,给老猿勾引,动了欲火,不顾利害,与他一起男女双修。他潜藏的地方又在山中隐秘之处,不易为人发觉,他因见只有铁神庙上两位太乙金仙铁拐李和蓝采和,鸿蒙界上,放眼一望,似再无敌手,渐渐露了狂性,一面命鲁红缨另炼一种妖法,一面决定开葫芦炼灵之法。因为炼这人头白骨幡一年之中只有一日和他本命相合,还必须在露天之下吸风饮露,于是便另辟了一座石洞,也就是大圣他们找来的这处藏书所在。 这也是合该他命数到终。这人头白骨幡一共虚炼十二个寒暑方能大成,到大圣知道他的来历时,满打满算,才三年有余。这三年中,老猿潜形各地,搜罗童男童女,颇费心力,找到了人,却又八字不合,找到了合适的八字,或找到的童男童女又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三年以来给他害死的男女不计其数,再想找合适的人,已是举步维艰,三十六个童男童女,今年只找到二十七个,尚差九个,炼不成功。在此之时,他只能退主求次,不用三十六人,白骨幡的数量也减到二十七面,正好合上人数。他若不动手,过了这天,不但这二十七个童男女到第二天,八字全不合用,前功俱要尽弃,急得心似猫抓,这就是他赶着今夜开坛的缘由。莫十九娘夫妇先毁了前山的高台,老猿不清楚前山已然生变,心急之下,更不知大圣已率众仙杀到了后山他的巢穴。 时值千年老猿刚与鲁红缨在洞中翻云覆雨一番,沐浴更衣,整顿毕了,出来作法炼幡。这时大圣一行人已逼近高台,此时天光大亮,沙红浣骑着白鹿在半空中一眼就看见了老猿。因老猿行的是邪法,手中挥舞拂尘,念诵咒语,台上的白骨幡展动起来,一层层的黑雾将不多时便将法台遮盖,所以青天白日,沙红浣又是在半空,因此一眼看到。沙红浣是金身罗汉沙悟净的徒弟,向来精细,人又敏捷机警,更有裘清风给她做帮手,谨记了大圣的吩咐,先要将千年老猿储存死魂灵的葫芦抢走或者销毁,便在云头之上,默不作声,静候时机。裘清风顺着她手指处一看,果然那供桌上面竖着一面不知何人的灵位牌,台的四周都是练到了六七成火候的白骨幡。沙红浣悄声对裘清风说道:“你用五雷天心大法中的雷霆,去炸毁那些白幡,我去抢老猿的葫芦。”未等裘清风说话,就在云端下了白鹿,手持参龙神将的雪鳞刀,使个隐身法,悄悄地向高台挨近,一个冷不防抢上去,将葫芦抓在手里,腾空驾云就跑。千年老猿勃然大怒,将身一晃,就来追沙红浣。那边裘清风急忙将身一挫,跳下云头,手发五雷,登时将四周的白幡点燃烧将起来,高台四周群魔环伺,哪里想到两个少年人这么大的胆子,敢闯龙潭虎穴,殊不知后面大圣已率众杀来,山头到处都是长虫猛兽,两位兽王张猛张清兄弟驱猛虎、狮子、豹子、灰狼、巨象······突奔而至。这些猛兽给张家兄弟饿了整晚不曾吃一口血食,已是饥肠辘辘,狂奔上前,见人就咬,见人就扑,当是一场饕餮盛宴一般,甩开肠胃,尽情享受,场面登时一阵大乱。 千年老猿死追沙红浣,誓要夺回死魂灵葫芦,正在此时,忽然一阵金风过处,耳旁一声大喝道:“燃灯阁业障!认得我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么?”千年老猿闻言大吃一惊,但见大圣站在云巅,让过沙红浣,左有铁拐李,右有蓝采和,三尊大神,团团将他围住,远远看见沙红浣已将装有死魂灵的葫芦交给莫十九娘,莫十九娘即时将葫芦用处女天葵厌了,气得三尸神暴跳,破口大骂,随手一晃,拔出铁棒,便与大圣斗在一起,虚斗几合,打开泥丸宫,现出一尊元神,原身敌住大圣、铁拐李和蓝采和,真身分身去寻沙红浣,要报切齿之仇。原来邪门的法宝,最怕黄花处女的经血,千年老猿一时大意,把多年祭炼心血毁于一旦,这葫芦中的死魂灵收集起来绝非等闲,又为天地鬼神所同嫉,他纵横鸿蒙,全仗这葫芦里放出来的死魂灵助他为恶,可恨多年心血,坏在一位少女之手,坏了自己异宝,当下勉强凝神静气,仗元神飞近沙红浣,手起一铁棒,向沙红浣头顶打来。正在这时,忽然眼前一亮,一道华光从天而降,顾不得取沙红浣性命,将手中铁棒往上一迎,溅起一熘火光,正好将来人兵器挡住。猛听一声大喝,一团电光风驰电掣而来,大吃一惊,抬头一看,更加吃惊:“怎么把这冤家也招惹出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圣二出鸿蒙时,寻访未遇的灌江口显圣真君二郎杨戬。 二郎杨戬本就与大圣交情匪浅,他可以不卖玉皇高天上帝的面子,却与大圣甚对脾胃,大圣甚是精细,连杨戬的梅山六将,也个个与他划得来。此番他与六将出海打猎,晚回三日,大圣来而复去,二郎甚是后悔,便上天庭,请一个前去鸿蒙助阵的旨意,随后便带了梅山六将,闯入鸿蒙。他到了鸿蒙,放起法宝指南针,找出了大圣的下落,便赶来帮忙,正好遇见千年老猿追赶一位少女,当下放出三尖两刃刀,将千年老猿阻住。他面生三目,额头正中神眼睁开,放射数丈神光,立时看到一只白色老猿的形象,心中十分惊异,恰好大圣赶来,见到二郎,喜不自胜,不及寒暄,杨戬便问:“大圣,此怪出自何方,为何与大圣少年时手段一般?”大圣附耳把千年古猿的来历说给杨戬知道,接着说道:“这燃灯古佛家中的牲畜,法力的确高强,我和铁拐李蓝采和三个,竟无法将他拦住。我有心不叫他渡劫,杀了他来个先斩后奏,你以为如何?” 杨戬点头说道:“此怪太凶残,叫他渡劫回到三界,岂不是一大隐患?我自与你帮手,将来古佛若要怪罪大圣,我杨二郎绝不会袖手旁观!”手持寒锋,截住千年老猿,刀棒相交,狠狠恶斗,大圣挥棒,身子骨节摇动,变成三头六臂,铁拐李挥铁拐,蓝采和用花篮中的花瓣化成飞剑,四大高手,力拼千年古猿。千年古猿虽是凶悍之极,法力高强,也束手束尾,左支右绌起来。他一面迎敌诸般兵器法器,一面故技重施,将身往旁一闪,元神跳起半空,来伤蓝采和。不妨二郎显圣真君拿出法宝阴阳镜对准他只一晃, 千年古猿哎呀一声,肚里五脏六腑似乎都给无形之手捏了一把,登时痛得从半天云里掉将下来。 他在地上打个滚,将身一抖,把元神收上身来,眼光一瞥,只见莫十九娘已将女魔头鲁红缨赤条条地从洞府中抓出,手起一剑,砍了首级,一个无头光身,踢下悬崖去了。千年古猿大吼一声,从怀中取出混元旗只一卷,竟将莫十九娘卷住,谁知莫十九娘强悍之极,身子被卷,手发紫霞剑,雷声殷殷,竟将混元旗震开,接着又是轰隆一声,掌心放一个五雷雷火,把沙红浣送来的葫芦裂成两半,里面死魂灵给三味雷火一炼,化作十数道黑烟四散。千年古猿见自己千方百计费尽心血,还差二三年就要炼成的法宝毁于一旦,又是痛惜,又是暴怒,手中铁棒,风车也似,滚上前去。这时大圣、杨戬、蓝采和、铁拐李已从云端飞身下来。杨戬见古猿那根铁棒灵动异常,莫十九娘和石元庆夫妇的飞剑竟抵敌不住,蓝采和急忙飞出花瓣练就的飞剑,去斩千年古猿。古猿蓦地一个回头,怒上加怒,破口大骂道:“何方业障,来管我闲事,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口中念念有词,立刻阴风四起,血腥扑鼻,蓝采和猛觉一阵头晕眼花,不禁手脚酸软,铁拐李忽然飞来,叱道:“左道妖法,也敢卖弄!”左手横着铁拐,右手扬处,一道光华照将过去,阴风顿止。蓝采和立刻神志一清,知道自己法力不是老猿对手,连忙后退。老猿本不太将铁拐李放在眼下,想不到铁拐李一来就破了他的妖法,知道不妙,方始有点发慌了! 第30回 天生小气生疑窦 性如烈火斗掌门 圣云英知道莫十九娘向来不打诳语,急忙叫侍者赶快去请九龙尊者。不多时九龙尊者带女儿许青莲满面怒色走来,见了圣云英,立即大声呵斥道:“你们女子头发长见识短,些许小事,何故闹得惊天动地?我这居处,除非有了内贼,外人绝不敢跑来为盗!”莫十九娘可没有铁力大师脾气好,听他说话,竟有指自己为盗之意,不由动了肝火。只是她想到此番辛苦而来,药没采好,总不能空手而归,加上更顾着圣云英和许青莲母女的面子,便强压怒气,当时没有发作出来。 圣云英也有点生气了,说道:“我和妹妹走到此处,见往生堂内有一股不明黑气,只怕有外面的妖人跑来作祟,加之我们都没有开过慧眼,邪魔隐形到此,我们不易觉察,所以提醒我,叫你来看!你里面有没有放什么法器之类的东西?若有,速速去看有无丢失?”九龙尊者到了里面没多久,便咆哮大骂了起来,圣云英和莫十九娘走去一问,才知丢了一枚分魂玦。那分魂玦是九龙尊者炼来引导亡魂往生之物,阴气极重,九龙尊者为此才不怎么收藏,一直用红绳挂在往生堂门口。他一是想大荒台很少有人来,四面八方还布下了结界,一般人想进来也未必进得来;二者分魂玦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法器,除了引导亡魂往生,其他用处却是没有,盗走分魂玦,也没什么用处,所以对这件法宝,九龙尊者是随取随用,并不刻意收存。没想一个不小心,还是将分魂玦丢了。这时莫十九娘忽然对圣云英说道:“如此来说,小妹的猜测是对的了。来的路上,我看见有一朵飘飘忽忽的黑云在我脚下飞行,似乎是从天炉峰方向出来的,看那云光不正,应不是正人。小妹因要来见姐姐,就没理会它了。如今一想,就是这驾云的人来到大荒台内偷走了分魂玦!” 圣云英忙问道:“妹妹,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莫十九娘说道:“小妹看那黑云是向西北方向去了,西北方是天残教的所在。” 圣云英疑惑不解,说道:“分魂玦并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法宝,天残教的人偷它做什么?” 九龙尊者忽地对着莫十九娘一声冷笑,说道:“那可巧了。我这里刚丢了东西,你就看见了可疑的人。” 莫十九娘性情何其刚烈,一下就听出了九龙尊者的言下之意,不由气往上冲,冷笑说道:“尊者这话我莫十九可就听不明白了!难道尊者以为我和那偷走分魂玦的人是一伙的不成?”九龙尊者把手中紫玉杖重重朝地上一顿,大声说道:“不错!我九龙尊者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有这个怀疑,难道不该?谁知你是不是觊觎我大荒台的众多法宝,才给我使这调虎离山之计,叫宵小之徒盗走我的宝物?” 九龙尊者这人不仅小气,还喜欢记仇。他带着妻子女儿在大荒台隐居屏绝世缘,潜心修道,多年没有出山一步,其中一个极为重要的缘故,是那年他还没搬来大荒台时,妻子圣云英快要临盆生产,偶然采药路过无量山,那时莫十九娘还不常住无量山,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居无定所的时日多,因此偌大的无量山不仅仅只有莫十九娘在那里住。圣云英在采药之时,遇见了天残教的魔头孽人龙、王荡两人,凭空给二魔挑逗受骗,夺了她已采到手的一枝万年灵芝,差点还将一件法宝九龙剑失去。圣云英吃了大亏,又羞又恼,逃回住处要九龙尊者给她报仇。