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局被流放,我要造反》 第1章 初至北疆 大梁北疆,大同军镇定边卫驻地。 军帐中,定边卫指挥使李封安瘫软在桌案之后,手持毛笔,头也不抬,懒洋洋的问向帐中一名青年男子。 “姓名?” 那男子看上去极度疲惫,微微驼着背,声音沙哑,但语气却十分淡然。 “贾瓒。” 他体态修长,身穿脏兮兮的囚服,外头裹着一套破旧的厚衫,披散着头发,脸颊消瘦,四肢都带着铁铐,由于过于沉重,双臂无力的耷拉在身边两侧。 虽然无比狼狈,但他依然努力的挺直腰身,满是灰尘泥垢的脸上看不大清面貌,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有神。 “籍贯”,李封安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神都人士。” “年岁几许?” “隆庆三十四年生人,今一十九岁。” …… 贾瓒每答一句,李封安便在纸上书写一句,期间依然看也懒得看贾瓒一眼。 直到问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所犯何罪?” “不知。” 李封安闻言突然暴起,将手上毛笔狠狠的拍在桌上,双手撑起身子猛地站起来,如一头恶狼般死死盯着贾瓒,嘶吼着。 “都已到了这里,竟还敢猖狂至此,你当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面对李封安的怒火,贾瓒脸上多出了几分苦笑,却依旧不见惧色。 “大人,非是在下猖狂,只是因为在下大婚当天便被强行带走,随后便被稀里糊涂的流放,期间从未有人审判问话,更没有人说过在下所犯何罪,大人让在下如何作答?” 不待回话,贾瓒用力的拖起手臂,指着李封安手边的卷宗又道: “卷宗便在大人手边,烦请大人看上一眼,告知在下一声,哪怕是死后去了阴曹地府,也要当个明白鬼不是?” 李封安冷冷的望了贾瓒一眼,缓缓坐下,翻开卷宗观瞧起来。 掠过前面无关紧要之处,直接翻到了罪状一条。 只见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妄议朝政。” 李封安眉头一皱,有些愣神。 在这边军待了十几年,似贾瓒这般犯官的卷宗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却是头一回看到有这条罪状。 无它,因为《大梁律》里,就没有妄议朝政这么一条罪名。 当年太祖皇帝自金陵起兵,北逐蒙元建立大梁后,华夏大地已经被多年战火打成一片废墟。 为了能够快速恢复元气,太祖皇帝广开言路,让各方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共理朝政,久而久之,也就成了惯例。 大梁开国至今已有一百四十余年,现今上至朝堂大员,下至民间走卒,皆对国事讨论之风极为热衷。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妄议朝政”的罪名了。 李封安抬眸望了一眼贾瓒,面色古怪,心中有了个大概猜测。 “这小子,定是得罪了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再往下看去,心道果然。 那卷宗上明确写着,要将贾瓒发配至阻虎堡。 定远卫,是大同军镇直面草原最前线的卫所之一,而阻虎堡,则是定远卫的前线。 这地方有一个特点,凡是去这里的人,往往升迁特别快。 前提是,你得先活下来。 与其余依山而建的军堡不同,阻虎堡地势相对平坦,虽也不适合大规模行军,但若有几十上百精锐骑兵,还是能来去自如。 正因如此,这里便成了草原异族,与辽东东胡所部越边劫掠的最佳地点,战斗频发。 打得次数多了,升迁速度自然快,但是很明显,死的更快。 这里是一个不折不扣得血肉磨坊。 毫无疑问,贾瓒得罪的那人是一心盼着他早点去死。 李封安心中微叹,为贾瓒这个倒霉蛋默哀一秒,并未多说什么,默默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在边军待了十几年,他见过了太多因罪流放的官员,其中被上官迫害冤枉的大有人在,也不差贾瓒一个。 正要吩咐外头的士卒,将贾瓒送去阻虎堡之时。 忽然,他感觉贾瓒这个名字,似乎听起来有些耳熟。 不由自主的抬头仔细观瞧一番。 贾瓒依旧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虽然已经是阶下之囚,受尽磨难苦楚,但周身超然于世的气质,以及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能看出其绝非一般人。 “敢问……” 李封安想到了一种可能,缓缓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扫先前咄咄逼人之态,吞了口唾沫,拱手一礼。 “敢问……可是贾魁元当面?” 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心中已经基本确定了贾瓒的身份。 大梁姓贾的人很多,但姓贾的官员并不算多,其中最为闻名的,当属开国勋贵,金陵贾氏。 以往被流放至此的犯官,来到军营后,有心如死灰者;有大喊冤枉以头抢地者,却极少有人能够像贾瓒这般心平气定。 面对不知生死的前途,还能如此淡然,姓名年龄又能对的上,除了那个贾氏一族的麒麟子,李封安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不敢。” 贾瓒抬起铐着铁链的双手,艰难的还了一礼。 “即已被发配至此,昨事便都成了过眼云烟,瓒着实不敢再以魁元自居。” 望着露出雪压霜欺之态的贾瓒,李封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贾瓒,宁国府上代家主贾敬的庶子,自幼聪慧,十三岁进学,十九岁便考上了状元。 乃是自开国至今,最为年轻的状元,名声响彻天下,才情品格皆令世人称道,更是被天下青年士子引为榜样。 哪怕是地处边陲之地的李封安,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只是……以这位的家世和声望,究竟是得罪哪路神仙,才被这么不声不响的充军了? 想到此处,李封安顿时头皮发麻。 对方不仅出身自显赫的贾家,自身还是状元,老师更是当朝礼部尚书。 三个身份加身都没能保住贾瓒,可想而知他究竟捅了多大的篓子。 但反过来,虽然被流放,贾瓒自己又岂是好惹的? 虽然对付不了针对他的大佬,但若是真想办自己这个区区指挥使,简直不要太轻松。 两拨大神隔空斗法,自己这个小小凡人夹在中间,稍微得罪了哪一方都会瞬间粉身碎骨。 内心剧烈活动了一番,李封安强忍着骂娘的冲动,长长的吐了口气。 拱手道:“身为指挥使,本官只能依照上命行事,无可奈何,如有得罪之处,还望贾魁元体谅。” 卷宗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不论以后贾瓒何去何从,此刻的他都必须前往阻虎堡。 在这一点上,李封安是万万不敢抗命。 贾瓒微微一笑,似乎扯动了脸上了伤口,脸上抽搐了下,道:“大人言重,其中利害,在下自然明白,不会令大人为难,依命行事即可。” 听闻此言,李封安心中大定。 他最是害怕贾瓒仗着自己的身份,要求调去别的地方。 好在贾瓒通情达理,没有让他左右为难。 大手一挥招来侍卫,解除了贾瓒身上的镣铐,并命他们将贾瓒送往阻虎堡,顺手卖贾瓒个面子,让侍卫们路上好生照料。 待贾瓒离去之后,李封安望着神都长安的方向,目光深邃,呆坐许久后摇头长叹。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 与李封安告辞后出了军帐,猛然一片明晃晃的白光,令人睁不开眼睛。 营地各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极为刺眼。 贾瓒双目微闭,很快便适应了过来,随即轻叹了口气。 “终于到了,总算是熬出了头。” 他本来是另一个世界精通特种作战的雇佣兵,在一次行动中遭遇了埋伏,等醒来之后便镣铐加身,已经是在被发配充军的路上了。 这个过程中,风餐露宿,挨饿受冻自是不必多说,苦不堪谈,稍不注意,更是会被押送官兵打骂。 要不是在军旅生涯中磨练出的坚定意志,咬着牙死死的硬挺,他早就没命了。 好在,虽遭受了无边苦楚,但总算是活着抵达了北疆。 一股寒风袭来,贾瓒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破旧囚服,嘴里吸溜了一声,又望向眼前一片透明字幕。 【这一路的流放之苦,使得你感慨万千,于是你决定: 一、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你决定继承前身遗愿,忠于朝廷死于王事,青史留名,万古常颂(难度:困难) 政务+100,武力+70,统兵+80 二、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流放路上,百姓的流离失所,官员的贪赃坏法和肆意妄为,使得你认为当今朝廷已经无可救药,你决定不破不立,改天换日。(难度:噩梦) 政务+90,武力+100,统兵+100 三、海外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中原王朝纷纷扰扰数千年,始终都在一个地方打转,你对争霸天下并无多大兴趣,你决定前往海外开疆拓土,传播中华文化,建立一个全新的帝国。(难度:地狱) 政务+120,武力+120,统兵+120】 贾瓒愣怔了下,仔细阅读字幕的内容,眼神逐渐阴狠起来。 第2章 家书 几日后,黄昏,阻虎堡一处住舍内。 窗外呼啸的北风夹杂着雪花,扑打着门窗上的窗纸,发出“呜呜”的哀嚎声。 屋内,桌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贾瓒已经洗涮干净,端坐在桌椅前,正在研墨。 原本脏兮兮、披散在一起的头发,现在已经被一根木簪穿好,梳洗整齐。 清洗去了灰尘的俊逸面容上,依旧可见伤痕和淤青, 从门窗缝隙中渗入的寒风,吹的油灯内的火苗徐徐晃动。 贾瓒勒紧身上破旧的羊皮裘,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搓了几下,拖着略显僵硬的手指拿起桌上的毛笔,吸饱了墨汁,在信纸上书写起来。 “夫人可卿亲鉴: 为夫已平安抵达大同府,夫人远在京城,莫要牵挂,以免忧思过虑,伤了身子。 此番劫数,先前为夫早已有所预料,本不愿将夫人牵扯其中,然蒙泰山大人恩重,且为夫存有侥幸之心,这才应下这门亲事。 当今天下,贪官污吏横行不法,致使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为夫早有死谏以报皇恩之意,这才上书痛斥利害。 然朝堂之上,佞臣当道,禽兽食禄,颠倒黑白,倒因为果,竟反将为夫打入天牢,以待秋后问斩。 幸得京畿诸县学子千余,齐聚重华门外绝食明志,为夫这才得以重见天日。 而后多时,所见朝堂之上风平浪静,为夫便应父亲大人要求,迎娶夫人。 未曾想,奸佞竟在拜堂成亲之际突然动手,无凭无据之下便将为夫发配边塞。 此乃为夫之过,愧悔无地,夜不能寐,不足为外人道也。 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贾氏一族,起于微末,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数代先祖军前用命之下,这才有了一门二公之荣耀。 然自代善公、代化公之后,二府之人只知享乐,不问世事,时至今日,族中竟无一人从军入伍,凋敝至此,以致为京师勋贵所嘲。 我贾瓒虽是一介书生,蒙圣上洪恩,点为殿元,却早有追随先祖之志,此番劫难,正合我意。 夫人且于京中安心休养,看为夫以七尺之身,于边关建功立业,重现先祖荣光。 为夫在此明誓,最多不过三年,定会回京,到时你我夫妻二人再行团聚,一解分离之苦。 家中人多嘴杂,非是清净之地,夫人不妨回泰山大人处静养,于他老人家膝前进孝,也可稍缓为夫愧疚之意。 此事为夫会另修书一封,送往西府老太太处说明,族中些许杂音,夫人不必理会。 另,我有一心腹小厮,唤为墨竹,其粗通拳脚, 为人机敏,忠心耿耿,颇有能力,可为夫人外宅之臂膀。 若是遇到难事,可命其去寻我恩师礼部尚书简大人,他老人家自会出手相助一二。 还望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令为夫于边塞苦寒之地牵挂。 纸短情长,不胜依依,余容后禀。 夫贾瓒恭请俪安” 信写完之后,贾瓒仔细核对内容,确保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整封信写下来,他是半句皇帝的坏话都没有提。 以前身当朝状元、礼部尚书弟子的身份,对方竟敢无凭无据的拿下流放,很明显是受到了皇帝的指示。 未免此信半道被某些人截下窥视,又生祸端,即便心中对皇帝再不满,他也只能通篇痛骂朝中官员,丝毫不敢表达对皇帝的怨恨。 写完了给自己夫人的信,贾瓒又抽出一张信纸,给西府的那位贾老太太写封信过去。 相对于给自家媳妇的信,这封就简要了许多,简单汇报了下自己的情况,随后要求让媳妇回娘家居住。 给的理由相当直接了当,他对自己的那位兄长不放心。 虽然没怎么看过红楼梦,但其中一些情节他还是能大致知晓。 这位便宜兄长贾珍是个什么人,他岂能不知道。 跟贾母把话说开了,免得自己头上变成一片大草原。 有贾珍诸多辉煌履历在前,再加上贾瓒亲自开口,哪怕贾母并不相信贾珍敢乱来,也不得不采取措施,杜绝此事发生。 虽然是庶子,但贾瓒状元光环加身,论起家中地位,丝毫不逊色于不学无术的嫡子贾珍。 他的话,哪怕是贾母也不敢轻视。 两封信写完,贾瓒缓缓昂起头来,望着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的窗纸,冷俊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贾瓒呀贾瓒,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我可倒了霉,不仅平白无辜受了这流放之苦,还得给你去收拾烂摊子。” 穿越过来之后,他完整的接受了前身的记忆。 当今圣上隆庆帝,已经在位五十三年,生性好大喜功,骄奢淫逸。 正是在他手里,原本还算吏治清明、上下通达的大梁,迅速的腐朽了下去。 如今内有天灾人祸不断,各地作乱此起彼伏,动荡不安。 外有辽东东胡虎视眈眈,时刻威胁大梁边陲,欲效仿蒙元,鲸吞天下。 神州内外,皆是一幅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各路牛鬼蛇神均是摩拳擦掌,时刻想着提刀上洛,去找皇帝痛陈利害。 造成此等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以大梁的政治风气虽然开明,哪怕民间对于朝堂上的批评也都司空见惯,但这也不代表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在隆庆帝统治的这几十年中,但凡是被怀疑对于皇帝统治有所不满的,如今坟头草都已经长成苍天大树了。 这其中不乏享誉宇内的老臣,声名鹊起的才俊。 不论是谁,通通被连根拔起。 所以,在大梁,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随便你怎么骂都没事,但一说到天下局势,谁都不敢多嘴。 别问,问就是天下太平,风调雨顺,隆庆盛世,除了朝堂上那帮孙子不干人事以外,大梁简直完美无瑕。 最近的这二十多年里都是如此,但谁知,忽然就蹦出来个铁头娃。 那日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前身将当今天下动荡不安、百姓流离失所的现状和盘托出,言辞甚是辛辣讽刺,将满朝君臣的遮羞布,一把扯了个干净。 除少数确有真才实学、不同流合污的人,剩余的所有文武官员,更是被他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简单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跟你们这帮虫豸们一起,怎么能搞好国家呢? 他不仅彻底越过了老皇帝的底线,他还在底线那头疯狂的蹦迪。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作死了。 老皇帝勃然大怒,当即将他拿下入狱。 如果不是念及过去贾代善和贾代化的旧情,老皇帝恐怕连贾家都要给一锅端了。 却未曾想,将前身拿下入狱后,早就对当今朝局极度不满的学子士人彻底爆发,随即开始集结于重华门外绝食抗议。 此事影响不仅局限于京畿地区,在两京十三省皆有士子响应。 民意汹汹之下,皇帝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终是有些心虚,加上前身老师简成老大人的劝谏,便借坡下驴,将贾瓒释放。 从狱中出来之后,为了能让他收收心,身在化外修道的老爹贾敬,特地给他找了门亲事,希望他成亲后能收敛一些,少整些能把人吓个半死的活出来, 贾敬给他找的这个妻子,便是秦可卿。 原身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多人,并不想连累秦家。 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贾敬的强行命令下,只得随家中的意思,与秦可卿完婚。 后面的事情,便是信中所说的了。 大婚当日,连自己媳妇长什么样都没看到,便被带走,随后死在了流放路上,可谓憋屈至极。 …… 桌前,贾瓒稍微吐槽了两句,小小的发泄下心中郁气,长叹一声,便将目光放到了眼前一片透明面板上。 【争霸天下专用子系统】 【姓名:贾瓒 年龄:一十九岁 武力:110 政务:100 统兵:100 招募额度:0 已招募兵卒:2 已招募将领:无 将领招募价格:1000 任务:二十年内统一天下,手段不限。】 在系统给出的三个选项当中,贾瓒选择了第二个。 第一个选项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他弄死隆庆帝的心都有,哪还会给他当忠臣。 至于第三个,加成虽然最多,但缺陷太大。 海外建国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很可能穷极一生都不会有太大进展。 相对而言,还是第二个选项比较务实一些。 而且,不搞一波皇帝,他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选择了选项之后,系统给了个新手礼包,开出了2点的招募点数,外加10点武力,10点政务。 但这个系统的主要能力,并不只是具象化他的能力值这么简单。 它最核心的功能,是可以将贾瓒麾下的士兵,招募成为对他绝对忠诚的系统兵。 就如同一些战略游戏一样,这些系统兵可以在战斗中获得经验进行升级,全方位加强战斗力。 最低为0级,最高为5级。 招募名额会在他自己或系统兵杀敌后获得,每一点名额可以招募一名士兵。 至于将领的招募,则需要耗费更多的招募点数,更是有几率出暴击,招募出历史上的名将为他效力。 不过这个功能也不是没有限制,他只能对自己所统御的部下进行招募,并且无法招募比自己官职更高的人,对敌方也无效。 贾瓒对此倒也能理解,若是没有任何限制,他直接跑到皇宫,对老皇帝招募一下,岂不是直接大结局了。 “真是造反专用系统”,细细回想系统的功能,贾瓒哑然失笑。 系统兵本身的战斗力就远超普通军队,再辅以他自己所通晓的现代练兵方法,只要他能保持耐心,以后如何打胜仗便不再是问题。 要完成任务,主要难点在于,要如何使世人相信,他才是天命所归、有资格御极天下之人。 此事,还需要去仔细谋划。 正在贾瓒沉思之时。 忽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整个营地如同沸腾了一般,乱作一团。 混乱中有人高声疾呼:“快,集合!”。 房门被重重的推开,进来两个身高马大、孔武有力彪形大汉。 其中一人喊道:“大人,快!鞑子来袭!” 第3章 东胡来袭 这两人是与贾瓒同居一室的兵卒。 说话的这个叫王虎,另一个沉默不语的叫李南。 二人头顶着有着一串只有贾瓒能看得到的白字,上面标注着各自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零”字,标注着两人的等级。 开启新手礼包获得了2点招募额度后,贾瓒便将二人招募为系统兵。 由于贾瓒现在也是大头兵一个,系统原本只能招募自己下属的限制,便被暂时解除,招募完两人之后又重新复原。 听到有鞑子来袭,贾瓒心中一动。 他现在的武力值高达110,再加上他本身便是精通特种作战,极其擅长近身搏斗。 他也想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强。 “来了多少”,虽心中颇为跃跃欲试,但他脸上却并无半点表情,冷声问道。 “百骑有余”,王虎躬身道。 “这么多!”贾瓒眉头一皱。 关外的草原异族和东胡所部,常年从阻虎堡一带越边的人数,都在几十人左右,少而频繁。 少有人数上百的情况出现。 因此大梁在阻虎堡驻扎了两个百户所,总人数为两百多近三百人。 一旦发现有敌军越边,一半人留守阻虎堡,出动的另一半人也能保证数量占优。 不过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贾瓒未多说,拿过旁边架子上的皮甲穿戴整齐,拿起靠在墙上的制式长柄大刀,与王虎二人一起掀门而去。 …… 十六年前,辽东东胡诸部归于一统,侵占大片汉土。 消息传至朝廷,隆庆帝大怒,尽起四十万大军讨伐,却因贪功冒进,致使全军覆没。 若不是最后依托着长城防线,死死的挡住了东胡南下,怕是会重演前宋旧事。 此战大梁不仅丢失了整个辽东,还将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尽数赔了进去。 这一战,将满朝文武的精气神打没了,更是将整个大梁军事集团的脊梁给打断了。 从此以后,朝廷再也无力主动出击,于北疆设九边镇,勉强抵挡东胡南下。 贾瓒所在的大同镇便是其中之一。 设下九边镇之后,朝廷将建设重点放在了距离辽东最近的辽东、蓟州、宣府三镇。 加上山海关、喜峰关、居庸关、紫荆关等险要之地,整个东北方向堪称铜墙铁壁。 当时的大同镇位置距离东胡较远,且关外还有忠心于大梁的蒙古可烈部,所以并未大力建设。 后来东胡久攻辽东等三镇,均无进展之后,便将矛头指向了西边的可烈部。 东胡大军西征之后,可烈部不敌,曾数次向朝廷请求支援。 但大梁朝堂上下畏惧东胡如虎,强令边军不得出击,坐视可烈部被东胡吞并。 自此,大梁失去了在塞外的唯一盟友。 此时辽东等三镇的建设已经耗干了国库,加上官员贪墨、上下其手,各地又叛乱不断,至使朝廷再也无力加强大同镇,只得依靠原有防线勉强支撑。 好在这里距离东胡核心地带也较远,补给相对困难,并且他们与草原诸部的关系也并不和睦。 东胡屡次派大军来攻,均是由于后勤问题和草原诸部的威胁,不得不退兵。 大梁这才得以在大同一带,与东胡勉强僵持对峙。 贾瓒一行三人行至阻虎堡大门前,此行出动的人马已然集结完毕。 有一中年男子坐于马上,见贾瓒前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语调怪异的说道:“呦,咱们的状元爷来啦” 此人便贾瓒所属百户所的百户,章正。 众人皆尽回头望去,目光中尽是幸灾乐祸。 被人嘲讽,贾瓒脸上没有丝毫异色,行至马前,对其一礼,口称:“见过百长。” 见他不为所动,章正依然不依不饶,耻笑道:“状元爷会不会骑马,要不要咱们扶上一把呀?” “哈哈哈” 四周边军哄堂大笑。 