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归来后杀疯了》 第一章 祖宗变儿孙 秋风萧瑟,入夜凉风袭来,吹的身上的夹袄都透着一股凉意。 而走在山洞中的叶伯安两口子却觉得浑身燥热,热的额上冒了汗。 两个人轻轻踏在白玉铺的地面上,看着头顶的夜明珠,更加小心翼翼的背好气息微弱的女子。 叶伯安看看夜明珠,眼泪都要化成口水滴下。 孙氏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就怕控制不住贪欲弄出祸事来。 好容易走进宽敞的大厅,看到高台上的寒玉棺材时,两个人都不由的松了口气。 孙氏咽着干沫:“当家的,这,这能行吗?” 叶伯安心里也十分不安:“行不行的试试就知道了。” 两个人不敢高声语,更加小心的扶着女子走上高台。 当两个人看到寒玉棺中的栩栩如生的叶氏祖宗时,吓的猛的跌坐在地上。 一时不察,他们扶着的女子也摔了下来。 这一摔,就把女子摔醒了。 孙氏赶紧去扶:“星落,你怎么样?没事吧?” 叶星落悠悠转醒:“婶子,我没事,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叶伯安抹了一把汗,哆哆嗦嗦的扶着叶星落靠近寒玉棺:“星落,这是,这是咱们叶氏老祖,你,你快求老祖救你一救。” 慢了一拍的叶星落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连连后退:“五叔,这,这不行,怎能,怎能惊扰祖先……” 孙氏看看叶星落,再看看寒玉棺中的祖宗,一时间竟有种目眩神迷之感。 这玉棺中的祖宗竟是和叶星落长的一般无二。 只是叶星落身带病态,看着柔弱无依,棺中躺着的祖宗却更显高洁。 “当家的。”孙氏小声唤道:“老祖这长相……说不得真能救星落。” 她只觉得既然长的这样像,总归是有缘分的,说不定叶星落活命的机缘就在此处。 叶伯安被她一提醒,当下狠心,也不管叶星落愿不愿意,硬是拽着她到了玉棺前。 叶星落看到棺中老祖的长相,整个人惊呆当场。 趁着她震惊的当,孙氏一狠心,拽着她的手用针刺破中指,将血抹在了棺上。 玉棺毫无动静。 叶星落大松一口气。 叶伯安却是失望之极。 叶星落松口气道:“五叔,老祖已过世几百年,我们,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到她老人家了。” 等了片刻,玉棺还是没有动静,叶伯安和孙氏不得不收拾心情打算出去。 离开时,孙氏又依依不舍的看了那玉棺,再一次被玉棺上镶嵌的各种珠宝弄的垂涎欲滴。 想想家中境况,再想想叶星落的病,她咬咬牙,偷偷把玉棺上镶的那颗最大的宝石给抠了一下,修企图弄下来带回家中换些钱财。 谁料想她这一抠,玉棺就有了动静。 一道白光闪过,吓的孙氏跌落在地上。 叶伯安和叶星落也吓的面带惨色。 白光过后,三个人再看时,玉棺已经打开,棺里的人已经悄生生站在地上。 她乌发红唇,肤色极白,身着白袍,站在那里时,就像是玉雕的,清冷之极,却又艳极…… “何人惊扰?” 冷到人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叶伯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的痛哭流涕:“老祖饶命,祖宗饶命,不孝子孙不得已才惊扰祖宗……” 叶恒赤足站在地上,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她从其中两人身上感觉到了熟悉,这是血脉牵引之力。 “是我叶氏后人?” 叶伯安不住嗑头:“是,是,祖宗恕罪。” 叶星落因着吓到不住咳着,几下子就咳出血来,她气息微弱:“祖宗若是,若是怪罪只,只罚我一人便是,叔叔婶子是因为我才来的,若有罪孽,我全担了……” 她这一句话让孙氏落下泪来。 孙氏也开始嗑头:“祖宗,实在不得已,星落,星落眼看着就不成了,我们没办法才来,才来寻祖宗想试试看能不能救活她。” 说完话,孙氏似用尽了力气,整个人瘫在地上。 叶恒看着三人,目光从三人身上巡视过去。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叶星落身上。 叶星落被她冰冷刺骨的视线扫过,更觉身寒骨冷,不由的抱成一团。 叶恒看着她长叹一声:“起吧。” 三个人大喜过望,互相扶着起身。 叶伯安大着胆子向前一步:“祖宗,您,您能否救星落一救?” 叶恒看看叶星落,指了一下身后玉棺:“若想救她,便由她代我入棺中,只她这一进去,便如活死人一般……” 叶星落听的惧怕不已。 活死人的意思她明白。 那便是身体各处都不能动弹,不吃不喝,硬躺在这冰寒刺骨的棺中,但是人的意识是有的。 叶伯安咬牙问:“那要多少时日?” 叶恒摇头:“不知年月。” 孙氏立时就去拉叶星落:“星落,咱们回家,咱们再想旁的法子……” 可这次她没有拉得去叶星落。 叶星落眼中惧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她看向叶恒,一字一句道:“多谢老祖教我活命之法,我愿入棺。” 叶伯安和孙氏听的心中大痛,但想着这许是唯一能救星落的法子,便也不敢开口多言。 叶恒看着叶星落,微笑点头:“倒还真是我叶氏后人,倒有些骨气。” 她缓慢走动,在角落里拿出一口箱子,打开来看,里边是一套衣服。 叶恒将箱子里的衣服拿起,也不避人,直接当着三人的面换了起来,换好衣服,又穿上织锦镶珠的鞋子,叶恒就像换了一个人,从仙姿玉质的神女变成了人间富贵花般的大家闺秀。 她将换下来的衣服扔给叶星落:“换上吧。” 叶星落轻应,拿着去一旁换衣。 叶恒低声道:“这洞中有禁锢我的阵法,我便是离开玉棺,也出不去,除非有血脉关系,模样又能以假乱真之人愿意替我躺在那阵基之中,我愿以为条件苛刻,几乎不可能,没想到今日竟有此缘法。” 叶星落换好了衣服,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心尖微颤,可还是走过来拜道:“星落愿替老祖化为阵基,只求老祖以星落的身份过一段时日,星落身负母仇未报,兄长未曾寻到,总是心有不甘,还求老祖帮我。” 说话间,她已经拜伏在地上。 叶恒弯腰扶起她,直视她的双眼,良久点头:“罢,我出去也无身份,倒不如替你走这一遭。” 叶星落大喜过望,感激不尽的又要去拜。 第二章 昌河公主 来时三人,归时还是三人。 但是叶伯安两口子的心态已变。 来时满怀希望,归时战战兢兢。 来时带的是从小养大的侄女,是至亲之人。 归时带的是不知深浅,不敢造次的老祖宗,却也是至亲之人。 叶伯安和孙氏依依不舍的看看洞口,亲眼看着换了身份的叶恒将洞口封住。 叶恒看向叶伯安:“从今日起,我便是叶星落,是你的侄女,记住了?” 叶伯安点头:“孙……我记下了。” 孙氏也赶紧点头:“我,我也是。” “放心,星落不会有事。”叶恒安抚二人:“况她替我化为阵基,算是我欠了她的人情,我若害她,其间因果担之不起。” 这么一说,叶伯安两口子便轻松了一些。 “自此,我便是叶星落,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你们都要唤我星落。”叶恒又嘱咐一句。 孙氏和叶伯安一个劲的应声。 三人踏上回家路,一路上都是默不作声。 等到出了山谷,叶恒才问:“星落的母仇是怎么回事?她的兄长因何失踪?” 说到这个,孙氏可就来了精神。 她愤恨不平道:“都怪皇家,都怪昌河公主,若不是她,星落的阿娘又怎会……” 在孙氏的叙述中,叶恒也渐渐听明白了。 却原来当年叶星落的父亲考中探花,打马游街之时被昌河公主看中,昌河公主不管不顾叶探花已有妻有子,闹着非要嫁给他。 叶氏族人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跪求星落的母亲虞氏和离。 虞氏无奈,只得跪求下堂,和离之后被安顿在郊外的庄子上。 她当时并不知道已怀有身孕,离开叶家才知道已怀胎两个多月。 虞氏怀着孕,不敢远行,只能在庄子上安顿下来,想着等生下孩子再走。 没想到她这一住就离不开了,昌河公主善妒,知道叶探花时常偷偷照顾虞氏,就在点虞氏生产的时候买通产婆要了她的性命。 没想到叶星落命大,竟然存活下来。 叶探花被昌河公主压制,也不敢接星落回家,只能叫人在庄子上养着。 养大到岁有余,星落的哥哥出门时被拐子拐走,叶探花一边寻找长子,一边着人把星落送到乡间,求叶氏另一脉的族人叶伯安收养,求的就是叶星落能够活命。 叶星落在乡下长到十五岁,本来平平安安的,谁知道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着了点凉,竟是久病不起,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听着孙氏说完,叶恒勾唇冷笑一声:“哪来的病,不过是中毒。” “中毒?”叶伯安和孙氏惊呼,满脸不敢置信:“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毒?” 叶恒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乡间无毒,京中却有,身为公主,想寻些奇毒还不容易,回头派人探听一下,看看京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叶伯安忙不迭点头:“是,回去就派可靠的人去探听。” 不知不觉间,三人已经踏过乡间小路,远远的看到了沉黑一片的庄子。 叶伯安的家就在庄子上靠近大路的地方,很快便到了。 叶恒迈过水沟,看着叶伯安的家门,不由的皱眉。 没想到几百年过去,当初鼎盛的叶氏已经败落成这种样子。 堂堂叶氏一脉的嫡系族人,竟然快要连青砖瓦房都住不得了。 叶伯安家中只有正房五间是瓦房,厢房都是半砖半土坯的茅草屋。 便是院墙也低矮的很,门上也没有油漆,就是木板钉成的。 看着眼前宅院,再想想京中的那一脉叶氏族人竟然为了皇权富贵出卖男色以求媚上,简直是又坏又蠢,着实让人没眼看。 真当娶了公主就可以大权在握?就可以振兴宗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些族人难道都不读史么? 他们也不去看看史书上那记载的斑斑血泪? 不说什么家里出了驸马的宗族得了什么下场?便是堂堂后族,最终又有哪个得了善终? 那昌河公主连抢夺民夫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可见平常有多嚣张,如今皇帝宝座上那一位是她兄长,还能容她一二,但等到当今驾崩,换了皇帝之后再看她又能如何。 这么想着叶恒跟随叶伯安进了家门,孙氏去点亮烛火,又去收拾正房要给叶恒住。 叶恒抬手制止:“不必再收拾,我去星落房中就行。” 孙氏带着叶恒进了星落住的那间屋子。 这间屋子是正房的最西边那间,屋内布置的还算温馨,看着也整洁干净,叶恒点头:“不错,婶子不必管我,且去歇息吧。” 这句婶子叫的孙氏肝颤,大着胆子答应一声,忙不迭的离开。 叶恒打量屋子,又四处寻摸,把这间不大的屋子熟悉之后,这才和衣躺到床上。 一夜安睡,清早叶恒睁开眼睛,抬眼看到的不是寒玉棺,而是有些发乌的木制屋顶,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这么许多年了,终是能够离开那个鬼地方,再次见到人间烟火。 盘膝坐起,叶恒调息去试,过了很长时间,终于对空荡荡的经脉失望摇头。 当初那一战终是伤的太狠,又散尽修为功德,到如今,身体里还是聚不得灵气,且因为功德尽失,往后的运气只怕也不会太好。 想要再次能够聚灵,得尽快找寻些气运功德啊,要不然,何时才能够把作为阵基的叶星落放出来呢? 叶恒调整繁乱的心绪,下床穿了鞋出门洗漱。 她才踏出屋门,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紧接着便是孙氏气愤的声音:“欺人太甚,哪有你们这样的……当初嫌弃星落碍眼把她丢到乡下,如今要给人冲喜,竟又想把她接回去,你们……她是堂堂叶氏嫡女,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怎能这样欺侮。” 孙氏真是气极了,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可见真正心疼叶星落。 而这一刻,叶恒终于明白叶星落为什么中毒了。 只怕是因为冲喜这件事情。 那位昌河公主实在恶毒,生怕叶星落养的好,接回去真给人冲喜冲好了,提前就叫人给她下了奇毒,让她身体虚弱…… 到时候冲不了喜,夫家自然容不下她,要真是运气好给人冲好了喜,她也活不了多久。 叶恒怒极咬牙,好一个昌河公主,竟欺我叶氏女如此,且等着我叶恒入京会一会你。 第三章 历经六百年 院子里传来尖细的声音。 “此乃皇家恩典,尔等还不谢恩。” 又有年老女子的声音:“这可是给皇子冲喜,寻常人求之不得的好事,若不是叶氏女八字相合,这等殊荣也落不到你叶氏头上。” 叶恒忍气微微闭上眼睛。 叶氏怎会沦落至此?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眼中已是一片平静。 抬脚迈过门槛,叶恒就看到一院子的人。 叶伯安和孙氏站在院子中间,两个人都是一脸悲痛。 围着他们的有穿着锦袍的太监,还有几个宫中的老嬷嬷,以及一队侍从。 院子里放了几口箱子,一口箱子打开,里头放了些布料还有成衣。 看到叶恒,站在前头的老嬷嬷眼睛瞬间亮的惊人。 “哎呀呀,这便是叶姑娘吧,好生标致的人儿,与我们家七皇子真乃天作之合。” 旁边站着的太监也一改刚才的傲慢,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这般模样,娘娘看了定会欢喜。” 叶恒勾唇笑了笑,转过头对着叶伯安道:“叔叔,咱们先领旨吧。” 叶伯安把要出口的话咽下去,忍气吞声答道:“好。” 孙氏担忧的看了叶恒一眼,转身就去准备。 很快香案摆上,叶恒拉着叶伯安和孙氏跪下接旨。 传旨的太监念了一遍圣旨把流程走了,无非便是夸赞叶氏女如何好,可堪良配,因此陛下赐婚,配与七皇子为正妃,着即日进京完婚。 叶恒叩首接旨:“臣女谢主隆恩。” 她起身之后笑道:“还请叔叔婶娘安顿天使,另为我准备出行事宜。” 叶伯安低头抹了一把泪,强颜欢笑引着那些人出去安顿。 孙氏等叶伯安走后,担起裙摆就要跪下,叶恒伸手一扶,把她扶了起来:“婶娘,我是叶星落。” 这是提醒孙氏注意言行,千万不要漏了什么。 孙氏会意,忍泪道:“这一去……你在这里都被下了毒,去了京中还不知道怎样凶险,大户人家后宅都不安生,更何况是宫中,况且那七皇子身子骨本就不好,这万一要是……” 含在嘴里的千言万语都不知道要怎么出口。 叶恒笑着扶她进了屋:“婶娘,进京是我所求,无论遇到何事,我都有应对之法,还望安心。” 孙氏醒神,想到这并不是叶星落,而是几百年前的老祖宗叶恒,就把担心去了好多。 等了一会儿叶伯安回来,叶恒找到他:“家里可有史书,能不能找点朝庭邸报。” 叶伯安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叶恒是要做什么。 他带着叶恒去了厢房,这里有一间很小的屋子,但布置的很精巧:“这是我儿的书房,他去游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叶恒点点头,走到书架家驻足片刻,就抽出两本书来。 这两本都是史书,记录两朝历史,一是后周历史,一是梁朝历史。 这两个朝代都是叶恒昏睡过去之后的朝代,两朝加起来约摸有四百五六十年。 叶恒就站在书架前翻看,叶伯安在一旁伺侯着。 用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叶恒就把两本书又放回原处。 对于这两朝,她已经了解了许多:“这齐朝过去多少年了?” 叶伯安垂手答:“一百五十年。” “一百五十年啊,加起来有六百余年了,我这一觉睡的可真够长的。”感慨两句,叶恒又去翻看箱子里收集的邸报。 又过了盏茶时间,叶恒把邸报放好:“历朝历代如此,大齐也避免不了,一百五十年,腐败横生,许多地方都烂了啊,要是有明主,许是中兴有望,要是遇上两三代昏君,只怕江河日下,一溃千里。” 这话说的冷清之极,也理智极了,听的叶伯安心里一突,忍不住打个冷战。 叶恒没看他,站立片刻:“今天劳烦你为我准备出行事宜,明天……便走吧。” 呃? 叶伯安呆住。 “老,叶,星落,明天就走?这么急?” 叶恒抬眼就笑,笑的叫人心里发毛:“怎么不急,我不急,京中的七皇子可急着呢,要是去的晚了,人没了,我又有什么理由在叶家折腾。” 说完这句,她越过叶伯安从屋中出来。 这个时候已近中午,外头阳光明媚,深秋时节,虽天寒但日暖,阳光晒在叶恒身上,暖融融的。 叶恒又笑了。 无论如何,总是比当年那样天地颠覆,日月无光来的好。 叶伯安和孙氏很能干,只用了多半天,就给叶恒把东西准备好了。 京中送来的那几箱物口他们一样没留,都给叶恒带着。 叶伯安和叶恒说:“京中叶府对你没有什么好感,一家子也惹不过昌河公主,恐怕你去了京中还要刁难,吃穿用度也不会好,这些东西都带着,有不凑手的时候也能使一使。” 叶恒谢过他,吃过晚饭就进屋休息。 她明天就要走,就不想再让叶伯安两口子劳累。 叶伯安看着她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回屋后,叶伯安就和孙氏说:“星落这一去,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倒是孙氏笑的眉眼皆欢:“是福是祸?对于京中那些人来说,恐怕就是天大的祸事,这位可是……” 孙氏悄悄指了指天:“那样的人物,又是带着寻事的心理去的,京中那些人就是安安生生的也讨不了好,更何况他们也安生不了。” 这么一想,叶伯安也开怀了不少。 可不就是么,老祖可是位惊才绝艳的人物,这回进京打的主意就是给星落讨公道,京中叶家那些蠢才在老祖受里还不定要怎么受磨难呢。 他啐了一口,小声道:“活该,一个个的没脑子还只会跟红顶白的,也不看看历来和皇家沾上关系的能有什么好,就为了不知道有没有的富贵,这么欺负星落,这回也好叫他们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京城 周华茂借了书匆匆回到会馆,一进门,就听到几个同乡坐在堂中说笑。 “贵妃娘娘这回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可是真不挑啊,竟然为七皇子选了养在乡下的叶家女来冲喜,听说那叶家女是叶探花下堂的原配所生,生而克母,是为不祥,不记事的时候就被送到乡下,就这样的命格,竟然也能被选来冲喜,恐怕贵妃娘娘是真昏了头。” 周华茂脚步一顿,转了个身走到那几个同乡身旁坐下。 他忍着心中的焦燥轻声问:“你们刚才说冲喜?这叶家女是怎么个情况?” 一边问,他心中忍不住祈求,可千万不要是星落,千万不要啊…… 第四章 人为财死 清早起身,叶恒换好衣服出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的两队人。 她笑了笑招手叫过一个老嬷嬷:“车子都准备好了?” 她叫过来的嬷嬷姓白,是伺侯贵妃的,虽然不能说是心腹,但也是得用的,这位被派过来,就是想要打探虚实。 白嬷嬷陪着笑:“姑娘,都准备好了,咱们几时起身。” 叶恒点点头,指了指放在堂屋里的几口箱子:“除了那个雕了海棠花的,其余的都装上车,咱们这便走吧。” 她话音才落,叶伯安和孙氏就从外头进来。 一进门,孙氏的眼圈就红了,她把背着的包袱解下来递叶恒:“这个拿着,路上用。” 叶恒接过来摸了一下,里头有一个硬硬的,应该是个小盒子,也不晓得装的什么,除此之外,便是吃食。 再看叶伯安,叶伯安垂着眼皮:“回去了就,就好好的,别,别犯犟,别吃亏。” “好。”叶恒点头答应着,抬脚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她一抬手,头也不回道:“伤心什么,我是回家,又不是去什么虎狼窝。” 这话说的,那叶府还不就是虎狼窝么。 便是宫中……又是什么好去处? 但这话孙氏不敢言语。 叶伯安拽了拽孙氏的衣袖,提醒她注意一点,也在提醒她这位是老祖,既然决定回去,必然是有考虑到的。 孙氏这才擦了眼泪:“一路平安。” “一定。”叶恒扶着嬷嬷的手上了马车。 来接她的马车看外表很简朴,即没有雕花也没有宝盖,只是寻常的青油布马车。 要说有点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比平常的马车大些。 但进去之后,就觉得这里头别有洞天。 里头铺着厚实的垫子,就连四壁也都镶了皮子,另外马车上还准备了手炉脚炉以及热茶点心。 叶恒袖手坐下,对外头喊了一声:“一会儿歇息时去帮我买几本书来打发时间。” 白嬷嬷跟着上来,悄无声息的在叶恒旁边不远处坐下。 其余的嬷嬷上了别外的马车。 除此之外,跟来的太监也都或坐车或骑马。 很快这支队伍就出发了。 从村子里出来,就上了官道,官道修的齐整,走起来并不太颠覆。 这也使得后头的马车上的人有了心思闲聊。 头一辆马车上坐着几个太监。 领头的太监姓卓,是个中年人模样,这人长的气派,行事看起来也稳当,可却是个最八卦的。 车子一平稳了,他就忍不住和旁边的叫小榆钱的太监道:“在京城的时候听叶家人说这位被送到乡下来的大姑娘是个畏缩不成器的,可看着一点都不像啊。” 小榆钱撇撇嘴:“叶家能有什么好话?还不都是听昌河公主的,公主不喜这位大姑娘,谁还敢说她的好,叫我说,这位看起来可比公主生的还要气派呢,那长相,那行事作风,那气度……啧啧,就是昌河公主也比不上一二,真要比起来,也就是先帝元后年轻时候……” 卓太监一把捂住小榆钱的嘴:“好大的胆子,什么话都敢往外吣,不想活了。” 小榆钱吓的缩了缩脖子:“好公公,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第三辆车内,叶恒悠闲的喝着茶,白嬷嬷会在她身旁细声讲述京中各家事宜。 半杯茶喝下肚,叶恒把茶杯轻轻放下:“嬷嬷见多识广,想来比我这两眼一摸黑的更通晓各家事情,我想问问,听说当年虞家是以商贸起家,太祖起兵时捐了许多财物,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帮着太祖出谋划策,朝庭初建,祖上就被封了侯,可有此事?” 这事白嬷嬷还真知晓:“正是呢,当初虞家先祖实在聪慧之极,很得太祖信重。” 叶恒垂头,带着几分难过:“可惜后头虞家人才青黄不接,败落的太快,也是起家时间太短,没有留好退路吧,若不然……我常听乡下的这些婶子大娘们说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想来那些大世家便是败落了也可保子孙有富足的生活……这些年,若不是叔叔婶娘怜爱疼惜,我怕是饭都吃不饱呢。” 说完话,叶恒掉下几滴泪来,想来是很有几分伤怀的。 白嬷嬷愣了一下,随后想到什么,眼中出现几分厉色。 叶恒做出要歇息的样子,白嬷嬷就趁着停车之机去了前头马车上找老姐妹聊天。 等她走后,叶恒睁开眼睛从孙氏给的包袱里头摸出一块点心吃了起来。 她现在身无灵力,符画不得,法施不了,除了有几分巧劲之外,可以说身无长物,到了京中,要和昌河公主单打独斗的话,实在是要多多谋画的。 可即使虎落平阳,也绝不叫犬欺。 此时除了把阵地守好,还要拉拢盟友。 那么,贵妃就是最好的盟友。 她和贵妃有共同的利益。 一是七皇子,二便是……钱财。 田贵妃出身不好,是民间选出来的,当今游玩时地方官员出面献上美女,而田贵妃就是这批美女中唯一出头的。 因着出身不好,田贵妃就把钱看的很重。 再加上七皇子身体自幼就不太好,要保养身体,就需要很多钱,使得田贵妃更缺金钱。 这个时候,叶恒通过白嬷嬷给田贵妃指出了一条来钱的路子。 那便是虞氏的嫁妆。 虞家三代列侯,虽说后来败落了,可叶恒已经给白嬷嬷点出来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更何况虞家起家前可是有名的商贾富豪,多少代人恐怕早就攒下千万豪财,就算败落了,可一没抄家,二没被发落,手头上的钱恐怕也少不了。 虞家人丁稀落,那么一笔钱落到了谁手上? 除了虞氏还能是谁? 虞氏的钱该是谁的? 夫家?叶家? 笑话,虞氏自请下堂,叶家有何脸面占据人家的嫁妆资财。 那最合理的继承人就是虞氏的女儿。 可叶恒又告诉白嬷嬷她手头上没钱,她过的很苦。 既然叶恒没有,钱又在哪里? 白嬷嬷是田贵妃的贴心人,在宫中斗出来的精明人,还能想不明白钱在哪? 除了昌河公主还能有谁? 几口把点心吃完,叶恒笑了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她活动一下手指:“罢,如今这模样,只好动动脑子了。” 白嬷嬷下车要如厕,小喜子有些不耐的喊她:“嬷嬷,要赶紧走了……” 叫了几声不答,小喜子寻过去,白嬷嬷整整衣衫,叫过小喜子:“赶紧叫人回京一趟面见娘娘,就说当年虞家的财物恐怕落到了昌河公主手上。” 小喜子一惊:“可是真的?” 白嬷嬷看了一眼叶恒坐的马车:“有那位在,还能有假。” 第五章 各怀心思 回京路上,叶恒一直在打听叶家的事情。 白嬷嬷也很识趣,讲的十分详尽。 几乎是叶恒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尤其是昌河公主在叶家的作派更是讲的绘声绘色,让人听了对昌河公主嚣张的作派直气到咬牙切齿。 “公主嫁到叶家三年抱俩,给叶探花生了一儿一女,如今那两个孩子都是十几岁模样,长的十分可人,又很受宠,在叶家地位无人可比。” 叶恒眼中闪过一丝仇恨,随后笑着抿了一口茶,又给白嬷嬷递了一杯。 “嬷嬷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咙。” 白嬷嬷没有错过叶恒眼中的那抹恨意。 她笑着接过来,对于叶恒的反应十分满意。 中午的时候,白嬷嬷下去吃饭,叶恒没有下车,只说要睡一会儿,让白嬷嬷别叫醒她。 等白嬷嬷下车,叶恒翻身躺下,拽了毯子闭眼就睡。 她表现急切,急于了解昌河公主,更是掩饰不住的恨意,故意让白嬷嬷小瞧她,感觉她好拿捏。 而从白嬷嬷的反应中,她也明白了贵妃的心思。 她说呢,这七皇子哪怕是身体不好,想要冲喜的话京中多少贵女都可挑选,怎会挑出她这么一个自小在乡下长大的? 原来根源在这里。 田贵妃恐怕不晓得在哪里知道了虞氏当年嫁妆丰厚,对那笔钱田贵妃十分垂涎,为了拿到虞氏的嫁妆,便请了圣旨,把叶星落赐婚给七皇子。 田贵妃打的主意很好,可惜的是,叶星落没有得到虞氏的嫁妆。 叶恒已经不动声色的告诉白嬷嬷嫁妆在昌河公主手里,这白嬷嬷和贵妃一条心,就开始挑拨她,让她回京之后去和昌河公主斗,而田贵妃再帮上一把,等她拿到嫁妆,田贵妃拿捏她这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还不是小菜一碟。 叶恒在睡去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谁能离得了钱啊。” 她又忍不住去想,昌河公主当年非要嫁给叶探花,是不是也因着虞氏那丰厚到叫人生妒的嫁妆? 她这个猜测暂时得不到印证,只能等到还京再试探。 白嬷嬷吃了饭,就看到小喜子风尘仆仆的跑过来。 小喜子近到她身前,轻声道:“娘娘已知,叮嘱你好生拉拢叶姑娘,最好能在这几日教她行事泼辣毫无顾忌。” 白嬷嬷点头:“好。” 她勾唇笑了笑。 昌河公主自来和自家主子不对付,主子这是要借机种刺,让叶姑娘去和昌河公主好好闹腾,叫她不得安宁呢。 挽起袖子,白嬷嬷走回车内,她盘算着如何教导叶姑娘如乡下泼妇那般行事? 想一想,叶姑娘自幼长在乡间,这乡间泼妇只怕见的多了,说不得也学会了那样行径,如果这样,可真是太好了。 等到叶恒醒过来,白嬷嬷再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带出了许多意思来。 白嬷嬷告诉叶恒贵妃十分受宠,就是皇后都要避其锋芒。 又告诉叶恒,皇上对七皇子的疼爱,给他的赏赐比太子还要多些。 早起,白嬷嬷在叶恒耳边说:“姑娘嫁给七皇子,那便是皇子妃,是尊贵的人儿,从今往后,再不必看人脸色,就算是回到叶家,也只有他们敬您的,没有您礼让他们的。” 叶恒点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白嬷嬷一边服侍叶恒一边笑道:“如今路上条件不好,倒是苦了姑娘,等回了叶家就好了,到时姑娘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只管去要,哪个怠慢了您,大耳刮子伺侯就是了。” 叶恒点头,然后皱眉:“可惜我只一人,也没个信得过的服侍之人,我有心买个丫头,无奈手头没钱,且也不知道要挑什么样的。” 白嬷嬷来了劲头:“这个好说,等着到了前头县城,我替姑娘选几个下人。” 到了晚间,睡觉之前,白嬷嬷又说:“姑娘可莫叫那些规矩体统给约束了,那些规矩都是叫底下人看的,皇家可不信这个,姑娘是内定的皇子妃,便是皇家人,便不必守着那什么温柔贤淑的规矩。” 叶恒听的喜色渐盈眉梢:“乡间也不信这个,乡下妇人要下田劳作,哪有那么些时间学什么规矩体统,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你越是泼辣,越是无人敢惹,越是活的如鱼得水,越是仁弱,越是被人欺负。” 白嬷嬷叹息一声:“何尝不是呢。” 等了两天,白嬷嬷果然领了几个丫头叫叶恒挑选。 叶恒选了其中力气最大的一个,又选了一个十分憨实的买下。 这两个丫头留下之后叶恒给她们取了名字,一个叫柳枝,一个叫桃叶。 光是听这两个名字,就知道叶恒是胸无点墨之人,叫白嬷嬷更加放心。 她心想如今各处急需用钱,自然先捧着这叶姑娘,等到她嫁给七皇子,娘娘拿到那笔嫁妆,叶姑娘就没了用处,到时候怎么处置还不是由着娘娘。 她心中也有点瞧不上叶恒。 只觉得她不及京中那些贵女气度好,行事优雅。 京城叶府 管家急急匆匆进了书房。 叶明安放下手里的书:“如何,到了哪里?” 管家垂手站在一侧:“老爷,姑娘现在离京还有二百余里,许是明后天就到了。” “好,好。”叶明安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在屋中团团转了几圈:“明后天……也不知道星落……多高了,像不像她阿娘……” 想到当初长子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无奈只得将幼女送到乡下抚养,叶明安红了眼眶:“那孩子……伯安仁厚,定好好养育了。” 转身,叶明安出了书房往后宅去了。 昌河公主刚从宫中回来,正叫着女儿幼宁看宫中赏下的料子,商量着给幼宁做身什么衣裳,见叶明安进来,她放下衣料笑着起身:“驸马回来了,可……” 幼宁起身见礼,孺慕的看着叶明安。 叶明安就像没看到她一样,径自坐下,幼宁失望的低头。 叶明安坐下就和昌河公主说:“星落明后天便到,房间给她准备好了吗?寻几个下人服侍她?给她做了几身衣裳?” 幼宁听到这话头垂的更低。 昌河公主心中无名火起。 她使劲压下:“都准备好了,屋子就在梨落院,拨了四个嬷嬷八个丫头过去,要是不够再拨人,衣裳也做了十六套了。” 叶明安听后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好。” 昌河公主坐下询问:“快中午了,驸马可要在这里用饭?” 叶明安避开昌河公主的手,猛的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要出去,就不陪公主了,告辞。” 等他走后,昌河公主气的把桌上的茶杯狠狠摔下,吓的幼宁一哆嗦。 “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屋吧。”昌河公主压着火气看着幼宁温言说了一声。 幼宁赶紧告退。 等幼宁一走,昌河公主叫过她的心腹杨嬷嬷:“嬷嬷,你寻些奸懒的下人送到梨落院。” 杨嬷嬷应下,昌河公主双眼通红,怒气上涌,让她的脸都有些狰狞:“贱人,贱人生的小贱人,贱命还真是能活,怎么不去死,下了那般的毒药还能挺着,她怎么还不死。” 第六章 老妖婆? 叶明安知晓女儿马上还京就告了两天假在家里等着。 头一天从早等到晚,也没等到踪影。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上管家就匆匆忙忙跑来。 “老爷,姑娘离京还有十余里,再过个把时辰便要到家了。” “好,好。” 叶明安起身,一脸欢喜:“赶紧叫人都侯着……等等,别太张扬,你亲自带人去城门处迎接。” 等管家离开,叶明安更是坐立难安。 叶恒在马车前头高高的站头,抬头看向雄伟的城墙。 六百年光阴过去,世事变迁,京城也变了模样。 后周逐鹿,定鼎天下之后倒是没有改都城模样,但梁朝太祖入京的时候遭到抵抗,一气之下放了火,把好好的都城烧的不像样子,这都城是梁朝后来建的。 叶恒看着陌生的城墙,过了一会儿才道:“进城吧。” 才入城门,就有叶府管家来接。 白嬷嬷等人一直把叶恒送到叶家门口才离开。 他们不方便进入叶家,更急着进宫跟皇帝还有贵妃交差。 城墙变了,但是叶家变化并不很大。 叶恒记忆中叶家在京城的宅子好像便是眼前模样,只是如今的宅子不及那个时候鲜亮。 她抬头看看叶府两个大字,提起裙角,也不让丫头去扶,跳下马车就朝里冲。 一边冲,叶恒一边想着既然贵妃希望她是一个泼辣、心思浅白的,那她就做出样子给贵妃看。 更何况与昌河公主那样的人费心周旋,哪里有直来直去的撒泼耍赖来的痛快。 “姑娘,姑娘……” 管家急的头上都是汗,一边叫着一边小跑跟在叶恒身后。 叶恒也不回头:“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还没走多少路,就看到一个身着浅紫衣袍,长发整齐束起,衣着十分简洁,但模样俊朗,气度不凡的男人站在不远处。 男人嘴角上扬,带着笑意,眼里却是泪光闪烁。 “星落,我是爹爹。” 叶恒停下脚步,上下打量面前的男人。 叶明安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紧,心中紧张不安。 叶恒陌生的眼神让他的心都缩成了一团,一阵阵的钝痛袭来,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爹?” 叶恒拉起裙摆,匆匆的做了个跪拜的样子,不等叶明安说话,她就站起身,看模样是根本不想要拜的。 “是为父。”叶明安朝着叶恒点了点头。 叶恒朝前走了几步:“爹啊,你还活的好好的呢。” 这么一句话,让紧随而来的昌河公主脚下一滑,差点跌个跟头。 扶着昌河公主的杨嬷嬷嘴角直抽。 这位……大姑娘模样看着标致,眼神瞧着也机灵的紧,怎么说话……这竟是个傻的不成? 叶明安更加心痛,面对叶恒探究的眼神,他说不出一点苛责的话来。 “为父……活的好好的。” 叶明安想要再说什么,昌河公主笑着走了过来。 “是星落回来了,哎呀,星落竟出落的这般好颜色,长的这样俊了。” 满院的下人看到昌河公主过来,一个个的提着心吊着胆的。 叶明安更加紧张。 他生怕昌河公主和叶恒起冲突,更怕是河公主给叶恒难安,隐约也有一点怕叶恒不懂礼数惹恼了昌河公主。 叶恒目光越过叶明安落在昌河公主身上。 她打量几眼,很中肯的点头:“我见的人少,也不知道俊不俊的,不过看看你的样子,我方觉得你这人十分实诚。” 昌河公主明媚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叶恒疑惑:“你生气了?不是你夸我俊的吗?我也夸你了,怎的还不高兴呢?” 昌河公主神色更加难看。 叶明安见此生怕闹出什么,就要过去拉叶恒。 叶恒却在这个时候委屈起来,脸上的笑意一点没了,唇抿着,嘴角也垮了下来,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整张脸上写满了难过。 “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说错话了?对不住啊,我没爹没妈的,自幼在乡下长大,缺少见识,无人管教,要是有错处你……你请见谅,别和我这没爹没妈的一般见识。” 叶恒也不看昌河公主,垂着头,双手拧着帕子,纠结道:“乡里的那些叔叔婶子们经常叹我命苦,我也知道我命薄命苦,爹被抢了,娘也没了,哥哥也寻不到,剩我一个孤苦伶仃的……你要怪,就怪那个抢我爹的人,可千万别把气撒到我身上啊。” 昌河公主要气炸了。 叶明安再拦叶恒都来不及了,只好跟公主告罪。 “公主莫生气,星落还小,小孩子不懂事,口不择言几句……咱们还能和她一般见识吗?” 昌河公主忍着气,扬起脸来强笑一下:“是呢,孩子嘛,是得好好教导。”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星落要嫁到皇家,自然该好好学学规矩体统,这段时间让她跟在我身边,由我这个嫡母好生教导一番吧。” 叶明安很不愿意。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绝。 按道理来说,孩子是该叫公主一声母亲,当母亲的教导女儿是该有的。 可是昌河公主脾气差,女儿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真要惹急了昌河公主,万一…… 他简直不敢想。 叶恒却在这个时候跳了起来:“不行,这可不行,我不是要给七皇子冲喜吗?怎的,你们不赶紧把我送到宫里,还磨蹭什么?我在乡下也看过冲喜的新娘子,那可都是着急忙慌的送到夫家,生怕晚了……你要教导我多久?我那个没见过面的夫君能不能等?” 昌河公主牙咬的咯吱响。 叶恒大惊失色:“你?你是不是和我夫君有仇有怨的,打定了主意要拖延时间?你这是谋害我夫君的性命,你怎么这么恶毒?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人怎么能这样呢?” 她大声说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怪道那些婶子大娘都说城里的人满身都是心眼子,好些人心黑的不行。” 昌河公主叫叶恒噎的泪都出来了。 “休得胡说,我是昌河公主,不只是你嫡母,还是你夫君的姑姑……” “什么?” 叶恒吓的倒退了好几步,惊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无,看着昌河公主,满脸写着恐惧。 “你是谁?昌河公主?你不是老妖婆啊?你吃不吃人?” 叶恒退到叶明安身旁,一把抓住叶明安的袖子,大声哭了起来:“爹啊,你赶紧把我送走吧,我不想尸骨无存啊……我就说不回来吧,偏偏让我回来冲喜,冲喜还不赶紧把我送到夫家,还让我见,见她……哎呀,公主你的嘴巴那么红,上头不是血吧……爹啊,救命啊。” 第七章 仇不能不报 昌河公主都快疯了。 她几步上前,劈手就要打叶恒。 叶恒一缩身,躲在了叶明安身后。 昌河公主没防备,一时不察,这一巴掌就打在了叶明安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 叶明安玉般白净的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刺目极了。 “啊!” 昌河公主尖叫一声,吓的退后好几步:“我,我不是故意的……” 叶恒探出头,不顾昌河公主的震惊还有恐惧心疼,更不去看叶明安眼中的怒火:“天啊,果然皇家最不讲规矩体统的,对着夫君都能说打就打。” 这话无疑更添了一把火。 叶明安沉下脸:“请公主回去歇息。” “我,我没有想……” 昌河公主想要辩解几句。 叶明安脸都阴沉了:“请公主回去歇息。” 昌河公主气恨的瞪了叶恒好几眼,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叶明安把叶恒从身后拉了出来,忍下怒气,沉着声音道:“星落,这里是京城,你得注意你的言行,得有些规矩体统,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心中有数。” 叶恒皱起眉头:“爹,你这话说的不对啊,来的路上白嬷嬷和我说规矩体统都是皇家给下头的人定的,我是要嫁给七皇子的,那便是皇家人,本不必注意这些的,嬷嬷还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七皇子会给我撑腰,皇家也会替我做主。” “什么?” 叶明安大吃一惊,拉着叶恒就要去书房,他得好好的问一问自家女儿那个老嬷嬷还说了什么,还教导了什么不该教的东西。 哪知道这一拽根本拽不动。 回头去看,叶恒小脸皱成一团:“爹,我在外多年未曾归家,如今归来,是该先祭祖的,我,我也想祭拜一下娘亲。” 这个要求不过份,也是应当的。 叶明安想了想:“好,我带你去祠堂。” 叶家的祠堂离着不远,父女俩也不用坐车,走着就过去了。 一路行来,两人都没说话,有一种压抑的沉默。 叶明安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恒是不想说话。 等到了祠堂,叶明安叫守门人开了门,又让人准备了香烛递给叶恒。 叶恒接过,她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阴冷的祠堂,祠堂里头不只冷,还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可怖。 叶恒环视,看到密密麻麻的牌位,在中央位置,她还看到了自己的牌位。 这一瞬间,叶恒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片刻之后,她回过神,拿着香烛点燃了供在案桌上。 后退几步,叶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一跪下,她的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老祖宗,不孝女星落敬告祖宗,求祖宗做主,叶氏家族千年世家,到如今竟落得族中内耗,嫉嫌妒能,打压族人,断了我叶家脊梁……这等世家大族,外人要杀是一时杀不死的,只有从内部瓦解,才能轰然倒地,还请祖宗显灵,整顿族人,剜除腐肉,好叫我叶家重现当年荣光。” 叶明安听到叶恒的哭声,心中一痛,被打时的恼怒也消散了许多。 听着叶恒那一字一句哭诉,他惊呆当场。 这话? 是什么意思? 叶家究竟怎么了? “我爹爹为了家族荣耀头悬梁椎刺骨,用功苦读,终于得中探花,眼见着前程远大,有平步青云之势,可族中偏有人见不得,由着嫉妒心作祟,将我爹陷于不义之地,毁了他的名声,折了他的傲骨,叫他妻离子散,活的不人不鬼,老祖宗,孙女被迫与父分离十几年,心中却无怨怼,我只是心疼我父被逼到这等境地,心疼我母含冤不白离世。” 这话一出口,叶明安惊的后退了好几步。 “星落。” 他的声音颤颤微微:“你这话,这话是何意思?” 叶恒嗑了头,利落的起身,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叶明安:“爹有没有想过当年之事?当初爹爹娇妻幼子,又得中探花,本是风光无限之时,可偏偏被公主看中,吵着要嫁,而族老们也说什么为着家族荣华,以长辈身份硬逼着爹休妻另娶,这其中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故?” 这话一问,叶明安脑中嗡嗡作响。 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对于族人有着天生的信任和亲近,哪怕是因为逼他另娶而有些怨,可也从来没有想过族人会故意害他。 “我,我……”叶明安嘴唇直哆嗦,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叶恒就显的干脆利落好多。 她的话一字一句分明的传入叶明安耳中。 “爹爹请想,要真是为了家族荣耀,他们不该支持爹拒绝公主吗?这么一来,爹在文人之中名声大增,更被清流所敬仰,以后仕途得顺利多少?爹这般前三甲出身,又有家族作为依仗,再加上好名声,用不了多少时间就高官得坐,实权在握,如此,给家族中带来多么丰厚的好处,这可比娶一个公主,没什么实权要强的多。” “可他们偏偏把爹逼到两难境地。” “爹休妻另娶,落得个无情无义、贪慕虚荣的名声,若是不顾族人回绝公主,又落得个不敬长辈,自私自利的名头,还会被家族抛弃,无论怎么做,爹可都得不了好。” “我这些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中间有事,定是有人故意打压爹爹,想要毁了爹的一生。” 叶明安噔噔噔退了好几步,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他这些年有些昏昏沉沉,从来没有细思量过。 今天被叶恒点明,就像一道惊雷劈下来,让他无比的清醒。 正因为清醒,痛苦就像是潮水涌上,几乎把他淹没。 无比的清醒带来无比的痛苦,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原来,当年的事情……竟是有族人妒他故意而为。 那他这些年忍辱负重,为了叶氏家族落得个妻离子散,弄了个满身伤痛又算什么? “爹。” 叶恒扶住叶明安,声音无比冷静又残酷。 “我娘不能白死,我哥不能白失踪,爹的苦不能白受,我们父女俩这么多年骨肉分离,有人却在暗中取笑,爹,这仇不能不报。” 第八章 万妖镜 从祠堂出来,叶明安想让叶恒先休息,明天再去祭拜虞氏,但叶恒不同意。 无奈之下,叶明安只好叫人套上马车,他亲自带着叶恒去虞氏墓前。 昌河公主得知,更是气绝。 她将屋中的摆设砸了不少,对着杨嬷嬷狂喊:“把小核桃叫过来。” 很快,一个二十许的太监弯腰进屋。 他一进去,迎面就是一个茶盏。 小核桃不敢躲,生生受了这一下,茶盏砸在头上,额头青肿一大块。 小核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的嗑头:“公主,奴才有什么做的不好您只管发落,莫要气着了。” 昌河公主深吸一口气:“我问你,我叫你去毒死那个贱人,你是怎生做的?” 小核桃垂头:“公主,奴才下了毒,那些毒全下了,她明明中了毒的,那几日身子一日差过一日,眼瞅着就不行了,谁知道,谁知道隔了两天就好了……公主,奴才若有一句谎言就叫奴才死无葬身之地。” 昌河公主见小核桃说的情真意切,就息了些火气:“你先出去,本宫再想想。” 等小核桃一走,昌河公主就被杨嬷嬷给拉住了。 杨嬷嬷压低了声音:“公主,这是叶家,那,那叶星落是叶氏女,恐怕……” 昌河公主心领神会。 叶氏自来就不是一个寻常的家族。 千年前,叶氏就有人为官作宰,后头几百年不时有能人出现,六百多年前,叶氏女横空出世,将叶氏扶成第一世家,又建立门派,徒子徒孙收了不知道多少,风头一时无两。 后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叶氏女不知踪迹,叶家也低调起来。 六百年过去,很多人都早就已经忘了叶家当年的风光。 现在想想,当年还真有些邪门呢。 这等千年传承的家族,必然是有机密不能为外人道的。 叶星落恐怕是被叶氏的秘药给救了吧。 这么一想,昌河公主恨到咬牙:“好一个叶氏,对我阴奉阳违,哼,本宫要叫他们领受一下本宫的手段。” 叶明安带着叶恒到了虞氏墓地。 墓地并没有在叶家家墓之中,而是另择了一片地方安置。 这是一片很空旷的地方,孤零零的只有虞氏一人之墓。 墓旁有个小屋,大约是叶明安来祭拜虞氏的时候歇息用的。 叶恒提着篮子下车,走到墓前,将墓前的石板擦拭干净,把篮里的供品摆好。 叶明安轻咳一声:“你,你与你母亲好生说说话,我去旁边歇息一下。” “好。”叶恒感激的看了叶明安一眼:“多谢爹爹。” 叶明安摆手,转身进了小屋,且还贴心的把门从里头给关了。 叶恒回过头,先好生的给虞氏嗑了头。 “不知道怎生唤你,今次我替星落来祭拜你,有些话想和你说说。” 叶恒盘膝坐在墓前,轻声聊了起来。 “星落如今替我做阵基,生受了许多苦难,而我代替她来京城走一遭,受她所托,帮她寻找兄长,二来,也是要替她报仇。” “你放心,星落不会有事,而我会一点点替你们讨还公道,负了你、欺了你、辱了你、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是我对星落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说到这里,叶恒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来京城这短短时间,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她在田贵妃和昌河公主之间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让她们为了利益不死不休。 也叫田贵妃认为她是一个简单好拿捏的,以此来保障自身。 刚才,她在祠堂又让叶明安开始仇恨叶氏的族老们。 当年要不是这些族老苦苦相逼,虞氏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而虞氏之死,叶明安也脱不了关系。 不管是叶家的族老还是叶明安,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告诉叶明安叶氏有人妒他,所以才会那样逼迫,迫的他现在一事无成,给叶明安心中种了刺。 这些年,叶明安的日子可不好过。 昌河公主不是好惹的,又那么善妒,叶明安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那滋味不说也知道是怎么样的。 再加上这些年他仕途不顺,十几年过去,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大权在握,这种失落也挺折磨人的。 如此磨折了十几年,叶明安岂能不恨。 只是他心里不好受,即不知道该恨谁。 但今天叶恒给了他恨的理由。 都怪叶氏族人,都是他们为了私心,把叶明安逼到了两难的境地。 叶恒先是捧叶明安,肯定了他的才华能力,又画了大饼,告诉他如果当年不娶公主,凭着他的出身和能力,再加上在读书人中的好名声,现在一定是娇妻在怀,高官得坐,不知道怎么春风得意呢。 可就是因为叶氏族人嫉妒他,故意陷他于不义之地,这一切就都毁了。 而现在看来,她的做法还挺正确的,叶明安确实如她料想的一样,面上看着光鲜,内里却是个又软弱又自私的人。 哼,说的什么对虞氏情深之极,其实就是个即要又要的烂人。 既然决定要迎娶公主,就该好生放虞氏离开,让虞氏得以自由,也避免被公主所妒,被生生害死。 可叶明安是怎么做的? 他即想要有公主带来的好处,又舍不得虞氏这朵温柔的解语花,在娶公主的同时,还把虞氏藏在庄子上妄图让虞氏做他的外室。 这心黑的呀,算盘珠子都能崩人一脸。 虞氏的死,叶明安也脱不得责任。 甚至于星落哥哥失踪,源头也要落在叶明安身上。 叶恒一边擦拭着虞氏的墓碑,一边柔声道:“你的眼光实在不如何,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人呢?罢了,当初只怕你也是身不由已……” 叶恒在墓前坐了很久才起身。 她脸上带着泪痕叫了叶明安。 等两人再回到叶家时天都暗了下来。 叶恒饿的肚子咕咕直叫,叶明安让她先吃饭,吃完饭再洗漱。 叶恒被送到梨落院,看到院门上的那三个字,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昌河公主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啊,简直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她死。 这梨落二字,每一个字都在咒她。 离落离落,其中藏的阴险和晦气哪怕粗识几个字的人都能看得明白。 推门而进,屋内已经摆了热菜热饭,叶恒端起来就吃。 这是在叶府,昌河公主就是再恨,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毒来害她。 吃饱喝足,又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一路上奔波的劳苦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叶恒拿着毛巾绞着头发,想绞干了头发好好安稳睡上一觉。 却不想这个时候叶明安来了。 叶恒赶紧披衣从内室出来。 “爹爹。” 叶明安抱着一个红木盒子进来,进门之后把盒子放在桌上:“这个你拿着,好生歇息,为父先走了。” 说完话他头也不回离开。 叶恒把盒子抱进内室,挥退了丫头,借着烛光打开盒子。 盒子一开,露出里头的物件,叶恒顿时呆住,随后便是巨大的惊喜袭来。 这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万妖镜。 第九章 强迫 叶恒实在没想到回到叶家第一天就能有这么大的收获。 万妖镜,那可是叶家的镇家之宝。 当年她得道修行之时,因时局混乱,世间妖孽横生,就拿出在某个仙门遗迹中得的法宝,花了几年时间仿着远古传说中的控制万妖的神器炼制了这万妖镜。 万妖镜表面看是一个罗盘,寻常人拿在手中只能做风水堪舆之用,而在叶恒手上,却能让它显露出镇慑万妖的宝器应有的风彩。 后头她要舍身救世,为怕叶家覆灭,就把万妖镜留在叶家,企图帮叶家诛邪驱魔,护住叶家气运。 她原以为如今这世道灵气稀薄,修行无望,万妖镜恐怕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谁想到万妖镜竟然在叶明安手上。 而叶明安会送给她。 小心翼翼的拿出万妖镜,叶恒脸上带笑在形似罗盘的器身上抚过:“老伙计,咱们又见面了。” 回应她的是万妖镜跳跃几下,整个器身嗡嗡作响,发出一道亮光,随后隐入她的身体中。 万妖镜入体那一刻,叶恒更加惊喜。 她没料到的是,几百年过去,万妖镜竟然吸收了不少气运功德,且还保有灵力。 宝器入体,其间气运灵气开始滋养她的身体。 她干涸的经脉瞬间就像是干旱已久的土地上飘起春雨,全身经脉浸润了灵气,功法也开始自动运转。 叶恒盘膝而作,加速功法运转。 过了许久,她睁开眼睛,眼中宝光湛湛。 “老伙计,谢了。” 回应她的是万妖镜的欢呼雀跃。 叶恒右手掐决,打出一个清洁法术,将房间整个又清洁了一遍。 至于她的身体倒是不用清洁术。 她本是先天无垢之体,尘不染,灰不侵,哪怕是埋在地下数年,再出来时,也是清洁异常。 清理过后,叶恒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 在临睡之前,她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和叶明安说嫁妆的事情。 叶恒睡了,但是昌河公主却睡不着。 她一肚子的火,在叶明安晚间没回房时更是压不住。 气极之下,昌河公主带人去书房找了叶明安。 叶明安才刚要歇息,书房的人被暴力破开。 他回头看到脸带怒气,面容扭曲的昌河公主,心中一阵厌恶。 “公主有何事?” 昌河公主瞪向叶明安:“你已一月未曾回房,我过来看看你。” 叶明安拿起衣架上的外衣披上:“公主已经看过了,请回吧。” “叶明安。”昌河公主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本宫特意来看望,你就是这般对待……这么多年了,本宫待你如何?你待本宫又如何?你,你若是再这般下去,本宫便,便杀了叶星落。” 叶明安眼中厌恶更深,神色却显的麻木不仁:“公主又要威胁微臣?微臣已经一无所有,而今女儿要嫁进皇家,想来进宫之后安全也有了保障,如此,微臣心无挂碍,公主想如何,请便吧。” 这是敬酒罚酒都不吃了? 见她这样,昌河公主也没什么好办法。 但是她向来要什么就有什么,被叶明安这样拒绝,面子也挂不住。 气极之下,昌河公主大喝一声,让身后带着的那几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绑了叶明安回房。 “当初你就不情不愿,本宫还不是强扭下来了,即是强扭了,本宫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叶明安被这样羞辱,一张老脸早就已经气的紫胀,一口气闷在胸中出不来,又没有昏死过去,让他喉头一片腥甜。 “你,你……” 面对用强的昌河公主,叶明安发现他竟然毫无办法。 叶恒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神采奕奕去寻叶明安的时候,就发现他竟然面如土灰,整个人颓废异常。 “爹?” 叶恒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小心打量叶明安几眼:“爹病了吗?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明安努力的让自己笑出来,可面对女儿,想到昨天的屈辱,还是忍不住手抖。 “没,没事,为父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哦。”叶恒没有深究,在叶明安旁边坐下:“爹以后要多注意休息,对了,我来找爹就是想问嫁妆之事,本来这事不该我问的,可我自幼失怙,少不得自己多做打算了,爹,我既然要嫁到皇家去,那嫁妆就不能薄了,我……听,听白嬷嬷说我娘当年嫁到叶家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我不敢求叶家准备的嫁妆,可我娘留给我的……” 叶恒嗑嗑巴巴说完,叶明安也没生气。 他平静的点头:“为父知道了,会替你准备的。” 叶恒把该说的说了,就起身告退,临走的时候还关心了几句:“爹,女儿在家留不得几日,不能尽孝,还望爹爹多加保重,莫叫女儿挂怀。” 叶恒出门,叶明安垂头,手指掐的掌心一片鲜血,眼中也是老泪纵横。 他从来没想到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想到这十几年日子过的昏昏噩噩,十几年要看公主脸色过活,还有丢失多年的儿子,被凌虐而死的元配发妻,胸中憋了一股子无名之火。 “叶家,我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你们害我至此,我又怎肯轻饶。” “昌河,你欺我侮我,我就是死,也绝不叫你好过。” 叶恒出了叶明安住的院子,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欢喜的笑。 等回了房,她关门后在屋内施了法术,保证不让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之后就大笑不已。 真没想到昌河公主竟然彪悍至此。 她竟然对叶明安用强。 哈哈…… 叶明安会被昌河公主强那个啥,想来这会儿自尊心一定受不了吧,不定多难受呢。 越想,叶恒越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只是不等她笑够,院中就有动静传来。 她赶紧撤了法术,开门去看。 就看到昌河公主的心腹杨嬷嬷领着人过来:“姑娘,刚刚宫中有旨,令姑娘赶紧准备,后日便迎姑娘入宫。” “好。” 叶恒点头答应一声:“我知道了,对了,这事跟我爹说了么?他是怎么说的?” 第十章 阴魂不散 叶明安很头疼。 宫中来人急召女儿入宫,叫叶明安一时间乱了手脚。 他本想和女儿多亲近几天,又想这次要准备丰厚的嫁妆。 可现在这些想法都被打乱。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嫁妆准备起来。 叶明安叫了管家把库房打开,他亲自带人去挑选东西。 一箱箱金银被抬出来,这是给叶恒压箱底的,另有早就准备好的各色家具物什,以及衣料、首饰等等。 这些东西里头有一些是虞氏的嫁妆,有一些是叶家的东西,都叫叶明安给添了进去。 昌河公主最先知道消息,听了信就急急忙忙赶过去,当她看到摆了一院子的箱子,差点气昏过去。 “叶明安。” 昌河公主气的直接喊了叶明安的名字:“你这什么意思?这是打算为了叶星落倾家荡产了不是?” 叶明安看也没看昌河公主:“这些都是星落母亲的嫁妆,本该给她的。” 昌河公主上前掀了几口箱子,看到里头摆的满满当当的宝石珍珠水晶等物,眼睛都红了:“这些也是?这分明就是叶家的东西?” “呵。”叶明安冷笑出声:“星落是我的女儿,她要出嫁,难道要我只给她母亲的嫁妆?我这个当父亲的一星都不给?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话间,叶明安拿过亲自写好的嫁妆单子递给他的奶兄。 “去给姑娘送过去。” 起身后,叶明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公主,当年星落母亲去世,她的嫁妆有一部分在公主那里,公主保管了这么多年,如今该还给星落了吧?” “什么?”昌河公主没想到叶明安会提起这个。 她后退一步,心中有几分慌乱:“什么嫁妆?我可没拿那贱人……” 不等她说完话,叶明安的眼神就变了,原先只是冷漠,现在却变为了刻骨的仇恨和愤怒。 “公主慎言。” 昌河公主被他吓到,一时无语。 叶恒接过嫁妆单子沉默了许久。 良久后她看向钱大:“钱叔,我父亲还说什么了?” 钱大摇头:“老爷只说给姑娘送过来,旁的没说什么。” 嫁妆单子是两份,一份是给叶恒准备的,另一份看起来上了点年份,应该是虞氏当年带过来的。 叶恒把两份对照:“这个不对啊,怎的母亲的嫁妆少了那么多?” 钱大垂头:“当年先,先夫人去后,公主带人过去拉了许多。” 叶恒眼睑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是这样啊,好,我知道了。” 她拿着嫁妆单子起身。 身后,柳枝和桃叶紧随而上。 叶恒去寻叶明安。 “爹,宫中怎么这样急切?” 叶明安叫她坐下:“你冲喜这事一直瞒着七殿下,昨天七殿下猛然得知就不同意,可又劝不下贵妃,一时急怒攻心昏倒了,如今还没醒过来。” 叶明安叫人打听了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现在他好好的解释给叶恒听:“说起来,七皇子虽然体弱多病,但为人很正直,是个很好的人。” 在叶明安的解释下,叶恒终于搞明白了这中间的由头。 冲喜这事田贵妃是瞒着七皇子的。 七皇子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生病,病还越来越严重,就没有精力去关注别的,这么久了,他对这件事情还一无所知。 可昨天七皇子的身体好了一点,他就想晒晒太阳,才出门就听到有人在嚼舌根,说的就是冲喜的事情,七皇子听了之后气怒上头去寻田贵妃,说什么都不要娶妻,田贵妃不同意,母子两个吵了几句,七皇子就又气倒了。 叶恒叹了口气:“贵妃娘娘实在不该瞒着。” 叶明安却担心叶恒进宫之后的处境。 可他却不敢把心中的忧愁讲出来,生怕把孩子给吓着了。 父女俩坐了片刻,叶明安又说起嫁妆的事情:“本来该把你母亲的嫁妆都予你的,可是公主那里……只怕很难,你放心,爹会想办法在别的上头补上。” 叶恒起身:“爹别挂心,即是母亲的嫁妆,那我就该讨要回来。” 不等叶明安说话,叶恒就急匆匆的往外冲。 等叶明安回过神来追去的时候,早就没了叶恒的身影。 叶明安又恼怒又担忧,急赶着下人去追叶恒。 叶恒去了哪? 自然去了昌河公主院中。 站在棠棣院外,叶恒仰头,望着描金的那三个大字,嘴角上扬,露出明媚笑容来。 昌河公主作恶多端,她住的这个地方已经被黑气所罩。 许是她身上带了什么避邪的宝物,所以身上倒是没什么阴气,但住处就不一样了,远远的就看到几个阴魂飘过。 再看棠棣院中,更是黑压压一片,角角落落里不只有阴魂,竟然还有二三个刚刚成形的精怪。 这可是京师,是天子脚下,这种地方竟然还能够形成阴魂和精怪,可见昌河公主做了多少孽。 叶恒右手食指微勾,就拘了两个阴魂和那刚成形的精怪。 转过身,她又带着丫头回到自己院中。 等着叶明安派的人追过来时,叶恒早就已经回去了。 进了屋子,叶恒让人把门窗关好,屋内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一甩袖子,地上已经跪了几个黑影。 “尊上饶命。” 那几个黑影被叶恒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的灵力和金光所慑,跪在地上就开始嗑头。 叶恒大马金刀的坐了,目光微沉看向地面:“说说,是怎么回事?” 几个黑影互相对视,最终推选出来一个。 这是一个隐约看出女子模样的黑影。 她一出来,叶恒一掌打过去,她也不敢躲,生生受了。 结果一掌过去之后,她所害怕的燃烧疼痛并没有出现,反倒浑身都很舒服,身上凉凉的,头脑也清晰了,感觉身形也凝实了不少。 “小梅谢过尊上。” 凝实的黑影瞧出了模样。 小梅模样秀美,楚楚动人,只是一双眼睛却呆滞无光,眼下还有两行血泪。 “尊上,我们都是被昌河公主孽杀而亡,死后阴魂不散,又不得近她的身,便凭着本能聚在一处,想要借机报仇,这么许多年过去,不但没有大仇得报,反而被,被叶家宝物磨的快要魂飞魄散了。” 说话间,小梅眼下的血泪一滴滴落下,落在了地板上。 第十一章 耍无赖 小梅原是服侍昌河公主的贴身之人,随着昌河公主嫁到叶家,后来虞氏故去,叶明安和昌河公主就十分不睦。 一回叶明安和昌河公主吵完架后好多天宿在书房。 昌河公主就命小梅去请叶明安。 当时叶明安喝多了点,再加上有些和昌河公主赌气的意思,就在书房里拉着小梅要行周公之礼。 可巧被昌河公主派来的杨嬷嬷给看到,等小梅回去,昌河公主就让人把她关了好来。 小梅被关在一个小屋里三四天,真是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本来就又渴又饿已经受不了了,后头又被昌河公主叫人带出来凌虐。 她被扒了衣服毒打,被扔在马圈里糟贱,临死的时候又被挖了眼睛。 原因就是杨嬷嬷听到叶明安夸小梅的眼睛好看。 小梅死后,叶明安丝毫没有关心,昌河公主也像是丢了一个物件一样。 小梅流着血泪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另外一个阴魂也讲了他的遭遇。 他是一个小太监,有一回没看到冲撞了昌河公主,就被昌河公主叫人活活打死。 而那两个精怪其中有一个是小鸟模样。 它本是一只鹦鹉,机缘巧合开了灵智,凭着本能修行,却被人捕了送给昌河公主。 而昌河公主嫌弃它不会讨巧,便把它的毛给拔光了,又扔到了火里烧死。 叶恒坐在椅子上听着,越听悲悯之心越重。 这世间万物本就生存不易,可偏生有人毫无同理心,以凌虐其它生物或者同类为乐趣,此等根本不配为人。 她又有几分悲愤。 当年她哪怕身死道消也要救世,她的希望就是新的世道能够美好一些,所有的人能够活的好一些,有尊严一些,其余生物也能够享受这世间的美好。 然如今…… 长久,叶恒叹了口气。 她望向小梅。 “你既然照顾昌河多年,那我问你,当年虞氏是怎么回事?我兄长又是如何走失的?” 这事小梅还真知道。 她咬了咬牙,恨声道:“昌河那贱妇得知先叶夫人在郊外庄子上,晓得叶明安经常去探望,一时妒心大起,就带着人去庄子上寻事,她命先叶夫人跪下敬茶,不顾叶夫人身怀六甲,让她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嫌弃叶夫人跪的不好,还踹了一脚……” 叶恒明白了。 虞氏之所以丧命,其主要原因都在昌河公主身上。 而明明是昌河公主导致虞氏难产而死,她却偏偏将罪责推到了叶星落头上,说什么叶星落生死克母。 等到叶星落的兄长失踪,她更是叫国师的弟子来卜卦,说叶星落命格不好,克至亲之人,最好送走。 而叶明安也顺势把叶星落送到了乡下。 或者里头有要保护叶星落的意思,也许是害怕叶星落会克到他吧。 这么想着,叶恒唇角扯动一下,这叶家啊,真是从根里已经烂了啊。 为虚假的荣华背信弃义,为私心坑害人命,是非不分,忠奸不辩,一窝子什么东西。 叶恒克制心中难过,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晚间再来。” 等到阴魂离去,叶恒仰头,眼睛微红。 “大哥、二哥,不是我叶恒不回护后人,实在是这些后人回护不得,想当年兄长如何英武,我叶家家风如何清正,而今再看……今日起,我叶恒要清理门户,兄长莫怪。” 叶家库房大开,一箱箱的好东西往外搬,很快就惊动了叶家的族人。 和叶明安同辈的几个自认为还有点脸面的族人相携而来。 年纪最大的叶书安已经六十多岁,他拄着拐棍,由叶平安扶着走过来。 叶明安整了整衣服笑着上前:“兄长安好。” 叶书安坐下,把拐棍靠在一旁,摸着胡子一副不愿意答理人的架势。 坐在他身旁的叶同安脸带怒气拍了拍桌子:“明安兄,你是要把我叶家搬空不成?” 叶明安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他安安稳稳的坐着:“今日接到宫中旨意,星落后日入宫,咱们叶家自来重视嫡枝,如今我的嫡女出嫁,如何能够没有嫁妆?更何况她是要嫁入宫中的,前两年五皇子娶妻,皇子妃可是带着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浩浩荡荡入宫的,我叶家不比那张家差,我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人给比下去了。” 说到这里,他笑着问叶同安:“同安弟,星落出嫁,你这个当叔叔的总是得添妆的吧。” 叶同安噎住。 他看了看叶书安,让他拿主意。 叶书安冷哼一声:“今日不如往日,如今咱们叶家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和那如日中天的张家不同,很该安份些,再者家道中落,很该俭省一些。” 叶平安也道:“是啊,都说娶妻娶贤,这女孩子傍身的该是德行,得温柔贤淑,得会服侍相公,嫁妆那都是次要的。” 呵呵。 叶明安就只剩冷笑了。 他现在算是看清楚了一家子的自私自利的嘴脸。 这些人他们自己的女儿出嫁的时候生怕嫁妆不丰厚被夫家看低,拼着命的从公中沾便宜,到如今星落嫁人,他们又这啊那啊的扯老婆篇,愣是不愿意给些财物。 叶明安后悔极了。 他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被这些人给拿捏了,结果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还害了妻儿。 “当年虞氏嫁进来的时候十里红妆,她去后我本想把她的嫁妆收拢起来,可是你们过来劝和,说什么让公主保管,到如今,虞氏的嫁妆被公主窃去不少,星落问起,我如何和她讲?少不得得开公库补上了。” 叶明安拍桌而起,他打定了主意,不管是耍无赖还是怎么的,反正这回一定要搬公中银钱给女儿傍身。 可谁知道他想耍无赖,叶书安更会耍无赖。 叶书安也不说什么,拿着拐棍去了堆放嫁妆的院子里,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我在这里看着,谁敢损公肥私?若是敢搬公中物件,我这把老骨头就交待在这里。” “你……” 叶明安简直要气死了。 这种无赖货色,又这么大年纪,你能把他怎么样? 在后宅的叶恒也很快听到了消息。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想着清理门户呢,这些人就撞了上来,那好,就让她会一会这些不要脸的后人。 第十二章 跟祖宗讨个说法 昌河公主得了信,在房里夸赞杨嬷嬷。 “还是嬷嬷有法子,如此,我看叶明安怎么把嫁妆给运出去。” 杨嬷嬷也笑:“如今叶家都知道老爷偏心叶星落,要搬空了叶家给她,试问,叶氏族人哪一个心里没点想法。” 昌河公主更加得意。 “叶家的这些东西只能是瑜儿和幼宁的,没我的同意,旁的人休想拿去。”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骂叶星落。 叶明安焦头烂额,一个劲的劝叶书安。 “二哥,星落要嫁的是皇子,嫁妆少了丢人啊,且还会得罪贵妃,二哥试想,贵妃得宠这么些年,已经成了势,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叶书安可不听这个。 他把眼睛一瞪:“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星落才回家就让进宫,咱们家哪里有时间准备嫁妆?再者就七皇子的身板,就是好了又能如何,掌不了权得不了势的,给再多好东西于咱们家也没益处。” 他正说的欢实,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二伯这话要是叫别人听了去,对咱们叶家可是灭顶之灾啊。” 声音传来,随后就看到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身着素净,款款走来。 叶书安打量了几眼,心道一声可惜。 他知道来的一定是星落,心里想着就侄女这样貌这身段这气质,若进宫为妃,必然比贵妃更加得宠。 可惜自幼没有在叶家长成,若不然…… 又想这等才貌偏要嫁给七皇子那么个不知道哪时候就没了的废物,也实在是有点糟贱了。 “呵,叶家虽然败落了,可也有自保手段。” 叶书安想着叶家的镇宅之宝,一梗脖子顶了一句。 叶恒笑着走近了,朝叶明安伸了伸手:“烦劳父亲替我准备嫁妆,星落感激不尽,若是备好了,把写好的嫁妆单子给我吧。” 叶明安之前给过叶恒一个嫁妆单子,但后头觉得还是有点简薄,就又清点库房再写了一个。 现在叶恒来要,他就笑着给了。 叶恒拿起嫁妆单子看了看。 这单子写的宝贝可真多呢,说是单子,可其实更像是一本装订起来的书。 翻开来看,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什么田庄铺子,什么上好的木料,还有珠宝玉器、古玩字画、针头细脑,以及各等零碎,可以从小到大吃的用的玩的,无有不包,无有不含。 她翻看嫁妆单子,叶书安和叶平安三人看了,眼睛就更红了。 叶同安忍不住道:“只怕咱们叶家的库房已经空了。” 叶恒抬眼看他:“叶氏从几百年前就有规矩,每回分家分枝都是有定例的,主枝嫡系多少,旁系该分多少都有定数,如今爹爹搬的是嫡枝嫡系传承下来的东西,可不是族中公库,各位叔伯怎生有脸阻拦。” 这一句话无异于捅了马蜂窝。 叶同安一瞪眼,怒气上涌:“侄女,你这话就不对了,叶氏一族到如今有多少人?很多族人衣食无着,若是嫡系不救济,恐怕……历年来,嫡系都要从库房中拿出钱财来救济贫困族人,如今东西都给了你,今冬只怕有族人要冻饿而死了,侄女又如何忍心?” 呵。 叶恒忍不住冷笑出声。 这是要拿什么族人性命来绑架她啊。 可她叶恒是能让人牵着鼻子走的么。 “叔叔这话就不对了,叶氏立族千年,到如今族谱都有了厚厚的好几本,族谱上记载的人数已有数万,一家一户,如何救济过来?更何况寻常人家分了家,那便也是各奔前程,各哪生路,更何况叶氏这数万人?” 她再看向叶书安:“我在乡下多年,吃用都是叔叔婶子的,没见过爹爹送来的一文钱,一根线,原以为家道艰难至此,可今日一见才知是为什么?原来爹爹竟是守着金山要被拿捏,实在叫人心酸啊。” 叶明安听的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叶恒。 “你,你说什么?你在乡下这么多年,家里没送过一文钱?” 叶恒点头:“正是,女儿吃用都是叔叔婶子辛苦劳作换来的,便是前儿重病一场,也是叔叔跪下求人借了钱给买了药才好,女儿原来以为……以为爹的日子也过的不好,心中疼惜爹爹,却不想竟是,竟是守着宝库也不能花用,爹,咱们父女俩怎么这样命苦,这嫡系当的实在可怜,不但要担着数万族人的生计,还要被限制,爹为了族中牺牲一切,却换来个连亲生女儿的嫁妆都做不得主。” 她一边哭一边说,哭的几乎气绝。 叶明安心疼的呀,不住的哄着,又见叶恒哭的难受,一时也跟着又憋闷又难过。 他气的咬牙道:“今日不论是谁,要是敢阻止我为星落备嫁,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叶书安拿着拐棍才正气的想要打人,叶恒就赶紧拉住叶明安。 “爹爹不必如此,都是叶家人,本不该闹成这样,爹把嫁妆单子给了我,我会带到宫里去,到时候请陛下为我这个当儿媳的派人来搬运嫁妆,有陛下做主,想来也无人敢拦。” 这才是叶恒的目的。 她就是要威胁叶家的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你们不肯给我也有的是办法。 叶明安奈何不了你们,可有人能治你们。 等着皇帝派人来搬,到时候你们不只阻拦不了,还要丢人现眼。 叶恒的狠叫叶书安三个人又气又怕。 叶平安气的直跺脚:“好,好,是我小看了侄女,侄女既然能不顾族人死活也要一人享受,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这是又要编派叶恒了。 叶明安急了:“星落,这事容为父好好思量。” 叶恒捧着嫁妆单子:“叔伯们既然一直拿着族人宗族寻事,那好,咱们就去祖宗面前分辩一二,叫叶氏的先祖们给咱们评一评理,看看这事该当如何。” “星落……” 叶明安大喝一声,想要阻止却晚了。 叶书安当先一步走到叶恒跟前:“当真?” 叶恒点头:“自然。” 叶同安心里高兴起来。 他们每年祭祖,自然对于祠堂里的一切都熟悉的不行。 那些祖宗牌位可都是死物,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等进了祠堂,由着他们操作一番,弄一个好听的说法,等祭拜的时候牌位动也不动,到时候看看叶明安有什么说法,看看她叶星落的脸往哪里放。 叶恒往祠堂走着,心里却在叹气。 想当初叶氏荣耀之时,族人们哪里会计较什么钱财得失。 哪想到如今为着一点点钱闹成这样。 为着一点嫁妆,闹的这些人脸面不要了,体统不要了,叶家的骨气也不要了,跟街上的无赖汉一样撒泼耍赖。 这样的叶氏叫人没眼看啊。 罢,儿孙不争气,当祖宗的只好痛揍整治了。 第十三章 先祖打人了 叶明安有点担心,和叶恒走在一起,时不时的劝上两句。 “一会儿别吵闹,啥事爹给你做主。” 叶恒嗯了一声,至于一会儿要怎么样,她根本没说。 等进了祠堂,早就有下人端上供品。 叶书安看到祖宗面前摆了果子香烛,顿时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祖宗啊,不孝子孙又要让祖宗不得清静了,实在是明安父女损公肥私,不顾族中老幼……” 叶恒冷哼一声,越过叶明安上前两步跪在一旁。 “叶氏嫡女叶星落拜见先祖,先祖当年曾言待叶氏族人众多时就该各行其事,不得将生计傍于他人,嫡枝旁枝要主客清晰,不能由着旁枝损毁嫡枝,嫡枝也不能仗势欺侮旁枝,而今我叶氏族人数万,早就该各寻生计,可叶氏族人已经忘了先祖遗训,使得许多族人不事生产,如寄生虫般寄居嫡系,今星落要嫁人,欲带先母嫁妆,又有生父疼惜,开库房赐予傍身之物,然族人阻拦,还望先祖为星落做主。” 叶恒说完手里持香烛起身上前插在香炉中。 她拜了几拜:“请先祖做主。” 叶书安抹了一把眼泪:“女子嫁人便如泼出去的水,到了别人家,便不是叶家人,哪里能带走许多叶氏资财。” 叶同安也道:“还望先祖示下。” 叶恒后退几步,望向自己的牌位。 那牌位突然间便动了起来,朝着叶恒的方向倾斜。 “动了,先祖牌位动了。” 叶平安大呼一声。 叶同安惊叫:“不好,牌位要倒。” 不等他上前,牌位瞬间又立好,紧接着,又向叶恒方向倒去。 如是再三,叶恒笑了一声:“这是先祖点头,赞同我的说法。” 叶明安也大笑两声:“正是,先祖都同意我给星落准备的嫁妆。” 叶书安的一张老脸瞬间成了猪肝红。 他瞪着眼睛,哆哆嗦嗦的指着牌位:“胡闹,我叶氏先祖众多,一个几百年前的叶氏女,连血脉都未留下一二,怎能做得了我叶家的主,况且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能……” 这话真是激怒了叶恒。 想当初她以女子之身创立门派,称祖称尊,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三道四。 而今竟然被后辈几乎等于指着鼻子骂了。 她就是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这种气。 叶恒目光微闪,手指微勾。 就看到最中间的那牌位猛然暴起,朝着叶书安而去。 牌位高高跃起,就跟扇巴掌似的,一下子就扇在了叶书安脸上。 这可比巴掌疼多了。 那牌位本就是用上好的紫檀制成,比寻常木料更硬实些,再加上有特殊的工艺保存,哪怕经了几百年,可依然硬实依旧,就这么狠狠打在叶书安脸上,可不只是打了红痕那么简单。 就见叶书安嘴角鲜血横流,疼的张嘴,一颗牙从嘴里喷出。 他本来也没几颗牙了,这牙带着血落到地上,疼的叶书安老脸皱成一团:“何,何方妖……” 叶明安眼中怒气一闪而过。 “二哥慎言,我叶家有宝物镇邪,怎会有妖物?” 叶同安见牌位显灵,吓的后退了好几步,再见叶书安的狠狈状,更是吓的缩成一团。 叶恒冷声道:“二伯,先祖意思很明显,她对你们这些不肖子孙十分看不上。” “不是。” 叶平安胆子大一些,且更贪,他见叶书安疼的说不出话,就代替了叶书安上前说道:“这位先祖身为女子,自然不愿意二哥看不起女子,如此才会动怒,可不是什么同意……” 那还在半空中的牌位转了几转,又给叶平安来了个左右开弓。 刹时,叶平安的脸肿胀的如才出锅的发面馒头一般。 且他被打的鼻血和嘴角的血混在一起,就这么一条条的往下淌,实在叫人不忍直视。 “先祖可真是看不上几位叔伯的作派啊。”叶恒轻叹一声,皱眉道:“如今先祖显灵,责打不孝子孙,若是再有人口出不逊之言,也不知道先祖会不会跟他回家,晚间继续出手教训。” 这话说的,叶书安三个人忍不住打个寒战。 想着晚上正要睡觉的时候,突然间出现几百年前的叶氏先祖,先祖手拿马鞭或者大刀追着他们打…… 这画面实在是不敢想象啊。 叶明安把叶恒拉到一旁,轻声道:“二哥,两位贤弟,叶氏这么多族人,别人不出这个头,偏偏让你们三个来,他们是何居心?三位闹的狠了,我给星落嫁妆少一些,省下的钱也落不到三位手中,三位闹的不狠,嫁妆照旧,可三位无疑得罪了我和星落。” 要是那两个没挨打之前叶明安说这话他们肯定不听。 可现在挨了打,在祠堂弄了个大没脸。 他们心里早就怕了。 叶明安适时的给个台阶,他们也就顺势下了。 “哼,敢情是拿我们当猴耍呢,实在可恶。” 叶同安这会儿也不怕了,做出一副气愤之极的样子来:“拿着我们当出头鸟,他们躲在后头现等着她处,可没这么好的事。” 叶平安点头:“正是,他们谁想拿好处谁来,这事咱们是不管了。” 送走三人,叶明安叫住叶恒。 “星落,家中资财多数都给你添到了嫁妆里,这是爹给你傍身之用,你一定要守住,不管是贵妃娘娘还是七皇子,你都别轻信。” 叶恒很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爹的。” 叶明安眼中带着不舍:“咱们父女终究缘浅,本想多留你几日,可偏偏天不从人愿……你去到宫中别多事,多看多听少说话,对待七皇子一定要恭敬温柔,就是将来他有个万一,你也,也能保……” 叶恒不住点头。 叶明安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出落的楚楚动人的女儿,一腔慈父之情竟然无从发散。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低声道:“等你进宫之后,我就去你母亲墓前结庐而居。 这是要闹哪样? 叶恒都有点搞不明白。 不过她也不愿意去费心思多想。 从前院回梨落院是要经过昌河公主住的棠棣院的。 叶恒在棠棣院前驻足片刻,之后就匆匆离开。 谁也没有看到,叶恒随后将棠棣院中的禁制抹去,又打了几道灵符在小梅几个阴魂精怪身上。 瞬间,棠棣院中的怨气阴气冲天而起,没多久就笼住了整个叶府。 第十四章 疯了 回到房中,叶恒关门的时候脚步就有点虚浮。 等进屋坐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面色青白,嘴角有血迹流下。 在祠堂指挥牌位痛揍不孝子孙,再加上破除棠棣院禁制,将她的灵力耗损许多,现在身体都有点撑不住了。 “还是不行啊。” 叶恒摇头苦笑一声:“什么时候再得几件法宝就好了。” 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累的不行,换了衣裳倒头就睡。 第二天叶恒醒过来就听到院中有人小声说话。 她推开窗子,就见柳枝和桃叶坐在廊下不知道在说什么。 “姑娘醒了。” 桃叶看到叶恒,赶紧笑着起身。 柳枝端起银盆,桃叶提着热水进屋。 叶恒洗了脸:“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桃叶关了窗,凑过去小声道:“我们在说棠棣院的事呢,听说昨天晚上昌河公主大喊大叫,跟个疯子似的闹了一晚上。” 叶恒嗯了一声:“这事听听就算了,出去别乱嚼舌根。” 这两个丫头的优点就是很听话,叶恒这么说的,她们便老老实实的照顾叶恒,再不会多说一句。 棠棣院 昌河公主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 她眼下青黑,面如白纸,可一双眼睛里带着疯狂。 “都是她,都是那个贱人生的贱种,她克父克母,身带不祥……” 站在门外正想进屋探视的叶明安将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脚步顿住,脸色一时难看极了。 “公主,莫要,莫要再说。”杨嬷嬷也吓坏了,赶紧制止昌河公主:“她马上就要进宫了,公主现在说这个不好。” 昌河公主跋扈惯了,哪里听得进去:“贱种不知道修了什么邪术,自她来了,我就没好过……” 杨嬷嬷听着,心里叹息,小心的过来服侍昌河公主。 当她脱了昌河公主的里衣,想给她换一身干净衣服的时候,不经意瞅了一眼,吓的后退几步,差点尖叫出声。 “嬷嬷。” 昌河公主也感到了异样。 她不解的回头去看杨嬷嬷。 杨嬷嬷哆哆嗦嗦的指着昌河公主裸露在外边的肌肤:“公主,公主,怕,怕是中邪了。” 昌河公主也不顾冷不冷的,几步奔到镜前,拿着镜子就去照。 就见她胸前好大一片黑印子,有黑印子并不算多吓人,关键是那黑印细看却是一个鬼脸的样子。 那分明就是一个阴森恐怖的鬼影,还是一个女鬼样子,女鬼眼中血泪,扬着唇在笑,笑的肆意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威胁之意。 杨嬷嬷又拿了一个镜子给昌河公主看她的后背。 后背上也有一片片的黑印子,这是一个个的掌印,还有几个看着像是猫爪的印子。 一声巨响,昌河公主手上的镜子落到地上。 她满脸惊恐:“快,快请天师。” 叶明安出了棠棣院,远远的看着。 他看到棠棣院中的太监宫女一片慌乱,又看到小太监慌忙的跑出去似是要请什么人。 叶明安袖手看了好久,才回了书房。 这一天叶家族中一片安静,而棠棣院忙乱了一日,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 昌河公主请了天师来府,却又被叶明安赶出去。 因为这个,夫妻两个发生了从来没有过的那么巨大的争执。 半夜,昌河公主发出来的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叶府。 她披头散发的从棠棣院跑出来,赤着脚往外跑。 杨嬷嬷等人边喊边跑,想要把昌河公主拽回来。 可昌河公主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甩开了许多人。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我要进宫,我要见皇兄,我要进宫……” 杨嬷嬷边哭边劝:“公主,如今宫门早关,咱们进不了宫,公主暂且忍耐一二,等明日……” “不要,不要。”昌河公主扯着头发大喊大叫:“我要进宫,我要进宫,我不能再在这里,我会,我会没命的……嬷嬷,嬷嬷,他们都是索命的,他们都是来索命的。” 叶明安被吵醒了,披着衣服过来察看,看到哭的凄厉如鬼一样的昌河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母亲,母亲。” 叶幼宁边哭边跑了过来。 她伸手拽住昌河公主的衣服:“母亲怎么了?母亲别吓幼宁啊。” 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叶幼宁,叶明安不得不收敛了怒气过去劝她。 “幼宁,你母亲没事,爹会照看她,你先回屋去好不好?” 叶幼宁摇头:“我不放心,爹,我留下来陪母亲吧。” 昌河公主被心里的恐惧还有身上的疼痛折磨的早就失了耐心,她现在可以说是六亲不认。 在叶幼宁又过来拉她的时候,她控制不住脾气一掌打在叶幼宁脸上:“滚开啊,滚开,你们都给本宫滚,本宫要进宫,我要进宫。” 叶幼宁被打,委屈涌上心头,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叶明安一阵头疼。 “来人,送二姑娘回房。” 叶恒站在离棠棣院很远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 一直到叶明安让粗使婆子把昌河公主捆了送回屋中,她才转身离开。 昌河公主如疯子一样,明天宫中来接的时候,叶明安绝对不会允许她出头露面,这么一来,昌河公主就不能以嫡母的身份送叶恒出嫁,这正是叶恒做这一切的原因。 让她拜星落的仇人,还要口称母亲,她是绝无可能接受的。 这一晚,整个叶府不得安宁。 叶恒心情愉悦的起床。 宫中派了人来叶府接亲,白嬷嬷带着几个嬷嬷来帮叶恒收拾。 她们带了赶制的礼服,先帮叶恒换上,又给她梳头净面,再有个很会梳妆的嬷嬷过来给她化妆。 女子出嫁前都是要绞面的,便是使细细的棉线把脸上的汗毛绞净,使得皮肤更加白细。 而这位嬷嬷在叶恒脸上看了许久,眼中露出几分赞叹:“姑娘天姿国色,冰肌玉肤,竟连汗毛都看不着,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净面。” 她拿着各色的脂粉看来看去,最后又放下长叹一声:“姑娘这样的姿容,用这些脂粉真是污了颜色,倒不如不用来的更好。” 叶恒换上大礼服,又戴上特制的凤冠,她站起身时,不经意的流露出来的尊贵之态叫满屋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 第十五章 天妒之人 婚礼准备的时间太短,也太过仓促。 再加上宫中的七皇子实在等不得了,因此一切从简。 几个嬷嬷扶着盖上红盖头的叶恒出去,拜别了站在院中的叶明安,直接把她扶上花轿。 