九龙尊者一闻此言,立即赶来寻孽人龙和王荡算帐。及至追到天圣渊南面一打听, 才知孽人龙和王荡早已不在天残教,成了天残教的叛徒,不知去向。  他正要驾剑飞回去,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得甚为古怪。因为这夫妇俩极少和外面的人交往,虽说九龙尊者少年时得罪过不少仇家,但他退隐极早,成名之后几乎没什么人来找他报仇,就算有,也未必是他对手。这番孽人龙和王荡忽然闯来,不问情由就动手伤人,实在不合情理,于是急忙赶回,刚到无量山,果然看见双魔去而复返。九龙尊者勃然大怒,出手将双魔惩治,削了双魔的顶上三花,再用九龙剑把双魔神魂贬入幽海海底,叫他们永远不能转世成人。他后来一问妻子才知,原来双魔是看见圣云英貌美如花,怀有身孕,又身带法宝,想把圣云英掳去,取出她腹中的胎儿炼凶残的法术,更可以得一把宝剑做法宝。因他们知道圣云英是九龙尊者的妻子,双魔不敢招惹九龙尊者,只想悄悄地行事,掳了人就跑,因此故意留下行迹将九龙尊者引向天圣渊,借天残教之手缠住九龙尊者,他们却半路折返去行事;不想九龙尊者来去如电,追到天圣渊时恰好遇见天残教防守天圣渊的魔头邱崎。邱崎以前和九龙尊者有一面之缘,见了九龙尊者,不敢和他动手,便实话实说告诉九龙尊者,双魔早就反出了天残教,已数年不见踪迹了。邱崎一点也没骗九龙尊者,九龙尊者细想一下,立即想到这约莫是双魔的调虎离山之计,急忙赶回,果然戳破了孽人龙和王荡的诡计,将他们斩于剑下,给妻子出了一口恶气。 经过在无量山的遭遇,九龙尊者定居在大荒台之后,再也不愿轻信外人,对外面来的人不论好歹,都在心中存有极重的戒备之心,就如上次铁力大师来拜访,九龙尊者不顾多年的交情,对铁力大师也是不冷不热。若非铁力大师是个忠厚长者,恐怕早就翻脸。他一身绝艺,一个徒弟也不收,只传给妻子和女儿,外面的人就是想看一看他法力的火候,也往往不可得。但这人十分小气,还不太会分好坏,只要谁给他戴上花里胡哨的大帽子,他立即就欣欣然飘飘然,不论好人歹人送的,统统照单全收。谁知莫十九娘是个鸿蒙界人人都怕的女煞星、鬼见愁,偏偏从来不会曲里拐弯,软语逢迎,当下一听九龙尊者的话,不由怒火万丈,当即一甩脸色,将自己的宝剑青樱剑掣在手中,杏眼圆睁地看着九龙尊者说道:“九龙尊者,别人知道你法宝多,法力高强,可还没放在我莫十九娘眼下!你那几件法宝,在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犬罢了,有什么值得一哂?别人敬你抬你给你戴高帽子,我莫十九娘偏没这个习惯!你信口雌黄说我偷你法宝,有什么凭据,没有凭据,我看在圣姐姐份上,只要你端茶认错,我可以不当回事!” 圣云英和许青莲见莫十九娘动了真怒,拔出了宝剑,都吓住了,一个叫“阿姨”,一个叫“妹妹”,上前劝和。哪知九龙尊者倒咆哮了起来,大声骂道:“好个莫十九娘,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敢公然在大荒台上拔剑,明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当我九龙尊者是好欺负的吗,来来来,让我见见你莫十九娘到底有多厉害!”举起紫玉杖,就要上前。许青莲急忙松了莫十九娘的手,又跑去抱住父亲,圣云英也急忙对莫十九娘说道:“妹妹!你且慢动手!我是相信你的为人,知道你向来是个女丈夫、跟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绝不沾边的。分魂玦被盗,恐怕其中另有别情,姐姐不敢造次,请妹妹与我一道去追那盗宝的魔头,将他们抓回大荒台来问个明白。万不可一时意气,中了别人离间之计。” 莫十九娘冷笑说道:“若在平时,小妹自然遵命。今日之事,实非得已,九龙尊者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莫十九娘拼了性命,也不叫他好过!九龙尊者,你是好的就出来,与我见个高下!”说罢,挣脱圣云英的手,飞出门外。九龙尊者怒不可遏,也推开女儿,随即跟着飞出去,到了门外的旷地中。九龙尊者飞身落地,紫玉杖一指,喝道:“莫十九娘,我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做我杖下无名之鬼!”紫玉杖一晃,便有一团紫光向莫十九娘飞去。莫十九娘虽是一口气要出,到底对九龙尊者有几分忌惮,忙将青樱剑护身,手指紫霞剑,飞去迎敌。九龙尊者的紫玉杖发出的紫光原是虚幻之术,如何敌得过莫十九娘的飞剑,不消片刻,被莫十九娘紫霞剑光一压,紫玉杖发出的紫光立刻烟消雾散。九龙尊者大怒,念声咒语,喝声“疾”,飞起紫玉杖,朝莫十九娘头上飞去,同时再闭目作法,忽然一阵天昏地暗,阴风四起,一团烈火从地底飞出,火光中现出夜叉、猛兽、毒龙、长蛇诸物,夭矫而来。莫十九娘知是九龙尊者的法术,忙将手一张,青樱剑化成一道白光冲天飞起,与九龙尊者那团火光斗在一起,那些毒蛇、猛兽、夜叉挨着莫十九娘的剑光,便即消灭,只火光兀自不减,两下斗了一阵,剑光飞舞,罡风遍地,吹得雪花飞上半空,地动山摇,沛莫可御。两大高手正斗得剧烈,忽听有人喝道:“且慢动手,我贫僧有话要说。”莫十九娘听这人说话似有点耳熟,忙借坡下驴,且先收住剑光,观察动静。剑光收处,九龙尊者的火光果也不来追赶,倏地一落,火光灭处,现出一个身材长大的黄衣僧,合掌当胸说道:“两位檀越如不再斗,且听贫僧一言。”九龙尊者怒气不息,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蹚这浑水?”莫十九娘却颇为意外地说道:“阿布,怎么是你,你从何处来的?” 原来这黄衣僧,乃是莫十九娘的旧交五毒公子的徒弟。五毒公子和莫十九娘是忘年交,莫十九娘需要采药炼丹,到过五毒公子的住处梵音谷,五毒公子早就听说过莫十九娘的名气,正想结交,一番比斗,对莫十九娘的天赋惊为天人,遂惺惺相惜,竟就此引为知己。五毒公子在梵音谷坐化转生之前,莫十九娘闻讯前去送他,五毒公子把徒弟阿布引见给莫十九娘,说道:“我这个徒弟很有些根骨,只是我这一派的秘术甚为艰涩,非是禀赋超凡,难以尽得我衣钵,更难一展所长,尽显其威。因此阿布跟在我身边虽有百年之久,所得修为,尚不及你的七成。我转生之后,请你选取合适的机会,替我照看于他,老夫身在幽冥,也就心满意足,没甚遗憾了。”当时莫十九娘问道:“我们交情深厚,我必不推辞。只是不知你这派的秘心之术,要从何修练才能达到你这般的功行?我若知之,方好指点于他。”五毒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我的秘心术其实是邪派功法,我用了三百多年才去芜存菁,成为今日之形。我转生之后,要烦你用结界封闭此谷,叫他在此静修,练我的秘术‘天魔移心大法’。这天魔移心大法修练时甚为凶险,要有个道行高深的人在旁引导监视,以免他一个不当,走火入魔,真要到了那一步,我这一派的秘心之术,从此可就没有传人了,岂不可惜吗?” 莫十九娘笑道:“这个容易,横竖我自己也常常居无定所,难得你梵音谷中景色宜人,我就应你之邀,在这里住几年,阿布的修为日后如何,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可不敢打保票。”五毒公子闻言哈哈大笑,握着莫十九娘的手说道:“想不到我五毒公子一辈子神憎鬼厌,竟有幸能认识你这样一个红颜知己。有你这句话,我就死而无憾了。”笑声一毕,便即溘然长逝。 五毒公子尸解之后,莫十九娘果然信守诺言,在梵音谷中住了八年。八年中阿布因得了莫十九娘的悉心指点,加之自己勤修苦练,终于练成了五毒公子传下的秘心术,天魔移心大法也突破了藩篱,达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莫十九娘见阿布大功告成,便和阿布道别,回到无量山中,没几年便巧遇了大圣,拜在了大圣门下。阿布则在练成法术之后,飘荡各地,行踪飘忽,只每年到了五毒公子的忌日,才回梵音谷小住。在这期间,莫十九娘曾派赢灵四处寻找阿布,但阿布性情淡薄,赢灵受命辗转延请,始终也未找到过阿布,莫十九娘十分无奈,便命十二天女出门之际留意阿布的行踪,一旦遇到,务必竭诚款待,接引到无量山来住一段时间,聊表她和五毒公子的故旧之情。 原来阿布离开梵音谷后,也还是有点奇遇。他行至巨流河时,巧遇了魔眼天宫的主人七焰天君。七焰天君往昔曾在五毒公子的毒术下吃过一次小亏,见阿布形迹有点可疑,套出阿布的话,才知阿布是五毒公子唯一的徒弟。当时七焰天君心想:“能下手便除了他,不能下手,便与他结交,将来对我转生历劫,也有好处。不过要看他心意如何。”但一番交谈,七焰天君发觉阿布学识极丰,竟起了爱才之念,索性半请半用强,将阿布请到了魔眼天宫之中住下,暂充自己的“客卿”,告诉他自己还有几年就要兵解的大机密,想叫阿布将他练成的天魔移心大法展示给他看看,希望有机会从中取利,转生重回鸿蒙界,重振魔眼天宫的香火。阿布是个老实人,又知七焰天君和师父五毒公子确是亦敌亦友,有百十来年的交情,不好直接拒绝七焰天君的“请求”,便在魔眼天宫中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几年。魔眼天宫所在甚为隐秘,也难怪十二天女每每寻他不着了。 阿布在魔宫中住了这十几年,也学到了不少七焰天君的秘辛,七焰天君反渐渐有了将魔眼天宫交给他的念头。这倒不是七焰天君没有好的人手继承宫主之位,而阿布人极老实,不须花言巧语即可将他牢牢控制,不似身边那几个磨牙砺爪之徒,日日觊觎,不安好心,宫主之位交给他们,将来自己转生回来,精魄和躯壳留不留得住,七焰天君一点把握也没有;如果阿布做了宫主,则大为保险,无需顾虑。于是趁便之时,陆续和阿布说过几次,并以魔宫之秘,“勾引”阿布。岂知阿布从来意不在此,无论七焰天君如何软磨硬泡,阿布始终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按七焰天君安排来行事的意思。七焰天君对他又爱又恨,磨了数年,只好不再做此想。 原来阿布虽是老实木讷,却也极内秀聪明,他到魔宫不久,就知独龙尊者等人明争暗斗魔眼天宫之主的事,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得很,十几年来他只和七焰天君论道,魔眼天宫别的事一点也不涉入,半步不越雷池,魔眼天宫大小魔头都拿不着他的把柄,无法将他奈何。七焰天君尸解之后,阿布借回山祭拜师父为由,飘然出了魔宫,恢复了自由之身,没有一个魔头前来阻拦盘问责难,这就是他做人诚实的好处。