昔日高高在上的状元,被贬至此,同他们一样,成了个大头兵,众人多多少少都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龟孙子!”李南性格沉闷,却脾气火爆,见众人嘲讽贾瓒,怒火万丈,刚要出面,却被贾瓒死死按住。 “不要轻举妄动”,贾瓒附耳轻道。 他初来乍到,又是因罪流放,若是当着众人的面与上官起了冲突,吃亏的必然是他。 按下李南,贾瓒转身拱手一礼,口称:“不劳大人费心”,接着双腿用力,拔地而起,干净利索的落在马背上。 这一手令周围人愕然,收起了嘲弄的心思,笑声逐渐消失。 章正坐在马上,略显惊讶,心头泛起几丝苦意:“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这般身手,不像是个常年读书的孱弱书生,倒像个练家子,这下有些麻烦了……” 想起有人暗中交代下来的事,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原想面对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在这阻虎堡,下手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 但贾瓒明显是有武力在身,若是一计不成暴露出去,以贾瓒的家世,一旦报复起来,明显不是他这个小小的百户可以承受住的。 不过一想到事成之后,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调往京城享福,便又忍不住心中激荡。 冷冷的望着贾瓒一眼,章正阴森的笑了几声。 来日方长,有心算无心之下,不愁找不到好的时机。 此次敌军出动的人数过多,驻扎在阻虎堡的另一名百户罗宽,将自身的部下抽调了一大半交给章正,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留守在阻虎堡。 人数很快到齐,兵急如火。 章正简单的说了个动员令,带头策马出了营门,而后二百余骑倾巢而出,往发现鞑子的方向而去。 顶着刺骨风雪行有两刻钟左右,贾瓒抬头望去。 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在风雪交加的夜空中甚是显眼。 章正见状,下令急行军,往火光方向疾驰。 众人越走,火光越大,直到后来还隐隐能听到凄厉的惨叫与喊杀。 当他们赶到之时,只见眼前一个边地村庄燃起熊熊烈火,四周尽是残肢断臂与衣衫不整的女尸。 更有幼小孩童被穿在长矛之上,如糖葫芦一般立在村口,在风雪之中飘荡,着实令人发指。 原本上百人的热闹村庄,此时成了人间炼狱。 面对此等骇人景象,贾瓒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暴虐之意。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心境,王虎凑过身来,耳语道: “朝廷多年以前,便将边关五十里内百姓尽数迁走,这些年过去,还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无户籍的逃奴、以及从辽东逃回来的汉民。” “朝廷都不管这些人的吗?”贾瓒冷声问道。 李南接过话来,语气极为不忿:“朝中的那些大官,只想着升官发财,这些年连咱们兵饷都一拖再拖,哪还有心思管他们。” 朝廷糜烂,贾瓒自然心知肚明,来到大同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一片破败景象,饿殍遍地。 在过了太原镇之后,甚至亲眼目睹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但是连重中之重的边军粮饷,朝廷都能拖欠许久,还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大梁,似乎是真的气数已尽。 诸人驻足于村庄之前,有人翻身下面观察地上马蹄印,拱手对章正道:“大人,往南去了” 章正点点头,没有理会燃烧着的村庄,手指着南方道:“追,他们还没跑多远” “是” 众骑齐声回应,调转马头,往南方追去。 临走之前,贾瓒回头深深的望了村庄一眼,目光炯炯,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即策马转身跟上了大部队。 第4章 初战告捷 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行至一处山口前,贾瓒手搭凉棚,仔细观察。 在这风雪夜色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此山口两边平缓,中间只余一处笔直的山道,是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 若是等他们尽数进入山口,山上只需在两头落下石块堵住,众人便是瓮中之鳖,任人鱼肉。 起码将他换做东胡领队,他必然要埋伏在此。 但是章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对,高声催促周围将士加速通过。 贾瓒轻夹马肚,走到章正身边,顶着风雪大声喊道:“百长,此处地势险要,恐有埋伏,还是小心为上,着人上去探查一番吧。” 章正却连头都没回,冷声道:“一来一回,耽搁时间,还是赶路要紧。” “耽搁不了多久,在下愿往”,贾瓒再劝。 听到他的话,旁边有几人也仔细观察了下山口,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却并没有主动开口。 章正强忍心头火气,依然摇头:“我刚才说了,赶路要紧” 同时心中大骂贾瓒:“以为看了两本兵书,便能纸上谈兵,简直可笑,我从军十数载,难道还不如你个穷酸不成?” “百长……”,贾瓒还欲再劝,却被章正打断。 “给我住口,尽快赶路,你若是再敢扰乱军心,本官定斩不饶”,章正怒斥道。 贾瓒见状,心中微叹,便不再言语,策马退到了一旁。 众人速度极快,说话间便已经进了山道。 贾瓒一直留心两边的山上。 忽然,一阵石块响动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极其微弱,若不是他的身体经过强化,感官大增,压根就无法察觉。 心中大叹,明白自己等人已经进入包围圈,唤过王虎李南,让他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待行至山道中间时,随着“轰隆”几声,前后山道被巨石堵住,两边山上杀声四起,无数石块箭矢从山上落下。 “敌袭!” 事发突然,数十骑卒猝不及防,或是被石块击中,或是被箭矢射中,落下马来。 余下的人也惊慌不已。 一片混乱过后,山上伏兵趁机杀出。 贾瓒挥舞长刀挡住箭矢,冷笑一声,策马而出,竟反向伏兵冲去。 身后王虎李南见状,也紧随其后。 三人以贾瓒为首,结成品字形,一头撞进东胡阵中。 贾瓒手中长柄大刀,对着眼前一名兵卒斩去。 两人交错而过,东胡士兵头颅滚落在地,血柱冲天而起,无头尸体落于马下。 接着又挥出一刀,硬生生将另一兵卒连兵器带脑袋生生砍成两瓣。 “招募点数+1” “招募点数+1” 听着系统不断响起的提示音,贾瓒心中畅快无比,只觉得热血沸腾,每每出刀便有几人被斩于马下,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 三人结阵而战,贾瓒主攻,其余二人防守,顷刻间便有十几人命丧在三人手中。 随着杀敌数目的增加,王虎李南的身上,亮起了一道只有贾瓒能看得到的白光。 顷刻间,二人只觉得气力大增,疲惫感一扫而空,惊奇过后,来不及多想,便更是勇猛的杀向敌军。 身后边军见三人如此威武,士气大振,便要策马冲出相助三人。 但还未出去,便被章正给喝止。 “百长为何要阻拦我等”,有一小旗怒声喝道。 章正脸色平静,不急不缓的说道:“贾瓒三人为咱们断后,你这一去,岂不是浪费了人家的好意,尽快移去身后拦路巨石,开辟出道路来。” 众人面面相觑。 军令如山,章正不许他们上前,他们也不能抗命,只得在心中怒骂,不得不下马搬石头。 望着被团团围住的贾瓒三人,章正心中大笑:“本来还想着可能会费点功夫,没想到你自己找死,这可怨不得我了” 正在敌阵中拼杀的贾瓒久久不见有人来援,抽空扫了一眼,见他们竟然在搬石头,心中冷笑连连。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章正,刚才在军营时,章正无缘无故口出嘲讽之语,就已经令他有所怀疑。 此时更是确定,对方一定是受人指使,想办法置他于死地。 没有援军,他可不想以一敌百,更何况还有两个新招募的手下。 他们俩可不像贾瓒,这会身上已有多处挂彩。 向两边拼杀的王虎李南招呼一声,三人缓缓后撤。 周边东胡士兵何曾见过如此猛人,杀人犹如吃饭喝水般容易,早已肝胆俱裂。 见三人退去,不敢逼迫过甚,攻势渐缓。 边打边退之下,贾瓒三人不一会便到了边军阵前。 此时章正就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出手。 心中大骂贾瓒,命周围将士出击。 忍耐许久的边军将士,立即一拥而上,与东胡士兵杀作一团。 贾瓒三人砍瓜切菜的干掉了将近三十个,东胡士兵皆是被他们的勇武给吓破了胆,士气甚是低落。 此时边军出击,东胡领队不敢恋战,边打边撤。 章正则是带头高声喊杀冲锋,中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经历一场血战。 只是先前他的所作所为,令周遭将士极为不齿。 今天他可以随意的放弃贾瓒,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放弃自己? 军心已散。 章正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心头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冒失的举动。 想弄死贾瓒,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做的如此明显。 经此一战,声誉扫地,日后部下还有几个会服自己? 他带头冲锋,拼尽浑身解数努力杀敌,试图挽回形象。 但除了几个他自己的死忠,无人响应。 众人的注意力均被贾瓒所吸引,只见他策马在阵中来回冲杀,所过之处,俱是拉朽摧枯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章正见他勇猛,心中愈发着急,竟像贾瓒一样,直直的冲到了敌人堆里。 却一个不留神,被人砍在胸口,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那东胡士兵见状,又是挥出一刀,幸好章正身上穿着皮甲,伤势不重,翻身躲过这致命一刀。 “百长!”贾瓒惊呼一声,冲过前去一刀砍死那名东胡士兵,下马将章正护住。 此情此景,落在边军将士眼中,更是对其大加赞赏。 先前章正数次针对于他,他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当真不愧是当朝状元,此等心胸,远非常人能比。 贾瓒下马之后,一把揽住章正,面色急切的问道:“百长,您没事吧” “贾瓒,你……”,章正脸色一变再变,不知该以何等面目面对对贾瓒。 憋了半天,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淡然的说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贾瓒笑眯眯的说道,眼中似乎有别样的光芒一闪而过。 “扶我起来”,章正吩咐道。 就在这时,贾瓒闪电般的抽出腰间匕首,划过了他的脖子,鲜血立马喷涌而出。 “呃……”,章正捂着脖子,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声,眼睛瞪的老大,空着的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贾瓒的衣领,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百长安心的去吧”,贾瓒笑眯眯的扯开他的手,好似割开章正喉咙的并不是他一样。 谁在背后指使章正针对自己,贾瓒心中已经有数,不必章正留活口,省的他以后给自己找麻烦。 从伤口处喷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章正生机迅速流失,弥留之际,拼尽浑身力气嘶哑的大喊:“杀我的……人是贾瓒……” 然而他喉咙受损,声音低不可闻,再加上周遭一片厮杀声,乱糟糟的,将他的声音死死盖住,谁都没有听到他喊了什么。 贾瓒笑而不语的望着他。 章正痛苦的呻吟两声,缓缓的垂下脑袋。 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紧紧盯着贾瓒,死不瞑目。 贾瓒甩开章正的手,试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已经死了之后,清了清嗓子,大声惊呼:“百长!” 众人听后,连忙上前观瞧,只见贾瓒正抱着章正的尸体高呼。 很快,战斗接近尾声,来犯东胡骑卒基本全军覆没,只余寥寥数人逃了出去。 边军自己损失倒是不大,只三十余人阵亡,其中还有一多半是死在了偷袭之中。 受伤的倒是不少,基本人人都带伤,所幸都无大碍。 从战损比来看,此战可以称得上是大胜。 但偏偏就死了一名百户,让胜利的喜悦给冲淡了不少。 边军分出人手打扫战场,收拢同袍尸身。 倒是没有人怀疑是贾瓒杀了章正,毕竟大家清楚的看到了东胡士兵斩落章正后,又挥出了一刀。 他落马后,刚好被马匹挡住,众人并没有看到他躲开了这一刀。 而且贾瓒演技精湛,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将周遭的将士给瞒了过去。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众人草草打扫了战场,带上同袍的尸首,返回了阻虎堡。 回到驻地之后,贾瓒的事迹很快便在营中流传开来。 从先前被章正嘲辱,到后面出言提醒埋伏,再到身先士卒,杀入敌军,连斩数十人,将他说的好似非人一般。 再加上他先前乃是当朝状元,如此强烈的反差,就更是给他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军中慕强,古来有之,口口相传之下,贾瓒顿时声名大噪。 至于章正的死,倒是并未在阻虎堡中引起任何波澜。 战场之上,死个人再正常不过,虽然章正是阻虎堡唯二的两个百户,但也远称不上是什么人物,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这里可是死亡率极高的阻虎堡。 第二天一早,贾瓒刚刚起床,便有公函到来。 他因为杀敌有功,升至小旗,麾下有十人编制。 品级虽然不高,但总算是脱离了大头兵的行列,大小也算是个官。 先前战斗,死在贾瓒三人手中的,就有将近四十个。 如今升迁,他将王虎李南二人调到了麾下,花费了八个名额,将剩余的八个手下全部都强化成为系统兵。 纷纷扰扰,直到第三日,他才有了空闲,将先前还未寄出的家书,交由信差送往京城。 第5章 京城二三事 将近一个月后,神都长安。 正值寒冬腊月,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街道上的积雪早已被坊吏清扫干净,与泥土一起,脏兮兮的堆在道路两旁。 此时已然接近年关,虽天气寒冷,但路上前来采买年货的百姓依然络绎不绝。 宁国府,与天香楼一墙之隔的静谧庭院中。 寒风扫过屋前腊梅树,洒下阵阵雪粉,飘落在地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尽显凄凉之意,全无半点临近过年的热闹氛围。 院落后房,屋外滴水成冰,屋内却被地龙烧的温暖无比。 一妙龄女子,端坐于贵妃榻之上,如青葱般白嫩的小手正捏着一张绣帕,不住的抹着眼泪。 她上身穿着件水青色锦袍,下身一件白色马面裙,额头中央贴着花钿,柔美的长发挽成流苏髻,戴着一支金步摇。 粉面玉容,国色天香,体态袅娜纤巧,鲜艳妩媚,好一个风姿绝越的美人。 正是贾瓒的结发妻子,被称为“兼钗黛之美”的秦可卿。 只是一双秋水美目,现在微微有些肿胀,华贵的面容上愁云惨淡,不时响起的抽泣声,更是令人我见犹怜。 她旁边,坐着另一名艳丽女子。 此女身穿大红色琵琶袖披袄,里衬白色厚衫,下穿桃色刺绣褶裙,姿容身段均是当世少有,一双丹凤眼周围,也是红胀一片,一只手揽着秦可卿的肩膀,轻轻拍打安慰着。 正是荣国府的掌家人,称“神仙妃子”的王熙凤。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那夫君,可不就是只整日让人不省心、到处乱蹦的猴子吗,真是苦了我这可怜的妹妹了”,王熙凤轻声叹息道。 自打贾瓒流放之后,新婚之日便遭逢大难的秦可卿,在贾家一时竟成了人人躲之不及的人。 生怕一个不落好,便被贾瓒连累上。 没过多久,府里便又传出了些风言风语。 大致都是些秦可卿是一个不祥之人,命中克夫之类的话。 完全不顾事实的,将贾瓒流放原因,归罪在这个可怜女子身上。 但不论别人怎么看待秦可卿,王熙凤自打头一眼看到她,便觉得甚是投缘。 身为荣国府的掌家人,王熙凤的见识到底是高了许多。 若是贾瓒的事真会连累旁人,那整个贾家谁也躲不过去。 现在只有贾瓒遭难,与旁人秋毫不犯,很明显事情到此为止,不会牵扯其他人。 是以,自秦可卿过门后,王熙凤时常来到秦可卿处劝解作伴。 “姐姐别这样说”,秦可卿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珠,抽泣道:“夫君他为人刚正,宁折不弯,得此良人,我也是心中欢喜,要怪也只能怪我与夫君,有缘无份罢了。” 言语中的凄苦之感,引得一旁服侍的丫鬟,也忍不住跟着流下泪来。 贾瓒与她成亲之前,便是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更是三元及第,名满天下的才子。 其名气,就连养在深闺之中的她也多次听闻,早已对其仰慕不已。 自从得知自己以后会是他的妻子后,喜不自胜,时常憧憬着二人相敬如宾的美好未来。 哪能想到,两人拜过天地,自己刚被送入洞房,贾瓒竟被兵丁带走,紧接着便被流放,连面都未能见上。 她虽是女儿身,却也知北地是个什么情况,贾瓒一文弱书生到了那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自己才刚刚过门,便要成了寡妇,下半生悲惨命运,已经可以预知一二。 王熙凤心头也是哀伤不已,轻轻将秦可卿揽在怀中,劝她尽量往好的去想。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瓒兄弟,此回怕是难了。 就在房内伤感之时,屋外传来一女孩的惊呼:“珍大爷,你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我来看望弟媳,还通报什么?”一男子不满的声音响起。 随即房门被推开,一身穿绯色长袍,留着一撮山羊胡,面皮白净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便是贾瓒的兄长,贾珍。 一个身材小巧,面容可人的小丫鬟跟在贾珍身后,一张小脸满是不忿,明显是守在门口的丫鬟,对于强行闯入的贾珍很是不满。 贾珍一进来,便瞧见了王熙凤也在,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呦,大妹妹也在呀。” “大哥哥来了,我过来瞧瞧可卿”,王熙凤起身屈膝一礼。 贾珍还礼后,一双眼睛便直直的瞄上了秦可卿,见她双目红肿,正色道:“弟妹呀,你可千万保重身体,二弟虽然不在,但家里还有我呀,尽管宽心,我会好生照顾你的。” 秦可卿盈盈一礼,轻道:“那就多谢哥哥了。” 一声“哥哥”,叫的贾珍心头一荡,连忙笑着点头,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弟弟生死未卜而担忧的样子。 此情此景落在王熙凤眼里,令她秀眉凝成一团。 贾珍不担心贾瓒,在王熙凤看来,倒也正常。 毕竟这兄弟二人本就极其不合。 贾瓒为人方正,严于待己宽于待人,一举一动尽显君子风范,恪守礼制,不近女色,凡是与他攀谈之人,无不觉得如沐春风,使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对待下人也是和颜悦色,从未有过打骂之举。 至于贾珍,则与之完全相反,行事放荡,性情暴虐,乃色中恶鬼,对待府里之人,稍不如意便是或骂或打。 如此兄弟二人,能合得来那才是见了鬼了。 真正让王熙凤皱眉的,是贾珍对于秦可卿的态度。 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 贾珍对于秦可卿,明显有些……过于热切了。 从秦可卿过门到现在,来这里最勤快的不是她王熙凤,而是与贾瓒关系极其不睦的贾珍。 按常理,弟弟出了事,当哥哥的来安慰劝解弟妹,也算合乎常理。 但贾珍是那样心思细腻,在乎旁人感受的人吗? 联系到贾珍素来为人,忽然,一种从未想过的可能,在她脑海中蹦了出来,顿时令她脸色大变。 再望向贾珍,仔细观察其举动,王熙凤心中大震。 眼睛骗不了人,贾珍望向秦可卿的眼神,就犹如她王熙凤望向贾母的诰命大妆一样,满是贪婪之色。 “他……不会是想……这……这可如何是好……” 一双纤手紧紧攥着手帕。 哪怕她生性泼辣强势,此时也乱了方寸。 生在高门大户,这种事情王熙凤也听过不少,以往只当作个乐子来听。 但她却从未想过,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竟会有一天出现在自己身边。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仔细斟酌其中利害,该如何处理此事才好。 装作没看见? 王熙凤往秦可卿方向看了一眼,于心不忍。 这般天仙似的女孩子,本已遭受了这般苦难,难道自己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贾珍魔爪? 但要是管的话,又该如何去管? 贾珍可是宁国府的承爵人,又是贾族族长。 她王熙凤只是荣国府的掌家人,远不及贾珍势大,压根管不了贾珍。 私下警告? 贾珍又没什么把柄在她手上,她拿什么威胁贾珍? 这件事是万万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的,否则,损害的是整个贾家的声誉。 要不然,去跟老太太说上一说? 就在王熙凤左思右想之时,秦可卿的贴身丫鬟瑞珠,拿着一封书信小跑进来。 “小姐小姐!姑爷来信了。” 秦可卿正心不在焉的应付着贾珍的嘘寒问暖,听见瑞珠的声音,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起身接过瑞珠手里的书信,迫不及待的拆开,仔细观瞧。 一旁贾珍则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阴沉沉的望了眼秦可卿手中的信,心中咒骂:“这小畜生,竟然还没死。” 秦可卿细细阅读贾瓒来信,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信中字里行间对她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想想自己丈夫流放千里去了那处苦寒之地,又随时面临生死威胁,还能抽空写信宽慰于她,感动之余又未免心疼。 虽然依旧哀伤不已,但到底是有了丈夫确切的消息。 始终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不论以后如何,自己的丈夫此时依然还活着。 