轿子晃晃悠悠的从叶家出来,走出巷子,走到宽阔又热闹的大街上。 叶恒很平静的坐着,右手却在不住的掐决。 棠棣院,昌河公主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叶明安听到这种声音,顿时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抱臂快步回屋取暖。 街道两旁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有一些是附近的住户,有一些是做小买卖的商户,以及一些来游玩的人。 周华茂就站在人群中,神色痛苦的看着那一顶花轿。 他耳旁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轿子里那个姑娘真可怜。” “可怜?” “你们不知道,我家祖上就住在附近,对好多事情都了解,那个姑娘是叶探花前头夫人生的,生而丧母被认为不祥,自幼送到乡下养着,这不,前儿宫中要给七皇子冲喜,叶家就把这位姑娘给接了回来,回家还没几天呢,又送到了宫里。” “这么说,七皇子不好了?” “大约吧,七皇子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生病,今年过了夏天更是病的起不来,听说如今昏迷不醒啊,就,就差一口气了。” “那还真是可怜啊,说不定才过门就要……” 寡妇这两个字没人敢说出来。 但是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周华茂听的紧握拳头,硬生生的咬紧牙关把涌上来的血腥气咽进肚子里。 他不能轻举妄动,不敢做出冲动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星落往火炕里去。 花轿从他眼前经过,周华茂的眼睛比花轿更加鲜红。 叶恒根本不知道这事,她满脑子都是进了宫该怎么办。 她在叶家呆的时间太短了,短的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去做。 等进了宫,她还得想法子出来折腾,总归是要把叶家折腾的翻天覆地。 现今的情况是七皇子生死不明,她进宫之后得想办法救下七皇子的命。 只要把七皇子救活,哪怕他一直半病着,叶恒都能够有办法拉拢到田贵妃,再借着田贵妃的手来对付昌河公主。 她怕就怕七皇子没命。 以皇帝和田贵妃对七皇子的看重,七皇子前脚死,后脚说不定就要她生殉了呢。 到时候她少不得使出什么手段脱身,可她脱身之后在没有强大自身之前,还真不好还京,那星落的仇一时半会儿可就报不了了。 在叶恒的思量中,花轿进了宫,抬进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萧瑟的院中。 院子不小,正房五间,还有左右各三间厢房,房后还有两间库房以及一个小小的院子。 花轿停在院子当中,嬷嬷掀开轿帘伸手去扶叶恒。 叶恒借势从轿子里下来。 白嬷嬷在一旁小声提醒:“跨马鞍,过火盆了,小心脚下。” 叶恒轻应,轻巧的迈过马鞍,又跨过火盆。 迈过火盆,叶恒就被送入屋子里。 一进屋,她就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有炭火的味道,还有药味,以及一些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 这些杂味混合在一起真的很不好闻。 叶恒想,这想必就是七皇子的寝室了。 白嬷嬷扶着叶恒让她坐在床上,随后拿着叶恒的右手,让她握住一只手。 叶恒轻握住一只陌生的手掌,顿时心中一惊。 这人…… 这只手冰凉的很,而且握起来如握枯骨一样。 手上有肉,但只剩下肉皮,摸着真是骨瘦如柴,叫人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光是一只手就这样,那七皇子得成什么样子了? 叶恒不等白嬷嬷说什么,用另一只手就把盖头给掀了下来。 进入眼帘的就是床上躺着的一个男子。 男子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身形看不出来,但个子应该不矮。 他一张脸露在外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黑青一片。 他的那张脸瘦削的很,瘦到双颊陷了进去,眼窝也凹陷,哪怕他的眉毛又黑又浓,鼻梁也高挺,看眼睛的形状也知道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可瘦的依旧吓人。 但是叶恒坐在七皇子身侧,却一点都不害怕。 她好奇的打量七皇子几眼,眼中迸发出无比的热情。 本来她已经冷漠的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是…… 天啊,几百年前她走遍天下,经过多年,识人无数,可从来未曾见过这等命格之人。 七皇子躺在那里,他身上的气运却凝如实质一般,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住。 除去气运,还隐隐的透出一点功德金光来。 这位七皇子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天妒之人。 这竟然是天妒之人。 她叶恒竟然在有生之年见到了天妒之人! 叶恒丝毫不理会旁人在做什么说什么,她满眼都只有七皇子一人。 哪怕现在的七皇子瘦的很不好看,甚至是吓人的,哪怕他现在跟活死人似的,可在叶恒眼里,他比绝色的美人更好看,他比天下的任何奇珍异宝更加宝贵。 叶恒是见过天运之子的。 天运之子,集天下气运于一身,是上天选中之人,这种人气运强的可怕,他行事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他看中的,顺他的都平步青云,他厌的都会霉运缠身,不得好死。 天运之子少见,叶恒平生也不过见过一二。 可天妒之人却是传说中的,自来没人见过。 天妒之人的气运比天运之子要更强,强到什么地步? 强到就是老天都会心生嫉妒。 强到无人敢夺,更是强到上天不会允许这种人的存在,每一出现,都会想尽办法抹杀。 叶恒心中明白过来,七皇子并非身体不好,而是因为承受不住那么强大的气运,而他的气运太过强悍霸道,不管是谁都夺不走一星点。 但偏偏他的气运对于叶恒来说是恢复自身实力的补药。 因为叶恒是救世之人。 她献祭自身救世,虽说气运一空,功德清零,却能凭借救世之功而挑战上天的权威。 眼见七皇子身上的气运越裹越紧,似要将他勒死。 叶恒一时情急,赶紧施法强夺了一丝气运入体。 那么霸道的气运一入体,叶恒忍住身体的疼痛,将那丝气运纳入紫府练化。 少了那一丝气运,七皇子的脸色也好也许多。 叶恒嘴角上扬,握着七皇子的手轻声道:“殿下,我为你妻,自今日起,你我生死与共,福祸相依。”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亲眼见证了七皇子缓缓睁开眼睛。 沉睡了两三天的七皇子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第十六章 婆媳 田贵妃一直心中不安。 从早起她就看什么都不顺眼,什么也吃不下去。 清晨起身,田贵妃穿上华贵的礼服,坐一会儿再起来走一会儿。 听到外头传来礼乐的声音,她就跑到门口张望。 “去探探,新娘子进宫了吗?” 很快就有小太监跑进来:“娘娘,皇子妃进宫了,正在去往北五院的路上。” 又过一会儿,又有一个小太监跑的满头是汗:“娘娘,皇子妃已经进了北五所。” 田贵妃缓了口气笑了起来:“谢天谢地,这一路没什么事。” 小太监在旁边陪着笑:“娘娘,皇子妃的嫁妆可丰厚的很,奴才数了数,得有一百二十六抬呢。” 田贵妃又笑。 觉得这个儿媳妇给她赚了些面子。 太子娶太子妃的时候嫁妆有一百三十台,那后头的皇子妃们是绝对不能超过这个数的。 别的皇子妃都是一百二十多抬的嫁妆,偏生三皇子妃娘家不行,就给准备了九十八抬,惹的宫中上下嘲笑了好些日子,搞的三皇子极其厌恶三皇子妃,夫妻俩成婚两年有余,还是几乎不怎么说话,更不要说生下嫡子了。 而今七皇子生死不明,但是七皇子妃还是带了丰厚的嫁妆,足以说明这个儿媳妇心中对于七皇子不抵触,对她这个平民出身的贵妃也足够尊重。 带这么多嫁妆,就表明了七皇子妃是有心要好好过日子的。 七皇子活,她就好生陪伴。 要是七皇子真没了……她或者也想着给七皇子守一辈子。 这么一想,田贵妃虽然觉得对不住儿媳妇,可心里也有几分畅快。 这一年里坏事不断,总算是有一件好事让她可以在宫中扬眉吐气一番。 “再去探探,叫白嬷嬷注意些,别,别把本宫的儿媳妇吓着了。” 田贵妃还是有点担心的。 毕竟七皇子那个样子,连她这个当亲妈的都不能说好看,更何况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家了,这猛然一见,小姑娘胆小再吓着了可怎么办。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去。 田贵妃是真会不住了,一直站在门口张望。 过了许久,久到田贵妃腿都麻了,前边的小太监一脸喜色的跑了过来。 “娘娘,大喜,大喜啊。” “怎么说?” 田贵妃迈过门槛,不顾仪态的焦急询问。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实在大喜,皇子妃一进屋,皇子就,就醒了。” “真的?” 田贵妃一把捏住小太监的肩膀大声问询。 “奴才亲眼所见,真醒了。” 田贵妃身子晃了两晃,也顾不得什么宫中规矩,一迭声的道:“准备暖轿,我要去看看我儿。” 北五所 叶恒好奇的打量七皇子。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叶恒觉得自己猜想没错,他的眼睛果然很好看。 打量几眼,叶恒起身:“白嬷嬷,赶紧叫人请太医来。” 白嬷嬷一边克制着不要太过惊喜,一边道:“好,好,老奴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叶恒又看向旁边,指着一个小太监吩咐:“去拿些温水,先给爷润润喉咙。” 紧接着,她又走到门口对站在门外的两个小太监道:“去拿个屏风竖在屋里挡着爷些,再把窗子都开个缝。” 屋子里的气味真的很不好闻,不说病人,就是正常人呆的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啊。 大约是因为叶恒让七皇子醒来的缘故,一院子的人还真很听她吩咐。 很快,整个院子都忙活起来。 原来死气沉沉的院子注入了活力。 北五所是皇子居处。 前边的几位皇子成亲之后多数都搬出宫去。 六皇子也是今年成亲的,宫外的王府还没有建好,他就还没搬出去。 剩下的还有几个小点的皇子也都住在这里。 六皇子的居住是紧挨着七皇子的。 他听到动静就问随从:“去看看什么声音?” 很快,六皇子就知道七皇子醒了,新进门的皇子妃正在摆布下人。 “七弟醒来,父皇可以安心了,这是好事。” 六皇子笑笑,这笑容凉薄的很,可见他对七皇子的事情一点都不重视,看似喜悦,喜色未能入心。 挨的近的几个皇子也听说了七皇子醒来的消息。 知道也就算了,谁也没有再去打听。 至于探望,更没有一人有这个想法。 毕竟七皇子的身子骨是真不好,这才刚醒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万一他们过去的时候七皇子又不好了,到那时候田贵妃怪罪,他们可都担不起啊。 叶恒这里端了温水先拿着小小的木勺子给七皇子润了润嘴唇,又慢慢试探的喂了点水给他。 七皇子躺着,一双眼睛睁着,目光随着叶恒移动。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叶恒的时候,目光柔和隐有欣赏,但却没有一丝一毫叫人感觉冒犯。 叶恒一边喂水一边轻声道:“你昏睡的时间太长了,这会儿醒过来不能急着进食,咱们先喝点水,把喉咙润了,也好受些了,再用些粥可好?” 七皇子嗯了一声。 叶恒笑了,把碗递给旁边侍立的宫女,又对她道:“你带人去熬些粥,先备着。” 等着把屋里伺侯的人打发了好些,叶恒坐在床边,接过热帕子给七皇子擦脸擦手:“我是你新进门的媳妇,许是咱们真的有缘,我一进门你就醒了,可见这份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你我即结发为夫妻,自此之后很该福祸与共,生死休契,殿下可愿意?” 七皇子的目光更温柔了。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 “好。” 虽然声音很干哑,但也能听得出他声音里带着的很明显的欢喜。 叶恒心中雀跃,激动的悄悄握了握拳。 七皇子答应和她结契,那以后七皇子的气运也就是她的了。 自此之后,她就有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气运,这怎能不让人欢喜。 自来气运难得,像七皇子这样一个行走的气运血包,那简直比灵脉更叫人疯狂。 给七皇子把手脸擦干净了,叶恒起身去外间。 七皇子看着她,依依有些不舍。 田贵妃来的比太医要快。 叶恒才到外间,田贵妃就带着人来了。 她把下人留在院子里,一个人进来。 一进屋,田贵妃就察觉出了不同。 原来屋子里难闻的气味没了,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呼吸顺畅。 想象中的杂乱无章根本不存在,一切都井然有序。 满院的下人也没有慌乱,行事很是有度。 再抬眼去看,外间站着一位身形娜袅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她,正在和一位嬷嬷说话。 “咳。”田贵妃轻咳一声。 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 这一转身,田贵妃看清楚了她的容貌。 这一见,忍不住心中赞叹连连。 第十七章 夜半叩阙 叶恒也在打量田贵妃。 对于这位久闻其名的宠妃,她也有几分好奇。 当田贵妃真正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田贵妃能够得宠这么久。 和宫里的其他人不一样。 田贵妃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神纯透,看人的时候透出脉脉深情。 且田贵妃身上有一种这个京城中的贵女夫人们都没有的蓬勃的生命力。 皇帝整天为国事烦心,身处后宫成天面对那些柔柔弱弱,说话还要拐三道弯的女人,那可不更心烦了。 而面对田贵妃这样的人会很省心,和她在一处的时候也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叶恒心思急转了好几圈,笑着过去见礼:“见过母妃。” 田贵妃脸上带着笑拉住叶恒:“听说皇儿醒了,我过来看看。” 叶恒就跟着田贵妃进屋。 进了内室,就看到七皇子半躺着,看着还很虚弱,但是脸色好了不少。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确定七皇子果然醒了,田贵妃欢喜极了,差点喜极而泣。 七皇子想要说话,田贵妃赶紧按住他:“别动,好好养着。” 她又转头看叶恒:“你是个好的,皇儿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叶恒立刻表决心:“母妃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田贵妃没有久留,确定七皇子已经醒来,没坐片刻就走了。 等她走后,叶恒就叫人端了熬好的粥,她一勺一勺的喂七皇子吃下,吃了半碗,就不敢再喂了。 叶恒把碗交给宫女,拿着帕子给七皇子擦嘴角。 七皇子费力的伸出手,缓缓握住叶恒的手腕。 叶恒动作停顿,疑惑的看向七皇子。 “林惊弦。”七皇子用着沙哑的声音说了三个字。 叶恒点头:“知晓了,以后我就叫你惊弦如何?” 七皇子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笑意。 他到底病了那么久,现在才醒,不宜劳神,看了叶恒一会儿就又困的睡下了。 等他一睡下,叶恒就赶紧让人把门窗都关好,再把熏炉点上,将屋子烘的暖和些。 做完这一切,她才去吃饭。 七皇子屋里的大宫女带着人摆了饭菜,叶恒看了看,多数都是清淡的菜色。 她其实早就对口腹之欲没那么多要求了,什么菜色对于她来说都差不多。 坐下来慢慢的吃完饭,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擦黑了。 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忙别的,嫁妆什么的就让人先收起来,等过几日清闲的时候再着人分类入库。 想着明天还要去宫中四处拜访,叶恒就赶紧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睡觉。 她休息的地方自然就在七皇子的寝室,还和七皇子一床睡。 对于这个,叶恒也没觉得怎么样。 大大方方的换了轻便的衣服,让服侍的人出去,她走到床边,把七皇子往里头挪了挪,又拉了一床被子,铺好之后倒头就睡。 临睡之前,她又忍不住从七皇子身上扯下一点气运。 打个哈欠,叶恒想如今灵气难寻,又守着七皇子这么一个活宝贝,倒不如转修气运。 等叶恒睡下,七皇子林惊弦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感觉到身旁有人,就知道是叶恒睡在他旁边。 叶恒体温偏高,七皇子感觉挨着她就像是挨着暖炉一样,身上暖烘烘的很舒服。 他忍不住朝叶恒挪了挪,借着透进来的烛光去看叶恒的睡颜,看到她安心熟睡,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约是得了很多气运,叶恒这一觉睡的特别踏实。 她睡着的时候,那些气运转化为灵气滋养着她的身体,微微泄露出一点来,就开始滋养林惊弦的身体。 这让林惊弦也感觉到无比的舒适。 片刻之后,他也熟睡过去。 整个院中一片安然,就是月亮似乎都怕惊扰了他们,半躲在云层后边。 半夜 突然间,喧哗声四起,扰人清梦。 叶恒忍不住皱眉,嘴里嘀咕一句坐起身。 “柳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掀起帐子朝外问了一句。 外间柳枝在值夜,她也才被惊醒,还有些懵。 “姑娘,我去问问。” 打着哈气,柳枝披了件衣服就出去打听。 叶恒披了衣服穿鞋就要往外走,林惊弦也惊醒了,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唤:“星落……” 叶恒赶紧回身:“你醒了,应该没多大事,你躺着别动,我出去看看就回。” 她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各处的灯笼都点亮了,旁边六皇子的住处也开始灯火通明起来。 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 “娘娘,是昌河公主……” “什么?”叶恒吃了一惊:“大半夜的昌河公主怎么了?” 不等小太监回答,林惊弦就在屋里喊了一句:“外头冷,有什么话进来说。” 这一句喊的有点力气,显见他的身体好了很多。 叶恒紧了紧披着的夹衣,带着小太监进了屋子。 室内熏炉烧的很旺,一进来就感觉到一阵暖气,叶恒在熏炉上暖了暖手:“说吧,怎么回事。” 林惊弦也已经半坐起来。 屋子里点了好几根蜡烛,让整个屋子也明亮起来。 小太监扎着手,恭顺的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爷,娘娘,昌河公主夜半叩阙,惊动了宫中侍卫,咱们这里离北门近,整个北五所都吵醒了。” “她好大的胆子。” 叶恒坐到床边给林惊弦掖了掖被角:“夜半叩阙,等同于谋反,她怎么敢?” 这是谁也想不明白的。 小太监也因为这件事情吓的脸都白了。 “你再去探听。” 叶恒生怕出了什么事,又把小太监打发出去打听情况。 有了这事,不管是叶恒还是林惊弦都睡不着了,也没心思歇着了。 出去听信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叶恒索性把放在角落里的棋盘棋子翻出来和林惊弦对弈。 等了有两柱香的时间,小太监回来了,隔着窗子道:“爷,陛下着人把昌河公主请进来了。” 叶恒持子轻轻放下:“公主带了多少人进宫?” 小太监这次打听的还是很详尽的:“带了有十来个人,都是公主的陪嫁。” 叶恒听了之后把棋子收起来,叫人放好,她拍了拍林惊弦:“没事了,睡吧。” 第十八章 左右为难 林惊弦没那么快入睡。 他叫了自小照顾他的王慎过来。 “今天晚上你带人守着,不管是谁来都别开门,另外派人去母妃那里说一声,就说我和皇子妃都安好,让娘娘别担心,早点歇息。” 王慎领命去了。 林惊弦这才躺下。 这一晚他睡的很踏实,也是从来没有的舒心。 叶恒清早睁开眼睛就叫柳枝和桃叶进来。 “去打点热水,再把箱子里的那套衣服拿出来。” 今天叶恒得先去拜见永嘉帝,再去皇后宫里坐一坐,另外还得去见前边已经成婚的那几位皇子和皇子妃。 等热水来了,叶恒正要洗脸的时候乾清宫派人过来说是让叶恒好好照顾七皇子,旁的事情不用管,很不必去乾清宫,皇后那里也不用去了。 还说什么来日方长,总是有机会见的。 叶恒笑了一声,把洗了脸把帕子往水盆里一扔,转过头对林惊弦道:“看来昌河公主还在乾清宫啊。” 林惊弦懒洋洋的半靠在床头,正侧身看叶恒洗脸,他长发披散着,看起来更显削瘦,但和昨天比起来,精神明显见好,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姑母大约是要住好长时间了。” 既然不用忙,叶恒就有时间整顿这方小院,另外也有空闲把嫁妆分类入库。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也不出去,只用屏风把屋子隔成两方天地,她在屏风外头,叫了院子里常用的宫女太监过来,又让柳枝带着他们拿嫁妆册子先点嫁妆,常用的物件抬到屋里,剩下的一样样的抬进后头的库房里。 在这些人清点嫁妆的时候,叶恒又叫了剩下的这些太监、宫女和嬷嬷过来,问了一些宫中的管理制度。 问明白之后,她把这些人分拨,给他们定下值班的时间,再便是了解一下之前的吃穿用度所费银两。 了解之后,叶恒沉吟片刻叫过王慎道:“王伴伴,你去母妃那里走一遭,跟母妃说打今儿起爷要好好养身子,请母妃想法子给我们讨赏建一个小厨房,以便爷以后煎药或者想吃什么方便些。” 王慎听了直笑:“怪道人都说要娶媳妇,没个媳妇就不成家,如今看来还真是呢,爷是个不计较的,之前日子过的散淡,如今娘娘一来,哪里都规整了,我们爷也有人心疼了,不说爷心里如何,奴才瞧着这心里都热乎乎的。” 叶恒笑骂一句:“知道你算计我的赏银,看在你说了这么一通的份上,桃叶,打赏。” 桃叶答应一声,拿了荷包递给王慎。 王慎走后,叶恒又让桃叶拿着银子分给院中所有下人。 她不说打赏,只说是喜银,倒得来很多讨巧祝福的话。 坐着理完了事,眼见都已经日上中天,叶恒伸个懒腰,转过屏风去看林惊弦。 林惊弦今天精神的很,一上午都没有休息,叶恒从屏风后转过来的时候,他正好也看过去,两个人四目相对,均是一笑。 叶恒走近了握着林惊弦的手腕察看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 “今天天气好,一会儿我扶着你去院子里走一走。” 林惊弦早就躺够了,现在身上好多了,他也想走动走动,好舒展一下筋骨:“有劳。” 如今已经入冬,宫里变成了两餐制,一般都是半上午一餐,半下午再一餐。 上午的时候叶恒只顾着理事,根本没吃什么,不过她早就已经不太需要食物,不吃也没觉得怎么着。 反倒是林惊弦担心她饿到,让她坐下,又让人端了热的牛乳以及点心:“你先吃些,我让王慎去御膳房走一遭,一会儿给你弄点好的。” 对于吃饭,叶恒无可无不可,没吃的她也不要,给了她就吃点。 她坐下吃饭的时候,乾清宫里,永嘉帝正头疼的不行。 昨天晚上他才刚宠幸了一个才进宫的小贵人,正兴头上就被人给扰了兴致。 他翻身起来,还没出去就听人回报说昌河公主半夜在宫门外大喊大叫,嚷着要进宫。 永嘉帝顿时怒火中烧,忍着气叫人去将昌河公主劝回。 可是昌河公主根本不听,连敲带踢宫门,说什么都要进去,还说要是不给开门,她就一头撞死在外头。 无奈之下,永嘉帝只能让人先开宫门,领她进来。 昌河公主被带到乾清宫,永嘉帝看到她的时候什么怒火都没了。 实在是昌河公主的形容太狼狈了。 她赤着一只脚,鞋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头发散乱着,跟个疯婆子似的。 且衣服好几处都被撕扯破了,脸上不只有泪水,还有一些泥土,手上的指甲也断了好几根,一根手指还淌着血。 “这是怎么了?” 亲妹子成了这样,永嘉帝少不得动问一下。 他一问,昌河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越哭越难受,越哭声音越大。 永嘉帝被她哭的头疼不已。 “行了,别哭了,你先收拾一下,别怕,皇兄给你做主。” 他这柔声一劝,昌河公主更加崩溃,也不顾仪态,直接就扑了过去,抱着永嘉帝边哭边嚷:“皇兄,是驸马,驸马他敢打我,皇兄,你一定要给我做主,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在灯下,永嘉帝细看,才看到昌河公主脸上的泥土下掩着的巴掌印。 “好大的胆子。”永嘉帝愤怒之下拍了桌子:“叶明安他敢如此……他目无君上,他想做什么?” 昌河公主哭的一抽一抽的:“他想做什么?他还忘不了那个贱人,满眼都只有贱人生的贱种,我与他夫妻多年,给他生儿育女,他心里却没有我一点,没有我也就算了,连,连瑜儿和幼宁他都不在乎,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昌河公主处于半疯的状态。 她抓着永嘉帝的衣袖颠狂道:“皇兄,你要帮我,你要帮我啊,皇兄,杀了那个贱种,赶紧杀了那个贱种,只要没也她,驸马的心就还在我们母子身上……” 看着这样疯疯颠颠不成样子的昌河公主,永嘉帝又心疼又烦乱又惊怒。 当然更多的就是头疼。 他知道昌河公主口中的贱种是谁。 就是他才刚进门的七儿媳。 昨天叶氏一进门七皇子就醒了,这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时他和田贵妃的想法是一样的,都觉得这个叶氏有福,和七皇子八字相合,是旺七皇子的,也觉得这个媳妇娶对了。 可这一天还没过去,半夜里他妹妹又逼着他杀儿媳。 而且看起来不杀叶氏女,昌河公主还有的闹。 永嘉帝从来没有过的为难。 要是寻常人杀也就杀了,但这个儿媳妇真不好办啊。 儿媳妇不只不能杀,为了儿子还得对人家好好的。 但妹子这里又怎么办? 万一昌河公主失控之后闯到北五所大哭大闹…… 第十九章 动手 永嘉帝让昌河公主哭闹的没办法,暗中叫人端了一碗放了安眠药类的汤给她喝。 昌河公主喝完没多久就睡下了。 永嘉帝又让人把她送到皇后宫中歇着。 大半夜的被吵醒,已经够让人烦燥的了,等天亮上朝的时候,看到诸多言官上折子控诉昌河公主的罪状,永嘉帝更加头疼。 朝堂上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他就赶紧溜回后宫。 但人是溜了,折子却也追了来。 如雪片一样的折子飞进乾清宫,在桌子上撂了那么厚的一叠。 这些折子大部分都是御史台言官上奏,还有一部分是各部官员呈上的,多数都是让永嘉帝惩治昌河公主。 昌河公主做错了吗? 那肯定是大错特错。 永嘉帝也生气,但还真舍不得惩治。 他和昌河公主一母同胞,兄妹感情很深,再加上昌河公主幼时曾救过他的命,他怎么肯下狠手治昌河公主。 他这里才把折子放到一块留中不发,那头昌河公主就又闯了来。 “皇兄,皇兄你要给我做主啊。” 永嘉帝瞬间脸都拉了下来。 “好,朕给你做主,来人,调集兵马给朕捉拿驸马,将叶家满门抄斩。” “不行。” 昌河公主尖叫出声。 “皇兄,不可。” 永嘉帝沉着脸问她:“不是你让朕给你做主吗?怎么又变了主意?” 昌河公主垂头,看着可怜极了:“我,我是让你责骂驸马,也没让你杀他啊。” 永嘉帝叹息一声摆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皇宫那里歇着,驸马的事情朕会看着办的。” 送走昌河公主,永嘉帝也没啥心情批折子。 他挂念七皇子,本想去看看,可一想到昌河公主的脾气,前脚知道他去了北五所,后脚说不定就找了去。 要真让昌河公主再遇见七皇子妃,难免新仇旧恨一块算了。 可把七皇子妃召过来问询也不妥,昌河公主不定什么时候又来一次突袭呢。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永嘉帝无奈之下只好去贵妃那里坐一坐。 田贵妃倒是有一点宫权,她正忙着让人给北五所盖小厨房的事情。 永嘉帝一来,田贵妃把手头上的事情一扔,净顾着永嘉帝了。 她端着炖好的汤上前:“这是我亲自看着炖的,陛下尝尝。” 永嘉帝接过来喝了一口,再看满脸笑颜的田贵妃,还真是舒心不少。 田贵妃趁机和他说了小厨房的事情,永嘉帝点头:“老七那里是得好生照顾,你和他媳妇说一声,旁的事情不用管,她能照管好老七就是大功一件。” 田贵妃笑的像朵花似的:“我跟她说了,她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皇儿身上,我听白嬷嬷说如今皇儿吃饭睡觉穿衣都不经别人的手,都是儿媳妇亲自照料,这孩子啊,就是个实心肠的,对皇儿比我这个当母妃的还要更周到。” “是个好的。”永嘉帝听的直点头,随后皱起眉头来:“皇妹和驸马打了一架,哭闹着让朕惩罚驸马,可这事不好办,老七媳妇才进宫朕就斥责驸马,老七媳妇脸上也无光,要是个胆子小的说不定就给吓着了,再连累到老七就不好了。” 这事吧,田贵妃早就琢磨过了。 她在宫中经营多年,也是有自己人脉的,宫中很多消息也探听得到。 昌河公主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她自然也早就探听了。 田贵妃起身给永嘉帝揉捏肩膀,一边揉一边笑,笑声爽朗,声音也透着清亮:“我来自民间,世家大族的事情不知道,但是寻常百姓家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老话常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勺子就没有不碰锅沿的,公主和驸马也是夫妻多年,儿女双全,现如今不知道为着什么吵了闹了也打了,看着红了脸,可过一阵子,驸马说几句好话,公主心一软,说不定就又和好了,现在看着公主要斥责驸马,但陛下真骂了,等两个人好了,公主心中不定怎么埋怨陛下这个当哥哥的呢。” 这话说的很在理,永嘉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田贵妃又笑:“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陛下这个当大舅哥的也是一样,好些事情啊,不能多管。” 她说着话又挪到永嘉帝前头,伸手剥了个蜜桔递给永嘉帝:“况公主驸马成婚多年,驸马什么性子陛下能不知道?他向来忍让公主,如何肯动手?这事啊,咱们不能光听一人之言,还得好生问一问到底何事?驸马为什么跟公主动手?” 不得不说田贵妃很能把控永嘉帝的心理,笑盈盈的说了这么一通,把永嘉帝对叶明安的怒气给弄的消散了很多。 “罢,等明日朕召叶明安进宫问问。” 北五所 下午叶恒吃饭的时候白嬷嬷来了一趟。 白嬷嬷带了田贵妃的话。 “娘娘让我告诉皇子妃一声,她已经劝了陛下,陛下不会狠罚昌河驸马,请皇子妃放心。” 叶恒笑着起身:“多谢母妃,有劳母妃了,嬷嬷用过饭了吗?没用的话就在这里将就用一些。” 白嬷嬷赶紧摆手:“不必了,皇子妃无事,我就先回了。” 叶恒出来相送,等白嬷嬷走后,她摇了摇头:“可惜了,怎么没有发落叶家呢? 田贵妃劝好了永嘉帝,昌河公主在皇后那里呆着也好好的,叶恒原以为今天应该没什么事,正琢磨着给叶伯安两口子写封信,告诉他们自己这里一切安好,就听到一个小太监尖叫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外头的嬷嬷宫女慌乱大喊。 再有柳枝的惊叫声。 林惊弦咳了几声:“什么事?” 叶恒按住他:“你躺着,我出去看看。” 她才踏过门槛,迎面就看到昌河公主一脸怒色的指挥她身后带着的下人。 “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打,给我狠狠的打。” 随后好几个身形高壮的嬷嬷,还有身手利落的太监一拥而上,想要拿住叶恒。 要是前两天他们想拿叶恒,叶恒说不定真要吃亏了。 但现在不同往日。 叶恒这两天时间差不多都耗在林惊弦身上,吸收了裹着他身体的许多气运,再加上昨天晚上的炼化,体内灵力已经积攒了一些。 这种情况下,要动起手来不定谁吃亏呢。 “娘娘。” 柳叶担忧叫了一声,随手抄起旁边放着的凳子就想过来。 叶恒瞪她一眼:“放下,躲远些。” 随着这个些字出口,叶恒身形如鬼魅一般,直接就越过那些嬷嬷和太监,就只一眨眼的功夫,甚至很多人都没看到她的身影,她已经站在了昌河公主身前。 不等昌河公主反应过来,叶恒的右手直直的掐住了昌河公主的脖子。 第二十章 愧疚 昌河公主只觉得掐住脖子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掐住之后是怎么都撼不动的。 只一瞬间,她就呼吸急促,胸腔中开始发疼,因着呼吸不了,她觉得头都发晕,有一种头在胀大的错觉。 死亡离她很近,近到昌河公主害怕了。 眼泪从她的眼睛里决堤一样流出来,她的眼里写满了惊恐。 “放开,快放开公主。” 昌河公主的侍从们也吓坏了,有人想上前,被叶恒一个眼神吓退。 他们只敢虚张声势,心里焦燥,却不敢做任何的事情。 叶恒的掐着昌河公主的脖了把她提了起来。 双腿无着,让昌河公主更加恐怖。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 就在昌河公主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的时候,一个声音救了她。 “松手。”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永嘉帝的声音。 叶恒看到永嘉帝带着人匆匆赶来,她不急不慌的把昌河公主放到地上,慢慢松手,转过身缓缓行礼:“见过父皇。” “啊!” 昌河公主尖叫一声,飞快的跑到永嘉帝身旁,抓着他的胳膊凄厉的喊叫:“皇兄,皇兄,快,快把她杀了,她要杀我,她要杀我啊……” 叶恒不见丝毫慌张。 她整了整衣袖,声音平和,不见一点火气。 “父皇,儿媳只是吓一吓公主,没有要弄死她的意思,儿媳这般做实是不得已,这两天儿媳关门门户,只为了能够好好照顾我们爷,虽说爷这一次大难不死,可到底身体虚弱,着不得风,受不得惊,公主这样带着许多人闯进来大闹,打了儿媳是小,惊到了……” 她看了看屋内,眉头皱起,带着轻愁和担心:“要是惊到了相公可如何是好,公主这般,是想要我们两口子的命,即如此,我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护着相公。” 看着疯子一样的昌河公主,再看看礼仪周全,说话温声细语的叶恒,永嘉帝心里就有了偏向。 他一把拽住昌河公主:“住口,你若再胡闹,朕也留不得你。” 刚还大叫的昌河公主被这一吼吓的再无声息。 叶恒好像也被吓了一下,顿时红了眼睛,她朝着昌河公主又行了一礼:“刚才若是吓到公主,还望公主念在我年纪小的份上多多担待,相公病了这么久,我们这里都是病气,还请公主早些离开,保重身体啊。” 她话说的诚恳,感觉真心实意,让昌河公主一肚子的火憋着发不出来。 永嘉帝死拽着昌河公主,看了叶恒两眼:“老七怎么样了?” 叶恒这才笑了一下:“相公很好,以后好生养着身子便行。” 永嘉帝轻舒一口气,又瞪了昌河公主一眼:“随朕回去。” 昌河公主不敢说什么,垂了头乖乖跟着永嘉帝离开。 叶恒把他们送到门口,对不时恶狠狠瞪她一眼的昌河公主道:“公主这样易暴易怒,说不得是染了什么不该染的东西,要是有时间还是找人好好看看。” 昌河公主气的直瞪她。 但永嘉帝明显把这话记在了心上。 离开北五所,永嘉帝就说昌河公主:“朕也觉得你是招了什么脏东西在身,不若请天师进宫给你好好的看看,要是真不好,让天师也给你驱驱邪。” 昌河公主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 叶恒回屋,林惊弦见到她没事大松了一口气:“她没为难你吧?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吓到?” 叶恒坐下喝了口水:“放心,我没事,的打了她,一时半会儿她不敢再过来。” “打了?” 林惊弦有一瞬间呆住。 他打量叶恒:“真打了?” 叶恒嗯了一声。 林惊弦就笑了起来:“打的好,打的好,打的真好。” 他半靠在床头,神色轻快,但心思微沉,对昌河公主生出许多恼意来。 林惊弦心中盘算怎么再让昌河公主吃个大亏。 同时他也急切的盼望自己赶紧好起来,等身体好了,他也能立于朝堂之上,到时候就能护住妻子,让她能安安稳稳的。 昌河公主这人虽然猖狂,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她可是很会欺软怕硬的,还不就是看着他七病八病的,觉得他没几日好活,这才敢欺上门来。还真是……真当他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没过多久,林惊弦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的主意。 他招手叫叶恒过来,轻握她的手:“是我不好,让你受累,昌河公主的事情你莫再挂念,这事我自有计较。” “好。”叶恒笑着答应。 叶恒原先还想着她在宫里,有一段时间应该接触不到昌河公主,报仇的事情得拖一拖了,但现在昌河公主送上门来,可不得好好会一会她。 另外叶恒特意点出昌河公主脾气多变恐是沾染了什么,就是想着永嘉帝能够请天师进宫,到时候她也要见一见这位给她批命的天师。 叶星落的命格她看的清清楚楚,哪里是什么克父克母的命格? 星落本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虽幼时有波折,但会嫁一良人,夫妻恩爱,夫君才华出众,平步青云,星落得封诰命,一世荣华。 这么明显的命格她看得出来,天师看不出来? 这天师有问题啊,他和昌河公主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送走昌河公主没多久,田贵妃派人来安抚叶恒,又说这事她知道了,叫叶恒别往心里去,好生和七皇子过日子。 叶恒只管答应着,但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永嘉帝这边把昌河公主送到皇后那里,回头就召了叶明安进宫。 当叶明安站在乾清宫,把遮脸的宽袖拿下来时,永嘉帝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涌起了对叶家的愧疚感。 叶明安的样子实在太过凄惨了。 他的头发有长有短,很不齐整,看起来也乱糟糟的。 他本来玉白的脸上一道道抓痕,这会儿结了痂,可看起来更加可怕。 他额上还带着个大包,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重物给砸了。 且他一只手还拿白布条吊着,应该是骨折了。 “爱卿啊……” 永嘉帝叹了一声,想说什么,很多话却说不出口。 这会儿他真是觉得对不住人家叶家父女,昌河公主把当爹的打成这样,还有脸去找人家闺女闹腾,实在太过可恶。 永嘉帝还恼昌河公主当着他的面说谎,只说叶明安打她,却不说她把叶明安打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十一章 谋划 冷不丁的被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叶恒还真有点搞不太清楚永嘉帝是什么脑回路。 看着摆在屋里那么高的红珊瑚,放在盘子里的玉如意,还有流光溢彩的云锦,叶恒摆摆手:“放到库房里吧。” 回头她问林惊弦。 “你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惊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片刻之后,田贵妃也让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还有皇后那里也送了一些簪环宫花。 田贵妃派来送东西的是一个叫万方的太监。 他笑着对叶恒说:“刚才陛下召见叶驸马,贵妃娘娘特意让人打听了,听说叶驸马脸上带了彩。” 叶恒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必定是昌河公主把叶明安也给打了,还打的不轻,永嘉帝见了,觉得有点对不住叶明安,再加上昌河公主来北五所闹腾这一场,永嘉帝更觉心中有愧,就赏赐了些玩器物件来安抚叶恒。 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叶恒笑着和林惊弦说:“你父皇必然觉得昌河公主做事不地道,羊毛净呆着我们叶家父女薅了。” 林惊弦笑了笑没说话,但心底里对昌河公主的意见更深。 昌河公主住在宫里,叶明安又受了伤,再加上林惊弦要养身体,叶恒就不好回门,她专门去和田贵妃说了,回不回门的不打紧,林惊弦的身体最重要,等什么时候林惊弦身体好了他们再大大方方的回门。 田贵妃因此对于叶恒更加满意。 左右无事,叶恒就和林惊弦聊天,不经意的提起当年昌河公主救永嘉帝的事情。 这事林惊弦还真知道。 当年永嘉帝不知道招了谁的眼,叫人暗中算计他,往老太后给他的点心里下了毒,正巧昌河公主过去找他玩,看到点心就忍不住给吃了。 点心下肚,没多久昌河公主就肚子疼的受不了,召了太医来看,才知道中了毒,太医又检查了剩下的点心,确定是吃点心吃的。 那一回昌河公主病了很久,险些没命。 从此之后,永嘉帝对昌河公主就特别好,许多事情上都比别人更加优容。 叶恒听了之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直好奇父皇对公主比寻常家里的兄妹要更好,如今可算知道了。” 林惊弦有点担心叶恒,特意叮嘱她:“这几天你就在院子里呆着,无事不要外出,等她走后我也好些了,我陪你逛御花园。” “好。”叶恒笑着答应。 但她心里想的却是为啥会这么巧合? 既然有人要害永嘉帝,那么下的毒一定是无解的,这样才能一击毙命。 可昌河公主吃了点心为什么能活下去? 而且还那么巧,有人下毒,昌河公主就偏偏把点心给吃了? 永嘉帝心疼他妹子,再加上到底兄妹情深不会多想。 可叶恒活了这么多年,又曾经游历天下,见的奇怪的事情多了,难免要多想一些。 皇后宫中,昌河公主才刚刚缓过神来。 她到北五所的时候,是真叫叶恒给吓到了。 叶恒掐她脖子时用足了力气,昌河公主差点就以为活不了了。 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惊胆战。 她被掐的嗓子生疼,脖子上的印记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因着吞咽有点困难,她连饭都不愿意吃。 看着眼前摆放的一样样精致的菜色,昌河公主的脸阴的快要滴出水来。 她紧捏着筷子,恶狠狠道:“叶星落,本宫定不饶你。” 杨嬷嬷很心疼昌河公主,给她端了一碗汤:“公主,喝点汤吧,不然身体可受不住。” 昌河公主摆了摆手,杨嬷嬷把汤放下,小声道:“老奴觉得有些奇怪。” 昌河公主扭头看她:“怎么奇怪了?” 杨嬷嬷又把声音压低了:“公主,咱们给她下的药可是无解的,早先……老奴也给别人用过,那人一日日的衰弱下去,没多久就去了,怎么这叶星落偏偏就……” “小喜子真给下了?”昌河公主皱眉。 杨嬷嬷点头:“千真万确,小喜子不敢在这事上唬弄。” 昌河公主也觉出了古怪之处:“这事……你说这里头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杨嬷嬷细思:“公主,当年叶星落被送到乡下的时候才多大点,这么些年,咱们可没派人看过她,她到底是怎么长的,是何脾气性子咱们一无所知,且小喜子下药的时候因为紧张害怕,也没敢仔细看她的模样,那这里头是很容易搞鬼的。” 昌河公主恍然,也想的深了些。 “嬷嬷,你说这叶星落是不是假的?真的已经没了,乡下那些人怕没法交代,就寻了个假的来?” “说不定。” 杨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她贴着昌河公主的耳朵道:“公主,不管她是真是假,咱们都让她变成假的也就是了。” 一边说,她一边笑了起来:“只要她是假的,那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叶家也会被治罪,到时候,驸马爷还不得任由公主拿捏。” 昌河公主想到指出叶星落身份造假之后她会被砍头,而叶明安也会被牵累,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带的喉咙又疼了。 昌河公主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贱种,当年我能杀了那个贱人,今日便也能杀了贱种。” 她起身,带着杨嬷嬷进了内室。 “嬷嬷,你派人去叶家庄好好打听,一定要把叶星落的事情都打听清楚,另外……关于叶家也要打听一二,要是能够找到证据最好,如果找不到,就买通一些人……” 杨嬷嬷笑着领命出去。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北五所的方向看了几眼,冷笑一声就出去吩咐。 北五所 林惊弦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又过三五日,他就能够下床行走了,再过几日,他已经走的稳稳当当,而且每天饭量都在增加,这么几天过去,脸上的肉明显见多,精神头也不一样了。 能够行动之后,林惊弦就开始盘算离开皇宫的事情。 这日,林惊弦早起就收拾了去拜见太子。 他前脚走,田贵妃后脚就把叶恒给叫了去。 叶恒到了田贵妃宫里,田贵妃正在梳头。 叶恒就在旁边站着等。 梳头嬷嬷给田贵妃把头梳好了,田贵妃就让她下去,她自己坐在妆台前挑头饰。 一边挑,田贵妃一边和叶恒说话:“老七如今大好了,咱们娘俩也能亲亲热热的说些话,我有事正好与你商量。” 叶恒脸上带笑:“母妃有事尽管吩咐。” 田贵妃扭头看她一眼:“我在外头有些生意,前儿管事的捎信,说是要往南边进一批紧俏的货,只是钱有点不凑手,我就想问问你,你手里若有多余的先挪些来用一用,等赚了钱再还你。” 叶恒脸上笑意没变。 她心里却在嘀咕,真正的是吃饱了打厨子,过河拆桥的主,林惊弦刚能走动,这位就迫不及待的谋算她的嫁妆了。 果然,田贵妃指了叶星落来冲喜,打的就是嫁妆的主意。 “好吃母妃知道,不是儿媳硬驳母妃的令,实在是我们爷昨儿才和我说想要尽出开衙建府,母妃也知道一个家立起来其间花销不少,儿媳有些压箱底的银子,是想留着搬家的时候添置物件的,我们爷自来身体弱,就是出了宫,吃的用的穿的都不能差了,再加上开府之后人情往来不断,这里里外外的花用少不了。” 这话真是把田贵妃给堵了回去。 她有点气闷,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和叶恒要钱。 第二十二章 真是个妙人 白嬷嬷领着两个身形苗条,穿着鲜亮的宫女进来。 田贵妃被叶恒气出来的火气压了下去,她笑着指了指进来的两个宫女:“这是翠玉,这是红玉,你们两口子不是想着出宫么,要是出宫开府,你们院中的人手可不够,我特意挑选出两个好的,你先带回去熟悉一下,等出宫的时候她们也能搭把手,以后也能替你服侍老七。” 叶恒打量这两个宫女几眼,脸上的笑依然未减。 她福了福身,笑容爽朗,言语爽利:“母妃,容儿媳多一句嘴,这两位姑娘是带回去做下人用,还是给七爷做妾室?” 这话问的田贵妃一阵头疼。 寻常人都能够听得明白,这是田贵妃给叶恒的下马威。 两个宫女只怕早就准备好了。 叶恒要是二话不说拿出一部分嫁妆银子来,田贵妃肯定不给她添堵,这两个宫女也不用带出来。 但现在叶恒拒绝了田贵妃,田贵妃这个当婆婆的也不会放过她,两个宫女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说的是搭把手,其实就是给林惊弦当小妾的。 田贵妃右手抬起,纤纤玉指揉了揉额头:“叫你带回去便带,哪来那么多废话。” 叶恒眨了眨眼睛:“这事必得问问清楚,若中做下人,那我自然开开心心的带回去,回去以后也仔细的调教她们,但是要当小妾的话,我必得问问七爷的意思,毕竟是要和七爷同床共枕的,总得他喜欢才是。” 田贵妃抬眼,定定望着叶恒:“喜欢?不过是两个通房丫头,喜不喜欢的……” 叶恒大惊失色:“母妃怎可这般说?我们七爷又不是配种的马儿,怎么会见到个母的就想怎么样的,总是得喜欢了才下得去手啊,再者,以我们七爷的品貌,便是通房丫头也要寻好的让七爷欢喜的来,要不然,岂不是很吃亏。” 说到这里,叶恒再次打量田贵妃:“我常听人说母妃最为疼爱七爷,怎么会连这个都没考虑到?果然,外头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田贵妃都要气死了。 她现在才知道了昌河公主的心态。 她心中忍不住腹诽,本宫这是寻了个什么儿媳? 光是这份伶牙俐齿就叫人受不了,也怪道昌河公主直嚷着要杀了她呢,若不是本宫的儿媳妇,本宫也容忍不了她啊。 白嬷嬷在旁边站着低头不敢说一句话。 翠玉和红玉两个丫头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她们的存在感。 她们生怕成为这场婆媳争端的炮灰。 离的远点的下人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叶恒的话。 这些人又害怕又佩服。 大家都觉得这位新娶进门的七皇子妃是相当的勇啊。 听听那话说的,真是连当娘的带当儿子的一块损,一个都没放过。 什么七皇子是种马,什么贵妃娘娘对七皇子的疼爱是虚的,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这话皇子妃敢说,他们都有点不敢听啊。 同时,一个个的竖起了耳朵,他们都想看看贵妃娘娘会是怎么个反应,这场争端婆媳哪个能赢? “你……” 贵妃是真给气着了,面色都变了,纤纤玉指指着叶恒,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叶恒也不恼,笑嘻嘻的上前一把攥住贵妃的手,亲亲热热的坐在她旁边,还揽了她的肩膀:“我自幼长在乡间,没学会京中贵妃们的拐弯抹角,向来都是快人快语,有什么话也从不憋着,母妃疼我,能容忍我一二,我感激不尽呢。” 说话间,叶恒还抚了抚贵妃的肩头:“母妃用了什么熏香,怪好闻的,母妃疼我,也舍我一二吧。” 这话说的,怎么就跟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一样? 田贵妃吓了一大跳,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你,嬷嬷,把本宫的熏香拿些来。” 等着白嬷嬷拿熏香的时间,叶恒整个窝在田贵妃怀里:“母妃,我来的匆忙,也没吃多少东西,如今饿的紧了,母妃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田贵妃直打哆嗦,还没说什么,叶恒又是话赶话:“我自出生就没见过亲娘,婶子虽然疼我,可到底不是母亲,如今有了母妃,我也算有娘疼的了,母妃别净记挂着七爷,好歹也疼一疼我呀。” 叶恒的话说的甜腻腻的,田贵妃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一时间又气又恼,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心酸,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在宫里遇到的对手中从来没有叶恒这样的,今儿也算是开了眼了。 白嬷嬷把熏香拿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田贵妃红着脸看着窝在她怀里的叶恒,叶恒一副撒娇的样子。 白嬷嬷:…… 我是这是在哪? 我看到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乾清宫 永嘉帝听着小太监一五一十的讲起贵妃宫里发生的事情。 他本来正在饮茶,当听到那句种马时,一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 还是旁边的大太监劳九眼疾手快把桌子上的奏折挪了地方,要不然这茶非得把折子给打湿。 “什么?”永嘉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再说一遍?” 东宫 太子正在和林惊弦说话,王慎在外头探头探脑。 林惊弦看到之后斥了一声:“偷偷摸摸的干什么,有事进来说。” 王慎挪着小碎步进来,在林惊弦耳朵小声说。 林惊弦推了他一下:“当着太子哥哥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非得做这种小人行径。” 王慎心里叹气,一脸为难。 林惊弦嗯了一声,王慎只好说了。 “娘娘被贵妃娘娘唤了去……” 开始倒还好,林惊弦听的点头:“她说的是实情,我病了这些年,手头上本没什么钱,等以后开府建衙,少不得要吃些软饭。” 当王慎说到叶恒回绝那两个丫头的时候,林惊弦震惊极了:“她说什么?” 太子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出声。 他拍了拍林惊弦的肩膀:“七弟有福啊,七弟妹实在是个妙人。” 林惊弦一副无语的表情。 他心说妙是真妙,但嘲讽的要不是我就好了。 “爷,万一要是,要是娘娘和,和贵妃娘娘闹起来……” 王慎是真担心啊。 林惊弦也有几分担忧。 他站起身朝着太子拱了拱手:“兄长,弟弟今儿不能再叨扰了,等改日带着我媳妇再来拜见兄长和嫂子。” 太子起身相送。 走了几步,林惊弦有点不放心,回头道:“弟弟求的事兄长还请放在心上。” 太子点头:“放心,哥哥给你好好的办。” 第二十三章 讨赏? “母妃这里的点心真好吃。” 叶恒一手拿着点心,一手端着茶杯:“嬷嬷,你拿个盒子装点,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带着。” “好。” 白嬷嬷被叶恒磨的已经没什么脾气了,现在叶恒说什么她都听着。 田贵妃面对这么无赖的叶恒,也是一阵阵头疼。 就在田贵妃想要发火赶走叶恒的时候,王慎在外头喊:“娘娘,娘娘,快些回吧,爷又不舒服了。” 这一句话对于田贵妃来说无异于是天降甘霖。 她心说这个魔星总算是要走了。 叶恒把点心咽下去,又喝了口水,起身的时候还拿了熏香,把装点心的盘子也端了。 “拿着。”她把点心交给王慎:“好好端着,别掉了。” 拍了一下身上的点心渣子,叶恒笑着:“走吧。” 她一走,田贵妃主仆顿时大松一口气,白嬷嬷更是擦着汗:“可算是走了。” 叶恒回到北五所,一进屋就看到林惊弦正端坐着一个人对弈。 她几步过去在对面坐下,持白子放到棋盘上。 “母妃可有为难你?” 林惊弦笑吟吟看着叶恒问。 叶恒摆手:“怎么会呢?母妃那样又美丽又大方又善良的人怎么会为难我。” 林惊弦挑眉,听她说话,只觉好笑。 要不是他知道叶恒在田贵妃那里都做了什么,只怕他还真信了。 “的确,母妃为人很好。”林惊弦再下一黑子。 叶恒托着下巴想着白子要下在哪里:“你呢?太子那里说的怎么样了?” “已经说好了。”林惊弦抚了抚袖子,端坐着等着林惊弦。 “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宫。”啪的一声,林惊弦落下白子。 林惊弦没回答,而是看向王慎:“王伴伴,你去打听一下父皇这会儿可得闲?” 王慎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爷,陛下已经批完了折子,正要歇着。” 林惊弦起身:“走,去见见父皇。” 叶恒目视他们离开,再把目光挪到棋盘上:“这局棋……哎呀,不好,险些着了他的道。” 乾清宫 永嘉帝正要让人摆饭,便见劳九来报:“陛下,七殿下在外头侯着。” “让他进来。”永嘉帝笑着把一个摆件放下。 林惊弦进了门,只觉一阵暖意,他把外头披的披风解下来递给小太监,几步上前,对着永嘉帝弯腰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永嘉帝心情还不错,朝着林惊弦摆了摆手:“瞧着真是好了,过来,叫朕仔细看看。” 林惊弦笑呵呵的上前几步,永嘉帝仔细去看,果然见他脸色红润有光,眼睛有神,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瘦的吓人。 “如果你好了,你母妃也就放心了。” 林惊弦垂头:“儿子一直病着,叫父皇母妃担忧,是儿子不好。” 永嘉帝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些干嘛,生老病死半点不由人,你难道就愿意生病?” 他指指旁边的座位:“先坐下再说。” 林惊弦谢恩坐了,笑着说起自己的打算:“儿子身子好了,再兼娶妻,便想着求父皇个恩典,允儿子出宫开府建衙。” 这一句话说出来,永嘉帝忍不住皱眉。 “你才好些,说什么出宫的事情,你出去,朕和你母妃也实在不放心,这么着,你和你媳妇先在宫里住个一年半载,看着真是好了,朕再叫人给你选址开府。” 林惊弦头垂的更低。 他心里明白永嘉帝为什么这样说。 不允许他出宫,还真不是永嘉帝一腔父爱没处撒,实在是钱的问题。 看着宫里到处富贵荣华,煊煊赫赫,其实永嘉帝的内库都快撑不住了。 若不然,田贵妃一介宠妃也不会打儿媳嫁妆的主意。 如今宫里住着的已经娶了妻的就有两位皇子,林惊弦是老七,前头还有一位六皇子,要真是出宫开府,必然得两个一起开。 皇子开府,所消耗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地址得选好吧,得离皇城近些,地方还得大。 修建一座王府所需甚多,消耗的何止是十几万两,要真建好了,百万银子都能给你耗进去。 王府建好,皇子离宫的时候永嘉帝这个当爹的不能不表示啊,儿子大了要分家过日子,寻常人家都得分点地,会点锅碗瓢盆的,永嘉帝那也得给儿子过日子的银子,还得给皇庄铺子啥的。 这个也需要不少钱呢。 永嘉帝不是不放儿子出去,实在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从哪儿出这笔钱。 林惊弦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他低头笑了一声:“知道父皇舍不得儿子,但儿子如今也已经成家了,总不能再在宫里呆着,呆一两个月可以,时间长了,总是不好。” 永嘉帝右手放在案上,食指扣着桌面。 林惊弦知道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是话还是得说。 “再者,儿子那媳妇父皇也知道,最是个口没遮拦的,在宫中常住,难免会和哪位母妃发生口角,到时候……儿子想想都头疼的紧,儿子恨不得现在立刻出宫去,之前儿子也想过了,东城那边前两年有几位大人犯了事,抄了几家的宅子,如今还有空着的,不如父皇赏给儿子,儿子叫人把墙拆了,两三个宅子打通,也是能住的。” 这话还真提醒了永嘉帝。 可不就是么。 那些宅子一个两个的是真不大,但是有挨在一处的,两三个打通了再稍微修建一下,和王府规模也就差不多了。 要真这么着,可省老鼻子钱了。 永嘉帝脸上露出笑模样来。 “你倒是真会想,只是那些宅子许久未曾住人,又是犯官曾住过的,住进去难免晦气。” 林惊弦想要再说什么,永嘉帝摆手:“你容朕再好好想想。” 林惊弦知道,今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了。 他笑着起身:“那儿子先告退了。” 永嘉帝摆手让他赶紧走。 林惊弦回来的时候脸上一片平静。 正写菜单要给小厨房送去的叶恒抬头看他一眼:“父皇答应了吗?” 林惊弦摇头:“没。” “为什么?”叶恒把笔放下起身给林惊弦倒了杯水递过去。 林惊弦接过捧在手中:“让咱们出宫的话,肯定也得让六哥六嫂出宫,到时候开销会很大,一个是建王府,二是给开府的银子,三是封王……” “他这是想拖着?”叶恒一阵气闷。 呆在宫里实在是不好受,北五所住着好多皇子,一人一院,可这院子是真不大,各处也不方便,她实在盼着能够出去。 林惊弦点头,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 叶恒眼珠子一转:“嗯,他不着急,咱就更不急了,正好,我还没拜见母妃们呢,打明儿起,我就去各宫中坐一坐。” 叶恒还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早早的起了,林惊弦醒过来的时候没见着她,问了桃叶才知道她天没亮就起床了,梳妆好了之后饭都没吃就离了北五所。 这是去干嘛了? 林惊弦一时想不出叶恒在打什么主意。 他睡了一觉早饿了,就叫人赶紧摆饭,另外让王慎派人出去找找叶恒。 饭摆上了,叶恒还是没回来,林惊弦只能自己先吃,吃到一半,王慎着急忙慌的跑了来:“爷,爷,找着娘娘了,她在储秀宫,正缠着淑妃娘娘给她染指甲,还要娘娘自己做的上好的胭脂。” 林惊弦一听,饭都差点喷出来。 他一脸的震惊。 “你说什么?她缠着淑,淑母妃?” 第二十四章 难怪这么难吃 淑妃是宫里出了名的冷清人儿。 她出身名门,素来姿态很高,整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冰冰的样子,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别说这宫里其他的嫔妃,就算是永嘉帝在她那里也会时常碰些钉子。 但因为她家世实在好,永嘉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这样的淑妃宫里人一般都不会和她过从甚密,有些人还会绕着她走。 这也是为什么林惊弦听到叶恒去淑妃那里时会震惊。 叶恒此时还在储秀宫看淑妃自己做出来的各色的脂粉。 什么茉莉花粉,什么蔷薇硝,什么玫瑰露,这些都装在精致的小瓶子或者小瓷盒里,看着就让人想要拿过来把玩。 叶恒拿起一盒茉莉花粉,打开来闻了闻,一脸欢喜的笑看向淑妃:“淑母妃,这个敷脸时加上些精油会更好,敷在脸上不干,还更匀些。” 淑妃嗯了一声:“你喜欢就拿些去。” “这多不好意思啊。”叶恒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却利落的把盒子一盖装了起来。 淑妃忍笑:“我这里还有冲着喝的杏仁粉,一会儿也与你一些。” “好啊,好啊。”叶恒使劲点头:“淑母妃这里全都是好东西,今儿可真是偏了我了,对了,我刚想起一种新衣服的样子,我与母妃画下来。” 淑妃赶紧让人准备笔墨纸砚,叶恒想了想,提笔画了一整套服饰。 这其中有衣裙,还有整套的头面。 她画好了淑妃拿起来看,越看越是喜欢:“你眼光好,想法也好,画的真好,我一直想要这种感觉的衣服,可做了好几套都不太满意,这套做出来必然是极好的。” 叶恒笑着捧了淑妃一句:“好衣服也要有好人来配,淑母妃国色天香,冰肌玉肤,也只有您衬这套衣服了,旁的人是万万穿不出那种感觉来的。” 她边说还边挽了淑妃的胳膊,一副亲热到不行的样子。 淑妃也抿嘴看着她笑。 这日叶恒一直逗留到掌灯时分才回去。 回到自己房中,她从包包里摸出不少好东西。 有脂粉盒子,还有各色的首饰。 林惊弦掌灯去看,看完之后嘴角直抽抽。 “都是淑母妃送的。”叶恒拍了拍手,满意极了:“我约了淑母妃明天去寻贤母妃玩,明儿大约走的会早一些,你起来不用等我,自己吃饭就好。”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第二日林惊弦起床之后摸摸身侧一片冰凉,心中就是满满的失落。 这一日,叶恒一副字画征服了贤妃,往常自视甚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贤妃对叶恒也是亲亲热热的。 第三日,三个人约着一块去御花园钓鱼。 说是三个人玩,可她们钓鱼时,还是招来好几位嫔妃。 有才册封不久的纯嫔,一向以温婉出了名的德妃,还有好几个小贵人。 叶恒就招呼了这些人,一人寻了一个鱼杆钓鱼,还约好了不管是谁钓上来了,都要拿来烤了大家分着吃。 叶恒还块门出钱置办了席面。 乾清宫 永嘉帝才和几位阁老商讨完国事,阁老们都还未曾离开,就看到劳九在外头巴头探脑的。 他拍了拍桌子:“有何事?” 劳九也不敢进来,就在门口回:“陛下,是,是七皇子妃,她,她带着各宫娘娘在御花园玩,把您放养的那几尾锦鲤给,给钓了上来,还在御花园弄了烧烤架,只怕现在已民经烤了。” “什么?” 永嘉帝再也坐不住了,猛然起身:“老七媳妇把朕的鱼烤了?” 劳九使劲点头:“是,是这么回事。” “她,她,她怎么,怎么敢?” 劳九一看永嘉帝气的不轻,可不敢再添火:“七皇子妃才入宫不久,只怕是好些事情不知晓,她又年轻,难免爱玩些,陛下,陛下息怒。” 永嘉帝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压下那股怒火:“去,把老七喊来。” 不等劳九去叫,林惊弦匆匆忙忙赶了来。 他进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跪下就哭。 哭的还特别沉痛,特别委屈:“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没本事,没教导好媳妇,都怪儿子身子不争气,自幼多病,难免短了精神,自打叶氏进宫,儿子对她就疏于管教,以致她做出这般胆大妄为之事。” 这话听着还像个样子,但却不容多想,越是思量,越是觉得古怪。 叶惊弦还在哭:“还请父皇看在叶氏陪伴儿臣一场,又自幼长于乡间无人管教的份上饶她这一回,等,等儿子身子再好一些,一定好好教导她。” 永嘉帝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 这么些个重臣看着呢,总不能因着几条鱼而打骂亲儿子吧。 谁家没个调皮的后辈,他这个当老公公的,不能因着儿媳妇贪玩钓了鱼就喊打喊杀的,那实在不成样子。 帝王不只有无上权威,还得有容人之量,肚子里得能装事,什么脏的臭的苦的也都得咽下去。 可这他妈的实在憋屈啊。 永嘉帝的手抬的都费力,抬手,才要说点什么,就见林惊弦猛的咳嗽起来,一边哭一边咳,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叫御医。” 劳九才要往出跑,林惊弦挣扎着一把抓住他:“大伴,去,去请星落。” 劳九为难的看向永嘉帝。 永嘉帝只好摆手:“把老七送回去,让他媳妇赶紧回去照顾他。” 说完还嘀咕一句:“放着生病的爷们不管,成天只知道玩,到底是小孩心性。” 劳九扶着林惊弦出去,永嘉帝脸上的笑都勉强的很。 他强笑着对重臣们道:“朕的这些个儿女啊,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朝中重臣也都打着哈哈:“谁家没个调皮儿女,臣看七皇子妃开朗活泼,倒是和七皇子甚为相配。” 永嘉帝:……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叶恒被叫回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碳熏的痕迹呢。 玉白的一张脸上有好几道黑印子,嘴角还带着些碳灰。 林惊弦半靠在床头,看着她就笑:“御花园的鱼好不好吃?” 叶恒摆手,坐下来先灌了好几口水:“莫提,还真不如外头河里的鱼好吃,肉质不好,腥气还重,也不知养来做甚。” 林惊弦又笑,朝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叶恒坐过去,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纯澈到能够透视人心的眸子:“怎么了?有事?” 林惊弦拿起放在床头的帕子,扳过叶恒的脸,仔仔细细的给她擦脸上的灰:“出去玩行,别玩的太野了,今儿把父皇养的鱼都祸害了,父皇可气的不行,要不是我装病,只怕这次你要挨罚。” “哎呀,那鱼原来是父皇养的,我说怎么吃起来一点不好吃,味道那样腥,果然,父皇就不是能养鱼的。”叶恒笑着一拍手,接过帕子自己又擦了擦嘴角,看着笑吟吟一副好脾气的林惊弦,又离近了些:“多谢你啊。” 乾清宫 永嘉帝听了劳九的话,心里那个郁闷啊。 “她真是这么说的?” 劳九垂头不敢言语。 永嘉帝狠狠一拍桌子:“她怎么敢?朕怎么不会养鱼了,朕养的鱼肥美着呢。” 永嘉帝大约是气狠了,指着劳九道:“去,给朕把剩下的鱼也都捞了送到御膳房,这鱼朕便是不吃,早晚都得叫老七媳妇给祸害了。” 劳九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永嘉帝。 他心说陛下真是给七皇子妃气糊涂了啊。 第二十五章 赶紧滚吧 坤宁宫偏殿 杨嬷嬷正在给昌河公主捏头。 最近这几天,昌河公主一直头疼,晚上也睡不着觉,弄的坤宁宫的人也跟着难以安宁。 “公主,咱们的人回来了。” 昌河公主猛的坐直身体:“查到什么没?” 杨嬷嬷小声道:“真如公主所料,这个叶星落只怕有问题。” 昌河公主听的眼睛都亮了。 杨嬷嬷声音更小了:“小喜子带人悄悄打听了,据说在离乡之前,叶星落已经病的不成了,叶家延医送药,村子里的人还见叶伯安两口子哭丧着脸,当时大家都猜叶星落恐怕没几天活头了,谁知道突然有一天她就活蹦乱跳的。” “这事很可疑。”昌河公主细细思量:“恐怕是换了人的,小喜子找到证据没有?” 杨嬷嬷摇头:“可靠的证据没找到,只因身体健康的叶星落和之前的长的一模一样,大家就以为叶家请到了什么神医,没人起疑心。” “还有吗?”如果只是这个,那根本扳不倒叶星落。 杨嬷嬷又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情。” “据同村的一个年轻人不经意谈起,叶星落和同村的周举人十分要好,那个年轻人还见过他们私会,看样子感情甚笃,年轻人还说这两人男才女貌,倒是合适,谁知道叶星落是个不念旧情的,京中来接,她抛下情郎就走了。” 这事特别紧要。 昌河公主哈哈笑了两声:“把那位周举人找来,想办法让他见到叶星落,既然两人曾亲密过,那必然十分了解对方,如果叶星落是假的,周举人必然看得出来。” 杨嬷嬷也笑:“叶星落如果是假,周举人必然有异,如果是真的,她见到情郎肯定慌乱,这一慌乱就难免要出错,到时候咱们拿捏住这一点,七皇子那里肯定也会厌弃于她。” 昌河公主越想越是畅快:“快,快去找周举人。” 叶恒并不知道昌河公主正在暗地里想搞她,她正跟贤妃还有纯嫔以及德妃欣赏歌舞。 先帝是个爱歌舞艺的,早先时候教坊司就养了许多歌伎,永嘉帝登基之后,也时不时的往教坊司添人,如今,这些歌伎还真就便宜了叶恒。 今儿太阳很好,天气和暖,叶恒坐在储秀宫的院子里。 院中放了圈椅,上面铺了厚厚的棉垫子,叶恒窝在里头舒服的很。 她旁边坐了贤妃,贤妃拿着桂花糕喂给叶恒。 一旁的纯嫔端了茶水递过去,叶恒笑呵呵的喝了。 不远处,教坊司的乐师弹奏各色乐器,又有两名歌伎在唱歌,歌声悦耳,后头还有舞伎在跳舞,那些舞伎容貌清秀,腰肢柔软,动作轻灵,舞蹈更是编排的十分优美。 叶恒咽下桂花糕对贤妃道:“一会儿咱们画一张赏乐图如何?” 贤妃爱书画,几乎是痴迷的地步,她听后轻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我画技不好,恐怕要给你拖后腿了。” 叶恒一揽贤妃的纤腰:“说什么话呢,怎的就不好了,叫我看,你的画技特别好,离大师水准只差一步。” 贤妃皱眉:“我也一直觉得不太好,想要再进步一些,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叶恒就帮她分析:“我觉得差的是阅历,你自幼长在闺中,后来入宫为妃,见到的都是后院风物,没有见过外边广阔天地,画出来的画也就受了限制。” 她这一说,贤妃瞬间眼睛都亮了:“正是。” 那头纯嫔笑嘻嘻问叶恒:“你说了帮我救下那株兰花,可别不算数啊。” 德妃柔声道:“星落答应了送我一个木制的盆景园林,千万别忘了。” “忘不了,怎么能忘,我答应你们的哪时候不作数了。” 叶恒笑容爽朗,一手揽着一个美人,真是好不快活。 乾清宫 永嘉帝气的要掀桌子了。 他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要上朝,要见六部大员,要召见阁老商议朝事,还要想办法平衡朝臣之间的关系,还要批数不清的折子。 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饭都吃不香,更不要说后宫的美人了,实在没时间去一一照顾啊。 现在倒好,新进宫的儿媳妇真是忙他照顾了。 这叶星落每天的日子过的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要滋润。 他纳进来的千娇百媚的宫妃,叶星落左拥右抱,他养着的教坊司歌伎,叶星落每日里借着淑妃、贤妃的名头召见、享受。 这后宫到底是他这个皇帝的,还是给儿媳妇准备的。 永嘉帝气的口不择言。 “朕这是娶了个儿媳妇么?这是娶了个风月高手啊。” 他都感觉自己头顶的帽子都要绿了。 劳九缩在一旁等着,等永嘉帝不再那么生气的时候进言:“陛下若是看不惯,便责罚七皇子妃便是了,何苦气着自己,陛下,龙体要紧啊。” 可偏偏永嘉帝是个重情的,更是个爱面子的。 他偏爱田贵妃一些,更心疼七皇子多年重病,不忍让他们伤心。 再加上他这个当老公公的冷不丁的责罚儿媳妇,也实在说不过去。 拿什么由头责罚? 总不能因着和后宫嫔妃走的近吧? 那是儿媳妇,又不是儿子走的近,这个理由不充分啊。 至于说召见教坊司歌伎,这个就更不行了,如今是冬天,一天天的没什么事,人家一个新进宫的媳妇子想寻些乐子,听听歌观观舞怎么了? 不说皇子妃,就是外头大户人家很多后院女眷也时常请戏班子来听戏呢。 永嘉帝沉默半晌,气恨道:“劳九,你去和老七说,叫他赶紧准备着,朕给他立马圈几个宅子,叫他带着他媳妇赶紧滚出宫去。” “陛下。”劳九有点为难:“贵妃娘娘那里。” 永嘉帝摆手:“朕会和贵妃聊的。” 叶恒哼着小曲回北五所的时候,就看到林惊弦站在门口迎她。 天色已暗,今日无月无星,景物不清,人也看的模模糊糊的,但是叶恒一眼就看出那是林惊弦。 “外头冷,你怎么在外头站着。” 离的老远,叶恒就问,走过去握了林惊弦的手:“手冻的冰凉。” 她瞪了王慎一眼:“你也不知道给你们爷拿个手炉暖着。” 王慎呵呵直笑。 两人一起进屋,林惊弦小声道:“这几天收拾着,咱们马上就能出宫了。” “真的?”叶恒一阵惊喜。 林惊弦失笑:“你这么搞,父皇巴不得咱们赶紧滚呢。” 第二十六章 讨利息 入冬之后,一天冷过一天。 各宫的地龙早就已经烧了起来,这么冷的天气里,大家也都不想到处闲逛,只想着好好呆着,暖乎乎的过冬。 可偏偏就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永嘉帝一道圣旨把大家都打了个晕头转向。 大冷天,永嘉帝突然间就要把七皇子夫妻赶出宫去。 不只赶出去,还限定时间让他们赶紧搬走。 七皇子身体一向不好,永嘉帝对他难免就多疼爱一点,一向是对这个儿子很溺爱的,这一回偏偏闹这一出,大家都猜一定是七皇子做了什么惹怒了永嘉帝。 宫里上下都开始打听这件事情,但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伙都只当热闹看,只是瞧笑话。 田贵妃却是真急了。 她生怕七皇子触怒了龙颜,又担心七皇子出去之后冻着饿着,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大冬天里差点病上一回。 叶恒陪着七皇子接了旨,夫妻俩凑在一块商量。 这道圣旨不只是让七皇子赶紧出宫建府,还是一份封王的圣旨,另外,还给七皇子改了名。 说起来,满宫上下,只有七皇子的名字很不一样。 太子名承嗣,二皇子名承仁,三皇子名承义……这么排下去,现如今最小的十六皇子名承益,可偏偏七皇子名惊弦。 照田贵妃的说法,便是七皇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永嘉帝生怕养不活,就不敢起大名,只是起了个惊弦的小名这么叫着。 现在七皇子娶了妻,眼看着一天好过一天,永嘉帝自然就得给他取个大名。 七皇子新起的名叫承寿,封福王。 通过这两个名字也能看得出永嘉帝确实疼宠七皇子,瞧这起的名字,一时福寿双全,这应该也是永嘉帝的期盼吧。 接了旨之后,叶恒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也没时间去后宫闲逛。 她这一不去,后宫那些嫔妃难免寂寞,不过大伙都知道她没时间玩,便都还算理解体贴。 好容易收拾好了行装,马上就要出宫了,叶恒心里是挺开怀的。 临走之前,她打算先讨一点利息。 这日早起,叶恒陪七皇子用过早饭,就去皇后那里请安。 她过去的时候,皇后也才吃过饭,见她进来,就笑着说:“才刚说起你你就来了,看来是真不经念叨。” 叶恒笑着福了福身:“儿媳进宫这些日子多亏了母后宽容照顾,儿媳心里感念,如今马上就要离宫,想起母皇的慈爱来,实在舍不得,便想着多陪陪母后。” 皇后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面上情是有的。 “我也舍不得你们,好在都在京城,以后有时间常来探望我便是了。” 叶恒笑着,欢欢喜喜的送上礼物。 她四处张望:“怎么没见着公主?” 皇后心中暗笑,嘴上却道:“她只怕是才起来,你要见她只管去偏殿。” 叶恒行了一礼,笑着退了出去。 她一走,皇后冷笑一声:“昌河公主着实讨厌,还真把本宫的地盘当成她自己家了,一住便不走了,也罢,叫叶星落去闹一闹她,最好给她个没脸。” 叶恒从正殿出来,站在台阶上仰头看了几眼,今天是个暖和的好天气,天气好,自然就该多动一动。 她快步去了偏殿,宫女要拦她,她把人推开直接就进去了。 昌河公主正要洗脸,听到外头宫女们的喊声:“皇子妃,未经通报,不能进去。” 然后就是叶恒那叫人讨厌的声音:“怎么不行?我和公主本是一家人,公主还说待我亲切,就是这样亲切的?” 话才说完,叶恒已经走到屋内了。 昌河公主把脸一拉,恶狠狠的瞪向叶恒:“你来做甚?” 叶恒倒是不恼,笑嘻嘻上前:“特意来见见公主啊。”她一步步上前,面对昌河公主警惕的眼神装作看不见:“我和七皇子马上就要搬出宫了,临走的时候,特意来给公主送份礼物,也好感谢公主这些时日特殊的照顾之情。” 昌河公主心中咯噔一下子,心道莫不是自己派人查她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不等昌河公主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手被拉起。 她只觉手腕上一股温热之意,叶恒的体温高些,且掌心还有汗意,拉着昌河公主的时候,昌河公主觉得滑腻的难受,好像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给拽住,怎么都挣不脱。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手心一片冰凉。 低头一看,她掌中被硬塞了一条很小的碧玉小蛇。 这是一条上好的碧玉雕的小蛇,很小巧很精致,可以盘在腕间做手镯,也可挂在腰间做个佩饰。 叶恒笑着:“我特意寻了好玉,命巧匠雕琢而成,送予公主,感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大恩大德四个字她咬着牙说的,磨牙的声音刺的昌河公主心中一哆嗦,差点就叫出声来。 送完了东西,叶恒转身离开。 昌河公主拿着那条小玉蛇越看越觉精巧,竟生出几分欢喜之意来。 但想到是叶恒送的,她就不喜欢了,又想着叶恒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便狠狠的捏住小玉蛇。 却不想她这一捏,小玉蛇竟然活了。 活了不要紧,还吐着舌嗞滋几声,紧接着一口咬在她的虎口上。 “啊!”昌河公主痛呼出声,疼的脸色大变。 已经离开偏殿的叶恒勾唇笑的开怀。 这只是一点利息,昌河公主欠下的,该还的,她会一点点替叶星落讨回来。 从昌河公主那里讨了一点利息,接下来就是田贵妃了。 田贵妃和昌河公主不一样,一没有害她性命,二没有害她家人,倒不是多深的仇怨。 但是田贵妃之前算计她嫁妆,这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恒一步步进了景和宫。 景和宫的宫人见她进来,都笑脸相迎。 叶恒笑着问:“母妃可起了,我想进去给母妃请安。” 话才刚落,白嬷嬷就迎了出来:“娘娘刚用过早饭,知道皇子妃来了,叫老奴来迎。” 叶恒对白嬷嬷笑了笑:“嬷嬷最近可好,腰还疼不疼?” 白嬷嬷摆手:“已经好多了,多亏了皇子妃送的偏方。” 就这么说笑着进了内室。 田贵妃早就已经打扮妥当,穿着鲜亮的衣服,头发也已经梳好,还戴了簪环,看起来真是好一朵富贵花。 叶恒近前见礼,一开口便是:“母妃可真好看。” 田贵妃被她夸的有几分欢喜,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这身衣裳是新做的,看着还算喜欢。” 打量叶恒几眼,田贵妃就问起了七皇子的身体,知道他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紧接着又叮嘱:“出宫之后你多关注老七,别叫他劳心费神,多多注意他的身体。” 叶恒起身:“这是自然的,母妃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相公。” 紧接着,她笑着提及:“父皇给了安家银子,太子和诸位兄长也送了些钱物,相公都交给我保管,还跟我保证出宫之后府里一切都听凭我做主,还说以后当差办事,赚了钱给我花。” 说到这里,叶恒笑吟吟道:“我自幼长在乡间,虽读书不多,但也见了些人家,知了些事,常听那些婶子们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原不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今儿才算知晓,可见乡下人也是有些智慧的,好些话说的话糙理不糙啊。” 叶恒抬眼看着田贵妃:“母妃,您说这话对吗?” 田贵妃气的一个倒仰,差点就倒在椅子上。 她摆手:“马上就要搬家了,你那里忙,我也不多留你,你且去吧。” 叶恒很痛快,很干脆利落的就走了。 她一走,田贵妃拉着白嬷嬷的手就掉了眼泪:“本宫这是作了什么孽?怎生偏偏给儿子娶了这么个东西?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她是怨本宫啊……她这是刺本宫的心,告诉本宫想要钱跟男人要,惦记儿媳嫁妆算什么本事。” 白嬷嬷:…… 她能怎么说? 她心里只佩服叶恒,觉得她通气可嘉。 田贵妃不住落泪:“本宫斗了半辈子,才在宫中站稳了脚跟,也算是有了颜面,没想到临了被自己儿媳啪啪打脸,这要让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本宫。” 白嬷嬷就不住的拍抚田贵妃。 过了好半晌,田贵妃恨的咬牙道:“山水有轮回,因果报应,从来不迟,本宫倒要看看,她将来也有个刁钻的儿媳妇,她是什么心境。” 第二十七章 善后 叶恒哼着小曲回到北五所,进门瞧见林惊弦,坐下来和他讲了放蛇咬昌河公主以及怼田贵妃的事。 林惊弦听的一阵头疼。 他指了指叶恒,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说。 叶恒攥住他的手指:“昌河公主差点把我害死,我要不报复回来,我心里憋的难受,母妃那里……谁叫她先前算计我来着,既然算计了,那就得承受算计的后果。” 林惊弦闭了闭眼睛:“我便知道从今往后想要过安稳日子是不成了。” 他握了一下叶恒的手:“罢了,我出去给你善后。” 叶恒一双明亮的眼睛眨了眨,眼里装满了欢喜,望着气运缠身且对她又温柔又偏爱的林惊弦,叶恒还真是挺喜欢的。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叶恒的嘴跟抹了蜜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和往外扔:“我真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得来的福气,寻了你这么好的相公,往后咱们家的事情还得你做主,外头的大事得你拿主意……” 林惊弦满脑子都是那些甜言蜜语,脸都肉眼可见的红了。 叶恒心里想的是,可不就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碰到这么一个大宝贝么。 天妒之人,那是谁都能遇上的吗? 既然得了这宝贝,总是得守好,万不能让别人沾染一点。 林惊弦叫叶恒那么一顿的忽悠,出门的时候都差点顺拐。 他先去了景和宫,一进门,就看到田贵妃双眼通红,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 林惊弦在田贵妃身前半跪下,握了田贵妃的手十分愧疚又痛苦道:“母妃,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累母妃劳神费心,这么替儿子打算,儿子自幼体弱,母妃不知道为了儿子操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泪……便是媳妇还要母妃算计才得来的,母妃若是有气,只管责罚儿子。” 田贵妃哭的更狠了。 她这个儿子那是心里向着媳妇的啊。 林惊弦也跟着红了眼:“这一切都怪儿子,是儿子不争气,这么大岁数了也没争个好差事,不像皇兄们早早的就领了俸禄,赚到了银钱,好东西往宫里不要钱的送,儿子上不能孝敬母妃,下不能养家糊口,对母妃,对儿子的媳妇都有愧。” “如今儿子身体好了,往后一定努力上进,好好赚钱给母妃用,还请母妃不要再这般记挂我这不孝子了。” 田贵妃能怎么样? 哭着捶了林惊弦两下。 就是捶这两下,也不敢用力,生怕把儿子给打疼了。 “你这孽障,还不赶紧起来,我若真和你计较,你能活到如今。” 林惊弦赶紧就势起身,陪着笑道:“还是母妃最疼儿子。” “是你媳妇最疼你。”田贵妃气恨的说了一声:“往后只管和你媳妇闹去,我是再不管你了。” 林惊弦又说了好些话,终于哄的田贵妃破涕为笑。 他坐了一会儿从景和宫出来,直接就去了乾清宫。 见到了永嘉帝,林惊弦又是另一番说辞。 “儿子明天要离宫,今日特来和父皇辞行,儿不争气,十几年来劳父亲费尽心力,如今终于身体康健,往后自该顶门立户,好好做事,也好报答父亲这些年来在儿子身上倾注的精力与关爱。” 才刚被昌河公主闹了一场正心里有气的永嘉帝听了这话脸色和缓了一些。 “你起来吧。” 林惊弦站了起来,垂手肃立:“昌河姑姑的事儿子已经骂过她了,她在家哭的什么似的,说是真心想与昌河姑姑缓和关系的,送的玉蛇也是千寻万找得来的,哪里知道那玉蛇竟然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动了手脚,她听到昌河姑姑的惨叫就给吓到了。” 永嘉帝拉着脸不说话。 林惊弦抹了抹泪:“星落在家哭的不行,父皇也知道她打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世面,胆子又小,又经不住事,知道坏了事,实在吓着了,就只知道跑,跑回家和我一说,我待要责罚她,可看她自己都要哭昏了,实在没办法,只好过来跟父皇讨饶,父皇,看在儿子的份上饶她这一回吧。” 说话间,林惊弦又要跪。 永嘉帝气的直拍桌子:“你,你……实在是,你心中可还有君父?” 林惊弦大惊:“父皇何故这样说?儿子真心崇敬父皇,父皇这话叫儿子无地自容。” 看着还在直掉眼泪的亲儿子,永嘉帝天大的火也慢慢熄了。 他摆了摆手:“你赶紧离了朕眼前,省的叫朕看了眼疼。” 林惊弦低头:“父皇,儿子这一出去,那必是得养家糊口的,儿子想,想着请父皇给儿子指个差事。” 永嘉帝揉了揉额角:“太子之前和朕提过,朕也思量了几日,这么着,你先去工部呆着吧。” 林惊弦大喜过望:“多谢父皇,还是父皇最疼儿子。父皇,您那儿媳妇还在家哭呢,儿子……” 他转头四顾,眼珠子一转,就看到永嘉帝放在一边案上的不知道哪里新进上来的一对水晶杯。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的那水晶杯流光溢彩,实在招人眼。 林惊弦几步过去,一手一个抓了那对水晶杯:“父皇,儿子拿这个回去哄哄她想来就好了。” 说完他往怀里一揣撒腿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永嘉帝还没来得及喊一声不行,这小子已经没了影子。 永嘉帝一口气没喘过来,只觉胸口有些发闷。 他气的指着门口,手指都有点哆嗦:“劳九,你看朕这个儿子……这哪里是儿子,这分明就是讨债的。” 劳九低头,憋笑憋的实在难受。 林惊弦一路躲着人跑回北五所。 进屋,关门,跑到叶恒面前,把怀里的水晶杯往外一拿:“星落,你看。” 叶恒看到林惊弦献宝似的拿出水晶杯,他脸上的笑容比水晶都要更为炫目。 “好看。”叶恒接过一个放在手中把玩:“你从哪儿得的。” 很快,小小的房间里就传出哈哈的笑声,守在廊下的两个丫头有点懵,但也跟着脸上露出笑容来。 入夜 叶恒看着林惊弦进入深度睡眠,她悄悄起身,取了一身男装换上。 换好衣服,叶恒将这几天用积攒的灵力悄悄画的符带上,拿出一张隐身符贴在身上,迅速的离开。 第二十八章 借花献佛 好似只是一瞬间,叶恒已经到了叶家。 