他回到梵音谷中为师父守墓数年,忽听人说死海莫十九娘拜了异人为师,今时不同往日,将来定有飞仙之份,不由心生羡慕之情,想自己这样到处漂泊终非长久之计,念及莫十九娘八年相伴的恩德,但愿莫十九娘看在昔日的交情为自己引荐仙师,好归正道,于是便从梵音谷前往无量山拜会莫十九娘。不料走到无量山时, 才知莫十九娘去了天炉峰采药,便谢绝挽留,来到天炉峰追赶莫十九娘。 他刚刚来到天炉峰外,恰好遇上英伽罗和陆尧祖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山中飞出来。他见两人形迹可疑,便将二人拦住,一下言语不合,动起手来,被阿布先用点穴法点倒了陆尧祖,英伽罗则忽然飞起剑光,幸亏阿布早有防备,祭起禅杖,将英伽罗的剑光挡住,还抽空打了陆尧祖一禅杖,差点要了陆尧祖的性命。可是阿布也不知英伽罗和陆尧祖是专门为了盗九龙尊者的分魂玦而来,分魂玦就好似一个射箭用的扳指大小,英伽罗藏在身上,阿布一点也看不出来,不想赶尽杀绝,竟让英伽罗和陆尧祖逃走了。 阿布说完了来意,可笑九龙尊者依然不明就里,死死缠住莫十九娘不放,两人斗了几句嘴,又开始怒气大发起来,眼看就要生死相拼。阿布不知九龙尊者是什么人,见九龙尊者不敬莫十九娘,也动了无明真火,立刻飞身出去,用禅杖拦住九龙尊者。九龙尊者和他接战不久,心中暗暗惊异,想不到自己几年不出江湖,江湖上竟然出了这样厉害的后辈人物,他本想试试来人本领,见阿布的禅杖好似得过高人传授,使那惯用的紫玉杖恐难取胜,将元神化作一团烈火飞上前去。谁知才一照面,阿布引杖便退,对面莫十九娘手一扬飞起一道紫虹般的剑光,一下便破了自己的法术。知道再斗下去甚难讨好,这时圣云英和许青莲又在旁急得大喊双方收兵,化敌为友。九龙尊者气冲冲地借坡下驴,冷冷地哼了一声,撤回玉杖和法术,一个人回去了。 第35回 缘何帝裔落尘土 谁为此心解迷茫 “那少女天真烂漫,一点也不知道世情的险恶和人心之不古,她只知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她最开心最愉悦的时候,回到家中面对父母兄弟姐妹,反而不那么亲近。她喜欢我,是不是一时之兴,我无从得知;假如我是一个正常人,当然极愿意娶她为妻,开开心心,恩恩爱爱,相伴终身。但我想到这么千百万年来多臂族所受的迫害和白眼,立即想起师父临终时的交代。我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也不愿令她受到半点伤害,她突然要我去她家提亲,我当然执意不肯,硬起心肠,从此再也不和那少女见面,我自己也离开了龙首山,漂泊四方,几年都没有回去。那少女久候我不至,竟得了相思之症,卧床数年,才痛苦而死。可惜我人在外乡,回去晚了两个月,她尸骨已朽,无法返魂回生了。可是就在我去她家祭奠她的时候,才偶然从她的丫鬟口中得知,其实少女的父母家人早就知道她在和我交往,提亲这件事,也是由她的母亲亲自授意的。他们想让我上门提亲,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想把女儿嫁给我,而是纠集了不少人藏在家里,只等我一进门,便将我捉住,不利于我。因为少女的家人长辈都是修道出身,他们暗中窥伺,见我天生异相,又有十八口宝剑,连当时最负盛名的剑客剑仙,修为都远不及我。我一旦给他们抓住,他们必定会夺走我师父留给我的宝剑,甚至威逼我传授他们师门的不传之秘。没料到少女对我极为痴心,她从没对我起过半点坏心,不愿遵从父母长辈的安排暗害于我,不惜以死来换取我的平安。等我知道真相,已是为时太晚。大错已经铸成,少女尸骨已朽,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 “说到这里,道士问道:‘所以你杀了少女全家,所以你的名声才传出了江湖?’儒生却大骂道:‘你是不是学道学傻了?这一家人就这么死了简直是便宜了他们,要换做是我,不把他们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司空妙听了两人的话,不由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人,一个过于老成迂腐,一个又过于热血冲动,不过相较而言,我倒是倾向于这位读书人的说法,事实上我也正是这么做的。不错,少女一家的确是有名的修士之家,但他们嘴上说着万死求真,背地里却连亲生的女儿也要拿来利用,当真是万恶不赦,死有余辜。既然他们真的这么想死,那我只好成全他们了!不过嘛,你们跟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要卷入其中来,还是速速下山,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去吧。我的故事已经说完,多谢你们当我的听客,我不杀你们,你们走吧!说着随手一指,就解开了道士和儒生身上的禁制,接着又说道:‘我看在你们是干古龙母的徒弟的份上,才不杀你们,毕竟你们的师父也是我的同族。但你们离开此地之后,最好不要对外人说起你们曾经到过此地,见过我这样一个人,跟我们多臂族有什么瓜葛,否则对你们一点好处也没有。你们是干古龙母的徒弟,干古龙母是我多臂族的人,这层关系一旦为外人知晓,你们想你们还有安生日子过么?’ “道人忽地说道:‘你这样交代,自是为了我们好,不过恐怕已来不及了。’司空妙蓦然回头,只从从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飞起一道光华,如匹练一般,直向山洞这边飞了过来。司空妙的本领在儒生和道士之上,一眼就看出这是来了本领高强的人,不由一惊,低声说道:‘你们藏起来吧,我的厉害对头来了!’道士和儒生伏在暗处一看, 那道光华在山洞上方盘旋飞舞了一遍,倏地飞起,又投向别处,没多久又复飞来,来回这样飞了好几次,道士低声对儒生道:‘来人剑光青中带黄,定非正派门下,但他功行很深,不是平常之辈。此番司空妙想轻易脱身,恐怕棘手。’儒生说道:‘事已至此,假如来的是个邪派人物,我们何不与司空妙联手,同谋合力将来人除掉,岂不是好?’道士道:‘这个万万使不得!姑且不论来人本领在你我之上,司空妙目高于顶,更不屑与我等合作,而且两人都是异派门下,万一胡乱出手,反遭他忌,易生不测。为今之计,只有各管各的,惟力是视,看缘分如何再说。’儒生素来知道道士的秉性,当时也就没说什么。  “他们的话音刚落,只听破空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转眼之间那道光华落在洞边十几丈内,光滑敛处,现出一个道装妖娆女子。道姑一眼看见立在山洞前的司空妙,一声叱咤,手指处一道青黄光华直射过来。道士和儒生顺那青黄光华一看,光华正中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圆盘,圆盘之上,蹲踞着一个似龙非龙的怪物,长有数丈,满身黑鳞,乌光映日,在光华中咆哮而来。司空妙一见,立即转头就跑。那道姑哪里肯舍,挥剑大喝道:‘孽障,还不快受死,你已无退路了!’说罢,宝剑指挥光华中的怪物,上前与司空妙斗在一起。斗了片时,看似司空妙已抵敌不过,回身再向山中逃走。那道姑将头一摇,长发披散,口中念念有词,将手往前一扬,四围山谷中立即起了一阵黄烟,直向司空妙卷来。这阵黄烟比剑光还要厉害,所到之处,草木皆枯,看上去是带有剧毒。儒生和道士跟过去一看,司空妙渐渐不支,那道姑一人一兽,越逼越近,转眼之间,火光就将司空妙团团围住了。就在这时,司空妙忽然长啸一声,火光中只听他哈哈大笑,只一挥手,一道白光冲霄而起,星驰电掣般飞将过去,围着道姑的怪兽只一绕,只听几声惨啸,那怪兽两眼被司空妙打瞎,再被剑光一绕,登时斩成两截,带着一大团的烟火,直坠下地。 “司空妙斩了怪兽,无异于斩断了道姑的左膀右臂。但见他扫灭毒烟毒火,收回宝剑,哈哈一笑说道:‘云定道姑,我看在我们都是蚩尤大帝后人的份上,上次在铁牙山我就已饶了你一回,没对你斩尽杀绝,只废了你几把飞剑,几件法宝,你当我远远避开,当真是怕你吗?若非我们都是蚩尤大帝的后人,你和你的死鬼师父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我同你们并无深仇大恨,你们铁牙山为什么苦苦相逼?你可知道,我司空妙也不是好欺负的!’那道姑闻言,破口骂道:‘人面兽心的贼子!还要强口,云家那么多人口,你敢说不是你杀的?今日撞见,定无好了,过来受死吧!”说罢,手扬处一道青黄光华飞出。司空妙早已防备,也运真气,飞起一道白光,与道姑的剑光斗在一起。司空妙一边斗一边笑骂道:‘怪不得你如此执迷不悟,原来偷学了一点蚩尤大帝留下的法术,到我面前来班门弄斧!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守着你的山头洞府自在修行,不要管我和云家的恩怨,否则千年道行毁于一旦,岂不可惜!’说罢,将手朝着剑光连指数指,那道姑虽是看上去厉害,到底剑光正气不足,如何是司空妙的对手,渐渐支持不住。正在这时,司空妙背后忽然飘起一道蓝烟,及至司空妙听见背后响动,因他全神贯注于御使飞剑,不能分身,想避已是来不及,左臂、右腿闪电般地中了暗算之人的两枚毒钉,哎呀一声,翻身栽倒。这时躲在暗处的道士和儒生见势不佳,急忙上前救护时,被那道姑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一扬,猛觉一阵头晕眼花,先后倒地昏迷。暗算司空妙的人是个独眼的秃头老者,见司空妙倒地,急对道姑说道:‘人已在这里了,还动手将他除掉,更待何时?’说罢,将手来抓司空妙的十八口宝剑,也不俟道姑答言,袍袖一挥,就要将司空妙的宝剑尽都拿走。 “眼看那道姑和秃头老者即将得逞,这时忽然又只听有人说道:‘独眼秃鹰、云定道姑,你们叔侄使这样的下流伎俩夺走别人之物,真是辱没了蚩尤大帝一世英名,传了出去,岂不令祖先蒙羞吗?我劝你们苦海回头,放下仇怨,这就走罢!’两人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但见一个黄衣老僧不知何时来到,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这两人算是有功行,竟然一点也没察觉老僧到来的动静。独眼秃鹰一不做二不休,起了杀心,一举把从司空妙手中夺来的飞剑尽数放起空中,黄衣老僧一声冷笑,将脖颈上挂着的一串念珠祭起,只听嗖的一声,十八把飞剑给老僧的念珠转眼之间全部收去,紧接着一个黄澄澄的圈子迎面飞来,将云定道姑的手中宝剑打得粉碎,云定道姑口鼻之中,被震得鲜血狂喷。