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她也同样有了盼头,不用整日如木偶一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见她又一次潸然泪下,王熙凤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问道:“好妹妹,莫要再哭了,当心伤了身子,瓒兄弟在信里写了什么?” 秦可卿擦去泪珠,泣声道:“相公说,他要在边疆效仿先祖建功立业,让我在家里好好静养,莫要多想。” “呵呵呵,效仿先祖,他可真是有志气呀”,贾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感叹,但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 王熙凤瞥了他一眼,没去理会他,又问向秦可卿:“就这些?还说了什么?” “夫君说……”,秦可卿扫了一眼贾珍:“家中人多嘴杂,不是清净之地,让我回秦府静养。” 话音刚落,贾珍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暴起道:“什么?不行!我不同意!” “哪有过了门的媳妇,回娘家去住的道理,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二弟这简直就是胡闹,我不同意,不同意!” 秦可卿一双素手紧紧捏着信纸,白嫩的手背上,青色血管因为过于用力而显现了出来。 第6章 嚣张的贾珍 与此同时,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坐贵妃榻上,正逐字逐句的读着贾瓒来信,脸色甚是难看。 王夫人、邢夫人、尤夫人三人坐在一面牌桌上,静静的望着贾母阴晴不定的脸。 其余的宝玉、黛玉等小一辈,今天都不在此处。 没了他们插科打诨,王夫人等人也不敢多嘴,堂内氛围甚是沉闷压抑。 堂内服侍的下人丫鬟,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发出了些动静出来。 良久,贾母将信放下,抬头望向坐在一旁的尤夫人,开口问道:“珍哥儿最近在做什么?” 众人本来正齐齐望向贾母,却没想到贾母冷不防的提起了贾珍。 身子丰腴,姿容秀丽的尤夫人微微一愣,绣眉微皱,想了下,道:“家里突然出了这档子事,瓒哥儿不知生死的,老爷怕瓒哥儿媳妇多想,最近时常前往劝解。” 说完后,又生怕贾母怪罪她这个当嫂子的,不关心弟妹,又补充道:“本来我也要去的,但老爷说人多嘴杂,不利于瓒哥儿媳妇静养,便打发了我来这边……” 贾母没有说话,目光却变得极为阴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即扭头望向在身边服侍的鸳鸯,吩咐道:“去将瓒哥儿媳妇请过来。” 鸳鸯应下,摇曳着身子出去了。 她走后,贾母依旧一言不发。 王夫人望了一会贾母,心中好奇,又望了望作呆头鹅壮刑尤二人,才壮起胆子问道:“老太太,瓒哥儿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哦!” 贾母微微抬头,若无其事的笑道:“没什么,都是些日常问安,没事,你们继续玩。” 说罢,便又沉默了下来。 三人此时哪还敢继续玩牌,只能坐在这干等。 再说宁国府。 “我不同意,谁来也一样,可卿就住在家里,谁也别想让她走!” 贾珍在秦可卿房中暴跳如雷的嘶吼。 秦可卿坐在贵妃榻上,被贾珍的举动气的不轻。 不论是她回娘家住,还是继续住在贾家,好像都跟他贾珍没什么关系吧。 虽说长兄如父,贾珍又是贾家族长,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他的确都有一定的管辖权。 但这个权力不是无限的。 这件事始终都是贾瓒房里头的事情,哪里是外人能多嘴的。 哪怕贾珍是贾瓒的兄长,也没有资格插手。 更何况明晃晃的说什么,谁也带不走她这种话了。 这要是让外人听去,指不定会往别的方向去想,平白损她清名。 “兄长,夫君说他会给老太太去信解释,弟媳是住在家里,还是回娘家去住,都应由夫君定夺,兄长还是莫要多管了。” 虽然被气到了,但秦可卿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语气。 “这是什么话?父亲不在,我在家里就是最大的,谁都得听我的,你也一样,今日我把话放这了,没有我发话,你别想走出府门一步。” 贾珍被秦可卿顶了一句,更是怒火万丈,指着秦可卿叫嚣着。 “你!”秦可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高耸的胸口不断的上下起伏。 哪有这样无礼而逾越的兄长?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她可是贾瓒的妻子,贾珍这话,说的就跟她是贾珍的所有物一样。 王熙凤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贾珍越说越荒唐。 正当她要开口时,先前曾在门口阻拦贾珍的小丫鬟却抢先一步。 “大爷,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再是兄长,手也伸不到二爷房里吧,今日你强闯房门,已经很是无礼了,再说出这话,明显有些越界了吧?” 这小丫鬟名叫巧儿,自幼便被指派到贾瓒身边服侍,是贾瓒的贴身丫鬟。 作为贾瓒房里人,她自然心向贾瓒。 秦可卿是贾瓒的妻子,与贾瓒一体,维护她就等于在维护贾瓒。 “什么?”贾珍目光凶狠的盯着这丫鬟,似要择人而嗜。 “你一个丫鬟,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家二爷平时都是这么教你的吗?” 巧儿被盯的心头发毛,却也丝毫不退缩,勇敢的与其对峙。 见她竟然不害怕自己,贾珍自觉丢了面子。 自己堂堂威烈将军,贾族族长,此时竟连个小丫鬟都镇不住,传扬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怒火逐渐让他丧失了理智,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啪”的一声,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巧儿脸上,将其抽倒在地。 “巧儿!”秦可卿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蹲地,将她揽在怀中观瞧。 只见原本小巧白嫩的瓜子脸上,印出一个大大的巴掌印。 “区区一个丫鬟,竟然敢顶撞于我,信不信我把你卖到妓院里去?” 贾珍歇斯底里的咒骂着。 “好了!”王熙凤再也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吼声,令贾珍一愣,瞬间清醒了不少。 这才想了起来,现在不是在自己房里。 面对的,也不是对他言听计从的那些姬妾,而是他弟弟贾瓒的妻子和丫鬟。 兄弟二人都已经成亲,虽然依旧都住在宁国府,但已经可以看作是分家单过。 再是亲兄弟,自个房里的事情,对方都没有任何理由插手。 巧儿是贾瓒房里人,即便是对贾珍无礼,也应该由贾瓒这个主子来发落。 贾瓒不在,那也应该由他妻子秦可卿来责罚,怎么数也轮不到贾珍来教训。 虽说有长兄如父这种话,但并不是说父亲贾敬不在,贾珍就真的可以完整行使父亲的权力了。 固然贾珍可以仗着哥哥的身份,管教责罚贾瓒。 但是对于贾瓒房内的人,尤其是女人,他这个哥哥必须要避嫌,不能随意处置,更不能动手打骂,这是原则,也是规矩。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贾珍轻咳两声,掩饰自身的尴尬,背去双手,不再言语。 秦可卿将巧儿扶到床边,揽在怀里轻轻揉着巧儿的小脸,语气淡然道:“我累了,兄长请回吧。” 主人送客,贾珍也没有脸面再待下去,讪讪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王熙凤上前将秦可卿扶到贵妇榻边坐下,轻启红唇:“妹妹……大哥哥他……” “姐姐”,秦可卿打断了她,抬起螓首,惨然一笑:“我现在只关心夫君安危,其余之事,均不被我放在心上,若是……” 她顿了顿,眼中流出一抹悲壮,道:“我是夫君的结发妻子,就是死,我也要为夫君守节。”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贾珍对她图谋不轨。 但贾瓒此时不在,她的娘家秦家在贾家面前,又实在没什么牌面,没办法给她撑腰。 她一个女儿家,着实是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贾珍。 至于西府的那位老太太,秦可卿从未对她抱有过任何期望。 自己夫君虽说是状元,但到底是已经被发配充军了,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老太太即便是知道贾珍图谋弟媳,为了贾家的脸面着想,她也不会为了一个寡妇,而去处置贾族名义上的族长贾珍。 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责罚贾珍一番,没什么实际意义。 想及此处,秦可卿不免有些心力交瘁。 忍不住心中自哀:“可卿啊可卿,你生来便被父母抛弃,成亲后夫君又遭大难,如今更是被夫兄觊觎,难道真的如旁人所说,你天生便是个不祥之人吗?” 不论她如何聪慧早熟,此时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连遭打击之下,已经有些崩溃之兆。 “妹妹……”,见她说的决绝,王熙凤悲哀的唤了一声。 面前的这个女孩,还真的是命途多舛,丈夫不让人省心也就罢了,还有个如此荒唐的大伯哥。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似是做出了抉择。 握住秦可卿的素手,目光坚定的道:“妹妹放心,姐姐我不会放任贾珍胡来,有我在,决计不会令他得逞。” “姐姐……”,秦可卿眼含泪花,反手握住了王熙凤的手。 被王熙凤一安慰,秦可卿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在王熙凤怀中哭泣了一会,在她的安慰下,秦可卿过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被贾珍一番胡闹搅和,她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手里还有最后一张王炸。 贾瓒在信中提及,让她遇到难事,可命其小厮墨竹求救于其师,礼部尚书简成老大人。 简成科举出身,若论及家世尊贵,远不及贾家这等开国勋贵世家。 但若说社会地位与个人威望,官至礼部尚书,堪称天下士林魁首的简成,是贾家拍马也赶不上的大人物。 他若是能出面,贾珍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她下手。 但是一旦她请出简成这个外人出马,即便最后她赢了,也会使她彻底自绝于贾家。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对她来说,这是一把双刃剑,一个弄不好,便会伤人伤己。 “再等等,夫君说他会给老太太去信,且先看老太太如何安排”,秦可卿心中暗道。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鸳鸯的声音。 “二奶奶,老祖宗吩咐您去西府一趟” 正在安抚秦可卿的王熙凤闻言,愣怔了下,望向放在一边的贾瓒来信。 “看样子,老太太是看到瓒兄弟的信了,唤你过去问话呢”,王熙凤顿时喜上眉梢。 秦可卿点了点头,但眉宇之间的郁结之气依旧无法散去。 “巧儿,怎么样,你没事吧”,秦可卿关切的问向坐在身边的巧儿。 “奶奶,我没事,放心吧,不用理会我,老祖宗唤您过去呢,赶快去吧,别让老祖宗等急了”,巧儿小脸上顶着一张巴掌印,强行笑道。 但秦可卿哪里能放心的下。 今日巧儿能为了她挺身而出,着实令她大受感动。 “瑞珠,去找个郎中过来给巧儿看看,这一巴掌打的极重,小小年纪,若是落下病根就不好了”,秦可卿吩咐道。 瑞珠连忙应下,出门去找郎中。 “奶奶,我真的没事,您快去吧,不然老祖宗等不到人,怪罪下来怎么办”,巧儿柔声催促着。 秦可卿点点头,也不再耽搁,吩咐她好好休息,这才与王熙凤一道,跟随鸳鸯前往荣国府。 就在二人离去之后。 院子里,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年龄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看上去极为机敏的少年。 他望着二女离去的背影,面色极为阴寒。 扭头又望向了贾珍住所方向,狠狠的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少爷堂堂正人君子,怎么有个这般下作的哥哥。” 他便是贾瓒的贴身小厮,墨竹。 骂了一句后,他又满脸狰狞,杀气腾腾:“若你胆敢有任何不轨之举,我必先一步送你一程。” 第7章 贾母的安排 荣庆堂中。 贾母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 王夫人刚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但贾母明显言不由衷。 众人知道一定是出了些事情,但又都没胆子去问。 等了良久,终于听见堂外鸳鸯的声音。 “老祖宗,瓒二奶奶连同琏二奶奶一起过来了。” 贾母这才回过神来:“来了,嗯?怎么凤丫头也跟过来了?” 旁边的王夫人见贾母问话,这才敢开口:“凤丫头与瓒哥儿媳妇关系热切,想来今日也是过去看望她,见鸳鸯前去传话,便一同过来了。” 贾母点点头:“凤丫头平日里虽然聒噪了些,但到底还是个热切心肠的。” “哎呦,这一到门口,便听见了这话,老祖宗,您这可真是寒了孙媳妇的心了”,人还没到,王熙凤的话倒是先到了。 贾母顿时破功,笑骂道:“你这猴儿,平日里就你聒噪,吵的人心烦,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 门口,王熙凤和秦可卿一同到来。 进门后,秦可卿盈盈下拜。 “孙媳妇给老祖宗请安。” “嗳,别多礼了,来,快来” 贾母和颜悦色的招呼秦可卿坐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对王夫人等人道: “这孩子,我瞧见了便打心眼里喜欢,不仅生的颜色好,知礼数,说话也柔声细语的,不像别人,整日里吵的让人不得安生。” 王熙凤没有贾母招呼,她倒也不客气,上前坐到贾母另一边,娇嗔道: “老祖宗,您这可就偏心了,孙媳妇我整日管着家里,忙前忙后的,也没落的了好话,可卿妹妹什么也没做,您倒是逢人便夸,我可不依。” “行行行,你也好,你也好,行了吧”,贾母开怀大笑,另一只手握住了王熙凤笑道。 荣庆堂中因为王熙凤的插科打诨,刚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满是欢声笑语。 笑闹一通后,贾母转头对秦可卿柔声问道:“在东府,住的可还习惯?” “谢老祖宗关心”,秦可卿脸上有些不大自然:“还……还习惯……” 王熙凤坐在一旁,心中大呼机会来了,开口道:“老祖宗,可卿妹妹这话是让您宽心才说的,其实呀,她在东府,过的可不大好。” “哦?”贾母作惊奇状,扭头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王熙凤站起身来,坐到秦可卿的身边,双手揽住她的肩膀,面露悲色:“因为瓒兄弟的事,可卿妹妹整日里以泪洗面,这些日子眼瞧着消瘦了不少,这样下去,身子哪里能遭的住。” “姐姐……”秦可卿唤了一声,轻轻摇头,又转头对贾母道:“老祖宗别听姐姐的话,这些日子,孙媳妇逐渐想开了些,夫君今日也来了信件开解,日后不会如此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信件始终只是信件,再能安慰人,也始终不如真人在身边。” 她歪着头,仔细的观瞧了一眼秦可卿,感叹道:“老太婆我活了这么久,何种颜色的女孩子没见过,但生的这么好的,还真是头一回瞧见,瓒哥儿能娶了你,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蒲柳之姿,勉强入眼,让老祖宗见笑了”,秦可卿谦逊道。 王熙凤掩嘴而笑:“你这般容貌都只是勉强入眼,那我岂不是都见不得人了?” “哈哈哈” 她的一番俏皮话,引得堂内众人欢笑不止。 贾母拿手指点了点王熙凤,笑着摇摇头,又对秦可卿道:“你住在东府里,整日的睹物思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秦可卿心中顿时一动,认真听着贾母接下来的话,生怕错过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旁边的王熙凤也伸长了耳朵。 “这样吧,老太婆我很是喜欢你这孩子,不如,你搬到西府里来,时常过来陪陪我,给我作个伴,也省的你窝在房中,整日里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贾母面带笑意,丝毫没有半点异色。 秦可卿闻言,心里有些失落。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能够回到秦府,毕竟是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 不过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差,不论贾珍如何色胆包天,他是决计不敢在西府乱来。 “能蒙老祖宗喜爱,孙媳妇惶恐,日后怕是要叨扰老祖宗了”,秦可卿柔声道。 “不叨扰,哪里会叨扰到我,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贾母揉捏着秦可卿的小手,笑逐颜开。 王熙凤见事情定下,心里也着实轻松不少。 身为荣国府掌家人,秦可卿搬来之后该住在哪,还是需要她来安排。 整个荣国府的格局,都装在了她的脑子里。 稍一思量,便有了合适的地点。 “老祖宗”,王熙凤开口道:“这荣庆堂后头,就在我那院子隔壁,倒是有个闲置的院子,虽然不大,倒也雅致,不如让可卿妹妹住在那吧。” 相比较王熙凤,在荣国府住了一辈子的贾母,对于府中的更是了解。 被王熙凤一说,贾母便知道了位置。 此院子离贾母所住的荣庆堂后院,只一墙之隔。 院子大门朝东,出了门往南过了小过道,便可从东西穿堂进到荣庆堂后院,正好满足贾母时常让秦可卿来陪她的要求。 “好,这里好,就这了”,贾母很是满意。 这可就真的是在她眼皮子底下了。 “瓒哥儿媳妇,毕竟是你要住的地方,一会让你二嫂子,带你去瞧瞧,若是不满意,咱们再换。”贾母和颜悦色道。 “不必了,老祖宗说好,想来必是不会差,老祖宗总不会忍心让孙媳妇去住破房子吧。” 去了一大心事,秦可卿心情不错,学王熙凤的路子,说了句俏皮话逗贾母开心。 此举正是挠到了贾母痒处,她就喜欢这个,闻言捧腹大笑,指着王熙凤对秦可卿笑道:“你呀,以后少跟她来往,多好的一个温婉可人的孩子,若是学成了她这般,我老太婆还不得被吵死。” “老祖宗~”,王熙凤顿时不依的跟贾母撒娇。 荣庆堂中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即便将秦可卿安排到自己身边居住,贾母依旧不大放心。 毕竟贾珍灵活的道德底线,她比谁都清楚。 欢笑后,贾母又将几个自己身边的婆子、丫鬟,安排到了秦可卿房里。 直到安排好了这些,贾母这才放下了心。 这下子,总算万无一失了吧。 正事定下,王熙凤趁热打铁,立即安排平儿带着人手前往东府给秦可卿搬家。 而秦可卿也没回宁国府,继续留在荣庆堂中陪着贾母。 平儿带着一大帮子人,动静不小。 早有贾珍安排好的人,盯着秦可卿的院子,见状立即汇报给了贾珍。 接到小厮回话,得知秦可卿要搬离东府,住到西府后,顿时火冒三丈,冲出门前去阻止。 但赶到现场,看到带头的人是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平儿后,立马便没了气势。 虽然王熙凤向来强势,但她可管不着东府的事。 能大张旗鼓的派平儿过来给秦可卿搬家,连通知都不用通知贾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贾母的意思。 对于贾母,贾珍是万万不敢有半点违忤的。 当天晚上,贾珍在自己房里大发雷霆,打碎了不少平日里视若珍宝的瓷器玉石。 第8章 重生之我在北疆当战神…… 北疆大同府。 在章正死后,贾瓒逐步在阻虎堡站稳脚跟。 说来也奇怪,自从杀了章正之后,贾瓒做好了面对各种阴谋诡计的准备,整日冥思苦想如何反制。 但自那之后,军中便再也没有谋害他的迹象出现。 苦等了两三个月,迟迟不见对方出手,贾瓒心中颇为郁闷。 对方似乎把他给忘了,就光剩他自己在与空气斗智斗勇。 既然如此,贾瓒也就稍微放松了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作战之中。 阻虎堡地处前线,战斗频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贾瓒因为作战勇猛,每每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斩敌无数,功劳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上面的人也知道贾瓒得罪了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不想惹麻烦,便有意的将他的功劳给往下压,实在压不住的也要打个折扣的往上报。 但即便如此,贾瓒的功劳也依然鹤立鸡群,极为显眼。 从小旗升至总旗,再到百户。 很快,一个小小的阻虎堡,便再也供不起他这尊大佛。 贾瓒的功劳已经累积到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程度。 恰巧此时,隔壁玉林卫所被东胡偷袭,其下辖的云右所千户左腾因公殉职。 上面一合计,索性便任命贾瓒为云右所千户,居五品武官。 其实玉林卫被偷袭这事,说起来还能与贾瓒有些联系。 由于他和他手下过于支楞,凡是越边的东胡与草原异族皆是有来无回。 时间长了,他们也逐渐听说了贾瓒的大名。 几次三番设计围杀不成,反倒赔进去不少人手。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得绕路南下,避开他的防区。 阻虎堡也就从以前越边最频繁的地区,变成了大同府最平静的地区。 他们这边倒是平静了,结果隔壁玉林卫便平白无故的遭重,成了被草原异族和东胡选中的倒霉蛋。 几次打下来损失惨重,连千户都死了一个。 面对这样的情形,上面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把贾瓒给调过去。 一来,给他升官也算对得起他的战功;二来,他最能打,调过去专业对口。 离开阻虎堡到任云右所后,贾瓒并没有立即花费招募点招募,而是先下令彻查云右所的实际士兵数量。 大梁边军编制,一个千户所满编人数为一千一百多人。 五个千户所合为一个卫所,设指挥使一名,人数为六千人左右。 大同军镇位置重要,因此朝廷在此设了十三个卫所,总兵力多达八万多人。 看上去人数虽多,但此时大梁军中,喝兵血、吃空饷之风盛行,边军自然也不能免俗。 就实际情况来看,大同镇实际兵力,能有五万人就已经相当不错。 别人怎么干,贾瓒管不着,但是他自己的队伍,绝对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经过几天的调查后,云右所的人数统计上来了,在编一千一百二十人,实际人数仅为七百一十人。 