她站在叶家的棠棣院,打量着布置到富丽堂皇的室内,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容来。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啊,有权势可以抢别人的男人,害别人的儿女,还能霸占别人的财产。” 瞧瞧,这屋子里的好些摆件可都是虞氏嫁妆里的东西呢。 就比如放在案上的那个妆盒,地上铺的毯子,多宝阁里的金镶玉的如意,这些都在虞氏嫁妆单子里。 叶恒拿起一个摆件把玩两下,再去寻找刻在隐密角落里的字。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花体的虞字。 这是虞家独有的标志。 把摆件放下,叶恒拉了个圈椅坐下,笑着一挥手,所有虞家的东西全都消失不见。 她冷笑一声:“本尊之前修为尽失,只好做不鸣的鸟,伏地的虎,如今有了些进展,自然要叫你们也尝尝被抢夺一切的滋味。” 叶恒招招手,隐藏起来阴魂全都跪在她脚下。 “尊主,尊主,我们知道昌河公主还藏了宝贝。” 叶恒起身,按照阴魂所说找到了一间密室,她一进去,就看到了密室里摆放着的一件珍珠衫,又看到了放在角落里的一尊白玉观音。 这两件可都是虞氏嫁妆里的重宝啊。 这些自然也不会留给昌河公主。 叶恒一挥手,又把这两样给收了。 离开叶家,她又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珍藏不多,但也有几样虞家的东西,叶恒照旧收了。 收完这些,她前不久制成的空间玉佩里已经没什么地方了。 且这块玉佩并不是能够长久存储的,是有时间性的,顶了天能够支撑一天时间。 不得已,叶恒就先去了宫外的福王府。 福王府是几个大户人家的宅子连在一起的,如今只是把这几家连着的墙推了,或者开了门,很多地方都没有修饰。 但是主院里叶恒和林惊弦的房间已经叫人打扫也装修了一下,家具什么的也都摆上了。 装修的时候叶恒晚上过来看过,利用才刚修炼得来的灵力施法在地下建了一个小密室,叶恒过来就是把搜刮来的虞家的宝贝放到这里。 她沿着台阶而下,进入室室之后一挥手,这些东西一一摆在架子上。 叶恒走过去,借着夜明珠的光挑了几件贵重小巧的玩器装好,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北五所的住处,叶恒先换好了衣服,再将带回来的玩器放在屋内自己放东西的箱子内,然后坐在床上,恨声说道:“等本尊彻底恢复修为,再与你们算一笔总帐,到时候,谁也别想压本尊一头。” 她这话才出口,就听到床上的林惊弦喊她:“星落,你去哪儿了?” 转过头,叶恒满脸的笑,眼神宠溺,声音温柔:“屋里太热,我出了一身汗,就去换了一身衣服,怎么,又睡不着了,你躺好,我陪着你。” 林惊弦伸手拽她,等她躺好,就硬往她身边挤:“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叶恒拍着林惊弦的背:“我陪着你,快些睡。” “好。”林惊弦闭上眼睛:“星落……” 这声星落叫的叶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朝林惊弦那里又躺了躺,哄着他说:“以后叫我阿恒如何?” “阿恒。”林惊弦入睡前唤了一声,深夜中,叶恒没有看到他翘起来的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嘴角。 这一觉林惊弦睡的无比踏实。 他悬着的心在叶恒那一句阿恒声中整个放下了。 天亮之后,他睁开眼睛又看到一室寂寞。 “王妃呢?”坐起身,林惊弦询问进来伺侯的柳枝还有玉烟。 柳枝笑道:“回王爷,王妃大早就起身,说是今日要出宫,她去跟各宫娘娘道个别。” “又出去了。”林惊弦坐在床上嘀咕了一句,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失落。 叶恒穿的漂漂亮亮,欢欢喜喜的与各嫔妃告别。 她去了淑妃那里,送了淑妃一个小巧的桌屏,又送了贤妃砚台,还送了德妃一套玉杯,纯嫔那里送了一套四君子的珠花…… 各位娘娘收了礼物欢喜,但想到叶恒要离宫,心里实在不舍,对她依依惜别,一个个的眼睛通红,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叶恒也挺舍不得这些嫔妃们的,她送完礼物,还承诺:“各位母妃放心,我得了空一定会常来看望你们,我在外头出门方便,可以常常逛街,遇到什么好玩的也会带来给母妃们,要是遇到什么新鲜事,也会讲给母妃们听。” 有了她的保证,大家才不舍的放她离开。 快中午了叶恒才回来。 林惊弦抬眼看她,就见她一身红衣,美艳又飒爽,还透着那么几分张扬骄傲,实在耀眼动人。 “都快中午了,你再这样,咱们几时才能出宫。” 想着叶恒穿成这样不是给他看,而是去见各宫娘娘,林惊弦就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叶恒笑着坐下:“马上就走,一会儿咱们在新家吃午饭,对了,我给你也准备了一套红衣,你赶紧换上,遇上离宫这等喜事,自然该穿的鲜亮些,去晦气,也给你去病气。” 呃? 林惊弦就拿手点她:“你胆子实在是大,敢这么大刺刺的说出来,也不怕父皇怪罪。” 说着话,林惊弦也笑了。 这两个人倒是开怀,但有人快要气疯了。 那人就是昌河公主。 因为啥? 叶恒自然不会只送各宫娘娘,皇后和田贵妃那里也得照顾到。 她让王慎亲自去乾宁宫跑了一趟,把昌河公主珍藏的舍不得拿出来的那尊白玉观音送给皇后了。 她还让林惊弦的奶嬷嬷跑了一趟景和宫,送给田贵妃的就是那件珍珠衫。 昌河公主能认不出玉观音来? 她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就看到屋里摆着的那尊玉观音,当时她吓了一跳,随后声音沙哑又急切的追问:“这,这尊玉观音是哪儿来的?” 皇后宫里的宫女声音轻快又甜润的说道:“公主也觉这尊观音好吧?这是福王妃送给我们娘娘的,福王妃还说了,她和福王要离宫,不能每日来给娘娘请安,便送这观音来,好一尽孝心,也希望观音能够保佑我们娘娘福寿绵长,平安喜乐。” 第二十九章 哑巴亏 昌河公主心中惊疑。 她越看这玉观音越是像她藏着的那尊。 越看,她越是想赶紧拿回去。 实在忍的难受,昌河公主看到气不错,就离了乾宁宫,去御花园里走一走,散散心。 她还没走到御花园,就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在宫里有这个排场的除了她的死对头田贵妃又是哪一个? 昌河公主气哼哼的迎了上去。 等走近了,她就看到田贵妃脸上带着笑款款走来,阳光照在她身披的珍珠衫上,给她整个人镀了一层光,让她更显雍容华贵,更加珠光宝气。 这珍珠衫? 绝对不可能是撞衫了。 一件珍珠衫要用到上千颗珍珠。 而且还都要颗粒饱满圆润,大小也差不多的珍珠。 要做一件,不说费的心血,光是寻摸这些珍珠都要费老鼻子劲,昌河公主敢确定,她的那件珍珠衫是独一无二的。 而现在,这独一无二的珍珠衫披在田贵妃身上。 想到皇后宫里的玉观音,昌河公主都要气吐血了。 田贵妃笑吟吟的走过来,到了昌河公主近前的时候伸手扶扶发鬓,摸了摸她特意寻出来戴着的珠凤簪,又拽拽身上的珍珠衫。 “昌河妹妹,真是巧了。” 昌河公主扯了扯嘴角:“真巧。” 一边说,昌河公主一边打量那件珍珠衫。 田贵妃又笑着摸了摸:“怎么样,好看吧,这是我儿媳妇送的,我说不要,孩子非得送,还说什么要出宫了,以后不能日日请安,深觉不孝,便送了这件珍珠衫,想着让衣服陪在我左右,也算是她尽了孝心,我也不忍拂了孩子的意,只好穿着了。” 昌河公主咬着牙,才没有动手去扯那衫子。 “我记得我那儿媳妇也算是昌河妹妹的女儿吧,这当女儿的最是有孝心,想来定是送了妹妹更好的,不知道妹妹愿不愿意让我开开眼界。” 田贵妃这话更扎心。 看着昌河公主气的眼都红了,她轻启朱唇,吐出最扎心的话:“星落这孩子是真实诚,不只送了我和皇后,后宫那些有些排面的嫔妃她都送了,妹妹那里不知道送了什么贵重的,得了空,我约上几个姐妹去妹妹那里好好的欣赏一番。” 昌河公主只觉喉中腥甜,她硬是咬牙咽了下去,才没吐出血来。 “这珍珠衫极为难得,星落是哪儿来的?” 难得碰上,田贵妃自然是要狠狠的出口恶气了。 她要把在叶恒那里受的气都出到昌河公主身上。 “星落是没什么好东西,可人家妈有啊,虞氏出身世家,多少代人积攒的好东西都与她做了嫁妆,虞氏的骨血就剩我们星落一个,这些自然也就全给了星落。” 昌河公主又看了那珍珠衫一眼,扭头就走。 她再呆下去,定是会气的和田贵妃扯头花。 看着昌河公主被气走,田贵妃撇了撇嘴:“呵,有个厉害些的儿媳妇好似也不错呀。” 白嬷嬷赶紧陪笑道:“老奴想着,总是比那三针扎不出一个屁来的强,老奴其实看不惯那些大家贵妃们,一个个娇娇弱弱,说话都没个高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实在不能做娘娘的帮手。” 田贵妃点头:“倒也是,就叶星落那样的,能把本宫气到流眼泪,便也能把别人气的吐血。” 昌河公主没讨到好,田贵妃心里高兴,爽朗的笑着畅游御花园。 哪怕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花啊叶的可赏,便是那池子里的鱼也叫叶星落祸害的差不多没了,她还是觉得今日的御花园景色宜人。 昌河公主闷头回了乾宁宫偏殿。 杨嬷嬷扶她坐下,一脸怒气道:“公主,那贱种实在可恨,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偷了公主的物件,如今竟然敢这样大刺刺的拿出来送人情,若是叫老奴遇上她,老奴扒了她的皮。” 昌河公主摆了摆手。 杨嬷嬷凑近了:“公主,咱们要不要揭穿她?” 昌河公主气狠了,也不管是谁,一巴掌就扇在杨嬷嬷脸上。 “你脑子都喂狗了,贱种就是故意的,她想让本宫有苦说不出。那些物件都是虞氏的陪嫁,咱们敢嚷吗,咱们嚷出来,就坐实了偷盗虞氏嫁妆的罪名,咱们不嚷,这哑巴亏可就吃定了。” 杨嬷嬷捂着脸有点委屈。 但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叶星落就是吃定了她们不敢嚷,才这样到处送人。 昌河公主想了想,叫过杨嬷嬷:“你叫人往各宫探听一下,看看那些物件有没有标记。” 杨嬷嬷领命出去。 昌河公主又叫了个小太监上前:“姓周的那里怎么样了?” 小太监小心的挪过去:“他答应了,答应揭穿小贱人。” “好。”这么多天来,昌河公主送一回听到叫人高兴的消息,她拍了拍桌子:“这事尽快办去,要早些揭穿那小贱人。” 福王府 冬天,天气寒冷,院中到处都是枯枝残叶。 一下子那千万种颜色就只剩下灰了。 天地间也充满了孤寂。 林惊弦漫步在青石铺成的路上,前方,叶恒一身红衣轻快的跑动。 她的笑声传入林惊弦耳中,感染到了林惊弦,让他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抬眼间,叶恒回首,着红衣的她明艳张扬,嘴角轻扬,笑容灿烂,这一刻,她美的超凡脱俗,好像天地间只剩这一抹艳色。 林惊弦只觉得从来平稳的那颗心跳的剧烈起来。 世间万物在他眼中都已失去了意义,满目只余那一抹动人的艳。 “你快些,别磨蹭。” 叶恒笑着催林惊弦:“别跟个老夫子似的。” 她边笑边跳跃着,身姿轻快。 林惊弦步子也轻快起来:“好。” 他跑过去,携了叶恒的手一块进屋。 屋内已经烧了熏炉,一进去就是暖乎乎的。 叶恒一边脱外头的斗篷一边拉着林惊弦在屋内各处转了转。 “这里摆个长案,案上供些鲜花,这边再放个屏风,还有这处,要有几样摆件……” “好。”林惊弦一直注视着叶恒,目光怎么都不愿意从她身上移开。 叶恒转够了坐下,这么一会儿功夫,林惊弦身上的气运又有许多飘到她身边,进入她的体内。 而她体内功法运转,将这些化为灵气,增进修为。 叶恒心中欢喜,捧起林惊弦的脸夸赞一声:“相公,你可真是个宝。” 这一声夸赞,夸的林惊弦脸色通红。 外屋伺侯的宫女嬷嬷一个个也跟着红了脸,低头偷笑不已。 第三十章 报复回来 在新家吃完晚饭,叶恒也没有听说过一点宫中传来的消息。 起码田贵妃那里太太平平的。 这就说明昌河公主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是看到了那些物件,也没有嚷出来。 叶恒表示很好,昌河公主还算是没有蠢到彻底。 昌河公主在做什么? 她当天就离宫了,带着许多人和永嘉帝赏的各地的贡品回了叶家。 回到叶家第一件事情她没去见叶明安,而是带着杨嬷嬷和小栗子去了外头酒楼。 在酒楼包间坐好,昌河公主看了一眼杨嬷嬷。 杨嬷嬷会意,叫侍卫带了一个人进来。 这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戴着小帽,身着褐色短衣,衣长只到膝盖,裤腿扎起,脚上穿的黑布鞋子沾了泥土地。 这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小厮打扮。 杨嬷嬷轻声道:“这个是周举人身边的书童,打小伺侯周举人。” 昌河公主点头,挑眉看了看那小书童:“你就是雨墨。” 雨墨早就吓傻了,进来之后腿直打哆嗦。 昌河公主一问,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雨墨,见,见过贵人。” 昌河公主笑了笑没说话,杨嬷嬷上前问:“我问你,你可认识叶家养在乡下的那个姑娘?” 雨墨根本不敢有任何隐瞒,倒豆似的说了出来。 “认识,小的认识,那位姑娘名唤星落,自小养在叶家村,据说被后母不容扔到乡下,反正她从小到大过的清苦,也没见京中有人探视。” 这话说的实在不怎么中听,昌河公主忍着气没发作。 杨嬷嬷又问:“你见过她吗?” 雨墨一挺胸,声音都高了两分:“那自然是见过的,星落姑娘和我们家老爷认识很多年了,两个人情投意合,互许终生,我们老爷还是秀才的时候就时常约着出来,我跟着老爷也见过几回的。” 昌河公主眼睛亮了,嘴角翘起,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样子。 杨嬷嬷也跟着兴奋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星落和你家老爷有私情?” 雨墨使劲点头:“我若有一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来这可信度很高啊。 不过杨嬷嬷还得再仔细问问:“如果让你现在见了,你能否认出叶星落?” “肯定认得出来,化成灰……”雨墨拍拍胸膛,使劲点头。 这便是了。 昌河公主起身往外走。 杨嬷嬷跟在她身边。 昌河公主轻声道:“可惜了,那周举人不识抬举啊,只好让这个雨墨去试探一下了。” 杨嬷嬷笑道:“在公主这里,哪有敢不识抬举的人,放心,老奴让人把周举人绑了藏了起来,到时候再让雨墨去寻叶星落,哭求叶星落去救周举人。” 昌河公主笑的张扬。 “很好。” 等坐上马车,昌河公主微微闭上眼睛:“小贱人,还敢跟我玩,拿着几样虞氏嫁妆来气本宫,让本宫吃这个哑巴亏,现在本宫也要让你有苦说不出来。” 杨嬷嬷也跟着笑了几声。 昌河公主这一招真是又损又毒。 如果叶星落是假的,那雨墨见到之后就能揭穿她,到时,她会落得个欺君的罪名。 如果她是真的,有雨墨闹的这一出,叶星落的名声也尽毁了。 且还会让她左右为难。 她如果去救周举人,就坐实了她和周举人有私情,到时候皇家还是容不下她。 如果不救,她心里得有多难受,且周举人也会对她彻底失望,说不定还会记恨她,这位周举人才学出众,若是得中进士,以为为官作宰的,那就是叶星落天大的对手啊。 昌河公主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大声道:“小贱人,你的手段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本宫这一次教你个乖,让你知道什么叫生死两难。” 福王府 叶星落一睁眼就看到满室阳光。 果然,在宫外头睡的就是比宫里更舒服。 她伸个懒腰坐起来,摸了摸旁边冰凉一片。 柳枝端着热水进来:“王妃,王爷这会儿在后院舞剑。” 叶星落喝了杯热水,披了外衣起床,先洗了脸,也没用脂粉,穿好衣服就去了后院。 她过去的时候,林惊弦还在舞剑,舞动时一招一式看着有些虚浮,力量感不足,但也舞的一身是汗。 叶恒看了一会儿,直接走到林惊弦身后,一手揽了他的腰,一手握住他的右手。 林惊弦被叶恒带着舞了几招,每一招一式使出来,耳边都似能听到风声,等几招使完,就看到地上已经多了好些残枝枯叶。 叶恒松开林惊弦的后,退后几步:“刚才你使的招式不对,等以后我慢慢指点你。” 一边说,叶恒一边接过桃叶递上的毛巾给林惊弦擦汗:“你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弱,不适合大量出汗,打明儿起别做这样剧烈的运动,咱们缓着点来。” “好。”林惊弦弯腰,把脸送到叶恒面前,很享受叶恒给他擦脸的过程 擦完脸,叶恒携了林惊弦的手:“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商量这府里得怎么收拾。” 不等两个人到正房,便看到赵嬷嬷跑来:“王爷,王妃,有个叫雨墨的小书童跪在门前请见王妃,说是,说是王妃在叶家村的故人,还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求见,求王妃救命?” 故人? 叶恒还真不知道叶星落认识什么叫雨落的小书童。 不过既然求上门了,又口口声声说什么救命,那就该见一见。 万一要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呢,能救人一命还是得救一救的。 “你把他带到前院,我与王爷一会儿就过去。” 叶恒吩咐了一声,就陪着林惊弦去正房那边换了衣服,又喝了些粥,这才一起去前院见雨墨。 一边走,林惊弦一边问叶恒:“这个雨墨是什么人?” 叶恒摇头:“记不太清楚了,一会儿见了便知。” 她这么说,就表示雨墨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叶恒走了几步,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福王才刚封不久,这福王府也就是以前几个废弃的府邸圈起来的,根本没有大修,且他们还是昨天才刚搬进来,京城不说一般人家,好些高门大户只怕都搞不清楚福王府在哪。 可这雨墨是外地人,却偏偏能够精准的找到福王府,并且还一大早就过来跪求。 其中若说没有诈,鬼才信呢。 这后头肯定有人指使。 叶恒瞬间就想到了昌河公主。 她心中冷笑一声。 昌河公主这是坐不住了啊。 昨天才吃了暗亏,今天就想要报复回来。 也罢,看看她使了什么手段。 第三十一章 来者不善 前院的偏厅里,雨墨一看到叶恒就跪下嗑头。 叶恒打量他两眼,寻了个离的远的椅子坐了。 “叶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爷。” 雨墨使劲嗑头,边哭边哀求。 叶恒被吵的有点头疼,伸手揉了揉额际:“你家老爷可是周举人?” 她也是看到雨墨的时候才想起这人是谁来。 叶星落的一些事情曾经告诉过她,后头又有叶伯安夫妻补充,她倒也知晓了不少。 这个雨墨是周华茂的书童,而周华茂是叶星落在乡下自己找的情人。 叶星落曾说过周华茂品性不错,家境也很简单,虽则没那般富贵,可才华横溢又知道上进,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未来相公人选。 那时候叶恒还想着等有时间好好考察一下这个周华茂,若是真的好,就把叶星落许配给他,要是不好,便想办法拆散两人。 她这里还没打听周华茂呢,人家可就找上门了。 一时间,叶恒不知道雨墨的这种行为是周华茂指使的,还是背后另外有人。 “正是。”雨墨抬头眼巴巴的望着叶恒:“叶姑娘,您看在和我们老爷曾相知相许的份上,救救我家老爷吧。” 当下,叶恒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个雨墨来者不善啊。 她用余光打量坐在一旁的林惊弦。 就看到林惊弦波澜不惊,就像是没听到那句话一样。 叶恒轻咳一声:“说吧,周举人怎么着了?” 雨墨抹着眼泪:“我们老爷游学至此,想着明年春上就该春闱了,便没有回乡,在京中赁了房子住下,准备等明年春闱之后再回家去,本来我们主仆好好的,可谁知道前几日一伙贼人突然间闯入我们的住处,绑了我们老爷就走。” “我身为奴仆,又是第一回来京城,好些事情都不懂,也不认识什么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救我家老爷,后头听人说叶姑娘回京了,还嫁给了福王,就,就大着胆子来求一回。” “即是叫人绑了,就该报官啊。”叶恒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低头看向雨墨:“我一个后宅妇人,你寻我做什么,我能帮什么忙?” 咚咚的声音响起,是雨墨在嗑头,他的额头触在坚硬的地板上,很快就嗑的额头一片红肿。 “姑娘,我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呀,姑娘虽说是内宅妇人,可,可到底是王妃,姑娘,您,您求王爷想个法子,或者,或者求叶老爷也行,求姑娘了。” 雨墨的哭声萦绕耳边,叫叶恒有些不耐烦。 “行了,我已知此事,会叫人去管的,你回去吧。”叶恒摆摆手,很快就有下人来请雨墨出去。 雨墨委委屈屈的起身,抹着眼泪走了。 他一走,叶恒就看向林惊弦:“这小子别有用心啊。” 林惊弦嗯了一声,起身拉着叶恒往回走:“你先回屋里呆着,我去五城兵马司走一遭。” “好。” 叶恒一边走一边和林惊弦解释:“我和这个周举人不熟,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曾去家中拜访过几回,便认识了。” 林惊弦忽然就笑了:“我信你。” 呃? 就这么简单? 叶恒愣住。 她满心的惊疑。 当年她四处行走的时候也见过世间百态,这世间的男子对自家女人的事情上都很小心眼,不说女人和谁有私,便是和哪个男人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是天大的事情。 她本来以为雨墨这一闹,林惊疑或者疑心她,指不定还要和她吵架,她也做好了吵架的准备。 但是林惊弦的反应真是让她很震惊。 她攒着劲呢,结果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弄的心里空落落的。 林惊弦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朝着叶恒微微一笑:“你是阿恒,又非星落。” 他看出来了? 叶恒步子一顿,紧盯着林惊弦的背影:“你?” 林惊弦继续朝前走:“我不傻,心里都清楚。” 话没说太透,但是两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叶恒知道林惊弦在告诉她,他知道她不是叶星落,正因为知道,所以刚刚才没有因为雨墨的几句话而生气。 雨墨七拐八绕的到了一个很小的客栈中。 他敲响了一扇门。 门开了,一个个子很高很瘦的太监站在门内。 雨墨一进去就轻声道:“我去看了,的确是叶家姑娘无疑,虽然比我见过的那几回更好看了,但眉眼没有多大变化。” 高个的太监给了雨墨一个袋子,接到手里沉甸甸的,知道里头银子不少。 雨墨笑着接过来,恭维的说了好多话。 叶恒回屋呆了没多久林惊弦就回来了。 他把披风脱了扔在一旁,一边烤手一边和叶恒说:“五城兵马司那边查过了,周举人是住在雨墨所说的那个地方,不过这两天不见了。” 叶恒点头,心里思量着等晚上出去再找一找,实在不行发动躲在京城暗处的阴魂精怪们也跟着寻摸一番。 哪怕是把整个京城挖地三尺,她也得把人给找出来。 她这念头刚一起,宫里宣旨的太监就来了。 宫里宣叶恒和林惊弦进宫,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宫中宣召,必然要换衣服,等两人换好衣服,叶恒又揣了手炉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好久。 坐上马车,叶恒把手炉递给林惊弦让他捂着手。 等进了宫,并没有去乾清宫,而是去了福康宫。 林惊弦拉着叶恒跨过福康宫高高的门槛走进温暖的屋内时,就看到屋里已经坐了好多人。 有永嘉帝,皇后、田贵妃,还有昌河公主和一位身着四爪金龙服的男子,另一边,还站了好几位着皇子服的青年。 最最显眼的就是被押着跪在地上的一个穿着棉长袍,看着精神不足,病恹恹的青年,以及青年身旁的雨墨。 叶恒看了一眼,便知那青年就是周举人。 昌河公主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就把人送到了宫里,把事情闹到了永嘉帝眼前。 再看这副三堂会审的架势,叶恒是真怒了。 之前她不过就是玩一玩昌河公主,颇有几分猫逗老鼠,不让它逃,但又不让它死的架势。 但现在,叶恒改变了主意。 她不想再和昌河公主慢慢玩了,她要一击毙命,直接按死昌河公主。 第三十二章 与人有私 “父皇,母后。” 林惊弦拉着叶恒给永嘉帝和皇后行礼,跟田贵妃打个招呼之后,又拉她到那位最年长的皇子跟前。 “这是太子哥哥。” 叶恒还真没见过这些皇子们,林惊弦介绍了,她就笑着打招呼。 除了太子,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以及八皇子。 叶恒还没有一一见过呢,昌河公主就等不及了。 她走到林惊弦身旁,厉声道:“老七,你知不知道你家王妃与人有私情?” 什么? 这回吃惊的不是林惊弦,而是包括太子在内的几位皇子和田贵妃。 田贵妃目光不善的看向叶恒。 太子笑了笑,退后一步。 二皇子低头抚弄衣袖。 三皇子凑到五皇子跟前细声细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八皇子站在那里,一副温文尔雅状。 六皇子则几步走到周举人那里,看看周举人,再看看林惊弦。 “姑姑,你的意思是这个是老七媳妇的奸夫?” 他不只看,还捏了捏周举人的胳膊,惹的周举人恶寒不已。 紧接着,六皇子又去捏了捏林惊弦的胳膊。 “倒也不稀奇了,人家长的好,身子骨又比老七壮实,不像老七白斩鸡似的,也难怪老七媳妇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给老七戴绿帽。” 六皇子声音不大,但叶恒却听到了。 她生气的瞪向六皇子:“六哥说谁是白斩鸡?你都瘦的跟麻杆似的,堂堂皇子面带病色,成日跟没吃饱饭似的,还有脸说别人。” 六皇子被这一骂,气的脸通红:“七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自幼身子骨就壮实,可不像七弟,自打会吃饭起就吃药,不但满脸病色,身上还一股子药味,臭气熏天。” “胡言乱语。”叶恒伸手,纤纤玉指指向六皇子:“你才臭气熏天,你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这番变故惊到了所有的人。 太子低头,肩膀微微耸动。 二皇子差点把袖子都给扯下来。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不聊天了。 八皇子接连退了好几步。 跪在地上的周华茂猛的抬头,目光触及叶恒,原本颓废的一张脸上瞬间生出光辉,他眼中生出希望之光来。 “胡闹。”永嘉帝被吵的头疼,忍不住大声呵斥:“老六,别无理取闹。” 六皇子气哼哼的瞪了叶恒一眼。 叶恒趁机向他做个鬼脸。 六皇子:更气了,这个女人能把人气死。 昌河公主被这一番变故弄的好像心气都少了两分。 她等六皇子退下之后指着周举人:“他就是老七媳妇的奸夫,当初老七媳妇住在乡下时就和他经常私会,两人早已成双入对,老七媳妇被接入京,他也跟着来到京城,自打老七媳妇出宫,他们就经常背着老七幽会。” “老七,你怎么说?” 永嘉帝听昌河公主说完,目光幽深的看向林惊弦。 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惊弦身上,想看他是何反应。 和大家预料中的不一样,林惊弦一点怒色都没有。 他拉着叶恒的手没有松开,脸上也是波澜不兴。 “父皇,儿臣不知何故得罪了公主,要这般欺侮儿臣。” “儿臣还是头一回知道我家王妃的时间与常人不同,大家都是一天十二时辰,我家王妃偏有十四五个时辰,也是好笑。” “自打成婚,王妃与我形影不离,几乎未分开过,便是分开,也是进宫给母后和母妃们请安,她哪里来的时间与人幽会?” “再者,王妃的为人儿臣信得过,她断不是那样的人。” 林惊弦根本不接昌河公主的套路来,让昌河公主气个倒仰。 她有点不明白,这个侄子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 这天底下哪个男人听到自家媳妇与人有私不是怒火中烧,不是立马质问。 怎么偏偏老七就不同,他就这样护着那个小贱种? “叶星落,你可认得他?” 既然在林惊弦这里行不通,昌河公主就要在叶恒这里寻找突破口。 叶恒看向周举人,打量了好几眼。 这几眼,叫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田贵妃紧锁眉头。 六皇子站在一旁目光游移。 “看着眼熟。”叶恒没否认,又打量几眼,然后几步上前蹲在周举人身前:“你是周举人?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给绑来的?” 昌河公主勾唇,笑容刻薄,眼神狠辣。 果然,叶恒上套了。 她来时早就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那周举人本来誓死都不愿意出卖叶星落,昌河公主无奈,只好用了些阴毒手段。 她从天师那里讨了符给周举人用上,到时候,她想让周举人说什么,这人就会说什么。 哪怕周举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说出违心之言来。 周举人开口了。 他想告诉叶恒昌河公主没安好心,有意陷害,也想揭穿昌河公主的险恶用心。 可才张口,他就察觉有异来。 “星……” 才说出一个字,周举人立刻闭了口。 他紧闭着嘴,却又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挣扎的额头冒了汗,脸也憋的通红。 他的目光焦急,痛苦,挣扎。 “你怎么了?病了吗?” 叶恒看似起身的瞬间因为腿麻扭了一下脚,一时没站稳差点跌倒。 她这一跌,惊慌之下手在周举人肩膀按了一下,这一借力,才算站稳。 周华茂正要控制不住的时候,就感觉一只手拂过他的肩膀,而之前控制他的某种东西瞬间消失,他恢复了自由。 “陛下,臣要告发昌河公主。” 周华茂大声喊了一句。 “昌河公主无故捉拿臣,还囚禁毒打,想逼臣污告福王妃,坏福王妃的名声。” “臣和福王妃的堂兄是同窗好友,时常去叶家做客,见过福王妃几面,见面时都有长辈在旁,可以说是清清白白,从无私情,臣在几个月前就已来京,这个陛下可以派人查证,若臣有任何不实之言,臣甘愿受罚。” “你……” 昌河公主在周华茂出声控告的时候已经慌张了起来。 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你胡说,你在包庇叶星落,你们早已有染,情知说出来讨不了好,就想牺牲自己全了情人的名节,好一个情深似海啊。” 第三十三章 君前发飙 太子脸上已经带了笑。 二皇子更是笑出声来。 他一边笑还一边说:“既然真如姑姑所说,那该如何处置弟妹?是该拉出去砍头……不,砍头有点太便宜她了,该千刀万剐。” 二皇子声音阴冷,虽然是带着笑说的,可还是听的人毛骨悚然。 永嘉帝一阵心惊。 皇后也忍不住缩起了身子。 田贵妃不动声色的拉了个人挡在自己身前。 凡是了解二皇子的人都是心惊胆战的,便是太子也是心道不好,二皇子又犯病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挪到了二皇子身上。 偏偏这个时候叶恒暴起。 她几步就到了昌河公主身前,右手握拳,一拳打在昌河公主的肚子上。 紧接着,她狠狠扯住昌河公主的头发,扯的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叶恒顺势骑在昌河公主身上开始暴揍。 “到底是谁胡说?谁给你胆子折腾出这一出来,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脏看谁都脏,当初一眼看中我父亲,为了嫁到叶家恶事做尽,生生拆散人家恩爱夫妻,我母亲已经自请下堂你也容不下,非要让她死,她死了,你看我还碍眼,就把我送到乡下养着,你个毒妇。” “啊!” 昌河公主被打的尖叫。 永嘉帝直拍桌子:“这是干什么,君前咆哮,目无君上,赶紧,赶紧拉开她们。” 便有在角落里的宫人想要上前。 二皇子哈哈大笑,一伸手拦住这些宫人:“瞧瞧,多有趣啊,好容易有个乐子,怎能这么快就结束。” 田贵妃一个眼光过去,她身旁的宫人就不敢动弹。 皇后看着很急,可说话的声音却不急不缓:“小心些,别伤着福王妃,也别伤着公主。” 这让人怎么拉架啊? 跪着的周华茂真没想到今儿还有这样的见识。 他竟然看到堂堂王妃和公主扯头花。 这是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能看的吗? 他赶紧膝行着往后挪,再往后挪。 叶恒还在打呢:“这些我都能忍你,让你,可我越让你,你越是不给我活路,我孤苦无依这么些年,好容易遇上个入了我心的人,你就偏不让我好,你拆散人家夫妻是有瘾了还是怎么着,红口白牙就污我清白,往我身上泼脏水,想让我夫君休妻……” 叶恒说到这里大哭了起来,哭是哭,拳头可一点都没撤力。 “你觉得我相公病弱,就瞧他不上,可他在我心里千金不换,万金难寻,是我珍之重之的人。你们轻他侮他,我却敬他爱他……” 叶恒的话一出口,永嘉帝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训斥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后更往后缩。 田贵妃把挡在身前的人推开,探出头看向叶恒。 太子、二皇子……这些皇子们都颇有兴味的看向林惊弦。 二皇子更是看的哈哈大笑:“有趣,好有趣。” 林惊弦一副感动的不行的样子,跑过去拉叶恒,其实是挡着想要过来拉开叶恒的那些宫人。 “王妃,你我心意相通,夫妻相和,别人污你,我是万万不信的,你莫气啊,后下留情着些。” 叶恒看向林惊弦,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相公……” 永嘉帝努力的保持平静,但面对这样不按理出牌的儿子和儿媳,额头还是疼的直抽抽。 劳九很有眼力劲,立刻上前给永嘉帝揉按额际。 叶恒一巴掌打在昌河公主脸上:“你没人疼没人爱,就看不得别人家夫妻恩爱,恨不得拆散全天下的夫妻,你抢我父,杀我母,污我名,单是这些,我也不至于打你,可是你身为皇室中人,享着皇家带来的荣耀加身,却不珍惜,为着一已私欲,将皇家脸面放在地上踩,真要污了我的名节,大家脸上就有光了?皇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不只是皇室颜面,便是叶家人还有何颜面出门,你虽与我有仇,但幼宁却是我同父妹妹,你不为她考虑,我还得顾及到她呢,我名声不好,幼宁难道就好了?” 林惊弦暗中踢了昌河公主好几脚,嘴里却是:“王妃息怒,媳妇,你莫哭了,你哭的我也难受,你千般万般好,都怪我不好,才让你这样被人轻贱,都是我不争气,是我病弱交加,叫人看不起……你莫再打了,别因着我落得个目无长辈的名声,再叫父皇治你的罪,你有气就冲我来,要打就打我吧。” 永嘉帝这次嘴角都抽搐上了。 这个不孝的东西,这是明面上在蛐蛐他呢。 有了这话,他这个当父皇的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治儿媳的罪,那就是看不起儿子,就是轻贱人家小两口啊。 林惊弦这话无疑也提醒了田贵妃。 田贵妃坐着没动,但也开始垂泪不已。 “我的儿啊,你这话,你这话叫母妃还怎么活啊,你是这往母妃身上捅刀子啊,这事不怪你,也不怪你媳妇,都怪母妃,都是因为母妃脾气差得罪了公主,以至于公主怀恨在心,这是想尽了法子要报复咱们母子,这是不让咱们母子活了啊。” 这又添的是什么乱啊。 永嘉帝瞪了田贵妃一眼,可看着相伴他多年的心头肉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心中不忍。 “放开我。” 昌河公主又羞又愤又怒,拼命挣扎,无奈叶恒力气大的惊人,把她按的死死的。 林惊弦还在打配合,不知道哪里摸出一块布来堵住了昌河公主的嘴。 “你个毒妇、蠢妇,你又蠢又毒,没手段还硬害人,你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丝毫不顾及疼你容你的父皇,不顾娘家夫家颜面,甚至连儿女都不顾,老天没眼,怎么就生出你这种人来。” 叶恒越说越气,忍泪啊的大叫一声,一拳打在昌河公主背上,打的她差点吐血。 永嘉帝见此,气急败坏的指着皇子们:“你们,快,快把她拉开。” 太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动如山。 二皇子一副大惊失色状:“父皇要杀儿子一句话便是了,何故如此?周举人和七弟妹清清白白都要被污,儿子若是去拉七弟妹,奸夫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恕儿子不能啊。” 叶恒眼中余光看向二皇子,心说你戏怎么那么多。 二皇子暗中拱拱手,心道彼此彼此,同道中人。 第三十四章 做戏做全套 没人去帮昌河公主,永嘉帝气怒之下站了起来。 二皇子一瞧几步过去,扑通一声跪在永嘉帝身前。 “父皇息怒,父皇千万保重龙体。” 而就在这个时候,叶恒松开昌河公主,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她头发散乱,几缕头发沾了泪水贴在脸颊边上,一双眼睛眼角微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神色更是哀怨痛苦极了。 叶恒本来就是倾国的颜色,这样一哭,破碎感拉满,看的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痛起来。 “公主若是容不得我,干脆杀了我便是,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这样监视窥探,这么不择手段……” 昌河公主还有一丝力气,这时候彻底爆发。 她跟个疯婆子一样翻身而起,厉声尖叫:“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昌河公主朝着叶恒扑过去,林惊弦猛然间抱住叶恒,昌河公主拳脚就打在林惊弦的背上。 “老七……” 六皇子惊声疾呼,但脚步却是往后的。 皇后低头,笑容更大。 旁的人也是事不干已高高挂起。 唯有田贵妃急了,不顾仪态的朝昌河公主扑去。 昌河公主其实早就被打的不剩什么气力,打了林惊弦几下就软倒在地。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叶恒往林惊弦嘴里塞了一个小药丸。 林惊弦在吞下药丸时,一口血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昏倒在叶恒身上。 叶恒花容失色,伸手抱住林惊弦:“相公,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这番变故吓到了所有人。 离的近的太子过去察看,就见林惊弦面似金纸,嘴角还有血迹,奄奄一息的倒在那里,看起来是被伤了重要的地方。 “叫太医……” 太子急喊。 叶恒谁也没有理会,她也不哭了,一脸平静的抱起林惊弦。 太子看她神色,惊的后退一步。 他总感觉这个七弟妹要发疯了。 她这个时候有一种平静的疯狂感,表面看着没什么,但是内里就像有个火山随时要爆发一样。 “不劳太子费心。”叶恒一开口,声音沙哑极了。 “我带相公回府医治,宫里的人我信不过。” 呃? 这话叫人怎么说呢? 什么叫信不过? 这不就是在说宫里有人一直在害林惊弦吗? 永嘉帝神色大变。 走过来的田贵妃也顿住脚步,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 “之前相公的病一天重过一天,可为什么我嫁进来他就慢慢好了,因为我嫁进来就叫人开窗透气,后来就停了他的药……大家都是聪明人,可想明白了。” 叶恒这话说出来,不知道几人变了颜色。 她抱着林惊弦一步步朝前走,走到周华茂身前蹲了蹲身:“周举人,今次事情连累了你,是我不好,我在这里跟你赔个礼。” 周华茂赶紧避过:“王妃言重了。” “我们王爷这般,实在不好再谢过周举人的仗义执言,等过后我们王爷好了,再请你吃酒相谢,现在我们要出宫,周举人要不要一起走?” 周华茂立刻站起身:“我随王妃一起走,若有事需要帮助,王妃请直言。” “好。”叶恒落落大言的答应了一声。 谁都看在眼里,叶恒和周华茂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有私情。 而且叶恒也在用她的行动来告诉大家,她宁可相信毫过牵连的周举人,也不相信在场这些人。 这无异于一巴掌打在大家脸上,叫人脸上都火辣辣的疼。 永嘉帝气的拍了桌子。 田贵妃却大声道:“星落,你快些带老七回去吧,若是需要用药,只管和本宫……罢了,你嫁妆里应该有药材,先用着吧,回头本宫补给你些钱。” 叶恒头也没回:“夫妻本为一体,我即嫁给了他,就养得起他,不用母妃劳心。” 二皇子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实在是忍笑忍的难受。 后头他也不忍了,直接笑出声来。 哈哈哈的笑声不但没有冲散这里的凝重感,反倒添了几分吓人的诡异。 六皇子和八皇子吓的摸摸胳膊,只觉得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就连永嘉帝也被这么一闹,弄的没什么火气了。 大伙就眼睁睁看着叶恒抱着林惊弦带着周举人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哈哈……”二皇子笑的全身发抖:“七弟妹真是条汉子。” 这话给了田贵妃会心一击。 田贵妃身体摇摆两下,险些跌倒。 她回头瞪向二皇子。 二皇子恍若未觉:“实在是有趣啊。” 田贵妃咬牙,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她心里却在不住的大骂:疯子,疯子,你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这么一场闹剧让永嘉帝身心俱疲。 昌河公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恢复了点力气,她扯着头发大哭起来:“皇兄,你要为我做主啊,福王妃她目无尊长,咆哮君前,必要严惩,皇兄,皇兄啊,我险些被她给打死……” “够了。” 永嘉帝实在没有心情再和昌河公主纠缠,气的大喝一声。 二皇子很乖觉的挪到一旁,永嘉帝走到昌河公主跟前,看着狼狈异常,像个疯婆子一样的昌河公主,他实在没压住火,一脚踹在昌河公主身上。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福王妃为何打你?你身为公主不知自尊自爱,反倒窥探侄子媳妇,你意欲何为?” 二皇子呵呵一笑,插了一句:“昌河姑姑,回头让我家王妃去你府上请罪,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大人大谅原谅我们,可莫要监视我家王妃,也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他这一句无疑提醒了大家。 昌河公主既然能够在暗地里调查叶恒,就很有可能也会调查别人。 这番认知让皇子们暗中警惕起来,看昌河公主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永嘉帝甩了甩袖子起身离开:“送昌河公主出去,往后无召不许她入宫。” 叶恒带着林惊弦出宫,登上马车之后,她给林惊弦塞个小药丸,几息功夫,林惊弦就翻身坐起,哪里有那快断气的样子,分明生龙活虎的很啊。 “怎样?”林惊弦笑着握住叶恒的手:“我演的好不好?” 叶恒脸上带笑哄他:“好,演的好的紧呢,连我都差点叫你骗过。” “唉。”林惊弦长叹一声:“不弄这么一出,单凭咱们这么打昌河公主,过后昌河公主一闹,父皇定要责罚,现在这样,倒是咱们吃了亏,父皇应该会轻拿轻放。” 叶恒转转手腕,林惊弦赶紧捧着她的手心疼的问:“手疼不疼?还是准备的不充分,怎的没带个手板,我看看,手都打红了……” 第三十五章 告状 田贵妃匆匆回了景和宫。 一回去她就在屋里搜刮了好些东西,包好了交给白嬷嬷:“你亲自去……” 东西还没递出去她又收了回来。 “不必带东西,你带着人过去,去看看老七怎么样了?” 白嬷嬷领命出去。 田贵妃才在屋里团团转,一边转一边骂:“疯婆子,遭了瘟的东西,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闹腾,活该挨打。” 想到和她一直不对付的昌河公主被叶恒压着打,田贵妃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活该。” 笑过之后,又担心林惊弦。 旁边宫人小声哄她:“娘娘莫急,福王妃是个旺夫的,她一嫁进来王爷就好了,这一回肯定也是如此,说不得一回到王府王爷就醒了呢。” 乾清宫 永嘉帝沉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 劳九小心上前:“陛下,喝些热茶去去寒吧。” 永嘉帝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劳九:“大伴,你说朕是不是太过纵容昌河了。” 劳九一听这话就心知永嘉帝到底还是偏心儿子。 他细思片刻:“奴才自幼进宫,也不知道兄弟姐妹该如何相处,陛下和公主的事情奴才说不好。” 永嘉帝可不让他推脱:“你自小跟着朕,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劳九只好拐着弯道:“奴才也听说过民间几句话,那便是出了嫁的女儿不好插手娘家事务,不说插手,好些一辈子才回几次娘家?公主金枝玉叶,自然尊贵些,可到底也是女儿家,如今有家有业的,实在不该动不动就回宫。” 这些话永嘉帝听进去了。 “到底还是朕太纵着她了,将她养的这般无法无天。” 二皇子回了魏王府,径自去找魏王妃。 魏王妃穿着一身紫衣,带拿着那么大的铁锤在舞。 二皇子就站在一旁看,等着魏王妃舞的一身汗,把铁锤放下,他笑着上前,先拿出帕子给王妃擦汗,又殷勤的送上茶水。 “王爷今儿进宫遇上什么可乐的事了?” 魏王妃一看二皇子的样就知道他一定遇上高兴的事了。 “可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二皇子让魏王妃和他一起进屋,进了门,夫妻俩坐在一处,二皇子一边笑一边和魏王妃说起宫中的事。 “实在没想到七弟妹是这样一个人,长的神仙似的,行事比我还疯狂,说的那些话啊……” 魏王妃听的也跟着笑,笑的双颊红红的。 “实在是个可人,我听的都有些向往。” 二皇子哼了一声:“这一切都是昌河公主自己作出来的,抢了人家的男人,害了人家性命,便该彻底的斩草除根,要不然就是把人家的孩子抱来从小养着,养的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偏偏没脑子,让人家男人几句话哄住,将叶氏放到乡下养着,这就是放虎归山,实在不是什么智者行为。” 东宫 太子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叫了太子妃。 “一会儿孤去探望七弟,你跟着一起去吧。” 太子妃听的有点懵:“七弟怎么着了?又病了?病的重不重?” 太子摇头:“没病,大约是装出来的,不过就算他是装的,孤也必须去,到底兄弟之间的面子情该给的。” 太子妃立马就收拾东西。 不只太子两口子,已经成婚的皇子们都是携家带口的去福王府探病。 叶恒让人送周华茂回去,她和林惊弦刚一回府,就迎来一大群探视的人。 永嘉帝、皇后、田贵妃都派了人来。 还有诸位皇子皇子妃们。 林惊弦只好装作才醒过来,但是很虚弱的样子。 叶恒笑着迎来送往的,给各人说些安抚的话。 她还得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和太子妃说。 “嫂子最是疼爱我的,等回头还请嫂子跟太子进言,请太子帮忙跟父皇求情。我实没想到昌河公主如此容不下我,誓要置我于死地,我自幼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经过什么事,当时真是吓到了,竟做出君前失仪的事来,这会儿想想,实在不该,刚我们王爷醒来也说了我一顿,我也知错了,还望嫂子也疼疼我,帮一帮我。” 太子妃能怎么说? 只能安慰她:“回头我和太子说说,请太子帮忙请罪,我也去母后那里帮你告个罪。” 到底林惊弦装病装的好,大家也不好久留,坐了一会儿走个过场就又都走了。 这些人一走,叶恒就变了脸。 坐在屋里好一会儿,才冷笑一声,叫过赵嬷嬷吩咐道:“嬷嬷,你带两个小子往叶家跑一趟,与我父讲一讲这件事情,便说……” 赵嬷嬷答应着,点了两个机灵的小子,又带了两个小丫头,拿着叶恒给收拾出来的东西坐车去了叶家。 叶明安这几日在家闭门不理事,再加上昌河公主被打成那样,回了家也不敢见叶明安,以至于他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那样一件让人想不到的事情。 赵嬷嬷登门求见,叶明安还以为是叶恒特意派人来探望,笑吟吟的见了赵嬷嬷。 赵嬷嬷见了叶明安先请了安,又送上礼物。 “我们王妃一直挂念驸马爷,如今驸马爷大安,王妃知道也会欢喜,原来我们王妃想着再过几日王爷身康体泰,就和王爷一起回门,也好在驸马爷膝下尽一天孝,可谁知道……” “谁知道竟是出了大事,我们王爷如今又添了病症。” 叶明安一听立刻担心询问:“又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还是着了风?” 赵嬷嬷摇头,低下头抹了一把泪:“也是我们王妃命苦,公主容她不下,便是她嫁了人,还是想方设法的要害她的性命,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来的无稽之谈,竟把堂少爷的同窗周举人抓了,带到宫中诬告,非得说我们王妃和周举人有私情,差点把王妃给害了。” 叶明安坐在那里听的都胆战心惊。 他又担心叶恒,又是气恨昌河公主。 “星落怎么样了?”一时情急,叶明安连小名都叫了出来。 赵嬷嬷红着眼睛:“幸好我们王爷敬重王妃,也信任王妃,说什么都不信这事,也幸好周举人是个正人君子,在陛下面前哪怕被公主逼着也是实话实说,这才把王妃择了出来。” “可这件事情不是择出王妃就行的,公主的行事……恕老奴不敬之罪,实在是不该的,王妃自幼养在乡下,离京那么远,她的事情便是驸马您都有好些不知道,公主是如何得知的?那必是存了害人之心,特意监视打听来的。” “公主今日敢监视王妃,明日就有可能敢窥探君心,或者打听别的王爷王妃之事,这可是要祸及家族的,若是再由着公主这样下去,不说带累府中世子和小县主的名声,便是整个叶家说不得也跟着遭了殃。” “自来君心难测,回头陛下细细一想这事,难保心中不会种了刺,日后什么样甚是难说。我们王妃实在没办法,为了叶家着想,冒着砍头的危险在宫中痛打了公主,一来是让公主有些教训,二来也是做给陛下看的,陛下便是对公主不满,可想着她都被打成那样了,也会心生怜惜,不再计较。” 赵嬷嬷实在是个伶牙俐齿的,把叶恒交代的话倒豆似的说了出来。 本来是叶恒气不过打了昌河公主,可偏偏说成叶恒是为着叶家着想才出手的,还是冒着生命危险这么干的。 叶明安又不知道当日的情形,自然是信了赵嬷嬷的话。 他后怕的背上直冒冷汗,又心疼女儿遭了这么一事。 “如今星落怎么样了?” 赵嬷嬷摇头:“公主被打了,一时气不过想要杀了我们王妃,王爷因护着王妃被公主踹的吐了血,被抬回府的时候吓人的紧,王妃要照顾王爷,又是后怕,如今哭的泪人一样,可饶是如此,还是惦记驸马,怕驸马叫公主给骗了,特地叫老奴走一遭,好叫驸马知道这事,也好早些提防。” “我已知晓。” 叶明安紧握拳头,心中对于昌河公主的不满到了极点。 第三十六章 威胁 入夜,星河璀璨。 叶明安顶着寒风,衣着单薄的坐在书房外的廊下。 他早就已经没有了白日里风度翩翩、温雅端厚的样子。 本来束的整整齐齐的长发这会儿整个披散下来,在月光下,隐约可以看到发中闪现的白丝。 抬头望月,叶明安眼里的泪一滴滴落下来。 “檀娘,你放心,我会护着星落的,我一定会护着她。” 入了夜的棠棣院一片安静。 公主挨了打,全身疼的厉害,时不时的发脾气,搞的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好容易公主睡着了,大家都极力的保持安静,不敢出发丁点动静吵到公主。 屋内有熏炉,整个屋子温暖如春,层层叠叠的帐幔后头,昌河公主睡的并不太安稳。 外头守夜的宫女坐着不时的打个盹,清醒片刻的时候,还得竖着耳朵听帐后有什么动静。 一阵风吹来,门吱呀的响了一下。 宫女们也没有在意。 忽然间,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异香,这异香叫人闻了,竟忍不住睡死过去。 两个宫女爬在桌子上睡的死沉死沉的。 而昌河公主突然间坐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带着紫青色的胳膊从帐中伸出:“水,倒些水来。” 放到她手中的并不是水杯,而是一个冰寒刺骨的物件。 “啊!”昌河公主吓的惊呼一声。 帐子打开,明暗交错下,叶恒的那张脸出现在昌河公主面前。 昌河公主撒手,手中的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是一个冰椎,长长的,有着尖尖的头,在微弱的烛光下反射着寒光。 “你……”昌河公主不知道叶恒是怎么进来的,但看着叶恒那张半明半暗如鬼魅一样的脸,吓的缩成了一团。 “公主。”叶恒轻声呓语:“今日挨了打,痛不痛?” 昌河公主环抱自己不敢出声。 叶恒逼近了她:“今天我让你自食恶果,叫你颜面扫地,明日我就会让你失去拼尽一切争来的丈夫,失去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女,用不了多久,你当初靠着身份权势地位得来的一切,都会一点点的失去。” “来人,来人……” 昌河公主高呼,眼中带着惊恐,突然间挥舞起了双手:“有刺客啊。” 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 值夜的宫女睡死了过去,旁边屋子里睡的下人一点音信都无。 “整个棠棣院都被我控制了,你就是叫破了天,也没有人听到。”叶恒笑了笑,一伸手掐住昌河公主的脖子:“很害怕是吗?我母当年被你凌虐,她害不害怕?” 昌河公主哆哆嗦嗦的,她这次是真的怕了。 “我……那,那都过,过去了,你,你放手,我以后会安生的,我不会,不会再害你了,我还会帮你。” “哼。”叶恒冷笑一声:“我需要你帮忙?别做梦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要告诉你,当年你加诸在我们母女身上的痛苦,我会一点点的还回来,你的一切,我都会从你身上剥离,我不会让你立刻去死,但我会让你比死还要痛苦一百倍。” 说完这句话,叶恒松开手,她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如看蝼蚁一样看着昌河公主。 “为了报仇,我准备了十几年,你呢,准备好了吗?” 昌河公主拼命的呼吸着,大口大口的喘气。 怕到极点,她已经麻木了,扭过头,瞪向叶恒:“我……不会让你如愿,鹿死谁手,咱们走着瞧。” 叶恒笑了,笑着拍了拍昌河公主的脸:“我,拭目以待。” 她打了个响指,身影渐渐消散。 昌河公主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这一切。 如果不是脖子上传来的那么深的疼痛,她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来人,来人,快来人。” 叶恒回到福王府,林惊弦还没有睡。 他穿着寝衣,披着头发坐在床榻上。 叶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怎么不穿厚一点,外头冷的很,你冻着了怎么办。”一边说话,叶恒拽过被子给林惊弦披在身上。 “你冷吗?”林惊弦拽着叶恒坐到他身旁,把厚厚的被子分了一半给叶恒,两个人披着被子紧靠在一起给彼此取暖。 林惊弦伸手揽了叶恒的腰:“以后出去告诉我一声,我帮不了你太多,但可以帮你遮掩善后。” 叶恒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忍不住扭头去看林惊弦。 在半昏半暗的光线中,她发现才刚时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年惊人的变化。 他不再那么瘦的吓人,脸上长了肉,有了血色,也显露出了精致到耀目的五官。 人常说叶明安当年高中探花时意气风发,走在街上都要引的许多小娘子驻足偷视,看到他就觉得春心荡漾,忍不住红了脸。 当时叶明安风头无两,被称为京华第一美男子,他穿什么衣,第二日便有人穿了,他戴什么冠,没几日,整个京城的少年郎都会仿制。 可今日仔细去看林惊弦,叶恒却道,哪怕身体还没有彻底的恢复,哪怕还是太瘦了些,但是林惊弦比当年的叶明安更能惑人。 “看什么呢?”林惊弦笑着柔声问。 叶府 天一亮,昌河公主便又折腾起来了。 她叫了府中侍卫一一询问,又要加人手巡逻,还要派人去福王府问罪。 叶明安吹了半宿的风,早起的时候有点头重脚轻。 可他还是听说了昌河公主寻事,忍着头痛过去。 进门看到昌河公主那张被打的肿起来的脸,再看她眼中的凶光,叶明安心中的厌恶翻江倒海般涌来,差点没有当场吐了。 “公主又在闹什么?” 叶明安揉了揉额际问。 昌河公主看到叶明安就像看到救星,她扑过去,叶明安赶紧躲开,昌河公主扑了个空,她委屈的哭了起来:“驸马,昨天晚上叶星落她跑来要杀了我,她,她不知道学了什么邪术,竟然控制了我院子里所有的人,我差点被她杀了,不行,不能这样,我要进宫,我要皇兄治她的罪。” 叶明安听后更觉恶心。 他气的一拍桌子:“够了,你平日行事肆无忌惮也就算了,我容你这么些年,你竟然还不知悔改,如今空口白牙就要诬陷星落,说什么她晚上跑来要杀了你?她一个闺中女儿怎么跑了来?她会飞还是怎么着?” 昌河公主怔住,双眼含泪看着叶明安:“你,不信我?” 叶明安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今日谁要是再由着公主胡闹,就给我滚出叶家。” 第三十七章 孤立,架空 叶恒这几日每天晚上都要出去一遭。 林惊弦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没有追问。 只是在每天晚上叶恒出去之后他就坐起看书,一直等到叶恒回来,看她平安无事,这才放心的休息。 过了几天日夜颠倒的日子,林惊弦身体好了许多,早起就去了工部报道。 柳枝端着一碗玫瑰露进来。 “王妃,我今天出去见着了王妈妈,她说驸马和公主大吵一架,驸马找了族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闹了个不欢而散,驸马大约是心里憋着气,昨天搬了一天家,带着世子从府中搬出来,到了别苑去住。” 叶恒还真没想到叶明安闹这么一出。 “因为什么?” 柳枝摇头:“不知道。” 叶恒就赶紧叫人出去打听。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打听的人折回来。 “王妃,小的打听清楚了,驸马叫了族老们过去,商量的是让公主回公主府住的事情,但是族老们都不同意,都觉得公主住在叶家是叶家的荣耀,如果赶公主搬走,定是要把公主得罪狠的,外头也会议论纷纷,颜面上也不好看。” 叶恒听的皱起眉头。 那人继续汇报:“驸马爷是真气狠了,族老们不同意,那他也不要公主搬,他自己搬,就这么着带着世子去了别苑。” “为什么要带世子?”叶恒有点搞不太明白。 那人沉声道:“驸马爷说世子年纪大了,总归是不能老呆在后院,得跟着学些官场应酬,驸马搬出去无人管教世子,他不放心,索性就带着世子走了。” 叶恒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她唤过赵嬷嬷:“你去拿我的帖子找驸马爷,便说如今叶府乱槽槽的,我不放心幼宁妹妹,再加上世子爷一走,我怕妹妹孤单,想接妹妹来王府住一段时间。” 赵嬷嬷听的额头都冒了汗。 她心说叶家这对父女真是狠人啊。 一个个的实在太不给公主面子了,不但不给面子,里子都不给了。 驸马带走世子,王妃接走县主,这不就是留个空壳子给公主,是把公主架空,也是在孤立她啊。 “王妃,若是,若是县主不愿意来呢?” 叶恒笑道:“你便说家里就我们姐妹两个,我在乡下住着那些年一直记挂着妹妹,想和妹妹亲香些,可无奈离的远,姐妹竟见不得面,后头我还京,奈何诸事纷杂,竟没有时间和妹妹好生说些话,如今终于得了空,实在想妹妹的紧。” “我瞧着别人家兄弟姐妹一堆热热闹闹的,也想有个姐妹亲近一番,若是妹妹不理我,我便跟个孤鬼似的,妹妹也疼一疼我,过来与我做几日伴吧。” 赵嬷嬷把这些话全记在心里。 她拿了帖子就去找了叶明安。 叶明安听说来意原来还有些犹豫不绝,等到后头赵嬷嬷把叶恒那些话一说出来,叶明安就红了眼眶。 旁边叶瑜听了之后都感念一声:“长姐如此挂念,幼宁是该过去住些时日的。” 叶明安这边还没有收拾好,但想着长女实在孤单,就带着叶瑜又回了叶府。 昌河公主一听叶明安又回来了,心里踏实了一些,嘴上却说:“他不是气性大要走么,怎么又搬回来了,哼,他这么不给我面子,往后我也不理他,他就是求我,我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可她才放了狠话,叶明安就让人给叶幼宁收拾东西,说是福王府派人来接,让她过去住些时日。 昌河公主一听急了,也不管脸上伤都还没好,忍着身上的痛去拦。 可这一回叶明安是铁了心的要帮长女,看到昌河公主带人过来,立刻指挥叶家的家丁拦住他们。 叶明安带了好几个粗使嬷嬷,他对那些嬷嬷们道:“公主伤势未愈,身体又不好,不易着风,赶紧送公主回去。” 那几个嬷嬷力气大的很,过去把昌河公主的人推到一旁,几个人架着公主就走。 昌河公主气极,嘴里骂骂咧咧的:“叶明安,你不是人,你不要脸,你给本宫记着,本宫要你好看……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放了本宫,仔细你们的皮。” 叶瑜听她骂的越来越不像话,实在忍不住大声道:“母亲身体不好,没有精力管教幼宁,如今长姐愿意亲近,这是好事,母亲缘何这般,再者这事是父亲应允的,长姐也不是别人,幼宁过去住着,长姐岂能亏待了她。” 这话叫昌河公主听在耳朵里,差点没气死。 她心中巨痛,只骂一声憨憨。 这儿子实在要不得了啊。 也不知道跟谁长的,怎么这样憨实,还真以为他长姐是个慈爱人儿?岂不知道人家根本没打好主意,叫幼宁去了,那不是羊入虎口? 是,他长姐不会对幼妹怎么样,过去之后饮食起居定然也是好的,但是架不住叶恒这人实在太能装,也太能言善辩,自家这两个本来就傻,叫人家一唬弄,等送回来了,那还不得天天念着长姐的好,以后向着谁可真就不好说了。 但是她这样的心思又不能说,只能又急又气,更加凶恶的大骂。 叶瑜听的一阵头痛,想要过去劝昌河公主几句,叶明安却拉住了他。 “你母亲心里不痛快,叫她骂吧。” 叶明安心里想的是,昌河公主安静些还能挽回点颜面,可她这么骂,骂的越高声,骂的越难听,越是没脸面,叫人听了只会说她泼妇,没有皇家公主的气度。 就算是儿女们听着她这样骂,也会渐渐疏离。 昌河公主一边骂一边哭,吵的整个院子里都是热闹非凡。 还不等她被送出院子,就看到叶幼宁带着丫头款款走来。 叶幼宁走到昌河公主跟前,蹲了蹲身:“母亲,女儿想去王府见长姐,就像长姐所说,家里只我们姐妹二人,以前我不知道还有个姐姐,自然也无从记挂,如今既然知道了,就该好生相处,兄长也说了,那是我们的长姐,怎么样都该比别人更亲近些,我过去之后一切听长姐吩咐,谨守礼仪,长姐自然也会喜欢我,因此母亲莫要担忧。” 昌河公主这个憋气啊。 心中又骂一声憨憨。 她心里发狠,心道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个孽障,一个两个都是来讨债的。 第三十八章 闲话 昌河公主哭着喊着被送回去。 她进了屋还在哭:“傻子,你们都是傻子,那个贱种她没安好心啊,她要害我们,她要害我们……你们会后悔的。” 叶明安走到叶幼宁身旁,低头慈爱的看着她:“去见了你姐姐就和她说一定要好好的,你们姐妹好好相处,为父便是死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叶明安还对叶瑜道:“为父这辈子一事无成,寸功未建,可临了有你们三个好孩子,为父也算是没白活一回。” 叶瑜听的心里难受极了。 叶幼宁也只觉愧疚。 叶瑜过去拉叶幼宁:“父亲,我送妹妹去福王府。” 叶明安点头,身形有些狼狈的离开。 兄妹俩并肩往回走。 叶瑜叹了一声:“父亲,心里是苦的。” 叶幼宁看看叶瑜:“母亲心里也不好过。” 叶瑜摇头苦笑:“可这一切起因不都在她吗,如果当初不是她……” 叶瑜自小就和昌河公主不亲近。 他出生的时候昌河公主正爱叶明安爱的发狂,叶明安说要亲自照顾叶瑜,昌河公主认为叶明安渐渐心里有了她,因此才会疼爱她生出来的孩子,顿时欣喜若狂,忙不迭的把叶瑜挪到叶明安那边。 叶瑜自幼被叶明安照顾教导,论起亲近,自然更亲近父亲。 再加上叶明安故意为之,他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的行事不光彩,外头很多人都看不起母亲,心里也渐渐的瞧不上昌河公主的行为,认为她骄纵跋扈、不修德行,还觉得昌河公主不守妇德。 后头叶瑜知道昌河公主逼死虞氏,逼的长姐自幼离家,长兄的失踪许也跟昌河公主有关系,就更加和她疏离。 叶幼宁抬头看向叶瑜,见兄长提及母亲一脸的厌嫌,她眼里的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哥,母亲她……是有错,我们以后要时常劝导,莫,莫太和母亲离了心。” 话是这么说,但是叶幼宁心中撕扯着,一半是对母亲的天然的亲近,另一半是对于长姐的愧疚,这样两份浓裂的感情把她几乎劈成两半。 兄妹两个进屋一块收拾行装。 叶瑜便叮嘱叶幼宁:“过去之后多陪陪长姐,对,对福王要敬重有礼,长姐府中的事情莫插手,莫谈论。” 叶幼宁点头:“我知晓了。” 等着收拾完东西,叶瑜骑了马送叶幼宁过去。 叶明安听管家说县主已经走了,他又收拾了一些常用的东西离开叶府,独自去了别苑。 棠棣院 昌河公主伏在床上嚎哭。 “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果然是叶家的种,真正冷心冷情,我这儿女白养了,都是白眼狼,都是白眼狼……我好恨啊。” “叶星落,你挑拨我们夫妻关系,你打我辱我,叫我君前失仪,叫我丢尽颜面,如今又要夺我儿女,我与你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林惊弦往工部走了一遭,跟工部尚书那里点了卯,也认识了几位工部的官员。 等下了衙,他笑着说:“父皇头一回给我差事,我也有心要好好办差,只是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诸位都是工部的老人,诸事熟知,往后还要仰仗诸位提点。” 那些官员一个个的拱手施礼:“王爷言重了,王爷动问,必然知无不言。” 林惊弦笑着拍了一下掌心:“好,往后要赖诸位了,今日时间还早些,我做东,请诸位吃饭。” 福王做东,他请的这些人没人不敢去。 于是就这么拥簇着林惊弦去了工部附近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不大,但里头收拾的很干净,据说菜做的也很美味。 进去之后,林惊弦没要包厢,就在大厅的角落里坐了两桌,又叫了小二上菜。 才点完菜,林惊弦就听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桌人高声谈论。 “听说了没,昌河驸马被逼出府,搬入别苑,也不知道这里头有啥事?” 另一人就说:“那肯定是被公主打了,我听说昌河公主行事肆无忌惮,对着驸马爷非打即骂,驸马忍这么多年也算是忍功了得啊。” “可惜了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啊,若是不尚公主,只怕如今也是朝中大员,必然也是朱紫加深。” “我前儿远远的看见驸马爷,那样一个玉人儿竟被折磨的容颜憔悴,鬓边已生华发啊,实在叫人感慨万千。” 听着这些话,林惊弦垂了眼,他暗中琢磨,这些事是谁放出来的? 是谁满京传播,叫人故意放出流言蜚语?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就听另一边也有人小声说话。 “我有个亲戚在王府当值,我听她说如今的福王妃叫昌河公主欺压的实在受不了了,拼着砍头的风险把昌河公主打了一顿。” “真的吗?” “王府里传出来的还能有假?必然是真真的。” “活该,昌河公主这样的就得打她,打疼了她才不敢折腾。” “照我说,昌河公主也是罪有应得,这些年她做了多少恶事,她手底下那些人仗着她的势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抢夺民宅,强抢民女,害的好些人家破人亡。” 林惊弦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遮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那边一桌还在继续。 “我和你们说啊,这事是真真的,昌河公主要给福王塞女人,福王妃不同意,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可昌河公主到底霸道些,还是把女人给送了去,这一送去不要紧,福王本来就身子骨不行,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这等带着些艳情色彩的事情本来就很能吸引人,旁边的人一个个的都听住了。 和林惊弦坐在一桌的官员们一个个的面色尴尬,小心的观察林惊弦,还有的打起精神来,想着万一一会儿王爷发怒,他也好拦一拦,别闹出什么大事来。 “能怎么着?福王得了美人,还没来得及怎么享用,就被搞的吐了血,差点就真没了,因此上福王妃才发怒痛揍了昌河公主。” “那昌河公主还真是活该了。” “可不就是么。” “哪里有出嫁多年的姑姑管到侄子房中事的。” “要我说,昌河公主就是故意的,咱们都知道福王妃可是驸马爷先头的女儿,就昌河公主那脾气,岂能容得下她,这是故意给她添堵。” “福王妃也是命苦,好好的叫昌河公主折腾的没爹没妈的,如今嫁了人昌河公主还不放过她。” 第三十九章 布局 工部的官员有的悄悄观察林惊弦,有的闷头喝茶。 林惊弦的脸色很好看。 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 当他听说那些人胡编乱造说他受用了美人时,脸顿时黑了。 他在心里大骂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怎么传的这么没影。 “我家王妃贤良淑德,十分叫人敬重。” 林惊弦轻声解释。 工部官员忙不迭的点头:“了解,了解,王妃自然是女子中的典范。” 这些人却在腹诽:信你个大头鬼,谁不知道昌河公主叫你家王妃揍的门都不敢出了,还贤良淑德?她要贤良淑德,这世上哪里还有泼妇。 林惊弦轻咳一声:“本王自然也不会受用旁的女人。” 这个工部官员们还真信。 有这样的王妃,谁敢往家带女人,不要命了啊。 这边酒肉端上来,林惊弦不敢喝酒,端了茶水陪工部官员吃喝,几杯酒下肚,大家和林惊弦的关系就拉近了不少。 林惊弦才吃了半饱,就看到王慎匆匆跑过来。 到了他身旁,王慎垂首:“爷,娘娘叫你快些回家去。” 林惊弦立刻放下茶杯,饭也不吃了,起身对着同僚拱了拱手:“我家夫人使人来唤,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吃。” 那边随从立刻笑着上前:“爷,帐都结过了。” 林惊弦笑笑,带人出了酒楼。 他前脚一走,后脚这些官员们就开始蛐蛐了:“瞧见了么,这位以后必然也是个畏妻如虎的。” “也说不得,咱们也都见过叶驸马,就那容貌,那姿仪,他的女儿能差得了,据说当年虞氏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这么两位美人生出来的孩子必然美若天仙,福王得了这么一位不定给迷成什么样呢。” “倒也是,探花郎当年把京中女子迷的五迷三道,他的女儿许是青出于兰更胜于兰。” 福王府 叶恒叫人收拾了院子给叶幼宁住。 叶瑜半下午的时候送叶幼宁过来。 叶恒头一回见到这个异母弟弟。 叶瑜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高大,面容带些硬朗,猛的一看,倒是和永嘉帝有些仿佛。 他站在那里朗朗而笑,看起来是个心思纯净的正人君子。 “见过长姐。” 叶恒立刻起身过去,一双眼睛含泪望着叶瑜:“我在家住了几日,倒是见过幼宁妹妹,可惜未曾见过你,今日终于得见,与我想象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说话间,她好像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于惊喜,别过脸悄悄抹泪。 看到这一幕,叶瑜心里也有点不太好受。 “是我的不是,累长姐记挂于怀。” “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弟,很不必客气。”叶恒有几分无措,想要和叶瑜亲近,又有点不太敢上前。 她转向叶幼宁,声音轻柔,带着关怀:“父亲带瑜儿出去住,公主心情又有些不太好,我怕你在府里无人照料,就想着叫你过来陪我些时日,一来咱们姐妹也有个机会能够亲近一二,二来也是叫你散散心。” 叶幼宁知道叶恒是好意,赶紧笑着上前,拉了叶恒的手:“长姐心意我明白的。” 三人坐了,叶恒就留叶瑜一块用饭。 叶瑜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叶恒就叫人赶紧去请林惊弦回来相陪。 林惊弦还家,席面都已经摆好了。 他陪着叶瑜在外厅吃饭,叶恒和叶幼宁在里间一块边吃边聊。 等着吃饱了饭,天都擦黑了,叶瑜赶紧起身告辞。 林惊弦亲自送他出门。 叶恒拉了叶幼宁的手,带着她去海棠院。 两人边走边笑。 到了门口,叶恒就道:“我跟爹爹打听过,知道你极喜海棠,这院子里倒有几棵海棠长势不错,就特意叫人收拾了,就想着以后你也能常来常往的。” 进了院子,果然就见院中的朵株海棠长的很粗壮,如今是冬日,枝干看着枯干,但也能够想象得到春日的时候花一开是怎样的盛景。 到了屋里,就见各色的陈设都是新换上的,房间打扫的很是干净。 且屋中摆设看着也很雅致,东西雅、贵,但看着很不俗。 屋子里不管是各种的摆件,还是床、桌椅以及柜子,甚至于连床幔都是叶幼宁素来喜欢的,一看便知叶恒下了功夫准备,是用了心的。 “多谢长姐。”叶幼宁看的欢喜,高高兴兴的谢过叶恒,忙命跟着来的宫人给她铺陈被子,又把带来的衣饰搬进屋来放好。 叶恒也没多呆,和叶幼宁说了几句话就要离开:“时候不早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明儿咱们姐俩再一起说说话。” 叶幼宁起身相送,叶恒忙叫她留步。 慢慢的走回主院,叶恒一进屋就看到林惊弦着浅碧中衣,长发披散的坐在床上。 “天寒露重,你怎么不穿厚一点。”叶恒过去,拿了件衣服给林惊弦披上:“才刚好一些,别又着了寒气。” 林惊弦拉她坐下:“怎么把她给接来了?” 叶恒就笑,笑而不语。 林惊弦看了她一会儿,叶恒才解释一句:“接来探一探底啊。” 呃? 林惊弦细一思量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昌河公主的事情跟谁探听啊? 从她的下人那里肯定不好打听,但是从叶幼宁那里好问的紧。 那孩子自幼其实挺缺爱的,父亲只顾管她兄长,母亲也把她扔给下人照料,可以说父不疼母不爱,弄的如今心思敏感的很,只要有人稍一对她多加关爱,她就会对人家掏心掏肺的。 而且昌河公主提防别人,但不会提防亲生女儿。 叶幼宁又不是笨的,这么多年了,昌河公主做的很多事情她就算不全知道,但也知道一些。 叶恒想到从叶幼宁身上看出来的一些事情,忍不住长叹一声:“你可知道,男人真要狠起来,是要让你尸骨无存的。” 这话又从何说起? 林惊弦很是疑惑,又心生几分惧意,没太多想,赶紧举手发誓:“那必不是我,我对你的心天日可表,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你分毫。” 叶恒笑笑,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她幽幽道来:“叶幼宁的奶嬷嬷曾是我母亲的心腹,这人是怎么送到叶幼宁身边的?除了叶明安还有何人?从叶幼宁出生起,叶明安已经开始布局,先是把叶瑜移出后宅,跟他住在一起,又往叶幼宁身边安插人手,从小教导着叶幼宁和昌河公主离心,其心,何其可怖。” 林惊弦听住了。 想一想昌河公主满心欢喜之人却在背后那样算计她,也忍不住替昌河公主感到可悲,想着如果他落到昌河公主那样的处境,更是忍不住打个寒战。 第四十章 天师救我 叶幼宁住到王府,叶恒就要抽出许多时间来陪她。 大冬天的也没什么事,更不可能出去闲逛,姐妹两个就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弹琴作画。 没过多少天,叶幼宁就满心满脑都是叶恒,每天起床就来找叶恒,吃过晚饭还依依不舍的。 林惊弦看似对叶幼宁很是客气,零星的见上一面,也是温文尔雅,可每天晚上都要跟叶恒抱怨,大吃叶幼宁的飞醋。 每回他吃醋,叶恒都要费力安抚,这就让叶恒更加忙碌了。 眼看着又一场大雪落下,这日早起叶恒起床,柳枝端了热水进屋,一进来就和叶恒说:“今儿外头的雪下的好大,院子里堆了厚厚一层。” 叶恒披了衣服站到窗边朝外看,果然外头白茫茫一片。 她就笑着说:“一会儿你叫人去跟县主说一声,让她一会儿去后院的陶然亭,咱们一起赏雪烤肉。” 柳枝笑着答应一声,出门就叫小丫头去请叶幼宁。 后厨那边还有新鲜的鹿肉,叶恒就让厨娘去弄肉串,又让人准备碳火茶水等等。 后院那里还没有摆好,王慎就在窗外轻喊一声:“王妃,昌河公主命人来接县主。” 叶恒皱眉。 她心知昌河公主那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进来说。” 王慎跺了跺脚,把身上的雪扫了扫才进去。 进屋,王慎先行礼:“奴才叫人打听了,昨儿叶家的老少爷们都入府跪请昌河公主回公主府居住。” 叶恒正喝茶,听了这话险些把茶水喷出来。 “真的?” 王慎忍笑:“真的不能再真了,昌河公主气坏了,今儿也不管天气好坏,吵着要回公主府,还要带县主一块回去。” 叶恒斟酌片刻:“你去回了那些人,就说今儿雪下的着实大,我不放心妹妹单独回去,就多留她一日,等明日我必派人送妹妹。” 王慎匆匆退了出去。 可巧这会儿叶幼宁带着丫头进门。 她脸上带着笑,声音温柔,表情恬静。 “可巧我看今儿下雪,极适合烤肉,才要寻姐姐说一说这事,姐姐却想到我前头去了。” 叶恒拉她坐下,把叶家的事情和她说了一番:“本来我是该叫你回去的,可今天这样的天气,再加上这会儿叶家必乱糟糟一团,说不得许多不成器的族人也在,你回去难保不会受惊,我实在不忍心,就多留你一日,等公主搬了家,我叫人送你回去。” 叶幼宁听的脸色一白,小脸上带了惊恐之色。 “这……怎会如此?” 叶恒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想到这个了,所以才接你来,叶家嫡枝嫡脉传到如今也没多少人,父亲又是族长,父亲和公主闹成那样,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公主若不离府,父亲是必不会回去的,叶家老宅没有族长在,这像什么样子,族人想要做什么也不方便,传出去也要叫人笑话,实在没办法,这才闹出……” 说着话,叶恒也是一脸哀愁。 “如今这样,我也不想,可奈何父亲和公主都是长辈,长辈行事,咱们小辈又能说什么,我和父亲本来就离多年,如今虽说能相处,可到底还是不甚亲近,我也不敢狠劝父亲。” 叶幼宁也跟着小脸皱成一团,拉着叶恒的手低头直掉眼泪。 “你也别太多想。”叶恒揽了她,搂抱着柔声相劝:“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和乐的,那反目成仇的多了是,与其叫父亲和公主在一块谋划对方,分开反倒对两个人都好。咱们做小辈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不叫他们跟着操心。” 叶恒说的合情合理,听着又是一番好心,实在是语重心长,叶幼宁也听的入了心。 “多谢长姐教诲,若没有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了这样的事情,烤肉的事情只好作罢。 叶恒一边陪着叶幼宁,一边叫人去叶家打听。 叶府 短短几日光景,昌河公主却瘦的不成样子。 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她的脸颊瘦削,颧骨也显的很高,颊边无肉,再加上天气不好着了些风,脸颊上就带了深红,看起来难免叫人可怜。 可是她整张脸却是扭曲的,神色更是阴狠之极。 “好,好一个叶家,当初求着本宫来住,现在又要赶本宫走,本宫若是不做些什么,还真当本宫好欺负的。” 昌河公主的脸跟鬼一样阴森恐怖,搞的伺侯她的人都不敢靠近。 “县主呢?接回来了吗?” 杨嬷嬷战战兢兢上前:“公主,福王妃她,她说今天天气不好,不放心,不放心县主一个人回,说是等明儿派人送县主。” 杨嬷嬷话才说完,昌河公主伸手,一个耳朵打在她脸上。 “遭了瘟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杨嬷嬷捂着脸,眼眶微红,却又不敢哭。 她退下去,低头,掩住眼中的羞愤。 “赶紧收拾东西,本宫不留在这里受气。” 昌河公主厉声喝斥,很快宫人们就把她常用的东西收拾好了。 马车已经备好,上头的暖炉也烧着,里头并不冷,昌河公主扶着宫人的手坐上马车,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离了叶府。 公主府那边虽不住,但也有宫人管理,房屋经常修缮打扫,是干净整洁的,昨天昌河公主已经叫人去烧熏炉,烧火墙,今天回去,倒也冻不着。 回去的路上,昌河公主就叫了小太监过去。 “你去国师府上请天师来,就说我身上不舒服,恐怕招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请天师来帮忙看看。”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 昌河公主回到公主府没多久,天师就来了。 这么大冷的天,天师穿的却很单薄,好像是她一年四季一直都是这样穿的,根本已经不惧寒暑。 她一进屋,看到昌河公主的时候就一阵心惊。 “才多久未见,公主怎么削瘦至此?” 昌河公主请天师坐下,又打发了宫人出去。 屋里只留下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昌河公主才恨声道:“全都怪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本宫何至于此,天师,你这次一定要帮本宫除了她。” 天师自然知道昌河公主指的是谁。 除了叶恒还有何人。 她低头沉吟,带着点为难。 “天师,她必是克本宫的,若不除了她,本宫只怕要死在她手上。” 昌河公主看天师为难,便收敛恨意,哀哀而哭,哭的十分难过:“她还京不久,驸马就开始厌我,她在叶家住着,我无一日踏实,每日噩梦不断,做什么都不顺心,她出嫁这后我只说好了,可没想到更加变本加厉,她不但羞我辱我,还打我,还让我夫妻相厌,母子离心,天师,我身上所有,几乎都要被她夺尽了啊。” 昌河公主越哭越是难受,激动的抓着天师的手不放:“天师救我。” 第四十一章 布局 天师和昌河公主相交多年,她岁数比昌河公主大的多,一直将她当小辈看待。 如今看着往日明媚张扬的公主哭成这样,天师心里也不好受。 “我之前给你的药没给她用?” 昌河公主抹着眼泪:“用了,可她还好好的,天师,她太邪门了。” “还真是邪门,我必要会一会这个叶氏女。” 天师垂眸,想到关于叶氏女的某些传说,眼中盛满了疯狂。 昌河公主心中一喜,又作出悲痛状:“天师,我们要怎么办?那个小贱人害我,这一回必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天师一笑,声音沙哑,嗓子里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杂音,就好像是金属物件相互划过,又像是用脚不住的踩沙子的声音,听的人耳膜都发疼。 “我欲寻纯净之体来炼药,若是这个叶氏女合适,倒省了我再去四处寻找。” 昌河公主心里更加欢喜。 天师炼药她是知道的。 天师到底活了多久她并不知晓,但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小的时候天师就是如今的样子,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除去身有修为之外,就是用丹药保持年轻美貌。 想着叶恒被天师给抓到扔进丹炉里,血肉融为一体,她不住的哭嚎,昌河公主更是一阵狂喜。 “天师,若抓到她,定要我先讨还一些。” 天师点头:“好。” 她伸手抚了抚昌河公主的头发,又拿着帕子给她擦干净泪水:“遇到什么事都有我在呢,哭什么。” 昌河公主抬头,脸上笑容灿烂。 叶家别苑 叶氏的族人们聚在一处,由着叶书安带头,来请叶明安回家。 叶明安披散着头发,身着一袭浅色长袍,外头罩了白色大氅,看起来清瘦又有着说不出来的散淡气质。 他这一番隐士之姿实在很能唬人。 叶书安见了都是一愣:“族长,如今昌河公主已回公主府,我们来请你还家,叶家老宅不能无人镇守,族长若不回,咱们叶家如何为继?” 叶明安笑了。 他叫人搬了把椅子坐下,慢悠悠的喝着手里的茶水。 “当年你们阖族相逼,叫我休妻,可曾想过今日?” 一句话,搞的叶氏族人面面相觑。 “我活了半辈子,功名利禄早已看淡,如今就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别的事,实在不愿意再操心。” 叶明安笑着指了指侍立一旁的叶瑜:“族长之位我已交给瑜儿,你们且回吧,过些日子,瑜儿自会回去。” 呃? 这下叶氏族人真是坐不住了。 叶瑜才多大点的人啊,竟然要担起族长的重责? 他担得起吗? 再者,自己这些人可是刚将人家母亲赶出去啊,如今请他回去做族长,难保叶瑜不会报复他们。 看着族人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叶明安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果然,就像长女所说,当你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就没有人能拿你怎么样。 福王府 雪停了,叶恒叫人送叶幼宁回去。 前脚把人送走,后脚叶恒就勾了几个阴魂过来。 那几个阴魂阴气并没有多重,但在世间游荡多年,倒也是修出了一些法力。 他们跪在叶恒身前,吓的阴气时轻时重,飘忽不定。 叶恒笑了笑,叮嘱一句:“我的意思已经告知你们,你们自去办吧。” 几个阴魂嗑头:“必为尊上办好此事。” 叶恒一挥手,那些阴魂就都消散了。 她起身,开窗透气,外头天寒地冻,冷的叫人打战,一开窗户,冷气直往屋里钻。 叶恒站在窗边,就像是没有感觉到冷一样一动不动,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寂和清冷。 柳枝拿了大氅过来:“王妃,天气冷,别冻着了。” 叶恒回头一笑,冲散了那份清冷。 “王爷回来了吗?” 柳枝点头:“这会儿才进二门。” 叶恒披着大氅往外走:“我去寻王爷一块吃锅子。” 待今日之后,好些事情自有分晓。 一般来说,下雪的天并不是最冷的时候,雪停天晴,积雪融化,那才是最叫人把手都要冻掉的时候。 这几天大雪消融,整个京城都冷的不行。 大户人家家里的熏炉炭火白天晚上不停的烧着。 鲁王府 二皇子穿着中衣,散着裤脚整个人陷在软榻里。 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虎皮毯子,半闭着眼睛嘴里哼着小曲。 屋子中央站着两个十三四岁的小戏子,两个戏子哼哼呀呀的唱着京中新进流行的曲目。 二皇子听的兴起,起身也跟着扮上要唱上一曲。 他正换戏装,鲁王妃带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 “王妃。”二皇子看到自家媳妇进来,忙挥手叫小戏子们出去。 他笑着过去,伸手握了鲁王妃的手:“外头冷,你过来,我与你暖暖手。” 鲁王妃瞪他一眼:“今儿怎么又没去当值?成天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不怕父皇罚你。” 二皇子笑的浪荡:“怕什么,父皇要罚我,我就和他闹,他总不至于杀了我这个儿子吧。” 