独眼秃鹰和云定道姑见老僧如此厉害,知道不是敌手,只好相携抱头鼠窜而去。 “那位老僧,就是道士和儒生的师兄。他上前看了司空妙的伤势,说道:‘我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令你受了重伤,你的伤虽有我灵药解救,只是免不了要损你几年道行。云定道姑和独眼秃鹰现与绝户师太都在铁牙山内,此次他们虽得逃去,养就元气,必会卷土重来。你苦守在此,亦无丝毫益处。你们之间的恩怨,能相互罢手最好,如实在不行时,我必助你一臂之力。此时地不可久留,你们都跟我回山去吧。’说罢,一晃眼间,带着三人一起飞回山去。回山之后,司空妙自己审查伤势,但见臂、腿伤处,一片焦黄,虽然不痛,却是尽都麻木,转动不得。道士和儒生醒来,便把所闻所见,都对和尚师兄说了。和尚说道:‘两家的恩怨,我早就知道,恩师在世时对我有所交代,恩师还算准这件事你们一定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碰上,你们一旦碰上,以你们的性情,定不肯善了,所以我才想出这个写书的主意,想把你们留在我这里,不叫你们去蹚这趟浑水。我若要着书立说收取门徒时,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还好你们留了书信给我,我才知道你们的行踪,否则那两个业障回到铁牙山,绝户师太亲自到来,你们非死即伤,到时就连我也没法救你们!’道士和儒生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所遇,早就在师父和师兄的安排之中,思前想后,真是十分感慨,不停叹息,对这位和尚师兄真是佩服到极。二人在山中将养了半个多月,伤势渐渐都好了,但司空妙的一只左臂和右腿还是因中毒太深而没有知觉,运转不灵。司空妙心中忿恨,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在和尚这里继续住下去。道士和儒生本可以告辞回去,但一想到师兄说司空妙的对头绝户师太十分厉害,若是寻上门来,只怕师兄一个人应付不了,于是都留了下来,一边帮着师兄好好的照顾司空妙,一边放弃兄弟之间的成见,重新修习恩师留下的绝艺。 “话说事到如今,司空妙认识到三人对他的确是真心实意,毫无坏心,这才慢慢地把自己更多的遭遇说给三人知道。整件事情,还要从司空妙的父亲司空权和母亲妙香子说起。司空家和云家的先祖,都是当年蚩尤大帝的七十二部将之一。蚩尤大帝死后,七十二部将的后裔四下分散,很多都已绝嗣,还存留在世的,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家。但剩下的蚩尤部将后裔,因各种缘故很少有来往,有的竟是对面不识。司空妙的祖父,就是因为过去家族之间的恩怨,死在云定道姑的师父绝户师太手里。司空权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年纪还小,他生性至孝,牢记父仇,便去拜在父亲的老友元元法师门下,学习剑术。元元法师是中途入道,法术尚不一定是绝户师太的敌手,虽肯传授剑术给司空权,却还是好心好意地劝他不可造次,司空权报仇心切,哪里听得进去?因元元法师说自己不是绝户师太对手,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那就是隐姓埋名,强忍剧痛,引雷火烧掉了自己多余的两只臂膀,以一个濒死的乞丐的样貌,拜在绝户师太的师弟盲丐云奇门下,觑便去偷学绝户师太那一支支派的剑术法术,以便将来为父亲报仇雪恨。不想他的一片苦心,竟早被绝户师太识破,绝户师太心智极诡,识破了司空权的真实身份,趁司空权一个不防备,一剑就把司空权的另外两只手臂全部砍断,留个活口,细细拷问。 “可怜当时司空权已痛晕在地,不省人事,绝户师太不知他是真死假死,便叫人将司空权丢下了山谷。司空权侥幸命大,给山中的猎户救起,问明他的家乡,好好将他送了回去。司空权回家后不久,便即身死。死前将自己因何落得结局如此之惨,都告诉了妻子妙香子。那时司空妙还在妙香子肚子里尚未出生,妙香子强忍悲伤,生下儿子之后,含恨自尽,追随丈夫去了。就在这凄风苦雨中,司空家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位不速之客,就是司空权父亲的好友孔一游孔真人。孔真人也是蚩尤大帝七十二部将的后裔,闻说司空权的事,特意想来收司空权做徒弟的。可是他来晚一步,司空权夫妇双双身死,只留下一个刚刚出生的司空妙。因司空妙尚在襁褓,孔真人又无子息,便将司空妙带回山去,从他父母的名字中取名姓为司空妙。他抚养司空妙长大,嘱咐司空妙勤学苦练,并未将司空家和云家的恩怨说出,以免司空妙将来再蹈父母覆辙,绝了司空氏一家的香火。 “但尽管如此,孔一游对老友之子司空权夫妇之死,还是愤愤不平。两家恩怨由来已久,可是绝户师太也犯不着如此狠毒,杀害人家两代。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在自己兵解前夕,把司空妙的身世来历以及两家的各种恩怨,都告诉了司空妙,连同自己的十八口宝剑和蚩尤大帝留下的一根玉尺,都传给了司空妙,然后安然兵解。司空妙听师父说完家里往事,不禁放声大哭,发下毒誓,誓要将绝户师太剖腹剜心,祭奠父母和祖父。前来为孔真人送行的元元法师见司空妙哭得如此凄惨,也无话可说,无法劝他不要报仇。” 大圣说道此处,不禁停顿了话语,若有所思,少时便问越寒冰说道:“贫僧没猜错的话, 教主就是司空妙的后世传人吧?” 越寒冰说道:“仙师因何得知?” 大圣道:“我的徒弟莫十九娘,算是鸿蒙界上无人不知的,各地仙、魔、儒、道,她都知道一点来历,只有你师承何处,连十九娘也不知道;加上你拿出了这本‘赤帝金章’,就不由得贫僧不朝这上面想了。三界之内,弥罗山和铁牙山早已沉沦丧灭,绝户师太那一支在三界没有留下后世子孙,原本给多臂族奉为神圣经典的赤帝金章在教主手里出现,除了教主是多臂族的徒子徒孙,贫僧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别的解释了。” 越寒冰颔首说道:“仙师果然明照万里,纤毫必查。十九妹妹和我是旧相识,虽没什么交情,难得肝胆相照,彼此敬服,我就实话实说了。不错,我就是司空妙的隔世再传。按照仙师说的那个故事,当年同属一族的那一僧一道一儒生以及司空妙,在弥罗山上住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把铁牙山一网打尽,绝户师太作恶多端,终于在司空妙剑下授首,铁牙山一派几乎都死在司空妙的复仇之剑下。他们在报仇之后相继隐世,不复现神迹。但铁牙山后来死灰复燃,大举复仇,弥罗山又没留下传人,四位先辈是不是在那次恶战中战死,后人已无法得知。我只知道,那场恶战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天地也为之色变,鸿蒙界封闭数万年之久,也给这场恶战中所用的各种法宝利器震开了封印,两个生死仇家相继来到鸿蒙,继续相互恶战,直至今日,仍无缓和余地。” 大圣说道:“天残教是铁牙山的后人?” 第37回 魔教凭空来毒手 大圣1打天圣渊 寒冰仙子说道:“如果星河老怪真到了化劫转生的地步,为何还要来一场如此战?” 大圣道:“这可不知道,贫僧只是揣测,并无实据,一切还看教主定夺。” 寒冰仙子一咬牙,说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战。”当即便令黑鹰道长和天遵道长几人出去,向教众晓以利害,准备逆袭天圣渊,并严令各处谨守口风,不教走漏一点风声。大圣这里也预作准备,教阴阳子霸率铁头兵沿途哨探埋伏,向天圣渊进发。 寒冰教这里全部动员,加上阴阳家的铁头兵,公孙非还另外调了自家的铁头兵前来助阵,因公孙家就在寒冰林境内,调人方便又快捷,众人准备启程时,公孙家的五千铁头兵业已赶上,分成三路,由大圣、寒冰仙子和公孙非各领一队,暗夜出发,天明赶到天圣渊外取齐。不提。 且说赤炼罗刹败回天圣渊,喘息未定,忽闻星河老怪召见。刚在揣测星河老怪为何这时召见,侍者已是一连声催促,赤炼罗刹不及细想,只好硬着头皮,随侍者来到天残宫中。她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心中顿时一动:“老贼向来爱洁,为何宫中如此恶臭,竟不闻他大发雷霆?难道······?”无暇及此,向教主宝座下跪叩头,说道:“教主召唤奴婢,不知有何使唤?”星河老怪坐在垂帘后面咳嗽几声,说道:“你前日来禀,要攻打寒冰林,结果如何?”赤炼罗刹匍匐于地不敢抬头,说道:“原本颇为顺利,不料昨日前去,寒冰贱婢不知从何处搬来救兵,属下失察,本教略有小损,请教主责罚。”星河老怪哼了一声,说道:“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略及小挫,不值一提。寒冰林请了什么地方的人来助阵?”赤炼罗刹道:“上次我们在天澜海遇上的那个什么齐天大圣,带着死海无量山莫十九娘,此外还有不少厉害贼党,暗用阴谋,想将我教一网打尽。顺他者生,逆他者死,使寒冰林一举成名,为我教肘腋之患。” 星河老怪闻言,好似有所思,说道:“睡罗汉说,这个齐天大圣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三界上下,无人敢于小觑于他。你们再遇他时,好自为之。此番寒冰教吃了我苦头,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我已令英伽罗先去天圣渊布置各处防守,你也去吧。”赤炼罗刹闻言,不敢多说,即时退出,心中十分疑惑,要找英伽罗来问时,有人果然说英伽罗不在宫中,去了天圣渊了。赤炼罗刹急忙教人谨守天残宫,带着手下人赶来天圣渊。 英伽罗先赤炼罗刹一步到了天圣渊,刚刚布置完毕,已是深夜。他正带人巡守,忽见东北角上卷起一团浓云,浓云之中,有十几道红绿光闪动。知道果然不出教主所料,寒冰教已来反扑,心想决不能让敌人攻进天圣渊。谁知寒冰教那边的人也知道逆袭在于快速,时机稍纵即逝,一点不敢放松,只在转眼之间,那团浓云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杀伐之声,越来越清晰,急忙传令各处做好准备,自己仗剑登坛,迎着那团浓云来处,口念真言,运用五行真气,朝那团浓云喷去,化成五道彩焰,飞入浓云之中,彩焰所到之处,浓雾如风卷狂云般四处飘散,紧紧护着隘口时,浓云中白光一闪,寒冰教主越寒冰已现出身来,指着英伽罗斥道:“英伽罗,听我好言相劝,快将天圣渊隘口献出,免我将你炼成灰烬,永世不得转劫!” 