其中还有一百多人身有残疾,完全没有作战能力。 统计数字出来之后,贾瓒立即马不停蹄的前往玉林卫所,与指挥使王功开始掰头。 王功哪里见过贾瓒这种人,有心训斥,但对方拿出的材料实在过于扎实,有理有据,让他找不出借口。 而且面对正义凛然又认死理的贾瓒,他是实在无法将这种不能见光的潜规则给说出口,无奈只能搪塞过去。 但是贾瓒不为所动,三天两头的往玉林卫跑,都快把玉林卫所当自己家了。 被烦的实在受不了了,王功只得按照实际人数,给他补齐了空缺,还给那一百多伤残士兵退了军籍,送返家乡。 又在贾瓒的强烈要求下,从阻虎堡将他原本的那一百多人调拨给了他,补上了这些伤残士兵的空缺。 弄完了这些,贾瓒这才作罢,王功的耳朵根也总算是清净了。 但是,阻虎堡的百户罗宽,却大骂贾瓒不讲武德。 他原本还指望着贾瓒留下的这些人给他挣军功,谁曾想贾瓒人走了,转头就把他们也给要走了。 空额补齐之后,心满意足的贾瓒,这才将手下的这一千多人招募成系统兵。 前世他身为征战多年的精锐雇佣兵,对于各种现代练兵方法了然于心。 以前在阻虎堡,他就是依靠着这些方法训练手下,并且依托着系统的加持,这才打出了阻虎堡的赫赫威名。 现在调到了云右所,自然一切照旧。 每天训练士卒,闲着没事拉上一批人,去关外跟蛮族找找乐子,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此外贾瓒几乎每月一封,与京城的秦可卿通信,增加彼此的了解,以及报告自身状况。 秦可卿的来信比较简单,大部分都是在劝导他要注重自身安全云云。 当得知他一路升至千户后,也是欢喜不已,时常在信中羞涩的表达思念之情。 少女怀春,又不敢放开表达心迹的小心思,让人忍俊不禁。 贾瓒也从信里得知,秦可卿搬到了西府,住在荣庆堂后面,跟王熙凤成了邻居。 倒是对于贾珍,秦可卿不想因为自己,而使得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只字未提。 见贾母并未按照他的意思,让秦可卿回秦府居住,贾瓒心中多有不满。 若是放在以前,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状元郎时,贾母是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拂了他的面子。 的确,出阁后的姑娘,肯定不能长时间住在娘家,会让旁人传闲话。 若是依照贾瓒的意思来,时间一长,对贾家的声望多少会有些影响。 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他现在在贾母心中的地位,完全比不上所谓的贾家声望来的重要。 对此,贾瓒报以冷笑。 秦可卿虽然并未提及贾珍,但他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他的贴身小厮墨竹,将此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他。 对贾母,贾瓒是不满,那么对贾珍,他就只剩下了单纯的杀意。 果然如他所料,他的这个便宜大哥,并没有因为秦可卿是他弟媳而有所收敛。 不过目前情况还好,左右秦可卿现在住在西府,他那个便宜大哥也就没了机会接近她。 这两笔账先且记下,等以后再逐一清算。 …… 春去秋来,寒意渐浓,而后草长莺飞。 贾瓒已经在大同待了一年有余。 自从升任千户之后,他的职位就再也没有升过。 毕竟不论他的功劳有多大,他现在的身份,始终都是一个因罪被发配的犯官。 升到千户,就已经是极限,想要再往上爬,便只能等待合适的时机。 这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此时已然开春,草原上万物复苏,微风裹挟着泥土的芬香,扫过无边无际的草海,犹如波浪一般,美不胜收,空中时常还有鹰啼之声,更添苍茫之感。 军帐之中,贾瓒端坐在帅椅上,王虎与李南分立左右,望着面前站着的犹如黑塔般的汉子。 “你姓甚名谁?” 这汉子躬身抱拳一礼,道:“某家高顺,拜见主公。” 王虎冷哼一声,嘴里轻声嘟囔了几句,泛着青痕的脸上满是不服气。 “汝若是不服,某家随时奉陪,大丈夫光明正大,背后议论乃小人行径”,高顺神色淡定的瞥了他一眼,朗声道。 “哼,你偷袭在先,我当然不服”,王虎犹如被踩了尾巴一般,怒斥道。 李南抱着膀子,看了他一眼,道:“别找借口了,你我均不是他的对手。” “你跟谁是一伙的?”王虎喝问道。 “行了”,贾瓒出声制止。 王虎脑袋一缩,不再言语。 喝止王虎后,贾瓒扭头望向高顺,叹道:“等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 在升任千户,花费一千多点招募了整个云右所将士之后,他手里只剩下了一百多点。 经过了半年多的积攒,他终于又攒了一千点出来。 感觉自己现在一时半会也升不上去,他索性花了一千点,招募了一名将领。 谁曾想,点下招募之后,四下没有半点反应,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前来,他都以为是系统出了bug。 苦等了十几天,人终于是等到了。 第9章 战云将起 高顺,东汉末年吕布手下大将,统御陷阵营,人数在千人左右,纪律严明,作战勇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乃是一不可多得的统兵良将。 后来曹操大军围攻下邳,城破之后,其与吕布一起被擒,拒绝归降,被曹操所杀。 历史上关于他的评价很高,被誉为“将帅之才”,之所以名声不显,只是因为他跟错了人。 如果他不是跟随吕布,而是追随曹老板,至少也不至于比夏侯惇差,毕竟他在正史中,夏侯惇是实实在在的败在高顺手里。 贾瓒头一回招募将领,便中了个大奖。 “令主公久等,某家惭愧”,高顺躬身道。 贾瓒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没什么可惭愧的,来了便是好事。” 言罢便又吩咐李南王虎:“将所有管事的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二人领命而去,留下帐中贾瓒与高顺闲聊。 “你还记得你来之前的事情吗?”贾瓒略带好奇。 这个将领召唤功能,究竟是像兵卒召唤一样的强化洗脑,还是凭空大变活人? 高顺闻言,眉头一皱,回想道:“顺醒来便在一处荒庙之中,脑中并无记忆,只知道前来此处寻找主公。” 贾瓒点点头,心中暗想:“看来是类似于数据传输一样,将高顺的数据灌入一不知名的人身体里。” 眼前的这个高顺,虽然名字与能力,与历史上并无差别,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俩并不是同一个人。 没过一会,李南与王虎带着十几个人到来。 见礼之后,贾瓒指着高顺道:“从今日起,高顺便是我营中副将,你等皆要听其号令。” “我等遵命”,众人躬身回道。 贾瓒点点头,又吩咐李南:“将高顺为我副将之事,发往各个百户所,注意不要使外人知晓。” 李南点点头,拱手一礼,也不废话,转身去发布命令。 理论上来说,贾瓒这个从五品的千户,并没有资格自己任命副将。 但是整个云右所,从上到下全部都是系统兵,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所以此事他大可一言而决。 顶多高顺作为他的私人部曲,不计入朝廷的记录,没有品佚罢了。 李南离去之后,贾瓒扭头看向王虎,道:“我知道你为高顺所败,心生不服,你可随时向他挑战,只要你们俩不弄出伤势,随便你们。” 言罢又对高顺道:“都是自家兄弟,日常切磋点到为止,万不可惹出事来。” “主公宽心,顺醒得”,高顺抱拳道。 贾瓒点点头,对帐内众人道:“不仅是王虎,你等也是一样,若有不服,可以向他挑战,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出事,随便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道不敢。 王虎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今日高顺径直来到营前,扬言要见贾瓒,恰巧王虎从营门前经过。 得知是来投奔贾瓒的,心生比较之意,要与他切磋一番。 被高顺三拳两脚打趴下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王虎自觉有些丢面子,再加上败的太快,连他自己都没看清,恼羞成怒之下便一直说高顺是偷袭所致。 对于王虎,贾瓒有些无奈。 系统兵虽然经过强化洗脑,但除了对他忠心耿耿之外,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他们一样会有。 他知道王虎心里不服气,总不能强行按着他向高顺低头。 同时高顺初来乍到,也确实需要人来立威,以后也好服众。 作为跟随贾瓒最早的两人,王虎与李南的等级已经升到了四级,只差一级便是满级,实力在营内冠绝群雄,是除了贾瓒以外的最强者。 但贾瓒身为系统宿主,自然知晓,作为将领,高顺与王虎他们是不一样的。 以高顺那高达95的武力值,王虎去挑战他,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如果生死向博,贾瓒相信,即便是李南王虎联手,加上帐内除他以外的所有人捆在一块,都不是高顺的对手。 三言两语将高顺安置好后,众人便离开各干各事。 帐内只剩下了贾瓒自己。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手拆开了书桌上刚刚送来的书信。 看着看着,便眉头紧锁。 信是墨松送来的。 自秦可卿搬到西府后,便开始刻意的躲着贾珍,连同一些不容易避开的场合,她也托病不去。 见不到人,贾珍急的抓耳挠腮,左思右想之下,便将主意打到了墨松身上。 自从贾瓒走后,墨松便归秦可卿指派,时常给她做些外出采买东西,跑腿送信之类的活计。 可以说整个东西二府,见秦可卿最方便的,便是墨松了。 找来墨松后,贾珍开始威逼利诱,让他找个机会,将秦可卿给骗出府去。 随着贾瓒在边疆站稳脚跟,贾珍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这样下去,贾瓒迟早会有回京的那一天。 即便回不来,那也会派人回来将秦可卿接走。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哪还有什么机会。 所以,他选择铤而走险,逼迫墨松,将秦可卿骗出府,寻个机会掳走。 “好一个贾珍,找死!”,贾瓒冷笑一声。 虽然现在身在边军,无法回京,但不代表他不能派人回去。 以前是因为手底下人数太少,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好分出人手,加上秦可卿搬到了西府,没什么危险,有墨松一个人就已经足够,没必要另派人手。 现在看来,贾珍是越来越疯狂,不派人是不行了。 贾瓒当即把王虎叫了进来,命他带上几个人,回到京城,听候墨松调遣。 几人的兵籍,被贾瓒寻了个战死的理由,直接给划去。 从此之后,几人再也不是边军的士兵,而是他贾瓒的家仆。 王虎见贾瓒面色阴沉,也顾不上去找高顺打架了,当即收拾东西,拿着贾瓒的信和路引,赶往京城。 …… 入了春后,冰雪消融,草原上之上一片生机盎然。 就在王虎几人走后半个月,京城方面忽然传来了一则爆炸性的消息。 当今圣上隆庆帝病危,禅位于储君,自号太上皇,去了大明宫静养。 东宫太子登基继位,年号永安,大赦天下。 贾瓒也在赦免之列。 得知自己被赦免之后,贾瓒也算是松了口气,本来还需要上下活动一番,这下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同时这才反应了过来,为何这么久以来都没有人对付他,感情是老皇帝身体不好,那些人无暇顾及其它。 就在大梁上下因为新皇登基而庆贺之时,东胡也收到了消息,开始蠢蠢欲动。 又是半个月后,东胡突然集结大军大举来犯,大同正处在要害之地,更是首当其冲。 消息传至京城,举朝哗然。 与此同时,宁国府。 听闻大同被围之后,贾珍弹冠相庆。 他派人去威胁墨松,却没想到,人家鸟都不鸟他。 气不过的他又找了几个家仆,寻个机会要教训墨松一番。 却没想到,被人家三拳两脚给揍趴下了不说,还把衣服给扒光了扔在了他门口。 一大清早的,几个光秃秃的男子,着实把贾珍给吓了一跳。 见识过了墨松的武力,贾珍是再也不敢提威胁的事了。 黔驴技穷后,他只能独自在深夜自斟自饮,长吁短叹。 就在他已经绝望之际,发生了大同被围一事,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若是贾瓒此番死在了大同,成了寡妇的秦可卿,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西府,迟早会搬回来。 在此国难当头之下,他竟然召集了不少狐朋狗友,在家开起了宴席,以庆贺贾瓒时日无多。 从早上一直闹到了晚上,这才作罢。 第10章 王虎返京 荣国府后宅。 雕窗之前,放着一架贵妃榻。 秦可卿一身冰蓝色烟罗纱裙,婀娜的体态斜靠在贵妃榻上,一只纤手托着香腮,呆呆的望着窗外,恬静美好,温婉可人。 但那张国色天香的玉容上却满是憔悴与愁容。 如今大同府被围一事,闹得满城风雨。 这十几年来,大梁面对东胡一败再败,东胡的强大,早已深入人心。 整个大梁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谈虎色变。 自己的丈夫此时还在大同,直面来势汹汹的蛮军,这让她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身后有人轻掀珠帘,瑞珠和巧儿结伴而来,似是不想吵到秦可卿,特意放轻了脚步。 瑞珠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到秦可卿身边,见她依然没有察觉到二人到来,脸上不由露出愁苦之色。 自从得知东胡大军围攻大同府后,整整三天了,秦可卿就没怎么吃东西,往这一坐就是一天,就这么呆呆的望着窗外,话也不说。 原本珠圆玉润的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瑞珠心中焦急不已。 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瑞珠抿了抿樱唇,轻声劝道:“小姐,好歹吃些吧,这样下去,您身子可受不了。” 巧儿也是开口劝道:“是呀,奶奶您多少吃些吧,若是奶奶病倒,二爷也会伤心的。” 秦可卿这才回过神来,望着两女,强行展颜笑道:“我没事的,你们放心罢。” “小姐,您多少吃些罢”,瑞珠端起瓷碗,坐在她的身边,盛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秦可卿唇边。 秦可卿绣眉凝成一团,面容悲苦的轻轻摇头:“我真的吃不下,先放到一旁罢。” 瑞珠无奈,只得又将瓷碗放到桌子上。 贵妃榻上,秦可卿强撑起身子坐起来,对巧儿问道:“让墨竹出去打探消息,可有什么进展?” “奶奶,墨竹说他在城里托人问了好多人,均是各说各话,消息既乱也杂,具体情况目前不得而知,只知道……形势危急”,巧儿轻摇樱唇,一张小脸上也满是担忧之色。 秦可卿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又转头望向了窗外。 满以为贾瓒在边军已经站稳跟脚,自己也能有机会与其团聚,却未想到,这竟是另一番劫难的开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姐,您不用过多担心,姑爷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瑞珠坐在榻上,握住秦可卿纤手,轻声安慰。 巧儿一张可爱的小脸满是疑惑,呆萌的问道:“少爷……他是神仙?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瑞珠白了她一眼,道:“人家都说,能考上状元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姑爷他就是状元,怎么不是神仙了?” “是……是这样吗?”巧儿挠了挠小脑袋。 被这么一打岔,秦可卿也不禁莞尔一笑,但又立即被忧苦代替。 就在这时,门外有婆子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二奶奶,墨竹带着几个……几个好汉,说是二爷的家臣,前来求见二奶奶。” “让他们进来罢。” 秦可卿一听是贾瓒派来的人,立即从床上坐起,套着罗袜的莲足伸到床下,瑞珠弯腰蹲地给她穿上绣花鞋。 三女一同来到了外厅。 墨松与王虎一行五人正站在外厅,隔着珠帘对秦可卿行礼。 “属下见过夫人。” 秦可卿从珠帘后看不真切,却也依稀的能瞧见几人山岳般宽厚的身躯。 身材瘦小的墨竹站在他们面前,犹如站在巨熊前的小猴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尤其为首的王虎,用健壮如牛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猛兽。 秦可卿惊讶的看着他们,心中奇道:“夫君他使的何种手段,竟能收服如此好汉?” 再联想到贾瓒一介书生,以犯官之身,迅速被提拔为千户,哪怕她这个深闺女子,对朝廷大事并无太多了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未曾谋面的丈夫,在她心里的形象愈发的神秘高深。 压下心头的纷杂思绪,秦可卿开口问道:“夫君他在北地,可曾安好?” “夫人放心,大人一切安好”,王虎答道。 接着他又取出一封书信:“夫人,大人有书信要我呈交。” 瑞珠从珠帘后走出,接过王虎手里的信。 见她走出来,王虎几人习惯性的扫了她一眼,随即便又垂首而立。 但他们几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只是这么被一扫,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杀气,便足以令瑞珠心神俱裂。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瑞珠赶紧拿着信回到秦可卿身边,将信交给了她。 秦可卿心忧贾瓒,哪里能顾得了其他,接过信后,便立即拆开,仔细观瞧。 “夫人可卿亲鉴: 近日以来,关外风平浪静,东胡与异族均无异动。 为夫穷极无趣,时常与下属在草原上策马飞驰,飞苍走黄,兔起鹘落,一览无垠草海,自觉心旷神怡……” 信里一如以往,将近日以来的生活对她做了个汇报,对于目前前线的危急半点都没有提及。 放下手中的信件,秦可卿轻皱绣眉,问道:“东虏围城,外头沸沸扬扬,消息也真真假假,刚好你们从前线归来,北地具体情形如何?” 现今京城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东胡几十万大军将大同团团包围,眼看着就要破城。 还有的说大同府已经被攻陷,守军全军覆没,东胡大军已经突破了雁门关,正在围攻太原府,不日便可渡过河东,直抵长安。 王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呃……回夫人,我等几人离开北地之时,蛮人并无异动,是以不知前方战事如何。” 紧着这又补充道:“不过夫人且宽心,大人拔山盖世,勇冠三军,神威更是响彻关外,麾下又有上千儿郎,俱是精兵悍将,区区东胡,不足为虑。” 听到王虎的描述,秦可卿怔愣了下,心头疑惑不已。 拔山盖世勇冠三军? 这说的究竟是我的那个书生夫君,还是话本里的项羽? 虽然满心不解,但秦可卿也未过多纠结,转而问起了贾瓒在军中的日常生活。 正在几人问答之时,门外忽然传来婆子的惊呼:“大爷,您不能进去。” “我来探望弟妹,已经得到赦叔准许,为何不能进?”贾珍嚣张的叫骂着。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 贾珍满脸堆笑,冲着门内喊道:“弟妹,哥哥我来看你来了。” 刚一步入屋内,还未站稳,便觉着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达后脑勺。 屋内王虎几人正死死的望着他。 一双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仿佛是在看着一具尸体。 第11章 你们要杀谁? “咕噜” 贾珍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讪讪的问向秦可卿:“弟……弟妹……这几位好汉……是……” 搁着珠帘,秦可卿声音清冷的道:“他们是夫君的家臣。” 自从搬到了荣国府后,秦可卿耳朵根清净了不少。 贾珍再也不敢嚣张,几次按规矩传话想见秦可卿,都被她所拒。 “大爷。” 房内的墨竹脸上带笑,眼中却冒出森森杀意,幽幽道:“这里是奶奶的后房,大爷这般强闯,不合适吧。” 此时贾珍已然心神俱裂,闻言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无礼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手上连连作揖,陪笑着往后退了几步,撒腿就跑。 墨竹上前将房门关上,身后的王虎冷声问道:“就是他吧。” “没错,就是他”,墨竹点点头。 王虎冷笑一声,转头对秦可卿躬身道:“夫人,大同虽然被围,但以大人的本事,此次对于大人来说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立不世功勋的大好时机,夫人大可安心。” “希望如此吧”,一想到贾瓒此时正在战场上厮杀,秦可卿便有些心不在焉。 墨竹见状,与王虎对视一眼,转头对秦可卿躬身道:“夫人安心修养,小人去将他们安顿下来。” “慢着”,秦可卿回过神来叫住了他们,对瑞珠吩咐道:“去拿五十两银子来。” “是”,瑞珠屈膝一礼,往后堂而去。 秦可卿扭头道:“路上舟车劳顿,甚是辛苦,这五十两墨竹先拿去安置他们,若是不够,再过来拿。” 她一个深闺妇人所能拥有的收入有限,手头也不宽裕。 首先有贾府公中发的例钱,其中她自己的是每月五两,加上贾瓒的每月五两。 除此之外,便还有贾瓒考上状元后,封授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俸禄,为每月十二两银子。 没错,虽然贾瓒被流放,但老皇帝并没有将他夺官罢职,他依旧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每月都有俸禄发到秦可卿手上。 贾府对于秦可卿并未有苛待,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平时她除了买些胭脂水粉之类的小玩意,也用不到什么钱。 是以从嫁到贾府到现在一年多以来,每月的银子她都攒了下来,除去花销,现在差不多还剩下三百来两。 瑞珠掀开珠帘,拿着一包银子交到墨竹手上。 “够了够了,夫人,安置他们绰绰有余”,墨竹拿着银子,对秦可卿行礼道。 虽说墨竹这样讲,但秦可卿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若是正常人,这五十两银子起码能够他们五人用上个大半年。 但王虎五人膀大腰圆,想必饭量也一定不小,五十两可能还真就不够他们吃多久的。 “夫人,我等临行前,大人便赐下了六百两,出去路上花销,也足以安置我几人,夫人大可不必为此忧心”,王虎道。 秦可卿闻言愣怔了下,心中狐疑:“边军的俸禄这么高的吗?” 