鲁王妃坐下,轻声道:“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二皇子只当她闲话家常:“谁?” 鲁王妃神色郑重起来:“小拴子,就是当初给父皇养狗的小拴子。” 这么一句话,二皇子身上的闲散姿态一下子没了,他猛的坐直了,惊声问:“他还活着?” 鲁王妃瞪他一眼:“也只有这时候你才能正经点。” 两口子凑到一起八卦起来。 “我叫人打听了,当初小拴子闭了气,叫人扔到城外的化人炉旁,结果这一颠,他就缓过来了,自己爬起来找个地方躲了,这么些年,小拴子躲在乡下过的还算安稳,只是……” “怎么了?” “他心怀恨意,一直在打听昌河公主的事情。” “昌河公主?这又干昌河公主什么事?” “我悄悄见了小拴子,他说当年是昌河公主害他性命,你也知道父皇有多宝贝黑云,黑云无故死了,父皇大怒,处罚了所有照顾黑云的太监,小拴子也受牵连……不过听小拴子的意思,黑云并非无故死亡,而是昌河公主给害的。” “什么?” 二皇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事过去多年了,谁也没有细想,也没往昌河公主身上猜,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可是真的?” 鲁王妃点头:“小拴子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鲁王妃眼珠子一转,想到一种可能:“你说,当年前脚昌河公主替父皇吃了有毒的食物,后脚就传出黑云故去的事情,这里头有没有什么牵扯?” 她一说,二皇子也想到某种可能。 “这个不保准,那时候我还小,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如今一一想来,倒还真是……太巧了。” 第四十二章 天师许韵 入夜 月华倾泄而下。 叶恒站在扫净积雪的院中,她体内功法运转,将气运转化,同时开始吸收月精。 林惊弦吃过晚饭就呆在书房里,说是要看一些工部历年的资料。 他一个人坐在生了火盆的书房里,桌上堆了很多书。 林惊弦手里捧着一本很厚的叶氏族记,借着烛光看的认真。 这段时间,他接触过一些叶氏族老,从他们手里淘换了一些叶氏藏书,其中就有这一本叶氏族记。 叶氏一族已有千年传承,林惊弦很有耐心的从头来看。 他翻开一页,当看到这一页的记录时,手抖的差点捧不住书。 那书页上赫然记了几行字。 有叶氏女名恒,自幼聪慧,七月能言,周岁已识千百字,五岁博览群书……年十三,独身去往蜀中退婚,后失其踪迹,叶氏苦寻多年,十六年后方归。 归后称其寻得仙缘,欲往山间苦修,亲来斩断尘缘。 只这么短短几十个字,却看的林惊弦心惊肉战。 他嘴里念着:“阿恒,阿恒,叶恒……” 叶恒回屋的时候林惊弦还没回来。 她就披了件衣服去书房。 远远的就看见书房昏暗的烛光。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就看到林惊弦站在案前,一手持笔,不知道在画什么。 “在画山水?”叶恒走过去看了一眼。 林惊弦抬眼:“刚看了几幅画,就想临一下。” 叶恒站在他身后细细的去瞧,瞧了一会儿方道:“这里不对,季节气侯不一,山色不一。” 一边说,叶恒也拿了笔小心的帮林惊弦修改。 几笔下去,纸上的山似乎有了灵性一般,跃然出现在眼前。 林惊弦仿佛看到连绵不绝的高山耸立,看到山中瀑布,看到山下平静的湖面,还看到湖边钓鱼的老翁。 这一切都感觉特别真实。 只是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很快他就从这种虚幻中脱身。 再看,眼前只一幅画。 “走了,早些休息。”叶恒夺了他的笔放下,牵着他的手一步步从书房出来。 回去的路上,林惊弦不经意的提及:“你学会画?” “嗯,学过。”叶恒缓步而行,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林惊弦的脸颊,带着说不出来的幽幽暗香:“早年间曾游历天下,见过好些画师,曾探讨过画技。” 她说的轻描淡写,就像是这对她本就不值一提,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 但是林惊弦却能从她寥寥几笔给画增添的意境中看出她不只是会画,而是画技已致巅峰,可以称得上当世宗师。 叶恒和林惊弦进屋,她洗漱一番就躺下休息。 林惊弦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才睡。 等着林惊弦睡着了,叶恒小心起身,穿好衣服下床,几息之间已经不见踪迹。 月上中天,叶恒站在西苑外的一座桥上。 桥边,一个穿着单薄的麻衣老妇提着篮子过来。 她把篮子放下,取了里头的香烛点燃,老妇殷诚的捧土为基,把香烛插上。 她后退几步,颤颤微微的跪在地上嗑头。 “又下大雪了,一天比一天冷,我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能撑到几时,许是明年我就不能再来看你了。” 老妇小声轻语,混浊的眼中掉下泪水。 叶恒一步步走到老妇身前。 “你祭拜之人和什么人有仇?竟被用邪法镇压在桥下,每日受千百人踩踏之苦,永世不得翻身。” 老妇惊起,后退几步打量叶恒:“你?是谁?你,你如何得知?” 叶恒轻轻一笑:“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帮你祭拜之人,可帮她解脱这无尽痛苦。” 叶恒话才说完,老妇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若是,若是恩人能帮我们娘娘,我这条老命但凭驱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一阵冷风吹过,吹透了老妇的衣裳。 她打个哆嗦,眼看着冻的脸都青紫一片。 叶恒一挥手,一阵温暖袭来,老妇竟觉得哪怕穿着单衣,也是风吹不着,寒不得侵身。 她惊喜的望向叶恒:“多谢,多谢尊上。” 天边霞光初现,叶恒从床上醒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林惊弦正侧身看她。 “几时了?” “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林惊弦躺下来,挨着叶恒的那只手臂轻轻挪动,慢慢的挪,缓缓的抬起,大着胆子从叶恒身下穿过,见她不反感,臂上用了力气,把叶恒拥在怀中。 温香软玉入怀,林惊弦心中无限满足。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出现,打破这份美好。 王慎立于窗外:“王爷,王妃,宫中来人唤您二位入宫见驾。” “扫兴。”林惊弦嘟囔了一声,紧紧抱了叶恒一下,才不甘不愿的起身。 两个人赶紧穿好衣服,又梳洗打扮了一番,这才带了人出门。 等入了宫,就被引着去了乾清宫。 进得殿去,扑面而来的暖意熏人,可坐在那里的人明显不安好心。 暖阁内赫然坐着的除了永嘉帝外,还有就是昌河公主和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子。 女子身着道袍,长发挽起,坐的端正,姿态看起来很优雅,但仔细去看,她的姿态似乎有点装,并非是本身就有的,是不知道跟谁学来的。 叶恒在看她,她也在看叶恒。 “父皇。” 叶恒跟着林惊弦给永嘉帝行了礼。 永嘉帝笑着点头,指了指一旁的女子:“这位是天师许韵,最近刚刚出关,听说老七成婚,特意进宫来想见一见老七媳妇。” “天师好。”叶恒笑着问了一声好,一脸无邪的说:“我听说我与王爷的姻缘便是天师算得的,还没有来得及谢过天师,今日刚好遇上,我们夫妻拜谢天师。” “咳,咳。”昌河公主使劲咳了几声。 她面色不善的看向叶恒。 “天师给你们指姻缘时并未曾见过你,只看八字不算很准,今日特来看看你的面相……对了,当年你出生时乱的紧,我虽在旁,可毕竟时间久了,你出生的时辰竟是也记得不甚准呢。” 昌河公主这话就是要害叶恒。 她摆明了是说叶恒的八字有差,所以才请天师来看她面相,如果她命中有福运,那福王妃的位子就能坐的稳稳的。 可如果她是个福薄的,那就对不住了,还请她乖觉一点,自请下堂。 叶恒听了这话还没怎么样呢,林惊弦就给气着了。 他咬牙拼命克制,可还是忍不了。 “姑姑这是何意?你与驸马姻缘不合,夫妻不睦,便容不得旁人夫妇和乐?” 叶恒低头,忍笑忍的挺辛苦的。 林惊弦啊林惊弦,他这话无疑就是在把昌河公主的脸皮揭下来放到地上狠命的踩呢。 第四十三章 窝心脚 昌河公主的表情十分精彩。 永嘉帝咳了一声:“老七,休得无礼。” 林惊弦看了一眼老神在在,似乎不安好心的许韵,一瞬间,气的眼睛都红了。 他朝前迈了一步,脸色胀红,眼中有火苗在跳跃。 “父皇,儿子若有什么做的对不对的,你只管说,只管罚,干什么闹这一出给儿子没脸,我上头六位兄长全都娶妻,可没见过哪一位嫂子要请许天师看相算命,也没有听说过哪一个嫂子福薄命薄,怎么偏偏到了我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一把拉住叶恒往身边带:“儿子看人只凭自己的心,从来不信什么命数,若果真凭着别人几句闲言碎语,什么八字不合,面相不好的话就定一个人的过去未来,父皇难道不觉得荒唐?” “放肆。” 永嘉帝脸沉如水,大声喝斥林惊弦:“你听听你在说什么?前儿你媳妇君前失仪,如今你又大声咆哮,果然,你这媳妇娶的不好,教坏了你。” 昌河公主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来。 “皇兄说的是,老七以前多乖巧一孩子,谁能想取媳妇一进门竟成了这样,果然,他这媳妇就是来克他的。” “公主这话好生没道理,自打我出生起,一年里头都难得见您一回,您是怎么知道我是什么脾气禀性的。”林惊弦气的直怼昌河公主:“公主一直说什么我家王妃克我,我看是您克我才对,要不然我每回见着您怎么就又憋闷又难受,见了我家王妃就心生欢喜。” 永嘉帝的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了。 叶恒伸手拉住林惊弦,轻轻的朝他摇了摇头。 林惊弦努力克制,才没有过去暴打昌河公主。 许韵也把昌河公主拉走。 刚才她一直在旁边观察叶恒,这会儿压制了昌河公主,就上前一步对着永嘉帝行了个礼:“陛下,福王妃的面相好生稀奇,猛一看是个福寿双全的,但仔细一瞧,竟是横死之相,女生此相,必然导致家宅不宁,天下动荡,终是死于乱世乱军之中。” 永嘉帝身体猛的一震,也跟着仔细去看叶恒。 这儿媳妇他还真没细看过。 原只知道长的很好,性子有些泼辣。 今日屋内光线好,他得以细细观察。 这一细看,永嘉帝心中狂跳。 这个儿媳妇长的实在有些太标致了。 他后宫美人无数,给儿子们娶的媳妇也都是难得的美人,可别管哪一个都比不了面前的福王妃。 她肤白无瑕,犹如美玉,五官更是精致难言,最重要的是浑身的气度,看似清冷孤高,但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矜贵之态。 且难得的是,这个儿媳妇并未施一点点脂粉,整个一素面朝天。 这一刻,永嘉帝有些信了许韵的话。 这样的长相,分明就是祸国妖妃般的存在啊。 想到太子的颜控属性,对于美人的孜孜不绝的追求,永嘉帝更是心惊胆战。 “老七。” 永嘉帝朝林惊弦招了招手,林惊弦却动也没动,满脸警惕的望着许韵。 这让永嘉帝更是心惊肉跳。 才成婚些许时日,自家七子已经这副姿态,可见儿媳妇对他的影响力有多深。 许韵识人心,看到永嘉帝的表情就知道她的话已经触动了这位帝王。 她趁热打铁。 “福王妃这样的命数百年难得出现一个,每回出现,都会导致乱世来临,就如前朝时的容贵妃,再往前的张美人……” “若想要天下安稳,又保得住福王妃的性命,最好还是出家的好,我观福王妃有些灵性,若是随我清修,还能有些造化。” 这话无疑已经说动了永嘉帝。 他才要开口说话,早就急了的林惊弦再忍不住,一步上前,抬脚就踹向许韵:“胡言乱语。” 许韵修行多年,一身修为惊人。 别说是什么凡人体格,就是寻常的大妖恐怕也奈何不了她。 她脸上带笑,躲也不躲,只想着这一脚下去,福王恐怕要伤的不轻。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林惊弦这一脚正正好踢在她心口,一脚下去,许韵被踹的倒退了好几步,就听哐当一声巨响,许韵正好撞到桌案上,竟带倒了桌案和椅子,她整个人就像一块破布一样倒在地上,一张口,鲜血就从她嘴里涌出来。 林惊弦一惊,看看自己的脚,再看看倒地的许韵。 “你,你别装了,本王身体弱力气小,怎么会踹到你。” 不只林惊弦,就连永嘉帝都以为许韵是在演戏。 但是昌河公主就不一样了。 昌河公主吓的尖叫出声,随后上前去扶许韵:“天师,天师你没事吧。” 她扶着许韵怒视林惊弦:“林承寿,你对天师如此无礼,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反噬吗?” 林惊弦冷笑一声:“她胡言乱语,害人性命都不怕报应,本王踹个妖道,又怕什么。” 叶恒伸手扶住林惊弦,跟着笑了一声:“相公说的对,她都不怕,咱们怕什么,不说踹了她,就是打杀了也不过是为民除害,老天都要感谢咱们。” 永嘉帝稳稳坐着。 但心中惊疑。 他知道林惊弦的力气不大,再加上许韵有道行的,寻常人伤不得,按理说林惊弦是怎么都不能伤到许韵。 可现在看着,许韵又好像是真受伤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在帮着林惊弦? 事情未曾搞清楚,永嘉帝只能沉住气再观察观察。 叶恒看了林惊弦几眼,确定他没受什么影响,这才松开手,越过林惊弦走向许韵和昌河公主。 她快步过去:“我看看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受伤了。” 看似在检查许韵,可叶恒却在许韵耳边小声道:“如何,刚才窝心脚好不好受?” 一句话引来昌河公主和许韵怒视。 叶恒满脸的担忧:“好像真伤着了。” “滚开。”昌河公主伸手去推叶恒:“都是你,你给本宫滚,滚开……” 许韵压低了声音:“果然有些邪门,我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这亏我吃了,咱们走着瞧。” “别走啊。”叶恒一把拉住许韵的手,回头看了永嘉帝一眼:“父皇,天师怕是闭关修行出了差子,以致生出心魔来,这才在父皇面前胡言乱语,说了些不着调的话,还请父皇饶恕天师这一回。” 她想了想又道:“天师说别的我信,可说我命数不好,会祸国殃民,这话我是一点都不信的。虽然年代久远了些,但天师是修行中人,应该知道我叶氏祖上出过什么样的人吧,我叶氏先祖中曾有一女寻得仙缘,天仙门授徒,使得仙道大昌,后来邪魔入侵,她以身入局,带着整个宗门对抗魔族,身死道消换得天下苍生得以存活。” “有如此大功德在,便是天道都不许我叶氏后人有祸乱苍生的存在。” “父皇若不信,可查我叶氏藏书,那上头记的明明白白。” 第四十四章 打赌 “一派胡言。” 许韵动了真火,这一气,又咳出一口血。 她白色的道袍上鲜血分明,看起来有几分凄惨。 “你叶氏记载哪里做得了准,我师傅修行多年,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叶氏女得道成仙的。” “哎呀,天师你小心点。” 叶恒又过去扶许韵,还一边数落林惊弦:“你有多大力气不知道吗,怎么用了扛鼎之力去踹天师,瞧把天师给踢的,哎呀,这血怎么吐个没完,天师,你不会马上就要去往西天极乐世界吧。” 林惊弦一脸愧悔状:“天师,实在对不住,我一时情急……只是我这一脚踹过去,天师为什么不躲?我平时在家和我家王妃闹着玩也是踢踢打打的,怎回都踹不到王妃,怎么偏偏就踹到天师身上了?” 许韵要气死了。 这两口子真不作人。 他们俩这是打配合呢,明里暗里的损人,是在说她许韵在作戏,好嫁祸于人。 一气可不要紧,她心口巨疼,疼的都说不出话来。 在永嘉帝看来,许韵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昌河公主时就有了几分不善。 昌河公主还没看出个眉眼高低呢,仗着许韵在旁,大声分辩:“天师才刚出关就被我请了来,恐是许多天没吃东西,自然弱了些,避不过也是有情可原。” 叶恒低笑,用着永嘉帝听不到的声音来了一句:“蠢货。” 随后,她提高声音:“天师,赶紧坐下歇息片刻,回头我请了大夫去您府上帮您会诊,好瞧瞧是怎么回事,放心,若果然是我们王爷踹出了毛病,我们是认的,您需要什么补养,我们会一一送过去,便是每天人参燕窝的养着,我们砸窝卖铁也要帮您弄到。” 林惊弦不住点头:“是极,虽然您诬我家王妃乃不祥之人,我们心里生气,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把您打的受了伤,我们得认。” “我们虽然年轻,可大道理也是懂的,寻常时候很不愿意与人争执,更不会动手,这人嘛,要惜福,少造口业才有福报。” 叶恒跟崩豆似的,一句快过一句。 永嘉帝端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他目光在叶恒脸上巡视片刻,又去看满腔怒火的昌河公主,再看林惊弦狗腿般的给他媳妇搬凳子,小心翼翼的护着他媳妇,只觉本来枯燥的日子多了几分乐趣。 “既然你说你叶家有祖上德行护体,那我问你,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许韵气的脑子昏沉,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比什么?” 叶恒沉吟,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她心中却在欢呼。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即是德行护体,自然不惧寒暑,可是如此?”许韵问。 她是看叶恒穿的单薄,故意这么一问。 林惊弦心头一惊,赶紧去拉叶恒:“我家王妃……” 他话没说完,叶恒就点了头:“自然。” 许韵笑道:“即如此,我们便比耐寒,这几日天寒,你可敢与我只着单衣在外头呆着,哪个在外头呆的时间久,哪个便赢了。” “好啊。”叶恒拍手,很高兴的答应了,接着又问:“赌注呢?” 许韵清声道:“如果你赢了,我便与你道歉,承认自己道行不行,如果你输了,那你便是生而不祥,你得跪下跟我认错,同时离开王府,永世不得进京。” 林惊弦是彻底的急了。 他上前一两步,把叶恒护在身后:“说什么胡话,这是本王的王妃,怎么能离开王府,你想挑唆我们夫妻不得安宁,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 叶恒拉住林惊弦,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她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有一分俏皮,两分可爱,笑的让人心里发暖,好像是有什么不开心在这一刻也都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欢喜。 这么触动人心的一笑却没什么人看到。 林惊弦在前,自然看不到,永嘉帝被挡着,也没看到。 就只许韵和昌河公主看个清楚。 只是她们对叶恒满腔恨意,这笑再美,再暖人,那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昌河公主心中嘀咕一句:果然是狐媚子,连笑都在勾人。 许韵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如此,就说定了,明日我们约在乾清宫外比试,还请陛下做个见证人。” 永嘉帝慢悠悠的把茶杯一放。 “朕允了。” 叶恒和昌河公主一块离宫。 她拉着林惊弦,昌河公主伴在许韵身边。 从乾清宫出来,叶恒启唇轻笑,对着昌河公主又说了一声:“蠢货。” “你骂谁?” 昌河公主大怒,上去就要打叶恒。 叶恒躲在林惊弦身后:“怎么,你也想挨窝心脚了?” 昌河公主气到跳脚。 叶恒躲着她:“看来你是要和我不死不休啊,如此,倒正合我意,你的招我接了,我的招,只怕你接不住啊。” 这句话她说的很轻,轻的随时都随风飘散。 可昌河公主却听的入了耳。 “笑话,本宫乃陛下亲妹,金枝玉叶,贵重非常,你能拿本宫如何?本宫身为长辈,想要治你轻而易举,而你想反抗,那便是大不敬。” 说完这句话,昌河公主扶着许韵趾高气昂的往外走。 叶恒落后一步,嘴角勾起,笑里带了一丝嘲讽。 “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呵!” 出宫,坐进车内,林惊弦整个人粘着叶恒:“王妃,你骂人骂的真好听。” 叶恒拍了拍他:“坐好。” “我冷。”林惊弦还在往叶恒怀里钻:“我病体初愈,耐不得寒,王妃帮我暖一暖身子。” 叶恒无奈叹了一声,一伸手抱住他。 林惊弦偷笑:“昌河公主素日里仗着身份和父皇的恩宠,行事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这么些年过去,倒养的越来越无脑了。” 他勾着叶恒的衣带慢慢的缠着:“王妃那句蠢货骂的极为合适,只是我没想到昌河公主蠢,这位天师也不太聪明啊。” 叶恒喷笑:“聪明人能想出比耐寒这样的笨法子?” 林惊弦的手已经缠到了叶恒腰上:“她大约是太有信心,想着用这次比试来冻死你,或者将你冻的体寒体弱,再把你赶出京城,出京的路上一举击毙。” 叶恒拍开他的手:“你也老实些吧。她是这么想的没错,可也不看看比试的地点,那是乾清宫外头,父皇如何会凭她们闹出事来,再者,后宫那些娘娘们也都不是吃素的。” “今日她们想单凭一个面相,一句生而不祥就要坑杀一位王妃,那明日会不会也一个不顺心顺意,就又给别个娘娘、王妃弄个克夫的命格?皇家的女人本就多思多想,今日事传入耳中,哪个不细细思量一番,为着自身前程,她们也要想办法让我赢。” 第四十五章 血衣 乾清宫 永嘉帝端坐在龙椅上久久无声。 劳九静立一旁,如木雕泥塑。 阳光从窗子里偏移,永嘉帝这才起身:“大伴,陪朕出去走一走。” 劳九赶紧拿了貂皮大氅给永嘉帝穿上。 永嘉帝往外走,一出门,寒风迎面扑来。 他走下玉陛:“大伴,这么冷的天,会不会冻死人?” 劳九随侍一旁:“每年这个时候南城都有冻死骨,尤其是那些乞讨之人。” 永嘉帝听明白了,这是说穿的单薄,又无御寒住处,难免会被冻死。 他皱眉:“老七的媳妇太过莽撞了,这样的赌怎么能打呢?许天师不惧寒暑,可老七媳妇只是个普通人啊。” 劳九轻笑:“陛下是天子,是天下共主,您的想法,就是天下意志。” 永嘉帝也笑了:“说的好,朕记得内库中还收了一件南地贡上来的火羽织成的衣裳,你叫人寻出来给老七送去。” 景和宫 田贵妃一挥手,案上的整套茶具全都跌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昌河那个贱人。” 她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恨意:“自从本宫入宫以来就和本宫作对,如今更是敢如此下本宫颜面,若这次叫她得逞,本宫也不用活了。” 白嬷嬷带着宫女小心上前收拾碎片,生怕田贵妃激动之下起身伤着了。 她轻声哄着:“娘娘这里有些好东西,不若挑出来给福王妃送去,明日再寻个由头往乾清宫前安排几个人手,定能护住福王妃。” 田贵妃有些意动。 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平静下来细一想就摆了摆手:“本宫不用做什么,陛下那里自有安排。” 做为枕边人,田贵妃是最知道永嘉帝的。 他不会允许有人冻死在乾清宫前,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儿媳妇。 坤宁宫中,皇后想的就更深了。 她和来请安的太子道:“这事咱们只管看好戏,昌河如今一日比一日蠢,这种事情都敢做,都能做得出来,哼,早晚有一日,她会被自己蠢死。” 太子启唇轻笑:“母后说的是,许韵不知什么原因和昌河搅在了一起,蠢事一桩接一桩的干,早早晚晚被牵连。” 皇后点头,心思深沉。 她有一句话没有和太子说。 那便是自古以来,君权和神权是水火不容的。 之前是因为许韵的师父国师他老人家本事太大了,且对于整个大齐来说是有大功德在身的,历代君王自该敬重优待。 可国师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便是那位顾天师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京中单留一个许韵,陛下早就看她不顺眼,又岂容她再这般嚣张。 福王府 一回家就拉着媳妇进屋的林惊弦也是这么和叶恒讲的。 “父皇最无法容忍的是有人借神权指挥君权,他是皇帝,是天下共主,自来唯我独尊,又怎么会容许别人在他面前指手划脚。” “以前宽容许韵是因为她的师父,再加上她没有犯错,父皇无从下手,但这次不一样,她红口白牙、无凭无据的就想要定一个皇室宗亲的命格,这是所有君王都不愿意看到的,今日她可以说你不好,明天就会说别个,哪一天她指着父皇的鼻子说父皇并非天命所归,父皇难道也认了?” “所以,从这件事情起,父皇就已起了杀心。” 林惊弦并不瞒着叶恒,细细的与她道来:“我踢许韵那一脚并非莽撞之行,而是替父皇试探她,一脚下去,许韵就被踢成那样,想来,父皇已经有了定夺。” 叶恒依在他身边,听着他缓声细语的说话,还一边丝丝缕缕的从他身上吸收气运,只觉得身边这人实在可爱的紧。 叶恒故作不懂:“嗯,我明白了,多谢夫君教我。” 林惊弦低头,看着叶恒含笑的眼中有几分戏谑,他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你这样聪明,自然也想到了,是我多嘴。” 叶恒与他十指相扣:“什么多嘴,夫君声音好听的紧,我很愿意多听。” 一边说着甜言蜜语,叶恒心中发狠。 昌河公主今日的为难,她会千百倍的奉还回去,她的布局也该启动了,过几日,她要叫昌河公主万劫不复。 鲁王府 二皇子披着单衣歪歪扭扭的坐着。 他旁边熏炉里传出来的热气蒸的人想要冒汗。 小拴子就跪在他脚边,低头,瑟缩。 他已经不是当年养狗的小太监了,看起来和南城的贫同差不了多少,苍老、贫苦、面带愁容,一双手骨节粗大,手上冻疮遍布。 “王爷,小的,小的说的都是实情,黑云是,是被昌河公主杀死的,小的亲眼所见。” 二皇子懒的动弹,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人。 那人会意,上前一步:“即是亲眼所见,为何不与陛下讲呢?” 小拴子哭了:“小的原想跟陛下说明,可不等,不等小的找着机会,昌河公主已经替陛下吃下毒药,陛下忧心昌河公主,再加上黑云的死,一时怒火攻心就,就处置了小的们,小的根本没找着机会,待,待死里逃生,就更没时机了。” 他呜呜咽咽的哭着。 “小的,小的冤啊,这些年小的一直在想当日之事,越想越是痛苦,以致于许多年过去,当日之事还历历在目。” “你有何证据?” 二皇子重视起来,坐直身体紧盯着小拴子。 小拴子抹了眼泪,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 二皇子让人呈上来,解开那个布包,就看到里头有一块已经有些褪色的破丝织品,还有一件带血的狗衣。 “这是?” 小拴子咬牙切齿道:“这是当年黑云临死之前咬下来的昌河公主衣裙上的料子,还有就是黑云被毒杀时穿的狗衣。” 二皇子把布包包了起来:“你且先在这里住下,待本王寻着机会定为你翻案。”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小拴子惊喜异常,不住的嗑头。 小拴子被人带下去,鲁王妃转身从屏风后出来。 二皇子拉鲁王妃坐在身边,他看着鲁王妃满眼的柔情:“你前儿不是抱怨开销日大么,今日拿捏了这事,明儿我就与你弄银子来。” 他站起身,由着下人给他穿衣。 “你要去哪儿?”鲁王妃急问。 二皇子扭头笑笑:“去七弟那里走一走,与他讨些银子来。” 第四十六章 交涉 叶瑜带着怒意,挟着寒风进了公主府。 他不等下人通报就直闯进了昌河公主的住处。 昌河公主正把叶幼宁叫到身边问话,不想叶瑜突然进来。 叶幼宁赶紧起身,昌河公主含笑问:“你怎么来了?近来可还好?天越来越冷了,记得让人看着炭火,别冻着了。” 叶瑜黑沉着脸:“母亲,儿听说你与天师入宫,当着陛下的面指摘长姐生而不祥,可有此事?” 昌河公主并不否认:“有。” 叶瑜一拳击在桌上:“母亲,你已经抢走了长姐的一切,现在还要逼死她吗?” 昌河公主看着儿子,听了这话,心中刺痛,脊背生寒。 “你是在指责本宫?” 叶瑜高声道:“是,儿虽是母亲所生,但也知善恶,辩黑白。母亲一直说什么长姐生而克母,可当年长姐的母亲是怎么没的,母亲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她已自请下堂,退居别院,又能奈母亲何?母亲竟然不能容她,活活把她折磨死,如今还把长姐视为眼中钉,母亲此等行为,实在有违人道。” 叶幼宁听的心头巨震,耳边发麻。 她往后退了几步,垂头不语。 昌河公主被这话刺的跌坐在椅子上。 她颤颤微微哆哆嗦嗦的伸手指着叶瑜:“你,你是在骂本宫,骂你的生身之母?” 叶瑜梗着脖子:“儿没有骂母亲,儿说的全是实情,母亲,你已错了这么多年,为何还要一错再错,长姐已经出嫁,母亲若是不喜可以不见她,为何要……我叶家本就人丁调落,长姐是我手足,母亲真疼儿子,如何叫儿子忍受断手断足之痛?” “你滚,滚。”昌河公主气到差点呼吸不过来,她脸色青紫的指着门外大吼。 叶瑜转身就走。 叶幼宁赶紧追了出去。 昌河公主看着一双儿女离开,顿时崩溃,捂着脸大哭起来。 “本宫做错了什么?本宫怎么养了这么一对白眼狼……” 叶瑜听着哭声,脸色更差。 叶幼宁追过去:“哥,母亲……真的,真的诬蔑长姐吗?” 叶瑜重重点头:“我也是刚听说的。” 叶幼宁抬头看着叶瑜,满眼都是痛苦挣扎:“那,那我们怎么办?母亲如此,父亲必为不喜,以后我们要如何见父亲?又有何颜面去见长姐?” 想着长姐对她的疼爱和照顾,叶幼宁眼中满是泪光:“我,我还和长姐约了明春一起踏春赏花,如今我又怎么立于她身前。” 叶瑜深吸一口气,右手在叶幼宁头上抚过:“长姐品性和善,有容人之量,必不会迁怒于你,母亲是母亲,你是你,母亲恨长姐咱们劝着,劝不了,便,便想办法亲近长姐,若有机会,好生补偿。” 叶幼宁重重点头,擦了擦眼泪:“好,我记着呢,哥哥莫气,路上小心些。” 送走叶瑜,叶幼宁没回去见昌河公主。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亲妈,只好先躲着了。 这让昌河公主更加难过,一边哭一边发狠,只说是叶恒用邪法迷惑住了她的儿女,为着儿女,她也要将叶恒弄死。 福王府 林惊弦接了小太监送来的火羽衣,展开来看,就看到平平无奇一件单衣,可伸手去摸,就只觉得触手温热,就如在烤火一般。 他心中欢喜,带着火羽衣去找叶恒。 把衣裳给叶恒穿上,拉着她站到院子的寒风里,林惊弦小心的问:“怎么样?冷吗?” 叶恒摇头:“不冷,挺暖和的。” 林惊弦脸上露出今天一天最为灿烂的笑容。 他想和叶恒说点什么,却听到王慎的声音:“王爷,鲁王殿下来了。” 林惊弦松开叶恒的手:“二哥怎么来了?快,开中门请二哥进来……我去迎一迎。” 他披着大氅急步流星的往外走,出了二门,就看到二皇子带着随从正闲庭阔步的走着,在别人家,他也像是在逛自家花园一样,充满了松驰感。 “二哥。”林惊弦笑着拜了一下。 二皇子打量四周:“七弟,你这府里不怎么样啊?房子怎么这般破旧,这地面都有点不平整了,屋子又小,怎么能住人?” 林惊弦一边请二皇子往里走,一边道:“搬的匆忙,许多地方都没来得及修,如今正是冬天,不好动工,等到了明年春天再一点点的弄吧,幸好我府里人少,还能住得下,再多些人,恐怕就要闹腾了。” 兄弟俩说笑着进了屋。 一坐下,二皇子就先开口:“今冬宗室里娶妻的、生子的、病死的太多了,唉,光是随礼都是好大一笔花销,你二嫂如今在家坐着成日的发愁,一天天的搬着帐本,理都不理我,实在叫人心焦。” 林惊弦愣住。 这话啥意思? 这是来讨钱的? 可没钱了为什么不找父皇去要? 跟他这个当弟弟的要得着吗? 林惊弦举目望望四周:“二哥看我这府里可有什么值钱的只管拿去,弟弟必然没有二话。” 他这意思就是你看我都快家徒四壁了,你咋好意思跟我哭穷? 怕二皇子不要脸的真搬他家的东西,林惊弦又加了一句:“最近我家王妃心情不太好,听说二哥家养了好几位名角,哪日得空,还请二哥割爱,叫他们来我府上唱上几出,哄哄我家王妃。”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你没钱你还养戏子?养戏子什么开销?花钱流水一般,真要穷的揭不开锅,咋不叫你养的好些戏子出去唱堂会给你挣钱?你跟我这个当弟弟的来要钱,你也好意思?人嘛,不能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啊。 二皇子笑容不变,自有一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稳坐钓鱼台的架势,真是搞的林惊弦都没脾气了。 喝了一口茶润润喉咙,二皇子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给林惊弦:“你看这个值多少?” 林惊弦接过来细看。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止不住的心头狂跳。 竟然是…… 竟然是当年昌河公主中毒的真相,原来……一切都是昌河公主搞出来的,为了逃避怒火,她自导自演了那么一出,后来一直竟然以父皇的恩人自居,这么些年,为着这件事情父皇对她多么容忍,她也因此荣宠十几二十年。 “二哥,可是真的?”林惊弦拿着那纸坐不住了。 二皇子老神在在的点点头:“七弟,我与你办了这事,你拿什么谢我?” 林惊弦十分为难。 老实说,他出来开衙建府是给了银子的,永嘉帝对他还算不错,搬家的时候给了二十万的银子,但是出来之后开销大啊,每日里各种花销,还要留下明年修房子的钱,能动用的真的不多。 叶恒那里倒是有钱。 可他怎么可能去花媳妇的嫁妆银子呢? 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这么干事的。 第四十七章 血脉传承 二皇子一撩袍角,二郎腿翘了起来。 他嘴里哼着小曲,右手在腿上打着拍子。 林惊弦满心的为难。 他头一回感受到了没钱的苦闷,也有些理解为什么田贵妃千方百记的想搞钱。 男子汉大丈夫,没钱是真不行啊。 “七弟可想好了?” 二皇子一曲哼完,颇有兴味的看着林惊弦脸现难色。 “只要二哥把此事办好,与我家王妃出口恶气,我便与二哥这个数。”林惊弦伸出一根手指。 “有点少了吧。”二皇子笑笑,又要哼曲。 “两万,不能再多了。”林惊弦一咬牙说出一个数来。 二皇子起身:“成……” 话未说完,就见王慎进来:“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林惊弦起身,拱手为礼:“二哥稍侯。” 二皇子不紧不慢道:“即是弟妹有事相商,就请过来吧,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不是没见过的,请来一块聊聊也无妨。” 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偏偏二皇子说话的语气十分不正经,带着几分流氓色调,就让林惊弦心里来了气:“不必了。” “二哥说的是。”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 一句是林惊弦说的,另一句是推门而入的叶恒说的。 叶恒含笑进来,顿时叫整个屋子都显亮堂了不少。 她进来先朝二皇子道了万福:“二哥近来可好?嫂子可好?二哥回去和嫂子说一声,得了空寻着一块玩,省的大冬天的在家里呆着烦闷。” “好说,好说。”二皇子也拱手回了一礼:“弟妹最近越发白净标致了。” 这话引的林惊弦怒目而视。 叶恒笑了一声:“二哥比前儿见到时也更俊朗潇洒了些。” “是吗?”二皇子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弟妹好眼光。” 林惊弦在一旁站着,看二人这样你来我往,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烦燥。 他一把拉住叶恒的手:“王妃,坐这边。” 他指的座位是离二皇子最远的地方,而他也坐在了叶恒身边。 叶恒坐定之后就道:“二哥想要什么我知道了,说句实在话,二哥心善,如此关照我们,区区两万实在不足以感谢二哥的记挂照料之情,然则家中又实在没有余财,想要多给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么一句话,叫二皇子不再那么懒洋洋的了,他坐正了身体,眼神凌厉,有了天皇贵胄的仪态和气度。 叶恒笑了一声:“我和二哥也不见外,有几句话呢,也只在家里,当着二哥的面说,对着旁人,我是一句都不透露的。” 二皇子的预感很准。 他现在就感觉叶恒接下来的话对他极为重要:“请讲。” “我叶家千年世家,底蕴深厚,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些好东西,但那些都是外物,叶家最为重要,最为宝贵的是血脉传承记忆。” 这话什么意思? 不只是二皇子,就是林惊弦都有些惊掉了。 “叶氏嫡脉中每隔几代就会有一嫡女继承祖上的技艺,生来就有祖辈们的传承,到如今,叶氏已经有六百年未曾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只当是传说,谁也没有当真,可这却是真真实实的。” 二皇子眼睛微眯:“你的意思是说,你……有了血脉传承。” 叶恒重重点头:“是,这事我从未对人提及过,便是父亲那里也不知道,今日是头一回说起此事。” “为什么对我说?”二皇子一阵心慌。 知道了别人的大秘密,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就是被人弄死,另一条就是和别人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利害相连,福祸相依。 可不管是哪条路,他都不愿意走。 他可以预想到如果跟着叶恒走,将来恐怕会遇到很多艰难。 他闲散的生活恐怕会一去不复返。 林惊弦这会儿心思急转,他看着叶恒,目露思索之色,又想到了从叶氏祖籍上看到的那几行字。 六百年前,血脉传承? 林惊弦在仔细分辩,记载和叶恒的话哪个是真的。 “是二哥缺钱闯到我家里,怎么又怪罪我跟二哥掏心掏肺呢?”叶恒歪着头,一脸天真的看向二皇子:“二哥,叶家传承可是世间难得的宝库啊,比如说,这传承里就有烧制琉璃的工艺,又有如何养殖珍珠,还有千工百巧,无所不包……” 滋…… 二皇子倒吸一口冷气。 他听的越发胆战心惊。 这…… 这是他一个皇子能听的吗? 就算是太子,恐怕也不敢太过插手这些吧。 叶恒却不管他愿不愿意听,径自道:“至于为什么和二哥说?自然是因为我们和二哥都缺钱,且二嫂家里百年豪商,握有整个大齐最为重要,最为齐全的商道。” 二皇子明白了。 这是要拉着他和鲁王妃娘家人一起经商赚钱啊。 他低头沉吟,不知道要不要接抛来的橄榄枝。 林惊弦有点担心,他伸手握住叶恒的手:“阿恒,你不必……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叶恒朝他温柔一笑:“我只出技法,别的事情我是不管的,你现在在工部,掌握着整个大齐最好的,门类最为齐全的工匠,我们和二哥联手,你想想,这钱……” 她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一个有技艺,一个有工匠,一个有商道,联起手来,赚钱还不跟搂树叶一样简单么。 二皇子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好,恐怕万劫不复。 但他本就疯狂,疯起来没人拦得住,骨子里有着冒险的性格。 另一个是他真的想多赚钱,多享受人生。 想了一会儿,二皇子咬牙应承:“事情我帮你们办了,但是我要看到成品,要是真的好,银子,咱们一块赚了。” 送走二皇子,林惊弦拉着叶恒进屋,让宫人们出去,他把门关好,伸手把叶恒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真是血脉传承?” 叶恒抬眼看他。 “你心里不是都明白吗,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问出来反倒不美。” 林惊弦一下子就泄了气,整个人都赖在叶恒身上,他弯着腰,把头靠在叶恒肩上,呼吸出来的热气喷在叶恒脖颈处:“王妃,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第四十八章 秀恩爱 这一日过的很快,快到一眨眼的功夫一天就过去了。 大早起的,叶恒就换好了衣服。 林惊弦看着扔在床上的火羽衣:“怎么不穿这个?” 叶恒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不必穿,省的说我欺负人。” 她今天穿着一身暮春时节的装束,鹅黄的上襦,下束石榴裙,纤腰盈盈一握,看起来是真美,可冷也是真的冷。 林惊弦拿起一件白狐皮的大氅给她披上,系好带子,又让人拿了手炉塞到叶恒手里,这才揽着她出门。 车马早就已经备好了。 叶恒登车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有豫王府的车轿缓缓驶过。 “今儿看热闹的人应该不少吧。” 林惊弦生怕她冻着,时不时的摸摸她的手,再摸摸她的额头:“我那几位兄长恐怕都会去宫中侯着。” 到了乾清宫,果然来的人特别多。 除了各宫的娘娘外,还有太子和几位皇子也都挟着王妃过来。 昌河公主和许韵端坐在殿中,许韵穿的特别单薄。 她面如白玉,唇红齿白,长发垂下,衣衫单薄,别说,还真有几分仙姿玉态。 叶恒没来之前,她的清冷散淡很引人注目。 可叶恒一进来,整个乾清宫的光彩就被她夺了去。 她的一身衣服艳丽张扬,头发梳了百合髻,头戴富丽堂皇的金玉饰品,本来是人间富贵花的装扮,可无端叫人觉得比许韵更像是仙人。 叶恒看了许韵一眼,轻笑一声:“没想到国师府竟穷成了这般,连身好点的衣服都寻不出来。” 在叶恒面前,许韵怎么都保持不住平稳心态。 “我是世外之人,自然该清淡些,哪里像你这般庸俗。” “啊呀。”叶恒咯咯的笑了起来,清甜的笑声悠长:“原来修行的人都得不慕富贵,要清修已身啊,我是头一回知道呢,原还羡慕世外高人功法了得,如今瞧着不能装扮的漂漂亮亮的,我可不羡慕了。” 叶恒心里却是更瞧不上许韵了。 屁的修仙中人都得清修,不争不抢,要素净…… 真正的修行中人比世俗里的人争抢还要狠。 修行中人争的不是金银,争的是灵脉,是道统,是法宝,为着这些,那真是杀红了眼,那个世界里杀人夺宝的多了去了。 也就是许韵这样的没经过那么残酷的事情,竟养成了这副清高的性子。 “你……”许韵被叶恒这么一笑,火气更大了。 “好了。”永嘉帝这会儿出声:“既然要比试,那就赶紧比去,今日天寒,你们去背阴的地方呆着,要吵要骂也随你们去。” “是。”叶恒施了一礼就朝外走。 许韵起身跟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叶恒一伸手:“天师,你先请吧。” 许韵冷哼一声,从叶恒身边经过。 叶恒迈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直接扑到了前头的许韵身上。 许韵被撞,脚下未动分毫:“福王妃,小心些吧。” 叶恒赶紧站好:“对不住了,迈惯了我家的门槛,再迈这样高的有点不太习惯。” 许韵没有回头,径自前行。 两个人出去找了背阴的地方,叶恒叫小太监给她搬了把椅子坐下。 许韵离她远远的,并没有叫搬椅子,而是盘膝坐在地上,做出一副要修行,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殿中,林惊弦转来转去,转的永嘉帝头昏。 “你消停些吧。” 田贵妃把他拉到身边:“你媳妇那里自有人照顾,不会出事的。” 可林惊弦还是担心的很。 他呆了一会儿就跑出去看叶恒。 见她坐的端端正正,好像也不冷,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一点。 跑回殿中,林惊弦披了紫貂的大氅,又揣了手炉,看着殿中还放着御膳房刚送上来的还热乎乎的点心,林惊弦跑过去连盘子都端了。 太子才刚拿起一块要吃,也叫林惊弦给抢了去。 他揣着一盘点心宝贝似的送到叶恒手边:“阿恒,你先吃着,我再给你泡壶热茶去。” 另一边的许韵被吵到,睁眼一看,嘴角都要抽了:“这是做什么?敢情还吃上了。” 叶恒咬了一块点心咽下去:“我们比挨冻,又没说不能吃东西,再者,谁知道要冻到什么时候,万一冻个两三天呢?要是不吃东西岂不要饿坏了。” “是啊,是啊。”林惊弦立刻附和:“我们赶着来,早饭都来吃呢,我家王妃定是饿坏了,这又冻又饿的,坏了身子还是我心疼。” 他说完狗腿的问叶恒:“够吗?不够殿中还有。” “这个有点太甜了。”叶恒吃了几块就腻了:“有那煎的小饺子,一口一个那种吗?” 这个还真没有,但叶恒想吃,林惊弦就得想办法给她弄。 他叫过劳九:“伴伴,麻烦您叫人走一趟,去给我家王妃弄些煎饼,对了,御膳房有奶茶没有,没奶茶红枣茶也可,热气腾腾的给弄一壶过来。” 劳九笑着答应,小跑着去了。 面对这样一对浓情蜜爱的小情侣,孤身一人的许韵只觉得心痛,眼睛也跟着痛了。 她看了一眼乾清宫。 林惊弦故意刺激她:“你在昌河公主吗?她正在暖阁呆着呢,这会儿喝着热茶,吃着点心和太子妃还有皇后娘娘说话,笑的可大声了。” 许韵:“没人问你,能不能闭嘴。” 叶恒把盘子塞给林惊弦:“我家王爷说句话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说话,管的也真是够宽的。” 许韵:…… 她想吐血,谁能拿针把这对夫妻的嘴给缝上啊。 很快,煎饼和热奶茶就给呈了上来。 叶恒想去拿,林惊弦挡了一下:“这个有油,小心弄脏了手”,他献宝似的摸出一副小巧的银筷子递给叶恒:“用这个,多吃点。” “多谢。”叶恒接过筷子,对着林惊弦甜甜一笑,笑的林惊弦昏昏乎乎的:“客气了。” 叶恒夹起一个煎饼冲着林惊弦一招手,林惊弦弯腰凑了过去,叶恒就把煎饼喂给他吃:“你也饿了吧,吃一口。” 并不算多稀奇的煎饼吃到嘴里,林惊弦吃出了珍馐佳肴的感觉:“好吃。” 叶恒倒了奶茶。 小太监送奶茶过来,只送了一个小巧的白瓷杯子,叶恒就端着这个白瓷杯递到林惊弦嘴边:“嗯,你先尝一尝。” 林惊弦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很轻的就着杯子喝了一口:“好喝。” 叶恒一回手,咬住林惊弦刚喝过的地方直接把一杯奶茶喝下肚。 倾刻间,林惊弦的脸红了,不只脸红了,耳朵都红了:“王,王妃,你……我,我再拿个杯子。” 叶恒眨了眨眼睛:“你我夫妻,做什么这般生疏。” 许韵捂着胸口,只觉得胸闷异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间就感觉这里好冷,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冷气很快就侵遍全身。 那种整个人都处在冰天雪地里的,几乎要被冻僵的感觉袭来,从脚心开始侵袭,一点点的爬,她的脚僵了,全身都在变僵。 背脊处,寒风阴冷,胳膊和腿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鼻子冻的发酸,口舌发木,上下牙都因着哆嗦而不住的嗑碰。 第四十九章 脱衣服 田贵妃看了看屋中摆的水钟,脸上有些忧色。 “嬷嬷,你去叫老七回来。” 皇后坐在一旁点了点头:“老七身子骨弱,不易在外头久留。” 白嬷嬷领命出去,不一会儿,她和林惊弦一块回来。 田贵妃忙去看林惊弦,就发现他脸红的不行。 “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可别冻坏了。” 把林惊弦拉到身边,田贵妃小心的摸摸他的手,又要去摸他的脸。 林惊弦赶紧躲开:“母妃,儿子没事。” 白嬷嬷跟在身后,头垂的很低,肩膀抖动,想笑又不敢笑。 “外头怎么样了?”太子做出担心的样子,问了一声殿中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直在外头站着,这会儿刚换班进来。 他小心的走过去,才要低声回禀,太子就笑道:“你只管说,叫大家都听听。” 小太监只好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福王殿下担心王妃饿着,叫御膳房准备了吃的喝的,王妃说福王殿下早起也没吃多少,就喂王爷吃煎饺,还,还用同一个杯子喝奶茶。” 这话一落地,二皇子扑哧一声就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拍大腿:“什么冻坏了,老七的脸红是害羞啊,老七,不是哥哥说你,在你家王妃面前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这么着可不行,要不,哥送你几个美人,等你见的多了,就不会在王妃跟前手足无措了。” 田贵妃点头,很同意二皇子这番话:“二殿下说的是,不过美人就不劳殿下送了,我这里有几个好的……” 林惊弦退后了好几步,吓的赶紧摆手:“母妃,不用了,好的您自个儿留着,儿子用不着那些美人,就儿子这小身板,真消受不起啊。” 他又看了二皇子一眼:“二哥也悠着些吧,美人虽好,但不宜多啊,我虽经常病着,可也听说过一句话,都说色是刮骨刀,二哥,你就是再身强力壮,也经不住这么刮啊。” 鲁王妃坐在一旁,原是没动静的,一副温柔贤惠样子,这会儿小手却拧在二皇子的大腿上,这么使劲一拧。 她力气很大,平常没事的时候还曾拿二皇子当鼎举过,现在发狠了拧,二皇子一个没忍住嗷的叫出声来。 “老二。”永嘉帝一个眼风扫过去。 二皇子委屈极了。 “父皇,老七咒儿子。” 鲁王妃这个时候开口了:“你别不识好人心,七弟分明就是一片好心,都说忠言逆耳,我听着七弟这是忠言,照我说,那些美人你还是少招惹为妙。” 二皇子更加委屈,一向疯疯颠颠的他低了头,抽噎了两声,又不敢拿手去揉大腿,忍着痛答应:“我知道了。” 太子妃笑着打趣:“二弟妹向来贤惠,二弟也能听得进你的话去,照我说啊,美人太多了确实不太好,咱们这些做贤内助的,也不能只顺着爷们,该劝还是得劝的,若果人人都像二弟妹这般,天下要少多少不必要的纷乱。” 太子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太子妃好似故意的一样,扭头笑吟吟的看着太子:“您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太子哼了一声没答腔。 三皇子摆弄着手里的佛珠,一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三皇子妃长相艳丽,向来都是快人快语:“太子妃说的很是。” 四皇子两口子都跟隐形人一般,在这种场合,从来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五皇子冷哼一声:“若真是贤内助,自然该听,可要是那种怨贤妒能之辈,爷们又岂是她能摆布得了的。” 五皇子妃放在膝上的手直哆嗦,眼里的泪瞬间就要下来。 她知道规矩,宫中不许添晦气,只好忍着,忍的难受,忍的眼睛发酸,鼻子发胀。 林惊弦惦记着叶恒,在屋里呆不住:“屋里有些热,我去外头凉快一会儿。” 他转身朝外走,田贵妃想叫他,才出声就被白嬷嬷给拦住了。 白嬷嬷小声道:“娘娘,王爷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要是拦了,只怕是要母子离心的。” 这话给了田贵妃会心一击,叫她有点胆怯。 林惊弦出去,就看到叶恒已经把煎饺吃完,奶茶也喝了半壶。 他摸摸装奶茶的壶,旁边小太监笑道:“王爷放心,这是壶底下空心,放了炭火,奶茶一时半会儿凉不了。” 林惊弦点头,走到叶恒身旁,不经意的给她挡了一些寒风:“要是难受就进屋,咱们再想别的方法。” 叶恒拉了他一把。 林惊弦就感觉林恒的手一点都不凉,温温热热的。 叶恒指了指另一边的许韵:“你看。” 林惊弦看过去,却见许韵这会儿脸色奇差无比,唇色都变成了青紫色,整个人好像冻坏了,直打寒战。 “她这是?” 林惊弦吓了一大跳。 许韵是有些本事的,他们这些皇室中人都清楚明白。 往常他也听说过许韵寒暑不侵,一年四季都着单衣,还以为许韵能坚持很长时间,却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功夫,许韵就撑不住了。 叶恒朝林惊弦招了招手。 林惊弦赶紧凑过去,弯下腰听叶恒说话。 “你那一脚叫她受了伤,再加上刚才咱们那样……她看了心里不好受,一时气血逆行破了功夫,自然就受不住了。” 林惊弦听的眼睛发亮:“那咱们再气一气她?” 他转过头,离的那么近,专注的看着叶恒,目光温柔缠绵,心里却在盘算如果在叶恒玉白的脸上亲一下会不会挨打。 叶恒拍开他:“气的太过反而不好,你站一边,等着看戏就是了。” 叶恒没有告诉林惊弦的是,除了气的许韵气血逆行,她还给许韵种了寒冰符。 这种符是她当年自己弄出来的,有一年她用四级的寒冰符冻住了一个深渊里的大妖,她的那些弟子们有一段时间吃妖肉吃到吐。 虽然现在她画不出四级符来,可是和大妖比不起来,许韵的修为实在太过单薄了,便是一级的寒冰符,她也受不住啊。 林惊弦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看到许韵发作。 可没想到,叶恒和他说完话没多久,许韵就撑不住了。 她目光变的不清明,嘴唇哆嗦着,没了苦色,若有似乎的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林惊弦吓了一大跳。 紧接着,许韵的动作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许韵开始扯衣服。 她扯着身上的衣裳往下脱,先把外衣脱了,又去脱中衣,扯开领口的时候,玉白的肩膀露出来,上头一片青紫色。 “妈呀。” 这番变故把林惊弦吓的跳了起来,直接就往乾清宫冲:“父皇,父皇不好了,许天师她,她……她想男人想疯了。” 第五十章 唱念作打 永嘉帝坐不住了,带着一屋子的人出来时就看到许韵已经把中衣都脱了,只穿里边一件小衣。 “快,快拦着些。” 永嘉帝大急,忙命小太监制止许韵,可别再让她脱了。 昌河公主急奔过去,捡起外袍给许韵披上。 许韵已经失去了神志,撕扯着外袍又要脱下。 昌河公主赶紧抱住她,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丑事来。 “天师,天师,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许韵一副没有一点理智的样子,昌河公主急的掉了眼泪:“这是怎么了?” 叶恒冷眼旁观,背对着许韵那边,和叶恒面对面站着,挡住她的视线:“莫看。” 叶恒笑了笑:“嗯,我不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众位皇子妃也都扯着皇子们退后再退后,生怕被波及到。 “抬进屋内。” 永嘉帝一锤定音,皇后赶紧指挥小太监抬起许韵送到殿中。 昌河公主不放心,也跟着进去。 进了屋,劳九就送上厚毯子,昌河公主接过来给许韵披上,又把抱着的手炉放到许韵手中,再让宫人看着她些。 眼看着许韵不像方才那么发疯,昌河公主放了心。 她站起身,转头走到叶恒面前。 “贱人。” 叶恒还没说话,林惊弦就先炸了毛:“你若再无礼,休怪我不留情面。” 昌河公主双眼泛红,抬手就要打林惊弦。 叶恒一把拉过林惊弦挡在身后,抬手握住昌河公主的手腕:“公主这是怎么了?今日我好似并未曾得罪公主?又因何如此?” 昌河公主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想要抽回手去,可怎么也挣不脱。 “你个贱人,你对许天师做了什么?你,你把她害成这般样子,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叫她出丑,故意让她没脸做人,你……早晚有一天,我要扒了你的……” 叶恒狠狠一捏,昌河公主疼的眼泪汹涌往下掉。 “你松开。” 叶恒一甩手,把昌河公主甩出去老远。 她转身面向永嘉帝:“父皇,公主的指责我不敢认,您要为我们夫妻做主,许天师如此实在是因为太过寒冷之下失温引起的幻觉,人处在严寒环境中,因太寒冷濒死时,就会感觉浑身发热,会忍不住脱掉身上的衣服,许天师如此,是正常现象,并非我们做了什么。” 林惊弦是信任叶恒的,他上前一步:“父皇若是不信,可召刑部官员来询问一番。” 永嘉帝看了两人一眼,又再看看许韵和已经有点失心疯的昌河公主,抬了手,才说要召人来询问,不想旁边劳九上前轻声道:“陛下不必召刑部那些官员来,奴才可以做证,福王妃所言非虚,奴才年幼时曾遭寒灾,满村冻死了不少人,奴才亲眼见过好几位……” 他看了许韵一眼,话没说完,但是在场的都听明白了,他想说的是看过好几例许韵这样脱衣服的。 对于劳九,永嘉帝可谓信任之极。 他摆手:“即如此,便不用去问了,昌河,你听明白了吗?” 昌河公主很不服气,但是劳九信誓旦旦,她又说得了什么,只能恨声对叶恒道:“你即是清楚此事,为何还要和许天师打这个赌,分明就是故意想看她出丑。” 这话说的好无理取闹。 在场许多人都只觉得不入耳。 叶恒反倒是给气笑了。 “公主,您也是有儿有女,这般大的人了,说话之前难道就不会动动脑子么,怎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提出打赌的是许天师,我只是应战,另一个,都说许天师道法高深,寒暑不侵,我哪知道她这样不耐冻呢?” “既然公主一直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那咱们就好好的来掰扯掰扯,许天师曾游历各地,见多识广,比我通晓的事情要多吧,她应该也知道失温幻觉之事,即是知道,却偏偏提出这样的赌来,无非就是想看我出丑,叫我不能做人。” “她先存了害人之心,结果却害着了自己,这怪得了谁呢?”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方为君子之道,许天师行的是鬼域伎俩,走的是阴谋小道,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不是活该吗?” “虽然公主和许天师是知交故友,但论远近亲疏,也该有个分寸,从公主婆家来论,我是叶氏女,与公主之女是同胞姐妹,从娘家来论,我是公主的侄媳妇,不管怎么论,公主都该维护我一二。” “怎的我看公主反倒是伙同外人来坑害于我,公主安的是什么心?难道非得我丢尽了颜面,失了性命,公主才欢喜吗?” 叶恒不说这番话,大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但是她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的女子都忍不住心惊胆战,对于许韵的心狠手辣也实在是看不过眼。 女子清白名声有多重要? 许韵难道就不知道? 她心里比谁都知道,却偏偏设了这么一个毒局要让叶恒丢尽颜面,让她无颜苟活,就是死了也要落得个淫荡的名声。 这人比毒蛇还要毒啊。 叶恒怼完昌河公主,又看向永嘉帝。 她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眼都是泪,浑身更是充满了哀怨和痛苦:“儿媳养在乡下多年,本本分分,从不敢入京叫公主心里不痛快,哪料到与福王殿下有夫妻之缘,方得入京嫁入皇家,自嫁人之后,行事规矩,从不敢行差踏错,生怕惹了谁不高兴,哪里想到就算是再温顺,再忍耐,也还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田贵妃低头,心道这儿媳妇实在是个高手啊。 什么老实本分,分明自她入京之后昌河公主就没痛快过一日,落到她嘴里,她自己反倒成了无辜的小白莲。 田贵妃心中警惕,琢磨着以后对这个儿媳妇万万要小心为上。 太子妃别过脸去,眼睛一直盯着柱子上的盘龙看。 鲁王妃使劲的扯着二皇子,不让他一时兴起也跑过去跟着唱念作打一番。 林惊弦满脸怒火,紧跟着扑通跪在叶恒身侧:“父皇,儿病弱多年,自认从未曾得罪过谁,怎的偏偏有人就是容不得儿子?” 他拉着叶恒的手,满脸的心疼:“王妃,并非是你的错,是因为你夫君我不会做人,向来太过实心肠,脑子太笨,嘴也不巧,不会说甜言蜜语的哄人,便叫人刻意针对了,王妃,你只是被我牵连。” 他越说越是伤心难过,越是心疼叶恒:“你素来贤惠温柔,待人更是软语相对,温言相向,从不敢得罪了谁,你这一番赤诚,又有什么人会狠心下毒手,实在是我不好。”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我媳妇很好,好得很,比天仙还好,你们谁要是敢说我媳妇一句不好,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永嘉帝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儿子,火从心头起,还得狠狠压着,气的嘴角都直抽抽。 二皇子琢磨着老七夫妻俩这一场戏,满脸的兴味,真是恨不得也跪在那里演上一演。 “王爷,你这么好的人,谁舍得为难你呢?定是我不好。”叶恒拉起林惊弦的手,与他泪眼相对,满脸的不舍:“王爷,你我夫妻缘浅,恐怕这一世夫妻做不到头了。” 她说完话,松开林惊弦的手,朝着永嘉帝嗑了个头:“儿媳只道亲缘太浅,这一生要孤身一人了,哪里想到嫁到皇家,有父皇母后和母妃们慈和疼爱,又有王爷温厚善良,诚心以待,还有诸位皇兄、皇嫂真心相扶,原只道后半生终有着落,未曾想终是福薄……为着皇家和睦安稳,请父皇准儿媳和离。” 第五十一章 挑明 “不行,不准。”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且其中的急切焦急都是一样的。 永嘉帝看了一眼,刚才出生的除了老七之外,还有老二。 他忍不住皱眉。 老七着急是正常的,毕竟他对这个媳妇十分喜爱,可老二呢?他着的什么急? 不只永嘉帝费解。 其余皇子们也都看向二皇子,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甚至有人想到了什么桃色事件,目光不住的在二皇子和叶恒身上搜索。 二皇子着急是真的啊。 叶恒可是妥妥的财神爷,二皇子还等着叶恒的技术带他发家致富呢,叶恒要是走了,他的财神梦啊可就破灭了。 二皇子妃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扭着他的耳朵拉他坐下。 二皇子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从来不管别人目光如何。 他坦坦荡荡的坐了。 “老七,你好好劝劝你媳妇,谁家一个不顺心把和离挂到嘴边啊。” 林惊弦比谁都明白二皇子的心思。 他拱了拱手:“多谢二哥记挂。” 旁边太子捂了眼睛。 三皇子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永嘉帝关爱的看向林惊弦。 心说这孩子多年病卧在床,到底单纯了些,竟还真心感谢老二。 别的皇子们:老七,你是不是傻,老二很有可能对你家王妃心存不良啊。 永嘉帝就觉得心太累了,这一个两个的简直就是讨债来的,他每天批那么多折子,处理那么多国事,还要处理这些家事,实在叫人受不住啊。 “老七媳妇,你先起来。” 叶恒就坡下驴站了起来。 起来是起来了,但哭还没停呢。 “老七,扶你媳妇先坐下。”皇后只好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等着林惊弦和叶恒坐下之后,永嘉帝拍了桌子:“昌河,今日之事错不在老七媳妇,是你和许天师百般为难,才有了今朝错,你先送许天师回府,再回去闭门思过,过年之前不准出来。” 昌河公主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皇兄,我……” “你难道还要坑旨不尊。” 永嘉帝动了真火,昌河公主也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她期期艾艾的去扶许韵,偏偏在这个时候,林惊弦朝着二皇子使了个眼色,二皇子会意。 他心知老七恐是急了,也是真恼了,趁着这个时机要搂草打兔子,给昌河公主来个狠的。 二皇子不顾二皇子妃的急切拉扯,猛然起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是…… 坐了一圈的人,每个人眼中都带着几分兴趣。 哟喝,今儿这事还真没完了啊,这一出一出的,比戏台上唱的都要好看。 “父皇啊,儿子有一事存在心里挺久的,原,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今日瞧着昌河姑姑所做所为实在心寒齿冷,不得已只好说了。” 昌河公主顿住,拿眼风直扫二皇子。 太子放下袖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容来。 二皇子妃叹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团扇来遮了脸。 田贵妃一直坐的稳稳当当,这会儿已经有点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静。 她眼睛微眯,看了一眼二皇子,又往林惊弦身上去看,却见林惊弦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这心里的滋味啊,可是真难说。 “你说。”永嘉帝只觉疲累,可对着这个疯起来啥人都能不认的老二,也不得不先安抚为上。 二皇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刚才叶恒哭,是哭的真美,那种破碎的,叫人心疼的美直撞人心。 二皇子哭的十分狼狈。 眼泪鼻涕的一大把,看着挺脏,但也足以叫人看出他哭的是诚心实意,没有作戏的成分。 “父皇啊,黑云他死的冤啊,父皇,你一定要为黑云做主。” 黑云这两个字一出来,永嘉帝都坐不稳了。 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面色一片惨白,眼也红了,眼看着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黑云……” 二皇子妃悄悄的递给二皇子一块帕子,他接过来擦了眼泪:“是,是黑云,儿子小时经常与黑云作伴,黑云就如儿子的手足一般,当年黑云没了,儿子好些日子悲痛欲绝,这些年,儿子时不时的就会去祭拜黑云。” 永嘉帝长叹一声:“难为你这般重情重义。” 呃? 太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看向二皇子时眼光颇为不善。 其余皇子们也遭到会心一击。 这话啥意思?老二重情重义,他们呢?就是薄情寡义不成? 一个个的心里大骂二皇子虚伪会做戏,竟然拿着死掉的一只狗来讨帝王欢心。 “前些时候儿子去祭拜黑云时,恰巧发现养过黑云的太监小拴子在上香,他见着儿子就跪下磕头,一直说黑云死的冤,他也冤枉,求儿子为他做主。” 二皇子抹了眼泪,转身指向昌河公主。 “小拴子告诉儿子,当年是昌河公主害死黑云,他说是他亲眼所见,可不等他说出真相,就和一块养黑云的几个人被赐死,他命大,扔到化人厂的时候又活了过来,就悄悄的逃了,这些年一直在乡下躲着不敢露头。” 永嘉帝身体晃了几晃,不敢置信的看向昌河公主。 昌河公主面色一变,随后一脸怒火的斥责二皇子:“你胡说,你胡说,那时候我也中了毒,我……” 二皇子急了,声音变大,说话时额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我所言但凡有一句是假,叫我不得好死,当年姑姑正是因为害了黑云,生怕被人揭穿,所以自导自演了中毒的戏码,那点心就是姑姑自己弄的,你自己吃了自己下毒的点心,佯装作是替父皇挡了灾,好叫父皇感激你,就算是黑云的事情被揭露出来,父皇也会因为感念你兄妹情深而不忍责怪。” 永嘉帝脸色更差,一双眼睛里早就盈满了泪水。 他慢慢的转头,脸上这时候一片平静。 双眼含泪,但是面上平缓,却叫人觉得害怕。 “昌河,老二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不是,不是……”昌河公主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狼狈的摇头:“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但是永嘉帝心里却是信了二皇子的话。 当年的事情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凑巧了,只是昌河公主生死不知,太后哭的泪人一样,他也焦头烂额,就把这事交给皇后去查,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只能不了了之。 自打那之后,他就把对于黑云的感情挪到了昌河公主身上,对昌河公主简直就是有求必应,溺爱之极。 可谁想得到,黑云竟然是昌河公主害死的。 永嘉帝咬牙:“把小拴子带上来。” 第五十二章 还没完呢 小拴子被带上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他是被人拖着进来的。 瘫倒在还有余热的地上,小拴子哭的缩成了一团:“陛下,陛下一定要为黑云做主啊。” 事情从黑云身上挑起。 坐在殿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敢说话,一个个的尽量缩小自己,减少存在感。 谁也知道黑云对于永嘉帝意味着什么。 当年永嘉帝并非太子,只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小皇子。 他处在风云变幻的宫廷中,在先帝和太子之间寻求平衡,过的十分辛苦。 可饶是如此,被先帝的猜忌逼的有些疯狂的太子还是没有放过他。 因为一件小事,太子记恨上了他,设计把他引到了蛇窟里。 那一天对于永嘉帝来说是永生难忘,每每记起都会做噩梦的存在。 永嘉帝爱狗,大些能做主的时候养了一条小踏雪的狗,黑云就是踏雪的儿子。 那一天永嘉帝带着踏雪和还幼小的黑云出去玩,却被关到了蛇穴里头。 踏雪为了救他,拼命的和那些蛇斗争,咬死了大半的蛇,最后死在一条大蛇的口中。 踏雪死后,黑云继续拼死护着他。 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黑云伤痕累累,几乎不成样子。 永嘉帝抱着黑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但却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一定要护着黑云,再不让黑云受到一点伤害。 自那之后,永嘉帝开始暗中参与皇权争斗,最终成为胜利者。 他也报了仇,但是那段不堪的记忆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对黑云,永嘉帝比对亲儿子都要好,便是太子对黑云有任何的不敬,他都会严加斥责。 宫里的每一个人在面对黑云的时候,简直比祖宗还要恭敬。 现在小拴子又提起黑云,谁也知道,这事不能善了。 当小拴子把证物呈上来时,永嘉帝捧着黑云的血衣泣不成声。 “昌河。” 他咬牙切齿:“你歹毒善妒,连黑云都容不下,朕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昌河公主软倒在地上:“皇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 可她的话永嘉帝根本听不进去。 “传朕旨意,夺去昌河公主……” “皇兄,皇兄,你想想母后,母后临死之时拉着你我的手,让我们兄妹相亲相爱,皇兄……”昌河公主心知不好,把太后都搬了出来。 永嘉帝痛哭的闭上眼睛。 “来人,送公主回去,关闭公主府门,让她静思已过。” 很快就有侍从去拖昌河公主。 昌河公主站了起来,整整衣饰:“不用拉,本宫自己走。” 众人看着昌河公主扶着许韵一步步走出殿去,均心知肚明,独得圣宠、嚣张京师十几年的昌河公主自此之后要落寞了。 一个失了宠又从不与人为善,还不得驸马喜爱的公主会落得什么下场,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有些人也难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田贵妃安静的坐着,但是从她上扬的嘴角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极好。 死对头倒台,真是可喜可贺啊。 永嘉帝是真累了,也没有精神再处理事务。 他摆摆手:“你们都自去吧,朕要好生歇息了。” 这个时候没人再敢说什么,更不敢触怒永嘉帝。 大家站起身,缓慢而又安静的退了出去。 林惊弦拉着叶恒走出乾清宫时,在宫门关闭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里头传出来的永嘉帝悲痛的哭声。 哭声很压抑,很微弱,但两个人都听到了。 林惊弦叹息一声:“父皇这些年对昌河公主容忍太过了。” 叶恒没有说话,安静的跟着林惊弦出宫。 走到宫门口,未上马车,就看到二皇子独自走过来。 几位皇子驻足看过去,就看到二皇子笑吟吟的拦了叶恒。 “弟妹,你答应我的事情莫要忘了。” 叶恒点头:“定不敢忘。” 二皇子这才满意的离开。 三皇子和五皇子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慎重。 “走了。”林惊弦扶着叶恒上了马车,一路缓行,回到家中,顿觉浑身上下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舒适了。 昌河公主被人扶着进了家门。 一进屋,她就倒在榻上。 杨嬷嬷小心的进来给她收拾,就看到昌河公主在榻上缩成一团,满脸的惊恐之色。 “公主,公主。”杨嬷嬷走过去察看,昌河公主一把抓住她的手:“嬷嬷,我害怕,我好害怕,皇兄他,他会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杨嬷嬷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能柔声安慰。 好容易把昌河公主哄的睡了,没过一会儿,她又哭醒了。 杨嬷嬷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叶幼宁。 叶幼宁正好打听到了宫中的事情,心里正难受呢,就被杨嬷嬷拽着要去哄昌河公主。 她使劲挥开杨嬷嬷。 “嬷嬷,母亲即已做下错事,就该反省已过,清清静静呆着,再者,母亲并不喜欢我,我过去只会叫她更加心烦。” 这话说的杨嬷嬷听了都觉心寒齿冷。 “县主,公主千不好万不好,总归是你的母亲吧。” 哪知道她这句说出来,叶幼宁已经泪流满面。 “嬷嬷,如果可以选择出身,我宁愿出生在寻常百姓家中,也不愿意做这个县主。” 杨嬷嬷一脸震惊的看着叶幼宁:“县主这话实在……” 她没读过什么书,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叶幼宁,只是觉得这姑娘只怕是读书读傻了,要不就是被叶家人的呆气给传染了,或者,真正是个心冷到极点的人。 深夜 昌河公主又一次被噩梦所扰。 她睁开眼睛,面对漆黑的屋子,没来由的生出一种空虚又恐惧到极点的感觉。 黑暗中似乎有个影子存在。 昌河公主看了一眼,吓的失声尖叫。 可她那么大声的叫,竟然无一人回应。 那个黑影到了她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那只手怎么形容呢,阴寒、冰凉,如蛇一般…… “你,你是谁?”昌河公主不住的想要朝后缩,但被掐着脖子动弹不得。 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公主连我都不认得了。” “叶星落。”昌河公主认出了声音的主人:“你,你待如何?” 叶恒掐着昌河公主,手上用力,让她处于窒息的状态当中。 “放心,我不会弄死你,我今日来是告诉你,我说到做到,说了要夺走你的一切,那就会真的一点点夺去。” 她笑着,笑声欢快:“你看,你夫妻情绝,子女情淡,你的夫,你的子,你的女都已失去,如今失了圣宠,失了和陛下的手足之情。” 昌河公主瞪大了眼睛,满眼的血丝,眼珠子都要从眼中暴出来了。 她恐惧到了极点,忍不住瑟瑟发抖。 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昌河公主张开口想要说话,但一张嘴,从喉咙深处就发出了嗬嗬的难听的声音。 “接下来你会失去什么呢?你将失去根本,这可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一句话说完,叶恒松手,大笑着离去,留给昌河公主的是无限的恐惧。 一个人明知会死,最为恐惧的时候并不是刀落下的时候,而是在刀将落未落之时。 第五十三章 卖惨 叶恒一大早上就被吵醒了。 她摸摸身侧,被褥都是凉的,坐起身,就看到柳枝端了水进来:“王妃,县主一大早上就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王爷在外头花厅陪着县主。” “我知道了。”叶恒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了,也没有化妆打扮,把头发松松挽了,穿着短袄,系了红绫长裙就往花厅走去。 还未进去,就听到了叶幼宁的哭声。 “怎么了?” 叶恒疾步进去,却见叶幼宁哭的稀里哗啦,一双眼睛肿的跟桃似的。 林惊弦赶紧起身:“我也问不出什么,你好好问问,可别再让她哭了。” 叶恒点头,坐到叶幼宁身侧,拿着帕子给她擦眼泪,温柔的询问:“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贪嘴想吃什么没买着?” 叶幼宁止住哭声,满脸的羞色:“姐姐,我,我闯祸了。” “闯什么祸了?”叶恒没往心里去。 叶幼宁是个老实孩子,行事很有规矩,她能闯出什么大祸来? “早起母亲寻我,说是想吃徐记的点心,叫我亲自去买给她吃,我想着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昨天又哭了半宿,一时心软就答应了,谁知道,谁知道我的马车出了府,就被赶下车来。” 叶幼宁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叶恒,见她没生气才敢继续往下说:“我这才知道母亲扮成宫人的模样跟着混出府来,她如今正坐着我的车要进宫去,陛下已经下了旨,不许母亲出府,她这般……要是惹的陛下震怒,我,我该怎么办?” 叶恒看着慌张失措的叶幼宁,只能先安抚:“别怕,陛下也是讲道理的,这事又不赖你,必不会罚你,现今最重要的是去宫门口拦住昌河公主。” 她起身让人去叫王慎:“你带了人去宫门,快些去,告之值守的侍卫一定要拦了昌河公主,等拦住之后,你快些送她回去。” 王慎领命去了。 叶恒还有点不放心,就拉了叶幼宁的手:“你坐我的车,我们一起去瞧瞧,若是不好,也能描补一番。” 这种情况之下,叶恒也没时间再去妆扮,就这么带着叶幼宁出去。 到了门口要坐马车的时候才发现林惊弦已经在另一辆马车上。 他掀着车帘,探出头:“我不放心,和你们一起去。” 三个人紧赶慢赶的过去。 到了宫门,未下马车就听到嘈杂声。 林惊弦赶紧跳下马车,他要去扶叶恒,不想叶恒动作很快,利落的跳了下去,又转身扶了叶幼宁。 远远的看过去,就看到一圈的人,周围还有好多围观者。 走近了才发现昌河公主赤着足,披头散发的跪在一席破旧草席上。 她穿着薄棉衣,外罩灰朴朴的兔毛的披风,长发垂到地上,沾了不少的土和泥,看起来十分狼狈可怜。 侍卫统领正好声相劝:“公主,您还是请回吧,老这么着,要是引的陛下大怒,对您和我都不好啊。” 昌河公主仿佛未曾听到,就这么直直的跪着。 她的脸色苍白中隐隐带青,嘴唇发紫,看起来冻的不轻。 叶幼宁一见就又哭了。 “母亲。” 她扑上去拉昌河公主:“您这是何苦,您赶紧起来,咱们回家。” 昌河公主甩开她:“滚。” “母亲。”叶幼宁一边哭一边又要去拉昌河公主,昌河公主眼神冰冷,眼风扫过去:“不孝的东西,离本宫远一些。” 叶幼宁僵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好半晌,她才张口发出声音来:“母亲。” 昌河公主却理都不理她。 叶恒见此走了过去,她先搂了叶幼宁,好支撑住她,不让她软倒在地上。 “公主,陛下生气罚您闭门思过,您该好生静思已过,而不是跑到这里来折腾,您如此,岂不是枉顾陛下对您的一番手足之情,也枉顾了陛下一番苦心啊。” 昌河公主动也不动。 叶恒叹了口气:“您是公主,金枝玉叶,就这么在宫门口跪着,难免引来闲言碎语,坏了皇家威仪。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该安静一点,等着陛下气过了再行分辩,您说是不是?” 周围一些看客听了这话忍不住点头,都觉得叶恒说的很有道理。 侍卫统领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福王妃说的很是,公主,您这般……可是在逼迫陛下,万一引的龙颜大怒,恐要……” 昌河公主动了。 她猛的从袖中抽出一把刀来架在脖子上:“你信都离本宫远一些,若谁敢再进一步,本宫今日就血溅当场,你们就是杀害本宫的罪人。” 侍卫统领吓的赶紧后退好几步。 叶恒也拉着叶幼宁往后退:“公主,您小心些,可别伤着了。” 乾清宫 永嘉帝气的砸了好几个杯子:“她怎么敢,怎么敢?” “堂堂公主,脱簪披发,猬于席上,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逼朕跟她认错吗?” 劳九小心的收拾了杯子碎片,轻声道:“老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况这么冷的天,公主还赤着足,陛下,还是召公主来问一问吧,万一有事呢?” 永嘉帝深吸了几口气:“伴伴,你去传她进来……顺便把老七两口子和幼宁也一块叫进来。” 劳九出去走了一遭,再回来的时候,不但把昌河公主还有叶恒一行人带了进来,后头还跟了二皇子。 永嘉帝只觉心累。 “都坐吧。” 别人才刚坐下,昌河公主就狠摔在地上,摔下去之后,她努力挣扎着跪下。 “皇兄,皇兄,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黑云并非我有意害死,他当时发狂要咬我,我,我真的只想打他出出气,没想害死他啊,后来我吓坏了,当时年幼,心慌意知之下想了那么个法子,皇兄,我真的知道错了。” 昌河公主膝行上前,使劲的嗑头,嗑的额头红肿一片。 “皇兄,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性子您最清楚,我莽撞易怒,性子直,不会拐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些年我心里也难受,每每夜中惊醒,只觉愧对皇兄,可我又不敢说,我真的知错了。” 她慌乱极了,又有些语无伦次。 永嘉帝低头,就见昌河公主形容实在狼狈极了,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眼中满是红血丝,看起来昨天一晚上只怕没睡。 “你先起来。” 到底,永嘉帝有些心软了。 “皇兄,我只求皇兄不要因着我气坏了身子,皇兄若是不气,只管打我骂我,便是打死了我,我也无怨无恨……” 昌河公主说的太急,狠狠的咳了几声,咳出一口血,紧接着,她晃晃悠悠的就倒了。 见着这么一幕,叶恒叹了口气。 二皇子悄悄看了叶恒一眼,见她有些失神,也跟着有点失望。 林惊弦悄悄握了叶恒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不差这一时半刻,早晚有那一日。” 叶恒叹气可不是因为昌河公主躲了这一劫。 她叹气是因为昌河公主被逼急了,做出这样狗急跳墙的事来,这一次,昌河公主把永嘉帝的最后一点兄妹之情给磨没了。 那接下来,就该她出招了。 她这一招釜底抽薪可是要绝了昌河公主所有的生路,让她再也翻身不得。 第五十四章 孝子贤孙 昌河公主未出宫。 她留在宫里,由着太医调养身体。 叶恒一行人出宫,她和叶幼宁坐一辆马车,二皇子死皮赖脸的上了林惊弦的马车。 进了马车,叶幼宁一直低头不说话。 叶恒就笑着安慰她:“别多想了,陛下能容公主养病,就说明不生气了。毕竟是亲兄妹,总不能真怎么着了。” 叶幼宁轻轻嗯了一声。 她悄悄抬头看向叶恒:“姐姐,母亲做了很多错事,我心里知道她不对,也时常劝说,可她经了事关生死之事,我又实在不忍心。” 叶恒脸上带着笑,温柔的拍抚叶幼宁。 可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很多事情她心知肚明。 昌河公主和叶幼宁是亲母女,血脉亲缘相连,怎么都断不了。 哪怕叶幼宁明知昌河公主伤了虞氏,害的长姐十几年不得归家,可还是做不到真正的断绝亲缘,站在公理一方。 这便是帮亲不帮理,世人多是如此。 “我知你的难处,也不忍叫你为难,上一辈的恩怨都过去了,不干我们姐妹的事,只要我们相亲相爱就好。” 叶恒声音温和,浅浅缓缓的流入叶幼宁心中,让她无比的舒心温暖。 另一辆马车上,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可惜了,布的好局竟又叫她给破了,父皇这一次都能容她,以后恐怕更不可能把她弄倒。” 林惊弦不慌不忙的取出一直温着的热水倒了一杯,浅笑饮下:“不急,慢慢来就是了,这一次昌河公主太过心急,行了这等狗急跳墙之事,父皇对她的容忍也差不多了,若是再有一事,她必然不能翻身。” 二皇子稀奇的看向林惊弦。 “老七,你为何也非要斗倒她?” “莫不是因为贵妃娘娘?” 林惊弦扔给二皇子一把干果,他舒适的靠着厚厚的垫子上,整个人懒散极了。 “为了叫我家王妃高兴。” 这一句话引的二皇子朝他竖了大拇指:“佩服,佩服啊。” 正说话间,突然马车不走了。 王慎小跑着过来:“王爷,前头周举人来拜,说是有事相求。” “叫他过来。”在二皇子满脸意味的表情中,林惊弦从马车里探出头。 远远的看着周华茂一袭青衣走来。 他身形高瘦,脸型硬朗,眉眼端正,迎风走来的时候,就如一竿青竹拔节而生,不屈不挠。 “见过王爷。”周华茂站在车前,拱手施礼。 林惊弦打量他几眼:“何事相求?” 周华茂垂头,大约是觉得自己求告的事情有些不妥,竟是不敢去看林惊弦:“在下想求王爷给王妃带个话。” 马车内的二皇子听到这话,满脸兴味,忍不住想吹声口哨。 听听这话说的。 这位周举人胆子是真大啊。 半路拦截,求着王爷给王妃带话,勇啊,真勇啊,他也不怕惹恼了老七夺了他的功名,要了他的脑袋。 这个时候,二皇子十分想看林惊弦的脸色。 就这么一位爱妻如命者,被情敌求个当面,也不晓得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轻叹一声,实在可惜,没有看着啊。 就在二皇子以为林惊弦会生气的时候,哪料到林惊弦语气平缓道:“前头有家茶馆,你先过去,一会儿本王送王妃寻你。” 呃? 二皇子惊了个大的。 他真恨不得立刻扒拉林惊弦,想看看他脑子有没有灌水。 “二哥,我这里有些事情,你先回吧,有事咱们改日再相商。” 林惊弦在下马车的时候说了一句。 二皇子当然不走啊。 这么有趣的事情他肯定要旁观到底,回去好和自家王妃八卦一下。 “我也无事,不如和你做个伴。” 二皇子也跳下马车,跟着林惊弦去了前头车旁。 林惊弦敲了敲车壁,叶恒听到声音探出头来。 林惊弦轻声把周举人相求的事情讲了。 叶恒点头:“好,我过去和他谈谈。” 叶恒把手炉放下,才要下车,叶幼宁拽住她的衣袖。 叶恒回头,就看到叶幼宁对着她摇头:“长姐,此事,此事不妥。” “这是王爷应下的,有何不妥,再者,我与周举人清白坦荡,无有不可告人者。”叶恒笑了笑:“我行事正大光明,从不行那等鬼域伎俩。” 叶幼宁心中一刺,猛的缩回手去。 叶恒趁机跳下马车,跟着林惊弦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茶馆,三间门面,上下两层,外头看着质朴,里边却收拾的很干净,大冷的天,里头有炭火,进门就觉一片暖意。 进了门,小二迎了进来,先看林惊弦,又看叶恒,看到叶恒的一张倾国面,眼中的惊艳怎么都遮不住。 “几位是周举人请的客人吧,周举人在二楼人字间,几位请随小的来。” 踩着木质楼梯上去,进了一个小小的隔间。 林惊弦推开门示意叶恒进去,叶恒看他,他笑的坦荡:“我和二哥就不进去了,你安心的和他说明白。” 叶恒点头:“你等两刻钟来接我。” “好。”林惊弦伸手帮叶恒整理了一下大氅:“这家店的绿豆糕还算不错,我叫他们做些,咱们走的时候带回去。” 叶恒笑了笑,挑帘子进去。 林惊弦贴心的在外头把门关好。 二皇子站在那里,想贴着门偷听,却被林惊弦给拉着下了楼。 “就这么着了?” 二皇子满脸的震惊,目光在林惊弦脸上扫视了一圈又一圈:“七弟,你是真放心啊。” 林惊弦边走边道:“我家王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皇子就发现论起爱妻如命来,林惊弦更在他之上。 起码他做不到这样大大方方的带自家的媳妇去见外头的野男人。 “也不知道你家王妃怎么弄的,怎的把你迷成这般,我常听说早年间有狐狸精幻化成美人,他们吐出来的气能迷人心智,如果不是你家王妃有名有姓,出身叶氏,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狐狸精了。” 