英伽罗知她满腔愤恨,不献天圣渊险隘,还可借诸魔之力助自己脱难逃走,即或不然,就算死了, 也有人代自己报仇;如献了天圣渊险隘,教寒冰教长驱直入,教主星河老怪也决难饶了自己。便答道:“寒冰教主,你身为一教宗主,竟不顾道义,乘人于危。我英伽罗虽然死在眼前,自信不弱于你,我就遭你毒手,你也休想轻易越过天圣渊!”言还未了,寒冰教主已将手一指,十几道寒光闪闪的冰流直向英伽罗飞来,顷刻之间,将八姑护身真气消尽。冰流才一近身,英伽罗便觉身上一阵寒凉。只不过顷刻之间,冰流化成铺天盖地的冰幢,从四面八方,向英伽罗包裹包拢,英伽罗虽然仗玄功真气护身不至送命,已觉浑身如坠万年冰窟一般,只冷得周身骨节隐隐作痛,回望四周自己的手下,也是须臾之间,被冰幢围住,功力深的,还可撑持,功力浅的,多半已被冻毙,尸身站着不倒,不由又惊又怕,欲待舍了肉身,元神逃回天残宫去求教主出山,又觉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万一给教主看出他怯战,以前对他所说的那些条件,完全可以不作数,那自己辛苦多年为教主鞍前马后为奴为婢,就都白白浪费了,将来天残宫大位将属何人,谁也不知,自己也永无出头之日了。他越想越怕,咬紧牙关将身一抖,身上衣服全部卸尽,赤着上身,取出了星河老怪秘授的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往天上一抛,人也跟着飞旋起来。莫十九娘正在寒冰教主身后,见状刚叫一声:“不好!”英伽罗已浑身发出烈火绿焰,径朝寒冰教主扑来。  就在这一转瞬间,忽听空中有人喝道:“妖孽,胆敢无礼!”言还未了,霹雳过处,数十道金光直射下来,同时飞下一个身穿金甲,头戴束发三叉紫金冠的猴王,手中拿着金光照耀的金箍棒,伸手一指,英伽罗全身魔火尽皆消灭,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竟而消失无踪。英伽罗大吃一惊,又只听一声霹雳,一个铁衣乞丐手托一个黑黝黝的大葫芦,葫芦嘴中射出点点金光,将他的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寒光一点一点地化去,一个蓝衣童子,手提一个硕大的花篮,花篮放出五彩祥光,闪亮了半边天空,帮乞丐同御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另有一个从未见过的高大和尚,袒露右肩,手持禅杖,略一挥动,雷声隆隆,金蛇乱窜,直往魔徒丛中打去。只震得山鸣谷应,霰起雪飞,响个不住,莫十九娘和石元庆各自放出飞剑,飞来飞去,斩杀天残教徒。英伽罗先见自己身发魔火,给寒冰教主的冰拂尘渐渐扫灭,已知不妙,又恨又怕,气得一边逃走,一边不住大骂。 寒冰教主知道英伽罗是天残教主麾下第一悍将,正待想法制他,正赶上莫十九娘驾云飞回,一见寒冰教主正和英伽罗相持不下,英伽罗的九火八魔焰越来越烈,急忙叫阴阳子文把阴阳伞祭起,抵挡英伽罗的九火八魔焰,一面大声喊:“诸位留神别给他的魔火污了法宝飞剑,待愚夫妇下去取他性命。”说罢,人影晃处,夫妇双双飞入魔焰之中,来帮助寒冰教主。寒冰教主见来了帮手,心神大振,玉手起处,一团寒光首先向英伽罗打去。莫十九娘和石元庆也将各自飞剑祭起。英伽罗正在火中耀武扬威,忽见火光一散,一股寒气直透进来,石元庆和莫十九娘先后出现在寒冰教主身边,便知对面敌人来了许多生力军,今夜之战,己方决难讨好。未及盘算进退,不知何处又来了个骑鹿的少女,取出一把小刀一晃,化成一幢寒光飞来,寒光未到,也是一阵寒凉,和寒冰教主的冰拂尘一样,克制住了自己的九火八魔焰,心中暗叫不好,知道再拖下去,定有性命危险,将牙一错,猛地将身一滚,化成一熘火光,急坠下地,猛地后心一阵剧痛,任他跑得再快,到底还吃了骑鹿少女沙红浣一记雪鳞刀,元神登时受损不小,急忙喷出一口污血,借血光遁逃走不提。 话说赤炼罗刹赶往天圣渊,刚到半路,遇见灵鹤道人等人,过来拜见,赤炼罗刹便问天圣渊如何。灵鹤道人说道:“英护法说教主料定寒冰教会在近日反扑,叫他带人前去天圣渊防守,随后又特命我带了教主的法宝化血刀赶来助阵,我们刚到此地,已见陆陆续续从天圣渊退下来的败兵,听说英护法业已在混战中失踪了,才知晚了一步。我们不知敌人的虚实,不敢妄自上前,以免弄巧成拙。大护法赶来,我们就心中有谱了!” 赤炼罗刹听说英伽罗消失不见,顿时明白英伽罗定是知道了什么教主的内情没跟自己说就提前跑了,想起自己和英伽罗多年露水夫妻,他竟然一声不响就悄悄逃走,始知英伽罗负心,不禁气得破口大骂,又知天圣渊乃是天残宫最重要的一座门户险隘,天圣渊一旦有失,天残教可以说万劫不复,急忙强自镇定下来,聚拢各地魔头,翻身杀向天圣渊。各处魔头也都知天圣渊的重要,事在紧急,不敢怠慢,连忙各自驾起剑光遁光,直飞天圣渊。 此时寒冰教众和阴阳家、公孙家两家铁头兵合兵一处,血战天圣渊隘口。原来天圣渊隘口之险,比寒冰林有过之而无不及,寒冰林险只险在门户,天圣渊却是入口形同铁锅的锅底,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一根树木也无,要经此处进入天残教的地盘,不但要越过三四十丈高的“锅沿”,还有血火流泉、铜鼋谷和铁霜林等好几处险恶的关口,方能看见通往天残宫的大路。大圣和铁力大师等人随后赶上,一场恶战,杀散了守卫谷口的天残教魔徒,各各紧密联络,不叫落单,稳步向血火流泉和铜鼋谷、铁霜林等地推进。这时赤炼罗刹等诸魔已收纳败兵扎住了阵脚,但见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铁头兵,赤炼罗刹不由暗暗叫苦,一面布置防守,一面派人火速回天残宫向教主禀明,请教主将天残宫中的八千魔徒都派出来交给自己指挥,不提。 沙红浣和裘清风两人一个坐鹿,一个驾剑,从血火流泉左边进发,寒冰教主跟随其后,公孙非和阴阳子文也一起同行。因寒冰教主曾密探此处,知道一点道路和机关埋伏的所在,便对沙红浣和裘清风说,原来天残教没有来到此处时,天圣渊还是一处很好的洞天福地,其中不时可以看见玄鹤、紫龙等神物出没,景色极为宜人。但天残教到来之后,倒行逆施,荼毒生民,不但入口处给他们挖成了一个三四十丈的锅底形的洼地,血火流泉中还有各种魔教法术封锁,万一不知其中的奥秘,陷入魔教的机关包围中,可如何得了。 公孙非问道:“这血火流泉不知是何等样子,教主可曾见过?” 寒冰教主说:“你们只管好好地跟着我走,不会有错的。我以前有几次借助隐身术偷进天圣渊,每次所见都有所不同,魔教的防守可谓十分严密。原来天圣渊内的山水很多,奇异景致也不少,魔教到此之后颠倒荼毒,一些原先十分可贵的用于修道修身的洞府,都毁于一旦。这血火流泉我也来过几次,从没有见过那么险恶的地方。血火流泉所在是一座小山峰,孤立在悬崖平顶上,流泉飞瀑,从来不断,无人知道它这泉源从哪里来的。上次我去时,看见魔教魔徒在山脚下挖洞,一开始我不知他们在挖什么,后来抓了个魔头拷问,才知这座小山峰下竟压着一座火山。火山口和山峰的根部中间,有一块巨大的龙石压住,因此山下到处都是温泉,却没人知道泉眼在哪里。那群魔徒就是想挖断龙石,释放火山,令火山熔岩喷出,成为阻挡外敌的一道天堑。我因当时孤单一人,就算当时杀掉挖洞的魔徒,我一走他们还会派人来挖,这里又是天残教的重地,我一个人也无法作为。火山口的龙石挖开之后,火山不时喷发,魔教的魔头得意忘形,将此地取名‘血火流泉’。你们看,地上的石头都是赭红色或暗红色的,都是从火山口里喷发出来形成的。这还不说。再看那水,水源都在平地,也水从地下流出,却变成了炽热的温泉,这都是受到了火山喷发的影响所致。等下你们若是遇见了火山喷发出来的熔岩,万可记得不要从地火上面飞剑,只怕地火污染宝剑法器等物。”众人即时都应了。 这几人中,沙红浣是坐骑白鹿,乃是上古仙兽,不怕诸邪,自不必说。寒冰教主功力未复,但她是历劫过一次,有金刚不坏之身,加上她的法器法宝和宝剑都是从地底绝寒几十万年姓成的冰窟中练成,就算遇地火熔岩,水可克火,尚然不怕。其他如公孙非和阴阳子文两人,自经大圣指点用功之后,虽不能驭气飞行,御枪御剑之法已各有了根底,阴阳子文的阴阳伞还是一件难得的混元法宝,和裘清风身上的辟邪衣一般,法力非常。何况血火流泉所在的山峰只有十几丈高,虽然陡峭险峻,想来越过也非难事。 到了峰前一看,果然和寒冰教主所说一点不差,好在熔岩此时并未喷发,早先喷发的熔岩流出山外,都已凝固,到处是黑色坚硬的石块和石滩,四处还是鸟语花香,眼见瀑声轰轰,从山顶之上垂挂下来,发出来的叮叮咚咚的水声,与四面山谷相鸣应,好似仙乐交奏。公孙非驾古藤枪飞上去一看,四下无人,几个大小山洞,丢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衣裳和断了的刀剑之类的残存物品,一个魔教的魔徒也看不见。公孙非看了一阵下来说道:“眼前是一道山梁,没有别的路可以通过,非得越过山梁不可。但山梁那边,我还看不太清楚,有没有魔教的埋伏,委实没什么把握。大伙儿在此暂息,待我仔细探看明白了,再下来叫大家一起过去。”寒冰教主道:“此地应是有魔徒把守,你可小心谨慎。”公孙非点头抱拳说道:“那是自然。”当下驾枪依旧从原路飞回,落下枪光四处一看,原来站立之所,是一块巨大的山石,有两三丈见方。这崖因较下面更高,气候颇为寒冷,到处都是白云遮蔽,所以刚才公孙非看不清楚实情。四周虽有香草奇花,除了脚下这块巨大的山石,并无特异之处。公孙非再起枪光绕着四周飞了一圈,确信没有魔教的人,便发出呼哨,叫大伙儿上来。寒冰仙子首先上来,眼睛一转,指着一处便问道:“公孙公子,你看那是什么?”公孙非顺着寒冰教主手指处定睛一看,但见野草密布中,隐隐好似一个洞穴,洞门上还有字迹。公孙非手持古藤枪朝前一看,那座洞门因终年被人高的野草和芦苇遮蔽,所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寒冰教主因上来时是坐着沙红浣的白鹿上来的,人没下鹿,所处甚高,才一眼看见。再看洞门上字迹,竟是“寒天秘径”四个篆字,洞门一人多高,三四尺宽广。洞内深处,隐隐露出一点幽光。 寒冰教主看了一阵,说道:“天圣渊内原本就是鸿蒙界有名的洞天福地,若非给天残教的魔徒玷污,此地最好养生修道,洞中决不会藏什么猛兽怪异,你想进去看,只管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公孙非向来胆大,便提枪在手,首先进去,往前行走了数十步。