六百两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贾瓒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哪里知道,边军生活虽然艰苦,朝廷对边军的军饷又一拖再拖,但并不是说,边军就没有自己的收入了。 除了军屯所得得粮食外,还有很多民间商人每个月“自愿犒劳”给边军的银子。 以贾瓒为例,他身为千户,每个月能得到五十多两,甚至比他自身的俸禄还要高。 整个边军上至总兵,下至百户小旗,或多或少,每个人都有,不收不行。 至于下面的大头兵们有没有,就要看上官自己的心情了。 也得亏了有这些银子,不然早就已经停饷的边军,还保什么国,怕不是自己就乱起来了。 除了这些银子外,贾瓒还经常率兵出关,去找草原部落和东胡的麻烦。 每次回来后,都能带上许多的牛羊马畜,这就更是一大笔收入。 他这种操作,着实看的周边各卫所目瞪口呆。 因为整个大同府,乃至整个九边军镇,所有的卫所都是依仗堡垒城墙,防守敌人越边。 唯独一个贾瓒,只有他敢率兵出关,反过来去草原上劫掠。 秦可卿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道:“夫君既然已经安排妥当,那我便放心了,你们一路辛苦,快去歇息一番罢。” “多谢夫人,我等告退”,王虎等人躬身行礼,与墨竹一同告退。 出了房门,王虎一把抓住墨竹,提到手里问道:“小竹笋,若是我们暗中将那人做掉,是否可行?” 墨竹脚不沾地,双腿在半空乱蹬,嘴里叫骂:“你这个傻大虎,我说过了,别叫我小竹笋,还有,放我下来。” “好的,小竹笋”,王虎手上一松,把他放到地上。 站稳后,墨竹瞪了王虎一眼,嘴里嘟囔着骂了几句。 他的身手虽然不错,但走的是灵巧轻灵的路子,善于偷袭。 到了王虎面前,他的手段是一丁点用都没有,三两下就被拿下。 之后还被王虎给起了个相当羞耻的外号,哪怕他强烈抗议,也无济于事。 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墨竹不满的盯着王虎。 见他看着自己,王虎咧开大嘴,露出大白牙,给了个大大的笑脸。 “哼” 墨竹一肚子火没处发,哼哼了两声,才道:“那人可是朝廷命官,袭爵三等威烈将军,你若是想招来锦衣府的人,尽管去杀了他好了。” “这样啊”,王虎捏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就暂且留着他,等大人回来再定夺罢。” 话音刚落,便听到前面传来一女孩疑惑的声音:“墨竹?你们要杀谁?” 王虎等人抬头望去,只见前头回廊拐角处,走来三名少女。 “小的见过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墨竹笑着给三女行礼。 来的人,便是迎春、探春、惜春三女。 贾瓒是贾敬的庶子,惜春是贾敬的庶女。 两人虽然并不非一母同胞,但原身对于这个年龄幼小的妹妹相当疼爱,兄妹二人感情极好。 自打秦可卿搬到了西府后,身为嫂子,她自然对自己的小姑子极为热切,时常去探望她,又或是叫她来自己院子里玩。 惜春与迎春探春关系好,一般都待在一起玩,每每秦可卿叫她过来,迎春和探春也都跟着一起,一来二往的,四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三女今日听说,秦可卿的身子不大好,便结伴前来探望,却没想到听到了墨竹与王虎的对话。 三春之中,迎春生性老实怕事,即便听到了也不作他想。 惜春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唯独探春,精明能干,聪慧机敏,猛然一听什么杀人之事,顿时一惊,这才开口询问。 “你们在说什么,要杀谁?”探春秀眉微凝,朗声问道。 刚才她也没听真切,只知道这几个密谋着要杀人。 墨竹心中大骂王虎,这种事情,是能拿出来大庭广众之下说的吗,现在好了,让这精明的二小姐听了去,这下可如何是好。 正在他不知如何作答之际,身后传来的瑞珠的声音:“三位小姐来了,我家小姐在屋里呢。” 探春抬头望了眼瑞珠,回应道:“嗳,我们这就过去。” 接着又冷冷的望了眼墨竹,又望了一眼墨竹身后的王虎等人,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心中惊道:“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墨竹莫不是与他们一伙的,怕不定是要害什么人,不行,我可得跟二嫂子说说。” 见她看向自己,王虎又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探春娇哼一声,对墨竹道:“你们别想害人,就在这等着别动,谁也别走,我去禀报给二嫂子。” 接着拉着迎春和惜春,绕过几人,往里屋而去。 等他们走后,墨竹狠狠的拍了下王虎,大骂道:“我让你多嘴,这下好了,让二小姐听了去。” 王虎也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挠挠脑袋,道:“那现在咋办?” “咋办?凉拌,还不快走”,墨竹又拍了下王虎,带头往外跑。 “哎哎,那个二小姐不是说让我们别动吗?”王虎几步跟上墨竹问道。 “她让你别动你就别动,你是块木头吗?她去跟奶奶说,让她去说呗,奶奶还能怪罪你不成?” 墨竹又是一顿大骂。 第12章 惜春 屋内,秦可卿正在偏屋书房内,拿着一幅画作看的入神。 这是一幅仕女图,是贾瓒在她生辰之时,特地给她寄过来的。 前身对于丹青一道颇有研究,如今倒是尽数归了贾瓒。 夫妻二人并未见过面,因此贾瓒也不知她的样貌,只能依照着前世从电视剧中得来的形象,加上自己的一些想象,画了这么一幅画出来。 好在古代仕女图重意而不重形,因此虽画中女子与自己并不相像,却并不妨碍秦可卿爱不释手,从不示与旁人,只在自己一人独处之时,偷偷翻看欣赏。 纤纤玉指拂过画纸,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个翩翩公子,拿着画笔冥思作画的景象。 因为自己丈夫深陷危局而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夫君……你……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我会一直等着你的”,秦可卿喃喃自语,秋水美目之间泛起点点泪花。 呆立许久,她长叹一声,将画作收好,踱步来到贵妃榻前坐下,拿起旁边的针线盒,做起了女红。 现在正值三月,再有不足一月,便是贾瓒的生辰。 上一次生辰,秦可卿给他绣了个香囊,与信件一起送去了大同。 听说关外风沙很大,她这次打算做件披风给过去。 这也是她的殷切期盼,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平安渡过此劫,毕竟,若是贾瓒战死在了大同,也就用不着什么披风了。 正在她聚精会神的做着女红时,外头传来了探春焦急的声音。 “二嫂子!二嫂子!” 秦可卿抬头望去,见三春结伴而来,莞尔道:“三位妹妹来了。” 探春疾步而来,做到了秦可卿身边道:“二嫂子,我刚才在外头,听见了墨竹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密谋着要杀人。二嫂子,墨竹是二哥哥的人,你可得管管,若是不行,咱们便去报官,免得他们害人。” “杀……杀人?”秦可卿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墨竹几人要干什么,陡然一惊。 虽然厌恶贾珍,却也并未想过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贾珍可是朝廷勋爵,几人若是贸然动手,很可能会惹出祸端来。 心里打定主意,一会让人将墨竹叫来训斥一番,秦可卿望着探春,柔笑安抚:“三妹妹莫怕,那几人是你二哥哥指派回来的。” “先前有个人曾得罪过我,我提了一嘴,他们待在军中时间长了,杀性大,可能这才说出什么杀人的话来,以后我多加管教便是,不会有事的。” 秦可卿温柔亲和的声音,这才让紧张的探春平静了许多,轻声点头:“原来如此,适才我听到了他们讲话,还以为他们要害人呢。” 见稳住了探春,秦可卿又将目光放到了旁边小萝莉惜春身上,面露笑容的张开双臂道:“妹妹来,让嫂子抱抱。” 惜春年龄幼小,身材瘦弱,穿着件淡绿色罗裙,粉嘟嘟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泛着红霞。 如此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却是原着当中那个口冷心冷的女孩。 面对侍候自己多年的入画,她小小年纪,便能说出:“或打,或杀,或卖,我一概不管”的话出来。 入画跪着哭求,连尤氏和奶娘也为入画说情,可她就是要执意的将其逐出府去,以此可见其心性。 贾府落败后,她披缁为尼,沿街乞食度日。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此世的惜春虽与原着有些许不同,却也差不太多。 她自出生以来,便养在了西府,生父贾敬对她漠不关心,贾珍那种人,就更没那个闲工夫理会她。 与她关系要好的哥哥贾瓒,因为忙于学业,也并未有多少时间前来探望她。 是以虽然惜春依旧是冷漠薄凉的性格,但有了前身的关系,相对于原着,多少好上一些。 对于秦可卿这个嫂子,惜春感官有些复杂。 一方面,年龄幼小的她,听到府里传言这位嫂子生来不祥,这才导致自己哥哥被发配边疆,而对她有所怪怨。 另一方面,秦可卿搬到西府后,或是来到她的房里陪她,或是派人过去接她,对她无比关心。 生来便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惜春,正是渴望着别人的关爱。 对秦可卿,她又是怨恨,又是喜爱,不知如何面对。 见惜春不为所动,秦可卿娇笑了下,上前坐到惜春身边,将她拦腰抱起,像是抱婴儿一般抱在怀里,抚摸着惜春的小脑袋,笑道:“几日不见,可想死嫂子了。” 她向来都很喜欢小孩子,惜春如此娇俏可爱,何况又是自己小姑子,她更是无比怜爱,完全将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小惜春在秦可卿的怀中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反抗,反手抱住了秦可卿,闭上眼睛享受着温暖的怀抱。 “妹妹这可是消瘦了不少”,秦可卿低头望着惜春的小脸,感叹道。 旁边的探春道:“也不知哪个碎嘴,将二哥哥深陷重围的事说了,惹得四妹妹最近几日都未好好吃饭。” 秦可卿闻言,俏脸也生出了悲苦之色。 妹妹忧心哥哥吃不下饭,她这个当妻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怀中的小惜春抬起小脑袋,望着秦可卿的俏脸,抿了抿粉唇,道:“嫂子……也瘦了。” 不知不觉之间,年龄幼小的她,即便依旧对秦可卿有些隔阂,却也逐渐开始接纳秦可卿。 “呀”,探春仿佛是见了新大陆一般,探出脑袋望着惜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四妹妹竟也开始关心起旁人了。” 惜春被弄的不大好意思,将小脑袋埋在了秦可卿高耸的重峦之中。 一旁久不作声的迎春,也捂着樱唇笑了起来。 “莫要取笑四妹妹了”,秦可卿轻轻拍着惜春的肩膀笑道。 玩闹一番后,惜春抬起小脑袋,担忧的问向秦可卿:“嫂子,哥哥……他会不会有事?” 秦可卿身子微微一颤,俏脸上强行露出笑容,抚摸着惜春的小脸,柔声道:“他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你哥哥。” “可是……”两行热泪,从惜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中流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他们都说,哥哥回不来了。” 秦可卿美目中也泛起了泪花,将惜春拥在怀中,俏脸贴着惜春的小脑袋上,口中不断重复着。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迎春和探春也面露悲色,走上前去抱住秦可卿轻声安慰。 第13章 大同之战(一) 大同城城墙上杀声震天。 贾瓒手持长刀,在城墙上砍杀,所过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留下一地东胡士兵的尸首。 周遭将士也在与东胡士兵厮杀。 相比于高声嘶喊的东胡士兵,贾瓒麾下的这些官兵,犹如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一般,一言不发,高效且安静,令人望而生畏。 城下东胡士兵犹如潮水一般涌上城墙。 但贾瓒带领手下,就像坚固的大堤,任其如何冲击,依然纹丝不动。 许久,城下东胡军阵中,传来阵阵撤退的号角声。 贾瓒站在城墙女墙边,望着离去的东胡大军。 无怪当今大梁畏惧东胡,这些蛮族的战斗力的确要比缺乏斗志、训练荒废的大梁士兵强。 但与贾瓒麾下的将士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在贾瓒望着城下之时,高顺走上前来,躬身道:“主公,总兵命所有指挥使、千户,前往城内议事厅。” 由于东胡大举来犯,所有在外驻守的军队一并被调回大同城,也包括了贾瓒所部。 东胡大军攻城之时,由各千户所分批防守城墙,其余人在城内待命,哪里出现纰漏,立即前往支援。 毕竟城墙就那么大,容纳不下太多人。 刚好今日攻城,正赶上贾瓒所部在城墙上防守。 “嗯”,贾瓒点点头,问道:“其余城墙情况如何?” 他们这一队,防守的是西面,死死的挡住了东胡人的进攻,完美完成了任务。 但其余各处恐怕不甚乐观。 果然,高顺道:“东虏主攻北面城墙,那里伤亡甚大,换了七队人马,这才勉强顶住,东面情况虽然好上一些,却也损失不小。” 东胡人攻打大同城,倒是没有完全的将大同围住,而是采取了经典的围三阙一的打法。 将大同北、东、西三面围住,放出了南面不去攻打,以免大同守军自知无处可逃,作困兽犹斗。 自从当年大梁兵败辽东之后,东胡军队作战起来愈发的有章法,早已不似以前只依靠蛮力打仗了。 至于为什么,便要问问那些投诚过去的汉人了。 议事厅中,贾瓒与大同镇诸多将领拱手,对上首坐着的男子行礼。 这人便是大同总兵田泽。 他今年五十余岁,一把胡子有些花白,身穿盔甲,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虽然年纪已然不小,却极富威严。 诸人行礼之后,他声音洪亮的道:“敌军势大,尔等一定要守好城墙,万不可令敌军破城。” “我等明白”,诸人躬身道。 田泽点点头,脸上略带愁容。 此时的情况并不乐观。 大同府名义上的兵力,是八万多人,但实际兵力只有五万多,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弱病残,根本无法保证战斗力。 实际上能打的,最多不超过四万人。 东胡前来攻打大同的这一路人马,人数在四万上下。 战斗力本就不如的情况下,经过多日的战斗,城内伤亡极大。 他田泽身为总兵,对此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 周遭的各军镇,皆有东胡大军围攻,抽不出更多人马来救援。 唯一可以抽出来人的,只有身在后方的太原军镇。 但太原的人马,早早的便被拉去了蓟城,没有更多人手能支援他们。 大同只能依靠他们自己。 田泽无奈的摇摇头,正要开口分配城防任务,却忽然听一人喊道:“将军,末将有一计,可令敌军退去。” “何人出声,上前回话”,田泽皱眉道。 人群中之中,只见贾瓒昂首而出,一袭兵甲擦得锃亮,面容冷峻,甚是英武不凡。 田泽上下打量一眼,见他年纪不大,心中暗赞:“好一个少年将军。” 口中问道:“你是何人,官居何位?” “末将贾瓒,现居云右所千户一职”,贾瓒拱手道。 田泽一听,顿时眼冒精光,喝道:“你就是贾瓒?” 他虽然是武职,但对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被发配到大同后又声名鹊起的贾瓒,可谓如雷贯耳,早有见上一面的心思。 只是兵务缠身,一直都未能抽出时间来。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田泽轻咳一声,问道:“你有何计策?” 贾瓒上前一步,道:“将军,前番东胡攻城,末将曾留心观察过,见其军甚是自大,每逢攻城,营中士兵尽数倾巢而出,对后方没有半点防备。 若是能派出精兵绕道后方,在其攻城之际杀出,直捣黄龙,擒其首领,砍其王旗,定会使敌军大乱,城中将士到时趁机杀出,便可解了大同之围。 再不济,也能焚其粮草,城外早已没有百姓,敌军并无补给,支撑不了太久,到时自会退去。”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起了阵阵耻笑之声,对贾瓒献出的计策满是不屑。 有好心的将领提醒道:“贾千户,你之勇武,我等具有耳闻,但你来大同之日尚短,对此地不甚了解。 咱们这座城,建于要害之地,依山而建,后方地势险要,攀爬困难,要想绕道敌军后方,谈何容易,还是速速退回来吧。” “就是”,又有一名将领不屑道:“我等从军多年,岂能看不出门道,若是能绕,早便绕了,何必等到现在?” 贾瓒升迁速度极快,至使不少人心存不满,认为他是靠着吹捧上位,对其勇武之名更是不屑一顾。 “我既提出此计,又怎会不考虑地形?尔等做不到,不代表我贾瓒做不到”,他神色淡然的说道。 厅中众将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屑之色,心中怒极,顿时对其冷嘲热讽。 一直都未出声的田泽,此时开口问道:“贾瓒,你可要知晓,军中向来不能戏言,你当真有信心绕道敌后?”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是做不到,提头来见”,贾瓒语气坚定,拱手一礼。 见他玩真的,众将陡然一惊,面面相觑。 如先前所言,想要绕道敌军身后,只能进入深山老林,从山里兜好大一个圈子。 若是带去的兵马过多,损耗太大,行不通。 太少也不行,不然即便成功绕到后方,也形成不了威胁。 这么多年以来,不是没有人想过,均是因为难度太大而放弃。 “好,本将便应下,你若是做到了,我亲自向朝廷为你请功,你若是只会说大话,到时候,本将便要看着你提头来见”,田泽嘿嘿的笑了几声。 “末将领命”,贾瓒拱手一礼。 田泽抚须点点头,又问道:“你需要多少人马?” 贾瓒面色沉稳道:“无需更多人马,只需末将本部兵马即可。” 一千人,如果丢在这几万人的正面战场上,几乎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就如他所说,东胡军极为自大,每到攻城之际,几乎全军出动。 据他观察,留守在后方的人马不超过三千人。 他这一千个经过严密训练的系统兵,如果连三千蛮兵都打不赢,那他贾瓒还造什么反,趁早给自己找个风水宝地,埋了算了。 田泽低头沉思。 按照他的估算,这一千人自然是远远不够。 大山中行军不比在平原,损耗极大。 即便真的成功绕到敌军背后,去除损耗之后,几百个人又能做的了什么? 但大同现在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被攻破的可能性非常大。 继续坚守下去,只能是等死。 越想越是头疼,田泽抬头望向贾瓒,正对上其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自己,满是坚定之色。 心中一叹,也罢,左右也不过是一千人而已,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就当赌一把了。 “贾瓒,我准了,但还是那句话,军中无戏言,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田泽沉声道。 “末将领命”,贾瓒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他走了之后,厅内顿时陷入了热烈的讨论之中。 不屑者有之,敬佩者有之,忧心忡忡者有之。 “肃静” 田泽怒斥一声,继续分配城防任务,不过当他望向门口之时,一双浑浊的老眼,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贾瓒出了议事厅,翻身上马,直奔营地而去。 来到了营地,交代了此行任务,便起锅烧饭,吃饱喝足。 等天色渐暗之后,每人带上足够五日的干粮与饮水,悄无声息的摸出城外,从南面直奔深山而去。 城墙之上,田泽望着贾瓒所部离去的背影,心中惊诧万分。 这一千多人行走之间,除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竟无一人发出杂音,纪律之严明,简直骇人听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田泽从军数十年,军中之事了如指掌,自然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究竟有多困难。 对于统兵作战的将领来说,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胜仗,而是如何让麾下军队听话。 从古至今,有多少场战役压根就不是被敌军从正面击破,而是自乱阵脚,敌军趁机杀出,以致大败。 令行禁止四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何其艰难。 千百年来,凡是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享誉千古的精锐之师。 就如前宋时金人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岳武穆所部。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在古代封建军队中极为罕见,简直与后世有着坚定信念的子弟兵有得一拼。 “好一个贾瓒,竟有如此统兵之能,难怪敢夸下海口,老国公有如此后人,足以含笑九泉了”,田泽喃喃自语。 贾家近些年虽然日趋没落,但在军中余威犹在,田泽当年便是贾代善麾下将领,对其无比敬服。 如今看到其后人中又有优秀族人横空出世,老怀大慰。 “将军,这贾瓒年轻气盛,这回怕不是要吃些苦头,咱们要不要相助一二”,身旁随从察觉到田泽对其的欣赏,出言提醒。 田泽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如何相助?莫不是你想率兵跟上去?” 这随从讪笑几声,低头不语。 这群山岂是这么好翻越的,俱是悬崖陡壁,别说行军,便是山中猎户也不能保证生还,他脑子进水了才会率兵跟上去。 “此计若成,这贾瓒便会一飞冲天,再次见面,老夫怕不是都要喊一声上官了”,田泽捋着胡子笑道。 手下有如此精锐,他对贾瓒增添了几分信心。 一旁有随从奇道:“他不是犯官吗?即便立下大功,也不好升官吧?” “你懂什么,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早就不是犯官了”,田泽骂了一声。 又嘿嘿的笑了几声道:“而且当今在潜邸之时,便对其钦慕已久,此战过后,即便他寸功未立,也不可能再让他待在边军了。” 身为一镇总兵,从二品高官,田泽自然知道不少内幕。 第14章 大同之战(二) 贾瓒所部很快便开入了大山。 这一千人,时常分批跟随贾瓒前往草原作战,基本都已经是两级以上的系统兵,虽体质依旧不如贾瓒,但也远远超过了一般士卒。 于群山之间行军,攀爬跳跃极为灵活,不仅没有拖累速度,反而更甚寻常军队平原行军三分。 行至半夜,贾瓒看了下时辰,又拿出地图确定己方位置,下令全军休整,待明日再走。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立即拔营启程,继续赶路。 