包间内,周举人听到动静激动的站了起来。 当他看到叶恒一个人进来,又看到门被带上时,就越加的有礼拘谨。 他朝着叶恒深施一礼:“给王妃添麻烦了。” 叶恒点头回应一声,脱下外头的大氅挂好,在桌旁坐下。 桌上放了热茶和点心,叶恒正好也有些饿了,就拿了一块枣泥糕吃着。 周举人在对面坐下,贴心的给叶恒倒了一杯茶:“在下回到会馆多日思量,夙夜不得寐,终是敌不过心中所思所想,就讨了这个嫌,来求见王爷王妃。” 叶恒一块枣泥糕吃完,拿着帕子擦指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周举人浑身巨震,眼泪瞬间滑下:“星落她,她还活着吗?” 他这些时日想的都是这个。 星落的身份被人代替,嫁给福王的并非是她,那她又去了哪?现在还活着吗? 周举人相信叶伯安两口子不会害星落,更不会弄出叫人替代星落的事情。 那眼前这位……或许也是迫不得已才替代星落的。 叶恒点头:“还活着。”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周举人说实话。 “我也是叶氏女,是叶星落的祖姑奶奶,六百年前……” 周举人越听,眼睛越是瞪的老大。 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亲眼见着,他实不敢信,要是别的人说起,他只会冷笑一声,来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星落她,她什么时候能脱身?” 在叶恒伸手,掌心火焰跳动时,周举人已经信了她的话。 叶恒握拳,明火熄灭:“她的身体已经被毒侵害的不成样子,凡间医者根本治不了。我的栖身之地有温养身体,去毒避邪的之功,她在阵中,一来做个阵基,二来也是调养身体,等到我恢复几成功法,就会有办法带她出来,也会彻底的帮她去毒。” 周举人听了,起身长长的作了个揖:“多谢……祖姑奶奶垂怜。” 这话引的叶恒抬眸看他:“你怎么也唤……” 周举人这礼施的很重,一直弯腰未起身:“我与星落定情之时已发过誓言,今生今世,唯她一人,心中认定她是我妻,她的长辈,便也是我的长辈。” 叶恒都给这人的赖皮气笑了:“你倒是真会讨巧卖乖啊。” “华茂诚心诚意,即已知晓长辈存在,便该以礼相待,从今日起,华茂会代替星落恪尽孝道。”周华茂起身,一脸的真诚。 叶恒失笑:“罢,你虽非良善,但对星落倒是一片真心,我也就不计较你的赖皮了。” 第五十五章 我喜欢大的 二皇子在下头坐的有点无聊。 他忍不住点点桌面。 “七弟,你就真放心。” 林惊弦倒是一片坦然:“若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话虽这么说,但二皇子代入自己想一想,如果他家王妃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不说是真的,就是光想他都受不了。 二皇子观察林惊弦的神色:“七弟,你和哥说句实话,你是真的在意你媳妇?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林惊弦将伙计才送上来的包装好的枣泥糕放在一旁:“二哥是说无欲则刚对吧?因着心里没有她,所以不在意。” 二皇子重重点头。 林惊弦苦笑:“我家王妃与常人不同,她自幼受的不是闺训,学的也不是三从四德那一套,所思所想常有惊人之处,她这样的性子,我要是拘束她必把她推的远远的。” 二皇子心里开始同情自家弟弟了。 这哪里是不在意啊,分明就是太在意了。 看着表面平平淡淡,心里是爱惨了的。 因为怕抓不住,怕失去,所以就什么都能容得下。 二皇子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林惊弦的肩膀:“苦了你了。” 林惊弦笑了笑:“时候差不多了,我去接她。” 他起身朝楼上走去,二皇子在他走后就变了脸色,由同情变为幸灾乐祸,他拿筷子轻轻击着桌沿,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过了有盏茶的功夫,二皇子抬头,就看到林惊弦携叶恒下楼,而那位周举人随侍一侧,对着叶恒极尽恭敬之能事,看那样子,简直是把叶恒当祖宗供着了。 发生了什么事? 二皇子满眼的震惊之色。 他实在搞不明白周举人为何前后态度发生巨变。 周华茂恭敬的送叶恒一行出了茶馆,站在茶馆前头看着三人上了马车,他久久未动。 他站在那里,青衫被吹起,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想着叶恒那些话,周华茂右手紧握,克制着胸中快要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咬紧牙关,没有让昌河公主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站的腿脚都有点发麻,周华茂才招呼了一顶轿子送他回会馆。 一路上,他的心一会儿像是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又像是被冷水浇,时冷时热,难受极了。 快到会馆的时候,周华茂才用着谁也听不到的声音吐出一句话来:“星落,你放心,欺了你的、害过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乾清宫 永嘉帝把折子放在一旁,听劳九报告各人的行踪。 听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皱眉。 “你是说老七半路上被周华茂给拦了,然后他亲口同意周华茂和,和老七媳妇私会?” 劳九点了点头:“正是。” 永嘉帝这心里的滋味啊,可真难说。 “虽然朕也觉得老七媳妇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周华茂倒也是正人君子,可是,毕竟男女有别,老七可真是宽宏大量啊。” 劳九眨了眨眼睛,小声道:“福王对王妃十分信重。” 这哪是什么信重啊,这分明就是被拿捏了。 想到这个,永嘉帝更难受。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声:“罢,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呃? 劳九觉得稀奇,这事就,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陛下竟然没有想要斥责福王妃的意思? 要知道,前年三皇子妃和三皇子吵架,两口子打了一架,三皇子吃了些亏,陛下知道之后大怒,下旨申斥三皇子妃,还骂了三皇子的老丈人。 这一回福王妃做出的事情比三皇子妃更过份,陛下竟然忍下去了。 他哪里知道永嘉帝这颗老父亲的心有多沧桑啊。 实在没办法啊,谁叫自家儿子太过在意了呢,他倒是能申斥儿媳妇,可申斥之后呢? 儿子还要不要了? 老七体弱多病,要真是为着这个郁结于心,田贵妃还不得跟自己闹翻了啊。 老鼠好大,但恐伤玉瓶啊。 叶恒回到家中,先安顿好了叶幼宁,又叫人给叶明安送了信,把叶幼宁在这里的事情说了,让他莫担心。 随后,叶恒就到书房里绘图。 她画了烧制琉璃的窖工图,把工序也写了出来。 写好之后,叶恒把这个交给林惊弦。 “你回头去工部讨几个好工匠带出去试一试,若是哪里弄的不好,咱们再改进。” 林惊弦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他记在心上,就把纸又交还给叶恒。 “你收着,我都记下了,不会出错。” 叶恒笑了笑,把纸团成团握在手中,片刻后张开手,纸团已经成灰。 林惊弦面不改色:“这样也好,省的被人看到泄了密。” 叶恒打量了他半晌,心里有些微触动。 她拉着林惊弦坐下,好声好气道:“今日我跟周举人说了实话,把叶星落的下落跟他讲了……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个,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和周举人是陌生人,没有丝毫交情,和他讲这些心里没负担,和你说就不一样了,我总是有几分害怕的,便也一直踌躇不前。” 叶恒不知道,她这句话给了林惊弦多大的惊喜。 林惊弦心中的狂喜几乎要把他淹没。 新婚之时,他看到叶恒的第一眼就差点失了心智,自此之后,对她幻得幻失,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收敛心性,生怕她不能顺心如意,更怕她对他无意。 而今天,他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话。 叶恒这句话,无异于在跟他告白,诉说对他的欢喜。 正因为喜欢在意他,所以才会幻得幻失,才会不敢吐露实情。 “我……我不会追问你,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林惊弦使劲压着狂喜,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和叶恒说话:“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说。” 叶恒笑了:“嗯,那我告诉你我比你大许多呢?” 林惊弦紧握着她的手,不敢用力,又不愿意松开,握的手指都在颤抖:“大些才好,大些才好,民间常人有言女大三抱金砖。” “不止三岁,许是三十岁,三百岁,三千岁呢?”叶恒又忍不住想要逗他。 林惊弦猛的抱住叶恒,在她耳边轻声道:“后头的我还没说,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叶恒被逗笑了,伸手拍拍林惊弦:“你这是哪来的歪理。” 随后她一想这话虽然听着可乐,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虽不能叫林惊弦位列仙班,但金砖、江山、仙丹倒是都可以送。 第五十六章 祸事来 漆黑的夜 叶恒又一次站在桥头。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把提着的篮子放下,跪在地上嗑头:“尊上,求尊上尽快放我家娘娘自由。” 叶恒看看桥下滚滚流水:“快了,很快就可以还你们自由了。” 老妇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我这条命是尊上的,尊上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叶恒抬手,不远处的树后转出一个小妖。 他胆怯的走过来:“尊上,最近两天京中有大妖祸害百姓。” 叶恒转头望向国师府的方向。 “我已知晓,此事是天师所为,意欲逼宫。” 说话间,她勾唇笑了几声,伸手在小妖头上一拍:“你给他带个话,要想活命,就别做伤害无辜的事。” 小妖恭敬的嗑头,起身便没了踪影。 老妇更加小心:“尊上只管吩咐。” 叶恒摆摆手:“需要你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老妇还想说什么,但转眼间,夜色中哪里还有叶恒的身影。 叶恒进屋,把黑色的斗篷脱下来放好,她没有点灯,一室昏暗中坐在椅子上沉思。 揭穿黑云之死,本以为永嘉帝会厌弃昌河公主,可没想到永嘉帝对昌河公主的兄妹之情这么深,她只是哭一哭卖个惨永嘉帝就解了她的禁。 那位许天师心里也恨苦了她,恨到违背天师的原则,私放大妖出来祸害京城,大妖为祸,朝庭必然会请许天师出面灭妖。 这个时候许天师拿个乔,做出一种被叶恒给伤害到的样子,推辞着伤了法力,捉拿不了妖怪。 在大妖肆虐下,朝庭必然着急。 京中百姓再听到一些流言,一定群情激愤。 到那时候,不管是朝庭还是百姓都会想办法叫叶恒出面去给许天师赔罪,请天师出山。 许天师就可以趁机提条件,让皇家舍弃叶恒。 皇家如果不护着叶恒,叶恒的下场显而易见。 不是被京中百姓给弄死,也会被许韵带到国师府凌虐致死。 这真是好歹毒的计策,打的一手好算盘,算盘珠子都崩她叶恒一脸呢。 叶恒在黑暗中勾唇笑了起来。 好,既然她想玩,那咱们就玩一玩。 这一次,她要借机消磨掉永嘉帝对于昌河公主最后一点情谊,一次弄掉许韵和昌河公主两个仇人。 “阿恒。” “阿恒……” 黑暗中,传来林惊弦一声声呼唤。 叶恒脸上的冷凌很快散去。 她起身,功法运转,去掉身上在外头带的寒意,整个人瞬间暖和起来,连手都是暖乎乎的。 走到床边,叶恒笑着摸了一下林惊弦的额头,小心的握住他的手:“我在呢,没事,睡吧。” 这一声安抚,林惊弦很快就又熟睡过去。 南城 破败的院落里,月光悄悄洒下,月光下,一只三尾狐妖在吞吐月华。 地上的破瓦片被触动,声音响起,狐妖睁开眼睛。 拖着尾巴的黄狗妖战战兢兢的上前。 “大人,我,我见了,见了尊上。” 狐妖收起功法,光华敛去,三只狐尾也瞬间不见。 “说。” 黄狗妖趴在地上:“她,她叫我给您带个话,说是,说是如果想要活命,就不能伤了无辜人的性命。” “呵。”狐妖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破败的院中哪里还有什么狐妖,那里分明站了一个身着白色锦衣,长发披散,额上勒着抹额的俊美少年。 少年眼睛狭长,眼尾上挑,眼尾处有淡淡红晕,叫他整个人都显的妖异又惑人。 “没想到啊,这世上竟然有人敢威胁本尊。” 黄狗妖更加害怕:“小的,小的见那位十分厉害,小的见着她就腿软,被她一身威严弄的连话都要说不出来。” 少年勾唇浅笑:“倒是有趣,也罢,给她一点颜面,本尊便拿那些十恶不赦的人开刀。” 黄狗妖以为凭着狐妖的性子,定要跟那位尊上逆着来。 没想到这次狐妖转了性,竟然要给人家颜面。 这事还真是稀奇呢。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狐妖。 狐妖被他看的烦燥,一伸手,把他拍的远远的。 国师府 许韵脸色难看,手里拿着一个小人使劲扎着针。 “该死的,这次本天师叫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那小人身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针,要是仔细去看上头贴的黄纸,就可以发现纸上写的是叶星落的生辰八字。 几缕阴魂飘来。 许韵一把抓住。 “你们去告诉小白,我等不及了,叫他快点动手。” 松开阴魂,许韵哈哈大笑,笑的阴森极了。 “叫我丢脸,叶星落,这次我要把你扒光了吊在城门口,叫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看你这个贱人……” 叶恒在屋内坐了半宿,睡了没有两个时辰就被吵醒了。 叶恒披衣坐起:“进来。” 林惊弦迷迷糊糊的坐起,就见柳枝带着王慎进屋。 王慎低着头,低眉顺眼的道:“王爷,王妃,刚才,刚才叶家来报丧,说是叶家一位老太爷没了。” 叶恒点头:“知道了。” 这话刚落地,就听到外头传来桃叶的声音:“王妃,王妃不好了,叶家来报丧,说是,说是家中十三郎新丧。” “怎么回事?” 林惊弦彻底的清醒过来,他急切的下床穿衣。 王慎上前,一边帮着林惊弦换衣服,一边道:“叶家来报丧的还在外头,王爷可要传唤?” 叶恒换了衣服:“叫她到外间,我马上过去。” 林惊弦一把握住叶恒的手:“你莫忧心,咱们好生问问。” 他也听出这里头的不寻常来。 要说叶家一位老太爷突然没了,这并不出奇,毕竟年纪大的人冬天很容易诱发各种疾病,急症去了的不在少数。 但是十三郎正青春年少之际,怎么就突然没了? 这其中必然牵扯到了阴司谋算。 叶恒很镇定,她点了点头:“嗯,我不慌。” 天师府 许韵一听到叶家连死两个人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死的好。” 她站在廊下,抬头望着福王府的方向:“叶星落,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这次我先收你们叶家两条人命,下次,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五十七章 山雨欲来 叶家的族人大多数都住在离老宅不远的几条胡同里。 昨天后半夜,就有一条胡同里两家挂起白幡。 叶恒和林惊弦过去的时候,还没下车,就听到哭声震天。 叶恒先去老太爷那里祭奠,她才刚下车,就有两个穿着孝服的妇人迎了出来。 两个人都是哭的眼睛通红,看起来十分憔悴。 “老太爷怎么去的这般突然?” 叶恒走过去拉起两人的手轻声询问。 前头长些的妇人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情,本来身子骨挺硬朗的,昨儿晚上还贪嘴吃了桔子,谁知道后半夜就突然……” 叶恒一边说一边进了灵堂,棺木就停在灵堂内,老太爷装裹了在里头放着,盖子未盖,倒是能看见他的模样。 走近看了一眼,叶恒以袖掩面:“实在叫人看了心里难受。” 林惊弦走过去扶了叶恒:“你病才好些,莫要太伤心了。” 叶恒点头,拿了香烛祭拜一番,随后就对主家道:“原是该好生送老太爷这一程的,只是十三郎去的也着实叫人心痛,若是不去看看,心里过不去,待看过十三郎,再来拜别老太爷。” 这家的大爷大太太赶紧劝慰:“这是应该的,王爷和王妃只管过去,咱们这里自有人守灵,王妃身体不适,还当好生歇息。” 出门走没多远,就听到更加真切的哭声。 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家里子孙就算难受,也难受不到哪儿去。 可十三郎就不一样了。 那可是位青葱少年,正当花季,就这么没了,搁谁家也得心疼死。 十三郎的父母早得了信,这会儿相扶着出来。 叶恒看了一眼,这两位真是一夜老了许多岁。 “还请节哀。”她垂头,语音沉凝的安慰:“事已至此,好生送他,也算是尽了最后一点心,往后若有余力多多替他行善积德,好叫他投个好胎,也是咱们这些亲人能为他尽心做的了。” 十三郎的父亲在族中排行第六,人称叶六爷。 叶六爷忙着点头,眼泪瞬间又下来了:“您说的是,多谢记挂。” 进了灵堂,叶恒去看了一眼十三郎,这一看,她的目光就微沉下来。 上香之后,叶恒就要告辞,叶六爷和叶六太太踉跄着出来相送。 走到门口,叶恒停下脚步小声安慰:“欺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生活着,万不哀损太过坏了身子,要多多保重。” 叶六太太只是哭,叶六爷倒是说了几句客气话。 坐上马车,林惊弦小声安慰叶恒:“你也切莫太伤怀了。” 叶恒笑了起来,再看她,哪里还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不过都是些不肖子孙,我能为这些狗东西伤心,莫说笑了。” 呃? 林惊弦震住。 叶恒看他一脸吃惊的样子,登时笑颜如花:“老太爷那么大的岁数了还是贼心不死,伺侯他的丫头婆子奸淫也就算了,还向良家女子伸手,六七十岁的老翁,还想着一枝老树干子压海棠,看上了人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为着得手,不惜搞的人家家破人亡。” 随后她冷下脸来:“哼,若不是不好向自家血脉动手,我恨不得亲自手刃了他。” 林惊弦又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叶恒没有说明,转而说起了十三郎。 “小小年纪生了一副歹毒心肠,放印子钱,帮人打官司,害的许多人家破人亡,还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真是死的好,死的着实妙啊。” 越说,叶恒心头越是沉重,几百年过去,叶家竟然烂到了这种地步,从上到下,为着家族前程打算者无一,一个个的斗鸡似的,族内争夺族产,族外欺行霸市,仗着叶家余荫弄出多少人命来。 她紧紧握着林惊弦的衣袖,微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像叶氏这样的千年世家,根基深厚,人脉遍布,就算是一时一刻败落了,也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外头杀是很难杀死的,只有内里先斗起来,才能慢慢腐朽,从里烂到外。” 林惊弦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说什么,默默的陪伴。 两个人才回到王府,王慎就悄声在林惊弦耳边说:“王爷,叶家请了法师,说是,说是十三郎死的不祥,怕是有人相害,还说,还说是有妖物作祟,十三郎是被吸干了精血而亡。” 林惊弦摆手:“好,你叫人继续打听。” 叶恒脚步一顿,看了林惊弦一眼:“老太爷也是被妖物所伤,这二人的死,是冲着我来的。” “你的仇家?” 林惊弦心里一紧,握着叶恒的手就再不松开:“这几天你就在府里呆着,千万不要出门,有事情我去办。” 叶恒笑着拍拍他的胳膊:“别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掉。” 可林惊弦又怎么能不紧张呢? 结果叶家的事还没有个结果呢,下午京中又有两起妖物伤人之事。 一起是北城一书生无故被伤,另一起是西城住着的一个富豪突然暴毙。 这两人死的都十分古怪,请了法师去看,均是被妖物害的。 林惊弦叫人查了,死的这两个人也都是作过恶事的,非是善类。 他和叶恒说:“看起来这妖物也是分好赖的,专杀恶人,做是没伤好人分毫。” 叶恒笑笑没有说话。 傍晚时分,又有两起伤人事件,一死一伤,伤的还是重伤,断腿断手,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以后也是残废。 因着这几起事件,一时间,京城百姓都陷入了惊恐之中。 京中有些道行的法师都被人请了去做法,还有的被请去捉妖。 又隔一日,王慎来回林惊弦:“那妖物是大妖,晚上十来位法师联手都奈何不了他,又被他害死三人,还有两位法师被他打伤。” 林惊弦听的心惊胆战,他感觉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接下来几天,京城中的恐惧气氛越来越浓。 每一天都有人被妖物所伤,被伤的人不分身份,有贫民,有富商,还有官员和读书人,一时间,京师每个地方都是风声鹤唳。 朝中官员也坐不住了,全都给永嘉帝上折子,请求叫天师许韵出府捉妖。 国师府外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不知道多少人跪在国师府外祈求。 离的远远的就能听到声音,是百姓们哀求的声音。 “求天师出府捉妖。” “求天师怜惜。” “求天师为民除害啊……” 这个时候,就连林惊弦都感觉出了里头的不对劲。 第五十八章 出招 国师府外,每天聚集的百姓日益增多。 朝堂之上,永嘉帝都迫于百官请愿与民间呼声不得不出宫到国师府请许天师出关。 国师府的大门紧闭。 门前围满了跪求的百姓。 林惊弦揽着叶恒站在对面的酒楼窗前,国师府外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林惊弦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焦急和惊慌。 他紧紧揽着叶恒的腰,叶恒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不住的颤抖。 林惊弦是个聪明人,他早已经察觉出这里头的不寻常来,更是对于许韵的目的有了猜测。 这两天,他时刻不离叶恒左右,连二皇子请他过去吃酒他都不去,工部也请了假,好像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失去叶恒。 御驾亲临,国师府的门终于开了。 许韵没有出来。 出来的是国师府的下人。 他面带恭敬之色,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没由的冷了心肠。 “陛下,许天师她前些日子伤了根基,这段时间一直闭关修养,不是天师无情,实在是没把握除妖啊。” 百姓们把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百官也都听在耳朵里。 京中百姓不知道许韵因伤受伤。 但是官员们是听到过一点风声的。 几名朝中重臣互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心知肚明。 永嘉帝心中暴怒。 许韵这是趁机要拿捏他啊。 很好,很好。 他脸上却是带着诚恳的表情:“天师竟然受了伤?实在是朕之错。” “原该叫天师好好修养,可如今大妖作恶,京中无一日安稳,还请天师看在百姓的份上想想办法。” 国师府内 许韵一身道袍端坐着。 她的小徒弟许令仪小心的劝说:“师父,您这么做会失掉君心的,等除了大妖,陛下想起你现在为难他的情形,万一……我怕对师父不利。” 许韵冷笑。 “我既然敢做,那就敢当。”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话不假,为着好好的活着,便不让飞鸟尽,狡兔死就是了。” 许令仪听的心惊。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啊。 为着让皇帝一直有求于她,不敢对她怎么样,许韵打算要养妖,时不时的放出一只妖去作恶。 看了一眼平常还算温和的师父,许令仪掩住眼中的震惊,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来:“可,可百姓何辜?” 许韵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都是些无用之个罢了,蝼蚁的死活本天师难道还要放在心上。” 许令仪只觉齿冷。 原以为的有道高士,竟然是这般自私自利,心肠歹毒之辈。 门外 国师府的下人架子端的高高的。 他尖着声音,大声道:“倒是有个办法让天师的伤尽快好起来,只是……” 百姓们一听大为惊喜,全都嚷嚷着问:“只是什么,还请告之,我们一定想办法让天师尽快养好伤。” 永嘉帝不得不把姿态放低:“还望告之,若是京城之物,朕必尽快送上。” 那下人递出一张字条:“这是天师所书,必要这字条写的日辰出生之人,用她的血才能让天师尽快恢复。” 永嘉帝接过去一看,眼中的惊色再也遮不住。 “天师写的没有错?” 下人把头一抬:“自然没错,天师怎会有错。” 永嘉帝退后一步。 他差点拿不住那字条,手抖了抖,把字条紧紧攥住。 “朕已知。” 永嘉帝转身就走,坐上撵车之后,忍不住狠狠捶桌:“好一个许韵,竟敢如此逼迫于朕。” 劳九小心伺侯。 永嘉帝怒意已经快要暴了:“眼中无君无父的东西,枉受了许多年皇家恩典,受着百姓供奉,竟为着一已之私,置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好啊,好啊……” 酒楼上,林惊弦差点跌倒。 还是叶恒伸手扶了他一把,他才能站稳当了。 他急切的看着叶恒:“那字条,字条上的生辰必然是……” 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惊弦望着叶恒,怔怔的掉下泪来。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明明知道许韵意在迫害自己心爱的人,可却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 林惊弦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是掌管这个天下的人,那许韵还敢如此吗? 恨只恨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才会被人这么欺到头上。 也是这一刻,有一种野心在林惊弦心中胀大。 叶恒从袖子里摸出一方素帕,笑着给林惊弦擦了眼泪:“你别急,她想害我,那我就乖乖等着被她害吗?许韵她太小看我了。” 宫中 昌河公主哈哈大笑,笑的猖狂。 “叶星落,本宫这次看你怎么活下去……哈哈,太痛快了,本宫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要让你恨不能从来没有出生过。” 外头宫人听着那叫人害怕的笑声,一个个缩的和鹌鹑似的。 疯了,昌河公主疯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这么想。 田贵妃也要疯了。 她快急疯了。 她又不傻,听到传闻,自然就猜出了许韵给出的那张字条上的生辰是谁的。 无非就是自家那个儿媳妇的。 虽然田贵妃也看不上叶恒,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媳妇,还是儿子心在心尖上的人,自己人斗是斗,要是外人欺负,田贵妃怎么都得护上一二。 叶家 叶明安面如死灰,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喝茶,倾刻间,手抖的茶杯都端不住,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他猜得出来,许韵搞这个,就是想弄死自家长女,且还要让她痛苦的死去。 虞氏当年被昌河公主凌虐而死时,他没有在家里,回来之后也是听到下人们提起才知晓的,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也心知肚明,虞氏一定死的很痛苦。 为着虞氏的死,他痛彻心扉十几年。 而今,难道还要再重复老路? 第五十九章 压迫 入夜 清冷月色下,屠杀正在进行。 大理寺监牢内,各种被凌虐而死的尸体扭曲的倒在地上。 血流的满地都是,血腥味冲天而起。 城南传来凄厉的声音,每家每户都闭门不出。 天亮之后,惊恐的尖叫声,嚎哭声传遍京城。 五城兵马司以及刑部人手尽出,在京城四处搜查。 辰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讯息,只说许天师给永嘉帝的字条上写的是福王妃的生辰。 福王府被百姓包围。 皇宫门前跪满了为民请命的书生。 同福会馆内,周华茂急的满头大汗,他拦着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举子们一遍遍的劝。 “死伤者众,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我们也不能因着别人几句话就带头搞迫害,到底是有人故意制造恐慌还是真的大妖作乱,谁能说得清楚?再者,许天师给的字条谁看了?陛下也没有说那上面写的是谁的生辰,事情未明朗之前,诸位还请冷静一些,莫要上了有心人的当。” 有的人听了劝,折回去继续苦读。 有的人就看不过周华茂,使劲把他推开:“每天都死那么多人,你就忍心看着?知道你与福王妃有私交,可你也不能因为那点私情就不顾百姓死活啊。” 周华茂当场就变了脸色:“胡言乱语,我良言相告,你们却听不进去,等将来事情分明之后,可莫后悔。” 叶家 几位老太爷出面,带着叶家老小逼到了叶明安那里。 老太爷们作势要跪。 “明安啊,字条上的内容已经打探清楚,确实是星落的生辰……如今京中百姓群情激愤,陛下早晚会迫于压力把星落交给天师做补药,即知如此,就该早做决断,你这个为人父亲的就该带头去福王府请星落为了万民牺牲。” “对啊。”叶家几个小辈七嘴八舌的劝:“族长,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死的人太多了,再死下去,难保不会有人朝叶家下手啊。” 叶明安脸色阴沉,硬压着怒火看着这些面容扭曲的族人。 他心痛难当,几乎要痛到麻木。 “十几年前,你们也是这么逼迫我弃了元配嫡妻,我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我得到的是什么?失了心爱之人,长子无踪迹,长女离散十几年,仕途再无寸进。” “如今我已不想着平步青云,早先的傲骨早已折断,也歇了济世为民之心,只想着安安稳稳的照看我的星落,可你们呢……” 他硬压下喉头的腥甜:“你们得寸进尺,再一次以族人名义逼迫于我,上次让我妻离子散,这次连我最后一点念想也要夺了,我的星落哪里招惹了你们,竟是恨不得吃了她。” 叶明安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叶瑜见此白了脸,他急切上前:“父亲,父亲……你不要吓儿子啊。” 叶明安硬撑着摆了摆手:“我无事。” 他指着那些族人,指尖抖个不停:“上一次是我蠢笨,被你们绑架唬弄,这一次,我再不会听了,我叶明安在此立誓,无论是谁,只要敢去逼迫我的星落,我与他断绝关系,势不两立。” 硬撑着说完话,叶明安脸已经白的如纸一样。 他整个人显的苍老了许多,早已没了叶星落才见时的温厚君子的样子。 叶瑜扶着他:“父亲,回房歇息吧。” 乾清宫 几位朝中大员跪在地上苦求永嘉帝。 “陛下,求陛下救一救城中百姓吧。” “求陛下下旨。” 永嘉帝跌坐在龙椅上,沉着脸看向苦求的官员。 突然间,他想到了他才刚接手朝政时首辅带头向他逼宫的画面。 那一日也是…… 外头跪满了请命的学子,百姓们涌上街头疾呼。 朝中大臣跪在殿中,看似伏首称臣,每一个却都恨不得凌架于皇权之上。 他们满口仁义道德,满口为国为民,说着忠君爱国的话,可却把君父架在火上,逼着他这个君父下罪已诏。 永嘉帝紧紧握着龙椅的扶手,力气大的指尖生疼。 “去寻……” 永嘉帝忍着怒气下旨:“城里城外去寻,寻找和福王妃同时辰出生之人。” 跪在最前头的是礼部尚书。 他已经快六十岁了,头发白了一半,可却跪的笔直,倔强的看着永嘉帝。 “陛下,天师要的是命格贵重之人,要的是贵人,不是平民百姓。” 永嘉帝突然间狠狠一拍桌子:“那便寻贵人,朝中重臣,世家妇,勋贵子,千金女,朕不信没有一个时辰合适的。” 这么一句话堵住了重臣的口。 福王府 林惊弦换上太监的衣服,又拿出一身递给叶恒。 “快些换上,我想办法送你出城,全城逼迫,父皇会扛不住压力,最后绝对会妥协,我们趁着圣旨未来先躲了去。” 叶恒稳坐不动。 林惊弦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阿恒,是我不好,你莫生气,咱们先躲了这一次的灾祸才能图以后,你信我,等过后我绝对会把逼你害你的那些人都杀了。” 他一双眼睛通红,眼泪在眼中打着圈,哀求的看着叶恒。 哪怕叶恒已经很尽力的给他补身体,可到底时日短,林惊弦还是很清瘦的。 他容貌本就俊秀,哭的哀伤之下,破碎感拉满,叫人不忍直视。 叶恒伸手,捂住了林惊弦的眼睛。 “我不会走的。” 林惊弦半跪半蹲,把脸伏在叶恒膝上,叶恒感觉膝头有些湿意。 “求求你。” 她听到林惊弦颤抖的声音,从来平静无波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丝的疼痛。 捂住胸口,叶恒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外头的骂声、喊声丝丝缕缕的传入府内。 内院中的林惊弦和叶恒也听的分明。 “交出福王妃。” “请福王为民着想。” “若再不开门,我们就要闯进去了。” “开门,快开门。” 国师府 许韵淡定的坐在屋内喝茶。 她听着下人们报上来的京城各处的消息,嘴角上扬,勾出一个叫人看了都汗毛直竖的笑。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手上用力,许韵把茶杯捏碎:“叶星落,你扛不住的。” 第六十章 已经晚了 过了午时,京城四处都找了,没有一个和叶星落同一生辰的贵人。 永嘉帝明显焦燥了。 他午饭没吃,拿着折子不住的发脾气。 劳九小心上前:“陛下,公主求见。” 永嘉帝把折子扔下:“她来做什么?” 劳九垂头:“说是做了吃的给陛下送来。” 永嘉帝摆摆手,劳九出去迎昌河公主。 昌河公主满脸带着叫人刺眼的笑,她进了乾清宫,叫宫人献上她做的吃食,笑着挨近永嘉帝:“皇兄,我学着做了点吃的,皇兄尝尝味道可还好。” 永嘉帝伸手,劳九送上一碗炖的汤。 永嘉帝喝了一口:“还不错。” 昌河公主笑的更欢快。 “皇兄,京中大妖作乱之事都怪福王妃,若不是她逼着许天师挨了冻,许天师功力减退,镇不住京中大妖,哪里来的这样祸事。” “如今正是她将功补过的机会,皇兄,您早些下旨把她送到国师府吧,省的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 永嘉帝手里的汤碗直接就扔到了地上,汤溅到了昌河公主的罗裙之上。 看着永嘉帝气的脸都变了色,昌河公主也吓坏了,忍不住咽了口干沫跪到了地上。 “皇兄,我知道您心疼老七,可,可每天都有被大妖杀死的人,皇兄就忍心这么看着,老七是您亲子,天下万民就不是您的子民,皇兄,老七一人哭,总好过京中万人哭吧。” 永嘉帝垂头。 他已敛了怒容,眼神冰冷的看着昌河公主。 “朕会考虑,你且先下去。” 昌河公主起身,又看了永嘉帝一眼,看他有几分不耐烦,就赶紧告退出去。 她一走,永嘉帝就抓住了劳九的胳膊,努力支撑好身体。 劳九吓了一跳,赶紧扶永嘉帝:“陛下,要不要叫御医?” 永嘉帝摆手:“不必,朕是气急攻心,缓一缓就好了。” 劳九扶着永嘉帝去内室躺下。 他怕有什么,也不敢走,挥退了小太监亲自照顾永嘉帝。 永嘉帝躺在床上,眼眶发红:“大伴,朕对昌河失望已极。” 劳九给永嘉帝掖着被角不敢说话。 永嘉帝低声道:“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昌河她如此不识大体,早晚有一日……许韵逼朕,百官逼朕,百姓逼朕,朕头疼此事该怎么解决,可她逼朕,实在叫人心寒。” “朕这个皇兄在她心里算什么?朕这么多年对她的容忍和疼爱又算什么?” 劳九半跪在地上,小声劝解:“陛下莫气,龙体要紧。” 在整个京城的恐慌气氛中,又入了夜。 入夜的京城萧瑟异常,街上没有一个人,连打更人都不敢出门。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破败的荒废院子里。 她站在院子的枯草中,长长大大的黑斗篷遮住了她的全身。 借着月光仔细辩认,能看得出这是叶恒。 叶恒伸手,万妖镜出现在她掌心。 她看着万妖镜笑了一声,掌中法力运转,万妖镜发出妖异的红色光芒。 光芒的照射中,一个个妖物显了身形。 这些妖物被慑来,吓的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看着妖物都被召集齐了,叶恒把万妖镜收起。 跪在最前头的三尾狐妖也被万妖镜镇住,在叶恒面前一点不敢放肆。 “尊上。” 叶恒点了点头,她在三尾狐妖额头点了点:“你倒是个不错的,自修行以来,虽说见过血,但从未伤过无辜之人,罢,便放你一马。” 再看几个小妖不过才化形的样子,没甚法力,也做不出恶事来,她一挥手,也放了那几个小妖。 被放的妖物轻松一口气,庆幸躲过一劫。 叶恒目光在这些妖物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一个鹰妖身上。 这个鹰妖也是大妖,不过法力比三尾狐妖低微些。 毕竟出身比不过啊,三尾狐妖出身正统,得了涂山一脉的传承,修的也是正经功法。 而鹰妖自从修行之后就走了邪路,用着人命来修行,他身上满满都是孽力和血腥之气。 叶恒一伸手,鹰妖就被她慑到近前。 她垂头,嘴角勾出淡漠的笑容来:“说吧,最近有没有出手?” 鹰妖吓坏了,不住的嗑头。 “尊上饶命,小的也是受人指使,是天师许韵逼小的做的,小的没办法啊。” 叶恒笑着看了三尾狐妖一眼,机灵的狐妖领会了叶恒的意图。 他走上前,吐出妖丹,妖丹发出万道光芒,很快就笼住了鹰妖。 叶恒掌心平推出去,看着平平无奇的一招,一招出去,便是一道绳索把鹰妖给捆住了。 她看着三尾狐妖:“在此看守,别叫他跑了,也别伤他,本尊还有用处。” 三尾狐妖领命。 叶恒微微点头,瞬间消失无踪。 叶恒回去时正当半夜。 林惊弦被她灌了些药,睡的正熟。 她在林惊弦身边躺下,闭目入睡。 只是才睡了没半个时辰,就被林惊弦给推醒了。 “阿恒,我送你出城。” 林惊弦有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今天要出大事,他实在不想让叶恒受到伤害,就又开始旧事重提。 叶恒坐起身。 “王爷,我是不会走的,我叶恒这一世无论遇到多大的难事都没有逃避过,更何况这次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但是林惊弦关心则乱。 他摇着头,满脸苦色:“你再大的本事也扛不过满城汹涌的民意,许韵是国师的徒弟,她法力高深,手段也多的是……阿恒,我不能让你冒险。” 窗子被敲响。 王慎慌张的声音传来:“王爷,王妃,东城陈大人一家满门尽屠。” 林惊弦脸上现出慌张来。 他哀求的看着叶恒:“快些走。” 叶恒坚定的摇头。 柳枝面色惊恐的跑了进来。 “王妃,百姓把咱们府给包围了,说不能放跑了您。” “还有,还有,叶家来人,说请王妃为百姓着想,自请去国师府。” 桃叶哭的眼睛通红:“王妃,咱们府里的下人也有些燥动。” 这简直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就连王慎都跟着提心吊胆,担忧难过,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惊弦慌张起身,拿了那套太监服就要给叶恒往身上套。 王慎上前制止,对着林惊弦摇头:“王爷,已经晚了,那些百姓把所有的门都堵了,说是,说是王妃不去国师府就不会放咱们府上任何一个人出门,还说如果不交出王妃,就只好饿死所有的人。” 第六十一章 白马银枪,亮瞎人眼 永嘉帝这几天一直没睡过安稳觉。 早年间的噩梦开始纠缠他。 每天晚上都要被惊醒好几次。 昨天晚上好容易睡着了,还未天亮就被劳九唤醒。 “陛下,昨天晚上陈大人一家满门尽屠。” 永嘉帝猛的坐起,心惊之下再无一丝睡意:“哪个陈大人。” 劳九小声告之:“吏部主事陈琦。” 永嘉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了。” 刚才他确实吓到了,朝中姓陈的官员不止一位,吏部侍郎也姓陈,是永嘉帝十分信重的一位大臣,他生怕是陈侍郎被屠。 既然不是,事情就没有太过严重。 “陛下,学子和百姓们围在宫外说什么都不肯走啊。”劳九急切道:“陛下早点拿主意吧。” 永嘉帝闭上了眼睛,心中不忍,可还是咬牙道:“传朕旨意,着福王妃即刻去往国师府。” 福王府 叶恒看看天色,右手掐指去算,时候已经到了。 她开门站在院中,叫过赵嬷嬷。 王慎几个也跟着她,就见叶恒满脸肃杀之色,声音更是带了金石之音:“传我令,凡府中下人全部回房,无令不得出来,违令者斩。” 一个斩字叫叶恒说的满是杀气,赵嬷嬷都吓的一哆嗦:“领命。” 叶恒叫上王慎还有柳枝和桃叶回屋。 她拉了林惊弦的手问:“你可信我?” 林惊弦想也不想的点头:“自然是信的。” 叶恒笑了:“即是信我,一会儿你带着他们在院外拦人,不管是谁来都不能放进。” “好。”林惊弦答应一声。 柳枝和桃叶双眼泛红:“王妃请放心,我们就是豁出命来也绝不叫人进了这院子。” 王慎没说话,却是重重点了点头。 叶恒笑着回身,从床边拖出一口大箱子来。 这口箱子是她嫁进来的时就带着的,放在房中从来没有动过地方,也从来没有叫人打开过。 箱子开了,正好旭日东升,阳光照进箱子里,一时间,里头的东西竟然亮的叫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林惊弦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里头竟是一整套的披挂。 叶恒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穿在身上。 这是一整套的银白铠甲,她穿在身上,面色肃淡,有着说不出来的俊美英挺。 压箱底的是一杆银枪,叶恒提起,在手里掂了掂:“足够用了。” “我与王妃梳头。”柳枝上前,把叶恒长长的头发束在头顶,用一顶银冠固定住。 桃叶拿了折好的红色披风打开,林惊弦接过来一抖,那披风红艳如血,夺目异常。 林惊弦上前,把披风给叶恒系上。 叶恒抚了抚他的脸:“你好好的,我去去就来。” 嗖的一声,枪尖递出,将房门挑开,叶恒如箭一般到了院中,她右掌一翻,一个罗盘状的东西出现在掌心。 “涂山狐族听令。” 叶恒轻叱一声,院中一道白光闪过,一只三尾白狐出现在院子里。 那白狐见了叶恒便拜,甚至口吐人言:“见过尊上。” 林惊弦站在屋内,目睹这一切,满脸震惊。 王慎更是吓的险些跌倒在地上。 柳枝和桃叶心里害怕,但想着叶恒的交待,打迭精神,大着胆子没动地方。 叶恒轻轻点头:“今日唤你来帮我一回,此间事毕,我送你涂山氏修行功法一套。” 白狐脸上竟然露出惊喜之色来,人性化极了。 这又叫林惊弦几人大开眼界。 “悉听尊上吩咐。”三尾狐再拜。 叶恒笑着用枪尖一点三尾狐,就见那白狐光天化日,众人眼皮子底下幻化成了一匹白马。 叶恒翻身上马,回头对着林惊弦嫣然一笑:“王爷这几日的眼泪不能白流,我这便为你出一口恶气。” 林惊弦想对着叶恒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憋出一句:“小心。” 叶恒笑容灿烂,在阳光下,她美的惊心动魄,美到直击人的心灵,这样的美叫林惊弦不由自主的又掉下泪来。 “等我回来。” 叶恒一提马疆,白马急奔而出。 福王府门前人越围越多。 前门、后门都堵了满满的人。 甚至连角门处都有不少人侯着。 还有人在大声疾呼:“大家一定要看守好,莫要叫这里头的人跑了。” “福王甚为爱重王妃,说不得会叫王妃穿上下人的衣服跑路,若真如此,咱们大家可就没活路了。” 百姓听了这人的话,举手高呼:“定不叫她跑了。” “交出福王妃。” “交出福王妃。” 还有的百姓破口大骂,骂的难听极了,简直是把叶家上下都问侯了一遍。 就在群情激愤,许多人都想破门而入的时候,突然间,就听到有人大喊:“那是什么?” 众人顺声看过去,就见王府大门处一道白光亮起,紧接着,就见一匹白马以不可思议的高度从高高的院墙里跃出。 白马跃出,在半空中还在疾行。 这个时候,举目细看,就见不只一匹马,马上还有一骑士。 白马上白袍小将英姿勃发,他手持亮银枪,披着鲜红披风,披风被风吹起,猎猎作响。 再看那小将面白如玉,墨发飞扬,俊美如天人。 这样红黑白的极致色彩对比,撞的人心惊胆战,目眩神迷。 一声响动,白马跃过人群,在青石路上落下,马蹄踏过青石板得得作响。 许多人被勾了心魂,忍不住追随而去。 马蹄得得,一骑一人飞驰在路上,飒沓如流星一般消失在街角。 “天神降临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瞬间,街上跪满了人。 王府内 看着叶恒消失,林惊弦定定站在院中。 王慎几个已经被迷了心窍,失了魂一般站立良久。 突然间,啪的一声脆响。 王慎给了自己一耳光。 “刚才,刚才是王妃,王妃出去了?” 柳枝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确定刚才不是做梦:“是,是王妃。” 桃叶笑出了眼泪:“王妃威武,王妃实在是太,太厉害了。” 林惊弦瞬间沉下脸:“你们记住,刚才出去的并非王妃,而是王妃请来的与叶家祖上有交情的异人。” 王慎回神,躬身为礼:“奴才说错了,的确是王妃请来的异人。” 柳枝和桃叶也施礼道:“没想到王妃还能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三人说出话来,片刻之后,竟然把刚才叶恒出去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王妃给一位前辈高人传信,今日那位高人骑白马而来。 第六十二章 手持大妖,银枪挑门 京城百姓今晨几乎是倾巢出动。 有的去了皇宫外头,有的往福王妃堵门,还有的在国师府祈求,更有一些跑到叶家闹事。 街路上到处都是人,各色的人都有。 猛的一看,热闹繁华比集市更甚。 偏偏就在这种人群密集之处,突然之间,传来马儿奔跑的声音。 下意识的,百姓们就往路两边去躲。 大伙都以为是哪里有了灾,弄的六百里加急文书送来。 没想到刚一躲到路边,就看到一人一骑流星一般飞过。 白马白袍亮银枪,红色的披风迎风招展。 马上小将容颜惑人,英姿勃发。 “这是谁?” “是哪家的小将军?” “出了什么事?” 人群中传来议论纷纷。 白马从京中道路上奔过,越跑越偏,到了南城处一个荒废的小院外头。 南城百姓聚集而来。 就见白马停在黑漆剥落的门外,白袍小将提起亮银枪往门上一挑,大门应声而开。 小将纵马进去,有胆子大的百姓也跟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到小将跳下马来,和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个黑衣人斗的正酣。 那黑衣人一身的黑,眼睛却是黄色的,手里持着一把黑色的刀,刀上肉眼可见萦绕着黑色雾气,叫人感觉很不祥。 大家一眼就看出那黑衣人恐怕是个什么邪徒。 很多人都开始往后退,生怕被波及到。 再看时,黑衣人全身上下都起了黑雾,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头。 “这是,这是妖?” 有人不小心喊了出来。 众人心里一紧,开始紧盯着白袍小将,生怕他被妖物所伤。 这样好看的小将军,若是被伤了,实在可惜。 片刻之后,大家耳边就听到了小将军的声音。 小将军声音清冷,泠泠如泉中石上水流。 “即已是大妖,为何不与深山苦修,偏偏来世间祸害众生,你可知,食血肉之徒难渡雷劫,你自己已将修行之路斩断。” 确定了,这果然就是大妖。 或者还是这几日京中作恶杀人的大妖。 大伙心更是提了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的悄悄把事情传出门去,叫门外围着的人也都知晓有人来捉妖了。 “这位小将军到底是何人?” “好大的本事啊。” “老天保佑,一定要让小将军把妖擒住啊。” “老天保佑,信女愿折寿祈求小将军平安无事。” 随后,就是那大妖嘶哑难听的声音:“少废话,吃老子一刀。” 小将军亮银枪舞的飞起,密不透风,大妖的刀风怎么都砍不进去。 一人一妖缠斗几十招之后,大妖眼看着要被压着打了,一时情急,周身黑雾更浓,黑雾还在外扩散,眼看着有伤人之势。 小将军扯下披风朝空中一扔,那披风遮天敝日一样展开,把黑雾尽数吸收殆尽。 “想伤人,没门。” 披风落下,自动的系在小将军身上。 大伙看的眼中异彩连连,小将军实在太过威武霸气,威风凛凛。 黑雾被披风吸走,大妖颓势尽显,小将军一枪扎过去,扎在了大妖身上。 大妖被扎的动弹不得,他哀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是天师座下大妖,你伤了我,天师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送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都听的一清二楚,再不会有分毫错处。 “啊!” 百姓们忍不住惊叫:“天师的妖?” 这妖竟然是天师放出来的? 天师许韵私下养大妖,还放出来伤人,这些天死的那些人全都是被天师给弄死的? 这个信息颠覆了人们的认知。 南城有被大妖伤了亲人的人家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啊?” “我们自来对天师没半分不敬之处,为何要害我们?” 白袍小将大约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 他果然枪下留了情:“许韵派你来伤人的?” 大妖高呼:“怕了吧,天师手段多着呢,哼,就你,还想和她老人家作对,我劝我赶紧放了我,要不然,天师会将你碎尸万段。” 这大妖有些碎嘴子,被枪挑着嘴里还不闲:“福王妃得罪了她老人家,叫她丢了丑,她记恨在心,就命我来伤人,以此来逼迫你们的皇帝把福王妃交到她手里……呵呵,这些年得罪过天师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白袍小将面现怒色:“若是真的,我倒要会一会这位许天师。” 她手持长枪,挑着大妖出门,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跃上马背。 “走。” 一声清叱,马儿很快离了南城。 但这件事情以奇异的速度朝着整个京城扩散。 福王府 林惊弦持剑站在正院门前。 他身后王慎护着,柳枝和桃叶各自持刀稳稳站着。 劳九站在林惊弦对面,一脸的无奈,苦心相劝:“王爷,还请王妃出来接旨吧。” 林惊弦手里的宝剑锋利之极,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大伴,本王知道你今日来做什么,本王还是那句话,想要让王妃送死,便杀了本王,从本王的尸体上跨过。” 劳九苦着脸:“王爷,您可别为难我了,陛下那里还等着呢,要是耽搁下去,王爷啊,你吃罪不起啊。” 劳九看着林惊弦,倒是挺心疼这位七皇子的。 奈何皇命在身,他也没办法啊。 林惊弦冷着脸:“大伴,非是本王不近人情,实在是我家王妃已经传信给祖上至交,请求大能出面收妖,如今异人已至,正在捉妖,还请大伴容上一些时候,等有了分晓再做决定。”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玄乎。 劳九可不信这个。 他认为是林惊弦的缓兵之计,就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侍从道:“去,将王爷请开。” 人高马大的侍从持刀逼近。 林惊弦咬牙将剑架在自己脖颈上。 “大伴,你们要是再往前进一步,就只好替本王收尸了。” 劳九吓坏了,立刻朝后退了几步:“都,都退下。” 白马从南城到了西城,宽阔的能并行十来辆马车的路上众人自觉闪避,眼瞅着那位俊美无铸,尊贵又威风的小将军风一般过去。 人潮流水一样在后头跟随。 终于,白马停在了国师府门前。 众人看的激动不已,都紧紧盯着,想看一下这世纪对决。 却见小将军还骑在马上,只是一伸手,把大妖从枪尖上摘下来。 她一手提着大妖,一手持银枪在国师府厚重的朱色大门上一挑。 国师府的大门又重又大,只比皇宫正门稍为逊色一些,寻常开正门都要好几个人推着才能打开。 然而,在小将军的枪尖下,那门竟然脆弱的像纸片一样。 枪尖送出,门就被戳了个大洞,再轻轻一挑,正门洞开。 第六十三章 声声讨伐,名声败坏 国师府门前围了多少人,这会儿全都看傻了眼。 不管是读书人读的史书上,或者寻常百姓听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都有力气大的人,什么力拔山兮,什么力能扛鼎。 要说有大力士能够把国师府的一扇门费力背起来,这是有可能的。 但是像小将军这样拿着枪轻轻一挑,就跟挑一片纸一样挑起来的,那是真没见过。 “这是人吗?” “这是天神啊。” “快拜,快拜。” 呼啦啦一下子跪倒了很多人。 白袍小将没理会,骑马从洞开的大门里进去。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赶紧爬起来悄悄跟上。 更有人见前头有人进去了,也紧跟进去。 国师府的下人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到家里来人了。 “你是何人?” “大胆,竟然敢擅闯国师府。” 小将军骑在马上清朗而笑:“许韵身为天师,受着万民供奉却不尽职责,放任妖物祸害百姓,还妄想以此来逼迫天子,可谓上欺天下欺民,她不配为天师,今日这国师府我闯也便闯了,又能如何?” “好!” 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大声喝彩,拍起了巴掌。 国师府的下人也有些武艺,听到这话顿时怒从心头生,举着刀棍就冲了上来。 小将军明显不想和这些人纠缠。 她脸上带笑,轻抖枪尖,只一横一扫间,那些下人全都被扫在了地上。 一口口血吐出来,下人们倒地不起,一看就是受了内伤。 “何人如此大胆。” 本来不想出面的许韵被逼着不得不出来。 她还是那副清高的样子,身着单衣道袍,披散着头发,玉白的脸上一片清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高人模样。 可惜,她人模人样,却生了畜牲心肠。 “我师门长辈与叶家祖上是至交,今次叶氏嫡女传信请我出山捉妖,我应诺而来。”小将军一句话叫大伙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位高人和叶家有交情啊。 这是福王妃见百姓受难,于是传了信给家中至交,请求人家出面帮忙。 好些人想到这几天对于福王妃的逼迫,不由的红了脸。 再抬头看向许韵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鄙夷。 “原来是叶家请的援手。”许韵冷冷一声,几步上前,越过那些下人,来到小将军面前:“呵,在国师府还敢如此猖狂,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话间,她右手张开,掌中出现一把宝剑。 那宝剑被光一照,灿然生辉,又发出无尽寒意。 小将军勾唇,戏谑的看着许韵:“怎么,想和我打一架?我听说这几日你如缩头乌龟一样闭门不出,区区一个大妖就把你吓成这样,如今倒是有勇气和我干架,好,好一个许天师,大妖作乱,你为着一已私欲置百姓于不顾,把万民扔在水火之中,还说什么受了伤,要养伤,捉不得妖,如今我看着你好好的,哪里来的伤呢?” 这句话无异于提醒了躲着看热闹的百姓。 好些人就开始议论。 “是啊,许天师不是说伤着了吗,怎么看不出来啊。” “要是伤了,怎么有底气和小将军打架呢?” “小将军可是比大妖更厉害啊。” “何止是厉害,那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你们是没见啊,那大妖在小将军手里就跟玩具一样,小将军伸伸手就把它给擒了。” “许天师哪来的勇气?” “看来伤都是假的,就是为了私人恩怨才不出头,这是想用此事置福王妃于死地啊。” “可恶,咱们都叫她给骗了。” “小将军说的对,许韵简直不是人,享用着咱们的供奉,师徒均受朝庭和百姓供养,真到了事上,就成缩头乌龟了,实在是……” 许韵心中一惊,暗道坏了。 刚才她真是又急又气,一时情急露出了破缩,就叫对面那人给抓了去。 如今百姓都听到了,也猜到了她的用意,她真的是百口莫辩。 “少废话。” 许韵倒眉倒竖,持剑上前。 小将军骑着马后退一步:“与你打?我嫌脏。” 说话间,她把另一只手上的大妖往前一扔,那大妖瞬间满血,落地就朝许韵扑过去。 鹰妖被小将军给制服了,知道这人不是他能招惹的,便把一腔恨意全都发泄到了许韵身上。 他一身黑雾,手持尖刀直刺向许韵。 许韵赶紧躲开,转身间,手中宝剑变成了一口钟的模样。 她把那口钟朝天空扔去,光芒大作之下,那口钟越变越大。 鹰妖抬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 “你……你竟然敢使用伏妖钟。” 鹰妖气的眼都红了:“好,既然你敢用此钟,那咱们要死一起死。” 他大喊一声:“许韵,你叫本座在京中行凶,意图以此来置福王妃于死地……” 这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那口大钟给扣住了。 大妖的话百姓们听的清清楚楚,谁也不是傻子,哪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敢情这些日子京中死了这么多人,起因都是许韵和福王妃的私仇啊。 大家看许韵的时候,眼中多了怒气和恨意。 这么一个东西……她简直不配为人。 许韵招手,伏妖钟变小回到她手中。 小将军冷笑一声,迅疾下马,一步上前,把伏妖钟抢了去。 许韵大急:“还我。” 小将军一掌拍在伏妖钟上,就听得凄厉的一声惨叫:“许韵,你想弄死本座,你等着……” 之后就是久久的无声无息。 “好了,大妖即已解决,这里便没有我的事了。” 小将军翻身上马,鲜红的披风翻滚间,他已经一抖缰绳朝外奔去。 “帮我告诉福王妃一声,此间事了,我便告辞了。” 众人赶紧跟上前,可哪里还有小将军的身影。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虚幻的很,但国师府地面上的血迹,以及许韵惨白的一张脸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真的。 “走,咱们大伙去宫门请命,一定要严惩许韵。” “严惩许韵。” “许韵不配为天师。” “德不配位,难为天师。” “滚,许韵,你给老子滚。” 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让许韵的脸色更差。 她知道,自此之后,国师府师徒三人建立起来的好名声彻底的完了。 福王府 劳九正在苦劝林惊弦,就听到外边传来百姓的声音。 “大妖已除,大妖已除。” “这一切都是许韵的阴谋。” “叶家世交已经降伏了大妖。” 劳九一惊,赶紧让人去探。 林惊弦也轻松一口气。 再对恃下去,他不敢保证劳九不会闯门而入。 咚的一声,院子里传来声音。 林惊弦赶紧收了剑,打开院门就往里冲去。 一进院子,他就看到廊前地上叶恒披头散发,神色狼狈的站在那里。 她嘴角有血迹,掌心中也有血在渗出,将一身白衣染了片片花瓣。 第六十四章 一片赤诚 劳九看到叶恒,瞳孔微缩,小心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林惊弦几步跨到叶恒跟前,小心翼翼的牵起她的手。 就看到她掌心好几处伤痕,血还在一点点的往下滴。 林惊弦唇角崩起,抬手把叶恒抱起进了屋。 劳九更加心惊。 他的侍从折了回来:“总管,外头传遍了,叶家世交已经把妖物给抓住了,还送到国师府中,许天师用伏妖钟困住了大妖。” 劳九点头:“收队,回宫。” 一路上,劳九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福王妃伤了,福王面色平静,语气和缓,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来。 这是闷着怒气啊。 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也不知道哪个要倒霉。 林惊弦把叶恒放到床上,寻了治伤的药给她涂抹,再拿着细白纱布把她的手一点点的缠绕起来。 “怎么这般不小心?” 叶恒脸上带着笑:“许多时候没有活动筋骨了,这次动作有点大就给伤着了,没事,养几天就好。” 林惊弦低了头,眼神平静,可深处却蕴酿着狂风暴雨。 “还有没有伤处?” 叶恒摇头:“没有了,就是胸口闷的难受,你抱抱我就好了。” 林惊弦愣了一下,伸手把叶恒抱在怀里。 叶恒抱住林惊弦的腰,脸窝在他胸口蹭了好几下,蹭的林惊弦心中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噪意涌起。 “好了。” 叶恒推开林惊弦。 林惊弦低头看她,又绞了帕子给她把脸好好的擦干净,让她躺好,把被子盖好,被角掖好:“你好生歇着,我去宫中一趟。” “嗯。”叶恒应了一声,目送林惊弦离开。 林惊弦一走,叶恒就坐了起来。 刚才她从林惊弦身上吸了好些气运,要赶紧炼化。 乾清宫 永嘉帝听完劳九的汇报手中的笔杆直接给折断了。 “是百姓亲眼见到许韵收伏了那大妖?” 劳九点头:“奴才派人打听了好几回,都说是真的,大伙说的信誓旦旦,必不能假。” 永嘉帝猛的站了起来。 他神色没多大变化,抬手间却把折断的笔杆重重扔在地上:“派人去福王府走一遭……去朕私库寻些上好的伤药给福王妃送去。” 这话才说出口,就听得小太监来报:“陛下,福王求见。” 永嘉帝抬眼:“宣。” 片刻功夫,林惊弦着一身朝服进来。 他进得殿就跪了下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儿臣向父皇请罪。” 永嘉帝冷冷看了他一眼:“何罪之有?” 林惊弦垂头,一副愧疚状:“儿臣不尊圣旨,求父皇治罪。” 劳九悄悄的看了永嘉帝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福王必定是知道王妃请了高人相助,因此才会抗旨不尊,王爷维护王妃乃是夫妻情深,实在情有可原,还望陛下饶了王爷这一遭。” “你起来吧。”等了一会儿,永嘉帝才转身坐回龙椅。 林惊弦站起身,小心的,缓缓的一步步挪到永嘉帝身旁。 他垂手站在桌案旁,头低着,泪一滴滴的往下流。 “父皇,儿子心里苦啊。” 永嘉帝被他这一嗓子喊的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看,就见这孩子哭的悲悲切切,哀哀怨怨,大有一种怨妇之感。 永嘉帝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苦什么?” “儿子自幼多病,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替父皇分过忧解过难,更没有什么差事,自小,许多人都说儿子活不到成年,谁也看不起儿子……没人看得起我,都说我是病秧子,早早晚晚得死……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无外家妻族可依靠,虽得封王爷,可一个光杆子王爷顶什么用啊,没钱没势,穷困潦倒……” 林惊弦哭的浑身发抖,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倒下了,叫人看的心惊胆战的。 劳九赶紧拉了把椅子过来扶着林惊弦坐下:“王爷,您缓一缓,可别伤着了自个。” 永嘉帝神色缓和了一下。看着林惊弦时,眼中也多了一点心疼。 “父皇啊。” 林惊弦又嚎哭了一声:“除了父皇母妃,我家王妃是唯一对我好的,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对我事事处处妥帖照顾,她要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子可怎么活啊。” “父皇,儿子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儿子是王妃和母妃的依靠,不敢和她们诉说,唯有和父皇吐露一二。” 永嘉帝听的更加心疼。 很难得的,永嘉帝伸手抚了抚林惊弦的头:“小七长大了,知道是你媳妇的依靠了,只是大男人的哪里能哭哭啼啼的。” 林惊弦扯了永嘉帝的袖子:“在父皇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心里压着事,自然要跟父皇讲啊。” “当着别人的面,儿子定是不敢做出此等小儿状,可当着父亲的面又怕什么。” 这话说的,叫永嘉帝的心肠整个都软了下来。 他子嗣繁茂,皇子就有十数个,但是只有林惊弦当他是父亲,和他相处就如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可见这孩子打心底里亲近他。 转念又一想,林惊弦说的也是实情。 除去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孩子有了难处,能和哪个说? “行了,你也别哭了,这次朕也不怪你,你洗把脸赶紧回吧。” 林惊弦坐着没动。 “父皇啊,儿子也替父皇难受,父皇贵为天子,乃天下之主,受万民敬仰,可许韵却目无君父,明明擒妖易如反掌,却放任百姓逼迫父皇。” 这话说到了永嘉帝的心坎里。 他坐着没动没说话。 林惊弦絮叨个不停:“儿子恨不得修得一身本事,也好有一日替父皇分忧,无奈这副身子骨,实在不成,如今儿子就想着既然文不成武不就的,那就自己学着赚点银子,虽不能充实国库,可只要能赚的足够一府花用,能养活妻儿,也好过总跟父皇伸手要钱的好。” 这话倒也是实在的很。 永嘉帝点了点头:“你啊,即是想经商,那就去吧,只一样,不许用你王爷的名头,有事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就好。” 这是嫌传出皇子经商来颜面上难看。 林惊弦会意,悄悄凑近了:“儿子知道,肯定不会让父皇为难,儿子想着借用二皇妃家的商行去做。” 如果别人说要和二皇子妃一起经商,永嘉帝肯定要多想。 但是林惊弦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永嘉帝不但不会多想,还会觉得这孩子实诚,什么话都要和他说,父子之间真正的坦诚,林惊弦也没藏着一点秘密。 “只要你二皇妃帮你就行。” 林惊弦这才破涕为笑:“父皇允了,儿子也就踏实了,等儿子赚了钱,必定好好孝敬父皇母妃。” 劳九笑着上前,递了热帕子:“王爷,擦把脸吧。” 林惊弦接过来擦了脸。 可巧要传膳的时候,他也不急着走,硬是磨蹭着在宫里吃了饭才告退。 永嘉帝脸上难得有了丝笑容。 林惊弦一走,永嘉帝就对劳九说:“大伴,老七这孩子难得是个实诚的,和朕也亲近。” 林惊弦出了宫没回去,转头就去了二皇子府。 至于林惊弦和二皇子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第二日早朝,群臣上奏,要求严惩天师许韵。 除了严惩许韵的折子,御史台还上奏弹颏了好几位官员。 第六十五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御史台有一位耿直的方姓御史,这位御史家境贫寒,两袖清风。 他不贪不朋,却有一身傲骨,凡是朝中官员有哪个违了法,他都要上奏弹劾,为此,朝中官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 大伙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方驴子。 今天早朝上,方驴子又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事要奏,吏部王主事,户部刘主事在最近几日悄悄去了国师府,意图和许韵勾连谋害朝中重臣,还请陛下明察。” 永嘉帝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把折子递上来。” 方驴子递了一本折子过去,随后又拿出一本:“臣要举报朝中官员青楼招妓之事。” 站了满满一殿的文武官员都瞪向方驴子。 方驴子这折子打击面实在太广了,如今在朝为官的都喜欢红袖添香,喜爱青楼女子的调调,招妓已马家常便饭。 满大殿的官员里头没招过妓的那是屈指可数。 永嘉帝接过折子看了一遍,一脸怒气把折子重重扔在桌上,他嘴里喊了十几个官员的名字:“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倾刻间,殿中跪了一堆的人。 其中有一个人狠狠的瞪向方驴子:“姓方的,这次我记住你了。” 方驴子一仰脖:“我身为御史,闻风上奏是我的职责,我按章办事,有公心无私心,更是问心无愧。” 这叫别人怎么说啊? 一句话怼的大家都沉默下来。 当大伙都以为方驴子应该消停的时候,谁知道他又拿出了第三本折子。 “陛下,臣要举报福王。” 呃? 一群人看向方驴子,一个个的满眼写了震惊两个字。 甚至有的人开始幸灾乐祸。 福王啊,那位可是贵妃之子,是除去太子之外,最得陛下宠爱的皇子。 昨儿的事大家都听说了。 许韵办事不地道,为了私欲置万民于水火之中,而福王妃却忍着委屈请高人出山收妖,二人的品性一比,高下立判。 为着此事,陛下正觉得对福王两口子有愧,不知道怎么补偿之时,你个不要命的敢出头举报陛下的心头肉,实在是活的不耐烦了。 有人悄悄去看,果然见永嘉帝脸都黑了。 更有人去看福王。 身着朝服,玉面朱唇,清朗俊逸的福王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似乎没受任何影响,就好像方驴子举报的人不是他。 “哦?” 太子笑了一声:“方卿要举报七弟?七弟犯了何事?” 方御史站在殿中,他周围没有一个人,大伙都离他远远的。 因着家中贫寒,吃食上缺乏,他有点营养不良,整个人瘦的很,朝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他背挺的笔直,手中拿着折子,眼中带着不屈的火焰。 “臣要举报福王失了本分,暗中调查朝中官员,昨天福王寻了臣,臣今天举报的诸位名单以及证据都是福王提供的。” “福王身为皇子却不安份守已,持身不正,私下和官员勾连,请陛下惩处。” 方驴子这话说出来,就像是给沸油中投下了火花一样,整个大殿都要炸起来了。 被弹劾的那些官员全都看向福王。 好几位官员悄悄后退。 更有人大声道:“陛下,若是方御史所言确实,还请陛下责罚福王。” 太子往前走了两步,举手为礼:“父皇,七弟如此定有苦衷,这几日事情繁多,七弟难免方寸大乱,便是有些错处,还请父皇轻饶了他吧。” 这话说的,表面上是给林惊弦求情,其实是定了林惊弦的罪。 二皇子抽着手站在柱子旁,整个人都要睡着了。 三皇子和四皇子小声嘀咕。 “七弟怎会如此?” “何苦呢?” “不过也没想到太子会挤兑七弟。” 突然间,二皇子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散朝了?终于能回家继续睡了。” 说完话他迈步就要走。 永嘉帝气的脸色铁青:“老二,朝堂之上睡的昏天黑地,你该当何罪?”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这才看清楚朝堂上满满都是人,大家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原来还未散朝呢,那行吧,我再睡一会儿。” 他悠悠哉哉的来了一句,朝着永嘉帝笑了笑:“父皇恕罪啊,儿子昨天晚上忙着给您生孙子,睡的晚了,今儿就没精神……” 这狗东西。 永嘉帝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 不过二皇子向来浑不吝,就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说的轻了不管用,说的重了,他是要发疯的。 永嘉帝看了二皇子几眼,无奈之下把怒火按下。 他转过头看向林惊弦:“老七,你怎么说?” 林惊弦上前几步,在太子后侧站稳:“父皇,方御史所言都是真的,折子上写的那些人都是儿臣告之他的。” “老七,你怎么能……你快些跟父皇请罪,咱们兄弟几个帮你求情……”太子急切的看向林惊弦,一副替他担心的样子。 林惊弦笑了笑:“多谢太子关心,此事为我所为,我无可辩驳,当日他们上折子想要我家王妃的命,那时我就要发誓,不管我家王妃怎样,这仇我一定要报。” 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满殿的官员听的怒不得笑不得,看向林惊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敢置信,还隐约带着轻视。 就这么一位为女人折腰的东西,以后能有什么作为? 更有人觉得林惊弦是小题大作。 他媳妇不是没事吗,他至于这么着吗? 永嘉帝揉了揉额际:“你即已承认,那便……” 林惊弦又朝前走了一步:“父皇,儿子还有事要奏,父皇要惩处儿子儿子无可辩驳,也愿意领罪,但是朝中官员所犯之罪行,儿子一定要一一揭发。” 他从袖中抽出一本折子。 “儿子要弹劾吏部赵侍郎、礼部张尚书。” 这句话说出来,又在殿出扔下一个巨雷。 许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张尚书和赵侍郎这对翁婿。 永嘉帝又是一阵头疼。 “他们怎么了?” 林惊弦眼中闪过寒光。 大家都知道他这次一定会重重报复。 张尚书和赵侍郎今次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要知道,前两日是张尚书带头跪请永嘉帝送福王妃入国师府。 赵侍郎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一直私底下鼓动同僚一起请奏,暗地里不知道说了福王妃多少坏话,好像是叶家那些人逼叶明安的事情里他也出力不小。 张尚书和赵侍郎听的心惊胆战。 两个人扑通就跪了下来。 “陛下,陛下,福王这是公报私仇啊,臣等为官兢兢业业,从不贪墨,还望陛下明察。” 第六十六章 弃糟糠 不用张尚书说,但凡在殿上的哪个看不出来? 福王这就是在打击报复。 报复前几天大伙对福王妃的逼迫。 瞬间,好些人心都提溜了起来。 更有人暗中思量福王妃的份量,想着以后还是莫惹这位。 太子有些着急。 “七弟,公是公,私是私,你可莫要糊涂啊。” 林惊弦这次连太子的面都不给了:“太子,您身为储君,自然该当公私分明,要做到公平公正,可弟弟我只是个闲散王爷,我考虑这许多做什么?我只知道,被人欺到了头上就要还手?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是绝不能窝囊受气的。” 他连声道:“若连发妻都护不住,我这皇子王爷做的又有什么意趣。” 二皇子迷糊间被他高声惊醒。 正好听到了这么一句,他遂笑了起来。 连笑边鼓掌:“说的是,说的好,说的呱呱叫,七弟此言甚合我心意,若是有人坑害我家王妃,我也绝不能容他。” 永嘉帝使劲瞪向二皇子,心道你小子就别再添乱了。 二皇子正好看见了,他笑着拱了拱手:“父皇,儿子说的对不?” 永嘉帝生怕惹的这个狗东西再犯了疯病,只好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怕二皇子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永嘉帝咳了一声:“老七,你继续说。” 林惊弦转过身走到赵侍郎面前,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父皇,儿臣要告赵侍郎杀人害命,贬妻为奴,贪赃枉法,包庇陷害,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他目光挪移,又放到了张尚书身上:“儿臣告张尚书包庇犯罪,私设公堂,公报私仇,无故害人性命,抢夺民产……” 听听,听听,这都说的什么话,那般好看的嘴里怎么说出了这种冷冰冰的话。 还什么公报私仇,谁还能有你福王更会公报私仇? 在场大员们一个个心里翻起波澜,看着福王时,有人目中闪过佩服之色。 论起睁眼说瞎话,福王当真无愧是大师啊。 就连永嘉帝听的都是一愣一愣的。 他目光扫过那对翁婿,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要说起来,张尚书和赵侍郎官声很不错的。 他们不贪,家中日子过的也不算很富裕,且同僚若有事情,他们是很肯帮忙的,与同僚的关系处的也很不错,论能力也是有的,好多事务交到他们手里处理的都是井井有条。 就这么两个人,按理说怎么弹劾也不该到他们身上啊? 大家都觉得福王做的太过了。 你就算是报复,编出一些小罪名,或者揪个小辫子出来惩罚一下就算了,怎么还牵扯出什么人命来? “父皇,赵侍郎素来忠正廉明,还望父皇明察。” 太子急了,上前一步替赵侍郎求情。 他一开口,就又有好些人上前求情。 永嘉帝看着菜市场一般的朝堂,头更疼了。 他神色不善,却默不作声。 很快,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安静。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悄悄看向永嘉帝,想看看他是怎么个章程。 但是帝王心思难猜,谁也看不出来啊。 林惊弦面向永嘉帝:“父皇,儿子所言非虚,还请父皇给儿子一些时间,儿子将此二人所犯之罪一一说明。” “准。”永嘉帝这一声叫张尚书和赵侍郎出了冷汗。 林惊弦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看向永嘉帝时满满都是孺慕,叫永嘉帝也跟着心软了一些。 他想着小七这孩子受了许多苦,这几天也受着委屈,又担惊受怕的,孩子心里必定不好过,如今孩子想发泄一番,那就得由着他一些。 要是不让他发泄出来,孩子心里憋了火,万一再弄病了可怎么办? 到时候贵妃说不定又要哭哭啼啼的来闹。 转念又一想,也是该有人出面给这些墙头草似的官员们一点教训了。 真当帝王就是那么好摆布的,由着你们逼迫了? 这回让小七闹一闹,吓一吓他们,再罚的重一点,他们也能收敛一些,朝堂上也能安静一些时候。 这些念头倾刻间转完,永嘉帝看着林惊弦目光柔和了很多。 太子一见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此事恐怕难以善了,说不得他这次要弃车保帅,断尾求生了。 林惊弦退到一旁,伸手一指赵侍郎。 “赵侍郎长于乡间,家境贫寒,少年成婚,其妻张氏勤快贤淑,每日劳作供养他读书上进,他也算聪慧,少年得志,中了秀才,又一路攻读,中了举人。” “而他考中举人后就对张氏十分不满,觉得张氏家贫,又无父兄相助,对他仕途不利。” “可巧那次春闱他落了榜,回去再次苦读时就开始考虑若是一直不中就得以举人之身捐官,可这捐官是要大笔银子的,他家贫,张氏和他同样出身,家里哪里来的银子?” “为着前程,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头就杀了张氏,一把火烧了房子,还做出一副痛失所爱的样子来。” 林惊弦这番话如一道炸雷在大家心里炸响。 如今朝中做官很讲仁义这两个字。 又讲究糟糠之妻不可弃。 而赵侍郎为了前程杀害和他一路相扶的发妻,其行实在叫人不齿,简直于畜牲无二。 顿时,好些人看赵侍郎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你胡说。” 赵侍郎急了,抬头怒视林惊弦:“福王就算是恨我,也不能编造出这般谎言。” 他还想说什么,谁料到二皇子几步上前一把捂了他的嘴:“你急什么,还是听七弟说完你再行辩驳吧。” 赵侍郎急的红了眼,额上汗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啊啊的叫着,但是嘴巴被捂住了,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货心里大骂二皇子。 二皇子笑笑:“我知道你这会儿必在骂我,不过骂我的人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林惊弦朝着二皇子拱拱手:“多谢二哥。” 他瞪向赵侍郎:“此人其言甜如蜜,其心却黑如毒,杀了发妻之后,他就去府城由着府城结交的一位朋友与他说亲,朋友牵线,将冯氏说与他,冯家是府城有名的商家,家里买卖甚多,可以说是家财千万,冯氏是家中独女,冯家的家资以后都是她的。” 说到这里,大家就明白了,赵侍郎娶冯氏是为了钱,是想着拿钱捐官。 而冯家应该也是打算改换门楣。 此事吧,在朝中也算是正常的。 很多官员早年间发迹都是因为娶了巨富豪商家的姑娘,大家心知肚明都是因着利益,也没什么看不惯的。 第六十七章 认罚 喜欢钱很正常,谁不喜欢啊。 但是为了钱去杀了同甘共苦过的发妻,这就叫人看不起了。 有些官员打量赵侍郎,想从他温和无害的外表下看到那颗黑心。 有的甚至产生了联想。 就这么一位对着发妻都能下死手的,那对别人呢? 平常和这位共事的时候有没有被他坑过? 这会儿再没有人替赵侍郎求情了。 林惊弦的声音还有继续:“叫赵侍郎没想到的是,张氏并没有死,她逃出火场被人救了,辗转沦落到外地,正好遇到了做官的亲生父亲,而她的父亲就是如今的张尚书。” 呃? 这事情好复杂啊。 太子打量了张尚书两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永嘉帝初听此事,也是满心好奇。 二皇子更是听的兴致勃勃,还跟着捧了一句:“这么说来,张尚书和赵侍郎有杀女之仇,怎么如今又这样亲密?” 林惊弦笑了一声:“无它,利益尔。” “张尚书遇到亲女,自然要认下,带回家后加倍补偿,后头一家子去府城上任,就遇到了已经是冯家婿的赵侍郎。” “张尚书原想为女报仇,使劲打压赵侍郎,无奈他贪赃的事情叫人拿住了把柄,急需一笔钱去疏通关系,他就把主意打到了赵侍郎身上。” “他先叫人请了赵侍郎到府上,又把张氏叫出来与赵侍郎相认,以杀人未遂之罪要惩处赵侍郎,赵侍郎是真吓坏了,他没想到张氏还活着,且有了这么硬的靠山,见着张氏就跪地痛哭求饶,只说自己迷了心窍,做下错事,求张氏念在多年夫妻之情的份上原谅他。” “张氏原本以为亲生父亲会给她主持公道,却没有想到张尚书竟然逼着她原谅了赵侍郎,随后这对翁婿联手,叫好好的一个巨富之家的冯家破落,给冯家人安了许多罪名,将冯氏的父母逼死,又把冯氏贬妻为奴,在她脸上刺字,让她成为最低贱的贱奴。” “冯家再没人了,冯家的千万家资全部成为了赵侍郎的,而张尚书又叫赵侍郎和张氏这对夫妻破镜重圆,他可以大大方方的拿着这笔钱去疏通关系,打通门路,抹消了贪赃枉法的证据。” 说到这里,林惊弦走过去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张尚书:“张尚书,我说的对不对?” 张尚书全身发抖,但是罪名却是万万不能认的。 “你胡说,你就是故意报复我,我没做下这等事情,我女儿与女婿夫妻恩爱,哪里来的什么杀身之仇。” “好,好一个睁着眼说瞎话。” 林惊弦笑着鼓掌:“之前我也没想到一向和善的张尚书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你嘴硬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叫你认罪,张尚书,你要记得一句话,但凡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这是你怎么抹都抹不掉的,更何况当初你们得意忘形,又想着冯家已无人,而冯氏被你们掌握着逃不出去,便有点无所顾忌了,以至于留了许多证据。” 紧接着,林惊弦又走到赵侍郎面前:“你做下恶事,但却凭着张尚书的提拔拜了名师,之后春闱高中,一路平步青云……而你的这一切,全部都建立在两个无辜女子的血泪之上,如你这般丧心病狂之徒跪在这里,都脏了宫中的地砖,与你同殿议事,我都觉得恶臭难当。” 永嘉帝嘴角绷直,他目光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是林惊弦却知道张尚书和赵侍郎这次彻底完蛋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帐本递上去,劳九赶紧过来接了送到永嘉帝跟前。 “父皇,这些都是张尚书贪污的证据。” 随后,他看向殿外:“儿臣已经命人去接张氏和冯氏,还请父皇传唤二人。” 永嘉帝抬手打开帐本看了几眼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张威,你有何话讲?” 张尚书瘫软在地上,目光呆滞:“完了,彻底完了,完了……” 赵侍郎也是全身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来,他眼中隐有惧意,嘴里不住念叨:“没有,臣没有,陛下明察。” 很快,张氏和冯氏就被人带了进来。 这两个女子都是一脸的老相,看起来比赵侍郎要大许多。 可明明她们比赵侍郎要年纪要小好几岁啊。 再看穿着,张氏穿的简朴,冯氏更是穿的破破烂烂。 张氏长相端正,冯氏眉目间依稀可见当初的明艳,但她脸上刺的一个贱字却破坏了那份岁月打磨过后的美感。 二人上得殿来,扑通一声跪下。 张氏伏地泣泪:“陛下,赵均杀害元配发妻,迫害冯家,贬冯氏为奴,他罪恶滔天,无恶不作……” 冯氏不住嗑头:“求陛下做主,求陛下为民女做主,严惩害我父母的凶手。” 这两个人句句都是民女,没有说一句臣女臣妇之类的话,可见得是迫切的想和赵侍郎还有张尚书切割开来。 永嘉帝摆了摆手:“带出去交由大理寺卿好好审问。” 他看了一眼张尚书,再看看赵侍郎:“把他们的朝服剥去,拉出去送到大理寺收监。” 外头的殿前侍卫进来,倒是客客气气的请了张氏和冯氏离开,但是却无情的拖拽着张尚书和赵侍郎出去,在外头剥了他们的衣服。 不但把朝服剥去,连棉衣也给他们脱了,就让这二人只着单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着被拉出宫去。 这件事情了解,百官都对福王望而生畏。 林惊弦跪下:“父皇,儿子有私心却从不隐瞒,儿子就是为了给我家王妃报仇,然儿子即为皇子,自当禀公直断,儿子所奏之事都是属实,弹劾之人过错也都是真的,这几日污蔑我家王妃,逼迫我家王妃的可不止这几位,但其余人等虽有小错,却无大过,儿子不能私心太重,紧揪着不放,哪怕再报仇心切,也不能因小失大,导致朝堂混乱。” “但错就是错了,儿子指使御史弹劾朝臣,此为大过,儿子认罪。” 他一句一个儿子,没有说儿臣,听的永嘉帝又心软了几分。 这孩子心思简单,又有些勇直憨厚,真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无隐瞒,就冲着他这份直率,也不能罚啊。 再想想这孩子昨天那场痛哭,永嘉帝越发的怜惜起来。 “你起来吧,这次你的过错朕记下了,你虽有私心,却无损公心,这次便罚你闭门一月,若再有下次,一并重罚。” 林惊弦一脸惊喜:“是,儿子谨记父皇教导。” 第六十八章 琉璃 “退朝!” 随着劳九一声喊,永嘉帝起身往外走去。 他一走,官员们立马就显的松散了。 林惊弦站起身环视四周。 殿中那么些人,没几个敢和他对视的。 一个个或者看向别处,或者低头不语。 太子笑着走了过来,他伸手拍了拍林惊弦的肩膀:“老七,以前是孤小瞧了你。” 林惊弦拱手为礼:“太子过奖了。” “哼!”太子冷哼一声,一甩袍袖抬脚就走。 他身后随了好些官员。 二皇子袖着手走过来。 “老七啊,你今天这样发难有些不智,张赵二位是太子的人,你这么一搞,等于是折了太子一臂啊。” 林惊弦嘴角轻扯,露出一丝笑:“枉顾法纪之辈,不管是谁的人都不能放过。” 二皇子哈哈大笑,也拍了拍林惊弦的肩膀:“为着你家王妃,从此之后你就要做个孤臣了。” “我知道。”林惊弦扔下一句话也转向离开。 二皇子站在他身后,一脸的意趣,他唇角轻扬,眼中痞气尽现,给那张端正俊朗的脸染了几分邪气。 看他这样,满殿的官员纷纷离开,没一个敢过来沾染的。 