洞内寒气袭人,涛声震耳,到处都是嶙峋的石壁,别的什么都没有。及至走到尽头,低头一看,原来洞壁西边,还有一条向下的台阶。公孙非下去一看,石阶尽处,又有一条石梁,石梁边上,有一座可过一人的山洞。公孙非才钻过去,便觉迎面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抬头一看,眼前是一座庞大的玉屏风,屏风内外透明,一把宝剑,卡在玉屏风中。公孙非大喜,忙过去一看,剑上贴着一张柬帖,上面写着:“紫府天师,于此练剑有所得,封自用天工剑于此,留待有缘,石开剑出,得剑者自与我有缘。法器神珍,以跻正果;恃此为恶,定遭天遣!”公孙非自小读书,不由得心花怒放。当下跪在地下,虔诚默祝,叩谢一番。起来只一掌,将玉屏风打碎,取剑在手,托在手中一看,这剑长有三尺六寸五,剑匣非金非玉,绿沉沉宝光莹然,剑柄上有“天工”二字篆文,握着剑柄轻轻一抽,一道寒光耀眼,剑已出匣,寒光四射,冷气沁肌,略一展动,剑上发出两三丈长的白光,崖石扫着一下,便如腐泥一般坠落。急忙出洞,众人见他不多久带了一口宝剑出来,不禁十分惊异,问明情况,寒冰教主先说道:“恭喜公子!平空得了一口上好宝剑。我只奇怪,这剑好似在哪里见过。” 公孙非道:“莫非这是有主之物?” 第39回 残宫留化骨 仙子坎坷获金章 前文说道,家橞是个老老实实的女孩子,修法练功,循规蹈矩,一点都不讨巧,是以她虽有莫愁剑在手,却没有其他法宝,只有一块浣女纱,即见星河老怪魔爪抓来,也不知浣女纱有多大神通,心惊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将浣女纱祭起。她得到浣女纱之后极少使用,知道此宝来历颇深,她可不知当年天河浣女的浣女纱乃是当年太阴宫主叫姮娥织就,用以平息天河水患之物,法力之强,不亚于从三界传到鸿蒙的任何一件法宝。大圣是看她肌骨瘦弱,恐她得不着浣女纱的福气,反而承受不住,因此浣女纱在八卦炉中洗涤戾气时,并未将浣女纱的神力全部告知给家橞。这浣女纱连天河之水也能平息,除非你有本领将它破了,如若不然,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逃走,它也能捕捉到你,将你困住。家橞只有这一件宝物,因此只能将它祭出,留神静观其变。及至一眼看见浣女纱在夜空中光芒夺目,不多时不但挡住了星河老怪的魔爪,四周黑气也都给浣女纱卷散,正在高兴,猛听星河老怪在黑光中一声断喝,无数黑星,铺天盖地飞来,紧接着有人大喊一声:“小妹妹留神,魔头厉害!”转瞬之间,一条欺霜赛雪一般的粉臂抓住家橞的肩膀,硬生生将家橞扯开一旁,浣女纱也飘落下来,落在家橞手中。 来人正是寒冰仙子越寒冰,她和莫十九娘等人晚到一步,知道大圣几人绕过了天残宫最后一道屏障先去了天圣山,便急忙携莫十九娘赶来,正逢家橞遇险。她扯退家橞,立即将头上青丝抖散,口中念动真言,面前立即出现一道冰屏,只听沙沙作响,那万千黑光,尽数打在冰屏之上,原本平滑如镜的冰屏顿时变得好似蜂窝一般,冰屏表面,也泛起一团一团的黑气,只见无数黑星在夜空中飞舞,围着冰屏上下流转,转眼之间,只听一阵阵咔嚓咔嚓的响声从冰屏上传来,无数条裂纹,瞬间密布了冰屏。寒冰仙子蓦地只觉左臂一阵钻心剧痛,已吃黑气沾身,顿时阵阵麻木,大吃一惊,这才知星河老怪果然名不虚传,他尚未兵解之前,法力已如此厉害,若叫他好好的化劫转生,将来必定后患无穷,当下护住左臂,急念咒语,取出三个冰环祭起空中,此宝是寒冰教的镇教之宝三才冰云环,星河老怪也不敢大意,一手取出一面白幡一晃,化阵黑烟,破空而去,转眼不知去向。寒冰仙子的冰云环刚刚飞出,星河老怪业己遁走,急忙收回法宝,化道银光,紧跟黑光破空飞去。大圣在后面看了,左右环顾,只有莫十九娘护着家橞在山头上喘息,别的人要么去了铜鼋谷和铁霜林,要么就是还没跟上来,只有一个公孙非在旁,忙叫公孙非:“老魔头不出我所料,即将兵解,只恐兵解之前更凶狠,你快去帮寒冰教主,她手臂受伤,还怕深入敌巢,中人暗算,你快跟上,勿令有失!”公孙非应了声“是”,驾剑光就追寒冰仙子,转眼到了天残宫大门之外。 星河老怪气喘吁吁回到天残宫,四面魔徒紧守宫门,外面攻打甚急,喊杀震天。星河老怪忙令叫英伽罗来。英伽罗仓皇而至,顾不得布置抵御,连忙过去看视星河老怪。星河老怪收了全身黑光,对英伽罗说道:“我中了那贱人的化骨冰屏的法力。那冰屏好不厉害,放将出来,不见敌人,敌人却能看见我,我一时大意,误堕贱婢毒计,兵解在即,性命难保。亏我知机,拼着受点微伤,才得逃回宫来。这贱人越寒冰乃是弥罗山的后人,和我们铁牙山一脉是几万年的死对头,这几万年来, 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断断续续,杀戮不停。昔听师父说,两派的恩怨若想解决,除非找齐三册‘赤帝金章’修练成道,否则两派之间的血仇,想了无期,直至杀到最后一个,决难罢休。我已知寒冰教有一本‘赤帝金章’,我这里也有一本,统共算来,还有一本不知去向。想是天意如此,我辛苦多年寻找,也没找到失去踪迹的那本‘赤帝金章’,我兵解之后,只看你有没有缘分可以找齐三册‘赤帝金章’,能否助我化劫转生了。”  英伽罗心中大喜,脸上却装出一脸悲伤。问道:“不知剩下的这本‘赤帝金章’,教主可知流落何方?” 星河老怪喘气说道:“我看你平时倒是挺聪明的,怎么一到紧要关头却如此糊涂?我已兵解在即,我若知道那本‘赤帝金章’落在何方,岂有今日之变,寒冰教早就给我踏为平地了!你记住,此战过后,敌人绝不会远走,因为寒冰林离这里不远,这里是她们的巢穴,她们不论胜败,都不会去往别处,你可知是什么缘故?”一句话将英伽罗提醒,忙答道:“教主的意思,是不见踪迹的那一册‘赤帝金章’,就在寒冰教?” 星河老怪摇头道:“不,不会,寒冰教主如果真有两本‘赤帝金章’,她的法力怎会仅限于此?我的意思是消失的这本‘赤帝金章’一定在寒冰林范围以内,绝不会流落他方。”英伽罗说道:“教主虽然揣测‘赤帝金章’就在寒冰林内,并未远离,但我毫无头绪,若是找不到第三本‘赤帝金章’,我该如何是好?此地又不可久处,属下之意,是只能保护教主退往天圣渊深处藏身,日后再想办法,找回金章。依属下之见,好在我还可支撑,莫如仍是按照旧时的安排,教主把大位传给属下,属下自去寻‘赤帝金章’。如能找着,便是教主与属下的福分;不能找到,也是天意使然,想必是天残教灾难未满,躲不开这段孽缘,只要属下不死,将来决能迎回教主真魄,不至于令教主寄身无所。” 星河老怪哈哈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来,敢跟我这么说话的,早就尸骨不存了。你是我的徒弟,又是我最得力的下属,又要靠你送我化劫转生,且你说的也是道理,我就不怪罪你了,我的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已传了给你,那本‘赤帝金章’,却是在我肚子里。我兵解之后,你可剖开我肚腹取出金章,妥善收存,千万不可叫赤炼罗刹知道!你的法术在她之上,元神也比她修得完整,心地也没她那么狠毒,所以我宁愿将大事托付给你,也不愿透露给她半分。我兵解之后,你好自为之吧!”说着把手一指,掉落在地上的一把弯刀跳入手中,向颈边一划,兵解去了,只剩一副残缺躯壳冒着黑烟,倒在地上。英伽罗不悲反喜,拔出腰间宝剑,就剖残尸的肚子。 寒冰仙子和公孙非进了天残宫,放眼一望,四下无人,只有星河老怪身上的那股臭气,还在空中萦绕。二人商量,分头寻找星河老怪的下落,如找寻不见,可在天残宫外会合,再做打算。正要分手,寒冰仙子只觉左臂剧痛一阵强过一阵,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公孙非着了慌,忙问:“你怎么样了?”寒冰仙子强忍剧痛盘膝坐下,运功镇痛,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口中虽然不说,其实已痛苦异常,公孙非越加焦急,也不管男女有别,掀开她左手襟袖,寒冰仙子因手臂肿胀,衣袖解不开,正觉束紧难受,公孙非见如此,忙取一把小刀将袖子割开,但见衣袖贴身的一件,差一点与血肉粘成一片,平日玉骨冰肌,藕也似的一条玉臂,如今肿有原来一半粗细,皮肉亮晶晶地又红又紫。外臂一个孔洞,黑血直流。公孙非忙用小刀将孔洞周围的血肉划破一道口子,一咬牙,凑上嘴去,用力吸吮。寒冰仙子一阵羞涩,又不能阻挡公孙非,只好暂时忍痛含羞,闭目不言。好在她星河老怪这一下不是实打实的打着,仅是给星河老怪的黑气擦臂飞过,不算大碍,这时被公孙非用力吸吮,毒血大多随创口排出,伤口一阵清凉,虽然并未立即消肿,痛却减了许多,心中不由大为感激,情不由主,多看了公孙非几眼,只觉这个看似粗莽的汉子,比第一次见时,看得顺眼多了。 公孙非吸到了最后几口,吐出来的血已由黑转红,知道毒血全清,松了口气。寒冰仙子含羞说道:“烦劳你扶我起来。”站直身子,先向公孙非福了一福,以示感激,公孙非忙说道:“教主不用客气,举手之劳,无需如此,换了别人,我也一样会救的。”寒冰仙子玉面微红,说道:“令师说,老魔快要兵解,我们快将他躯壳或藏身之处找出来。他在鸿蒙作恶已久,要么把他找出来杀掉,如果他已兵解,也必须毁掉他的躯壳。”公孙非应了一声,两人各拔宝剑,向天残宫深处搜索。一番细寻,并未见一点踪迹,天残宫中树倒猢狲散,到处一抹黑,公孙非放起宝剑飞行空中,寒冰仙子开了慧眼,睁大一双妙目,四下探看,没多时隐隐看见后面有人,星河老怪身上那股浓烈呛鼻的臭气,也越来越近。两人都留上了神,不敢怠慢,提气屏息,悄悄掩了过去。 那给寒冰仙子慧眼神光穿透层楼众阁看见的迷迷糊糊的人影,正是英伽罗。他挖开星河老怪的肚子,强忍臭气和恶心,将星河老怪残破的胸腹掏了个遍,好不容易将一个油布小包掏出,不及细看,血淋淋地就塞进贴身的内袋。就在这一转瞬之间,忽见两道青黄剑光从天残宫穹顶上直飞下来。英伽罗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赤炼罗刹和她的两名侍女回来了。赤炼罗刹手持罗刹双剑,满身血污,尖声叫道:“业障,你藏了老鬼的什么东西,还不交出来,少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言还未了,这边两个侍女已舞动双剑,杀上前去。英伽罗一见来势甚急,两个侍女双剑化作两道银虹,风驰电掣般飞来,便将星河老怪给他的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祭起一根,化一道青灰光华迎上前去。