贾瓒这边进展顺利,但大同城中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自从当年辽东一战后,大梁军队废弛速度极为惊人,早已已经没有了于东胡野战的勇气,只能据城而守。 前番贾瓒刚刚到来遭遇东胡埋伏之时,若不是贾瓒等三人勇武,将东胡士卒吓破了胆,即便是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边军二百余人也不一定是东胡百骑的对手。 如今东胡卷土重来,此番派出了二十余万人,当然不会只围住大同一城。 留在这边围城的军队只有四万,但就是这四万人,便敢围攻名义上有八万人的大同府,其嚣张气焰可见一斑。 这边时至中午,东胡军开始攻城。 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敌军排开,面前摆着数十门火炮。 按理来说,东胡乃是辽东蛮族,不应该造出火炮这种攻城利器。 但他们不仅有,而且数量还不少。 对于这些,田泽心知肚明。 不仅是他,九边各镇总兵,甚至朝堂之上,对这些火炮的来历都了如指掌,只是一直都没有人戳破这层窗户纸。 无它,有人在其中牟利而已,不然那些每月发给边军的“犒赏”钱,是怎么来的? 自大梁设九边以来,晋地豪商便一直偷偷往关外走私粮草兵器,甚至火炮这种战略物资。 朝廷也不是没有人查过,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晋商也不傻,利益输送之下,自边军至京城,太多的人牵扯其中了,有他们从中作梗,又怎么可能有结果。 城下东胡士兵很快点起引信,“轰隆隆”数声巨响,炮弹如雨点般轰在城墙上。 刹那间地动山摇,城墙上的大梁军被炸的东倒西歪,叫苦不迭。 好在大同城本身便是军事要塞,城高墙固,凭这些实心炮弹,暂时还无法轰开城墙。 东胡也深知这一点,几轮炮击过后,便是正式攻城。 城墙虽然坚固,但上面的士卒已然被炮弹炸的人仰马翻,东胡进攻之后,在各自上司的组织下,勉强上前防御。 趁着这个空档,东胡士兵很快搭上云梯,杀上了城墙。 双方厮杀在了一起,城墙之上变成了个血肉磨坊。 从中午一直战至下午时分,期间边军数次将东胡赶下城墙,东胡又数次卷土重来。 每每攻城之前必先来上一轮炮击,至使城中守军防守极为困难。 双方都杀的精疲力竭。 终于,敌阵中响起撤退的号角声,东胡士卒如潮水般退去。 城墙上梁军这才如释重负,赶紧救治伤员,搬送尸体,加固城墙等一系列后续工作。 城中议事厅中,田泽拿着统计上来的伤亡报表一筹莫展。 手里能打的兵卒伤亡太大,已然所剩不多。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只能派出老弱去守城了。 今日的战斗,哪怕他们是在守城一方,损失也远高于东胡。 一方面是对方有火炮之利,另一方面,则是梁军自己的问题。 当年辽东一战,整个梁军彻底丧失了勇气,两军对垒之下,还未动手便胆怯三分。 在这生死皆是一瞬间的战场上,胆怯就意味着死亡。 照着这个形势,要不了多久,大同便要被攻破。 想到这里,田泽长叹一声,对一旁主簿问道:“求援的书信已经送出,可有回信?” 主簿想了下,躬身道:“回将军,尚未有回信。” 田泽脸色难看的点点头,抬头望向门外,叹息道:“本次东胡包围的不止咱们,其余各镇此时只怕应接不暇,如今只能靠咱们自己。” “小贾将军启程已有一日,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主簿想起贾瓒,喃喃道。 无奈的挥挥手,田泽双眼无神道:“哪怕是训练有素,在群山之中也快不起来。” 此后三日,东胡又数次攻城,双方互有损失,但始终都无法成功破城。 但城内的情况却越来越差,已是伤兵满营。 粮草饮水倒是不太缺,但是急需的救治药品已然损耗殆尽,田泽对此心急如焚。 直到贾瓒离去的第五日,东胡又一次攻城。 此次与以往不同,敌方高层似乎对大同方向迟迟无法取得进展极为不满,特地又从别处调集了数十门火炮,誓要一鼓作气,拿下大同。 田泽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黑压压上百门火炮一字排开,心中既惊又怒。 他以为对方阵中的这几十门火炮,已经是全部的库存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 如今整个边军几十万人装备的火炮也不足百门,他大同府城内也有十余门火炮,但大都老旧,不堪重用。 不仅射程短,而且极其容易炸膛。 先前田泽也不是没想过开炮还击,但打了几炮,射程不足不说,反而炸了膛,死伤不少的士卒。 然而对方这崭新的炮管,显然是近期刚刚铸造的。 “这群目无王法的王八羔子!”,田泽一拳砸在女墙上,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咬着牙怒吼。 他自然知道晋商私下的勾当,但朝廷不发军饷,他即便有意改善,也是独木难支,无可奈何的放任自流。 但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晋商竟然彻底的抛弃国家利益,贪婪至此。 城墙经过几天的轰击,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裂痕,上百门火炮齐射,城墙又能撑过几轮。 发泄一通之后,田泽已知此战在劫难逃,心存死志,转身对周遭惶惶不可终日的将领喊道: “我大梁自立国以来,便没有投降异族之先例,本将打算以死报国,尔等如何?” 说罢,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在诸人脸上一一扫过。 诸将对视一眼,拱手单膝跪下,齐声喊道:“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城墙之上的守军见状,也单膝下跪,齐声喊道:“愿誓死报国。” 喊声直插云霄,声势浩大。 “好”,田泽大手一挥,大吼道:“守好城墙,一旦城墙被破,便守好破口,破口守不住,便守街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不能令蛮子好过。” “我等遵命”,众将士齐声应道。 不多时,东胡火炮冒出阵阵白烟,巨响之后,无数炮弹轰在城墙上。 经过数轮齐射之后,“哗啦啦”一阵巨响,北侧城墙被轰塌,露出一个两丈宽的缺口。 东胡军大喜,嘶吼着往缺口冲来。 城内士兵将缺口团团围住,坐等东胡上门。 就在城内官兵打算拼死一战之时,身边随从指着东胡军阵后方吼道:“将军快看!” 田泽回头望去。 只见一队人马,正在东胡军阵后方,快速的直奔其大纛而去。 “是贾瓒,他……他竟然……真的成功了……”,田泽不敢置信的说道。 一时之间,他竟有热泪盈眶之感。 第15章 大同之战(三) 贾瓒等人其实早在天还未亮,便已经摸到了东胡后方。 到达地点之后,他下令全军静默,耐心等待时机。 直到城墙被破,东胡军一窝蜂冲向缺口之时,他这才下令全速突袭。 由于众人还要翻越群山,无法携带马匹,只能步行。 从藏身点出来之后,一千人全力奔袭,力求在东胡军反应过来之前,能离多近离多近。 贾瓒对于自己军团的战斗力,有着十足的信心。 经过加强的系统兵,辅以来自后世的练兵之法,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任何军队,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极限。 只要能够近身,就已经赢了八成。 此时,东胡方面已经发现了他们。 本次率领这支部队的,是东胡大王子其木格,他正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前方战斗。 忽然身旁护卫对其报告:“大王子,咱们身后有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 “嗯?”其木格转头望去。 只见远方一队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看清楚旗号了吗?”其木格问道。 护卫拱手行礼道:“对方并未打出旗号。” 旁边有将领疑道:“会不会是汉人军队?” 其木格听后哈哈大笑:“南汉人都是软脚虾,连城都不敢出,分明是惧怕了我族勇士,怎么可能有胆量出城绕后?” 接着他想了下,喃喃道:“难道是苏合台那边的人马?” 这个苏合台,是东胡的二王子,负责对宣府镇的作战。 “派人过去问问”,其木格对身边人吩咐道。 “是”,侍从双膝跪地,起身上马而去。 贾瓒他们正拼命赶路,但是越跑越是觉得不对劲,对方背后出现了一支军队,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南跟在贾瓒身边,奇道:“不对啊,是不是有埋伏?” 未等贾瓒发话,高顺摇头道:“城前这片地一马平川,连树木都没有,往何处埋伏。” 古时防守一方,为了避免进攻一方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都会定期清理周边草木,大同府也不例外。 城门前这一大片空地上,全都都是碎石戈壁,哪里能藏得住人。 “难道他们没发现咱们?”李南疑道。 “管他发没发现,只管赶路,砍了对方大纛才是正理” 贾瓒抬头往缺口方向望去,已经有东胡士兵杀了进去,大同府已然岌岌可危。 正在众人瞎猜的时候,前方忽然奔出一骑,高声用蛮语问道:“你们是哪路人马?” 贾瓒听不懂蛮语,但他身边的李南多少会一些,附耳道:“他问咱们是哪路人马。” 为了能够尽可能的靠近敌方战阵,贾瓒命令全军,将身上所有能看出他们身份的物件尽数去除。 再加上山中连续走了好几天,所有人都泥垢满身,狼狈不堪,披头散发犹如野人一般,浑身破破烂烂的。 乍一看上去,与东胡部族军队似乎没什么不同,也难怪对方一时之间没有认出他们。 冷笑了两声,贾瓒对李南吩咐道:“干掉他。” “是”,李南嘿嘿一笑,脱离大部队主动上前。 来到近前之后,还未等对方问话,李南忽然暴起,手中大刀抡圆了向其斩去,口中怒吼: “我是你汉家爷爷!” 那人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刀斩首。 李南与王虎作为贾瓒最早招募的系统兵,早已升到了四级,身体气力极其恐怖。 直到此时,东胡阵中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真的是大梁军队,连忙调集部队围上来。 但是已经晚了,就这么一小会时间,贾瓒率领着部队已经冲到了阵前。 打前阵的,是以贾瓒高顺二人为首,李南等十余个四级兵紧随其后,身后将士呈品字形,像是箭头一般一头撞进了东胡阵中。 东胡士兵虽然比普通梁军更加善战,但在这支军团面前,依然与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贾瓒所部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其木格哪里见过如此勇猛的梁军,砍自己部族的士兵犹如砍瓜切菜,周遭东胡士兵犹如割麦子一般成排倒下去,霎那间便死伤无数。 眼见即将冲到自己面前,心中大骇,策马往前方战阵奔去,试图与前方士卒会合。 但是贾瓒哪里肯放跑这条大鱼。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其穿着便知一定是个大官,要是将其活捉,定是大功一件。 高声喊过高顺,让他带队去砍对方大纛,自己随手砍死一名骑卒,翻身上马,叫上李南,朝着其木格杀去。 李南见状,也夺下一匹马,紧追了过去。 二人手中长刀左挑右劈,每每出刀便有三四人死于刀下。 其木格一边跑一边观察着贾瓒,见他犹如魔神降世,心中更是恐惧。 但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贾瓒竟然只有两个人,脱离了大部队追了过来。 当下心中大喜,拽住缰绳停马,转身对左右吩咐道:“给我拿下此人。” 此时他身边只有一支三十人左右的护卫队,听其吩咐,顿时撇下其木格,朝着贾瓒杀去。 见对方竟然还敢回头,贾瓒大喜过望,夹紧马肚加速。 眼见就要撞在一起,他抡圆了大刀一个横扫千军,便有七八人被砍飞了出去。 李南在他身后,为他掠阵防御。 眨眼间一个三十多人组成的方阵,竟被二人从头到尾给杀穿了。 见他如此勇武,周围幸存下来的护卫畏惧至极。 就在这时,只见后方东胡大纛“哗啦啦”一声,倒翻在地。 前方正在攻城的东胡大军不知发生了何事,见大纛倒下,顿时一片大乱。 城墙之上,田泽眼见大纛被砍,心中大喜,对周围怒吼道:“蛮人军旗已倒,败局已定,给我杀啊。” 城中守军顿时士气大振,杀声震天,加上东胡军心已乱,没过一会便被梁军从缺口处赶了出去。 紧接着又在田泽的指挥下,梁军从缺口处冲了出来,继续砍杀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的东胡大军。 其木格一边大声呼喊,手舞足蹈,试图重新凝聚军心,一边调转马头,往己方军阵中狂奔。 贾瓒心中冷笑,随手扯过旁边东胡士兵,拧断了他的脖子,夺过他身上的弓箭,夹紧马肚,脱离了战阵,追了上去。 身后仅剩的护卫们见状,也顾不得害怕,连忙紧追。 李南则调转马头,朝着护卫们冲了过去,将他们尽数拦了下来。 马背上,贾瓒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了其木格。 身为一个精通特种作战的雇佣兵,他不仅要熟悉各类枪械,更要在各种恶劣环境下,利用有限的资源,制造出可以杀人的利器。 其中弓箭就是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他的箭术并不差。 加上来到边军这一年多以来,他时常练习,不敢说百步穿杨,至少在五十步内,对方没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马背上比较颠簸,贾瓒瞄了几下,一箭射出,正中其木格后背。 他惨叫一声,坠落在地。 贾瓒飞速上前,长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对身后喝道:“若是再敢上前,小心他的小命不保。” 护卫们听不懂他说什么,但也大致能猜到他的意思,再加上被贾瓒李南二人的勇武给惊吓到了,纷纷勒住缰绳,不敢上前。 其木格心中大怒,对他们吼道:“给我杀了他们,本王便是死,也不愿落在汉军手中。” 如今大纛被砍,自己被擒,大势已去。 东胡与大梁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被活捉,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就此死在了这。 “放下兵器,下马受降”,贾瓒手中长刀往前探出,刀刃已经刺进了其木格脖子里。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高顺已经带队把后方的敌军给砍了个七七八八,正往这边赶来。 护卫们也不再犹豫,纷纷丢下兵器,下马跪地乞降,任由其木格无能狂怒。 第16章 大同之战(终) 梁军骑兵从缺口与城门奔袭而出,砍杀着没有任何指挥、犹如没头苍蝇一般的东胡军。 贾瓒见前方东胡军败退了过来,一把扯过其木格,将他扔给李南,吩咐他捆起来防止其逃脱。 接着下令全军能找得到马的全部上马,找不到的便步行,朝败退回来的东胡军杀了过去。 贾瓒身先士卒,率先冲进了东胡军中,四处砍杀,身后高顺、李南二人率队,紧随其后。 若从空中望去,便会看到,贾瓒所部像是在水上高速行驶的快船,身后划出的涟漪,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将东胡士卒给分割开来。 乱军中,贾瓒带头冲锋。 冲着冲着,只觉得面前猛然一空,回头一望,这才发现,自己等人竟然从头冲到了尾,将东胡大军给杀穿了。 大笑几声,贾瓒掉转马头,又一次冲进了敌军阵中。 很快,在前方梁军与后方贾瓒的反复绞杀之下,东胡军彻底溃败,只余下两三千人逃去,剩下的不是被杀,便是被俘。 战事接近尾声,田泽终于见到了浑身是血,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的贾瓒,大惊失色,忙命军医为其诊治,但被他婉拒。 “将军,末将无碍,这都是蛮人之血”,贾瓒拱手道。 田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捋着胡须笑道:“此番若是没有你,大同必被攻破,一如本将之前所言,待事后我会向朝廷书写战报,为你请功。” “多谢将军”,贾瓒又是一礼。 这时,李南提着被困的犹如死猪一般的其木格,上前问道:“大人,这人怎么处理?” “此为何人?”田泽疑惑道。 贾瓒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但应该地位极高。” 田泽向左右吩咐道:“寻个会说蛮语的过来问话。” 还未等有人回话,其木格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不用麻烦了,吾乃金国大王子其木格。” 身为大王子的他有着自己的骄傲,不屑于隐藏身份。 自从击败朝廷大军,占据辽东之后,东胡便建立了金国,但大梁一直都未曾承认,官方依然以东胡相称。 其木格又转头望向贾瓒,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强行扯动嘴角笑道:“懦弱的梁国不配拥有你这样的勇士,不如投降我大金,美人财富,应有尽有,岂不美哉。” 贾瓒没有回话,只是不屑的笑了笑。 给你当狗,哪有做你爹来的爽快。 他虽然一心造反,但不代表着他就会放过东胡。 在起事之前,他必然要先把东胡给解决掉,以免自己忙于中原战事,被东胡给偷了家。 不仅仅是东胡,北方草原异族也是一样,不求能够完全收服他们,至少也要将他们给打疼,不敢轻易南下给自己找麻烦。 对其木格的话,贾瓒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却激怒了田泽。 他怒吼着吩咐左右:“来呀,将此贼带下去关起来,寻个郎中好生医治,莫要轻易让他死了,等候朝廷发落。” 身边军卒很快上前将其木格拖了下去。 田泽回头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道:“我深知朝廷待你多有不公,但今时不同往日,今上在潜邸之时便素有贤名,你立下如此大功,日后必会得到重用,万万不可听了这蛮子的鬼话,背上那千古骂名。” 他见贾瓒年轻,先前又被发配充军,害怕他脑子一热走上了邪路,特地出言提醒。 “将军放心,瓒虽年轻,却也知民族大义”,贾瓒躬身道。 他口中只言民族大义,却对朝廷待他不公之事,给不动声色的抹了过去。 田泽并未听出他的话外音,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忙别的事。 战斗虽然已经结束,但是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首要任务,便是抓紧时间修补城墙,以防止东胡大军杀个回马枪。 接着还有安置伤员、打扫战场、统计伤亡、收押战俘等等事项要忙。 就在大同忙的热火朝天之际。 逃走的东胡士兵,很快将战败的消息,传到了别的几路大军之中。 听到此消息的东胡高层无比惊诧。 作为多年的老对手,梁军孱弱早就已经形成了常识。 过去这些年里,即便人数是劣势,他们也依然压着梁军在打,何曾有过被主动吃掉一路军团的事发生。 更不用说大王子也被俘获了。 这次南下,不仅没吃到肉,反而被崩掉了几颗门牙。 不少人将这件事视为奇耻大辱,当即要求调集大军进攻大同,将其木格给救回来。 好在东胡首领兀颜没有失去理智,在评估了当下的局势后,不仅没有主动进攻,反而决定要退兵。 大同解围之后,可以随时出击切断他们的后路,到时与正面梁军前后夹击,即便是东胡军队再能打也扛不住。 虽然明知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兀颜行事向来谨慎,不想去承担无谓的风险。 不论东胡如何骁勇善战,他们始终都是处在人数劣势的一方。 关外苦寒,生存艰难,东胡虽然已经统一了辽东,但人口始终不多。 汉军损失个几万人也不至于彻底崩盘,但他们可死不起。 其木格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好几万精锐,就已经足够他们伤筋动骨。 一旦再次失败,面对东胡的便是灭顶之灾。 风险实在太大,兀颜赌不起。 再者本次出击本身便是临时起意,看看能不能趁着朝堂更替之际,占上一些便宜,最好攻破几处边镇,南下掠夺一番,也就仅此而已。 他们与草原诸部可不算和睦,难保就没有被人偷家的可能。 兀颜也是一代枭雄,早有效仿当年铁木真入主中原之意,再不济也要像当年金朝与宋朝旧事,占据半壁江山。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情。 眼下大梁便是再窝囊,也要比赵宋要硬气的多。 远的不说,就这北疆边军就有数十万大军,一旦他们孤军深入太远,便是一副关门打狗的景象。 现在的东胡,兵力后勤并不充足,与草原诸部也是勾心斗角,彼此之间都不怀好意,还远远没有做好一鼓作气打入关内的准备。 听到他的命令后,东胡高层们老大的不情愿。 但兀颜坚决要求退兵。 作为带领他们统一辽东,大败梁军的首领,兀颜的威望甚高。 再不情愿,他们也只能照办。 随着东胡大军主动退去,一场大战便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 其余九边总兵一头雾水,直到大同的军报发来,得知贾瓒带队绕后,砍了军旗,活捉东胡大王子其木格,这才恍然大悟。 贾瓒勇武之名,也随即响彻整个北地。 同时,送往京城的战报,被田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第17章 此子断不可留 长安城。 在荣宁街不远的一处小院内,墨竹正在与王虎进行着骂战。 这两人似乎天生犯冲,三天两头便要骂上一顿。 墨竹知道自己打不过,因此便提前约法三章,只动口不动手。 因此似是此等骂战,倒是成了这小院一道独特的风景。 正在两人骂的正酣时,门外有人高声疾呼:“别骂了,外头八百里加急,咱们大同府打赢了。” 墨竹一愣,还未开口,便听到了外头传来百姓欣喜若狂的叫喊。 “赢了!咱们赢了!” 四面八方,皆是喜出望外的叫喊声,像是过节一般。 想来也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朝廷一败再败,百姓们也都已经麻木,如今冷不防的大胜一回,如何不使他们兴奋。 房门被一脚踹开,歪歪扭扭的砸在了墙上,一汉子大声道:“大同阵斩四万。” 此人叫王奔,是跟着王虎一起回来的五人之一。 “好!好哇!我去告诉夫人”,墨竹拍案而起,往屋外跑去。 王虎皱着眉头,望着损坏的房门陷入沉思。 前来传信的王奔见他似乎并不开心,上前小心的问道:“虎哥,大同大胜了,您不开心?” 王虎冷声道:“大人打赢了,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我也依旧很开心。” “可虎哥您的表情跟死了爹一样,哪开心了?”王奔不知死活的说道。 王虎一拍桌子,跳起来拧住王奔的耳朵,破口大骂:“你个龟孙子,说了多少回,进门不要用脚踹,这都是第几扇了?” “这京城的人都踏马是黑了心的,修个门都这么贵,咱们每个月光是修门都要多花多少钱,你知道吗?” “疼!疼!虎哥轻点!要掉了!” …… 墨竹一路来到了秦可卿院子前。 “砰砰”的敲了几下门,没过一会,门被从里面拉开,巧儿的小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见是墨竹,她正要打招呼,却看到他弓着腰扶着门大口喘气。 奇道:“墨竹?你怎么了?” 墨竹摆摆手,直起身子道:“有好消息……带……带我去见夫人。” “奶奶正在佛堂为二爷祈福”,巧儿带着他进了院子,边走边道。 