离得殿,好些关系不错的官员边走边聊。 “以前只知道鲁王发起疯来无人能制止,如今看来,福王也不差什么啊。” “这福王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怎么就把福王迷的昏了头啊。” “可不就是么,为着一个王妃得罪满朝文武,福王实在不智。” “以后有他哭的。” “我回头告之家中夫人,以后离福王妃远一些,省的被教坏了。” 林惊弦回家的时候叶恒才刚起床不久。 她正指使着宫人摆饭,看到林惊弦进屋就起身过去帮他脱外头的大氅:“手怎么这么凉,没拿手炉吗?王慎怎么这般粗心?” 林惊弦把手放在熏炉上烤暖和了才和叶恒一起坐下。 “早朝时间长了些,殿中没有取暖之物,难免就冻着了。” 叶恒盛了一碗热粥:“那你先喝着暖暖身子。” 林惊弦捧了碗在手里,他没急着喝,而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叶恒聊着:“我在早朝上参奏了几位大员,父皇生气,罚我在家闭门思过,这一个月恐是出不了门了。” “参奏大员?”叶恒愣了一下:“这不是御史台的责任么,怎么你一个王爷还亲自出面?” 林惊弦放下碗,笑着揽了叶恒:“还不是为了我家王妃么,那些人都欺负你,我抽出手来肯定要帮你报仇。” 他把在殿中的事情一一说出,叶恒听的仔细认真。 听完了挥手让王慎带着宫人们全都出去,她这才道:“你这参奏正好迎合了父皇的心思,哼,前几日那些人敢做出逼迫圣上的事来,便是你不去参他们,过后父皇还是会揪住他们的小辫子好生处置的。” “我知道。”林惊弦腻在叶恒身边:“所以我才下死手啊,尤其是张赵那两个人,真是不为人子的东西,做出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畜牲所为,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次正好借机给除了。” 叶恒眼睑轻垂,盛了一勺粥送到林惊弦嘴边:“他们的事情还有的审,正好你趁着闭门的时候躲一躲,省的被染上一身是非。” 林惊弦喝了粥,一拍额头:“可惜了,原本还想带你出去玩一玩,这回恐怕是不能了,一个月过后便要过春节,还要参加宫宴,就更没有时间玩了。” 叶恒又喂了他一勺粥:“真想玩的话也不是没办法,正好我还有些事情未曾解决,到时候便一起弄了,即能解除后顾之忧,又能帮你解禁。” “什么事?” 林惊弦搂着她追问。 叶恒只笑,过了一会儿方道:“保密,到时你便知道了。” 随后她又提及一件事情:“养珍珠需要时间,但烧制琉璃却很简单,你即在府里无聊,那咱们在后院避出一块地方来一块烧琉璃摆件如何?” 这倒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林惊弦笑着答应了。 吃过饭,叶恒理了府中事宜,就带着几个粗壮的下人去了后院。 她亲自指导这些人建了一个小的火窑。 叶恒想让林惊弦高兴一点,在其中出力也不小,不但亲自指挥,还时不时的利用法术帮忙,一下午的时间就把窑给建好了。 第二天早起,叶恒就让王慎去外头找齐了原材料,下午吃了饭就拉着林惊弦一块去烧琉璃。 两人忙了一下午,倒是弄出一些成品来。 叶恒烧出来的摆件一个个精美绝伦,不只有透明的琉璃,还有一些五色琉璃,七色琉璃,这些放在一起在阳光下一照,当真是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美到叫人目眩。 可林惊弦烧出来的却是千奇百怪。 有的像一坨大便,有的扭象的看不出像啥,还有许多没烧制好碎裂的。 他看看叶恒做的,再看看自己弄的,脸都红了。 叶恒笑着拿出两个杯子,把一只放在林惊弦面前,一只放在自己面前。 这两个杯子款式一样,都是七彩琉璃杯,只是颜色分布有些许的不同,但也看得出来是一对。 叶恒就哄着他:“这是我特意烧出来的一对杯子,自此之后你一个我一个,咱们俩喝水都用一样的,你说好不好?” 林惊弦脸都红透了,一股燥意从心中涌起,烧的脸上热辣辣的。 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好。” 烧出来的琉璃肯定也不能浪费,叶恒装了箱子带回屋,一些放在室内的多宝阁中摆着,一些送到林惊弦书房中做摆件。 林惊弦对那两个杯子爱不释手,回去就叫人用热水洗干净了,两个杯子并排放在桌上,他特意泡了茶倒上,非得和叶恒一起喝茶水。 这都晚上了,喝了茶难免就要睡不安稳,叶恒有点不太愿意,但也经不住林惊弦歪缠,陪着他喝了多半杯。 第二天林惊弦又跑去玩琉璃,一连几天,他终于能烧出像样的成品了。 而叶恒不时的叫人出去探听张赵的案子审的怎么样了。 终于大理寺那里审完了案子,永嘉帝派兵马司的人去查抄张家和赵家,在张家抄出了三万两的白银,还有各色玩器无数,查出来的庄子、铺子和田产更是价值几十万两银子。 赵家查出来的东西也不少。 还有许多内进之物都在赵家找到,更是找到了一个地下私库,那里头存了许多金银,另外还有一些帐本,这些都是赵侍郎贪污的证据。 永嘉帝看到查抄出来的东西,以及一些帐目来往,气的大发雷霆,直接下旨将二人流放岭南,遇赦不赦。 这日叶恒早起才刚梳妆,柳枝就跑了进来。 “王妃,外头有两位姑娘求见。” 叶恒愣了一下:“是谁?” 柳枝凑近小声道:“是张氏和冯氏。” 第六十九章 怪事,登闻鼓响 张氏和冯氏进了花厅,看到正位上坐着的衣着素净、容貌秀美绝伦的女子就知道是福王妃。 两个人一起跪下。 “见过王妃,我们姐妹特意来拜谢王妃活命之恩。” 这话倒是稀奇了。 叶恒一边叫人扶起她俩,一边问:“怎么说的?我怎么与你们有恩了?” 冯氏胆子大些,抬头看了几眼叶恒又低了头:“放我们出来的狱卒说是福王妃帮我们求了情,这才没有被株连,才有了自由之身。” 呃? 叶恒自认为记忆不错,她可不记得有帮这二位求过情。 不过她也知道就算解释了,这二位恐怕也听不进去,就笑着问:“你们往后有什么打算?” 张氏小声回:“我自幼也读了些书,虽才学有限,但写的一手好字,就想着寻个住处,再接写抄书的活,只要勤快些,总是能养活自己的。” 冯氏则道:“我些须认得几个字,抄书肯定是不行的,但我做的一手好菜,便想支个摊子,做些小吃卖卖。” 两个人想的很务实,也是从各自的长处着眼,叶恒听的点了点头:“倒是个好主意。” 她给柳枝使了个眼色,柳枝出去一遭,再折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荷包。 叶恒笑着招手让张氏和冯氏上前,她一人递过去一个荷包:“你们才从狱中出来,恐是身无长物,以后找房子置办家当都需要银两,这些拿着,先寻个安稳的地方住下,等过了这个残冬再图以后。” 张氏说什么都不接。 冯氏也直往后躲。 叶恒就沉下脸来:“怎么着?嫌弃给的少?” 张氏吓了一大跳:“没有,不是,只是已经承了您天大的恩情,怎好意思再要您的钱。” 叶恒直接就把荷包扔在她怀里:“瞧你们瘦的什么样?若不吃好点穿暖点,这个冬恐怕都很难过得去,我可不想我费力巴拉救下的人冻饿而死。” 张氏只好接了,拿着荷包掉下泪来。 她又想着这是王府,很忌讳哭泣,就赶紧擦干净了泪,扬起笑脸:“多谢王妃,王妃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难忘,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叶恒笑着摆手:“我这里使唤的人多了去了,也不缺牛马,倒不必你们这样牵肠挂肚想着报答,我帮你们是因着你们都不糊涂。” 正说话呢,就听到外头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又听桃叶的声音:“王爷,王妃正在待客。” 再就是林惊弦的声音:“是女客?” “是。”桃叶回了一声。 脚步声停,过了片刻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愈来愈远,应该是林惊弦听着是女客就走了。 张氏也听到外头的声音,就赶紧拉着冯氏再次跪下:“我们姐妹初初出得狱中,还需时间安顿,便不打扰王妃了。” 叶恒点头:“柳枝,送客。” 柳枝就引着张氏和冯氏出了花厅。 等到了院子里,柳枝小声道:“两位姑娘且等等。” 张氏愣住,冯氏上前笑问:“柳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柳枝摇头,才要说话就见一个小丫头提着大大的包袱跑了过来。 她提了对冯氏道:“这里头装的都是我们素日里的旧衣,虽不多好,但也能御寒,你们若不嫌弃就先拿去穿吧。” 冯氏赶紧接了,提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多谢柳姑娘。” 柳枝送她们出了二门,就让小丫头引着送出去,她折回去跟叶恒复命。 叶恒回了正房,一进屋就看到林惊弦正在摆布棋子。 她坐过去:“张氏和冯氏是你救下的?” 林惊弦抓着黑子点了点头:“嗯,觉得此二女倒是有些与众不同,若是被两个畜牲牵连了实在有些可惜,就做了一回好人好事。” 叶恒抿嘴浅笑。 “嗯,做的好。” 叶恒其实也有点欣赏张氏和冯氏的。 若是按照一般的套路,赵侍郎杀了张氏后娶冯氏,张氏一朝得势,恐怕要好生虐待冯氏。 可张氏并没有。 她的头脑无比清醒,更明白丈夫和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没有恨过冯氏,甚至还有些同情冯氏,在冯氏落难之后,她也尽了最大的力去回护帮衬冯氏。 而冯氏也不是糊涂的人,她也没怨怪过张氏,在赵家后院里也在尽力的回报张氏。 因着两个人都有善心,都还有人味,这才能相互依靠着取暖,才能在赵家的后院活了下来。 因着林惊弦的搅和胡闹,朝堂之上一派肃净,官员们一个个的都收敛了之前的脾气,近些日子变的乖巧无比。 和吃了亏变的乖顺的官员们一比,昌河公主就明显的张扬多了。 大约是她看出永嘉帝对她还有兄妹之情,且还能优容她一二,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性子。 昌河公主回到公主府,先是整顿了府务,之后就开始往叶家祖宅跑,隔两日去一回,想着办法的想要挽回叶明安的心。 叶明安被她烦的不行,又一次离家出走,去了郊外庄子上住下。 叶明安给了昌河公主没脸,昌河公主气急败坏,开始四处散播谣言,到处讲叶恒的坏话,说叶恒是狐媚子,惯会勾引男人,还说她不安于室,处处惹是生非,实在不是什么贤良之人。 林惊弦听说之后气到连禁令都不想顾忌,召集了人手便要打上公主府的正门。 叶恒拉住他,温声劝说:“理她做甚,真要打将过去,不过是叫人看了笑话,她没损失什么,咱们倒失了脸面。” 林惊弦气的咬牙:“早晚有一日……” “不气,咱们不值当的为她生气。”叶恒笑着哄他:“且再容我几日,过几日我定帮你出了这口恶气。” 林惊弦才要点头,一想不是这么回事啊。 什么叫替他出气?昌河公主明明就是在传叶恒的坏话啊。 林惊弦转念一想,深觉自家王妃怕也是气糊涂了,所以才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呢,不管王妃说什么,林惊弦都只有好好好…… 入夜 叶恒悄悄出去,她脚不沾尘,凌空而立,望向下方黑漆漆的京城。 目光越过一栋栋民居,再越过街坊,衙门,最后落在了宗人府。 她单手结印,很快就到了宗人府上空。 透过重重屋檐,叶恒脚尖轻点,落到一个院落…… 清晨,阳光正好。 叶恒吃过早饭就叫下人们把被子搬出去晒晒,又去书房整理了一些书本。 半上午,阳光带着暖意洒到人身上,叫人觉得仿佛春天要来了。 叶恒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正惬意无比的晒着太阳时,却见王慎急匆匆的跑了来。 “王妃,王妃,大事不好了,宗人府出事了,陛下召您和王爷入宫见驾。” 叶恒猛的坐起,一脸的震惊:“宗人府出什么事了?是哪位皇室宗亲犯了法?” 王慎摆手:“不是,不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您和王爷先入宫,入了宫再说。” 叶恒转身进屋换上大妆,再出来的时候林惊弦也穿了朝服。 两个人相携入宫,进了乾清宫,便见太子、太子妃、六皇子两口子都到了,叶恒随着林惊弦拜见了永嘉帝,在一旁找地方坐下了,过了一会儿,住在宫外的几位皇子和皇子妃也都到了。 永嘉帝面沉如水,一直沉默不语。 看着人来齐了,这才一拍桌子道:“刚才宗正来报,说是宗人府地上无故生出许多字来,盛放皇家玉碟的那间屋子一直咯吱作响,开门去看,装在匣子里的玉碟全都从匣子里跳了出来,供奉之处大冬日的进了许多蛇。” 永嘉帝这话才一出口,叶恒就急急道:“父皇,您叫宗人府的人千万别伤了那些蛇,民间都称蛇为小龙,宗人府进蛇,只怕事情不简单,若是伤了那些蛇,恐怕要坏事的。” 这话永嘉帝倒是肯听。 他面色稍缓,点头道:“嗯,你说的这个倒有几分道理,劳九,你赶紧叫人去宗人府再跑一趟。” 劳九领命而去。 永嘉帝看向叶恒:“老七媳妇倒是个机灵的。” 他这一声夸赞,让太子和太子妃均变了脸色。 太子妃苦思,也想要说些什么讨个巧。 偏偏在这个时候,劳九折了回来,他一进来便急道:“陛下,陛下,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众皇子听的心中一惊,只道这回的事情恐怕要闹大了。 先是宗人府无故出了怪事,再就是这登闻鼓响,恐要出现叫天下震动的事情。 他们想到的永嘉帝自然也想到了。 他沉着脸,苦思片刻一敲桌案:“着宗人府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三堂会审,审明者何人,要状告谁,若真有冤情,定要好好查明。” 第七十章 秀恩爱,大千岁 众人都守在宫中,想第一时间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告御状的老妇是谁? 林惊弦还想带着叶恒去看看田贵妃。 只是未等成行,就有殿前侍卫来报:“陛下,敲登闻鼓的老妇吵着要见陛下,说除非面见陛下,要不然死也不说,还说这是天大的秘密。” 永嘉帝听后沉吟片刻:“把人提到泰安殿三堂会审,朕即刻便去。” 永嘉帝一动身,这些皇子皇子妃们也跟着悄悄过去。 大伙谁也没言语,但怎么都挡不住翻涌的好奇心。 林惊弦挽了叶恒边走边道:“咱们一会儿离远点,我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叶恒点头,笑颜如花:“嗯,听你的。” 叶恒难得有这么乖巧的样子,林惊弦一时看痴了。 “老七,你磨蹭什么?” 直到三皇子回头看他们两口子落后很多,忍不住叫了一声林惊弦才回神。 三皇子妃目光落在叶恒身上,打量几眼,撇了撇嘴角。 五皇子妃从来隐形人一样,这会儿看着叶恒难免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太子和太子妃向来都是相敬如宾,人前都是离的远远的,客气也疏离。 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倒是亲密些,可二皇子妃在人前向来顾忌,从不会和二皇子过于亲近。 剩下的这些皇子和皇子妃们那也都是面子情,在人前客客气气,人后各自为政。 但五皇子是个异类。 他素来不喜五皇子妃,连个面子情都不给,在宫里好几次都叫五皇子妃没脸,这就叫五皇子妃特别不愿意进宫,每回来,都要难受半晌。 而今她看着蜜里调油一样的老七两口子,个中滋味实在难言的很。 林惊弦挽着叶恒没有松手:“哥哥们先行,我家王妃走不快,我陪她慢行。” 这话无疑又给了诸位皇子妃们会心一击。 二皇子回头看了老七两口子挽在一起的手,回头把手伸向二皇子妃:“王妃,我也牵着你些。” 二皇子妃一眼瞪过去:“要走便走,磨蹭什么?” 二皇子好脾气的笑笑:“我最近喝酒太多,脚下虚浮,王妃扶着我些如何?” “真的?”二皇子妃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二皇子重重点头,笑着伸出手去。 二皇子妃没好气上前扶了他:“说你什么总是不听,哪日吃个大亏才知晓谁对你好。” 等到林惊弦和叶恒到了泰安殿,大伙都早就坐好了。 林惊弦扶着叶恒坐下,看看外头的太阳,拿了个荷包打开,取出一块点心递给叶恒:“今儿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你先吃点东西,咱们慢慢瞧着。” 叶恒对着他笑了笑,也没接,直接张开嘴:“啊。” 林惊弦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托在下头喂给叶恒:“有点噎,你吃慢点。” 叶恒咬了半块又推给他:“你也吃。” 林惊弦往前凑了凑,就着手把剩下半块给吃了。 他才吃完,叶恒就摸出一个蜜桔来。 她把帕子展开让林惊弦托着,她自己剥桔子皮,剥下来的皮放到帕子里包好,然后取了一瓣送到林惊弦嘴边:“尝尝。” 林惊弦就看那瓣桔子。 橙红的桔子鲜艳夺人,但不及王妃指尖半分。 那只手细腻如玉,指尖纤纤,指甲从不染色,也不像别的女子那样留的长长的。 叶恒的指甲修剪的很漂亮,每片指甲都像上好的粉玉镶在指上一般。 而今纤纤玉指就在眼前,林惊弦看了一眼,心中就升起一股子燥意。 他硬压下去,浅笑着张开嘴凑近,牙齿咬上桔子的时候,牙尖碰到了有些冰凉的指尖,心中一惊,林惊弦抿唇,炙热的唇又碰上了指尖。 唔…… 他喉结滚动,咽下桔子的时候,目光凝在叶恒脸上。 叶恒垂头,继续剥着桔子,再剥一瓣送到她自己口中。 林惊弦看向叶恒的手指,她还是用的刚才那两根手指捏着吃的…… 这么一想,林惊弦的脸瞬间就红了,热意从脖颈直接攀爬到耳根处。 整个泰安殿一片安静。 静的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响动。 上至永嘉帝,下到六皇子夫妻,许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惊弦和叶恒身上。 三皇子妃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一句狐媚子。 五皇子妃看一眼垂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心中酸酸涩涩的升起了妒意。 太子妃心中叹息一声,手中帕子绞的死紧。 四皇子妃坐的端正,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如那庙里的菩萨一样,可目光一直不离叶恒。 诸位皇子表情就更加精彩了。 一个个心里暗骂老七不讲武德,偏偏在这种时候秀恩爱,妈的,这是秀给谁看的啊。 然后又骂老七运气好,怎么这般的美人就偏偏让他给得了。 如今他夫妻相和,也不看旁人夫妻处成了什么样子。 也就只有二皇子心中念头急转,想着等回府之后要不要也撒娇让自家王妃喂自己吃桔子。 叶恒自己吃了三瓣桔子,就感觉林惊弦扯了扯她的袖子,目光热烈的望着她的指尖,声音有些沙哑道:“还要。” 呃? 叶恒只好又剥一瓣喂过去。 永嘉帝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重重一咳:“老七,这是泰安殿,注意一点。” 一个桔子还没吃完,殿前侍卫带了个老妇进来。 随后,宗人府令、大理寺卿许维、刑部尚书于淮前后脚的也进来了。 永嘉帝叫人在台陛下放了三张椅子让他们坐下,之后才开口:“行了,人都来了,你们三个审吧。” 许维和于淮看向宗人府令:“老王爷,您拿个主意。” 宗人府令一般都是皇室之中辈份高有威望的人来当,如今的宗人令是永嘉帝的堂叔叔安郡王。 安郡王瞧了一眼堂下跪着的老妇,轻咳一声开了口:“堂下何人。” 那老妇抬眼间看到永嘉帝,赶紧低头,跪的端端正正,仪态气度看起来都不差什么。 这样的人定不是寻常的民间妇人,看起来像大户人家出身,光是礼仪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也不差什么啊。 转瞬间,大家在心里就给老妇做了定位。 老妇目不斜视,沉声道:“陛下,诸位大人,我是曾在大千岁正妃跟前伺侯的宫人。” 这一句话宛若惊雷炸响。 大千岁正妃? 这个称呼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大千岁是何人? 那便是永嘉帝的兄长,先帝时的太子,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奈何最终落败,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听着这个名号,永嘉帝也是一阵恍惚,许多以为早就遗忘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第七十一章 皇家血脉有误 先帝时太子造反失败被废,囚于东边废宫之中,过了几个月,先帝又念及父子之情把他放了出来。 后来没有恢复太子位,但是不管是宫中还是宫外,对这位废太子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位废太子无尊位,无封号,外头的人就称他为大千岁。 一直到永嘉帝登基那年,大千岁才过世,很多人都在传定是永嘉帝容不下他,所以才暗中毒杀了他。 其实永嘉帝心里明白,这位大千岁早就不想活了,不过是一直等着,等到他登基之后再死,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你所告何事?” 永嘉帝不言不语,底下坐着的那三个人就觉得棘手,一个个头上都冒了汗。 最后还是大理寺卿许维开口询问。 老妇嗑了个头:“曾在宫中时,大娘娘与我赐名红药,我一直近身服侍大娘娘,那年大娘娘怀有身孕就去国师府求见国师……” 红药一边回忆一边讲起当年之事。 大娘娘带着红药去国师府,彼时国师正忙,就让弟子顾呈来接呼。 顾呈陪着大娘娘聊了一会儿天就匆匆离开,大娘娘有些无聊,推窗观景,红药就在身旁,主仆两个都透过窗子看到不远处的浮桥上顾呈和国师的另一个弟子许韵在说话。 当时正是暮春时节,大伙衣着都已经单薄了,而叫人奇怪的是许韵偏偏穿的厚重,衣服也实在宽松,很不像她平日里的风格。 大娘娘还觉得奇怪,回头和红药说了几句。 红药也泛嘀咕,还笑着来了一句:“许是故意的吧,国师的弟子早就已经寒暑不侵,就是冬日也穿的单薄,而今看许天师着厚衣,着实稀奇啊。” 这句话红药自己都印象深刻。 后头大娘娘生产,产下一女,小郡主生下来的时候红药就在身边,她记得小郡主胳膊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奇怪的是过了一个时辰再看的时候,胎记就没了。 红药当时年幼,担不住事,再加上害怕,这事就不敢提。 一直到过了许多时候,她才将心中疑虑说给大娘娘听。 后来…… 后来大千岁事败,一家子被囚禁,大娘娘就没有机会去查这件事情。 再之后大千岁悄悄送了小郡主出宫,也不知道送到了哪里去。 另有一件事情就是永嘉帝的生母,当年的和妃和大娘娘前后脚生产,也产下一女…… 对于当年的事情红药记忆深刻,说起来条理分明,讲到最后,突然来了一句:“大千岁当年曾拜访国师许多回,国师曾赐福,大千岁一脉无论男女或胳膊或脚心都有一颗红痣。当初我们并不知晓,后头是大千岁送走小郡主之后才和大娘娘提及的。” 红药说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憾,叫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永嘉帝听的面色难看,眼中蕴含着无尽风暴。 底下那三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突然间,林惊弦来了一句。 “父皇,宗人府中玉碟尽出,看起来是在提醒父皇皇家血脉被污。” 永嘉帝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太子突然道:“可这也不对啊,如果真是换了孩子,那,那也是皇家血脉,不算……更何况大千岁当时未曾事败,为何要换孩子?” 这话倒也对。 但听着却叫人没来由的心里不太好受。 永嘉帝冷冷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心中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理寺卿许维一直在观察红药,看她低首间目光微闪,就大声道:“红药,还有何事一一道来,不得隐瞒。” 许维一问,红药顿时红了眼眶。 她重重叩首:“请,请陛下为我家主子做主啊,我们大娘娘,大娘娘是叫人害死的,她死状极惨……” “那些时候大娘娘突然生病,久病不愈,大千岁就请了许天师入府治病,可这病越治越严重,越治,大娘越说心疼,头疼,疼的厉害的时候满床打滚,说是像有无数刀子在割肉。” “大娘娘死后,身上有无数刀割斧砍的痕迹,把我们这些近身的人都吓着了。” “收敛了大娘娘的尸首,我就趁着丧事混乱之际跑了……后来我请了一位大师跟着祭拜大娘娘,想超度大娘娘亡魂,谁知那位大师说墓中没有尸首,我吓坏了,苦求大师帮我寻找大娘娘的尸首,结果,结果,大娘娘的尸首被镇在一座人来人往的桥下,大师说这是故意的,是有人恨极了大娘娘,将她碎尸万段,埋于桥下,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千万年都受践踏之苦。” 红药的声音沉沉,有着说不出来的哀痛。 但听在大家心里,却叫人心头沉重同时惊悚万分。 这实在太过了,生前叫人受苦,死后不得安生,千万年受践踏…… 单是想一想都忍不住心生寒意。 到底是谁恨苦了这位大娘娘? 永嘉帝目光更沉。 他看向安郡王:“王叔,红药所言之事你可知道?” 安郡王苦思良久:“臣只依稀记得当年大千岁的世子臂上有红痣……至于脚底的,实在是不知道。” 这无疑也给红药的话做了论证。 只是要真像红药所说的那样,事情也实在叫人想不通啊。 当时大千岁可还是太子,是皇位继承人,他的女儿千尊万贵,且还是正妃所生,就更加尊贵,怎么会肯与一个妃子所生的女儿互换?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情? 还是说有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在? 突然间,林惊弦来了一句。 “父皇,刚才红药说当年许韵衣着宽松厚重,与常日很不一样,儿子想请安郡王帮忙回忆一下那段时间许韵是不是未曾出过国师府?也没见过什么人?” 安郡王听的全身一震,想了想重重点头:“确实如此。” 林惊弦起身拱手:“儿子有些猜测,当时怀孕的并非只有皇祖母和大娘娘,应该还有许韵,许韵做为天师怀了孽胎自然不敢声长,这孩子生下来去处可就……且国师一脉有诸多神鬼莫测的手段,想要调换孩子轻而易举。” 第七十二章 是你做的? 许韵曾经怀过胎? 林惊弦的推测无疑叫大伙都觉得震惊。 许韵? 天师许韵? 想着她平常冰冰冷冷的样子,谁敢把她和男女私情扯上关系啊? 可是林惊弦的推测也不是空穴来风,听着总感觉有那么几分道理。 刑部尚书于淮办过的案子众多,想法也多。 他于许多信息中抓到了一些头绪。 “大娘娘向来与人为善,为何去世之后会被人挖尸?” “如今知道大娘娘和太后曾在同一天都产下一女,天师许韵或许也是差不多的时候产下过一女,可我们知道的只有两个女孩的下落,另一个在哪呢?” 于淮的问题说到了众人心坎上。 许维拧眉道:“如果知道挖出大娘娘尸骨的是谁,或许就能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 永嘉帝也忍不住跟着苦苦思量。 叶恒扯了扯林惊弦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问:“当年大娘娘产女时大千岁和先帝的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异常?照红药所说,大娘娘的尸骨被埋在桥下镇压,这种手段极其恶毒,可也需要高深的修为才能办得到,京中这么些个里头,有这般修为的就只有国师府的师徒三人。” 她问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安静的大殿下还叫人听到了。 永嘉帝看向叶恒。 “老七媳妇,你嘀咕什么?” 叶恒只好站起来回道:“父皇,儿臣推断挖大娘娘尸骨的是许韵。如果许韵曾怀过孕,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她为什么这般对待大娘娘,儿臣是女子,便以女子的心态来猜,儿臣猜是为着情爱,许韵之所以这般对待大娘娘,是因为嫉妒和恨,和她有私情的人或者就是大千岁。” 永嘉帝听的身上一震,先觉得不可思议,但细细想来,却是很有道理。 红药这个时候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王妃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些事情来,有一段时间大千岁出入国师府很频繁,也时常召见许天师和她的师兄到东宫……有一回两位天师来东宫,大娘娘就弄了些吃食亲自送过去,这一去很长时间,等回来的时候,就见大娘娘脸色很不好,那一夜,大娘娘几乎整夜未曾入眠。” 这话印证了叶恒的猜测。 安郡王一拍大腿:“若是如此,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许维点头:“许韵当年和大千岁有了私情,两人偷偷密会多次,后头许韵怀孕,大千岁怕出事情就开始躲着她,这便叫她由爱生恨,或许是以为大娘娘在其中挑拨,就生出了对大娘娘的恨意,她产下一女,不好自己养活,就叫人……这个人肯定是顾天师……” 安郡王接了一句:“嗯,一定是顾呈。顾呈帮许韵把孩子送给大千岁,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还是说顾呈故意的,竟是把孽种换了太后的亲女,许韵觉得不解气,便把大娘娘的女儿也给换了,至于是不是太后亲女换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大千岁送出去的那个孩子……” 越说,越是觉得千头万绪的,又理不清了。 但是大体的事情应该是如此。 这也就解释了大娘娘的尸骨为什么会出现变故。 二皇子先是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父皇,您老人家的亲妹妹,我的亲姑姑恐怕是给送出宫了,也不知道现在流落在哪里,这就是为什么玉碟乱跳的原因。” 永嘉帝怒意渐沉:“胡言乱语,换孩子的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前为什么玉碟没事,如今就偏偏……” 叶恒起身道:“父皇,许天师原先修为高深,法力高强,她必然是用了什么办法镇住了宗人府,而现在她受了伤,又已经不受百姓爱戴,功力不成,就镇不住那些玉碟。” 这倒也是。 永嘉帝忍不住点了点头。 红药哀号一声:“请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娘娘好惨啊。” 嚷完这一声,她因为太过激动昏死过去。 殿中又是一片忙乱,小太监请了太医过来给看诊。 正主昏了,一时半会儿也审不出什么来,只好叫大伙先散了,又让三司一同审办此案。 林惊弦扶着叶恒起身往外走。 于淮紧走几步追了过来。 “福王妃,请留步。” 叶恒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于淮走一头汗,他跑过来站下,对着叶恒笑了笑:“术法之事,我们也不甚懂,观福王妃倒是知道一些,便想问询一下若是把大娘娘的尸骨起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该怎么起?” 叶恒打量他两眼:“您有心了,起尸骨倒是不难,其实经了这么长时间,当初的封印只怕有些松动,回头等我画几张符,叫差衙们带在身上就可以了,起尸骨最好选在午时,记得用黑布遮盖住,莫叫尸骨见了光亮。” 于淮听的认真,听了之后深施一礼:“多谢,受教了。” 叶恒也回了一礼:“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礼,于大人心思缜密又有善心,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花花轿子人人抬,嘴巴甜会夸人往往不会吃大亏,叶恒对于这一点奉行的很好。 果然,于淮笑的真诚了许多:“等案子了解,必登门道谢。” 林惊弦笑着拉了叶恒的手:“于大人若无事,我要和我家王妃回家了……嗯,若是有什么事情不甚明白,可寻本王来问,本王会转告王妃的。” 于淮看着福王两口子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灵秀太过,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福王府 林惊弦拉着叶恒一进屋就把门给关好了,屋里只剩下两口子,林惊弦掐住叶恒的腰把她拉近了在她耳边轻问:“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叶恒没想隐瞒:“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恒唇角扯住,唇瓣轻抿,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说过,欠了我们母女的我会一点点讨还回来,昌河公主夺了我母亲的身份、夫君,害她惨死,害她的儿女受尽苦楚,我若不教她也承受一回,我就枉为人女。” 林惊弦低头看叶恒。 就见她双眼亮的惊人,眼中似有火光在跳动,那火光名曰仇恨。 他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所吸引,被她刻骨的仇恨震动心弦,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在她颈项处,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好,我们全都讨还回来。”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个,联想到今天乾清宫的情形,很多事情就猜出了个大概,也知道了叶恒的整个布局。 第七十三章 蠢病犯了 永嘉帝把劳九叫到身旁。 “大伴,你还记得母后去世时说了些什么吗?” 劳九垂手站在一旁:“记得,太后娘娘交待陛下要照顾好公主。” 永嘉帝笑了。 他身体后仰,头靠在龙椅上,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朕为了她把皇家脸上丢到地上踩,至今还有人骂朕糊涂,逼迫当年惊才绝艳的探花郎休妻另娶,朕原想她是朕的亲妹,为着她,丢些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劳九心中一惊,更显出几分顺从来。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朕,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野种,她根本不是朕的妹妹,你说,朕要拿她怎么办?” 永嘉帝笑的眼睛红了,他努力的仰着头,不叫劳九看到他的失态。 “陛下。”劳九背都要弯了:“这事还不一定呢,等什么时候能够明确公主非陛下亲妹,也知道她的身世之后再行决定吧。” 永嘉帝摆了摆手:“她绝非朕的亲妹,至于是个什么出身……” 过了许久,永嘉帝坐起身看向劳九:“大伴,你帮朕做一件事。” 劳九凑过去,永嘉帝低语了几句,劳九领命出去。 福王府 叶恒没吃午饭就睡了,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醒。 她醒过来的时候林惊弦正在叫人摆饭。 闻着饭菜的香味,叶恒迅速起床。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她也没穿厚衣服,只穿单衣,随意拿了一件外袍披上就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 林惊弦一身淡青走银线薄衫,腰间系了如意绦,站在那里如竹一般。 听着动静,他笑着伸手去拉叶恒:“醒了。” “嗯。”叶恒点了点头,接过宫人手中的勺子盛了一碗汤喝了润润喉:“屋里有些燥了,该摆个水盆,不然睡一觉醒来嗓子难受。” 林惊弦就立马叫人去往角落处放上小巧的水盆。 他又拿了个苹果坐下来削皮:“不久之前刑部再次提审红药,红药又想起一件事来,据她说太子好像曾养过一个外室,稀罕了个一年半载的就处理了,也不知道下场如何,不过她隐约记得大娘娘没人的时候悄悄说过一句没那样糟践人的。” 呃?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惊弦把苹果递过去,叶恒接了来吃,她歪着头看着林惊弦,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再加上嘴里含了苹果,腮帮子也鼓了起来。 这样的叶恒哪里还有平日里那样理智淡漠,智珠在握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贪嘴的小猫,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她这个样子叫林惊弦忍到崩溃也没有忍住,飞快的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父皇已经叫劳九安排人把话传到了昌河公主耳朵里,鼓动昌河公主去找许韵对质。” 叶恒眨了眨眼睛:“昌河公主不会蠢到那个地步吧。” 林惊弦笑了:“说不得呢,面对重大的危机时,人难免昏头,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把叶恒吃了一半的苹果拿过来咬了一口:“你别吃太多冷硬之物,倒弄的晚上肚子难受。” 叶恒眼巴巴的看了那半颗苹果一眼,哦了一声,盛了半碗小馄饨,又夹了些菜吃。 林惊弦继续说:“如今看着是越来越好玩了,刑部于淮办了半辈子案,越是难缠的案子他越有兴趣,越是要深挖下去,这件事情放到他手上,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叶恒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 吃完馄饨,叶恒看看天色就笑着起身:“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我也出去转一转,之前安排的人也该出场了。” 夜愈深 叶恒伸展腰肢,做了一番准备之后开了窗子迅速离开。 林惊弦点了蜡烛在灯下读书,从外头往里看,就看到窗子上映上他读书的剪影。 昌河公主府 昌河公主把晚饭全都给摔了,她一口都没吃。 她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衣衫也被她扯破了好几处。 “不会的,不会的,劳九在胡说,一定是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是皇兄的亲妹,一定不是这样的……我绝对不会是大千岁的女儿。” 她现在满心都是恐惧。 做为最得宠的公主,自幼长在公主,可以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自然就有很多人奉承她,她对于一些宫中秘事也了解一些。 大千岁那可是永嘉帝的死对头,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骨的那种。 当年永嘉帝就是被大千岁引入蛇窟里差点被蛇给咬死,他也因此在被救出来之后好几年都缓不过劲,别说蛇了,连绳子都不敢看一眼。 且据说当年大千岁被废,也有永嘉帝在其中出了大力。 如果…… 昌河公主都不敢想,如果她是大千岁和许韵的女儿,她要面临什么。 皇兄的怒火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而且她这么些年来仗势欺人,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 她为公主,那些人不敢怎么样,但她一落魄,那些人就会像是吸血的蚂蟥一样一拥而上…… 光是想想昌河公主都害怕到发抖。 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嘴唇青白,眼神迷离又惊恐。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才说完这句,她听到窗外传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话。 “心中惊疑不定时,何不去问一问……” 是啊,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问一问,问一问…… 这个念头不断的在昌河公主心中闪现。 她猛的从床上跳下来,扯了一件厚实的衣服套上,再拿了白狐里子石青绣牡丹团花面的大氅穿上:“来人,准备车架,本宫要去国师府。” 这一晚,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公主府。 皇子府里派了人,宫里派了人,还有大理寺和刑部也派了暗哨盯着呢。 昌河公主的马车一出来,多方悄悄跟上。 等看到马车在国师府后门停下,这些人就赶紧记录下来。 昌河公主跳下马车命人敲门,敲了许久,后门才开。 国师府值守的小厮出来,一眼看到昌河公主的时候差点吓死。 “公,公主,小,小的见过公主。” 福王府 还独守在窗前的林惊弦听到敲窗的声音,他把窗开了一条缝,王慎的声音就传入耳中:“王爷,果然如您所料,昌河公主又犯蠢了,她亲自去了国师府。” 呵! 林惊弦笑了。 昌河的蠢病是治都治不了的。 她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沉住气,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得坐得住,都得不动声色。 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这么大张旗鼓的去国师府,这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心虚吗? 林惊弦敲了一下桌子,王慎悄声离开。 他把书倒扣在桌上,拿着小巧的剪子剪烛花:“蠢货,我家王妃要夺走你的一切,让你永远活在痛苦中,我自然就不能放过你,用你后半生的悲痛欲绝换我家王妃展颜一笑,这买卖实在值得。” 第七十四章 遗物 昌河公主匆匆忙忙进了国师府。 许韵一袭单衣赤足迎了出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昌河公主的精神状态看着真不怎么好,人也瘦了很多,原先有些富态,如今瘦的骨头都要露出来了。 “天师,天师……” 看到许韵,昌河公主激动的扑了过去。 许韵视力很好,哪怕昏暗的环境中也看到了昌河发间多了银丝。 她心中一痛,伸手把昌河公主搂在怀里:“外头冷,咱们进屋说。” “好。” 昌河公主抹了一把泪,随许韵进了屋子。 许韵住的房间平常很清冷,常年不见烟火气。 但今天却奇异的烧了熏炉,让整间屋子暖乎乎的。 许韵拉着昌河公主,叫她坐在熏炉边上:“大冷的天不在府里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被许韵关切的一问,昌河公主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紧紧拉着许韵的手问出了心中的猜想:“天师,你是我亲生母亲对吗?” 许韵的手颤抖一下,瞳孔紧缩,随后恢复平静:“说什么呢?我是天师,怎么可能是你的母亲。” 昌河公主是犯了蠢,但是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傻子。 刚才许韵的异样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她再次激动起来:“你别骗我了,别骗我了,皇兄都知道了,你就是我的生母,我是你和大千岁的女儿……” 咣当一声,许韵原想端杯茶给昌河公主喝,听到这句话一个不慎,茶杯掉到了地上,茶水湿了一片,杯子也碎成几片。 “胡说。” 许韵板起脸,目光严励的看向昌河公主:“谁叫你来坏我名声的?谁给你的胆子在国师府胡言乱语?” 昌河公主努力的认真的盯着许韵,她看看摔碎的杯子,再看看许韵掩藏起来的害怕,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 “胡说,我胡说。” 她伸手指着许韵:“已经有人出面揭发,皇兄对我们的关系早就心知肚明,如今除了你不知道,恐怕皇室宗亲、朝中大员都已经知晓了此事。” “事已至此你还想隐瞒?瞒不住了,真的瞒不住了……为什么,为什么?” 昌河公主撑着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许韵身前,她一手拽住许韵的衣襟,扯着嗓子低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生下我?为什么不认我?” 许韵素夕清冷的面庞上多了几丝霞色,上挑的眼尾晕染出一片红,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仰头努力克制。 “我是天师,怎会与人有私情,公主搞错了。” 昌河公主有些撑不住了,身体晃了两下险些晕倒。 许韵眼中出现一丝急色,伸手紧紧扶住昌河公主:“公主累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会儿。” “不要。”昌河公主挣开许韵的手:“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你凭什么……” 她吼完咳了起来,因剧烈的咳嗽带出一点血丝。 许韵心中一痛,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昌河公主。 她低语了一句:“我的儿……” 似乎知道不妥,这句话说完,许韵又赶紧推开昌河公主。 但那一句昌河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 她眼中多了神采,一把紧抱住许韵:“你承认了,我是你的女儿对不对,我就是你的女儿是不是?母亲,你要护住我啊,你一定要保护我,只有你出面,我才,才不会死……” 半夜时分,片片信纸送往京城各处。 乾清宫内,永嘉帝被劳九唤起。 他披衣坐在床上,劳九拿了蜡烛过来,就着烛光,永嘉帝看起了密信。 白色纸张展开,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他一字一句去看,看的认真仔细。 看完之后,永嘉帝把信交给劳九:“烧了吧。” 劳九应声,把信烧个干净,连灰都处理了。 “果然,她就是个孽种,那朕的亲妹妹呢?朕的亲妹又在何处?” 福王府 林惊弦看完信就在窗边烧个干净。 他撑着下巴,目光微沉。 “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抬头看向房梁,林惊弦招了招手,房梁上轻飘飘落下一个人。 那人跪在林惊弦脚边。 林惊弦弯腰,低语。 很快,那人便轻飘飘的落到窗外,几个起落不见踪影。 林惊弦才关了窗,房门洞开,叶恒从外边走了进来。 “怎么还不睡?” 叶恒脱了外袍,走过去摸了摸林惊弦的手:“天寒地冻的,坐在窗边小心着凉。” 林惊弦笑笑,牵着叶恒走到床边:“你不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来看会儿书。” 这个夜,表面上看似静谧,可在暗处却是波涛汹涌。 异日林惊弦和叶恒睡了个懒觉。 快中午的时候两人才起床,起身后直接吃午饭。 一顿饭还没吃完,王慎就跑了来。 “殿下,娘娘,才刚刑部着人去起桥下大娘娘的尸骨,于尸骨中发现一帛片,上面,上面写了字……” 看王慎的样子,此事一定关系重大。 而且这事和叶恒还有林惊弦恐有一定牵扯。 “写了什么字?” 林惊弦忍不住问。 王慎摇头:“不,不知道,但是于大人已经匆忙入宫见驾。” 叶恒笑了笑:“好,知道了。” 她夹了菜给林惊弦:“快吃,吃完说不定就有着落了。” 果然就像是叶恒说的那样。 刚吃完饭,宫中使人来唤。 两人赶紧起身换衣服,着了朝服进宫。 这次又是在乾清宫见驾。 一进宫室,就看到空荡荡一片。 叶恒给永嘉帝见礼,永嘉帝看向她,打量了好几眼才道:“坐吧。” 等两口子坐了,永嘉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叶恒脸上:“福王妃,你母亲可有什么遗物?” 叶恒低头苦思,想了许久才道:“我母亲去世之后在庄子里落下一口小箱子,父亲没叫人动过,我嫁人之前苦求父亲,把那口箱子并入我的嫁妆中,成亲之后因为照顾王爷,就没有时间去看里头有什么。” 她话才说完,永嘉帝立刻道:“来人,去福王府抬箱子。” 劳九转身出去。 叶恒心中一惊,起身便要跪。 林惊弦一把拽住她:“坐,别怕。” 永嘉帝摆手:“不必多礼,安心坐着吧。” 叶恒抬头,目光和永嘉帝的目光相触:“父皇,儿媳做错了什么吗?” 永嘉帝和气的一笑:“你很好,朕只是想印证一件事情。” 叶恒凑近林惊弦:“是不是和大娘娘的遗物有关?” 林惊弦小声回道:“恐怕是的。” 乾清宫空荡荡的,只坐了三个人,伺侯的宫人一律撵了出去,都在外头侯着。 叶恒有点坐立难安,牵着林惊弦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林惊弦望向永嘉帝:“父皇,您把我家王妃吓着了,我看劳伴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我带王妃出去走走。” 永嘉帝看看外头的天色,刚才还好好的,晴空万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只一刻天就阴沉下来。 这么阴沉的天色,是要下雪的样子。 “外头冷,又要下雪了,你们就在这里呆着。” 叶恒大着胆子抬头:“父,父皇,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她一要求,永嘉帝就有几分心软了:“去吧,别走太久,冷了就赶紧回。” 第七十五章 真公主 冬日里寒风中的御花园真没什么好看的。 不过走在其中也很清静。 林惊弦拉着叶恒躲到假山的避风处说话。 还没说几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声音是从假山里传出来的,听着有些断断续续的。 先是太子的声音。 “好些日子没见,想死孤了。” 再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殿下轻些,莫叫人听到了。” “这个时节,有谁想不开来这里吹冷风。” “殿下……” 之后便是女子呻吟的声音,声音时而欢愉,时而痛苦,再有男子低沉的喘息声。 叶恒拉住林惊弦悄悄离开。 绕过假山,找了个小亭子坐下。 走的急时没注意,等坐下了,叶恒就感觉林惊弦的掌心很热,抬眼去瞧,就见他双颊通红,眼中湿润,带着春情。 呃? 叶恒瞬间有些手足无措。 林惊弦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中的燥动就听叶恒悄声说:“不是不与你行夫妻之礼,实在是你之前病体沉重,现在虽好了,可到底伤了根基,还需好生养着,要是冒然……恐大伤元气。” 这话说的,林惊弦才下去的燥气又升了上来。 他别过脸不敢看叶恒:“我,我没有多想。” 可他通红的耳朵早就出卖了他。 叶恒偷笑:“嗯,是我多想了,是我有些把持不住……” 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几分凉意,朝亭子外看去,不知道几时雪落了下来。 叶恒拉着林惊弦起身快步朝乾清宫走去:“今儿的雪怕是小不了。” 折回乾清宫之后没多久劳九就带着人搬了箱子进来。 劳九亲自把箱子放到桌上,永嘉帝起身去开箱。 箱子打开,就看到里头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有小孩子戴的金锁片,有玉环,有玉制九连环,还有水晶雕的小玩偶,最底下放着的是一个小孩子用的包被。 永嘉帝把上头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再取出那个包被。 他伸手轻抚:“这是宫缎,是江南贡上来的……当年只贡上来没几匹,给了仁孝太后一匹,孝惠皇后一匹,母后也分到一匹……朕记得好似还送给了许韵一匹……” 看着布料,永嘉帝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他抖着手攥紧料子:“母后当年怀有身孕,她便把那匹布做了襁褓,朕记得母后叫人在里头绣了字。” 他边说边翻到里子处,在角落里找到了四个字。 平安如意 “是,就是这个,朕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四个字,当年昌河的襁褓也绣了这四个字,原来,原来他们早就处心积虑的要换了朕的妹妹。” 摸过字的手指重重的攥了一下布料,这一攥,就感觉那处有些不同。 “这里头有东西。” 永嘉帝一惊,立刻叫劳九上前拿了剪子拆开缝线,拆开之后就发现里边缝了一张发黄的纸。 拿出那张纸读上面的字,永嘉帝气的狠锤桌子:“该死,该死,果然朕的皇妹是叫他们换了……朕被蒙骗了几十年,错把孽种当成至亲去疼宠,朕……” 他气怒攻心之下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惊弦吓的赶紧去扶:“父皇,父皇保重龙体。” 叶恒也赶紧上前劝道:“如今才知真相虽说尽了,可到底老天有眼叫咱们知道了,总归是比一辈子蒙在鼓里强。” 永嘉帝在桌上锤了一记:“可恨朕这几十年眼瞎心不明。” 他抬头擦了血迹,一脸慈爱的看向叶恒。 “星落,这是你虞家外祖父所书,里头讲明了真相,你母亲是他捡来的……” 原来当年虞家太太生下一女,因着胎里没养好,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而虞太太因为难产生下孩子就昏死过去。 虞老爷怕她伤心,埋了亲女的尸体之后就想找个才出生的孩子当亲生的养,好叫虞太太不至于太难过。 也是巧了,他才埋了自己的孩子就听到一阵哭声,顺声找过去就看到被丢在地上的孩子。 看孩子外头包裹的被子应是富贵人家出身,却在大冷的天被丢弃在外,实在可怜的很,虞老爷就抱了回去。 孩子出身富贵却被扔到荒郊野外,那必然是有人暗中要害她,便是把孩子送回去,难保暗处的人不会再下手。 再加上虞老爷越看越觉得她和自家的姑娘长的像,便把孩子留在了虞家。 后头过了许多年,虞老爷总是良心上过不去,就把这事写在纸上放进了虞氏的襁褓里。 放好之后没多久虞老爷就过世了,而虞氏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这个秘密自然也就无从得知。 叶恒看完了那张纸,抬头看着永嘉帝,张了张嘴,一时失语。 永嘉帝含笑看着她:“朕既是你父皇,也是你亲舅父……没想到,没想到还有这般缘份,幸好你嫁给老七,若不然,谁知道昌河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来。” 想着这是亲妹妹留下来的唯一骨肉,永嘉帝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星落,这宫中即是你婆家,也是你外家,往后若是老七对你不好,你不要忍着,只管寻朕来与你做主。” 叶恒重重点头,笑中含泪:“嗯,我,我记下了,我原以为除了父亲再无至亲之人,没想到还有,还有舅舅,若是母亲知道舅舅寻到了她,看到我们甥舅相认,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待异日朕出宫看望你母亲。” 永嘉帝定睛看着叶恒,想象着虞氏年轻时候大约也是这般又漂亮又聪慧,他心头一热,就想伸手给叶恒抹去眼泪,可抬起了手方觉不妥,又把手放下。 林惊弦站在一旁正和劳九说话。 “劳大伴,你叫人去寻御医给父皇瞧瞧吧,刚才父皇那样,我实在不放心。” 劳九答应着叫了小太监去寻人。 等着御医来了,叶恒守在一旁看着御医给永嘉帝诊脉,确认他身体无大碍之后才蹲了蹲身子:“幸好父皇无事,我和王爷也放心了,这会儿雪下的大,我们便不多呆了,等回头雪停了再进宫看望父皇。” 永嘉帝看看外头雪花鹅毛一般,就摆摆手:“去吧。” 叶恒拉着林惊弦告退,等回了家,进屋换了衣服,又捧了热茶,林惊弦挥退宫人,和叶恒窝在床上,两人盖着一床被子说话。 “昌河最后一点保障也没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叶恒喝了一口茶,嘴角轻扬:“接下来自然要有怨报怨,将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全都还给她。” 接着,她轻笑出声:“除了昌河,还有许韵,还有叶家那些人,我要一个一个动手料理。” 第七十六章 福王仪仗 京中下大雪这日永嘉帝确定了真公主的身份,第二日雪才停他就下旨夺了昌河的公主身份,将她从公主府赶了出来。 别人不知道,只田贵妃听到信儿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她和昌河公主可是老冤家对头了,如今听着死对头倒霉,心中欢喜无以言表。 再加上她可听说了,她家儿媳妇的亲妈才是真公主,那才是真正的陛下的亲妹,真正的金枝玉叶啊。 这么算起来,星落可就是陛下的亲外甥女,这样的出身就是太子妃都比不上。 越想田贵妃越是欢喜。 她又想到请的那位大师说的话。 大师可说了,叶星落是旺夫的命格。 在屋里欢喜的转了几圈,田贵妃对赵嬷嬷说:“可见本宫还是有些福份的,原说是个没人疼的可怜小姑娘,把她娶进门也算给她一个去处,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造化,看来啊,本宫这个儿媳妇生来就是该旺本宫的。” 赵嬷嬷忙不迭奉承:“要不说还是娘娘惠眼识珠,一眼就相中了福王妃。” 田贵妃嘴角上扬,笑声怎么都止不住。 福王府 叶恒大早上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眼看着雪停了,屋顶上厚厚一层积雪,外头还有些阴沉沉的,想来今天一定出奇的冷。 她坐起身叫过柳枝。 “给我准备大妆。” “啊?” 柳枝一脸懵:“王妃,今儿外头冷,您,您还要出去啊。” 叶恒笑笑:“这是自然的,有些仇啊积在心里多年,也到了该报的时候。” 柳枝还有几分不明白。 林惊弦从外头进来:“去吧,顺便把我的大朝服也拿来。” 这两口子要干什么? 柳枝心中存疑,但还是乖乖的带着小丫头去做准备。 叶恒吃了点东西,潄了口,洗了脸就坐下来梳妆打扮。 她薄薄的匀了些粉,拿着青黛把眉毛染浓,眉尾上扬,带出了几分凌厉气势。 紧接着她又用胭脂在眼尾染了张扬的一抹红。 这抹红一染,顿时冲淡了惯常的清冷傲然,让她整个人明艳张扬起来,打眼看过去,实在是祸国妖妃的架势。 上好妆,叶恒让人把她的头发盘好,起身换上王妃的礼服。 层层叠叠的衣服换上,一层一个样子,加一层,就多一份气势。 最后,她拿起七凤赤金镶翠朝阳冠戴在头上。 而林惊弦也已经换好了朝服。 按着亲王制,他着石青色的四瓜金龙袍,腰系玉带,头上戴了金冠。 林惊弦换好衣服和叶恒站在一起,一个明艳,一个尊贵,实在是相配极了,也惹眼极了,叫人哪怕是走近一点都觉得惴惴不安。 叶恒拿过手炉递给林惊弦:“揣着。” 林惊弦笑着接过。 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两人相携上了马车,坐上去之后,林惊弦吩咐王慎:“让咱们的人手都给爷打迭起精神来,这次事情办的好,回来爷重重有赏。” 王慎笑着答应:“爷,您就瞧好吧。” 这次两人出行一点都不低调,林惊弦专门叫人摆出了亲王仪仗。 那金碧辉煌的马车,那举起来的亲王旗帜,前头呜锣开道,后头浩浩荡荡的随从。 马上的骑士,随从的宫人,这些加起来得有上百号人。 这么一行走在街上无疑是招眼的。 早起的路人看到全都闪在一边,省的冲撞了贵人。 大伙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这是哪家贵人出行?” 旁边一人道:“没长眼啊,看不出那是亲王仪仗吗,看样子应该是福王出行,都小心点,可别不长眼冲撞了,那位可是……” 另一人道:“那可是贵妃的亲子,除了太子外,最得宠的皇子。” 这么一说,好些人都吓的屏住呼吸,生怕出气声把车上的人给惊着了。 “听说了吗,陛下下旨夺了昌河公主的封号,以后她可就不是公主了,你说,如今福王出来,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许是吧,毕竟福王娶的是叶探花之女,那位和昌河可是有仇的。” “不会真是去寻仇的吧。” “说不定,哪个胆子大的跟上去瞧瞧。” 别说,还真有胆子大的一路跟随,就为了看热闹。 乾清宫 劳九等着永嘉帝用完早膳凑过去小声道:“陛下,福王和福王妃去寻昌河的麻烦了。” 永嘉帝才要提笔写字,听到这句手顿了一下:“随他们去吧,那孩子也不容易,这么十几年恐怕积了不少火气,不让她发泄一下,长久憋在心里怕是要憋出病呢。” 劳九退后几步,垂首站在永嘉帝身后不远处。 他看着永嘉帝的背影心里嘀咕,自家服侍的这位主子性子实在和常人不同,这位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真性情啊。 之前对昌河那般宠爱,简直可以说是要什么就给什么,比太子都不差啥。 可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把宠爱全部收回,甚至可以把昌河当做出气筒,就为了让福王妃不憋气。 要不说帝王恩宠向来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不过他又一想陛下也是个重情的性子,如今疼爱福王妃倒也不作假,如果福王妃能够知进退识礼数,这份恩宠恐要长长久久的。 福王府的仪仗出行实在太招眼了,一路行来,尾随了不少路人。 一个小巷里拐出一顶暖轿,轿中坐了个着桃红棉袄,外罩灰鼠皮氅衣的小姐。 轿子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就停了。 小姐敲了敲轿子,边上丫头小心服侍着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这位小姐姓于,是刑部尚书于淮的嫡幼女于幼娘,在家中向来娇惯,就是于淮都舍不得说上几句重话。 她掀开轿帘低声询问:“怎么停了?” 丫头越发小心:“前头是福王府的仪仗,怕冲撞了便停在这里,恐要过上好一会儿才能走。” 福王府? 于幼娘皱眉:“什么福王府?” 她心里直犯嘀咕,这福王是哪里来的? 好像历史上可没这一号人物啊。 丫头知晓自家姑娘前些日子出去玩摔着了头部,虽然如今好了,可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她低声回道:“是七皇子殿下,今年七皇子娶了妻就自请出宫建府,陛下就封了他为福王。” 呃? 于幼娘听的心中一突,不由的想起史书上关于七皇子的记载。 据说这位自幼多病,虽得宠爱,但是福气不长,因着久病不愈娶了叶氏女冲喜,叶氏嫁过去之后没多久就去了。 后头田贵妃总是寻叶氏的错处,时时处处的拿捏刁难,叶氏没办法,只好自请出家,到山上清修去了。 后来…… 可现在听着这位七殿下还好好的,难道说是历史有了变故? 于幼娘越想越是心惊:“今儿不去多宝阁了,咱们跟着福王仪仗去瞧瞧热闹。” 第七十七章 痛打落水狗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到了公主府门前。 可巧就赶上了昌河公主搬家的一幕。 大冷的天,外头积雪厚厚一层,昌河公主就站在雪地里。 她身后车轿排了一溜,公主府大门洞开,下人们正忙碌的往外搬东西。 看到福王仪仗过来,昌河公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停下动作乖顺的站在一旁,生怕冲撞了贵人。 前头的典仪官停下脚步,指挥队伍分开站在两侧。 五匹马拉的车子车轮压着雪过来,洁白的雪上出现两道难看的印子。 马车终于停下,就停在昌河公主不远处。 穿着宫装的下人拿金钩把车帘掀起挂在两侧。 这一挂起,在天光雪光的映衬下,马车内的人就露了面。 离的近的打眼看过去,眼中全都闪现出惊艳之色来。 甚至于有的人看的目眩神迷,险些给失了魂。 车内端坐着一对璧人,这对小夫妻全都着朝服,金玉珠翠映衬下,当真是矜贵已极。 于幼娘下了轿子在人群中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那位祸国美人叶星落。 只一眼,于幼娘都忍不住赞叹实在是太美了。 她自认为见过诸多美人,千百年之后的工业社会里美女成群,在科技与狠活之下,那些美女一个个精雕细琢,精致又好看。 她以前也被现代社会的美女惊艳过,只觉得怎么可以有人长的那么美。 但现在看到这位叶美人后,之前看过的美女全都被她抛在脑后。 她满心满眼都是叶恒。 私心里想着这种纯天然的美人气质风仪浑然天成,绝不是那些千篇一律的美女可比的。 就在于幼娘惊叹时,林惊弦下了马车,他伸手抚着叶恒下车。 看到叶恒,昌河公主眼中闪过惧意,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老七,你,你们来此做甚?” 林惊弦笑了笑:“是我家王妃来探望你的。” 昌河公主又退了几步:“我要搬家,没时间招待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昌河公主现在憔悴的很,人也老了好几岁,整个人削瘦又怯懦,早就没了叶恒刚见她的时候那份张扬。 叶恒扶着林惊弦的手朝着昌河公主走过去。 昌河公主吓的脸瞬间变色。 叶恒和她错身而过,径自走到了装东西的马车前。 她看了一眼车上的物件,回头对着林惊弦一笑:“王爷,我记得父皇下旨夺了这位的身份吧,既然她已经不是公主了,为什么只有公主才配得的东西还能搬走呢?” 叶恒声音清浅,不急不缓,不重,但听的人心里发寒。 林惊弦也看了一眼,立时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大胆,谁叫你们搬公主府的物件?这些可都是早些年内务府给公主置办的,即已不是公主,就没资格再用。” 他这话如重拳击在昌河公主心里,让她腿一软差点跌倒。 叶恒笑了,一抬手:“既然公主府的下人不懂规矩,那便让咱们家的人劳累些吧,来人,把东西搬回公主府。” 福王府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叶恒一声令下,他们大喝一声,立时挽起袖子就要干活。 于幼娘在人群中看的和丫头连声惊呼:“福王妃好威风啊,这是不给昌河公……不对,是不给昌河活路了?” 小丫头轻声道:“福王妃和昌河有仇,听说当年她母亲就是被昌河逼死的。” 于幼娘也听过这些,她呼了一声,看着叶恒,目光异彩纷现:“这位王妃好生厉害,竟然把昌河逼到这种地步,实在是……” 她把大拇指一竖:“实在是了不起啊。” 旁边有个五大三粗的大婶笑着说:“长的那么好看,天仙一般模样,做事竟然也这般干脆利落。” 马车上装的东西都是昌河公主以后度日要用到的,她怎么会眼睁睁看人搬走呢。 她一脸急色,拼命上前阻拦:“不许搬,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许搬。” 她这一拦,王府的家丁就有点不太敢动弹。 毕竟这位之前的凶名在外,实在是很能震慑一些人。 林惊弦一眼扫到中间马车上放了几样红木家具,他指了指:“去,搬把椅子给王妃坐。” 立时就有机灵鬼搬了两把椅子过来。 林惊弦扶着叶恒坐下,桃叶很贴心的从马车上取下两块毡子给两人盖上。 叶恒又把手炉塞到林惊弦怀里。 她靠着椅背,膝上搭着白狐皮的毡子,一伸手,便有人把热茶奉上。 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她丝毫不觉异样,闲散的就像是在家中廊下闲坐。 喝了一口茶,叶恒悠悠道:“昌河,你得搞清楚,你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你不过就是一庶民,无权无势,遭人厌弃,你有什么筹码和王府抗衡。” 昌河公主眼睛通红,被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 她张口,喉中涌出一股腥甜味道。 生怕吐出血来,昌河公主又赶紧闭嘴,硬是把那味道吞咽下去。 叶恒喝了半盏茶,把茶杯递给柳枝,低头看看自己有些长长了的指甲:“今儿我和王爷来就是想看看是谁那般大的胆子,竟然敢偷窃公主的物件,如今人赃并获……唉,实在没想到竟然是我这恶毒的后妈所为,这可叫人为难了,送官法办,怕被人说不讲情面,不送官又要被人嘲讽循私情。” 昌河公主被数落的满面通红,她站在人群中,被大家看的臊到不敢抬头,又窘迫的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样。 林惊弦笑着拉住叶恒的手:“王妃一片公心实在难得,叫本王看,该如何就如何吧,毕竟国法大过家法,王妃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恒点点头:“王爷说的是,按国法,偷窃自当送官法办,按家法……哎呀,我怎么忘了我已嫁为人妇,既然已经嫁人,那便该听夫君的,如此,便好办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的人开始呼朋唤友来看热闹。 这样一场大戏,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看一回啊。 王爷王妃大战前公主,这可比戏台上演的还要好看。 昌河公主气的咬牙:“叶星落,你非得如此逼迫吗?” 叶恒笑着挑眉,一脸的戏谑:“不是呀,我没逼迫。” 于幼娘身边的丫头笑着小声说:“姑娘,这明明就是逼迫。” 于幼娘嘘了一声:“别多话。” 她身后妇人道:“王妃说不得要念些情面,毕竟都是京中数得着的人物。” 就在大家以为叶恒会说一些好话时,就听她冷冷一笑:“逼迫的是人,本王妃这是在痛打落水狗。” 落水狗一词从叶恒嘴里说出来,昌河公主再也忍不住这等羞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七十八章 怕了就跪下嗑头 昌河公主被逼到这个份上已经学会了隐忍。 她吐了血,把目中的刻骨仇恨掩饰住,惨然一笑:“随你说什么,我自走我的。” 她对杨嬷嬷道:“这里留不得了,咱们赶紧走吧。” 瞧这意思是几车的物件都不要了。 杨嬷嬷扶住昌河公主:“好,咱们走。” 主仆两个才走了没几步路就被福王府的下人拦住了。 叶恒似笑非笑的看着昌河公主:“我让你走了吗?” 这一回,昌河公主再也掩饰不住那份仇恨:“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如何?堂堂王妃逼死人命说出去好听吗?” 叶恒笑着起身,一步一步逼近昌河公主。 走到近前,她伸手,有些长的指甲划过昌河公主的脸颊,手指在下巴处停下,一个用力强迫昌河公主抬起头。 “你想去哪?庄子?别院?可别痴心妄想了,那些都是给公主的,没了你这个公主,皇家自然是要收回来的。” 猛的松开手,叶恒抬手,桃叶送上一块帕子,叶恒接过来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这人啊,得知道本分二字如何写的,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庶民,怎有资格去住公主的别院?” 昌河公主被这样羞辱,又被断了所有后路,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怕。 她倔强的看着叶恒,一双眼睛被激的通红,似乎下一刻都要滴出血来。 “你……” 昌河公主激到失态,伸手指向叶恒:“你别太过分,我虽不是公主,可我母亲还是天师,她的手段你自是想不到。” 叶恒笑了,擦干净了手指,把帕子扔在雪中:“你是在威胁我?” 在昌河公主伸手指向叶恒的那一刻林惊弦就动了。 叶恒那个我字才吐出口,林惊弦已经到了近前,他抬脚,一脚踢出去,昌河公主直接就被踹倒在地上。 她倒在冰冷雪中,双手插在雪中撑着,抬头对林惊弦怒目而视。 林惊弦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昌河公主,冰冷的字眼从他嘴里吐出来:“敢指我家王妃,真是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 叶恒眸光泠泠:“你再敢这样看我家王爷,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么一幕实在叫人看的胆战心惊,更有的人在心里直呼过瘾。 天啊,实在没想到,堂堂的亲王和王妃当街打人啊,打的还是前公主,是王妃的后妈,王爷的前姑姑,实在叫人震碎三观。 人群中各种议论都有。 于幼娘瞧的兴奋不已。 小说中的情节啊。 这简直就是爽文中的打脸情节。 而福王妃就是女主设定,美强惨都占了,出身名门却被逼的差点家破人亡,自幼被送到乡下长大,长大成人回来逆袭复仇,各种啪啪打脸,最后把仇人送上绝路。 这一刻,于幼娘都想给福王妃摇旗呐喊。 这位姐实在太飒了。 于幼娘身旁的丫头却在小声嘀咕:“这样不给人退路,福王妃有点过了吧。” 于幼娘看她一眼:“怎么就过了,生死仇敌,再如何都不过份。” 皇宫中 今日永嘉帝有些空闲,就去看望田贵妃。 才和田贵妃说了会儿话劳九就跑了来。 “陛下,娘娘,福王和王妃去了公主府……” 劳九凑到近前,把林惊弦和叶恒干的事一一讲了出来。 “王妃把,把那位逼的吐了血,还说不管是山庄还是别院都是给公主的,既然那位已经不是公主,就不配去住。” 田贵妃听的只觉解恨。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臣妾这个儿媳妇性子真的太直了,怎么能大刺刺的跑去打人呢,没的叫人看皇家笑话,真看不惯那位背地里刁难也就是了,摆在明面上难免有些不妥当,不过她还是个孩子呢,多年来又疏于教导,就算是做错了什么,咱们当长辈的也该替她担当一二。” 永嘉帝听的哭笑不得。 田贵妃这是摆明了在说叶恒做的对,做的好,做的呱呱叫,但是呢,事是做的没错,就是用错了方法。 他握住田贵妃的手:“爱妃多虑了,两个孩子撒撒气朕难道还要责罚他们不成?” 公主身份被揭穿,永嘉帝想着多年疼爱错了人难道就不窝火? 只是他身为帝王,总不可能自降身份亲自打脸昌河吧。 底下那些人猜不透帝王心思,再加上昌河多年淫威还在,谁敢去冒头搞她? 林惊弦和叶恒这么明目张胆的刁难昌河,无疑也是给永嘉帝出了口恶气。 永嘉帝当着田贵妃的面叹息一声:“朕的亲妹妹出生就被人给换了,自小到大朕没看过她一眼,没照料过一分,如今知道真相也晚了,她已长眠地下多年,朕想补偿都寻不到人……星落为人孝顺,性情忠直,一心为母报仇,她又有何错?” 呃? 田贵妃有些傻眼。 心说果然这帝王心思难猜啊。 前几天还心疼昌河呢,转眼间就把这份疼爱移到了叶星落身上,对叶星落的偏袒真是明明白白啊。 鲁王府 二皇子起的晚,起来之后挽着袖子逗了会儿鸟,也没穿外衣,着中衣在屋里熏炉边上坐着听曲儿。 才听了没一出,就有人来报:“殿下,七殿下……” 二皇子听的哈哈大笑,起身叫人赶紧给他着装:“走,今儿本殿也跟着凑凑热闹。” 公主府外 昌河公主挣扎着起身。 她嘴角有血迹,脸色更是一片惨白,看起来就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哪里还有往日身为公主的尊贵和傲然。 “叶星落,我虽已不是公主,可到底还是你的继母,是你的长辈,你就这般刁难长辈、有违孝道,你就不怕外人耻笑。” 叶恒似是看一眼昌河都不愿意,低头看着自己人指甲,苦恼着指甲该怎么修剪:“继母?你以为你这位叶家夫人还能再当几日?我告诉你,很快你就不是了。” 昌河公主瞳孔紧缩:“你什么意思?” 叶恒一笑:“字面意思啊,料理了你,我就回叶家请我爹休妻。” “不……” 昌河公主彻底的慌了神,疯了似的想要去打叶恒:“不许,你不准,我生是叶氏宗妇,死也要死在叶家,不准……不能休妻……” 叶恒猛的抬头,眸中冷意十足。 “怕了吗?不想被休的话你就给我跪下嗑头,嗑的多了,也许我会考虑劝劝我父亲。” 第七十九章 兄长消息 昌河公主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她惊恐的看向叶恒。 现在的叶恒眼神冰冷,神色平淡,但却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刀人的平静的疯狂感。 昌河公主害怕极了。 也觉得屈辱极了。 “不管以后叶家休不休我,我现在还是你的继母,你就敢这么……叶星落,你的礼仪规矩学到哪儿去了?你还嫌皇家脸面丢的不够吗?” 叶恒站着没动。 “你嗑是不嗑?” 昌河公主摇头:“做梦。” 叶恒突然就笑了。 林惊弦一挥手:“来人,让她给王妃跪下。” 十几位精壮的侍从持刀上前,把昌河公主团团围住。 柳枝和桃叶两个力气大的一左一右押住昌河公主就要往地上摁。 公主府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往前走。 杨嬷嬷急的直哭,但被人拦着也过不去。 昌河公主彻底的急了,疯了一般的喊:“不要,我不要……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叶恒突然鬼魅一样出现在昌河公主近前。 两个人离的很近,近到呼吸相闻。 她伸手捏住昌河公主的下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不想跪也行,那你就好好说一说我哥哥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昌河公主喊叫的声音停下。 一双眼睛里满是泪光,泪中隐着气虚和闪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叶旭,我哥哥。” 叶恒声音猛的提高了,疯狂似乎再也隐忍不得。 “说,你把我哥哥弄到哪儿去了?” 昌河公主被捏着下巴动弹不得,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在笑:“他死了,早就死了。” 叶恒手下用力,昌河公主只觉得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她这会儿豁出去了,一点都不怕,反倒是平静了许多。 “叶旭早就死了,十几年前就死了,哈,以后叶家就是我儿子的,是我儿子的,就算是你让叶明安休了我又怎么样,等我儿继承了叶家,我还是叶府的老封君,哪怕你现在杀了我,我的牌位还是会被迎进叶家,享受叶家世代供奉。” 叶恒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一刻她实在想杀人。 深吸一口气,叶恒忍了下去。 “这可不一定,我父亲年事不算太高,休了你再娶一位进门,说不定一两年内就会再生个嫡子,到时候继承叶家的不定是谁呢。” 昌河公主闭紧了嘴,倔强的看着叶恒。 这是打定了主意说什么都不透露叶旭的消息啊。 林惊弦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站在叶恒身旁,贴近叶恒,用只有他还有叶恒和昌河公主三个人听到的声音道:“王妃,她既然不愿意说,咱们也就别逼问了,回头叫岳父休了她,没了叶家夫人的身份,她一介庶民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到时候,本王给她另寻夫家,南城许多讨不到老婆的人家大约是很愿意娶她入门的,等她再嫁,本王偏不信叶瑜还会再让她入叶家大门。” 无疑,这话拿捏住了昌河公主的七寸。 昌河公主听的脊背都凉了半截,无与伦比的恐惧袭上心头。 她咯咯的叫了两声,叶恒手上松了点力气。 昌河公主立刻道:“我说,我说。” “说。”叶恒用力把昌河公主甩在地上,她蹲下来怒视昌河公主:“给我好好说清楚,要是敢有半句谎话,刚才王爷的提议我绝对照做。” 昌河公主瑟缩着。 她不敢想象叶恒要是真发疯那么做了她会有什么下场。 做了多半世金尊玉贵的公主,若真是嫁到那种下贱人家,她不只活着的时候毁了,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当年,当年我让人把叶旭扔到了城外的乱坟岗,隔了一天去寻,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定,说不定被野兽给吃了。” 叶恒一巴掌扇在昌河公主脸上。 “畜牲。” 这一刻,原先还觉得叶恒有些过份的吃瓜群众已经改观。 这些人看着昌河公主只觉得她就是个恶魔,真是十恶不赦之辈。 “福王妃骂的好。”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于幼娘也轻声道:“对付这种人,就得以恶制恶。” “畜牲。”连于幼娘身旁的丫头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可不就是畜牲吗。 把那么点的孩子扔到乱坟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我杀了你。” 叶恒怎么都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杀意。 她举起手就想了解了昌河公主。 林惊弦一直在旁边守着叶恒,见此赶紧抱住她。 “别冲动。” 叶恒重重的喘了好几下,将杀意压下,可看昌河公主的时如看死物。 “来人,把她送到刑部衙门。” 林惊弦叫人押起昌河公主,他半扶半抱着叶恒起身。 叶恒全身已失了力气,整个人依在林惊弦身上。 她怔怔发呆,美目中泪水滚珠一般落下。 这样美人凄然落泪,更是看的人心疼不已。 便是围观的那些妇人们看了都觉心里闷闷的疼的难受。 “王妃,你别,别伤心,我会派人去寻兄长,总有一日会把他找回来的。” 林惊弦小声哄着,声音温柔。 叶恒沉默不语,如行尸走肉一般被林惊弦扶上马车。 “好可怜啊。”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明明出身显贵,可却自小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可不就是么,真是……昌河此等毒妇,实在天理难容。” “老天保佑,叶家小公子早日寻回来吧。” “福王妃如何对昌河都不过份。” “杀母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怪道福王妃如此,昌河也算遭报应了。” 林惊弦才坐安稳就去给叶恒擦眼泪。 他伸手擦了擦,又忍不住凑上前吻去她眼角的泪滴。 叶恒一惊,伸手去推她。 林惊弦沉声道:“不想我再亲你就别哭了。” 一边说,他一边递上素帕。 叶恒接过来转身擦泪,等到眼泪擦干净再转过身时,她眼角一片鲜红。 林惊弦都要心疼坏了,赶紧说些别的转移叶恒的注意力。 “阿恒,咱们是去叶家还是入宫?” 叶恒现在已经平静了,她端坐在车内,启唇轻语:“去叶家。” “叶家那些不肖的东西,也该好生教训一下了。” 第八十章 贴脸开大,大闹祠堂 乾清宫 永嘉帝才回来还没坐安稳就有侍卫匆匆来报。 “陛下,天师许韵跑了,还,还带走了昌河……” “知道了。”永嘉帝摆了摆手让侍卫下去。 等劳九过来,永嘉帝才道:“往各地发通缉令,捉拿许韵和昌河,另外叫暗卫也动一动,好好的给朕查一查。” 叶恒和林惊弦到了叶府,才下马车也得了信。 她站在叶家门前,望着门上那么大的一个叶字不由流露出几分怀念来。 想当初的叶家门风有多清正,叶家男儿风骨傲然,一个个都是端正持礼守信的君子,而今……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了。 “要不要进去?” 林惊弦看叶恒迟疑,就忍着担心问了一句。 叶恒看他:“要。” 林惊弦一挥手:“砸门。” 只是还没砸大门就开了。 叶明安带着人迎了出来。 “不知福王和王妃驾临,有失远迎。” 叶恒回了一礼:“父亲。” 叶明安看着叶恒笑了笑:“外头冷,进来吧。” 叶家很大,从外头走到内院走了许久,进了屋子,叶恒没有坐,站在屋内直言直语:“父亲,我今次来是要出一口恶气的,还望我无论做什么父亲都不要阻拦。” 叶明安看着叶恒,看了许久,这才惨然一笑:“好。” 叶恒回头往外走,叶家老宅她很熟悉,走走停停的就到了钟楼。 叶家后院有一处钟楼,就建在祠堂边上。 祠堂挨着后院,只隔一条小巷,后院里开了个小门,从这里就能直通祠堂。 而钟楼和祠堂就只有一墙之隔。 叶恒提起裙摆一步步登上钟楼。 她挽了袖子,重重的敲响了那口黄铜所制的大钟。 当当的声音传了出去,不只传遍了叶府,连周围居住的那些叶氏族人也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正要陪林惊弦喝茶的叶明安听到钟响吓的立刻站了起来。 “谁,谁敲响了如今叶氏族人的黄钟?” 林惊弦不紧不慢的倒了杯茶,一伸手把叶明安摁了下去。 “岳父,喝茶。” 叶明安抬眼看到屋外站着的全都是福王府的人,他就知道林惊弦是特意留下来看住他的,在林惊弦在,他是别想出去的。 “你们……” 叶明安顿足:“何必如此呢,此事不为世间所容,要真是……星落她又要如何自处?” 林惊弦饮了口茶:“本王的王妃如何,自有本王护着,岳父不必担忧。本王的王妃这口气憋了十几年,若是不叫她发泄出来,万一气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岳父没养育过她,感情生疏就不知道心疼,可是本王却十分心疼王妃,舍不得叫她这样窝火。” 林惊弦的阴阳怪气让叶明安进退不得。 进的话去阻止叶恒,那就是不心疼姑娘。 不去的话,简直就是把叶恒放置在了整个叶家的对立面。 这样亲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疯处置族人的外嫁女是不为世道所容的。 真要这么做了,姑娘的名声也就彻底的臭了。 如今看着林惊弦对她不错,可将来呢?万一哪一天林惊弦移情别恋,这事就是他攻击自家姑娘的最佳把柄。 叶明安着急上火,心里大骂叶恒糊涂。 林惊弦给叶明安倒了一杯茶:“岳父,喝茶。” 叶明安叹息一声,只好先坐下来。 鸣钟响了,叶氏族人不管在做什么都得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很快,叶氏的老老少少都集中在了祠堂外头。 他们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以至于族长鸣钟唤族人相聚。 却没想到过来之后没发现叶明安,倒是看见叶恒端端正正的站在祠堂外头。 “谁,谁敲响了大钟?” 叶家最长的二老太爷让人扶着站了出来,看着叶恒质问。 叶恒一挥手,祠堂的门应声而开。 她笑着往里一指:“是我,我如今诸位过来,今日要开祠堂整治家风。” 什么? 叶家的老少爷们都傻了。 这姑娘在说啥? 她一个外嫁女跑到娘家来发疯? 说什么开祠堂整治家风? 这莫不是真疯了吧。 二老太爷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胡闹,简直胡闹。” 叶恒可不管他们怎么样。 她转身就进了祠堂。 众人心里一突,怕她在祠堂里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也赶紧跟了进去。 二老太爷一边急走还一边骂:“简直胆大妄为,你一个外嫁女凭什么开祠堂……女人家家的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娘家呈什么威风?这祠堂是你一女子能随便进的么?” 叶恒没理会他,等走到了祠堂里头,她站在众多的叶家先祖牌位前看着跟过来还在嘈杂不休的族人厉声喝道:“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这么一句话吓的叶氏族人全都安静如鸡。 而叶恒的声音还在祠堂里回响。 二老太爷反应过来气的全身发抖:“疯了,疯了,你疯了,你给谁称老子?祠堂是你能大喊大叫的地方?” 叶恒冷眼扫过去,二老太爷就感觉那目中杀气凛然,让他瞬间如置身在刀光剑影的沙场上一般,到处都是血腥,到处都是寒光冷剑。 他吓的差点昏过去。 叶恒站在牌位前指了指最上面一层牌位:“当初我叶氏先祖立下家规,可还有谁记得?” 那么多的老少爷们没一个说话。 叶恒冷笑:“看来都不记得了,那我就来给大家念叨念叨吧。” “我叶氏家规,要清正持家,不可贪慕虚荣,不可与皇室牵连太过,不可仗势欺人,不可见小利而忘大义,在朝为官不可贪心太过,在家务农要安守本分……” 叶恒一条条说下来:“而今我再看,诸位可有遵守过一条?” “不守家规,贪权附利,插手皇家事务,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祸乱整个叶家。” “叶氏先祖经历千难万苦才立下叶家根本,这些家规里全都是先祖对后辈儿孙的殷切期盼和叮嘱,可你们呢,见小利而忘大义,一双眼睛里只看得到权钱,忘了叶氏一族的立身根本,不能安守本分,这才把叶家害成这般模样。” “一个个的巴望着昌河带来的荣华富贵,联合族人逼迫族长休妻,别人还没如何,自家人倒先窝里斗起来,没的叫人看了笑话,还弄到今天这等进退不得的地步,我身为叶氏女都替你们感到害臊。” 