赤炼罗刹一看就知是星河老怪秘不示人的厉害法器,大吃一惊,忙叫两个侍女:“你们退下,待我来捉这个业障!”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喷出一团黑烟,笼罩着两个侍女全身,躲开了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因英伽罗是新近得传,功力尚不高深,只是知道如何用咒语御针,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的威力并不能一下就全部发挥,因此赤炼罗刹才敢用真气抵挡。英伽罗虽是慌张想跑,毕竟见多识广,一见赤炼罗刹喷出一股黑烟,急忙收回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将身一扭,拨头便跑。赤炼罗刹气穷追不舍,同时她的两个侍女也腾空飞起,直向英伽罗扑去。英伽罗一面留神赤炼罗刹的毒手,一面运用全神,将一道青灰剑光迎敌。他仗着练有邪派不坏护身法,不怕敌人剑光,只在三把宝剑的剑光丛里虚张声势,扑了一下,便即破空而走,赤炼罗刹见英伽罗想跑,暗骂:“业障!提起裤子就想当没事人一样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将手一扬,袖子里一团黑砂化成一股浓烟,往上冲起,拦住了英伽罗的去路。英伽罗见难脱身,一个转侧,舍了三人,一把透骨钉撒了出来。两个侍女各自闪躲,皆知今日不下毒手决难取胜,对赤炼罗刹叫道:“主人还不下杀手,更待何时?” 赤炼罗刹此来,是知道天残教大势已去,已难以善保,放不下和英伽罗这十数年的“露水”之情,目的也想裹挟英伽罗逃往他方,再起门户。但她想是这么想,真正做起来,哪能轻松如意,被英伽罗一迫,心里更气,一狠心拔出了星河老怪的化血刀,把手一指,化血刀化作一道血红的光芒,直往英伽罗头上飞去。英伽罗见势不佳,舍了两个侍女,身子一晃,使个钻地法,倏地钻进地下,化血刀的刀光又大又长,来如血龙离海,腥风四起,惨雾迷迷,英伽罗用尽元神,休想克动分毫,本就难于应付,在地下东钻西钻,把天残宫的地面都拱得鼓了起来。正在危急,猛可里又是一圈毫光从外面飞来,化血刀这样的凶器遇见那一圈毫光,竟也不能近前。赤炼罗刹心惊微一疏神,便被那圈毫光遮住,化血刀指挥不灵,定睛一看,原来是睡罗汉来了,那圈毫光,正是睡罗汉的一串念珠。赤炼罗刹心急之下,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口来,急运真元,将化血刀收了回来,及至拿回化血刀,但见刀身发白,有些地方的血光已不见踪迹,知道刀身受了敌人的伤损,又惊又怒。她还不知睡罗汉何等厉害,以为化血刀厉害之极,满可以护住自己身体,哪知刀光只和念珠毫光一触,便受了不小的伤,虽然万分痛惜忿恨,也不敢再用化血刀出手。眼看睡罗汉从空飞来,抓起地下的英伽罗,化道寒风,转身就走,追已不及,大叹之下,带着两个侍女,急忙从另外一边出宫逃命。 睡罗汉劫了英伽罗疾速出宫,一时疏忽,只一味逃命,未知黑暗之中,还藏着寒冰仙子和公孙非两人。他们刚一出宫,背后罡风响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睡罗汉尚未回头,公孙非的天工剑和寒冰仙子的三把玄冰叉、一把分光戟和两把雪魂剑已是疾飞而至,寒冰仙子与睡罗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听一声惨呼,白光过处,英伽罗两条腿已给寒冰仙子的雪魂剑一剑齐齐砍落,半截身子从半天云里直摔下去,紧跟着公孙非的天工剑也化一道白光直从睡罗汉头顶飞落。睡罗汉僧袍上沾了英伽罗的鲜血,遁光稍迟,急忙用念珠化成一团黄光,护着全身迎了上去,顷刻之间,铮铮铮铮,天工剑和三把玄冰叉激飞上天,睡罗汉身子疾晃,就在这一转眼间,发出了一个黄澄澄的圈子,当当当,寒冰仙子的分光戟和雪魂剑又给他击落,带着银光,坠入黑暗之中,这时只听几声叱咤,七八道各色剑光从四周向睡罗汉飞来,原来大圣带了众人一起来了。睡罗汉大吃一惊,慌忙将那个圈子抛出,抵挡剑光。大圣在云中看见:“呀,这是佛祖的般若环!”即伸手一弹,手指上的金刚锇打出耀眼的一道金光,当的一声,将般若环击落在地, 冷鸿急驾云下地,抢在手中,睡罗汉见势不好,也不能再管英伽罗的死活,慌忙化道长虹,破空逃走。他的法力只有大圣拦得住,但大圣就算拦住他,也一时拿他不住,暂时先将他放了,由他逃走。 莫十九娘见寒冰仙子手臂伤了,连忙问候,寒冰仙子道:“话长呢,英伽罗被我斩了双腿,我先抓住他再说吧。”当下下地找见英伽罗,但见他满身是血躺在大门外,进气少出气多,已是命在须臾了。寒冰仙子在他怀里摸了许久,将一个染满污血的油布包找了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喜极而泣,那布包里包的正是“赤帝金章”的中册,虽是沾了不少血迹,可喜一页不少。铁力大师和冷鸿去宫中查看,只见星河老怪一副臭皮囊,碎肉烂骨,臭气熏天,早已兵解去了。大圣看了,脸上殊无喜色,叫冷鸿将星河老怪的躯壳和英伽罗的遗骸都拿去烧了,找幽泉之处,秘密埋葬,墓穴之中,覆以符咒。接着微微叹息一声,转身走开叫公孙非:“还有多人没赶来,你随我去铜鼋谷看看,再去铁霜林中召唤同门,在天圣渊右面的那座旧宫殿中见面。”公孙非口里应了一声,却不举步。大圣顺着他眼光一望,见他眼巴巴地看着寒冰仙子,登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怎么,你不要认我这师父,我的话你不听了是不是?” 公孙非不知大圣因何发怒,慌忙跪下:“弟子不敢!” 大圣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好,你愿意留在此地,也由得你。”转身化一道金光,破空飞去。众人都不知大圣为何火起,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第44回 且坐且听当年事 不识修罗是正邪 大圣听到此处,不禁手抚白须,笑道:“你倒也爽直真诚。” 了性笑了笑说道:“我们本地民心都淳朴,说话说的都是明白话。尊者大师还愿听小僧啰嗦吗?”大圣横竖无事,便笑说道:“你只管说。我初到此地,正要多知道一点民风民情呢。” 了性接着说道:“来到本地落地生根的先民,因熟知了风物,更渐渐晓得了地理天时,又有一多半,是靠山吃山,进山伐木猎采,所得卖给外地客商,以此为生。其中体力健强,多少会点武功的那些人,善于山行野宿,知道趋避,否则休说成名致富,就连性命也保不住。本领稍差而又老实忠厚的,苦上一世也仅得温饱。就说伐木猎采的那些人,终年劳碌,除受山民欢迎而外,山中的光阴实是寂寞到极点,非常人所能想见。这个行当劳苦艰险,今日在家好好的,明日一出门便不知能否生还。因此这些人也非得和那些行医的人拴在一处,那些没什么名望的郎中尚未扬名立万之时,就迫得和伐木猎采的苦力混在一起,进山远出,深入丛林中常人足迹不到之地,才能求得衣食。平日虽苦,但是人生世上,不论如何都不难免生病,何况这些性命别在裤腰带上伐木猎采的人中,必须有一两个会医术的。他们伏处蛮荒深山,终年与猛兽毒蛇、瘴气豪雨搏斗,离城镇又远,遇上天气不好,就得守在丛林密莽中,轻不出动,只管天气转换,再去求取衣食,人人都祈望不要遇上伤痛,一旦遇上,也是没有办法,可怜一年的苦楚,换不回来几个钱,还要把性命丢在山里。因此在山中,伐木猎采的人和走方郎中最是相合,彼此之间绝不会翻脸不高兴。伐木猎采的人要靠郎中保住性命,郎中则要靠伐木猎采的人换回衣食口粮,不是万不得已,两家谁也不会薄待了对方。到了后来,伐木猎采的人越来越精明,和郎中之间的相互合作也越来越紧密,也渐渐形成了一个个的大团体,你们说的这个六指修罗,就是这样起家的。有些山林中,谁也不敢孤身深入,甘冒奇险。可是森林中珍贵之物太多,珍禽奇兽、木材药料之外,有的地方还有大的金洞,去的人只要事前准备,机警聪明,就能够深入,人再谨细一点,不消几次便可暴富,六指修罗便是如此。听他身边的人说,他在山中不合救下一个老者,那老者感激他救命之恩,点给他一个密洞,密洞之中,全是最好的金矿,六指修罗满载而归,从此之后,衣食无忧,富贵荣华,简直无可形容。六指修罗是个极有心机的人,有了本钱,当时并不露富,只当小得,笼络人心,另外再寻几个体己的人为帮手同伴再次前往。后来所得越来越多,财富好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但采金伐木到底是与天争利,死生呼吸,有时只在一瞬之间。他有了钱便渐渐惜命,因去一次害怕一次,胆子越来越小,就此知足,不愿再作尝试。只是思量好不容易得来的这条致富之道一则丢了可惜;二则和那些山民情感颇厚,不好意思断了来往,自己虽不再去,却将所经秘径和一些经验转教给手底下亲近的人,教他们去求取衣食,按例上供给自己,从此不再出生入死,在家安享富贵。 “按说六指修罗这人倒也不坏,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奸险小人。但他是一回事,他手下那群人又是另外一回事。所谓树大有枯枝,便是如此。他手下那些人,除了自己家族亲族带上路的人除外,有很多是各地闻讯而来、身上背着人命的亡命之徒,盗贼、地痞、土棍比比皆是, 因公论不容,在本乡不能立足,逃荒在外。本来心计刁恶,得到巨木王的恩赐,有了发财暴富之道,更用尽心思巧取诈骗,盘剥血汗,谋取暴利,和六指修罗在时一天一地,结果连自己人也得罪了,里面的人先脸红耳赤,相互之间打了起来。在双方互相攻诘之下,原来和六指修罗合作的山民再也不轻易和巨木王手下的人互利。但是山中出产丰富,地利无穷,这班人断了路子,竟不顾六指修罗的诫令,私下相互勾结起来坑害杀害山民,伤坏了不少人命。这样一来,两方的人更是势同水火。山民那边也有厉害的人物作领袖,几番恶战血战,两下都有亏损,山民那边再也不许六指修罗的人踏入山界,否则格杀勿论。可是山界之中尤其是那些十分边远的地方,好些生存的必需之物不能自制,虽然可用以货易货,仍非由山外取得不可,相比之下,还是山民吃了一大截的亏,又不能不忍气吞声,彼此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多。这且不提。”  大圣听到此处,便问道:“听外面的人说,六指修罗极有道行,善能吸云吐雾,摩弄阴阳,有神鬼不测之机,四十八口飞剑百里取人,从无虚发。但不知他一身本领从何而来?” 了性道:“六指修罗的故事,说来真是话长。我也是小时候听市井传说来的,没亲眼见过六指修罗本人。