搬到西府后,秦可卿特意的在小院里空出一间屋子,修了座小佛堂,每日前来给贾瓒祈福。 两人结伴往佛堂走去,路上,墨竹将边关大捷的消息告知了巧儿。 “真的吗?太好了!”巧儿欢声雀跃的惊呼。 说着,两人便来到了佛堂门口。 墨竹躬身喊道:“夫人,边关有消息了。” 很快,佛堂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袭浅绿色襦裙,云髻翠丽、雍容端庄的秦可卿走了出来,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 “街上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已经直奔宫门而去,二爷所在大同府阵斩了四万敌军,大胜”,墨竹笑道。 秦可卿俏脸上绽放出笑颜,紧接着又皱起柳眉,担忧的问道:“那夫君呢?有消息没有?” “这……还没有,不过想来信件已经在路上了,民间书信,比不得朝廷八百里加急来的快”,墨竹想了下,说道。 一旁的巧儿轻声劝道:“奶奶放心,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秦可卿眉宇间可见忧心之色,不知可否的点点头,失神道:“一日不见他的书信,我就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接着对院内两人道:“你们去忙吧,我继续为夫君祈福。” “是”,巧儿与墨竹躬身一礼。 与此同时,金碧辉弘的长乐宫之上。 新君永安帝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身形高大消瘦,虽为新君,却气度非常,面容冷硬,不怒自威。 身穿龙袍,端坐于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台下夸夸其谈的大臣们。 他不是长于深宫的少年天子,早在东宫之时,就对当今天下的种种乱象忧心不已。 如今的大梁,积贫积弱,各地常年爆发各种各样的叛乱。 饥荒、水灾、旱灾等等天灾人祸接踵而来。 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当今天下,对比历朝历代,俨然一副王朝末日景象。 身为未来的皇帝,他当然不想当一个亡国之君,是以常常规划着未来登基之后,要怎样进行改革。 谁知这一等便是二十年,直到如今两鬓皆有白发之际,这才坐到了这个椅子上。 却未曾想到,真的当了皇帝之后,这才发现,要想实现自己的宏图伟业,究竟有多困难。 大梁朝堂犬牙交错,官官相护,即便他身为皇帝,也有诸多掣肘。 朝堂上的大臣们对他这个新君阳奉阴违不说,真的遇到了事,只知清谈,引经据典,却全无半点实际举措。 若是旁的事也就罢了,如今东胡大军叩边,一个不好便是国破的下场。 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是这副德行。 满嘴只知道之乎者也,问起策略却一问三不知。 登基至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不止一次的动过杀心。 但一想到如今太上皇还在,自己贸然动手,对他名誉有损,便只能强行忍下来。 每每看到这些朽官,他就想起了那个在朝堂之上怒斥群臣,刚正不阿的年轻人。 “也不知则璞如今状况如何,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永安帝忧心忡忡的暗道。 如果不是碰上了东胡大军来犯,将贾瓒调回京城的文书恐怕已经在路上了,哪怕这样会得罪太上皇,他也在所不惜。 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就这么死在了边地,实在是太可惜。 就在永安帝走神、朝中诸臣高谈虚论之际,殿外有宫卫高声喝道:“边军大胜!边军大胜!” 几番呼声打断了殿内的讨论。 永安帝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军报何在?” 殿外有几名风尘仆仆的军卒,行至殿中,拿出文书举过头顶,跪地道:“回陛下,军报在此。” 有太监从台上飞奔而来,接过文书呈与案首。 永安帝翻开仔细阅读。 当看到贾瓒之名后,微微一愣,再往下看去,哪怕他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好个贾瓒,竟然不只是个刚正文臣,更是一员猛将。 台下臣工见皇帝默不作声,心中有些紧张。 当朝首辅庞弘出列道:“敢问陛下,前线形势如何?” 永安帝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脸上古井无波的将文书递给太监道:“交由诸位爱卿传阅。” 太监拿着文书,递给庞弘。 作为内阁首辅,文臣之首,他当然要第一个看。 当看到了贾瓒之名后,他与永安帝一样,微微愣怔,只是脸上多出了些许的不自然。 无它,当时贾瓒怒骂之人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庞弘,更是占据了一半以上的篇幅,让他大失脸面。 因此,他对贾瓒早已恨之入骨,早在贾瓒到达大同之后,他就暗中交代了一些事情,本想让贾瓒直接死在边军算了。 然而紧接着隆庆帝身体出了问题。 相比较于已经被发配充军的贾瓒,隆庆帝的身体才是更为紧要的事情。 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稳定朝局,以及隆庆帝的身体上,全然将贾瓒抛掷脑后。 万没想到,这个黄口小儿竟然没有死在边地,反而借此立下大功。 脸上依然还是那副淡然模样,心中却大骂:“又是这个黄口孺子,竟然没有死在边地,可恶至极!” “此子,断不可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第18章 封赏 心中盘算着主意,庞弘将文书递给了次辅李文琦。 待内阁诸臣传阅之后,永安帝不急不躁的开口:“贾瓒绕道敌军后方,砍其大纛,生擒匪首,大破贼军,立下如此奇功,诸位以为,如何赏赐为好?” 此时文书也传到了贾瓒的老师,礼部尚书简成手中。 仔细翻阅了一遍之后,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自己学生立下大功,他这个当老师的脸上也有光。 庞弘则是大呼不妙,永安帝这是要重赏贾瓒的架势。 微微一皱眉,计上心头。 出面躬身一礼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贾瓒立下不世奇功,当重赏。” “哦?”永安帝微一怔愣,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贾瓒与庞弘的恩怨,他当然知晓。 本来以为要重赏贾瓒,必然要迈过庞弘这道坎。 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为其请功。 “庞爱卿认为,当如何赏赐为好?”永安帝试探道。 庞弘笑道:“老臣以为,当封侯。”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大乾开国至今,除了当初与太祖皇帝争天下时,所册封的四王八公十二侯以外,在这之后,封侯者寥寥无几。 这些人无不是积年老将,屡立奇功之辈。 贾瓒虽说确实立下了大功,但要想凭此封侯,实在有些不够格。 永安帝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漠然不语。 以他的心机,自然看得出来这老家伙安的什么心,这明显是要捧杀贾瓒的节奏。 庞弘身为首辅,对于军功封赏,早已烂熟于心,如何不知,以贾瓒的功劳,封侯之说压根就不可能通过。 哪怕内阁这边通过了,递到了永安帝案头,为了大局着想,他也会给否决掉。 一旦贾瓒封侯,极其容易引起勋贵与在外领兵将领的不满。 大梁上一次封侯,还是二十年前的华阴侯安子明,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人。 整整二十年了,虽说在这期间大梁军队确实有些拉垮,但也有不少的将领立下功勋,这些人都未能封侯。 以此可见,大梁的侯爵是有多么的值钱。 这么多年以来,不知有多少军中宿将梦寐以求而不得。 贾瓒的年纪实在太小,哪怕他是贾家后人,也依旧不足以压服那些桀骜不驯的老将。 毕竟贾家,着实是没落了太久了,虽说依旧有些影响力,却早就不被那些人放在眼里。 一旦贾瓒因此封侯,他与贾家必然是众矢之的。 庞弘满肚子坏水,明知如此也要为之,一来可以彰显他庞弘的气度,哪怕是曾当面怒骂自己的贾瓒,他也不吝为其请功。 二来,可以将贾瓒架在火上烤。 此战贾瓒立下大功,朝廷要借此将他封侯,哪怕最终没有封成,也会引起非议。 还有一个,则是他庞弘暗戳戳的挑拨永安帝与贾瓒的关系。 你瞧,我可是提出要将你封侯了,可是皇帝不同意,这总怪不得我吧。 望着面色如常的庞弘,永安帝心中怒火万丈,杀心又起。 “因个人好恶,置朝廷大计于不顾,此人,断不可留。” 永安帝还未登基之时,便对庞弘这个首辅极其不满,如今更是有心撤换。 但没办法,他是太上皇一手提拔的人。 自己刚一登基,便将太上皇留下的首辅给撤掉,明摆着是针对太上皇。 大梁以孝道治天下,哪怕他是皇帝,也害怕被戴上忤逆不孝的帽子。 现在还不是彻底随心所欲改革的时候,起码在太上皇死之前不能。 永安帝隐藏在冕旒后的眼神饱含杀意,却语气如常的道:“庞爱卿所提不妥,贾瓒年纪尚幼,就此封侯不足以服众,群臣再议。”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不动声色的抹了过去。 次辅李文琦皱眉冥想,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以贾则璞之功,当封三等伯最为合适。” 在公侯伯子男五等勋爵当中,伯爵排在第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拿来封赏贾瓒刚好合适。 毕竟这可是十几年来罕见的大胜,朝堂若是过于苛责,于士气有损。 永安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李爱卿乃老成谋国之言。” 李文琦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的话是老成谋国,那先前庞弘的发言又算什么? 永安帝这话,表面上是夸他李文琦,实际又何尝不是在落庞弘面皮。 他都已经做了近十年的次辅了,始终都被庞弘压一头,若说他自己不想当首辅,鬼都不信。 庞弘深得太上皇赏识,霸占位子十余年,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 如今新君即位,对庞弘多有不满,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不能好好把握,便会抱憾终生。 其实对于贾瓒,他李文琦也看不顺眼。 在贾瓒口中,他是诸多“朽木为官”的一员,但起码没有指名道姓的骂他。 所以,他还远没有到庞弘那种除之而后快的地步。 就在永安帝夸奖了李文琦后,又有一人出列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李大人所提不妥。” 永安帝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刚刚夸奖了李文琦,你后脚的跳出来说不妥,岂不是说他这个皇帝识人不明?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到永安帝的脸色,摇头晃脑自顾自的道:“陛下,贾氏一族,一门二公,已是荣耀至极,若贾瓒再封一爵,便是一姓三爵,荣宠过甚,与国不利,望陛下三思。” “此等理由过于牵强,贾瓒立下大功,若朝廷并无封赏,如何使得前方将士安心,此事不必再议”,永安帝斩钉截铁的摆手道。 那人见永安帝说的如此直白,面露尴尬,躬身一礼,讪讪的退下。 一旁的庞弘倒是并未理会那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瞄了李文琦一眼。 这家伙,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也是个不老实的。 身为首辅十余年,他庞弘不说权倾朝野,也相差不远。 在内阁之中,他向来是说一不二。 太上皇当朝之时,这李文琦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应声筒。 如今新皇刚一登基,就有人开始不老实了。 庞弘心中发狠,面如阴沉的躬身道:“老臣也以为,李大人提议妥当。” 话说的差不多就行,若是再强行要求封侯,就有些过于刻意。 至于荣宠过甚之说,着实贻笑大方。 就因为长辈因功封爵,子孙后代即便立了功也没有封赏?若真如此,岂不是令人寒心? “嗯”,永安帝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当中的简成,顿时想起,他是贾瓒的老师,当即问道:“简爱卿,你为贾瓒之师,何以没有言语?” 简成出列道:“回陛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何封赏,皆由陛下所断,老臣身为贾瓒之师,不便多言。” “哈哈哈”,永安帝大笑了几声,道:“有道是举贤不避亲,你的弟子有大才,当老师的该为其争取,也要为其争一争才是。” 言语中对贾瓒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陛下教训的是”,简成躬身笑道。 先前因为救下贾瓒,他隐隐被朝堂所边缘化。 如今贾瓒立下大功,彻底将此前笼罩在他头上的阴影一扫而光,大大改善了他在朝堂上的处境。 虽说他本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事情已经定下,永安帝朗声道:“内阁拟旨,长安贾氏后人贾瓒,生擒匪首,大破敌军,立不世之功,朕心甚慰,特封……” 话还未说完,只听大殿之外有一太监高声打断。 “太上皇有旨!” 永安帝脸色唰的一下阴沉了下来。 群臣转身面向殿外。 只见一身材高大的年老太监,手持拂尘而来。 此人乃是大明宫大明宫掌宫内监戴权,服侍太上皇多年,是其心腹之人。 入殿站定之后,他先是对龙椅之上的永安帝躬身行礼,接着转身对群臣宣旨:“太上皇口谕,贾瓒俊杰廉悍,允文允武,朕心甚慰,封为一等子爵,以奖其功,钦此!” 殿内鸦雀无声。 眼看着永安帝便要封贾瓒为三等伯,太上皇却横插一脚,此举极为不给永安帝面子。 正常来说,圣旨都要经过中书省拟定,内阁明发,否则便是矫诏,算不得数。 但太上皇掌权数十年,哪怕如今去了大明宫休养,但余威犹在。 他的圣旨,哪怕是皇帝也只有照办的份,谁也没那个胆子跳出来驳斥。 永安帝紧咬钢牙,御案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 不多时,他语气如常的道:“便如父皇所言罢” 说着便停顿了下,又道:“皇家有一宅院,名曰雅林居,清奇俊秀,浮岚暖翠,一直闲置甚为可惜,便一同赐与贾瓒罢。” 原本要封伯的贾瓒,如今变成了子爵,永安帝此举也有补偿的意味在其中。 但庞弘心中却咯噔一下。 这个雅林居是皇帝还是储君之时的别院之一,据说是其最喜欢的园林,时常在此小住,如今割爱于贾瓒,喜爱欣赏之意不言自明。 “如此宠信贾瓒,与朝廷是祸非福”,庞弘忧心忡忡的想道。 皇帝赏赐宅院,还轮不到朝臣说三道四,便是他想反对也没有借口。 永安帝又转头望向兵部尚书谭青,道:“兵部发文至大同府,命贾瓒不日押送匪首其木格、东虏俘虏入京。” 谭青出列应下。 戴权见事情已经办成,对永安帝又是一礼,便退出大殿,径直往大明宫而去。 永安帝冷冷的望着太监的背影,表情不悲不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赏贾瓒一事就此落幕,朝臣又就善后事宜开始没完没了的扯皮。 第19章 圣旨 荣国府荣庆堂中。 厢房内欢声笑语不断,雍容华贵的贾母正与邢夫人王夫人尤夫人三人一起摸着骨牌。 以鸳鸯为首的丫鬟们在旁服侍。 里间的山水屏风之后,迎春、探春、惜春、还有前来贾府暂住的湘云正在一块玩闹。 旁边黛玉妹妹坐在椅子上,撅着小嘴,宝玉小声的在陪着不是,似乎是又惹得林妹妹不高兴了。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俱是人间绝色,仿佛置身仙境之中。 周遭伺候的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厢房内热闹非凡。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时常将家中大大小小拢在一起高乐,她瞧着也高兴。 正在众人各玩各的之时,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老祖宗!老祖宗!喜事,喜事呀!” 屋内众人纷纷止住玩乐,扭头望去。 门帘掀开,王熙凤身着杏黄罗裙,头上摇动着金簪步摇,摇曳身姿走了进来。 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儿,平日里就喜欢拿我寻开心,多大点小事也被你虚的天大,说说看,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喜事来了?” 屋内莺莺燕燕听闻,顿时笑作一团,连生闷气的林妹妹都忍不住莞尔,掩嘴轻笑。 凤姐笑容一滞,俏脸上浮现出幽怨之色,装模做样的叹气道:“唉,鞍前马后伺候着,还是落不了好儿,罢了罢了,既然老祖宗不想听,那我就走吧,也省的被人数落。” 青葱般白嫩的玉指捏着手帕,掩住脸颊,耸动着香肩轻耸,好似在抹眼泪一般。 贾母笑骂道:“你这不省心的,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里屋湘云奶声奶气的接过话来:“凤姐姐哭的太假了,一点儿都不像。” 此言一出,厢房内顿时笑作一团。 笑过之后,贾母问道:“说吧,什么喜事?” 王熙凤扭动着柳腰,上前扶着贾母得肩膀,俯下身子正色道:“老祖宗,这回倒不是孙媳妇虚大,当真是一件喜事。” “哦?”贾母见她不似说笑,也隐去笑意,正经了起来。 “瓒哥儿所在的大同府打了胜仗,听说阵斩了四万多蛮军,街上的人现在都乐疯了”,王熙凤笑道。 贾母一愣,顿时喜上眉梢:“打……打赢了?” 但,她也没高兴多久,满是皱纹的脸上又沉静了下来,神情复杂的叹息道:“赢了……便赢了罢。” 贾母呆坐了一会,扭头对鸳鸯吩咐道:“鸳鸯,你着人去玄真观,跟他爹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是”,鸳鸯应下,款款而去。 “老祖宗……”,王熙凤心生疑惑,忍不住唤了一声。 贾瓒自幼聪慧好学,自从荣国府这边的贾珠英年早逝后,被视为下一个贾府复兴的关键所在,虽是庶子,却极为受到贾母看重。 如今东胡大败,贾瓒说不定还立下了些功勋,怎么贾母的反应如此平淡。 “好了”,贾母没理她,自顾自的招呼着众人:“来来,继续,继续玩。” 见状,王熙凤也不敢再问,只得压下满肚子的疑惑。 “哗啦哗啦” 摸牌声又一次响起,但桌上众人都感觉到了贾母前后反应不一致,哪继续玩牌的心思,都有些心不在焉。 约莫一炷香后,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太太!老太太!” 鸳鸯上气不接下气的尖声喊着,话音刚落,便见她从外头跑了进来,俏脸上都是汗珠,显得有些狼狈。 堂内众人奇怪,鸳鸯跟在贾母身边多年,给人的印象向来是端庄稳重,何曾有过这种失态之举。 “不是让你去玄真观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贾母皱眉问道。 “老太太!”鸳鸯在堂中站定,连喘息都来不及,断断续续道:“外头……外头来了……宫里传旨……传旨的公公……” 贾母手里正端着茶碗,闻言双手一颤,茶碗滑落在地。 一张满是皱纹的富态老脸上,先是一呆,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快!快!通知东府的珍哥儿,让赦哥儿、政哥儿一起过来,摆下香案接旨。” 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 王熙凤扶着贾母往外走,身后王夫人、邢夫人、尤夫人连同黛玉宝玉等人,乱糟糟的一大群人跟在后面。 没走两步,贾母一拍脑门:“唉,当真是老了,记性不好,把正主都给忘了,快去通知瓒哥儿媳妇,赶紧让她过来。” “是”,鸳鸯应下,转身往秦可卿院里走去。 荣禧堂暖阁外的宁国府正院中,一手捧圣旨的太监肃立正中,身后一队大内禁军分列两旁,威严肃穆。 贾母站在最前面,第二排是贾赦贾政贾珍,贾家诸多女眷小辈站在第三排,大礼参拜,口呼万岁。 那太监徐徐展开圣旨,声音尖细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有长安贾氏子孙贾瓒,文经武略,有勇有谋,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加一等子爵,赐宅院,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母高声呼喊,脸颊上满是潮红,喜悦之色简直要溢了出来。 对她来说,收到贾瓒封爵圣旨的喜悦,远远超过了收到贾瓒高中状元的登科报喜书。 不论状元的地位如何的高,那毕竟是文人士子之间的事,对贾家整体的帮助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只有爵位,才是贾家的立身之本。 “咱家恭喜荣国夫人,一姓三爵,何等荣耀,贾瓒小爵爷不愧是贾家的麒麟才子”,那太监眯着双眼,拱手笑道。 贾母被王熙凤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回礼:“内相过讲,小儿顽劣,还须多加管束。” 接着,她对身后的贾赦招了招手。 贾赦心领神会,脸上有些不大情愿,强行堆起笑容上前一步,直直的握住那太监的手,笑道:“内相辛苦,还请里间用茶。” 太监扫了一眼被袖子盖住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哪里哪里,为陛下做事,不敢言辛苦二字。” 前来宣旨的队伍到底还是没在贾家用茶,在贾家待了一会,说了两句吉祥话,便带队离开了。 贾府众人还没有从喜悦中恢复过来,不论是过去跟贾瓒关系好的还是坏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一姓三爵,大梁开国以来还属首例,对贾家整体地位都有着极大的抬升,作为贾家的一份子,所有人都与有荣焉。 人群之中,秦可卿呆呆的站着,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这一年多以来,从成亲时的羞涩欣喜,到听闻贾瓒被流放时的惶恐不安,再到后面贾瓒逐渐在边军站稳脚跟,因功封爵,中间还掺杂着贾珍的觊觎纠缠。 一桩桩事,或喜或悲,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让她有恍如隔世之感。 “夫君他……真的效仿了先祖……子爵……我……我成了子爵夫人了……” 想到这里,那倾国倾城的俏脸上,才露出了明媚轻松的笑容,长久以来,一直凝聚在眉宇之间的郁结之气,终于彻底的消散。 贾府众人当中,唯独一个贾珍与旁人格格不入。 他面色阴沉的望着贾母捧着视若珍宝的圣旨,不敢让别人看到自己几近失控的表情。 贾瓒封爵的消息,以分裂式的速度,几乎是瞬间便传遍了京城。 