叶恒目光巡视过去,看到有人还不服气,怒气更涨了几分。 “逼着族长不能信守承诺,抛妻弃子,在我身为叶氏女的危急时刻,家中不但不想帮忙,反倒比外人更加可恶,还想以亲人之身来逼我去死,好,好一个清正的叶氏,好一个千年世家。” 二老太爷这个时候缓过神来。 他忍不住大骂:“你懂什么,妇道人家一个,懂什么家族大计,知道什么做人根本。” 他不顶嘴还好,这一顶嘴,叶恒的真火来了。 她叶恒闯荡那么多年,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 当年一人一剑就敢硬闯八百里大山,涤荡群魔,横扫妖窟,她的脾气上来,不搅个天翻地覆根本就拦不住。 “好,好一个妇道人家。” 叶恒气极反笑:“六百多年前,如果不是叶氏女,叶氏能延续至今?如果不是先祖生男生女都一样重视,叶氏能发展下去?而今你们全忘了千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叶氏女为家族呕心沥血,不输男儿的筹谋,为叶氏的发展费的心,劳的力,流的血,轻轻巧巧一个妇道人家就想抹煞叶氏女儿对家族的贡献,很好,好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叶恒这个样子把叶家的老少爷们给吓到了。 明明她没有发怒。 明明她的语气和缓,不轻不重,明明她是笑着说的…… 可为什么那样渗人? “既然看不起自家的姑娘们,那无数叶氏女费心劳力维持的叶家便全当不存在吧。” 叶恒闭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声音有些哽咽,但手上动作却极为干脆。 她伸手,一个牌位就落到她掌心,叶恒拿起来重重扔在地上:“叶氏已然腐朽,叫先祖蒙羞,先祖羞于你们为伍,有尔等祭拜,先祖于泉下也会不安,倒不如……毁了这一切,重头再来,重建清风明月一般的叶家。” 叶恒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一块块的牌位被她扔到地上。 叶氏族人全傻眼了。 这么些老少爷们都叫叶恒的疯狂给吓的腿都软了。 第八十一章 恋爱脑福王 “父亲。” 叶瑜带着人就要往祠堂冲,却被叶明安拦了下来。 林惊弦袖手站在廊下看着父子对峙,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叶瑜又气又急:“父亲,长姐大闹祠堂,将咱们叶家的祖宗牌位都给摔了,父亲,孩儿一定要去拦着,不然,不然叶家还有何颜面立足,长姐名声恐怕也要毁于一旦。” 叶明安冷冷的看着叶瑜:“放下剑,给我滚进来。” 叶瑜捏着剑柄,死不松手。 叶明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家丁,一挥手:“都给我退下去。” 那些家丁们互视一眼,纷纷退后。 “父亲。”叶瑜急的眼角湿红一片:“父亲,你不能再这样偏袒长姐了。” “把他给我拿下。”叶明安冷着脸对随从吩咐。 叶瑜一挥剑警惕的看向四周:“都给我滚开,今天我就是一个人也要去祠堂制止长姐。” 家里下人不敢去拦,更不敢上前。 毕竟叶瑜是叶明安的独子,很有可能是未来叶家家主,谁要敢伤了他,命也就别要了。 林惊弦步下台阶,朝叶瑜伸手:“把剑给我。” 叶瑜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绝无可能。” 他看着林惊弦咬牙切齿道:“福王殿下,你不该纵容王妃来我叶家撒野,你一堂堂男儿,怎可被妇人迷惑……” 他话未说完,林惊弦身形闪过,右手掐住叶瑜右手手腕,左手空手夺了他的剑。 当啷一声,林惊弦把剑扔到地上,他的侍从赶紧捡起来收好。 “进去。” 林惊弦扯着叶瑜进屋,把他往里一推,又看一眼叶明安:“本殿在外头看看,你们父子好好说道说道。” 叶明安满目复杂:“好。” 他进屋,林惊弦把门从外头关好,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从:“守着些。” 他站在院子里,一袭宝蓝团龙朝服,叫有些阴沉的天都亮堂了几分。 屋内,叶瑜气的大吼:“福王,你有种,待过了今日……” 叶明安一个耳光甩过去,把他这些愤怒的话全都打掉。 叶瑜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向叶明安:“父亲,你竟然打我?” 叶明安咬牙:“打的就是你这个蠢东西,蠢货,蠢货,我叶明安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物件。” “我蠢?”叶瑜更加不服气:“父亲想要巴结身为王妃的长姐,也不必这般作贱儿子吧。” 叶明安实在是再想给这小子几巴掌。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怒气压下去。 一伸手,叶明安揪着叶瑜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你懂什么,你现在去祠堂闹腾,会把你长姐的盘算全部打乱,你以为你长姐是在拆祠堂?你长姐向来不是莽撞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等遭人诟病之事?你想过没有?” 几句话把叶瑜问的怔在那里。 叶明安压低了声音:“你母亲的事情……如今真相大白,你长姐之母才是真正的公主,当年的事情不只是你母亲逼迫,整个叶氏族人都逼着为父休妻另娶,虞氏的死也和叶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陛下对虞氏愧疚心疼万分,但他是君王,哪怕是他也曾逼过为父休妻,可他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吗?君王是不会有错的,错的都是别人。” 叶瑜冷静了。 他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叶明安急切的,声音更加低沉的道:“陛下已经迁怒你母亲,难道就不会迁怒于叶家人?这根刺扎在陛下心里,只要他一想起就会疼,叶家……陛下早晚都会出了这口气,你长姐先是去殴打你母亲,又跑到叶家来拆祠堂,这是在替陛下出气,也是在尽力护住叶家血脉,傻孩子啊,你当为什么福王会跟着来,就是为了给咱们父子不去祠堂的借口。” 叶瑜彻底的平静下来。 他红着眼睛:“可长姐这般会坏了名声。” 叶明安苦笑:“她良苦用心,你莫要辜负了她。” 叶瑜重重点头:“父亲放心。” 叶明安摆摆手:“你出去吧,叫为父静一静。” 叶瑜起身往外走,他一出去,叶明安整个人跌坐下来,他抬头看着屋脊,眼睛湿红:“冤孽啊,儿女都是债。” 今次的事情叶明安心里有数,他也知道叶恒是来做什么的。 可这些话不能讲给叶瑜听。 他不想再让儿女反目成仇,只好尽力帮着叶恒描补。 可他心里的痛却不能讲出来。 叶恒此行是在彻底的和叶家撕开了。 她大闹祠堂,是叫世人都看看叶家已经遭了报应,也叫永嘉帝看看叶家被她搞的有多惨。 将来永嘉帝想起亲妹的死,哪怕心里再不痛快,也不会有再多迁怒叶家,毕竟叶恒已经折腾够了,再加上他还想要皇家颜面,总不能叫人说皇室得理不饶人吧。 至于昌河那里,叶恒是为着出气,更多是为了逼问叶旭的下落。 另一个原因叶明安和叶恒心知肚明,却不能对外人说。 叶恒是要逼着许韵出手,逼许韵离京。 至于为什么,叶明安不知道,但他明白叶恒必有其用意。 叶明安闭上眼睛,心痛的同时,又有一丝欣慰。 他这个女儿啊,实在是聪慧通透这人,若是身为男儿,则振兴家族有望,可惜了…… 不过有这样的心机手腕,这孩子放到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他也就不必再那么牵肠挂肚了。 叶瑜走到院子里,就见林惊弦静立当场。 他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 林惊弦动也没动:“看时辰,我家王妃去祠堂时候挺久了,不知道出没出气?祠堂人多,牌位也多,砸牌位,打人都要力气……” 呃? 叶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噎死。 林惊弦袖着手,再看一眼天色:“这么些人做了错事,还要劳烦我家王妃教训,实在可恶,若将王妃累到,本王自会和他们计较一二。” 叶瑜真想撬开林惊弦的脑瓜看看里头装的是什么。 这家伙的脑子往外倒一倒,大约装的全都是他家王妃吧,至于别的……怎么可能还有别的? 可惜的是,叶瑜并不知道恋爱脑这个词,如果知道的话,他定会大骂一句恋爱脑。 “时候差不多了。”林惊弦叹息一声:“该接我家王妃回家了。” 他没看叶瑜,袖着手往外走。 王府的人赶紧跟随而上,很快院中就空荡一片。 第八十二章 偷香 叶氏祠堂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祖宗牌位。 叶家的老少爷们把叶恒团团围住。 二老太爷指着叶恒大骂:“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怕将来在九泉之下无颜见列祖列宗。” 叶恒丝毫不惧。 “我呸,老子才不怕呢,怕的是你们这些废物点心,一个个的不思进取,就知道偷机取巧,尽搞些裙带关系妄想一步登天,叶家祖宗的脸都叫你们给丢尽了。” 二老太爷差点气的心梗。 “去,去,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不孝的东西。” 一群年轻些的爷们挽着袖子上前就想要教训叶恒。 叶恒能惯着他们? 她抬脚横踢,几下子就把人踢出去老远,和地上的牌位叠了起来。 哎呀的惨叫声不断。 见自家的子侄被打,上点年纪的也呆不住了,一拥而上妄想拿住叶恒。 叶恒冷笑一声:“很好,我今儿就一起教训了。” 便见她飞身跃起,双掌挥出,在空中迅疾的只看到虚影一片。 片刻功夫,祠堂里除了叶恒没一个站着的。 连二老太爷都跌坐在地上,这位纯粹是给吓的。 “你,你……” 一股子尿骚味传到鼻端,叶恒赶紧掩住口鼻:“果然都是一群怂货。” 她拍了拍手:“当年你们如何逼我母亲的,今日我就怎么还回来,叶家祖宗没教会你们做人的道理,今儿老子在这儿好好的教一教你们,以后若再有人不守家规,做下恶事,但凡是叫我瞧到了,我绝不容情。” 扔下这句话,叶恒头也不回的出了祠堂。 祠堂外头,阳光有些露出头。 一片光洒在不远处站着的林惊弦身上。 叶恒就看到他周身似有宝光,更有气运环绕,整个人亮如艳阳。 不管是看了多少回,还是觉得这人长的处处都实在可心啊。 叶恒扬起笑脸朝林惊弦跑过去。 林惊弦伸出一只手,攥了她的手揣到怀里:“累了吗?” “嗯。”叶恒点头:“是挺累的。” 林惊弦笑着拉她朝外走:“累了就赶紧回家,我已经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好。”叶恒温柔一笑,攥紧了林惊弦的手:“回家。” 昌河跟随许韵一路疾行出了京。 娘俩跑的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一趟走过来,昌河是真吃足了苦头。 她走的脚疼,忍不住问许韵:“娘,咱们去哪儿?” 许韵扶住昌河:“去我置办的一个庄子上,哼,真当我做了几十年的天师就没有置办住所?” 昌河安了心。 她一安心就开始大骂:“真是没娘养的小娼妇,竟然敢那般羞辱我,且等着……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掐死她,也省的祸害我。” 许韵带着她进了山,走没多久,就看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下去,便见宅院隐隐。 昌河饿的前心贴后心:“娘,咱们赶紧过去,我快饿死了。” “好。”许韵点头答应。 她右手掐出一道法印,想用疾行术带着昌河快点过去。 可疾行术用了,效果不怎么样。 只是快了那么一星点。 “怎么回事?”许韵不明白,忍不住皱眉苦思。 “怎么了?”昌河询问。 许韵不愿意让她担心:“没什么,咱们快些走吧。” 等进了庄子,昌河吃了热乎饭就又开始担心:“娘,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躲躲藏藏的吧。” 许韵换了一身衣服,盘膝坐在榻上,双眼微阖,神色肃穆:“我与你顾舅父传信,他很快就能到,等他来了,必然有办法给你报仇,就算是他不行,还有我师父呢,他老人家出山,哼,不说一个小小的叶星落,就算永嘉帝那个狗皇帝也能拿下,到了那时候,整个京城都是咱们说了算。” 许韵慈爱的抚着昌河的头发:“儿啊,娘会叫你比公主过的更加尊贵。” 昌河笑着依在许韵身侧:“娘,女儿今后一定好好孝顺娘亲。” 福王府 林惊弦一进屋就挽起叶恒的袖子,摊开她的掌心好好查看。 “手心都红了,叶家实在可恨,王妃看不惯他们就该自己打自己一顿,省的王妃劳累。” 边是伺侯的宫人听的都低头忍笑。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 你家王妃看不惯谁就得让人家自裁吗?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啊。 林惊弦心疼的不行,低头轻轻的吹了吹叶恒的掌心:“以后若再想打人别亲自动手了,告诉我,我替你打。” “好。”叶恒抿嘴轻笑。 等了一会儿林惊弦又开始担心。 “许韵带走了昌河,她们这一走也不知道又闹也什么事来,那许韵很有些手段,万一将来对王妃不利可如何是好?” 叶恒挥手让宫人们出去。 她声音轻缓,不带感情色彩的说道:“如今灵脉尽断,世间灵气几近于无,十分不利于修行,想要修炼有成,除去做下那等邪魔恶事外,就只能修香火功德,国师一脉一直享百姓供奉,所以功力增加飞快,而今许韵出逃,父皇诏告全国,通缉令更是发往九州十府,民间很快就会断了他们的供奉。” 林惊弦离叶恒很近。 他痴痴看着叶恒,眼神有些迷离。 叶恒的话他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没了香火,不说许韵,就是国师也休想寸进,再加上民间恶毒名声,他们的修为还要被带累,用不了多少时间,许韵一身功力要散个七八,到时候她还能做什么?” 林惊弦看叶恒看的入了迷,忍不住凑近,再贴近些,神使鬼差的亲在了叶恒唇上。 这一吻很轻,一吻就立刻分开。 林惊弦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他使劲咳了一声:“阿恒,你是不是故意那般羞辱昌河,为的就是逼许韵出手?” 叶恒笑语盈盈凑过去,一双眼睛直视林惊弦:“你猜。” 福王府两口子浓情蜜意。 整个京城关于叶恒的流言飞速传播。 很快,各个王府,各官员府邸,南北城的平民人家,会馆里住着的学子们…… 几乎可以说京城方方面面,各形各色的人都听到了叶恒的大名。 便是那些妓子们也都忍不住向恩客探听这位福王妃。 京城官员们下班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诫自家的姑娘。 “京城中还没有一个女子敢如福王妃那般的,这般恶女实在可恨,殴打族老,怒砸祠堂,强逼天师府开,桩桩件件都非人子所为,你们以后见了她一定要远离,若是叫为父知道与她交好,回来便打断了腿叫你们自生自灭。” 第八十三章 挑拨 叶恒又去祭拜了虞氏一次,回府之后就病倒了。 她一病,林惊弦身上也有些病症,就告假在家休养。 清晨,天还灰蒙蒙的,阳光没有探出一丝来,叶恒一袭单衣在后院中静坐。 天地间灰茫茫一片,叶恒那一身红给天地添了几分颜色。 当阳光探出头来,叶恒双手结印,飞快的运转功法。 太阳越升越高,到半空时,她吐出一口气起身回房。 在外头坐的久了,回屋时大红的衣衫也沾染了几分霜色,林惊弦见了就催她赶紧换了衣衫,又亲自端了热水叫她泡泡手脚。 等吃过早饭,桃叶带着叶家的嬷嬷进门。 叶恒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是叶幼宁身边的奶嬷嬷。 “秦嬷嬷。”叶恒笑着打声招呼。 秦嬷嬷识趣的就要嗑头,叶恒拦了一下:“也不是外人,嬷嬷别多礼,坐吧。” 秦嬷嬷笑着在小杌子上坐下:“我们姑娘这几日身上不太好,听说王妃病了,很是着急,原想来看一看的,无奈实在动弹不了,就派我来瞧瞧,我瞧着王妃应该爽利了不少。” 叶恒含笑点头:“这几日养的差不多了,还要多谢妹妹挂怀。” 秦嬷嬷又说了些叶幼宁的事情这才道:“姑娘早先在王府住着,因走的匆忙了些,就落下一些东西,这回叫我顺便给她捎回去。” 叶恒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招手叫过桃叶:“你带人去把二姑娘的东西收拾出来。” 桃叶领命出去,不一会儿折了回来。 “王妃,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叫人装到叶府的马车上了。” 秦嬷嬷起身告辞。 叶恒让桃叶送她出去。 柳枝站在一旁轻声道:“二姑娘和王妃生份了,这是要不往来的意思啊。” 叶恒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不往来也好,我生来亲缘就浅薄,往来的亲人多了倒是心里不甚舒坦。” 她话是这么说,但别人却不这样想。 柳枝就挺心疼叶恒的。 她怕叶恒伤心难过,就裁好了纸,准备好笔墨:“王妃闲着也无事,不如写几笔字,或者画几张画,也权当散心了。” 叶恒起身站在案前,提起笔来一时不知道写什么画什么。 她盯着白色宣纸半天,最后落笔。 笔随心走,很快一张人物肖像就出现在纸上。 柳枝在一旁服侍,看了就笑:“王妃真是把王爷放到了心坎上,瞧瞧画的有多像。” 主仆二人正说笑间林惊弦一身冷意进了屋。 他把披风脱了扔给宫人,烤热了手才问:“说什么呢?” 叶恒朝柳枝使了个眼色,柳枝赶紧把画收了。 叶恒笑着过去:“不过说笑几句,二哥那里如何了?” 林惊弦挽了袖子,接过热帕子擦了手:“前儿烧的那批琉璃已经卖出去了,才刚又有一批送到江南,年节要到,江南那些士绅豪族正缺年礼呢,这批好东西运过去,定能卖个高价。” 林惊弦扔下帕子,闲散的在椅子上坐下,又伸手把叶恒拽过去搂了她放到膝上。 “王慎回来了。” 叶恒一听挣扎着就要起身:“打听的如何了?可有消息?” 林惊弦搂着她的腰不松手:“我刚问过,没打听到什么,那片地方已经搜寻了好几遍,都快犁地三尺了也没找着什么。” 叶恒安静了些:“我算过的,叶旭还好好的活着,离我也不远,怎么就找不着呢?” 自打叶恒闹了祠堂回来就叫人去寻叶旭,先是去乱坟岗周围探查。 那边周围也有些人家散落着,都是穷苦人家,买不起好地方的房子,也没个住处,就在那块自己寻木头搭了房子。 虽说冬寒夏暑,可到底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去处。 叶恒琢磨着也许这里的人家有谁救了叶旭。 可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找着人。 线索太少,真的特别不好找,哪怕林惊弦撒出去不少人手,钱也花出去不老少,可还是没有头绪。 为着尽快把人找到,这几天叶恒每天都花很长时间修炼,她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更进一步。 等功法有所突破,她就能够画出寻踪符来。 到时候用上叶明安的心头血,很快就能把人找着。 母仇得报,兄长也找寻回来,她才算是完成了对于叶星落的承诺。 自此之后,她便可以没有负担的去做真真正正的叶恒。 拧眉想了一会儿,叶恒开口:“天儿冷的很,让王慎注意些,多拿些银子出来,叫大伙穿暖和一些,出门在外的热呼饭也得吃上,别为着寻人给病倒了。” 正好王慎进来回事,听了这话就笑着奉承:“王妃心善,体恤我们,实在是我们这些人的福份。” 叶恒笑着起知,转眼进了内室。 林惊弦留下王慎说话,说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打发出去。 城外山庄内 许韵修炼了多时也无寸进,反倒是功法退步不少。 现在好多法术她都没办法用了。 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一直在流失,许韵急的团团转。 每天加紧修炼,可越是修炼,灵力流失越多。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许韵彻底慌神了。 “没了百姓供奉香火,还不知死活的勤修,你不要命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许韵瞬间抬头朝外望去。 就见不远处一个身着道袍的男人脚不沾尘的走来。 看到这个男人,许韵欢喜的站起身:“师兄,你可算来了,师兄,你定要为我报仇啊。” 来的正是顾呈,他走近了打量许韵:“师妹怎么瘦成这样?” 这一问,许韵瞬间崩溃大哭:“师兄,我竟没想到有一日成为丧家之犬,除了躲躲藏藏没有任何办法……” 顾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皇家竟然把你逼到这个份上,实在可恨之极。” 他进屋坐下,双手结了个印,给他和许韵都打了结界。 “咱们师徒三人这些年为大齐镇慑妖邪,祷告上苍,求神祈雨,说一句劳苦功高也不为过,没想到皇家翻脸无情,竟只为了一点小事就不念往日功劳,把师妹逼到这种境地,实在可恶之极。” 这话说到了许韵心坎里。 许韵边哭边道:“我又未曾出家,生个孩子怎么了?便是换了孩子,可我的昌河也是皇家血脉啊……他们竟然不依不饶的……师兄,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顾呈觉得许韵说的很对,心中对皇家着实恼怒。 听着音信的昌河泪流满面的跑了进来,看到顾呈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顾舅舅,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这一切都怪叶星落,她心狠手辣,把我和母亲逼到这种境地,还羞辱欺压我,在街市上就殴打谩骂……顾舅舅,我和母亲如果不是跑的快,您可就见不着我们了。” 第八十四章 寻踪符 快到除夕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 下雪的时候正是清晨,漫天飞雪中,叶恒一袭红衣端坐在木台上。 四周一片寂寥,耳边只听到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林惊弦撑着伞远远的站着。 他身侧,王慎小心伺侯:“爷,王妃大约还有好久,爷身子弱,还是先回吧。” 林惊弦摆了摆手。 王慎心里担忧,可也很识趣的退后了好几步。 雪落了一地,雪光映照下,后院中三人却无一个眼中有一片飞雪。 天光乍破之时,叶恒总算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雪就抖落下来。 林惊弦急切上前,递了手炉过去。 叶恒揣着手炉挽了林惊弦的手回房。 她一边走一边轻言细语:“等过了年,我得回老家一趟。” “好。”林惊弦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叶恒,这会儿叶恒说什么他大约也会答应的。 叶恒紧赶慢赶的,吸收了许多的气运,总算是提升了修为。 她准备年前的时候找到叶旭,等过了年回老家把星落给从阵基中放出来。 做完这些事情,她就可以心无旁顾的做她的福王妃。 叶恒从林惊弦身上得了那么多气运,两人因果早结,情缘已定,她得陪着林惊弦过完这一世才能脱身。 好在凡人寿命短,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对于她来说,几十年光阴也不过刹那间。 等到了结情缘,过了这道情劫,她或许能想到办法离开这方世界。 一边走,叶恒一边想着今后的路该怎么趟。 林惊弦则是满心满眼都是叶恒。 进屋休息了一会儿,叶恒就找出符纸,用之前收集的材料制成符水,提起在符水中泡过的笔,叶恒运转功法,一气呵成制了一道寻踪符。 看着这道上品符,叶恒满意的笑了。 林惊弦一脸好奇:“这是什么?” 叶恒把符收起:“这是寻踪符,为了寻找叶旭而制,一会儿我去一趟叶家跟叶明安讨点心头血点在上头,很快就能把人找出来。” “那你去的时候小心些。”林惊弦叮嘱几句,吃过早餐就匆匆忙忙去了工部。 年关到了,各个衙门事务不少,林惊弦也不好再躲懒,只能做个打卡上班的打工人。 他一走,叶恒就去了叶家。 这个腊月叶家过的实在不怎么样。 叶明安病了一程,叶幼宁因为失了母亲护持,躲在屋里不愿意出门,那么大的一府里里外外都要叶瑜操持,把叶瑜都累的瘦了好多。 叶恒过去的时候很难得的叶瑜还对她有几分好脸色。 知道她来找叶明安,叶瑜就让下人带着她过去。 才进二门,迎头碰到叶幼宁。 这姑娘已没了才见时的明媚,整个人瘦小又可怜。 她看了叶恒一眼,眼中有一分敌视。 “你怎么还来?” 叶恒也没了往日的温和相待:“这里是叶家老宅,我姓叶,为什么不能来?” 叶幼宁满脸悲苦:“你还知道自己姓叶啊,我当你砸了祖宗牌位,殴打叶氏族人,是打算除族呢。” “放心。”叶恒也跟着针锋相对:“就算是你除族我也不可能除族。” “你……”叶幼宁抬头直视叶恒:“你高兴了,得意了是吧,看我如今这样子,你是不是特别开心?” 叶恒没说话。 叶幼宁继续发泄,嘴里牢骚不住:“你让我失母护持,失父疼宠,叫我这十几年活成了笑话……之前我还以为你是好的,如今看来,你不过是个能装会作的……” 叶恒笑了。 她朝前走了几步,吓的叶幼宁一直往后退。 叶恒走一步,叶幼宁退一步。 叶恒脚步不停:“很苦吗?叶明安不管你了吗?怎么可能?他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下人敢欺负你吗?都没有……那你自怨自艾个什么呢?你失了亲妈,可还有爹有兄长,还有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要是觉得苦就出去走走看看,看看南城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看看贫苦人家的姑娘一天要做多少活?如今你跟我在这里掰扯是是非非,纯粹就是闲的。” 叶恒的手搭在叶幼宁的肩膀上把她往旁边一推:“你如今觉得最落魄的日子也是叶星落以前幻想过无数遍的。” 扔下一句话,叶恒头也不回往里走。 绕过二门影壁,她就看到叶明安站在雪地里正抬头看着什么。 几天没见,叶明安头发又花白了很多,脸上神采皆无,很有一种枯朽的感觉。 “你来了。” 叶明安头也没回问了一句。 叶恒走过去:“嗯,我回来跟你讨一样东西。” “什么?” “心头血。” 叶明安终于回身,他嘴唇微微颤抖:“跟我进屋,你自己取吧。” 进了室内,叶明安挥退下人,他寻了根长针递给叶恒。 叶恒摆手:“不必用这个。” 她右手飞速结印,食指微勾,空中就飘浮起了一滴鲜血的血液。 一挥手,寻踪符飘在半空,那滴血染上了寻踪符,顿时光芒大作。 叶恒脸上有了笑意:“成了。” “什么?”叶明安看的心头震憾,望着那金光大作的符纸满眼迷茫。 “寻踪符,很快就会找到哥哥。”叶恒扔下一句话,看着寻踪符飘出屋子,她也赶紧跟上。 她走出去好一会儿叶明安才回过神。 “寻踪,寻踪?可以找到旭儿了?” 他急迫的追出去,可院子里早没了叶恒的身影。 叶恒跟着寻踪符一路跑过去,在满是雪迹的街道上步履轻灵。 她红衣鲜妍,肌肤白净,衣饰艳极,一张脸却素极,跑在雪中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人。 一辆马车辗过,车内的人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入了心,再也拔不去了。 叶恒跟着寻踪符穿过好几条街市,终于寻踪符不再飘动。 它定在南州会馆的门前。 “这里?” 叶恒抬头看着门头的四个大字陷入沉思。 南州离京城可远着呢,得有几千里路,叶旭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说他是在这里打杂或者做跑堂的? 不管是怎么回事吧,反正寻踪符到了这里,那便错不了。 叶恒伸手又结一印,寻踪符就飘入会馆里头。 叶恒也抬脚进去。 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入眼就看到一位脸色潮红,病的有些不支的少年倚在柜台旁轻声道:“劳烦掌柜的再与我抓些药。” 第八十五章 身世之迷 寻踪符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少年体内。 叶恒确定,就是他了。 倚在柜台旁的少年本来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不少。 他也觉得突然之间胸腔不再那么憋闷,呼吸也顺畅了好多。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一时搞不太清楚。 不过身上不那么难受了这是好事,倒也值得欢喜。 叶恒深深的看了少年几眼,转身寻了个地方坐下。 机灵的小二捧了菜单过来。 更有帮闲拿了热水和帕子、香膏等物来讨赏。 叶恒洗了手,抹了些香膏就和帮闲絮叨几句:“你们这里住的南州学子很多吗?” 帮闲笑道:“多着呢,南州会馆是南州的几位豪商出资建的,主要是给来京办事的人行方便,自打建好起,来京城会试的举子好多都会住在这里。” 叶恒指了指少年那边:“我看那位病的厉害,怎么不好生请个大夫瞧瞧。” “唉,说起那位来也是可怜,来京好些天了,光是病就有小半个月,大夫请了药也吃了可总不见好,为着看病,带来的银子花出去不少,如今手上拮据,怕是请不起大夫,只好先抓些药喝着。” 帮闲叹息着说了一句。 叶恒点头:“倒是可怜,人生地不熟的最怕生病,一来无人照顾,二来消费的钱财太多……” 指指菜单,叶恒点了几道菜:“那人也是南州来的?叫什么?” 这个帮闲还真搞不太清楚,但是店中小二是知道的。 “他啊,正是南州来的举子,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才学了得啊,就是时运不济……哦,我听掌柜的唤他古爷,好像是叫……单名一个康字,字无病。” 叶恒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间就不再多问。 等着菜上来之后,她少少的吃了些扔下银子就走。 小二还觉奇怪。 “这位姑娘无端打听古爷做什么?” 叶恒从会馆出来,就看到一辆绿呢宝顶马车停在外头。 车上不显眼的地方有一个福字,她知道这是自家的车。 看到她出来,车夫赶紧笑着过去。 叶恒轻巧的上去,掀帘子钻进车内。 车子里头暖乎乎的,还放了一些零嘴。 叶恒就倚在车内一边吃零嘴一边思量。 车行不远,叶恒就对随侍一旁的春杏道:“回头你叫小顺子去寻周举人,请他过府一叙。” 春杏愣住。 她有些结巴的询问:“王妃,此事要不要告诉王爷。” 叶恒一抬手:“王爷最近事务繁忙,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去劳烦他了。” 周华茂来的很快。 叶恒回去才吃过午饭,正想打包一份饭菜让管事的去给林惊弦送到工部去,周华茂就来了。 叶恒让人先把他请到前厅,又让柳枝去厨房传了一道席面送过去。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叶恒才去了前厅。 彼时周华茂刚吃过席面,看到叶恒进来,赶紧起身笑迎:“给老祖宗请安。” 这话说的…… 随叶恒一同过来的柳枝都有些傻眼。 “坐吧。”叶恒笑了笑拉了把椅子坐下。 周华茂在她近旁坐了。 叶恒示意柳枝出去,柳枝面带难色:“王妃,这个于礼不合。” 叶恒眉头微皱,柳枝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她把门带好,也没走远,就站在外头守着。 叶恒轻言细语:“我准备等过了年就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带星落出来。” 这句话叫周华茂狂喜,他搓着手,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恒接着道:“有件事情让你去办……” 她把古康的事说了:“一会儿走的时候我让人支些银子给你,你赶紧和他结交一番,拿银子帮他……不必请大夫了,他的病如果不好,你去寻王慎,让他去请个太医瞧瞧,再有就是打听一下他家里的情况,好生打听了,仔细一些。” 周华茂仔细的听完:“老祖的吩咐晚辈记下了,定不辱使命。” 叶恒笑笑,端起茶杯来。 周华茂赶紧起身告辞。 他开了房门,看了一眼外头站着的柳枝,特别恭敬的退出去。 柳枝更加疑惑,不知道王妃这唱的是哪一出。 时间在叶恒持之以恒的修行中很快溜过去。 周华茂和那位叫古康的少年结交,出钱出力帮他治好了病,也打听出一二消息来。 据说这位古爷家里祖居南州,其父早亡,他随母亲过活。 他的母亲并非亲母。 古爷是外室所生,一直长在外头,在其父病亡之前才被接到家里。 之所以被接回来,是因为他的嫡母一直不曾生育一儿半女。 古老爷临终之前担心发妻膝下无子会被人欺负,也不好守住家中产业,就把年幼的外室子抱回来认了发妻为母。 为了让这对母子培养感情,他还出钱打发了外室。 古爷自幼和嫡母相依为命,母子感情还算不错。 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就只有这些,至于再细致的真不好多问。 叶恒听了更觉奇怪。 如果不是捡来的,真是古老爷的亲子,那古康又怎么会是叶旭? 可如果不是的话?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华茂还和叶恒说了个消息。 “古家在当地颇有几分资产,古老爷病亡的时候古太太年纪不算很大,有的是人相中了她,等着她给古老爷守完了孝就登门提亲,想着人财兼得。” “后头古老爷抱回外室子,许多打古家主意的人还寻机折腾,说是古老爷不知道从哪儿弄回来一野孩子,这根本就不是古家的种,怎么能够继承家业。” “古老爷只能拖着病体抱着孩子出去转了转,这一转,就没人再乱嚼舌根了。” “据说这位古爷和古老爷长的很像,要说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叶恒的眉头皱的死紧。 那就更奇怪了。 若是别人可能会怀疑自己的符制的不好,寻错了人。 但叶恒从不会怀疑这个。 她内核强大,对自己很有信心,很确定自己制的符不会出错。 符没寻错人,那便是古爷身上发生过奇怪的事件。 这事一时半会儿搞不明白,且马上就要除夕了,叶恒准备过了年再亲自见见古爷。 除夕这天忙的很。 叶恒一大早就着大妆跟着林惊弦进了宫。 进宫之后先祭天地,再祭祖宗,这一忙多半天就过去了。 哪怕天寒地冻的,可着那么厚重的朝服随着皇后各处祭拜,这些皇家媳妇还有宗室妇们一个个的也都累的出了汗。 祭拜完之后一块用午膳,便见个个狼狈。 也只有叶恒自始至终清清爽爽,没有一点累到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福兮祸兮 叶恒扶着田贵妃回了景和宫。 下午还有皇后主持的祭礼,趁着有点时间,婆媳两个赶着回来歇一歇。 田贵妃身娇体贵,折腾了一程早累的快瘫了。 叶恒扶她坐下,她打量叶恒。 “你这身子骨是真可以,瞧着一点都没累到。” 叶恒笑笑:“在乡下长了十几年,小的时候叔叔婶子不忍心管束,成日里上山下河,早练出来了。” 田贵妃突然就觉得讨这么个儿媳妇还不错。 起码身子骨好啊。 京中贵女娇娇弱弱,没走几步路就喘的不行。 自家这个儿媳妇一上午没歇着也面不红气不喘。 这就副身板,以后生的孩子定也是健健康康的。 这么想着,田贵妃看叶恒的目光都柔和了很多。 叶恒反倒警惕起来。 “母妃,你别这么看我,怪叫人害怕的。” 这话让才刚进门的林惊弦听了个正着。 “什么害怕?” 田贵妃指着叶恒:“你媳妇说怕我,我倒是不明白了,我一没打过她,二没骂过她,怎么就……” 叶恒一把握住田贵妃的手指。 “母妃,我刚嫁来没多久就送了您一件珍珠衫,您开心了好几日,对着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隔了有十来天,我又送了一件玉如意并一副金钗,母妃对着我笑了。” “前儿我送了母妃一套琉璃摆件,今儿进宫来的时候我带了一整套宝石头面,母妃行祭礼的时候就对我多加照顾,这会儿母妃看着我比我亲娘看我还要可亲,我这心里就不安稳,不知道母妃又想要什么宝贝。” 这话说的林惊弦低头忍笑,忍的肩膀都不住的抖动。 田贵妃气个倒仰。 她狠狠瞪了叶恒一眼:“本宫是那么贪财的么?瞧瞧你这副小气的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叶恒顺势在田贵妃旁边坐了:“村子里的人都说什么样的婆婆什么样的媳,我自然是跟母妃学的。” 田贵妃甩开叶恒的手:“边去,本宫还没那么抠门小气。” 叶恒看向林惊弦:“早先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村里的婶子们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即不是跟母妃学的,那就是跟王爷学的。” “咳,咳……” 林惊弦喝口水的功夫叶恒来了这么一句。 她说的大大咧咧,又纯朴的很,可听在林惊弦耳朵里就是另一种感觉。 这话叫林惊弦给呛了个正着,咳的脸和耳朵都红了。 不只他红了脸,就是田贵妃都羞红了脸。 田贵妃伸手就去捏叶恒的脸颊:“没皮没脸的,怎么啥话都往外倒,也不怕人笑话。” 叶恒一边躲一边道:“这里都是自家人,谁还笑话我不成。” 一屋子伺侯的宫人全躲到一旁偷笑。 说笑了几句,田贵妃就拉着叶恒小声说话。 “皇后那里可是打着你的主意呢,这几日她正挑选长的好的宫人,说是皇子们后院人太少,皇子妃太辛苦了,她要挑些好的送过去,好给皇子妃们分担一些。” 叶恒就明白过来。 皇后和太子大约是有点心急了。 皇子们一个个的都娶妻开府,在外头有了自己的势力。 而永嘉帝眼看着身子骨硬朗,可有日子活呢,太子瞧着爹壮弟长,这心里得是个什么滋味。 太子急,皇后能不急? 她身在后宫,没法管束出宫的皇子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各王妃送自己人。 田贵妃又压低了些声音:“等开春之后她还想往各家选贵女做皇子侧妃,你回头和老七好好商量一下,看看这事怎么回了才好。” “嗯。” 叶恒点头。 田贵妃还是不放心:“可莫要听别人说什么要大度贤惠的话,那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真要信了才要吃大亏呢,咱们自家人不说见外的话,你要真为了名声把那些女子接了回头才要坏事呢,府里那么些美貌有才情的姑娘,一日两日还好,天长日久的哪个男人受得了只看不偷?这男人啊要是不管束,那就没有不偷腥的。” 叶恒轻笑:“我就说母妃定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今算是明白了,母妃放心,我那里还有上好的一株珊瑚树,得有这么高……”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回头我就让人送过来给母妃做摆件,保管瞧着好看。” 田贵妃点头:“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我可不会学寻常人家的那些个婆婆,一个个的净盯着儿子后院那些事,生怕儿子媳妇日子过的好,恨不得多送些女人给两口子添堵,没的叫人瞧不上眼。” “若我是皇后,才不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那功夫在皇上身上多磨磨不什么都有了吗。” 林惊弦只能低头喝茶。 现在他什么都不敢说。 自从他母妃说男人没有不偷腥时,他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心悬着也不敢说话。 生怕他哪句话说的不好惹的他母妃和媳妇一起讨伐。 眼看着田贵妃还要说别的不着调的话,林惊弦使劲咳着:“母妃,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去赶下午的祭礼呢。 田贵妃缓过来一些,遂站起身往外走。 叶恒赶紧跟上。 林惊弦在后头护持二人。 下午的祭礼要简单一些,天擦黑前就祭拜完毕。 之后便是休息一程,再去前头大殿参加宫宴。 各宫的娘娘们带着儿子儿媳妇回寝宫休息,顺带吃点东西。 外头进来的各命妇和贵女们没什么好地方歇着,只能先去大殿那头呆着,一直要呆到宫宴结束才能回去。 整个前殿乱嘈嘈一团。 趁着歇息的时间,命妇们也三五凑在一起说些闲话。 于幼娘跟着于夫人,看她周旋于各命妇中,小姑娘安安静静,不出声添乱,但是耳朵却支愣起来,随时准备听八卦趣事。 和于夫人关系好的一位史夫人打量于幼娘。 “您家的姑娘教养是极好的,瞧着乖乖巧巧,不是那等惹是生非的。” 于夫人谦虚道:“今日初次进宫,孩子胆小,不敢放肆,平日里在家也是猴似的。” 史夫人笑瞅着于幼娘:“可定亲没有?” 于夫人摇头:“她父亲疼她,想多留她几年。” 史夫人凑近了:“若真疼她,就早些给她定门亲事,我听说等开春皇后就要选贵妃赐给皇子们做侧妃,你们家的家世、家风都是顶顶好的,你家姑娘又长的这般模样,指不定就被选上了。” “按理说侧妃也是顶顶尊贵的,可咱们也都知道那位福王妃的名头,谁家的姑娘要是指给了福王,我的天奶奶,谁能经得住福王妃折腾。” 于夫人听的变了脸色。 她紧攥着于幼娘的手:“您这消息打哪儿听来的?可当真?” 于幼娘低着头,做出害羞状。 可心里却在思量。 看起来福王妃的恶名已经远扬,京中恐怕没什么贵女敢入福王府。 要真这么算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果然就像是书上说的,福兮祸之所伏,祸之福兮所倚。 第八十七章 恋爱脑忻王 于幼娘被一群贵女拉到一边说话。 这些小姐妹们聚在一起声音欢快,小声的说着一些闺中听来的事情。 于幼娘认真听着。 她旁边王侍郎家的长女元娘拉着她的手亲近的询问:“听说你前儿病了一场,如今可好了。” 于幼娘笑笑:“早就好了,只是冬日冷的出奇,就不爱出门。” 王元娘看看左近,又凑过去小声说:“听说开春皇后还想给太子选个侧妃,我偷听父兄谈话,有意叫我参选,为着这事,我母亲正和父亲闹腾。” 于幼娘也压低了声音:“叫我说很不必如此,皇子侧妃表面光鲜,内里的苦楚谁还能不清楚?不说侧妃,就是那些正妃又有几个过的好的。” 王元娘点头:“除却福王妃,怕是再寻不到一个自在的。” 说起这个,于幼娘眼皮就开始跳动。 “福王妃也是因为厉害的与众不同才过的好,没福王妃那个本事,一般人可摆弄不了皇家的这些爷们。” 王元娘苦笑一下,又看看四周:“听说福王妃自幼长在乡间,就像是乡下的野小子一样,我和你说,我家兄长和友人交谈,说福王妃长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黑的就像是铁块,还说她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牛,你说这得啥样的人啊?” 于幼娘听的直皱眉头。 她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叶恒那神妃仙子般的容颜。 “不是,福王妃长的可好了。”于幼娘辩了一句。 王元娘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可莫说笑了,真要跟咱们这样的,怎么能制得了昌河?” 这叫于幼娘怎么说呢? 正聊天呢,就听到外头太监的声音传来:“王爷,您慢些……” 这是哪位皇子过来了? 于幼娘摇了摇头,这个时间点皇子们都在后宫和他们的母妃呆在一起,应该不可能过来。 她顺声望过去。 就看到殿外明亮月光和高高烛台上烛光的映照下,一位着黑色团龙袍,头戴金冠,气度沉稳尊贵,满身清华的男子迈入殿内。 他一进来,殿中立刻寂然无声。 不晓得多少贵女的目光望过去,层层叠叠,像是情丝要将他缠住一样。 这位爷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泰然自若的走来。 于幼娘紧紧攥住王元娘的衣袖:“他是哪位?” 王元娘皱眉:“不知道啊,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许多人眼见那位爷进了殿,缓步走到宗室的席位上坐下,悠哉悠哉的倒了杯茶饮着。 这会儿不止贵女们两眼放光,就是命妇们都在悄悄的观察这位爷。 王元娘拿了个荷包出来,叫过一个小太监递上:“刚才进来的是哪位王爷?” 小太监很机灵,接了荷包小声道:“是忻王。” 忻王? 于幼娘怎么都想不起这是哪位主? 王元娘倒是想起来了。 她轻声道:“忻王按辈份来说是当今的堂弟,不过远了好些,他爷爷是高宗时分封出去的皇子,到他这辈和当今已经远了许多,不过倒是没出五服,原本他要降爵承袭,不过他在边关立了战功,因此才能得袭王位。” “战功?”于幼娘喃喃自语。 她突然想起这位是谁了。 忻王就是后来的摄政王啊。 历史上记载永嘉帝晚年时分皇子们争斗特别厉害,后来太子被逼造反,虽然叛乱平定,可太子却将成年的皇子们杀了个干净,以至于永嘉帝驾崩之后只能由一个才几岁的小皇子继位。 太子反叛,忻王以皇叔的身份进京勤王,一直到新帝继位,因为新帝年纪小,忻王就开始辅政,后来摄政,朝中大事全由着摄政王来决断,皇帝成了傀儡。 然后…… 于幼娘仔细的回想史书上关于忻王的记载。 忻王去庙里还愿,遇见了清修的福王妃,他对福王妃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便冒着天下大不韪强迫了福王妃。 后头忻王逼小皇帝禅位,他登上龙椅,面南称君。 再后头就是强纳福王妃入宫为妃。 他对福王妃宠爱之极,原本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为着福王妃干出许多的荒唐事来,再加上各地妖邪频现,天灾轮流上演,弄的民不潦生,到最后各地战火不断,十几路叛军围困京城。 叛军打着勤王的旗号,围住京城许多时日,口口声声称福王妃是祸国妖妃,让忻王交出她来。 但这位忻王偏偏是个恋爱脑,竟然为了福王妃与天下为敌,宁死不交出心爱之人。 最终忻王一把火烧了乾清宫,他和福王妃死于大火之中。 而福王妃也因此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千年之后还被后人评为古今第一美人。 回想史书记载,于幼娘开始头疼了。 史书上记载忻王应该是在好几年之后才见到福王妃的呀。 可今天这…… 他竟然还京了,今日宫宴福王妃必来,到时候两人一见,天雷勾动地火,也不知道今后会闹出什么事来。 忻王是个大大的恋爱脑,他要是真喜欢上福王妃…… 于幼娘闭了闭眼睛。 她心中哀号一片。 她亲眼见过福王有多宝贝王妃,他看王妃的时候眼神都在拉丝,那副不值钱的样子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这么一位主,再加上被历史盖棺定论的恋爱脑忻王,这两个也不知道会为了福王妃闹出什么事来。 “幼娘,幼娘。” 王元娘拽着于幼娘的袖子唤她。 于幼娘回神:“怎么了?” 王元娘悄声道:“忻王还未娶妻,你若是对他有些意思,不如回去求求你父亲,你父得陛下重用,或许能求到赐婚的圣旨。” 于幼娘都要吓傻了。 这姐们儿说的是什么话? 她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等丧良心的话。 忻王那样的恋爱脑谁敢招惹啊? 再说,想招惹是能招惹得动的? 人家那就是福王妃的官配,只爱福王妃那一款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阻止他见福王妃,不叫他犯恋爱脑,可忻王那也是疯批霸道人设,这样的人惹上了能叫你脱一层皮都是轻的。 于幼娘吓的心肝都在颤。 “可不能这么说,我,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第八十八章 小甜甜,牛夫人 殿内的人越来越多。 陆陆续续的有宗亲进来。 看到忻王,好些人也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一些年长的宗亲过去和忻王叙旧,年轻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又过一会儿,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相携进来。 二皇子看到忻王笑着过去。 二皇子妃到了命妇那边说话。 于幼娘看到二皇子的时候差点没给吓死。 她躲在王元娘身后,心里犯起了嘀咕。 皇家这都是什么遗传基因,怎的净出些疯批人物? 太子疯到差点自灭满门,二皇子疯起来更是没人能牵制得住。 当年太子兵变,二皇子也跟着叛乱,只是没能成事,才刚举兵就被压制下去,他一气之下身着红衣吊死在城门前。 二皇子自尽之后,二皇子妃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毒蛇放进宫里,不晓得咬死了多少人。 这两口子那都有够变态的。 其后三皇子两口子进来,于幼娘更是不敢露头。 三皇子两口子看着文文静静,恭敬端庄的样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三皇子玩的花,瞧着成日里读书作画,可最爱看的是那种书籍,又很爱画春宫图,他画的春宫图流传到后世还是很能卖得上价的。 三皇子妃素喜拆散别人家的好姻缘,好几对有情人都被她给弄的丢了命。 才想着三皇子妃,不想四皇子妃笑盈盈的走了过来。 于幼娘轻松一口气,老四两口子倒是还算正常,顶了天就是一个毒舌一个爱装。 “这位便是您府上的千金吧。” 四皇子妃笑嘻嘻的和于夫人聊天,又笑着瞅了于幼娘好几眼,看的于幼娘鸡皮疙瘩爬满身,总感觉这位不安好意。 她正想躲开,就听到外边说话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怎么说呢,并不高,也不大,可却声声入耳,清浅的就像春风拂过,却叫人不能忽视。 “父亲大安,前儿原说去看望您,又想着年下府上还要洒扫祭祖,怕过去给您添乱……今儿怎么没带妹妹来?若是妹妹身体好些了,叫她去我那里住些日子,也好散散心。” 这声音,这语调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于幼娘一思量就知道是谁了。 定然是福王妃来了。 她立刻就把恐惧抛到脑后,探出头去看殿门。 于幼娘心里就像是开了弹幕一样。 哇,福王妃啊,古今第一美人,不晓得今日得美太啥样子。 福王妃和忻王初相见,这可是史诗级的画面,一定要看,一定要仔细的看。 那日没好好看看福王的模样,今日定要仔细看上一回,也好比较一下福王和忻王哪个更好些。 福王会不会也是变态? 殿门洞开着,于外头的深黑中走进一位美人。 她着一袭红衣,金玉腰束束出纤纤细腰,单看身影,便知必是绝色。 进得殿来,就看她脚步轻灵,姿仪万千…… 哇!于幼娘心中赞叹声不绝:不愧是第一美,怎么有人美成这个样子啊,我是个女的都忍不住心动啊,我要是忻王,也舍不得交出她来……和她死在一起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啊。 叶恒进得殿来就停下等着。 不一刻,林惊弦也走了进来。 她对着林惊弦一笑,林惊弦过去给她把披肩整理了一下,又将她头上金簪扶正,牵着她的手送到命妇那边,这才依依不舍的去往宗亲的所在。 于幼娘看的又是一双眼睛都亮了。 嗑死了,嗑死了! 没想到福王和王妃私底下是这个样子,这气氛简直绝了,这对cp嗑定了。 她再打眼去观察,忍不住心中一突。 果然还是来了。 就见忻王不经意间看到福王妃,那双原本冷漠的眼睛有了别样的神采。 他的目光落在福王妃身上时间不长,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他短短时间内的变化。 于幼娘看的手心都冒了汗。 这家伙一定是惦记上了吧。 叶恒进来就感觉到人群中有个小姑娘很不一般。 怎么说呢? 小姑娘的灵魄与众不同,魂力比寻常人更强大一些。 她嘴角轻扬,轻灵的脚步一顿,转身向小姑娘走去。 于幼娘正担忧叶恒,没想到一个不注意,身前多了一道人影,随后,温热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她抬眼,被一双含情桃花眼惊艳到失语。 “谁家的妹妹,瞧着倒是让人心怜。” 清浅的声音入耳,鼻端是幽幽香气萦绕不绝。 于幼娘心头疯狂的叫嚣:姐姐杀我…… 叶恒进来的时候就十分引人注目。 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在悄悄打量她。 原本心底里已经认定她定是粗俗民间女子,定然举止粗鲁,长相平平的贵女们眼珠子都快掉一地了。 官员和宗亲们看着叶恒,满心里也只剩惊艳。 一个个心中都在想着,怪道福王那般宝贝一样,原来还真是个宝贝疙瘩。 谁也没料到叶恒入得殿来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调戏人家小姑娘。 看着叶恒像登徒子一样用指尖挑起贵女的下巴,嘴里吐出轻薄的话来,这些人下巴又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叶恒个子高挑纤细,气场强大,于幼娘娇小玲珑,小脸大眼,是个十足的甜美可爱姑娘。 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又是那种暧昧的姿态,足以叫人脑补出一场大戏来。 于幼娘脸通红,害羞的有点不敢看叶恒。 于夫人急切的过来道了个万福:“王妃,此乃小女,多谢王妃垂爱。” 叶恒指尖在于幼娘脸上轻轻滑过,她低头凑近,红唇轻启:“于家妹妹,得了空去我府上玩耍可好?” 于幼娘被迷的晕头转向,只知道点头,嘴里轻应:“嗯。” 二皇子拉着林惊弦。 “老七,你家媳妇我弟妹真是叫人另眼相看啊。” 林惊弦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来时路上,他家王妃才和他亲亲热热过,转眼间到得殿中竟然又另寻了新欢。 他这位小甜甜转瞬就成了牛夫人。 捏紧拳头,林惊弦克制着心中的酸意:“我家王妃自然与众不同。” 在无人触及的角落里,有一个人也看到这一幕,没人发现他的拳头捏的死紧,目中隐藏着叫人害怕的风暴。 第八十九章 修罗场 叶恒伸手把于幼娘搂在怀里,带她到一旁小声说话。 于幼娘这会儿心里不住的尖叫。 “啊,不行了,我要弯了。” “如果她说要娶我也不是不行。” “姐姐杀我啊,姐姐好美,好香……” 叶恒能够感觉到于幼娘的激动,看着小姑娘纯澈到不知道掩饰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宝儿,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于幼娘眨了眨眼睛:“嗯,见过,在公主府门前……不过我见过你,你没看着我。” 林惊弦离叶恒并不算很远,他离两个人在安全距离内,也足以听得清楚叶恒在说什么。 林惊弦心里酸的就跟喝了几大缸老陈醋一样。 如果不是他足够了解叶恒,这会儿他肯定上去拉着叶恒就走。 “好生可惜啊。”叶恒叹息一声:“如果知道当时宝贝也在,我定然没时间为难昌河,一定先见宝贝一面。” 于幼娘羞的双颊通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她都有点不敢去看叶恒了。 叶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姿态亲呢,目光柔和。 “我与宝儿一见如故,等过了年,宝儿一定要去寻我玩,你若不去,我怕是会伤心难过的。” 美人垂泪,多么令人痛惜啊。 于幼娘脑海中闪过叶恒梨花带雨的样子,登时如打了鸡血一般:“姐姐放心,过了年我就去寻你,我知道京城哪里好玩,到时候约了姐姐一起去。” “好。” 叶恒笑着松手,依依不舍的推了推于幼娘:“过不多时陛下就会来,好妹妹,你先去你母亲身边呆着,一会儿宫宴结束咱们再一起说话。” 于幼娘特别不舍,可还是很听话的拜别叶恒,几步回望一眼的朝于夫人走去。 满殿的命妇们心里咯噔一下子,立马就有很不好的预感。 于夫人小声和王夫人道:“皇后娘娘若真给福王府指个侧妃,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一个,我瞧着福王妃比福王要迷人些。” 王夫人也压低了声音:“不说那些年轻的贵女,便是我这样的年纪对上她都要羞红了脸,她若有心,指多少侧妃妾室也只是给她准备的。” 两人自认为声音已经很小了,可因着这会儿大殿安静,周围还是有好几位命妇贵女给听到了。 好几位贵女低头忍不住想着若真能和福王妃日日相伴,这福王妃倒也是可以去的。 还有的贵女心中气愤。 倒不是气恨叶恒。 而是气恨她们的父兄。 明明福王妃这样一位美人,为什么偏偏要那般诋毁? 林惊弦看着于幼娘一走,就快步上前揽了叶恒。 他的手很有侵略占有姿态的放在叶恒腰间,举目环顾,对于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充满了警惕。 “王妃是有家室的人,和人交往注意些,别和不相干的女人太亲密。” 叶恒瞪了林惊弦一眼,看他醋成那样,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惊弦被她的笑勾的昏头转向的,哪里还记得吃醋。 叶恒轻巧的离开他的怀抱,推了推他:“二皇兄叫你呢,赶紧过去吧。” 林惊弦看了叶恒一眼,又看一眼,就像刚才于幼娘离开时那样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殿中不知道多少人在偷笑。 这一幕才落下,劳九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驾到……” 殿中人都赶紧整敛衣裳,等到永嘉帝一手携着皇后,另一只手拉着田贵妃出现时,满殿人伏首。 永嘉帝心情似乎还不错,笑着坐上龙椅,皇后和田贵妃一左一右也坐了下来。 上头这三位坐了,其余人等才一一落座。 叶恒坐在六皇子妃旁边,隔着六皇子妃,就看到五皇子妃闷闷不乐。 她看了几眼也没说话。 回头,隔着人群看到于幼娘,她朝于幼娘笑了笑,轻轻举起杯子示意。 于幼娘也举了举杯子,两个人一起喝了里头的茶水。 宫宴千篇一律,无非就是皇帝说些打鸡血的话,再便是一起吃吃喝喝,看一看教坊司的乐伎们唱歌跳舞。 叶恒端坐着,她身前的案上摆满了各色美食。 不过这些美食就是摆摆样子的,谁也不会去吃。 宫宴需要的菜品特别多,御膳房老早就开始准备,做出来的菜已经等了很久才往外端,端的时候就凉了,在大冷的天再走那么长的路送到前殿,早就凉透了。 面上看着好看,可真要夹起来去瞧,上面都是白色的油块。 大冷的天,谁没事会吃这个? 宁可饿着也绝不会动一筷子。 叶恒悄悄的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点心送到嘴里。 她暗自庆幸来的路上林惊弦给她的荷包里装了好些吃的,要不然看歌舞没东西可吃岂不是很无趣。 一曲奏完,乐伎们退到一旁,永嘉帝举起酒杯:“今日除夕,除旧迎新之日,诸位同朕共饮,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殿的人都举起酒杯山呼万岁。 叶恒也跟着举了举。 她才放下酒杯,就听得一声笑。 这声笑很突兀,听的人心中一惊。 永嘉帝顺声望过去,就见坐在角落里的忻王站了起来。 “皇兄,今次进京正好赶上宫宴,王弟在这里敬皇兄一杯。” 忻王一直镇守边关,也算是劳苦功高的,他既然举杯了,永嘉帝就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永嘉帝笑着也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忻王手捧着白瓷杯子喝尽杯中酒,将杯子倒扣,转过身看向叶恒那边。 他对着叶恒笑了笑,又看永嘉帝:“皇兄,我不常进京,正好这次回来听说皇兄找到了真公主,咱们宗亲里头又多了一位,我也算多了个外甥女……” 永嘉帝点了点头:“正是,福王妃是朕的皇妹所出,正经的皇亲国戚。” 忻王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一步一步朝叶恒走过去。 他征战沙场多年,身上带着杀气,又有凝重的血腥气。 他走过去,经过许多人的身边,那些人都被他的气势压的安静下来。 于幼娘缩在于夫人身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这边。 她看着忻王走到叶恒身前,叶恒放下酒杯起身行礼。 叶恒蹲身时,忻王竟然伸手扶住了她。 这可不是虚扶,而是实打实的扶住她的手臂。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福王手中的筷子被折断了。 于幼娘心里又开始狂叫。 啊! 这是什么世纪修罗场啊。 第九十章 长者赐不敢辞 忻王看向叶恒的目光有点不太清白。 “王妃多礼了。” 忻王把玉佩递向叶恒:“回来太过匆忙,未曾准备礼物,这是本王常带的玉佩,送于王妃做见面礼吧。” 于幼娘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谁说古人封建古板的,瞧瞧忻王这姿态,哪里有一点保守的样子? 把常带的玉佩送给一女子,这不是送定情信物吗? 还口口声声称王妃。 听起来倒也是合规合仪,可忻王也是王啊,叶恒这到底算是谁的王妃? 叶恒后退一点:“王叔太过客气,本来我们当小辈的没有给王叔准备礼物已经很不对,怎能再要王叔的好东西,即是常年带着,定也是心爱之物,怎好送人,王叔还是收起来吧。” 忻王笑了笑:“那王妃什么时候给本王送礼物?” 这人…… 殿中不晓得多少人心里暗骂忻王不要脸。 于幼娘悄悄去看福王,就见他整张脸都黑了,一双眼睛看向忻王时就像要随时刀人。 于幼娘打个冷战,赶紧看向别处。 叶恒一点都不慌:“王叔既然还京,我们夫妻必然是要给王叔拜年的,到时候叫我家王爷呈上我们的一番孝心。” “好。” 忻王哈哈一笑,又把玉佩递了递:“如此,王妃也该收下本王的礼物。” 叶恒也想要刀人了。 “咳……” 永嘉帝这个时候咳了一声,笑着说了一句:“星落,忻王即是你的王叔,又是你的舅父,不管从婆家论还是从娘家论,他都是长辈,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永嘉帝发了话,叶恒就笑着福了一下:“即如此,我便厚颜收下。” 她接过玉佩勾起上头的丝绦看了看。 忻王站在那里没动:“可还喜欢?” 林惊弦的手都按在腰上了。 摸了摸,并没有摸到佩剑,脸就更黑了。 叶恒勾着玉佩浅笑:“自然是喜欢的。” 林惊弦听的呼吸都要停滞。 要不是二皇子使劲按着他,他此时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 “喜欢便……”忻王话未说完,就看到叶恒转身朝宗室皇亲那边走去。 因着宫宴上人多,虽说男女分开,但其实离的并不远。 叶恒走了十来步就走到了林惊弦跟前。 她半蹲下来,裙摆散在地上,跟朵花似的。 将盈白玉佩往林惊弦面前递去,叶恒笑的开怀:“亲爱的……” “咳,咳……” 于幼娘被惊到,咳了好几声。 她和叶恒那会儿说话的时候因为被叶恒迷的昏头转向,连在现代时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都脱口而出了。 她没有想到叶恒竟然会记住,还会用在这里,竟然还是当着满殿的官员命妇们讲出这么一句。 这位福王妃实在是……叫人好生佩服啊。 林惊弦喉结滚动,干咽了好几下:“嗯。” 他这一声嗯答应的荡漾非常,感觉好没出息。 “这是暖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叶恒把玉佩放到林惊弦手心里,又紧紧攥住他的手:“父皇说长者赐不敢辞,那你就先收着,等回家我把旧的丝绦换了,你也好常日佩戴,你说好不好?” 林惊弦被这几句话哄的啊,直接就找不到北了,笑的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上了。 他连刚才为何生气都抛到脑后去了。 于幼娘看了一眼,真的很想拿镜子叫福王好好照一照,看看他自己那不值钱的样子。 “好,我听你的。” 林惊弦心如鼓动,脸上身上都感觉一阵热意,他忍不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酒下了肚,脸更红了。 叶恒含情脉脉的看了他一眼:“少喝些酒吧,也省的回去睡不着再折腾一宿。” 这话说的,好叫人浮想连翩啊。 这一回,忻王的脸整个黑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一走,叶恒又看了林惊弦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才起身回去。 她坐回去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五皇子妃时不时的打量她几眼,而太子妃的神色更加冷峻。 叶恒没理会那么多,小心的从荷包里又摸出一块牛肉干慢慢嚼着。 宫宴过半,叶恒正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皇后的笑声。 皇后笑着瞅了几眼殿下的皇子们,对着永嘉帝朗声道:“陛下,咱们的皇子一个个聪慧英武,都是好男儿,可惜的是,上至太子,下至老七,都是子嗣单薄,我瞧着心里都觉不好,便想着异日再给他们选一些秀外惠中的贵女,也好绵延子嗣,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永嘉帝吃酒吃的有点醉意。 听到这话就笑着点头:“好,此事皇后多多费心了。” 叶恒把这些话都听到耳朵里,她打量皇后几眼,眼神冷了几分。 好容易坐着等到宫宴结束,叶恒赶紧起身,林惊弦早就坐不住了,这会儿几乎是蹦了起来,几下子蹿到叶恒身旁,捡起斗篷给叶恒披上,牵了她的手就朝外走。 走出大殿,林惊弦看了一眼紧随而来的忻王,忍不住恨声道:“早晚有一日……” 叶恒就感觉他说这话时身上气运瞬间高涨,浓郁到叶恒都忍不住贴近。 那么浓的气运萦绕在林惊弦和叶恒身边,几乎把两个人团团包围住。 叶恒幸福的想掉泪。 天底下还有比气运环绕更幸福的事吗。 林惊弦于昏暗中低头看向叶恒,只一个眼神,就看到了叶恒眼尾处的湿意。 他立刻慌张起来:“阿恒,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恨我自己不够强大。” 叶恒只顾感受气运了,根本没有听到林惊弦的话。 林惊弦更加慌张,看着她眼角湿意扩大,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急的有些口不择言:“阿恒,你别,别哭,都怪我,都是我不会说话……” 他这里正想方设法的要哄叶恒,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人尖叫一声:“啊!” 那一声里充满了恐惧。 声音是从大殿西边传过来的,具体应该是西北方向。 这一声喊的人心里一紧,不由的跟着慌张起来。 劳九带着人过来,脸上带笑,不急不缓道:“还请诸位早些离宫。” 大家就知道,宫里一定出了什么事。 虽然好奇,但小命更重要,没有一个人敢停留片刻,全都急匆匆离去。 叶恒跟着林惊弦出了宫,坐上马车后她才从那么巨大的幸福中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偷偷打量她的林惊弦,叶恒咳了一声:“宫里怎么了?” 第九十一章 外室 宫里到底怎么了? 谁也不知道。 一个个怀揣着疑惑回了家,到家还得守岁呢。 叶恒没守岁,到家洗漱一番就睡了。 林惊弦坐着守了半宿,到底还是撑不住,后半夜也跟着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了来吃过饺子,林惊弦和叶恒着朝服要进宫请安,两人才洗漱了还没换衣服,就有宫里的小太监来了。 平时里总是笑嘻嘻的小太监这会儿脸上带了几分愁容。 “王爷,王妃,陛下和娘娘说昨天守岁乏了,今儿想歇一天,不必再请安了。” 林惊弦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王慎去送小太监出去。 王慎一路相送,快到门口的时候递过一个荷包,小太监收了,贴近小声道:“昨儿寿安宫好几个守夜的小太监不明不白就没了,太和殿前的带刀侍卫也,也有一个不知原因就去了,今儿陛下为此头疼的紧。” 王慎记下,把小太监送出去就急急折回去。 叶恒刚挽了发,王慎就跑了来。 他快步凑过来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这事听着稀奇的很,按常理来说,哪年除夕宫宴不是守备森严,宫中侍从是不断巡查的,各宫各殿也都留有人手看管,如果有人行凶,必是要被看到的,可昨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好些人,到现在还没查到真凶呢。” 林惊弦听的也直皱眉头:“宫中一般人进不去,行凶的必然是宫里的人手。” 叶恒坐过来:“寿安宫?” 王慎对宫中的情形知道的很详尽:“寿安宫如今空着呢,陛下不叫主位娘娘住进去。” 叶恒看了林惊弦一眼,林惊弦就给她解释:“寿安宫是先帝做皇子时住过的,后头还给大千岁住过,等大千岁一去,父皇就叫人封了那里,父皇登基之后一直空着,十几年前收拾了出来专门放一些各官窑烧制的瓷器,以供父皇赏玩或者赐给哪个宫的娘娘。” 叶恒明白了,这个地方现在就是一个瓷器仓库。 她问王慎:“死了人,瓷器呢?没丢没坏吧?” 王慎摇头:“应该是没有。” 林惊弦就吩咐他:“再去打听一二。” 既然不用进宫,这一日也就没什么事,外头天寒地冻的,叶恒也不爱出去,索性还没换衣服,就又脱了鞋上床窝着。 林惊弦看叶恒盖着被子窝在床上有些娇软的样子,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脱鞋躺过去,没盖自己的被子,拽了叶恒的被子盖在身上。 叶恒就往他那边凑了凑,两个人挤在一处。 屋内烧着炭火,温暖如春,挤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不一会儿两人就头挨着头又睡了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叶恒睁开眼睛看了看,外头已经擦黑了。 她咳了一声,柳枝听到声音赶紧倒了杯水端过来。 叶恒接过来喝了:“王慎回来没有?” 外头王慎的声音传来:“已经回来了,娘娘有什么吩咐?” “进来吧。”林惊弦也坐了起来。 片刻之后王慎进门。 借着屋里点起来的烛火叶恒看了几眼,就发现王慎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 王慎半蹲半跪着:“宫中的瓷器没丢,到这会儿凶手还没有查到,且那些死了的人很诡异,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体内也无毒,除了一人满脸惊恐外,其余的人都是笑着去的。” 这就更奇怪了。 王慎接着道:“于家出事了。” “什么?”叶恒关注了几分:“是幼娘妹妹家么?” 王慎看向叶恒:“正是于尚书家,午膳时,突然有一女子站在于尚书家门前,口口声声说是她是于尚书的女人,还说于尚书跟她承诺过必娶她的,可她等了好些年也没等到就来询问一二,问一问于尚书到底还要不要娶她。” 呃? 叶恒看了一眼林惊弦。 “我听于妹妹说她父亲是个洁身自好的,并不贪图女色,家里除了早年间有一自小伺侯过他的妾室之外再没有旁的妾室,便是那位姨娘也早早的就故去了,故于夫人跟前十分清静。” 林惊弦这会儿已经起来了,他拿了一件衣裳递给叶恒,叶恒披衣起身。 林惊弦一边洗手一边道:“于尚书是京中难得修身养性之人,家中子女均出身于夫人,并无什么庶子庶女。” 也就是说于尚书的确如传言中的那样端肃守礼。 既然是这么一个人,又怎么弄出一外室来,还一置就置了许多年? 叶恒稍一想就可以想到于夫人现在心里必定十分难受。 本以为是恩爱两不疑的夫妻,结果到老给她整这么一出,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尤其还是这种大过年的时候,于夫人肯定要痛心死了吧。 “再去打听。” 叶恒拿热毛巾擦了手脸,把毛巾往水盆里一扔,桃叶赶紧端了一杯茶,叶恒接过来漱了口,又喝了半盏蜂蜜水。 等吃过晚饭,打听的人又回来了。 “于家现在热闹着呢,于夫人把于尚书给打了,那位外室一直跪在于家门口,谁劝也劝不走,说什么都要入府。” 那还真是热闹呢。 一时间,叶恒竟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她看了林惊弦一眼。 这一眼就叫林惊弦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林惊弦拿过大毛的衣裳叫她穿戴好,他自己也换了厚衣服。 两个人手牵手的出了家门。 福王府离于家其实挺近的,两个人也没坐车,就走着过去,全当饭后散步了。 今晚月色很好,路被照的亮晃晃的。 叶恒挽着林惊弦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了。 林惊弦拖着她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说话。 很快就到了于家门前。 彼时,于家门口竟然还有几个看热闹的。 便见于家大门紧闭,门外灯笼高挂,红色的灯笼把这一片照亮,也映照着跪在门口的女人。 那女子身形苗条,穿着一身碧色底浅黄团花的衣裳,一头乌黑秀发挽起,只戴了一根碧绿的簪子。 再去看模样,一眼看过去,就叫人足够惊艳。 这根本就是一妙龄女子啊,怎么会跟了于尚书多年呢? 女子看样子不满二十,她脸型小巧,五官精致,模样是顶顶好的,就是气质也很好。 怎么看都像是诗书人家浸润出来的姑娘,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给人当外室呢? 于家的门开了,一个婆子从里边走出来。 她过来看了女子一眼,跟着叹了口气:“这位姑娘,我们家夫人说了,有她在一日,是绝不准许外头女人入府的,今儿天冷的很,姑娘还是怜惜些自个儿,别冻坏了身子,早些回去吧。” 第九十二章 釉里红 于府 于夫人一直在哭。 于幼娘陪在身边劝她。 “母亲,这事还不定怎么着呢,您先冷静下来,咱们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办?外头那个姑娘说的话未必能信,许是有谁特意找人来咱家闹腾,要寻父亲的晦气呢。” 可于夫人这会儿实在冷静不下来。 她和于淮少年夫妻,这么些年祸福与共。 于淮对她一心一意,她对于淮又何尝不是用情至深。 眼看着年近半百,以为一辈子就是幸福美满的,哪里想到临了临了弄了这么一出来。 想着于淮变了心,于夫人心如刀绞一般,只想即刻去了,再不见这样的伤心事。 于尚书被夫人赶了出来,他不敢走远,在廊下急的团团转。 他家长子于伯铭守在一旁。 于尚书转了几圈就指着屋门对于伯铭道:“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屋里看看你母亲,你母亲身体不好,可别让她给哭病了。” 于伯铭答应一声才要进屋,就见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大少爷,外头有一对夫妻口称是福王和福王妃,说是想见见老爷、夫人。” 于尚书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还不赶紧请进来……不,我亲自去迎。” 他又对于伯铭道:“回屋跟你母亲说一声,让她带着你妹妹赶紧出迎。” 扔下话,于尚书就朝大门跑去。 不一会儿于伯铭扶着于夫人也从屋里出来。 他们走到二门时,于尚书引着林惊弦和叶恒一块进来。 于夫人见了赶紧请安问好。 叶恒笑着上前几步挽了于夫人的手:“今儿不用进宫请安,在家里睡的久了难免走了困,就想着出来逛逛,哪知道在门口遇上这等事,就想着过来瞧瞧。” 于夫人脸红的不行:“让您见笑了。” 叶恒摆摆手:“谁家还能不碰上点儿事呢,说起来,我家里的糟心事更多呢,既然遇上了,就得想办法解决,我看那姑娘老在门外站着也不好,没的叫人看笑话,不如请进门来好好说道说道。” 于夫人很听叶恒的劝。 “您说的是,那就请进来吧。” 她一发话,便有管家跑出去请人。 因着待客,进了二门就到了一间暖阁中坐下。 于幼娘忙着让丫头婆子准备茶水点心,于夫人引着叶恒和林惊弦坐了。 不一刻,婆子就带着门口的姑娘进来了。 在烛光下看,那姑娘就更动人了。 她盈盈站在那里,纤瘦而又娇怯,就像春日枝头一朵才悄悄绽开的鲜花,俏生生,粉嫩嫩,让人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叶恒笑着看了那姑娘几眼:“姑娘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 于夫人冷冷一笑,指指于尚书:“老爷,您应该知道吧。” 于尚书赶紧摇头:“我,我可不知道,我真……真不是那么回事啊。” 于尚书汗都下来了,他是真不认识这姑娘,且他对夫人一心一意,可不会随便招惹外头的女人。 那姑娘道了万福,站在那里垂着头:“奴家本是肃州人氏,年幼时就随家人入京定居,一直长在京中,奴家姓万,单名一个惠字。” 叶恒起身,走到万惠跟前,万惠后退了几步,抬眼看向叶恒。 那双眼睛羞怯、水润、含情,如果是男人,定会被迷的失些心志,可惜对面站的是叶恒。 叶恒可不吃这一套。 她伸手一把抓住万惠的手腕。 “肃州人氏啊?” 万惠被掐的生疼,小脸疼的变了形:“是,是。” 叶恒又伸出一只手,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捏住万惠的下巴,强迫她面对叶恒:“据我所知,肃州有官窑,当年肃州窑中烧出几只绝世花瓶,有一对釉里红更是绝品,你还记不记得?” 这么寻常的一句话,别人觉得没什么,可听在万惠耳朵里,却像是拿刀在割她的肉一般。 她开始费力挣扎,小脸上一派慌张。 “我,我不知道,我没听说过。” 暖阁中坐着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还能看不出这里头有猫腻。 莫说别人,就是于幼娘都瞧出什么来了。 “釉里红?我家就有一只,父亲极为喜爱,就在书房放着,我还见过父亲把玩。” 叶恒一笑,捏着万惠的手骨:“姑娘,咱们好生说说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得有一句虚言,否则……” 叶恒回头看了于幼娘一眼:“否则,我就叫于妹妹去书房把那只釉里红给摔碎。” 一句摔碎让万惠软了身子。 她眼里的泪一滴滴滚落:“不要,不要,我,我说……” 叶恒一个用力把万惠甩在地上。 她扑在地上,抬头哀求的看着叶恒:“王妃只管问,我定,定然知无不言,只求王妃饶了我的命。” 叶恒拉了把椅子坐下,弯腰低眉看着万惠,一字一句问:“你一精怪之物,如何敢做出这等强逼人的行为?还真不怕惹急了谁把你的本体给摔了。” “啊?” 叶恒还没问什么呢,于幼娘就吓的叫了一声。 “她,她……” 于幼娘脑子清明了,也回了神,伸手指着万惠:“她是那只釉里红?她是花瓶成精了?” 于尚书惊的跌在椅子上起不来。 于夫人张大了嘴巴合不上。 于伯铭吓的跳起来往林惊弦身后躲。 “她,她真是花瓶成精了?怎,怎么会呢?” 叶恒紧紧盯着万惠。 万惠知道逃不过这一遭。 她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我的确是那只釉里红。” 叶恒没有一点放松的样子:“你说说,你为何盯上了于尚书?” 万惠抬眼看了一下于尚书,又看看于夫人:“他,他说了要娶我的,我来就是让他兑现诺言。” “什么?” 于夫人坐不住了,猛的站起来,她又怕又气,手都在抖。 “我家老爷几时说要娶你了?你一只瓶子,怎么娶你?” 万惠硬顶着:“他说了,那日他在书房歇下,我入了他的梦,他和我在梦中欢好,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娶我。” 说到这里,万惠扭头看向于尚书,一双妙目里都是深情厚意。 “于郎,你难道忘了么?我们在梦中是那么快乐,你与我欢好之时,曾说了多少情话,你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于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脸色铁青,一副马上就要昏倒的样子。 “你,你胡言乱语。” 于尚书脸色紫胀:“你别胡说,我与你根本不可能,还有……什么梦?我根本不记得。” 第九十三章 活人祭窑 于尚书一句不记得刺激到了万惠。 之前那么一个娇弱女儿家的样子,这会儿却是柳眉倒竖,满眼怨气,嘴角都冷硬的扯成了一条线。 “不记得,你竟然说不记得?” 万惠的声音也冷硬又干涩:“我对你那般好,你我两情相悦、如胶似漆,你竟然都不记得了。” 于尚书吓的后退好几步:“这位……我真不记得啊,我……你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于夫人这会儿也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竟然是这个花瓶成精,因着常年在书房里见于尚书,所以在成精之后就入了于尚书的梦,和他在梦中做了一对夫妻。 可没想到于尚书梦醒之后根本不记得。 万惠就等啊等的,许久也没见于尚书说要纳她之事,这个花瓶精就急了,化为人形来于家闹腾。 了解之后,于夫人也不气了。 那些精怪手段多着呢,入梦时很能迷惑人。 于尚书被迷惑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被妖精入梦,并非于尚书背叛了于夫人,那她还能生什么气啊? 于夫人把于尚书拽过来,挡在他身前:“万姑娘,做梦的事情岂可当真?再者,我们家老爷是朝庭命官,你为精怪,他怎么可能和你成亲啊?” 于幼娘也赶紧道:“是啊,是啊,人仙还有别呢,更何况人和妖。” 万惠抬眼,眼中含了千古不化的寒冰:“什么妖?我是精,那等妖物怎可与我们比较?你们别与我提什么梦不梦的,总归他答应了我的就要做到,若不然,我叫你们一家都不得安生。” 她这是图穷匕见了。 “哼,果然这世间的男人皆薄幸,于淮表面正人君子,瞧着是个长情的,结果呢?在梦中与我做尽了荒唐事,怎样下作的事他都干,梦醒了还做出一副端正样子,呸,没的叫人恶心。” 于尚书气结。 “休得胡言,我怎会与你……” 万惠被于尚书刺激的彻底失了理智。 她身上红色雾气渐起,将她拢在其中,那红雾带着说不出来的甜香气息。 这种气息是精怪身上特有的,闻了能够叫人失心志,乖乖由她摆布。 眼看着红雾越来越多,而于尚书两眼发直,于夫人脸上也起了红晕。 便是于幼娘和于伯铭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若是再这样下去,于家一家子恐怕都要叫这个精怪给祸害了。 叶恒浅笑一声,右手飞速结印,万妖镜被她唤了出来。 “去。” 叶恒一指万惠,万妖镜直扑过去,镜身在万惠头顶滴溜溜旋转,那些红雾很快就被万妖镜吞下。 万惠恶狠狠的盯向叶恒。 “好大的胆子,敢坏我的好事,今日你和你的相公都别想出叶家的大门……你的相公细皮嫩肉,长的可是极好呢……哎呀,还是个童子身,不想今日竟遇上这等好事。” 她弃了于尚书,直奔林惊弦而来。 “公子,你跟奴家可好?奴家会让你享受到这人间至乐。” 林惊弦面沉如水,张口轻吐一个字:“滚。” 这个滚字惊的万惠停下脚步。 她望着眼前出现的一道障碍,又感觉到身体里被一道气旋化作的刀刃剖割而起的疼痛,顿时脸色大变。 “破。” 叶恒一个破字吐出,万妖镜瞬间暴长,一道金光打向万惠身上。 万惠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万妖镜里射出来的光化作一张网,整个把万惠给网在其中。 叶恒走过去,看着网中的万惠,冷笑一声:“如何?被仙网罩住的滋味如何?” 万惠被网的难受,拼命挣扎,她越挣扎,网收的越紧,最后那网整个缩在她身上,将她捆的结结实实,网收紧,就像一把把刀在割万惠,疼的她实在忍不住打起滚来。 于幼娘哪里见过这个。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世界观都在重塑。 这是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 不只见了妖精,还看到了,还看到了降妖除魔的法术。 天啊! 福王妃真是厉害啊,长的那么美也就算了,还这么有本事。 “我不行了。”万惠一边打滚一边凄厉的喊叫:“放了我吧,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叶恒没有放手。 她再结出一个印来,嘴里念道:“收。” 整张网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万惠身体里。 万惠疼的尖叫,不一会儿,她的身体已经软的跟烂泥一样。 而此时的叶恒一脸肃杀之气,她满脸庄严,周身凝重,那气势压的人有点喘不过气。 “好大胆的小妖精,不过初初化作人形,就敢如此无法无天……敢在本尊面前放肆,还敢觊觎本尊的人,今日本尊就来好生教训你。“ 万惠不住的尖叫求饶。 叶恒丝毫不为之所动。 “尊上,尊上饶命,我不知道您……我若知道,再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对您家王爷有一丝一毫的想法。” 叶恒右手抬起,万惠的身体也跟着飘起,很快又落了下来。 万惠被摔的双眼含泪:“饶命,饶命。” 叶恒冷冷的看着她:“好生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万惠得了喘息之机,赶紧恭恭敬敬的跪好。 “尊上容禀,我实在也是人变的……” 叶恒拉了林惊弦,两个人紧挨着细细的听。 于家一家四口也紧挤在一处,一个个的脸上都带了些恐慌之色,可还是大着胆子听了下来。 原来,万惠确实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很多年前,肃州有一个叫万惠的女子嫁给了肃州官窑的窑令。 成亲之后,二人恩爱异常,可以说是夫唱妇随。 只是好景不长,万惠的丈夫刘辉就有了二心。 他开始不怎么着家,在外头又有了别的女子。 万惠念着夫妻之情,不愿意弄的太过没脸,就把这份屈辱忍了下来。 可她越是忍让,刘辉就越是变本加厉。 到后来,刘辉把外头的女人带进家来,还当着万惠的面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将万惠恶心的受不了。 万惠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就起了和离的念头。 只是未等她提出和离,她的生命就中止了。 巧不巧的,陛下下旨,着各官窑必须要烧出一些绝世精品来。 时间短任务重,各地的窑令都给弄懵了。 刘辉也是如此,他心里又无奈又愤恨。 可他心情再怎么复杂,还是得想办法活下去的。 刘辉烧制了好几窑的瓷器,有的品相的确不错,可离传世珍品还差一截呢。 眼看着快要交差了,再烧不出好瓷器,刘辉的脑袋要掉。 这个时候万惠心疼他,就帮着出些办法。 结果这些办法都被刘辉给否定了。 他决定亲自烧一窑,偏不信再怎么试验努力也烧不好。 为了让这次烧制成功,为了不被确头,刘辉豁出去了。 他用药迷晕了万惠,带着她到瓷窑里,趁着万惠迷的迷糊之际,刘辉这个畜牲竟然把万惠扔进窑里,用她一个大活人祭了窑。 万惠被扔进去就醒了。 她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后,她的怨气魂魄便附在烧制的瓷器上头。 也因此,这一窑烧制出了不少珍品,而一对釉里花瓶更是传世孤品。 因为烧制出了孤品瓷器,刘辉得了赏赐,一时间名声大震。 第九十四章 瓶中世界 永嘉帝甚爱瓷器,他得了那对花瓶曾爱不释手,常常放在宫中把玩。 而于尚书也很喜爱瓷器,听闻永嘉帝得了一对孤品,就忍不住请求观赏。 当他看到那对釉里红花瓶,也是爱的什么似的。 刚巧那时于尚书很得器重,又破了一件大案,永嘉帝正不知道要怎么赏赐他呢,见他如此喜爱这对花瓶,就干脆送了他一只。 为什么不是一对? 因为舍不得啊。 送一只,剩下一只还能时不时的看看,要是都送了,可就看不着了。 不过于尚书得了这只花瓶也是满心欢喜,带回家就放到书房供起来,常不常的把花瓶拿下来把玩,还会对着花瓶谈谈心事,天长日久的,竟招惹了瓶中的精怪。 万惠讲完,哀声哭泣:“尊上,小女子也实在情难自禁,还望念在小女子孤苦无依又未曾伤人的份上饶恕了我吧。” 她这一哭,再加上讲的那段经历,让于夫人和于幼娘都红了眼。 于幼娘气的捏紧小拳头:“真可恨,怎么有这样的渣男,实在是叫人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才解恨。” “幼娘。”于尚书厉声喝止。 于幼娘梗着脖子:“爹,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刘辉,他竟然丧心病狂的用活人祭窖,还是用结发之妻的死来换取名声,这种根本不配为人。” 万惠一直掉眼泪:“多谢姑娘为我分辩,多谢……等我哪日功力大增,必回去寻他算一笔总账。” 于夫人抹了抹眼泪对叶恒道:“王妃,我看她也不是什么恶人,也没有伤人,把事情说清楚就算了,不必要……” 叶恒一抬手,于夫人将未说完的话都咽了回去。 叶恒一勾手指,万惠整个人就飘到她近前。 “未曾伤人?”叶恒冷笑,拽着万惠的头发把她按到地上摩擦:“除夕夜宫中出了什么事,不必要我帮你回忆吧。” 啊? 