横竖我哥俩拨来侍奉尊者,又没得别的事,我就把我听说的故事,说给尊者听听吧!在我们这里千里外,有一座大山,山中石多土少,不似别处,但疏林掩映,杂花盛开,形态灵秀,涧谷幽清,乃鸿蒙界东风景最着之区。那山名叫小商山,山中有个老道,不知何时辗转来到小商山,最后成了大道,募捐化缘,在半山上建了一座道观,闭门修行,颐养天年。那道士名叫大衍,在山中住下之后,常常为人治病,医药费用由病人量力,贫病不取,所得放在一旁,专做好事,不计得失。有人劝他可取金银作为酬劳,决不过分,他只是嘿嘿一笑,说:‘我得天地包容,教我成就大道,已是极为得意,要多钱有什用处?我自己开荒垦田,所种一年三熟,足够温饱,山中那么多野味,由我予取予夺,何等自在逍遥?我既以山水为乐,一天忙到夜,上床便睡,梦少神安,一生无病,岂非福气?’周围几百里的人知道他这么宽广的胸襟,也都喜欢、尊敬他,赞他是个高士,称他作‘老神仙’,积下人缘极好,道观的香火也一年比一年兴盛,到最后十里八乡几百里外住的人,遇上什么难事需要做法事驱邪求平安或是遇上大病小病的,都舍近求远,慕名而来,无不欢喜而来,满意而归。六指修罗那时还在孤贫,心想这乱世之中没一点本事,空有一身气力,能济甚用?恰就在他起了心想去学本事时,就有人将小商山大衍老道的事迹说给他听。六指修罗刚给一个仇人陷害,爹妈也都给那个仇人害死,成了个孤家寡人,听了老道的故事之后,便挂孝求上小商山,求大衍老道收他作徒弟,教他武功,传他法术,也好报仇雪恨,拿仇人的脑袋,祭奠自己死去的父母。 “大衍老道听六指修罗说了来意之后,冷笑说道:‘也罢,我在这山中修练有年,没人陪伴,寂寞孤单得紧,你愿意留在我这里,我就当你是个解闷的玩物儿好了。我这里别的没有,要说开口吃饭,入睡盖衣,倒没难处,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我决不勉强。’说完便入内去了,抛下六指修罗不管不顾。 “六指修罗是个颇为聪慧的人,一听老道的说话,便知他这是拒绝了自己的求拜,心中满是失望,想想冤死的父母,想想远离的家乡,不禁心伤神惨,走出门外,望着两眼茫茫的山下,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他一边哭一边想:‘我一心与人为善,只气仇家容我不过。他忌妒我家是财主,自己不想发财主意,见我家的家业眼红,专来坏我的事。我家的家业也是祖辈辛苦积累下来,这是多大心血!可恨仇人闹鬼,巧言令色,腌臜手段,把我家惨淡经营起来的这份家业,就这么巧取豪夺了去,反来讥讽我骂我嘲笑我,不说他谋财害命害死我爹娘,却说是我自己没本事守不住基业,浑不想我祖辈多少辛苦,好容易发财,用了多少心思、多少人力本钱!这些哪一样不是我祖辈的本钱和心血,并非容易得来,我又不抢不偷,又不害别人,这仇家为何偏不肯放过我?’” 大圣听到此处,不由手抚长须,说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关节。想来这六指修罗还不算是个怙恶不悛的人,还有教化的余地。” 了性说道:“他的那个仇家平日假仁假义,先就不是东西!出门行商的人,如果不是奸诈险狠之辈,各人自有一套经营的手段,外人不知,才能赚钱,他那个仇家眼红嘴利心又狠,别人家的财产都拿来塞在自己口袋里,这世上还有什么盼头?最可恨是他的仇家不但夺了他的家业,还害死他的爹娘,这就太不地道了。” 大圣哈哈一笑,说道:“你倒义愤填膺起来了。” 了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杓,也陪着笑了一阵,大圣接着又问道:“那个大衍道士,后来有没有收他作徒弟呢?” 了性接着说道:“没有,想来那些有本事的人,一般是不轻易收徒弟的(大圣听到这句话,不由脸红了红,觉得了性是在说他),六指修罗哭了许久,也没见老道出来,又想自己远道求师,没亲没友身在异地,也没个去处,两手空空回去,岂不更招人嘲弄?没准还要把这条命送掉!想到这里,他只好咬咬牙走进道观,自己去寻了个小耳房,收拾清爽,勉强住了下来。这一住转眼就好几个月,对方老道始终若无其事,就好似没他这个人在道观中一般。还是六指修罗早已打听出老道确是个风尘异人,暗中观察之下,见老道为人诊病,手到病除,百试不爽,不像那种打着幌子骗人钱财的,更坚定了自己留下来,不管吃多少苦头,也要学到道士的本事的念头。若非他硬生生压住自己替父母报仇雪恨的欲望,早就离开小商山别投他处去了。 “光阴易过,一晃又是多半年。眼看秋去冬来,老道对他依旧不冷不热,半句不提收徒之事,六指修罗也不提,硬生生把一腔仇恨都压在心底,也不去祈求老道,只是默默地在道观中勤为洒扫,照顾香火。这年多两年来,他已知想求人教自己一点本事,决不是那么想求就求得来的,他自己天生傲气,又不肯轻易低头,只能把道观暂且当作他落难的容身之处,见事做事,有饭吃饭,噼柴挑水,洒扫庭院,做着做着,也就能忘记一点点内心的苦痛哀伤,减少一丝半点对死去父母的思念,以及对仇人的仇恨。有一日,老道要出门给人化缘,留六指修罗一人在道观看守门户。六指修罗照料好了香火,闲来无事,就在道观中四处走动。这已是他来到小商山的第三个秋天,算计时日,他的父母也已死了三年多了。偶然走进老道的云房除尘打扫,看见墙上的镜子,不禁大吃一惊,才知这三年多时日里,自己一头青丝竟已白了一半,加上他当年险些命丧仇人刀下掉下悬崖,脸上多了几道疤痕,揽镜自照,出现在镜子里的人简直令他不寒而栗。三年多前他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葱少年,三年多后他变成了镜子里的这个人,白发覆额,皱纹横生,双目无光,伶仃瘦削,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连他自己都已认不出自己了。他才二十多岁啊!他颓然丢下镜子走出门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风吹了、叶落了、衣寒了、菊花香了,他一点也没察觉,就好像死了一样。这冷冷清清的道观中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他就有一肚子的苦楚,不知向谁去说? “他在台阶上坐了这半日时光,老道依然还是没回来。他一步步挨到厨房做了一点吃的勉强吃饱了肚子,回到自己的小耳房,从自己的破包袱里取出一把钢刀。那把刀,正是仇人插进自己父母身上的,三年多过去了,刀锋依然闪烁着光芒,刀身上的血迹仿佛还在,但给刀刺中的人,却已墓木早拱。仇人厉害,人多势众,又住在深宅大院中,进出身边都有几十个人保护他,以自己的能力别说杀掉仇人,就算想靠近仇人的身边,也万万难能。而今时今日,他已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以他这副样貌回到故乡,也许仇人压根认不出来也未可知。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神一振,把钢刀放进包袱,提起笔来给老道写了一封信,只说求师无望,不敢做不孝之子,要告辞回乡,刺杀仇人云云。写完信放在老道的云房中,找了一点老道留下的香火银子做盘川,便义无反顾地离开道观下山去了。他少年时因不需照顾家境,经常单骑出行,畅游各地名山大川,多历幽险,深入无人之境,仗着学了一点武功,想好了刺杀仇人的计划,便不再回头。 “其实他的仇人杀了他家父母之后,也日夜担惊受怕,因为六指修罗是一个性情极为激烈的人,别说父母死在人家手里,就算闹市争吵,也往往拔刀相向,因此他的仇人时时防他回来报仇,心中也甚是煎熬。于是便在家乡的山林深山隐秘之区修建堡垒,豢养众多杀手当作护卫,进出行踪从不为人知,堡垒所在深沟高壑,防守森严。六指修罗不知这三年之间家乡的变化,等他一马赶去,却已找不着仇人躲在何处,仇人家的院落,早已人去楼空。他决不死心,一面准备绳索、麻鞋等应手之物,一面沉下心来打听仇人的去向。谁知一转眼过了半月,仇人的消息依旧杳然。他心中苦闷到极,一日黄昏,独个儿买了些酒,煮了一些牛肉肥鸡,给父母上了坟,就在父母坟头大树之下,望着刚升起来的半轮明月,临风独酌,苦思寻觅仇人之法。正在半酣之时,忽听山道之上有马蹄之声远远传来,他心中暗暗惊异,心想这寒秋初冬之际,天气如此寒冷,漏夜赶路进山,莫非骑马的是强盗悍匪之类在山外作案归来?好奇心一起,便悄悄地抄近路跟了过去,眼见一大队人马,刀枪雪亮,向山谷中驰去。原来葬他父母的这座山头临近的深谷,竟有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他回来家乡,没跟任何一个亲戚说过,也没心思游山玩水,不知这往昔曾和小伙伴玩猎之处,何时起了一座如此庞大的堡垒。他心中暗自惊异,只可惜他所在的山头离堡垒太远,堡垒当中虽是灯火通明,也看不清堡垒是主人到底是谁,便带着满腹的疑惑,回到客舍之中。 “他知道仇人耳目众多,唯恐泄露行踪,于是强忍着心中的疑惑,一直在客舍住了半个多月, 才装作有意无意之间,向客舍的老板求问山中那座巨大的堡垒住的是谁?其实他此时似乎冥冥中已有预感,堡垒守卫如此森严,就算不是仇人,也和仇人有关。因为他的家乡并不是遁云江一带这么富裕,真正有钱的人屈指可数,有如此财力开山立堡,若不是外地来人,必是这有数的几家富户之一。而一般的富户为保家财,至多请几个看家护院的人,决不会建造这么大的堡垒,既然建造了堡垒,定是因为手上欠了难以了结的血债,为避祸而为之。这些屈指可数的富户,就只有他的仇人一家会这么干了。果然客舍的老板听他问起,便说:‘还能有谁?就是丘大梁的堡垒。不知这个破落户在哪里发了一笔横财,去年在山里建起这座堡垒,他家的人都搬去住在堡垒中了。’ “六指修罗还想再问,老板劝道:‘我看客官不像是我们本地人,来往此间,又无同伴。我与你说:这丘大梁性情凶狠非常,人又狡猾,要是别人家,我们还可议论议论,以为谈资;但私下说丘大梁,却甚凶险。他是此地的土着,十里八乡的人都认得他,手下爪牙无数,遍布乡镇,他又知此间人的底细,见人议论他的不好,一不小心就给他的爪牙抓去,打个半死,时乖运蹇的,登时丢了性命。客官就算有点本领,也禁不住他家爪牙众多,又地理不熟,不知逃避,何必多口?’六指修罗听老板这样说,心里有了主意,当下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思忖一番,有了一个冒险的主意。” 阿布问道:“什么主意?他总不会去冒充仇人的亲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