于家四口人吓傻了。 这万惠莫非还和宫里死人的事情沾上边了。 要真是这样,那谁敢帮她说情啊。 万惠也没想到叶恒会说这么一句话。 她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如果不拼死反抗,今日必定是要交待在这里的。 “哈哈……” 万惠豁出去了,开口大笑:“你竟然都知道了,好,既然都知道,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万惠拼命跃起,手指甲暴涨,眼看着就要抓到叶恒。 林惊弦一时惊急:“小心。” 他扑过去抱住叶恒,用背帮叶恒抵挡。 可叫人没想到的是,万惠根本用的是虚招,她其实是不敢去抓叶恒的。 见林惊弦拦住了叶恒,这可正合她心意。 万惠折回身伸手就把于尚书抓了去。 “于郎,我被那狗东西伤透了心,如今最爱你这样的正人君子,于郎,我可舍不得你……” 叶恒推开林惊弦时,万惠和于尚书都不见了踪影。 叶恒瞬间脸色大变。 林惊弦也感觉到他似乎做错了事。 他低头有点不太敢看叶恒。 叶恒倒是没生气。 在危险到来之际,林惊弦本能的护住她,不想让她受伤害,这等深情不应该被责骂。 哪怕是万惠带走了于尚书会让事情变的棘手,叶恒也舍不得责备林惊弦。 她握住林惊弦的手:“多谢。” 林惊弦瞬间惊喜,抬眼望向叶恒。 他胸中激荡着什么,一腔欢喜让他喉头哽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爹。” 于伯铭和于幼娘大急,在屋里到处找于尚书。 于夫人更是双眼含泪,又是羞愧莫名。 她起身朝叶恒跪去。 叶恒赶紧扶起她:“您这是做什么?” 于夫人半跪着:“王妃,此事都怪我,不该对着精怪心软,以至于酿出这等祸事,王妃要如何处置我都听从,只求王妃救救我家老爷。” 于幼娘和于伯铭也赶紧跪下。 “求王妃救救父亲。” 人肯定是要救的。 叶恒一手扶着于夫人,一手拉起于幼娘:“你们都赶紧起来,要不然我可不救人了。” 于幼娘吓的赶紧起身。 于夫人这会儿也不敢哭了,擦干净了眼泪强作镇定:“一切拜托王妃了,需要什么王妃只管吩咐,我立刻叫人采买去。” 于伯铭也弯腰施礼:“在下谨听王妃吩咐。” 叶恒右手掐决,结出一个法印。 “带我去书房。” 于伯铭在前引路,林惊弦和叶恒一块出门。 出了屋子,叶恒回首去看于夫人:“夫人和于妹妹安生等着吧,莫要跟去拖累了我。” 于夫人和于幼娘赶紧顿住脚步。 两人再不敢往前走一步路。 并不是怕妖精,而是怕真拖累了叶恒。 书房离这边不远,绕过一个小巧的院子就到了外书房。 于伯铭推开书房的门:“那个花瓶就放在多宝阁上。” 叶恒点头,率先抬脚迈过门槛。 林惊弦要跟进去,叶恒抬手:“王爷,你和于公子就在门口守着,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更不要放外人进屋。” 林惊弦重重点头:“好。” 叶恒将门从里头关了。 林惊弦和于伯铭一左一右站在门外,两人都站的笔直,谁也没看谁。 林惊弦眼中含满了担忧,他是在忧心叶恒。 于伯铭也担心,担心的却是于尚书。 叶恒一步一步走到多宝阁前。 花瓶就放在很显眼的位置。 她伸手把花瓶拿了下来。 这个花瓶通体红色,瓶器小巧玲珑,造型优美。 瓶身着釉,红色在釉下。 花瓶颜色殊艳,手感润泽,也难怪于尚书会时常把玩。 叶恒拿着花瓶仔细的去看,瓶身没有异常,瓶体有款识,拿着在亮光处看瓶口和里头,很快叶恒就看到了不同之处。 这瓶里头竟然有一幅图。 也是叶恒眼力异于常人,很快就看出画的是什么图了。 图中有亭台楼阁,一片鲜花之中,一女独自跳舞…… 再仔细去看,水榭中竟然坐了一个人,且还是男人身形。 叶恒眼睛微眯了一下:“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死字怎么写。” 图中的跳舞女子就是万惠,水榭中的男子是于尚书。 看起来是万惠把于尚书带到了瓶中世界。 第九十五章 谁家娘子? 瓶中世界都属于万惠的私人领域。 整个空间都是由她的意志主导,无论是谁进去之后都会身不由已,稍一不慎就会迷失自我,陷入万惠给你创造出来的梦境之中,直至魂力消耗完。 于尚书这会儿恐怕很危险。 想要带他出来,就必须有人肯灵魂入画,用强大的精神力创造梦境,以此来击碎万惠的领域之力。 而于府之中唯一能进入画中世界的只有叶恒。 按理说,叶恒该魂游入画。 但是叶恒若真这么做了,明显就中了万惠的计。 普通的修行中人救人心切,或许会匆忙入画。 但叶恒经历的多了,当年游历天下之时,各种精怪妖物见的数不胜数,更经历过重重的困难,早就把她炼就的强大而理智、冷静。 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更不能急。 她得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宫中出事,万惠说是她做的,现在想想她应该在说谎。 她如果真能进宫行凶的话,这么些年何至于拘于于家这一片小天地? 而宫中行凶的定然别有东西。 再想想花瓶是一对,叶恒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世上有两个万惠,分别居于两个花瓶之中。 宫中的那个万惠能伤人性命,明显更加强大。 如果叶恒以魂力入画,另一个万惠说不定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要真来了,叶恒留在屋内的身体可就危险了。 叶恒捏着花瓶,眸光点点。 片刻之后她把花瓶放好,右手结印,万妖镜亮光大作,出现在半空中。 叶恒嘴里念念有词,没一会儿,一只三尾白狐出现在叶恒身前。 “见过尊上。” 白狐朝叶恒拜了拜。 叶恒笑着一抬手,白狐化为人形站在屋中。 “尊上,我有了新名字,名为涂山景。” “涂山景。”叶恒轻笑:“好名字。” 涂山景一仰头,一副骄傲状:“好听吧,我也觉得好听。” 叙完旧,涂山景几步走到多宝阁前,抬头看向那只花瓶。 “尊上,花瓶成精了。” “嗯。”叶恒伸手再次把花瓶取下来递给涂山景。 涂山景接过来细细察看:“尊上是想让我入画,帮你把人带出来。” “行吗?”叶恒询问。 涂山景得意大笑:“行,怎么能不行,我狐族向来以魅术闻名,尊上应该也知道论起迷惑人的心志,无人敢与我狐族相比。” 这也正是叶恒唤涂山景来的目的。 论起蛊惑人心,谁能比得过涂山狐族呢? “我在旁护持,你早去早回。” 叶恒拉了把椅子坐下,将花瓶放在桌上。 涂山景答应一声,一道流光入瓶,再看时,他定定的站在那里,不动不言,就和木头雕成的一样。 书房外 幽静的夜,一切都显的那么安静。 周围太安静了,书房的动静就能够清晰的传入耳中。 林惊弦和于伯铭都能够清晰的听到书房里的声音。 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是有走动的声音,再之后…… 书房中多了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位男子。 听声音,这是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的声音很动听,他边说边笑,应该和叶恒很是亲近。 于伯铭偷瞧林惊弦,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现在觉得有点对不住福王。 为了救他父亲,竟然,竟然让福王妃与外男独处,还要叫福王在外把风…… 如果这件事情换到他身上,他恐怕会受不了。 据说福王极爱福王妃,也不知道他耳听福王妃与别的男人一起说话是怎样的感受。 如果福王受不了? 于伯铭已经做好了随时拦他的准备。 为了自家父亲,他只好对不住福王了,等救出父亲,他再跟福王请罪。 叫于伯铭没想到的是林惊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神色沉静,眼眸幽深,几乎沉于黑夜之中。 这是? 不在乎? 于伯铭不知道的是,林惊弦内心备受煎熬。 可心里再不好受,他也没有想过要进屋去察看。 叶恒进去的时候叮嘱过的,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进去。 林惊弦生怕他如果进去的话会伤到叶恒。 万一叶恒在做法呢? 他进去冲撞了,叫叶恒受伤怎么办? 他那点嫉妒吃醋的小心思在叶恒的安危面前什么都不是。 涂山景进入瓶中世界。 这是一方小天地。 周围青山绿水,其中一个小村落,村子纤陌相交,鸡犬相闻。 田间有人劳作,河边有妇人在浣衣。 路上有孩童奔跑嬉笑。 好一派和乐的田园图景。 涂山景化作一英俊少年在村中徐徐行来。 他来到画中的那个宅院。 宅院幽静,粉墙黛瓦,中有桃花绽放,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飞舞。 宅院门开着,从外头可以看到一美貌妇人在跳舞,亭子里有男子会着含笑观看。 涂山景抬手在门上敲了敲。 万惠停下舞步顺声望过去,就看到门口立着的惊艳了时光的美少年。 少年实在太美,一眼望去,就足以叫人记在心头。 “这位娘子,在下途经此地,实在口渴了,还望娘子赠些茶水。” 涂山景说话的声音也很悦耳,像春风拂过花田,叫万惠红了脸。 “公子请进。” 涂山景随万惠进门,亭子里的于尚书走了过来,涂山景见了礼:“叨扰二位了。” 于尚书摆手:“无妨。” 他笑看万惠:“娘子,你去准备茶水,我在此陪伴客人。” 万惠笑着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涂山景。 涂山景朝她含笑点头,桃花眼中脉脉有情,看的万惠脸更红了。 她飞快的离开,涂山景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于尚书见此心中不快:“公子总盯着我家娘子做甚?” 涂山景转过头,嘴角含着笑:“什么你家娘子,分明就是我家娘子,我们夫妻恩爱,打算相守到老,却没想到你仗着权势把我家娘子抢了去,这几年,我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我家娘子。” 于尚书大怒,失态的站起身。 “放屁,此乃我家娘子,我们已成婚三载有余,三载间,我们从未离开过此地,怎么就,就成你家娘子了?简直是一派胡言。” “哦?”涂山景挑眉,挑衅的看着于尚书:“那我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于尚书皱眉。 他仔细的去想,可怎么都想不起他的年龄。 第九十六章 救出 于尚书想的头疼,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他有多大,到底来自哪里,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涂山景伸手变出一枚镜子递给于尚书。 “来,你自己看。” 于尚书拿过镜子去照。 万惠急了,过去劈手就要夺下镜子。 涂山景笑着拦了她。 “娘子,你被此人骗到这里,我寻了你多年才寻到此处,正想与你叙旧。” 在于尚书把镜子对着他脸的时候,万惠急的险些哭出来。 “别照,相公,别照。” 涂山景缠住了万惠。 他年轻、英俊、尊贵,有着年轻有活力的身体,有着光洁的肌肤,他缠着万惠,脉脉含情:“娘子,为夫好想你啊。” 万惠心动了。 于尚书也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他眼角嘴角都有皱纹,还生出白发,虽则五官端正,可比起涂山景来差的远。 更何况涂山景少年姿态,他已年迈。 “这是我吗?这是我……”于尚书抚着脸大喊,显然不能接受他已经是年老之人。 涂山景回首对他笑:“正是呢,你忘了,你家中有妻有子,你都是快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和年轻小娘子歪缠呢。” 这一句话打击到了于尚书。 他蹲下,双手抱头痛苦不已。 万惠想上前,涂山景拉着她:“娘子,我们进屋去吧。” 万惠想甩开涂山景,可怎么都甩不掉。 涂山景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凝成白雾,万惠很快就神迷志炫,一双眼睛定定看着涂山景:“相公,你怎么才来。” 她这一句相公彻底的打击到了于尚书。 于尚书狠狠的敲了几下头,突然间,许多记忆涌上心间。 他猛然间跳起:“我要回家,我家夫人还等着我呢,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在于尚书喊出要回家的那一瞬间,幻境彻底破灭。 眼前的一切一点点的龟裂开来,从地面到房屋,再到那美到炫目的桃花,这些都在一点点消失。 “敢走。” 万惠大急。 她一用力甩开涂山景,周身放出大量的白雾。 这些白雾重新构建幻境。 涂山景比她动作更快。 在万惠重构空间时,涂山景已经扯着于尚书飞也似的跑了。 月上中天 月光星光照的地上成了银白色。 凄寒的风中,林惊弦和于伯铭还站在门外。 门内并没有动静传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今夜太冷,林惊弦站的脚都冻麻了。 他心中急切,担忧叶恒的安危,根本顾不上手脚的麻痛。 于伯铭看他一眼,想说让他找个暖和的地方休息一下,可看他的神色,就把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室内,叶恒端坐着,她手中捧着花瓶,一点不敢放松。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夜漫长…… 眼见着月已偏西,突然间,瓶中光芒大作,一道白影飞跃而出。 紧接着就看到涂山景拽着于尚书落到地上。 涂山景的身影慢慢虚化,他的身体随后动了。 于尚书倒在地上没有动静。 叶恒把瓶子放下,走过去试试于尚书的鼻息,鼻息尚温,呼吸正常,看来是没什么事。 涂山景睁开眼睛,眼珠子转了几下。 叶恒回头对他笑了笑:“有劳。” 涂山景拱手:“不必客气,我救他,为的也是功德。” 于尚书是朝庭命官,且还是个好官。 他在刑部这些年断了不少要案大案,也平反了很多冤案,惩治了真正的凶徒,也叫蒙冤之人得以昭雪,救下很多人的性命。 他救过很多人的命,也让凶徒得到报应,可以说是个功德无量之人。 救下于尚书,自然会得到上天赐的功德。 功德对于妖族的修行很重要,可以让妖族在晋阶时避免雷劫,可以让妖族躲过五百年的天雷劫。 而涂山景马上就要五百岁了,这五百年的天雷劫实在可怕,他正愁不知道怎么度过呢。 结果叶恒给他送功德来了。 为着功德,他也得尽心尽力的救于尚书。 更何况叶恒还给过他好处呢。 叶恒看于尚书没事,就去开门。 门开了,于伯铭和林惊弦迫不及待的进来。 林惊弦看到屋子里的涂山景时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惊讶。 反倒是于伯铭偷看了涂山景好几眼。 叶恒让于伯铭和林惊弦把于尚书扶到书房的小床上,她轻声对于伯铭道:“于尚书到底是被迷了心志,虽说脱身出来,可神魂有碍,需要多加休息,这几日让他静养,没事的时候多出去晒晒太阳,过上三五日就没事了。” 于伯铭感激不尽。 “多谢王妃。” 叶恒笑着一指涂山景:“不必谢我,是涂山公子相助,这次多亏了他。” 于伯铭又过去感谢了涂山景好一会儿。 此时,正好是日升月落,日月交汇之时,涂山景看看天色:“于公子不必多礼,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一出口,他已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叶恒过去挽了林惊弦的手:“于公子,我和王爷也告辞了。” 于伯铭想要挽留,但叶恒和林惊弦已经并排着出了书房的门。 原来叶恒打算赶紧回家的,谁知道才出书房没走多远就叫于夫人给拦了。 于夫人笑着说:“折腾了多半晚上,定是饿的狠了,我早就叫下人备了饭,王爷和王妃用些热乎饭再走吧。” 于幼娘也赶紧过来留客。 “叶姐姐难得来一趟,也尝尝我家的饭菜。” “好。”叶恒笑着答应。 一行人回了前厅,陆续有下人端了热菜热饭过来。 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什么绿豆糕、豌豆糕、桂花糕、炸饺、小花卷……各色的小碟子七碟八碗的摆了许多。 还有才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馄饨,卤的各种小菜等等。 这早餐倒是很丰盛,可见于家的厨子忙了不少时候。 叶恒刚才拉林惊弦的手,发觉他的手冰凉刺骨,这会儿坐下,就赶紧盛了一碗热馄饨递给他:“先吃这个,暖和一下。” 到了暖和的屋子里坐下,被和暖气息一吹,林惊弦的手脚就更加难受。 各种麻痒痛轮着番的来,让他恨不得赶紧挠一挠。 叶恒知道他现在定然不好受,在他捧住碗的时候,叶恒伸手放在他腿上,手上灵力运转,慢慢的帮林惊弦恢复。 林惊弦腿上一沉,他低头去看,就见叶恒的手放了上去。 他着深色衣服,叶恒的肌肤很白,那手白如玉,这么一放上去,色彩的冲击力十分强,看的林惊弦有些心猿意马。 他顿时忘了脚上的麻痒。 甚至于连馄饨都忘了吃。 但片刻之后,他就平静下来。 又痛又麻的双脚在最短的时间内暖和了起来,一股子暖意从腿上直接到脚上,这么循环几次,他的脚就热乎乎的,舒服的他都要喟叹出声。 第九十七章 试探 吃过一餐不晓得是早饭还是晚饭的餐食,叶恒和林惊弦是真得告辞了。 于家人也没有再挽留。 于夫人已经去照顾于尚书了。 于伯铭和于幼娘一路把二人送出去。 到了门口,叶恒拉着于幼娘的手依依惜别。 “于妹妹,得空来我家玩,可莫忘了。” 于幼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自然是不会忘的,我只怕去的多了姐姐烦我。” 叶恒掐了一下于幼娘圆圆的脸蛋:“怎么会呢,我巴不得你常去呢。” 这边叶恒正调笑,那边王慎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王爷,王妃,南州的人回来了。” 这么一声,叶恒立刻正经起来。 作别于家兄妹,叶恒和林惊弦急往家里赶。 一进屋,叶恒没来得及换衣服就问。 “怎么说的?” 年前叶恒派人去了南州,为的就是调查古康的事情。 大冬天的,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难免久了一些。 哪怕是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可也直到今天才有了信儿。 王慎才要回报,林惊弦一摆手让他先出去。 “忙了一晚上,总得先歇一歇,古家的事情又跑不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林惊弦拉着叶恒的手到床边,他伸手按叶恒坐下,翻箱子寻出一套常服放在熏炉上烤过,将衣服烘的热乎乎的,再过去叫叶恒换上。 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直接拿了一身衣服换好。 两人换好衣服,林惊弦抱叶恒上床,把叶恒揽在怀里,又拿一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等他弄好,才让柳枝去叫王慎进来。 王慎进屋就在床脚下的小杌子上坐下,柳枝给他一杯热茶,他捧在手里回话。 “娘娘,咱们的人去了南州,找到了古家……” 福王府这次派出去的是两个常办事的侍卫。 这两个侍卫是林惊弦小的时候自己挑选出来的,常年跟随,最忠心不过。 他们得了任务,也不管天气多寒冷,没有什么停留的就去了。 幸好是从北往南走,越往南,天气越暖和,后头倒是没受太大罪。 等到了南州,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古家。 两个侍卫一个叫庞得忠,一个叫李不疑,两人打听到了古家也没有急着去,而是先休息一晚上,换了衣服在南州城里转了一天,了解了南州本地的情况之后,再去附近打听古家的事情。 据周围的邻居们说,古家并不是南州本地人,而是后头搬来的。 古康的父亲古老爷二十来岁的时候带着太太搬到了南州,在这里买了地盖了房定居下来。 古家也没甚亲朋,不见和什么人来往。 是住了几年之后,古老爷交了一些本地的朋友,家里才热闹起来。 古老爷熟读诗书,学识广博,他结交的朋友也都是读书人。 古太太为人谦和有礼,长的又貌美,性子又温柔,是个和邻里都处的不错,没人说她不好的。 按理说这样两个人夫妻和乐,不该有什么烦心事。 可这人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古家夫妻唯有一样不顺心,那就是两人没有一儿半女。 先前有人劝古老爷为着子嗣纳个妾回来,实在不愿意纳妾,不愿意给古太太添堵,典个妾也行啊。 这边典妻成风。 很多家里日子不好的人家就把妻子典出去给别人家生孩子。 典上个三五年,孩子一生,妻子带着一大笔钱再回来过日子。 孩子生在人家就是人家的,自此之后便再无交集,断的干干净净…… 对于很多人家来说,这比纳妾来的实惠更受太太们的喜爱。 古家缺孩子,典个妾回来也是可以的。 古太太也接受,也曾劝过古老爷。 但古老爷认死理,说什么都不同意,古太太劝过几回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她寻常在外头只说夫妻两个白首到老,等到了不能动弹的时候,顶了天一包药两人一块下黄泉。 可谁能想到古老爷会走的那么早。 他去京中一趟,回来就一病不起,家里请了不少大夫,可每个大夫瞧了都直摇头,叫古太太准备后事。 古太太每天哭的泪人一样,即心疼古老爷重病在身,又担忧以后的光景该怎么过。 这个时候,古老爷就让人带回外室子,说是他和外头女人生的,为怕古太太难过,就不敢领回来,这个时候知道时日无多,自然得把孩子带回家。 古老爷临终前担着古太太的手叮嘱她,让她一定要善待古康,还说无论多难,定要让古康读书识字,莫作睁眼瞎。 这些事情并不稀奇,周围的人都知道,庞得忠出去转一圈就打听到不少消息。 但内里究竟是怎么样的,两人还是得细琢磨。 李不疑是个精细人,他把打听来的这些消息一一的汇总,越想越觉得这里头疑点很多。 头一个就是既然古老爷对古太太用情至深,哪怕是没有子嗣也不在意,更是连典妾都不愿意,那怎么会在外头置外室呢? 而且一置这么多年,他的朋友们竟然连丝风声都没听到。 这就有点古怪了。 再一个就是古老爷的病来的太突然了,他在京中到底遇到了什么。 还有古家好像是突然间出现在南州的,在南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和亲人联系过,也没有亲人来探望过。 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没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总得有来历有家族吧。 南州这边的人谁也没听说过古老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个人越想,越觉得可以深挖的事情多了去了。 但是呢,打听来打听去外人还真不知道。 最后两个人就决定去见见古太太。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也唯有古太太知晓。 两人换上新衣,装扮一回,又买了礼物登门拜访。 当时古家只有古太太和一个婆子,庞得忠二人说是古老爷的至交好友,今次正好路过,就特意来探望古老爷的遗孀。 婆子请二人进去,古太太身着素服出来待客。 茶过三巡,李不疑从袖中取出王府的令牌递给古太太。 “观您的谈吐,定也是知书识礼见识广博之人,不知道您见过这个没?” 古太太接过来,仔细一观,大吃一惊。 她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这……你们是福王府的人?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想要,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看起来这位古太太来头不小啊。 王府令牌不说南州这等偏僻之处,就是京中的平头百姓也没什么人能够认得出来。 而古太太一眼就认出,她定然是出身大户人家,之前应该是京中贵女。 那古老爷的来头应该也小不了。 第九十八章 实情相告 古家是真没什么人。 如今古康在京,家里就古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她难免心虚。 面对王府属官的盘问,古太太根本没有扛得住,直接啥都说了。 原来,古老爷并不姓古,他是叶家人,且和叶明安是堂兄弟。 古老爷原名叶泰安,他自幼和方家二女儿订下亲事,叶家和方家是世交,两家经常来往,叶泰安和方二娘自幼一块长大,到得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生出男女情愫来。 如果不出事,两人应该在双方家人的祝福下成婚,婚后夫妻和乐,平安一生。 可惜的是,方家出事了。 当时正值大千岁犯了事,牵连了很多官员进去。 而方家就是被牵连的一员。 方二娘的父亲被斩首,家中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女子则被卖为官妓。 方二娘的父亲在大千岁犯事之前已经预感到不好,他给家里做了安排。 家里男丁不好弄,但是女儿家总是可以救一救的。 他以病重为由,将方二娘送出京去,在抄家之前,传出了方二娘重病去世的消息。 自此之后,世上再无方二娘。 方家犯事,叶家情知不好,赶紧和方家撇清一切关系。 叶泰安的父母还忙着给他相看,想让他赶紧娶妻,好和方家断绝所有来往,不必受方家牵连。 但叶泰安钟情方二娘,说什么都不愿意。 他心知肚明方二娘没有死,如今在京外的道观里住着,他怜惜方二娘年幼失怙,心疼她孤苦一人,就想要给方二娘重新弄个身份,隔几年两人再成亲。 为着这个,叶泰安在家闹了好几场,闹的阖家不安。 他父亲气急了,放出狠话,只说叶泰安如果执意要娶那方二娘,就不认他这个儿子,还要将叶泰安从叶家除名,逐出家族。 叶泰安也是个狠的。 他直接就拜别父母,带着这些年攒下来的钱财去寻方二娘。 到底叶家还是不忍看他们这一对小情侣太过为难,叶泰安的母亲后头去了一趟,给两人送了一些银票和珠宝,又叫人护送他们南下避难。 就这么着,一对小情侣嗑嗑绊绊到了南州,在这里定居下来。 方二娘讲完她的身世,苦笑一声,起身给庞得忠和李不疑添茶。 “我虽地处南州,但京中的事情也隐约听到一些,听说福王妃是叶氏女,是也不是?” 李不疑点头:“正是。” 方二娘轻松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的儿……” 她抹了抹眼泪:“相公为着我不能姓叶,便将叶字拆开重组,自此之后就改姓古,他虽说叛出家族,但是自小长大的家哪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隔个几年,他就会回京去瞧瞧,偷偷的打听一下叶家的事情。” “当年昌河为嫁叶探花逼虞氏自请下堂,后头叶探花的长子叶旭失踪,正好我家相公那时在京中,他便觉得此事实在太巧,又怜惜叶旭无母护持,便隐在暗处探听,谁巧正好看到叶旭被扔进乱坟岗。” “当时他以为孩子已经不成了,就想着总归是族人,别落得个尸首被野狗啃的下场,便过去给孩子收尸,谁想到孩子还活着。” “相公知道把叶旭送回去还是会被昌河算计,能不能活是不一定,为着孩子有个活命的机会,就想把孩子带回南州,谁知道回去的路上泄露了消息,遭人刺杀,差点就过去了,硬挺着回到家里,就一病不起……” 方二娘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哪怕过去多年,再提起叶泰安来,她还是一脸痛苦:“我与相公成亲多年也没有一儿半女,相公担忧我会在他故去之后遭人算计,被人谋财害命,便将叶旭认在名下,对外说是私生子,临死之前和我说明缘由,叫我好生照顾教养叶旭。” 说到这里,方二娘手捧着茶杯泣不成声。 “相公他……惦记照顾了我一辈子,临死之前都不放心。” 庞得忠认真的听着,听到后来忍不住问:“叶旭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来历吗?” 方二娘摇头:“不知道,他因为伤到头失去了幼时记忆,根本不知道是叶家的长子,一直以为是相公的亲儿子,这孩子孝顺懂事又聪明,我们母子这些年相依为命……” 庞得忠看她哭成那样,实在不忍心再问。 方二娘哭过一程擦了眼泪抬眼望向庞得忠,她目光坚定又痛苦:“既然你们寻了来,定然是王妃疑心叶旭的身份,王妃是叶旭的妹妹,这些年恐怕也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我这些年无亲无友,知道心里惦记着亲人是怎么样的难过,真的不忍心王妃和叶旭兄妹不得认。” 李不疑放下茶杯,对着方二娘点头:“您说的对,王妃一直在寻找叶公子的下落,这次派我们来,也是想确认一番。” 庞得忠加了一句:“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想请您跟着一起进京,只有您亲自当面把事情讲清楚,叶公子才会回归叶家,才会与王妃相认。” 方二娘起身:“这原是应该的,我离京许多年,也想回京看看。” 这些年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尤其是最近一二年,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 她想念叶泰安快要想疯了,如果不是还要照顾教养叶旭,恐怕早就跟着叶泰安去了。 叶旭进京参加春闱,方二娘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叶旭考上功名,她就把叶旭的身世告之,之后让叶旭回归叶家,而她自己则会回来尽快陪伴叶泰安。 叶泰安魂入地府这些年,等她已经等的够久了。 庞得忠和李不疑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容易解决了。 方二娘实情相告,还这么好说话,没有一点为难就要跟随他们进京。 两人愣怔半晌,方笑道:“多谢夫人。” 方二娘到底是妇道人家,身体又一直不太好,大冬天的起程进京,路上必然走的很慢。 庞得忠和李不疑又不能扔下她不管,两人留了李不疑陪她慢慢走着,庞得忠则是快马加鞭回京复命。 第九十九章 野望 叶恒虽有点急迫,很想要尽快见一见庞得忠。 可她看林惊弦脸色有点不好,便想着他在寒风中静立半宿,这会儿一定又累又冷,真该好好休息。 忍下心急,叶恒对王慎说:“你先去帐上支些银子给庞得忠送去,叫他好生歇着,对了,再叫厨房那边准备些热菜热饭给他送过去,和他说别着急,等我和王爷歇过来了再见他。” 王慎领命出去。 林惊弦揽着叶恒的腰小声说:“你要是想见,就换好衣服去见一见。” 叶恒拉他躺下:“不急,总得缓一缓吧。” 林惊弦就知道叶恒是因为心疼自己才这么硬压,哪怕心急如焚也忍了下来。 他心头暖乎乎的,看着叶恒半闭着眼睛窝在自己怀里,心头那生根发芽的幸福终于绽放出了鲜花。 叶恒给两个人盖好被子,打个哈欠:“折腾了多半晚上,实在困的不行,你陪我睡一觉好不好。” “好。”林惊弦哑着嗓子回了一句。 说话间,叶恒已经沉沉入睡。 林惊弦看她半晌,也忍不住陷入梦境。 这一觉二人都睡的死沉死沉的,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刻。 桃叶进来伺侯,一边服侍叶恒穿衣服一边道:“叶家那边派人来了,问王妃回门的时间。” 叶恒才想起今儿是初二,正是外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按理说她和林惊弦该去叶家看看。 可她的情况到底不一样。 她回去叶明安不说什么,但叶瑜和叶幼宁恐怕不欢迎她。 大过年的,她去叶家让那两个人心里不痛快,说不得叶幼宁又要哭一场,这又何必呢。 她还是不去给人添堵了。 她坐下来一边梳头一边道:“你去回一声,就说昨我和王爷受了寒,身上不太舒服,大年下的难免过了病气,就不去了,等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回家给父亲请安问好。” 桃叶匆匆出去。 林惊弦下床穿好鞋,披着外衣站在叶恒身后,伸手按住叶恒的肩膀:“明儿我们去别院住几日,到时候约了周华茂和叶旭过来坐客,也好叫你们说说话。” 叶恒回头一笑:“好。” 换好衣服,叶恒和林惊弦先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就去前厅见了庞得忠。 路上赶得急,哪怕是休息过了,庞得忠还是满面沧桑之色。 他坐在厅里,看到林惊弦进来,赶紧起身。 林惊弦笑着按了一下右手:“别多礼,坐吧。” 叶恒在林惊弦身侧坐了,庞得忠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坐的板正,也没敢坐实,只坐了半个屁股,这样的坐姿真挺难受的。 叶恒看他一眼,直接就开始询问:“照你所说,收养我兄长的古老爷是叶家人,可有什么凭证?” 庞得忠点头:“有,方氏那里留有叶家人出生都会有的玉佩,上面有古老爷的名讳。” 对于叶家的事情叶恒知道的可比别人清楚多了。 叶家玉佩她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当年挖了一整个灵脉得来的极好的灵石,她将那么大的灵石送入叶家,言明是留给后世子孙护养身体的。 自此之后,叶家嫡系添丁进口便会有一块灵玉玉佩,这是做不得假的。 庞得忠又加了一句:“方氏那里还有她做为方家人的凭证,据她所说,最近几年陆陆续续有被流放的方家人被赦,一些方家人回了京城,她在南州也有所耳闻,便想着回来见见亲人。” 方氏如果是这个想法,而且丝毫不惧见方家人,那她的身份也不会存在什么造假的成分。 如果真是假的,怎么敢去见方氏子孙呢? 既然这两点都不假,那关于古康的身世也没有造假的必要了。 接着,叶恒又问了一些详细的情况。 问明之后,这才放庞得忠离开。 庞得忠一走,叶恒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离身。 后头林惊弦叫她,她才回神,转过头对着林惊弦笑了笑:“咱们明儿就去别院吧,我想尽快见一见叶旭,也想和他好好说说话。” “好。” 林惊弦握着叶恒的手笑着回应。 可这个时候,叶恒和林惊弦却各有心思。 叶恒想的是叶家的存续问题。 如今叶家那些人一个个都烂透了,如果子嗣都是这般模样,叶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她原本想着为了不叫叶氏蒙羞,尽快推那么一下子,叫叶氏倾颓。 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据说叶星落的这位兄长为人谦和有礼又才华横溢,品性上也没得挑,相比较起来,比京城的叶家人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甚至于和叶瑜比起来,叶旭也更强一些。 叶恒就想好好试探叶旭,如果他真是好的,叶恒就想着破而后立,打破一个旧叶家,再立新的叶氏。 林惊弦想的却是大千岁当年造反的事情。 造反是需要很多钱的啊。 当年的大千岁也是当了许多年的太子,他比现在的太子更受宠,得先帝信任的那些年,他的人掌管着户部,还掌管着江南的盐税,甚至于连茶、糖、酒的生意都握在手中。 这可都是肥的流油的职位,每年光是这些交上来的钱就足够建起一个大富之家了。 而大千岁掌管了那么多年江南财税,他手里的钱恐怕已经比国库都多得多。 当年起事,很快就被平定,大千岁攒下来的东西恐怕有好多都没有用出去呢。 那这些钱和东西都去了哪? 方家当年是大千岁的铁杆支持者,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这些年永嘉帝陆陆续续赦免方氏子孙,恐怕也图谋大千岁的遗宝。 可宫中日子过的紧缺,永嘉帝都要数着铜板过日子,想必还没寻到宝藏。 方家子孙不知晓,做为被报病故送出去的方二娘,她是否知道一些? 林惊弦现在想的是怎么从方二娘身上打听到这批宝藏。 他紧握着叶恒的手,野心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 百官逼迫,想要置叶恒于死地的那些不好的记忆又在他心中上演,那时的无能为力和狂燥他是怎么都忘不了的。 既然做为王爷都无法护持妻子。 那他不妨加入夺嫡之争中,他要做天下之主,做那个一言以决无数人性命的帝王。 当他握有无上权力之时,还有谁再敢逼迫叶恒? 第一百章 你若不在,万般皆空 趁着天气还算和暖,叶恒和林惊弦去了别院。 到了别院没急着去见古康和周华茂。 林惊弦陪着叶恒歇了多半天,吃过午饭又在园子里转了转,到了晚上,叶恒突然间想吃饺子,厨房包了端上来她尝了尝并不是那个味。 想到很多年前云游天下时在一处密境耽误了不少时间,当时只有她一个人,一日三餐都得自己解决,她就自己学着做饭做菜。 她在那个密境中呆了多半年,正好卡着点过了年,过年总归是得吃点饺子的,叶恒就自己调馅包了饺子,当时她煮了一大锅,一个人全吃完了。 如今想想,还能回忆起当时的那个味道。 叶恒突然间有了些兴致,想包些给林惊弦尝尝。 她拉着林惊弦去了厨房,两个人一去把厨娘们可吓坏了。 叶恒摆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厨娘们告退出去,叶恒把门一关,又点了几根粗粗的蜡烛,让厨房更亮堂一些,她挽起袖子,将腕上的玉镯摘下来放到一旁,先净了手,再去和面。 林惊弦扎煞着手站在那里,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叶恒看他一眼,指了指放在地上的葱:“你帮着剥葱吧。” 这个林惊弦倒是能做。 他就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去剥葱。 叶恒和好了面放在一旁醒着,低头就看林惊弦眼神专注的在干活,可剥好的葱看上去一点都不光洁,被弄的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 见叶恒看那几根葱,林惊弦难得的红了脸:“这葱才拿进来的,还冻着呢,不好剥。” 叶恒抿嘴笑笑:“嗯,的确不好剥,也难为你还能剥干净,我们家王爷真辛苦了。” 这话是夸奖还是取笑,林惊弦一时分辩不出来。 好在他脸皮足够厚:“是真辛苦,你看我的指甲上都有泥土,剥这个比写十篇大字都累。” 叶恒弯腰拿起剥好的葱洗干净了开始切。 切好了葱放在一旁,她又在厨房里找了找,找到一些豆腐、鸡蛋、木耳、蘑菇、虾仁等等食材,她问林惊弦:“要吃什么馅的?” 林惊弦还真不知道吃啥馅的。 叶恒想着他到底脾胃弱一些,大晚上的吃大肉馅的不好消化,就选出一些食材调素馅的。 她拿了一颗白菜,又切了豆腐,炒了鸡蛋碎,再放了些泡发好的木耳和蘑菇,一样样的弄好,放在一块调馅。 馅才调好,林惊弦就凑了过来,使劲的吸了吸气:“真香。” 他还想上手帮着包呢,叶恒怕他捣乱,就把切好的剂子给他:“你帮我搓这个,一个个的都搓圆,一会儿我要用的。” 林惊弦很高兴,挽了袖子就上手帮忙。 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叶恒很快就把饺子包好。 灶上的火一直未熄,锅里的水开的咕嘟咕嘟作响,包好的饺子下进去,很快就翻起了白胖的肚子。 等到饺子捞起,林惊弦已经馋的不行。 叶恒让他先吃,他夹起白胖的饺子咬了一口:“好吃,你也尝尝。” 将吃了一半的饺子递到叶恒嘴边,林惊弦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叶恒将剩下那半块吞了进去:“嗯,是那个味道。” 林惊弦拉着叶恒坐下,两人坐在烟火气十足,热气蒸腾的厨房里,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两盘素饺子。 吃完之后,林惊弦看着叶恒直笑。 叶恒拉他起来:“吃的有点多,这会儿睡觉恐怕得存食,不如咱们趁着月色在院子里走走。” “好。”林惊弦温柔的答应着。 外头月色如水一般温柔,小两口手挽着手慢慢走着。 一边走,林惊弦一边问叶恒:“能讲一讲你以前的生活吗?” 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叶恒轻声道:“很多年以前,我曾游历天下,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不同的风景,也认识了很多人,当走完整个天下,便闭关苦修,修炼多年,终得道果,于是寻找合适的地方开宗立派,创了宗门,收了许多的徒弟……” 林惊弦听的认真。 他听叶恒讲行走天下时遇到的事情,其中的凶险、机遇、惊喜……各种各样的人、事、物…… 越听,他心里越是不能平静。 叶恒的日子那般精彩,她就像天上的雄鹰一般不受任何的拘束,她是自由自在的,是鲜活而富有生机的。 可现在呢? 叶恒被拘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每天抬头就是那么一小片天空,恐怕她过的很憋屈很辛苦吧。 见识过了世界的广博,又怎甘心陷入笼中呢? 林惊弦满是愧疚的看向叶恒。 “如果……你过的不开心,等到你的事情处理完,我可以帮你假死脱身。” 叶恒愣住。 她怔怔的看着林惊弦。 月色之下,林惊弦的目光温柔似水。 叶恒和他四目相望,她的震惊也被他看在眼里。 “为什么?”叶恒过了好久才问出来:“为什么会想让我走?我以为……你很喜欢我。” “对。”林惊弦重重点头,以一种十分坚定的态度道:“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所以才不愿意看到你折断飞翔的翅膀,拘于后宅之中,你生来自由,见惯了世界之大,哪怕是甘心为我呆在这里,可也一定很辛苦,我不忍心……” “我不想看到几十年之后你因为这一成不变的生活而生出怨怪之心来,不想让你后悔选错了人……” 林惊弦伸手,手指抚过叶恒的脸颊,他眼中痛苦和爱恋交织。 叶恒突然之间有一种冲动。 她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到就去做。 她双手伸出,十指在林惊弦的颈后交织,整个人都要挂在林惊弦身上。 在月色中,叶恒和林惊弦额头相触,鼻息相闻。 两个人看着彼此,谁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天下虽大,可你不在身边,万般美景皆是空。”叶恒轻轻启唇,动听的话从她口中吐出。 林惊弦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好听的比他那年卧病在床许多天未曾出去,隔着窗子听到外头黄莺的歌唱还要更欢喜。 第一百零一章 相遇,史料 真情所致,许多事情就水到渠成。 早起,叶恒从林惊弦怀里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就看到这人笑的跟个傻子似的。 他带着黑眼圈,但脸上一点疲累之色都没有。 他身上的喜悦几乎要迸发出来。 叶恒坐起,林惊弦立刻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 “阿恒,厨房送了粥和一碟小包子,你要不要现在吃?” 叶恒开口,一说话,声音沙哑的很。 她白了林惊弦一眼:“给我弄点水润润喉。” 林惊弦跳下床,很快就倒了温水给叶恒端过来,他端着水,亲自喂到叶恒嘴边:“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准备着。” 叶恒喝了水摇摇头:“不太饿,我先洗漱。” 她要下床,肩上的外衣滑落一点,露出半个暖玉一般洁白的肩膀,抬手,就看到胳膊上都有片片红痕。 “你属狗的吗?” 叶恒拉了拉衣服,对于昨夜林惊弦的疯狂很不满。 林惊弦只顾着笑,叶恒说他什么他都好脾气的应着。 这人面团似的,倒叫叶恒不好再发脾气。 她洗漱好之后喝了些粥,那一碟包子全叫林惊弦给吃了。 吃过早饭,叶恒便叫过王慎来。 “王伴伴,你回头去寻周举人,叫他带上古解元来一趟,就说我和王爷请他们吃酒。” 王慎领命出去。 林惊弦又挨了过来。 “还没歇过来,你又要见他们做什么?反正方二娘还在路上,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叶恒有点不太想理会他了。 这人本就爱撒娇,还特别能粘人,原以为已经是极致了,没想到做了真夫妻之后他更加变本加厉。 忻王府 因为忻王常年驻守边关,王府就显的很冷清。 哪怕是年节时候,王府里的人也不多。 忻王端坐在正厅,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位东宫来的说客。 来者是太子的奶父,是太子心腹中的心腹。 这位奶父姓董,单名一个普字,他笑嘻嘻的坐在忻王下首位置,将放在桌上的盒子打开:“听说王爷爱玉,这是太子多年收集的好玉,特地叫在下拿来给王爷。” 忻王看了一眼,满盒的各色美玉,阳光一照,当真是温润通透,放在一起美不胜收。 他别过头,淡淡的说道:“边关常年征战,异族之地多产宝石美玉,本王收着的玉怎么也有十箱八箱的。” 这意思是说太子你也别小气,现在是你求本王办事,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 董普讷讷,过了一会儿讨好的笑笑:“都怪在下,都是在下嘴拙,没说清楚太子的意思。” “除夕宴上福王妃第一回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说句实在话,这位王妃实在动人,也难怪福王对她如珠似宝……” 这句话没说完,忻王脸色阴沉下来,目光不善的看向董普。 董普吓的心跳加快,咽了口干沫,还是大着胆子讲了太子交待的话。 “听说忻王殿下如今还未曾娶妻,身边更是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们太子挂心的很,太子和在下说向来美人配英雄,福王妃配福王那个病秧子真是糟踏了美人,合该配忻王殿下才好,如果将来太子继承大统,必然给王爷配上这位绝代佳人。” 忻王脸色更加阴沉。 他目光如炬,凌厉异常。 “本王是那等强抢人妻的?太子实在小看了本王。” “若是再无他事,还请早些离开本王的地盘。” 董普听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面对怒气汹涌的忻王,他吓的腿肚子都直抽筋。 “王爷,但凡是个女人,哪里会喜欢病病秧秧的夫君?王爷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为福王妃想一想,叫她常年照顾那么一位病人,每日里过的苦不堪言,难道就好了?” 忻王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本王从不强人所难,送客。” 董普知道,这里头有活扣了。 他强压住笑意,拱拱手就往外走。 那边周华茂得了信就去南州会馆寻古康。 他进了屋没多说话,拽了古康就走。 古康被拽出了门还有些回不了神。 “周兄,你要带我去哪儿?” 周华茂只笑:“去个好地方,见个人。” 古康更加摸不着头脑。 这大年下的,大伙都在走亲串友,谁还有精力出来游玩? 坐上马车,古康就有些变了神色。 “周兄,这车,这是王府的车?” 周华茂点头:“是,此乃福王府的车,福王和王妃在别院住着,今日得空,我们正好拜访一番。” 古康皱眉。 “周兄,此时我们应该避嫌……福王和王妃尊贵,可,可到底是皇子皇媳,若是和他们走的近了,恐怕要被牵连到一些事情中。” 古康是在提醒周华茂要多注意分寸,先帝时诸皇子夺嫡的事情还犹在眼前,那些跟随皇子的大臣是什么下场?跟着皇子搅进夺嫡之中,有谁能有好下场? 周华茂笑了笑:“放心,肯定牵连不到你。” 都上了贼船,古康也下不来,只好先闭上嘴巴。 他思量着到了王府该怎么说,该怎么择干净自己。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古康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这会儿些昏昏欲睡。 正当他闭着眼睛打盹时,突然间马车剧烈晃动了几下,他被惊醒过来。 有个小太监打起帘子小声道:“两位公子,前头于尚书家女眷的车子坏了,正好遇见咱们,就来求助,请咱们捎上一程。” 古康就看周华茂。 周华茂也不知道该不该捎。 小太监就多嘴了一句:“咱们家王妃和于家的贵女十分要好,想来也是认得咱家的车子,这才来求助的。” 既然人家有交情,好就捎呗。 周华茂点了头。 很快便见帘子大开,一个长的讨喜可爱的贵女带着贴身丫头走了过来。 “于幼娘见过二位公子。” 古康顺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长的跟福娃娃似的女娘笑盈盈站在车边。 他轻咳一声:“姑娘不必多礼,我们是王府的客人,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于幼娘站在车边,悄悄打量车内的两个人。 她已经知道车里坐的是谁了。 这二位可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一位是今年春闱的状元,一位是探花郎。 两位都是年轻有为,才华横溢,智计百出之辈。 据野史记载,周华茂和福王妃曾有过一段情缘,后头因为福王妃被选入宫为王妃而被迫分开。 周华茂为着福王妃一生未娶,忻王登基之后,他在朝中总揽大权,权势滔天,后头忻王和福王妃自焚而死,周华茂悲痛欲绝,失去踪迹。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过了十余年。 他择明主,于十几路反王中脱颖而出,辅佐明主得了这天下,后任宰辅,君臣相得,治理出一个盛世来。 那位古探花是史上有名的美男子,被后世评为四大美男之首,他的身世奇特,一生历经沉浮,先为权臣,后头弃官出家修了道。 据说这位是得了真传,可以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他给人算卦相面从无差错,所有预言皆成真,只是向来形踪飘忽不定,只知道他最后出现的时候是周华茂过世十几年后,据说见过他的都说他还是年轻的模样,容颜俊美,颜如玉,发如墨,当真是谪仙人一般。 这位流传到后世很多卦书,后世专门有协会研究他的神作。 于幼娘于千年后听到过很多这二位的传说,今儿碰上正主,总是得好好的看一看。 她怀着激动的心,看偶像一般打量二人。 这一看,真真被惊艳到了。 第一百零二章 八卦 周华茂五官分明,带着凌厉感,叫人一看就觉得他很聪明,给人一种智商上的压迫感。 古康看起来很瘦,肤色很白,是那种白到有些透明的感觉。 他半垂着眼睑,可以看到睫毛很长,根根分明。 他眉毛细长,但不浓,鼻梁高挺,嘴唇呈淡淡的粉色,稍微抬眼看人的时候,神色中冷漠居多。 这就是一高岭之花,还是一病美人。 于幼娘只看了一眼周华茂,目光就专注在古康身上。 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真的是看过去就拔不出来。 周华茂咳了一声:“于姑娘不过来坐还有什么事吗?” 于幼娘回神,尴尬的笑笑:“没事,没事。” 她弯腰进去,在周华茂身旁坐下,她的丫头小心的缩在古康不远处。 古康太过高冷,于幼娘不敢太接近他,只敢离的远些,再悄悄的打量。 车子在冰冷坚硬的古板路上驶过,有点摇晃颠簸,于幼娘的身体也跟着晃动。 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千千万万别靠向古康那一边。 老这么坐着也不是事,不说话挺尴尬的。 于幼娘就没话找话:“周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周华茂笑道:“福王相邀,我们去王府别院。” 去……王府别院? 于幼娘听了这话满心的震惊,惊的无与伦比。 她咽了口干沫,只觉得嗓子更加干涩。 周华茂对福王妃那可是一腔真情,满心惦念啊。 为着福王妃,这家伙一辈子都未曾娶妻,身边更是一个女子都没有,可谓是清心寡欲了一辈子。 于幼娘也见过福王和王妃相处时的样子。 那一对简直就是神仙眷侣,福王待王妃珍重呵护之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爱的有多深。 可就是这么两位明显是情敌关系的人竟然…… 福王竟然会约他的情敌去别院相见? 福王妃也住在别院啊,那她会不会见周华茂呢? 于幼娘越想越好奇,她压制住激动的心,克制着颤抖的手:“前儿王妃邀我去玩,正好今日得了空,又坐着王府的马车,若是不去见见王妃,有些说不过去。” 周华茂笑笑没说话。 他也是客人,总不可能替王妃邀请客人吧。 这时,古康抬眼看向于幼娘。 他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睑,恢复了刚才冷淡沉默的态度。 于幼娘想和他说两句话,可面对这样高冷的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生平第一次胆怯了,生怕一句不好,人家不答理她,到时候她丢颜面。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中,车子到了别院。 王慎在外头迎接,见着有人下车,一脸笑意的走过去,离近了才认出于幼娘来。 “于姑娘,您怎么……” 于幼娘脸上带着笑:“巧了,我出去玩,家里马车坏在半路上,正好碰上贵府马车,就搭了个便车,对了,王妃在不在别院,若是在的话,劳烦您通传一声。” 周华茂和古康下车,王慎的目光就专注的打量古康。 他看了好几眼,深觉这位古爷和自家王妃还是有些相像的,比如说细长的眉毛,比如说唇形…… “二位总算来了,快,里边请。” 王慎热情的招待客人,又叫了宫人带于幼娘去寻叶恒。 于幼娘进了后院就有点后悔。 她实在是迫于好奇心才跟来的,来了之后就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太厚道,人家福王两口子请客上门,肯定是有要事的,她这么不打招呼的就上门做客,说不定会叫福王妃为难。 但是来都来了,还能怎么着? 这个时候走就更有点说不过去了。 没办法,于幼娘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庭院深深,经了好几重门,总算是到了待客的地方。 于幼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笑声,紧接着桃叶打帘子出来。 “于姑娘来了,刚王妃还说想请您来做客,没想到才念叨了几句,您就来了,您和我家王妃真是心意相通啊。” 于幼娘笑了笑:“我和你家王妃是不是心意相通我不知道,我单知道你这丫头的嘴巧,专会编排人。” 说笑间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是三间一敞的,看起来很阔朗,进去之后迎面一个八扇的漆画屏风,上画八美图,绕过屏风,便见高大的多宝阁,还有一排书架,上头摆着满满当当的书。 另有桌案陈设各个不一,靠窗的案上摆了青花瓷盆,里头供养着开的正好的水仙,边上还摆了盆景和一方冻玉。 叶恒穿着家常的衣服站了起来。 她乌发如墨垂顺下来,一袭素色单衣,身上一点饰品都没有,素极雅极。 于幼娘见过叶恒三回了,每回见她都是装扮的富丽堂皇,显的尊贵之极。 这样素颜素衣的样子她还真没见过。 一时见了,呆在当场。 叶恒过去拉了她的手叫她坐下:“于妹妹实在是稀客,我刚还念叨妹妹答应来寻我玩,可一直也没消息,怕是早就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妹妹还真是重诺,说来就来了。” 于幼娘又叫这声音,这语气哄的跟个二傻子似的。 她憨憨的笑了两声:“也是巧了,家里马车坏在半路上,就碰上姐姐府上的马车经过,可见是老天都想让我来见姐姐呢。” 叶恒伸手,右手食指点在于幼娘额上,这么轻轻一点,就叫于幼娘更是被迷的昏头转向。 叶恒笑颜如花:“你惯会是个讨人欢喜的,罢,我就信了你的说辞,只当咱们姐妹有缘。” 柳枝奉了茶点过来。 “王妃,厨房那边正做席面,不知道于姑娘有什么忌口没有。” 于幼娘摆手:“没忌口,我什么都能吃。” 柳枝笑着行个礼退了出去。 叶恒在一旁坐了,才要和于幼娘说几句悄悄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回话:“王妃,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于幼娘猛的站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还得劳烦贵府派人送我。” 叶恒拉住她:“不急,王爷那里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我过去看看,一会儿便回,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叶恒相留,于幼娘就不好再说走了,只得干笑着又坐了下来。 叶恒也没换衣服,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外头只披了件披风就匆匆出去。 柳枝进来陪于幼娘。 于幼娘坐着喝茶吃点心,不时的打量四周。 她满心复杂,心里想着关于福王妃的各色绯闻,八卦之心大起,竟有点坐立难安。 第一百零三章 迷雾 叶恒推开书房的门进去。 刚好古康抬眼望过来,看到她时,满脸的震惊无措。 他跟着周华茂起身。 叶恒摆摆手:“别客气,坐吧。” 叶恒在林惊弦身旁坐下,她没再说话,只是专注着听林惊弦和古康闲聊。 林惊弦想法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古康丝毫不觉得奇怪,看着冰冰冷冷,但却实在言之有物。 叶恒听了一会儿就笑着起身:“厨房那边准备了席面,我去叫送过来。” 林惊弦起身拉了叶恒的手把她送出去,站在书房门口,林惊弦还给叶恒整了整披风的带子,又把她散落的发丝顺好:“我留些葡萄酒,晚上咱们一块喝。” 叶恒抿唇浅笑,站了一会儿方走。 古康小心打量了周华茂几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大松一口气。 没过多久,席面送了来,和席面一起送过来的还有桂花酒。 古康大病初愈,不好饮酒,就只少喝了几口。 剩下的酒全叫林惊弦和周华茂给喝了。 周华茂在王府别院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再加上林惊弦在旁边劝酒,他就喝的多了些。 喝多了,自然就有点醉意。 他把筷子一拍,伸手搂了古康:“古兄,你可得好好谢谢王妃,那日她遇到你,见你病的厉害,回来之后就让人给我送了钱让我帮你,还给请了大夫,要不是她,你这会儿还病着呢。” 古康愣住。 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同时他心中存疑。 他和王妃无亲无故,又素未平生,怎么王妃就这么关心他? 他扭过头看向林惊弦,想从林惊弦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可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啥。 周华茂拍着古康的肩膀胡言乱语:“王爷和王妃都是大大的好人,当初我被昌河陷害,差点就交待了,还是王妃听说了此事救我出来,我和你说……” 古康听的心惊胆战的。 他扶住周华茂:“周兄,你醉了。” 周华茂摆手:“没有,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没醉。” 为了叫古康相信他没醉,他又端起酒杯灌下去一大杯。 这一口闷的就更恍忽了。 “都怪昌河,如果不是她陷害,我的……我怎么会和星落分开,古兄,我和你说,生别死离最难熬,当真是痛煞人心啊……” 这家伙醉的哭了起来,哭声还那么大,叫林惊弦看的都郁闷。 可古康却吓坏了。 这是啥意思? 古康都不敢去看林惊弦的脸色。 他深悔今儿跟着来王府。 周华茂这家伙怎么回事?喝醉了喊着王妃的闺名做甚? 这可是王府啊,旁边坐着的就是王爷,是王妃的夫君,你当着人家夫君的面哭着喊……真的太不厚道了。 古康担心极了,生怕惹恼了王爷把他俩给弄死在这里。 古康扶着周华茂哄劝,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再喊出惊人之语。 叫古康没想到的是福王心胸真的太宽广了。 他竟然没生气,还挺关心周华茂的,不但抢了他的杯子,还交待下人去熬醒酒汤。 古康有点傻眼。 他是真看不明白了。 他心惊的时候手上的力气松了点,结果就叫周华茂给挣脱了。 周华茂几步过去,一把抱住林惊弦:“王爷,祖爷爷,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星落?” 这家伙疯了。 古康猛的起身,一把拉住周华茂往回拽:“王爷,周兄定是醉的不省人事,他这都是醉言醉语,您莫见怪。” 他这里话没说完呢,就听到王慎在外头喊了一句:“王爷,刑部派人来求见王妃。” 刑部? 林惊弦让王慎进来询问。 “刑部出什么事了?” 王慎垂手站在一旁:“据刑部主事说,今儿早起留王世子和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约着一起出去玩,还约了王相的孙子、钱尚书的小儿子,还有几位皇亲一块出城,过了中午,跟着他们的人跑到刑部报案,说是主子们都丢了,还说进了西郊的一片林子,进去的人就再没出来,他们问过周围的百姓,说那地方近来十分凶险,进去之后十不存一……” 林惊弦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们没进去找?” 王慎小心回道:“进去找了,怎么都找不着,他们自己都差点出不来了,实在没办法,只好跑到刑部报案,还到五城兵马司那里求了人情,想让帮忙找寻他们家小主子。” 才刚出了花瓶成精的事,林惊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子里怕是有妖物弄走了那些公子哥。 他抱歉的对着古康笑了笑:“实在不巧了,事情紧急,只能对不住了,待改日再约,定陪公子喝的尽兴。” 古康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送客。 他扶着周华茂站起身:“多有打扰,是我们对不住了,既然王爷有事,那我们也就先告辞了。” 林惊弦叫人去送古康二人,他穿了大衣裳匆匆忙忙去寻叶恒。 叶恒彼时已经叫人备好了车送于幼娘。 这里才刚把于幼娘送出门,就看到林惊弦满面肃然的走过来。 “事情恐怕不简单。”叶恒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拉着林惊弦二话不说就坐上马车:“咱们到刑部再说。” 去刑部的路上,叶恒还和林惊弦聊这件事情。 “于尚书恐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自己着了妖精的道,碰到事情就先想到了妖怪害人。” 可这件事情真的很稀奇,很难不叫人联想到妖物出没。 林惊弦抱着叶恒叮嘱了一句又一句:“呆会儿到了刑部你只管问,如果看出什么来也别言语,咱们好好的斟酌,能帮的就帮,要是有凶险,可千万别逞强,在我这里,你的安危大过一切,管他什么世子,什么相爷家的孙子,都不及你一二。” “好。”叶恒笑吟吟的答应下来。 到了刑部门前,叶恒还未下车于尚书就迎了出来。 他强笑着走到车前:“劳动了王妃实在过意不去,只是这件事情棘手,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好厚着脸皮去请您。” 叶恒客气了一句:“事关这么多人的安危,倒不必这么客套,只是不知道您想让我帮什么忙。” 于尚书也不绕弯子:“事态紧急,还请王妃随我们出城。” 这是要去事发地看一看了。 叶恒自然也不会拒绝。 于是,车子又调头往城外而去。 一行人行色匆匆,很快就到了城外。 有王府家的下人带路,没多久就找到了那片林子。 远远的看过去,林子不大,树也不是很多,如今天寒,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遮不住什么,在外头都能看到林子里很深的地方。 像这样的林子,实在不该叫人走失啊。 叶恒在林子外头下了车。 她远远的望了几眼。 刑部的差役走近,才走了没几步,林子间白雾升起,迅速的朝外扩散,不几息林子就被遮住,在外头什么都看不到了。 “妖怪,定是妖怪。” 好几个人见此情形吓的腿肚子都直打转。 第一百零四章 蜂翁 这里的确是有妖怪。 遮住林子的白雾就是妖气。 叶恒抬手,止住了身后众人进林子的步伐。 “都往后退。” 她一发话,瞬间就有人退出去十来米远。 刑部跟来两个主事,一个姓刘,一个姓赵。 赵主事哆哆嗦嗦的凑到叶恒身旁:“王妃,是不是有古怪?” 叶恒点头。 她拉起林惊弦的手往马车走去。 到了车前,叶恒一个用力将林惊弦送上去,她吩咐王慎:“看着你家王爷,别叫他下车。” 王慎立刻坐到车辕上:“娘娘放心。” 叶恒又把刑部跟来的人全叫过去。 她一伸手,不远处的树上干枯的树枝掉落下一截,正好落在她手中。 叶恒拿起树枝将灵力灌入,她飞快的在地上画出一个范围。 “都进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出这个圈。” 这是做什么? 叶恒一系列的动作将大家都弄懵了。 刘主事压不住心头的惊奇问了一句:“王妃,那里头到底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许多人已经进了圈。 叶恒在马车四壁拍了几下,转过头回答刘主事:“听说过蜂翁吗?” 蜂翁? 刘主事皱眉。 倒是赵主事想起了什么:“好似听谁说过。” 叶恒指指林中:“那雾气就是蜂翁弄出来的,带走留王世子一行人的大约也是这物。” 叶恒说话间眉头又皱了起来。 “按理说如今这气侯不该有蜂翁出没,怎么就……” 赵主事小声跟刘主事絮叨:“就是成了精的蜂,这物件法力没有多高深,但却能把人带入蜂巢,不管是谁,只要进了蜂巢没有他的主意就很难出来。” 蜂,蜂巢? 刘主事吓的哆嗦了一下。 “人怎么能进去?” 叶恒把手中的棍子扔在地上:“一个蜂巢里不可能只有一只蜂翁,许是两三个,或者十来个,这些蜂翁可以扩张蜂巢空间,使它成为一个王国……” 还真是稀奇呢。 刘主事瞬间听住了。 林惊弦在马车里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掀起车帘:“阿恒,如果不好对付咱们就回去,留王世子素来爱胡闹,他们不听人劝非得过来,便是被掳了去也是活该,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么个玩意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赵主事和刘主事听的真想堵耳朵。 这说的是什么话? 福王敢说他们都不敢听啊。 叶恒走到车旁,抬头望着林惊弦笑。 “别担心,如果真有危险,我肯定会自己先跑。” 两个人一个坐在车上,一个站在车下,这么四目相望,一个笑,一个忧,阳光洒在两个人身上,将这一刻定格。 这一刻,美的叫人心惊。 就算是刘主事和赵主事已经人到中年,也是历经世事,可看着相望的两个人时,也不由的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他们。 “谁也没你重要。” 林惊弦伸手,将叶恒头上的簪子摘下来,让她的长发垂顺下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发带,以手为梳,把叶恒的长发盘起,用发带牢牢的固定住。 梳好发,他一只手按在叶恒肩上:“别让我挂怀。” “好。”叶恒脸上带笑,声音干涩道。 她伸手把林惊弦往马车内一推,利落的挂好车帘,转过身,没有线毫留恋的走向迷雾森林。 林惊弦想要追出去,王慎却守的死紧。 “王爷,王妃说了不让你下车。” 林惊弦看着叶恒头也不回的进了林子,很快就消失在白雾之中。 他的心紧跟着就提了起来。 叶恒一步步走入林中,她唤出万妖镜,由着万妖镜指路,缓缓的走入林子深入,来到一棵高大的枣树下。 抬眼向上望,就看到粗壮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巨大的蜂巢。 万妖镜到了蜂巢上空,不住的震颤。 随着万妖镜震动,蜂巢也跟着摇晃。 留王世子林时荣手持宝剑,一脸激荡之色。 他身后李素问,王举,钱桐或持弓引箭,或手拿刀枪,均是一脸的警惕。 这里是一个很宽敞的大殿,殿中站了好些年轻的勇士,中间立了一位着彩衣的美貌女子。 女子看起来娇柔秀美,盈盈如月色初降。 随着大殿不住的晃动,女子眉头皱起,眼带忧色。 “四位公子,我叫我家妹妹送你们出去,你们赶紧离了此处,省的遭遇危险。” 林时荣持着宝剑的手上青筋暴起。 “公主莫要多言,我等若撇下公主而去,也羞称男儿了。” 钱桐大声道:“欺男霸女,实在是孬种,我等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一走了之。” 女子又急又怕,眼中掉下泪来。 “多谢四位公子,这次恐怕要连累你们了,如果过了这次危机,叶甜必有重谢。” “姐姐……” 从殿外跑过来一个娇小的女子,她满脸的泪直扑进叶甜怀里:“姐姐,还是把我嫁了吧,省的,省的带累大家,我愿用我一人换得大伙安宁,先过了眼前的危机再图以后。” 叶甜摇头:“休得胡说,父王去世时将你交托于我,我便得护你周全,岂能为了苟且就将你性命置于危难之中。” 叶甜说话间把小姑娘推到林时荣怀里:“麻烦公子照顾一下我家妹妹,我去去就回。” “好。”林时荣一点头,叶甜就消失无踪。 “姐姐……” 在林时荣怀里的小姑娘忍不住痛哭起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叫人不忍直视。 叶甜满心悲怆化作原形来到巢外。 她一露头就愣了。 来的并非是胡蜂一族,而是一位人族的女子。 一道光照下,叶甜感受到其中澎湃的法力,吓的险些缩回去。 叶恒右手结印:“既然来了,还想走脱?” 她朝下一指,叶甜就被扯了出来。 叶甜一落地就化作身着素衣薄纱的美貌女子。 外头天寒地冻的,哪怕身为精怪,叶甜还是被冻的哆嗦了一下。 “敢问尊上是哪一位?来我叶氏一族有何贵干?” 叶氏? 叶恒皱眉:“什么叶氏?你们不过是一群蜜峰,安敢姓叶?” 叶甜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万妖镜,再看向叶恒,她心中又疑又怕,但是想到自己的姓氏,还是努力的挺直腰杆子。 “我家祖上便姓叶,姓了有几百年,怎么就不能姓这个?你又是什么人?闯来此地做甚?” 第一百零五章 强娶豪夺 狐族自来便有什么涂山一族,轩辕一族、青丘一族等。 狼族、虎族等各种妖也都有许多姓氏族群。 但蜂翁不同。 各种的蜂寿命太短,修炼实在太不容易,使得各种蜂族变革太快,根本没有什么历史悠久的族群。 蜂翁的姓氏都很简单。 一些是以种类为姓。 比如胡蜂一族,便以胡为姓氏,马蜂一族,以马为姓氏。 蜜蜂一族或者以蜜为姓氏,或者以蜂巢所在地为姓。 像眼前的这个蜂族少女以叶为姓氏的,说起来叶恒还真没见过。 她打量着叶姓的蜜蜂:“祖上?你们这一巢蜂活的倒挺久的。” 叶甜骄傲的挺了挺胸膛:“这是自然,我们和别的族群不同,我们是有正经传承的,当年我家祖上在仙尊座下听训,学了许多法门,后头才有了我们叶氏一族的壮大。” 仙尊? 叶恒听的心中存疑。 她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她记忆中并没有收过一个蜂族的徒弟啊。 不过呢,眼前这个蜂族少女似乎没有多少恶意,留王世子要真是她抓了去,想来应该是很好商量的。 “我来此是寻人,有四位公子来林中游玩失了踪迹,不知你见没见过?” 叶恒尽量用平稳又带着善意的语气问。 叶甜打量叶恒几眼:“你是林公子的妻?” 叶恒笑着摇头:“不是,我算是他的族婶。” 族婶? 叶甜再打量:“你看着挺年轻的。” “你既然知道他姓林,想来是见着了,他们现在何处?”叶恒一句接一句的加紧询问。 叶甜眼珠子转了几下,指了指树上的蜂巢。 “他们在里边,你若是来找他们的,就赶紧带他们走。” 小姑娘还真挺好说话,叶恒点头:“好,还请通融一二,将他们放出。” 说话间,叶恒右手再结一印,让万妖镜整个罩住蜂巢,以防途中生变。 叶甜答应一声,身后生出双翅,才要飞起,便听得不远处嗡嗡的声音传来。 她脸色巨变,一伸手握住叶恒的胳膊:“他们来了,你赶紧跟我避一避。” 叶恒一招手,万妖镜握在手中,随后她和叶甜一起原地消失。 转眼间,二人已经进了蜂巢。 进去之后,就感觉蜂巢的空间巨大,长长的走廊似乎不见尽头,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的房间。 叶甜推开两扇大门,就看到穹顶高高的大殿。 “姐姐。” 一道娇小的身影朝着叶甜扑了过去。 叶甜一把搂住来人,一手还牵着叶恒。 她飞快的解释:“是胡蜂一族来侵,他们凶残恶毒,死在胡毒手底下的人族有很多,那胡毒还十分好色,要是让他见了你,定要将你掳去……我只好带你来避一避。” 叶恒嗯了一声,举目打量大殿。 她随叶甜一步步朝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道惊喜中又夹杂着惊惧的声音。 “七婶?你怎么来了?” 叶恒顺声望去,就看到报了失踪正由着刑部四处寻找的那四位公子哥正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呢。 看他们的样子,也没吃什么苦头,一个个的精神头十足。 想着外头为着他们折腾的兵荒马乱,叶恒一时间有了几分怒意。 她几步过去,朝着站在前头的林时荣头上敲了过去。 “你还有脸叫我,知不知道外头为了寻你们闹出多大的事来,你们倒好,在这里乐不思蜀了。” 林时荣被敲的头一疼,吓的缩了缩脖子。 “七婶,我们也是……也是没办法啊。” 王相家的孙子王举忍着心虚解释:“福王妃,我们一起出来游玩,没想到在此处碰到有登徒子调戏弱女子,自然要打抱不平,谁知道赶走了登徒子,差点引来祸事。” 叶恒目光扫向王举。 她清冷的目光移过,王举也心虚的低了头。 “总归是我们的不是,要打要罚我们都受着。” 叶甜几步上前挡在林时荣身前:“您,您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叶甜小声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原来林时荣四人好奇密林中有什么,相约过来搜上一搜,本来走的好好的,哪知道突然间传来惊呼声。 他们跑过去一看,竟然有一个身着锦衣的登徒子正按着娇小甜美的小姑娘欲行不轨之事。 林时荣四个虽然有点叛逆,但骨子里还都是正直的人,身上还带着几分侠气。 他们看到这种事情哪能忍啊,直接就持着兵器上前殴打那登徒子。 他们一上手,小姑娘得以逃脱。 脱身的小姑娘没有跑,而是双手结印,朝着登徒子攻去。 登徒子被四人围殴,又被小姑娘偷袭,就吃了亏。 他受伤之后恶狠狠的瞪向林时荣四人:“多管闲事的人族,你们且给小爷等着。” 他指着小姑娘厉声道:“叶蜜,你若识趣就赶紧收拾东西嫁与我,否则我叫你们叶氏阖族覆灭。” 林时荣哪受过人威胁,一时气急,持剑上前。 谁料到那人直接原地消失,倒是把林时荣吓了一大跳。 原来救了人,林时荣四人是要走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走,林中起了大雾,叶蜜瞬间神色大变,一挥手,带着他们四个就进了蜂巢。 叶蜜对着叶恒轻声解释。 “胡毒是胡蜂一族的少主,他们胡蜂一族一直觊觎我叶氏的传承和我父母攒下来的万贯家财,灵宝灵药,早先我父母在时,他们不敢来犯,谁知道前些时候我父母故去,我和姐姐年幼法力低微,胡毒便大举来犯。” “前几日我和姐姐拼着全力又损失了几件灵宝才挡住一遭,今日我出去欲寻祖上的藏宝处,谁知道被胡蜂给看到,他就想……就想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娶了我,再接管我叶氏一族,好人财两得,眼看要成事时,正好碰到林公子四人……” 叶恒点头表示明白了。 叶氏蜂族没有什么法力高强的镇守,自然就引来贪得无厌的胡蜂。 胡蜂本就比蜜蜂更强健,蜂毒也更狠辣,再加上他们法力高强,叶氏蜂族根本不是对手。 叶氏蜂族传承日久,族中好物肯定不少。 那胡毒就打定了主意要收叶氏蜂族的少主,再借此接掌叶氏蜂族。 只是他的主意打的好,可叶氏蜂族不买帐。 如此,胡毒自然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想要强娶豪夺。 而林时荣四人倒霉正好碰上此事,整个被牵连了。 第一百零六章 吃了你的蜜,帮你平事 大殿在剧烈的晃动。 整个蜂巢都在晃动。 叶甜神色慌张,她弯腰祈求:“尊上,四位公子是无辜之人,本不该受我们牵连,还请尊上赶紧带他们离开。” 叶恒垂眸,看着弯身哀求的叶甜:“是胡蜂一族来犯?” 叶甜嗯了一声。 林时荣把宝剑拔出:“区区几只胡蜂,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王举手中持刀:“对,区区几只胡蜂罢了,既然敢来,就别怪我刀下不留情面。” 叶恒冷笑一声,一个眼风扫过去,林时荣吓的缩了脖子。 “匹夫之勇。”叶恒冷声喝斥了一句。 王举和钱桐明显的不认同,脸上带着愤色。 “福王妃,你若胆怯可以先行离去,可别拦着我们在这里救人。” “对,你一个弱女子心里肯定害怕,你赶紧走吧,我们既然遇到了不平事,就该出手相助。” 叶恒眼风扫过几人,目光在叶蜜身上停下。 叶蜜个子娇小,长相秀美,自带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真的很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好一个有正义感的公子少爷。” 她一挥手,那四人兵器瞬间落地:“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若是蜂族公主是年老丑陋的模样,你们还会不会叫嚣留下来相助?” 一句话臊的林时荣红了脸。 “七婶,不是,我们真的……” “时不时的我不管,到了这种时候,你们就给我消停的呆着,闭上你们的嘴,给我老实些。” 叶恒右手结印,食指朝四人点去。 林时荣想强辩一句,可张开嘴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另外三个也急的不行,嘴巴张的老大,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恒看向叶甜。 “你们是妖族,我们是人族,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而今是你们蜂族内斗,是死是生,也是听天由命,我们便不插手了。” 叶甜心中一阵悲哀,眼中掉下泪来。 “尊上说的对,本非一族,又何必强求,我这就送你们离开。” 林时荣急的掉下汗来,他想要说不走,可怎么挣扎都动弹不了一点,嘴巴张开,声音皆无。 李素问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叶氏蜂族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有些不忍直视,干脆闭上了眼睛。 王举和钱桐气愤的想要骂人,看着叶恒时,目光中带了几分怒色。 叶恒不管他们,朝着叶甜点头:“不必你送,本尊带他们走的能耐还是有的。” “好。” 叶甜哀声答应。 她转过头对叶蜜道:“妹妹,你去开库房,将祖上传下来的灵器全拿出来,如今我们一族生死存亡之际,也该是让这些宝贝见见光了。” 叶蜜咬牙坚声道:“是。” 叶甜一翻手,手中多了一柄短枪。 她手持短枪站在大殿中央,明明看着身姿柔弱,但却站出了慷慨赴义之态。 这小姑娘倒是有几分骨气。 叶恒看她一眼,颇有几分赞赏。 不过当叶恒的目光移到她手中短枪上时,顿时惊住。 “这……” 叶恒再也顾不得林时荣四人,几步走到叶甜身侧,目光一直盯着那柄短枪:“这是什么?你从哪儿得来的?” 叶甜愣了一下。 “这是火灵枪,是我叶氏祖上传下来的,我曾祖曾在静延仙尊门下听道,这柄火灵枪是仙尊曾经的练手之作,炼成之后赠与我家先祖。” 叶恒看着火灵枪,一些记忆涌上心头。 这火灵枪是她当年得了一些火灵石以及千年玄铁,就试着炼器,才开始的时候炼了两样失败作品,她看不上眼,就丢在了一旁,后头炼制了一件玄火鞭,她记得玄火鞭送给了她最小的徒弟。 叶恒没想到当年失败的作品会在几百年后现世,且还是拿在叶甜手中。 叶氏蜂族? 静延仙尊? 静延是她曾经的尊号,但是她对于蜂妖没啥印象啊? 叶恒皱眉苦思。 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 她曾经在仙门坐而授道,除去教授弟子,对于旁的想修行的人或妖也没什么限制,只要有缘法能够进得来,谁来都可以听。 那时她端从于一大块寒玉之上,周围高耸入云的树木环绕,似乎有棵树上结了蜂巢? 她印象不深,但后头讲完道有弟子献上灵蜂蜜,说是仙门中有灵蜂特意酿了蜜敬上来的。 难道说,这叶甜是当年仙门中灵蜂的后人? 若是这样,叶甜姓叶也说得过去。 “您这是?” 叶甜被叶恒看的心下惴惴有点害怕。 叶恒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来:“你们这里可还有灵蜜?” 叶甜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点头:“有,有的。” “能否给我一点尝尝?” 叶恒又问。 叶甜抬手,立刻有侍卫去寻。 片刻之后,侍卫端了一盏灵蜂蜜过来。 叶甜接过去,亲自端给叶恒:“虽说不及祖上酿制的好,但也可一试。” 叶恒接过来一饮而尽,确实不比当年的灵蜂酿的好,可也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把玉盏交还给叶甜,一伸手,一把红缨长枪持在手中:“即得了你的蜜,便替你解了此围罢。” 呃? 啥意思? 叶甜愣住。 林时荣四人也愣在那里。 密林外 大大的一个圈子围住许多人。 这些人在圈子里或坐或站,全都一脸紧张的看向密林。 林惊弦坐在马车内,他让王慎挑起车帘。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密林:“王伴伴,过去多久了?” 王慎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但看到色还是能估计一下的。 “许是过了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了?”林惊弦只觉煎熬。 半个时并不长,也不过是他平常读几页书的时间,可今天对于他来说却像是过了半生。 “王妃还没出来吗?” 王慎心里直打鼓:“还,还没。” 赵主事小心的凑过去:“王爷,王妃定然会平安无恙。” 话是这么说,可谁心里也没底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惊弦的脸色越来越差。 眼看着雾色越浓,甚至到了后头白雾变成了黄雾,再变的有些发黑。 这雾带着妖气,还有一点腥臭之气。 众人闻到臭味,赶紧掩住口鼻。 王慎想要放下车帘,林惊弦抬手阻止:“不必放,本王就在这里瞧着。” 嗡嗡的声音传来,随后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东西飞进林中。 “这是什么?” 刘主事吓了一大跳,神色陡变,忍不住往马车这边退。 “是蜂,是,是胡蜂……” 有眼尖的差衙认了出来。 “大冬天的,怎会有胡蜂出没?” 第一百零七章 强抢 透过浓重的雾气隐约可以看到密林中铺天盖地的胡蜂。 大冬日里,这么多胡蜂出没,叫人看的心惊胆战。 尤其是那些胡蜂比平常见到的更大。 每一只胡蜂都得有大拇指长短,更显粗壮,飞行的时候翅膀震动的声音传的老远。 单是想一想这么大的一只胡蜂蛰到人身上得有多疼,就会让人觉得害怕。 林惊弦扒着车帘,双手紧紧攥着帘子,他在努力克制,克制到手背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王慎很害怕。 他嘴里不停的劝林惊弦。 “王爷,您可莫要冲动,王妃既然敢进去,心里那是有把握的,咱们好好呆着,别叫王妃牵挂。” 这个道理林惊弦又岂能不明白。 可面对危险,却不能去帮心爱之人的无力感差点把他折磨的疯掉。 赵主事和刘主事也凑了过来。 两个人紧挨着马车站好,警惕的看着四周。 “啊!”一个侍从尖叫一声。 就见从林子里冲出一群胡蜂,直朝他们而来。 那群胡峰来势汹汹,看得出来,来者不善。 如果真冲过来,这些胡蜂恐怕能蛰死几个人。 有的侍卫两腿战战,有的撒腿就想跑。 林惊弦沉声喝斥:“谁若敢逃,回去定斩不饶。” 他一句话吓的那几个想跑的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眼看着胡蜂冲了过来,圈中的众人或挥舞刀剑,或拿衣服蒙头,或想点燃火把的…… 叫人吃惊的是,那么势头凶猛的胡蜂冲到包围圈外就停住了。 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止了他们的攻势,将他们挡在墙外,寸步不得进。 胡蜂就近在眼前,叫人看的清清楚楚。 它们全身漆黑,有着诡异的复眼,翅膀也显粗壮,震翅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空气的波动。 甚至于连它们尾后那么长的黑色闪着金属光泽的针都能看得到。 王慎咽了口干沫:“王爷,把帘子放下吧。” 林惊弦摇头:“不必,本王就在这里坐镇。” 赵主事小声道:“王妃厉害,就一个圈便把蜂妖挡在外头。” 刘主事也道:“的确厉害,王妃救了我等的命啊。” 林惊弦的目光越过蜂群,直直的投进密林。 他不知道叶恒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满腹担忧无从叙说,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祈求叶恒能够平安无事。 蜂群徘徊良久,硬是寸许不进,没办法只好撤离。 很快,四周一片平静,密林中的蜂群也在朝林子深处飞去。 众人大松一口气。 可林惊弦的心却提了起来。 叶恒可是在林子深处呢。 这么多胡蜂攻去,但愿她……不会受伤。 枝干粗壮的枣树上吊着那么大的蜂巢。 而今整个蜂巢被胡蜂团团包围。 那些个头大的胡蜂正在攻击蜂巢,一个个的朝着蜂巢横冲直撞,撞的蜂巢摇摇欲坠。 蜂巢内 大殿中,叶甜震惊的看着叶恒。 “尊上,您刚才说什么了?” 林时荣四人也全都看向叶恒。 叶恒冷声道:“我说,即吃了你的蜜,此间事便帮你摆平了。” 她右手一转,长枪负在身后:“走,迎敌。” 这个迎敌二字才吐出口,就听到一阵嚣张的笑声。 “哈哈……” “美人,我来了。” “是胡毒。”叶甜神色大惊,越到前边挡住叶恒。 叶蜜狂奔而来。 她手持长鞭,身上挂着好几块玉佩,脚上踩着金丝履云靴,头上戴着紫金冠。 “姐姐,玉佩,护身玉佩。” 叶蜜将玉佩摘下来分给大家。 她又把金丝云靴脱下递给林时荣:“公子穿上吧,这个跑起来飞快。” 这是想着打不过逃跑的时候用处大。 紧接着,她又把紫金冠摘下递给林甜。 林甜不接。 林蜜急的一头汗:“姐姐,你是咱们族中长公主,担负族中兴衰之事,不得有任何闪失,这个你戴着,实在不敌,就戴着它逃走。” 林甜眼中湿润,接过紫金冠双手颤抖着戴在头上。 她转向叶恒:“尊上,不管此战是胜是负,你的恩情我们叶氏蜂族定铭记不忘,但凡有一只蜂翁活下去,也会想办法报答尊上。” 眼看着叶甜重重拜下,叶恒没躲,也没扶她,而是双手负在身后,很理直气壮的受了这一礼。 叶甜拜下重重嗑头,再站起身时,笑颜如花。 “美人,赶紧出来啊。” 胡毒的声音越来越近,随着他的声音临近,一群胡蜂佩甲侍卫跑了进来。 叶氏蜂族的族人正常的体形在胡蜂族人面前就显的瘦小很多。 单是比体形,叶氏蜂族就不占优势。 再加上胡蜂们一个个的披甲戴盔,装备精良。 而叶氏这边就显的贫寒很多。 越是比较,越是叫人没有信心。 重重的步子响起,片刻间,一个身高得有两米,长的粗壮之极,一身横肉,满脸戾气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狂放的笑,说话的声音如打雷。 “叶蜜,美人,赶紧跟我走吧……”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叶恒。 这一眼看过去,顿时便迷了眼。 叶蜜秀美精致,柔弱无依,是蜂族难得的美人。 可就是这样的叶蜜站在叶恒身侧也失了光彩。 实在是叶恒太美了。 那种美是无论性别,不分种族,只要见到她都会直击心灵深处的艳色。 是一种美到叫人目炫神迷,叫人见一次就会永生不忘的绝丽。 大殿中那么多人,她站在人群中,光彩依旧是多少人都掩盖不住的。 胡毒一双眼睛都要粘到叶恒身上了。 他眼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以及叫人作呕的淫邪。 “美人,大美人。”胡毒搓着手就要上前。 叶甜一步过去挡住叶恒:“胡毒,这是我们蜂族内部争斗,与人族无干,他们都是人族,你莫要伤了他们。” 胡毒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啊。 他现在就想赶紧带叶恒走,带到他的蜂巢中,将叶恒牢牢的占为已有。 “滚开。”胡毒甩出长鞭,黑色的长鞭向叶甜缠去。 叶甜手持火灵枪,她运转法力,火灵枪尖喷出一火焰,火焰遇到长鞭,瞬间,长鞭就成了火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