作为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贾瓒本来就是诸多学子心目中的偶像,在朝堂上怒斥群臣的举动,更是令其在士林之中的地位愈发崇高。 后来因为发配充军之事,诸多学子本来还要再来一次重华门外绝食明志的戏码,但是在朝廷有所防备之下,一直都未组织起来。 但即便如此,贾瓒也一直都是处于舆论的中心地带,为学子们所讨论。 如今贾瓒竟然在边军立下大功,这一下子就更是了不得。 自古以来,上马可战四方,下马可安天下,便是每个青年学子所能想到的最为浪漫、崇高之事。 虽然有许多人整日说着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之类的言语。 但他们心中未必就没有上马征战异族,开疆拓土的心思。 如今贾瓒虽年纪尚轻,不论是其武职战功,还是文臣功绩,都远远没有达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但架不住他名气大。 只要名气大,就有人自发的为其吹嘘,哪怕是一分成绩,也能被吹出十二分。 用后世的话来说,现在的贾瓒,便是当今大梁的顶流。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的大街小巷,青楼勾栏,茶馆酒肆,到处都是学子高谈阔论,眉飞色舞的谈论贾瓒之事。 第20章 让……蓉哥儿跟我走吧 玄真观。 贾蓉带着家丁来到了袇房门口,跪地叩首,大声道:“太爷,二叔在边关立下大功,获封子爵,老祖宗要开祠堂祷告先祖,按她老人家的意思,如此大喜之日,不能没有您在,遂遣孙儿前来迎接,太爷,您跟孙儿一起回去一趟罢。” 自贾敬出家修行之后,甚少接见府上来人,一般都是隔着房门说两句话,一如今日这般。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跟来人说上两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理都不理。 贾蓉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也见怪不怪,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正要磕头道别,却见袇房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身穿道袍,须发皆白,神色淡然的贾敬从房门中走出。 他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保养的极好,脸上甚少有皱纹,配合上满头银发和胡须,的确有股得道高人模样。 “太……太爷”,贾蓉跪在地上,吞了口唾沫。 自打记事起,他就对自己的这个爷爷相当的陌生,隔上好几年才能见一面都是常有的事。 上回亲眼见到贾敬,还是在贾瓒成亲的时候,如今也已经过去一年多快两年了。 “备马,回家”,贾敬看都没看一眼贾蓉,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一路无话。 一行人回到贾府,贾敬从马车上下来后,却没有回东府,而是径直去了西府。 荣庆堂中。 “侄儿见过婶娘”,进来后,贾敬躬身一礼。 贾母望着满头银丝的贾敬,叹了口气,对周遭服侍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出去,守在门口,莫要让旁人进来。” “是”,众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部退下。 鸳鸯踏出房门之后,转身将门关上,守在门口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贾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望向贾敬道:“瓒哥儿封爵,你都知道了吧。” “蓉哥儿都与我说了”,贾敬点点头。 贾母叹了口气,道:“瓒哥儿做了那事,恶了太上皇,如今诸多勋贵老亲皆对我贾家避之不及,老太婆我几次想要打探消息,均没有进展……” “简大人那边,也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我本意就此放弃瓒哥儿,却没想到,他是个有大造化的,仅凭自己杀了出来。” “原想瓒哥儿可能今生回京无望,我便也不再强求,只当我贾家自此以后在北地开枝散叶。” “如今他因功封爵,大大涨了我贾家声势,可老太婆我对当今局面又有些拿不太准,你有何想法,说说罢。” 提到了贾瓒,贾敬古井无波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道:“婶娘不必担忧,一如既往即可,其余皆不必理会,那些老亲,以后愿意继续与我贾家亲近的,也不必拒绝,不愿的,也不强求。” “老太婆我也是这般想的”,贾母点头应道。 有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那些所谓的老亲。 人之常情而已,不必在此过多纠结。 贾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后,眉头紧锁,道:“外头的事,目前还算安稳,侄儿并不太担心,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家中可能的祸事。” “家中的祸事?”贾母疑惑的问道。 贾敬点点头,面色复杂的捋着长须道:“侄儿托人打探过,瓒哥儿他……经此磨难后……性情大变,与之前大不相同。” “婶娘可知,他在边疆,时常率军出关劫掠,大同关外的草原部落,硬生生被他打的后退百里,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东胡几次意图围剿,均未能占到便宜,反倒是被他灭了几个部族,不论男女老幼,被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如此杀性,侄儿着实害怕……将来……兄弟反目,祸起萧蔷。” 贾母听的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的贾瓒是个什么人?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个性情温和,才情过人的翩翩公子,自长这么大,别说杀人,连鸡都未曾杀过一只。 但从贾敬口中形容来看,现在的贾瓒哪里还有半点曾经的样子。 “却未想到,此事对他的刺激如此之重”,贾母喃喃道。 贾敬点点头,担忧道:“他们兄弟二人本就互相看不惯,我真的怕,到时一个弄不好,瓒哥儿杀性一起……” 下面的话,他一个当父亲的,着实说不出口。 贾母想到贾珍对秦可卿的觊觎,心中发颤,纠结了一番后,硬着头皮对贾敬道:“你这么一说……待瓒哥儿回来……怕是真的要出事。” 接着,她将贾珍的事和盘托出。 “砰”的一声,上好的黄花梨茶桌,被贾敬一掌拍的粉碎。 “孽障,安敢如此!” 撕心裂肺的吼声,直接传到了屋外,吓了守在门口的鸳鸯一跳。 “咳咳咳”,贾敬吼了一声后,身形晃了几下,脸色苍白,无力的坐倒在椅子上,轻声咳嗽起来。 贾母上前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无奈道:“知道你身体不好,本意不想告诉你,但……此事相当棘手,我若不说,怕是要出大事。” 摆摆手,贾敬喘息道:“婶娘不必自责……那孽障如此无法无天,今日若婶娘不与我说,他日保不准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出来。” 缓了一会,贾敬双目紧闭,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让蓉哥儿跟我走吧。” “什么?”贾母初时未听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下,才明白了过来。 “不……不必如此吧……说不定……是瓒哥儿久未有家人陪伴,又在那等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有些过激,待他回来,有妻子姊妹在旁,慢慢缓过来呢。” 贾敬摇摇头,悲痛道:“人之心性,变了就是变了,断没有回到过去一说,此等丑事,若不让他将火气发泄出来,谁也预料不到他能干出些什么事出来,让蓉哥儿跟我走,好歹……长房……不至于断了香火。” 后面几字,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往外挤。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贾母长吁短叹。 贾敬目光放空,望向贾家祠堂方向,似怀念似反思道:“当年,我与父亲叔叔忙于外事,对他疏于管教,这才使得他荒唐至此,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我命中当有此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想起自己荒唐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贾珍的大儿子,贾母不禁有些脸红。 好在,还有个贾政,虽说才能平庸,但也称得上心性正直,能替她挽尊一些。 在贾敬长吁短叹后,贾母忽然想起,先前贾瓒曾要求让秦可卿回秦家居住,自己则自作主张的把她安排到了西府这边。 若贾瓒真的如贾敬说的那般,会不会连带记恨上自己。 越想越是心慌,贾母逐渐握紧了手里的手巾。 以她的辈分地位,自然不用担心贾瓒会对她不利,她主要担心的是,贾瓒拿她没办法,会将怒火撒在她的子孙身上。 她年纪已经大了,又能有几年可活。 她还在的时候,有她压着,贾瓒固然不敢乱来,但她死了之后呢。 没了她的照拂,就荣国府这帮人,还不任他搓扁捏圆。 “不行,得想想办法”,贾母心中暗道。 由不得她不慎重,没见连贾敬都要避其锋芒。 如此年轻,还凭自己的本事封爵,连带着状元光环加身,整个贾家,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压制住贾瓒。 就连贾母也不能。 …… 祷告先祖的规模极其盛大,贾家在神都的八房子弟基本上全来了。 祭祀过后,便大开宴席,庆贺贾家拥有了第三个爵位。 四大家族及诸多过去与贾家亲近的老亲,或是有族中子弟亲自道贺,或是派了人过来,场面倒也算得上宾客盈门。 但,与贾家走的最近,向来被视为是贾家铁杆的王家,并没有族中子弟到来,只有个管家带着礼物上门。 这让王夫人相当的尴尬。 她哥哥王子腾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还是借助贾家的力量给推上去的。 王家此举,有些忘恩负义的意味在。 其余到来的宾客看在眼中,各有心思。 贾母对此有些生气,在宴席上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只是得空时便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王夫人,使其感到无地自容。 但贾敬貌似毫不在意,该吃吃该喝喝。 待宴席结束后,便以自己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为由,让贾蓉去他榻前奉孝。 贾珍装作看不见自己儿子求救的目光,连个屁都不敢放。 待来人都散去之后,贾母随便找了个理由,在自己身边找了个模样俏丽的丫鬟,送到了秦可卿身边。 又亲自跑到秦可卿院子,说了很多亲近的话,搞的秦可卿莫名其妙。 夜里,等贾母离去了之后,就剩下了秦可卿自己,她又拿出贾瓒给她画的画,芊柔的玉指在画纸上拂过,眉眼间柔情似水。 “效仿先祖建功立业,你也达成了,夫君,你何时才能归来,难道,真的要我苦等三年吗?” 第21章 返京 北疆,大同总兵府。 东胡撤兵后,各部人马陆续回到驻地,但贾瓒本人却被田泽给留了下来。 此时,田泽正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这群鼠目寸光,目无朝纲之辈!” 在他左下首坐着的贾瓒则不慌不忙的喝着茶。 胡乱的发了一通脾气,田泽瘫坐在椅子上,无可奈何的喘着粗气。 他是被九边总督曾正杰的回函给气的。 由于先前东胡军中出现大量新铸火炮,导致大同差点被破一事,他报给了曾正杰。 但曾正杰回函说,此事他会派人调查,让他不必再管。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却依然没有下文,连个声响都没有。 等他又一次向曾正杰询问此事进展,却被回函骂了一通,让他管好自己的大同府,此事不用他来操心。 为将数十载,北地边军是个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哪怕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想着试一试。 果然,连哪怕一丁点的希望都没有给他留下。 发泄一番之后,田泽望向下首端坐的贾瓒,问道:“你说说,此事何解?” 贾瓒闻言,歪头望了他一眼,语气如常道:“简单,查到哪,杀到哪,杀最后也就没事了。” 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杀人的事,而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轻松。 田泽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是要动他们的命根子呀。” 晋商走私如此嚣张,背后又怎么可能没有人。 不弄掉这些人,走私永远不可能停止。 想要达到贾瓒所说的效果,必须得到皇帝的绝对支持,而且还需要有军队镇压。 否则这些人一旦狗急跳墙,搞得晋地出了乱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贾瓒”,田泽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 “属下在”,贾瓒起身行礼道。 田泽直起身子,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认真的说到:“他日,若你身居高位,一定不要放过这些人,他们不死,晋地不安。” 接着又眺望门外,望向天空,幽幽叹道:“晋地不安,则边疆不稳,那东胡犹如恶狼一般,一旦发现破绽,我大梁危矣。” 这位几乎在边疆待了一辈子的老将,面对此时昏暗的朝局,也已经心灰意冷,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贾瓒身上。 “若真有那一天,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贾瓒回道。 他这是实话,不论他如何的居心叵测,至少面对东胡的问题上,他与朝廷的利益是一致的。 在北地安稳下来之前,他是万万不敢贸然动手,以免向李自成一样,被摘了桃子。 田泽点点头,挥了挥手,有些意兴阑珊。 二人沉默一番,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试探道:“也不知这些晋商背后,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田泽冷笑连连,道:“六部、都察院、锦衣府,乃至九边各镇总兵等,所覆盖之广,便是老夫也不知具体都有谁。” 他在九边多年,虽也拿过晋商的“犒赏”银子,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环境便是如此,他不拿,别人是容不下他的。 贾瓒听闻其中竟还有都察院的事,心中愕然。 以大梁的官制,都察院对比后世,几乎相当于最高检与中纪委的融合体,乃是反腐的直接部门。 如今竟连都察院都牵扯其中,这大梁的官场,着实令人惊叹。 但回过来一想,就眼下朝廷的这副德行,朝堂上又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凭什么都察院就能置身事外。 “连都察院都这样了,以后还能指望什么?”田泽无奈的叹息,对于时局愈说愈是绝望。 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愤愤不平的怒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邹宽,在先前东胡蛮军攻城之际,竟在京城府中大摆宴席,简直不为人臣。” 贾瓒听闻,苦笑着摇摇头。 国难当头,前线士兵还在苦战,后方朝廷官员竟还能纵情高乐。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有点果军那味了。 果然每一个腐朽政权被推翻,都有它不得不亡的理由。 “此人如此昏庸,陛下是如何处置的?”贾瓒问道。 田泽脸色极为难看,直直的说到:“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罚俸半年? 贾瓒一愣,转念便明白了。 根据田泽的描述,永安帝极有城府,性情沉稳,善于隐忍,等待时机成熟,再一击必杀。 他如此低调处理邹宽,恐怕是不想让此事流传到前线,以免影响前方士气。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此时,外头院落中,有书吏手持书信,疾步而来,道:“大人,兵部公函。” 接过公函,田泽看了一遍,脸上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对贾瓒道:“兵部命你押送俘虏入京,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是”,贾瓒躬身领命,转身而去。 出了总兵府,贾瓒心中有些复杂。 终于,他终于可以回京了。 这些天以来,田泽找他谈过几次话,将当今圣上极为欣赏他的事情与他说了。 这一次回京,他有很大的可能会留在京城听用。 但他其实并不大想回京。 北地多战事,正适合他偷偷发育。 等回到京城,四面八方都是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人,与其和这些人勾心斗角,还不如留在北地省心。 但对此他哪里有资格说三道四,上头一道命令下来,让他去哪,他就只能去哪。 第二天一早。 大同府外,贾瓒骑在马上,与前来相送的田泽等人道别。 “将军珍重” 田泽点头道:“路途遥远,你也一路保重。” 贾瓒点头应下,对其余相送的同袍拱手道:“诸位保重,贾瓒去也。” “一路保重!” “贾将军一路珍重!” 道别之后,贾瓒率领着五千人马,与兵部派来的监军一起,押送着一万多的东胡俘虏,踏上了回京的路。 这五千人,并不是经过系统强化的系统兵,而是从大同府兵抽调而来。 云右所的人马,还要返回自己的驻地,并没有跟随他返回京城。 这也很正常,毕竟这些人名义上还是隶属于朝廷的人马,并非是他的私人部队。 如今他要返京,自然会有新的千户去统领。 不过也正好,他这一回去,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回不来了,这一千人刚好当个种子,在边军之中为他开枝发芽。 有系统的存在,注定他们会随着杀敌次数的增加而变强,以后多少也会有个一官半职。 如果整个边军的中下层官员都是他的人,也就事实上掌控住了边军,到时候不论上面的将领是谁,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步,这一千人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他后续去慢慢渗透,徐徐图之。 贾瓒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大部队走了两个多时辰。 忽然听到后方一阵混乱声传来,扭头望去,对随行侍卫喝道:“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侍卫领命而去。 没过一会,便折返回来,单膝跪地禀告:“大人,后方有一队俘虏妄想逃脱,出了点小乱子,现已经被镇压。” 这些东胡人自被俘以来,为了防止他们作乱,每天只给分配一顿饭,量也不大,勉强保持饿不死的状态。 一个多月下来,哪里还有力气与押送军卒作对,很快便被镇压。 “逃跑?”贾瓒冷笑了几声,对身边的李南命道:“传我命令,从当中随机抽取五百人出来,就地格杀。” “是”,李南毫不犹豫的领命而去。 吩咐完李南,贾瓒扭头,杀气腾腾的对跪在地上的侍卫命道:“找几个会说蛮语的,告诉所有俘虏,再有下次,本将要杀一千人,不怕死的话,尽管试一试。” “是……是”,这名侍卫额头直冒冷汗,转身去传命。 一旁的兵部监兵想要说什么,但被贾瓒威势所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没过一会,后方传来阵阵惨叫之声。 待叫声停止,李南踱步归来,拱手道:“大人,行刑完毕。” “嗯,收拢尸体,免得生出瘟病来。” 待处理完尸体后,大部队继续行军。 杀鸡儆猴之下,这群俘虏果然老实了许多,一路上再没有出什么乱子。 第22章 相迎 近一个月后,长安城郊外。 时间已近晌午,渭水桥边人头攒动。 今天便是贾瓒押送俘虏回京的日子。 官道上除了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之外,还有诸多的学子文人前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贾瓒在边军立下大功之事进一步发酵,使得他的名望更上一层楼。 城门前的人,除了京师本地的学子之外,还有周边各县,甚至有远在洛阳地区的士林中人前来,就是为了见贾瓒一面。 城门口乌央乌央的围了数千人,眼见人越聚越多,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害怕出乱子,派了不少兵丁前来维持秩序。 河边柳树之下的官道上,停着两辆华贵马车。 马车旁边,几个彪形大汉抱臂而立,铜铃般的大眼睛不时扫着拥挤的人群,看上去极为不好惹。 周围人虽然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马车两丈之内的范围,生怕惹到这几个凶神恶煞汉子。 其中一辆马车上传来一阵柔媚的声音:“墨竹,来了没有?” 墨竹此时正站在河边的一处圆石上往远处眺望,听到秦可卿问话,回道:“还没呢,奶奶莫急。” 马车之内,秦可卿如小女孩般微微撅起樱唇,轻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自从前些天得到了贾瓒确切的回京日期之后,她从未觉得时间过的如此之慢。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贾瓒早日回来。 “奶奶,这般长时间都等了,还怕这一会吗,别着急了,喝点水吧”,巧儿递过一个装着清水的水壶道。 旁边坐着的,还有探春、惜春和黛玉三女。 此时见秦可卿一副思念成疾的模样,纷纷掩嘴轻笑。 另一辆马车里,则坐着贾琏。 贾瓒凯旋归来,按道理需要身为族长和兄长的贾珍来迎接的。 但贾珍却以生病推脱,无奈之下,只能让身为同辈的贾琏过来。 本来以贾母的意思,贾琏一个人分量有所不足,还要让贾宝玉一起过来。 但自贾母将贾宝玉早就看上的一个丫鬟,送给了秦可卿后,便一直在闹脾气。 让他来迎接贾瓒,那自是想都不用想。 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让贾琏一个人来了。 “得,都是大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我天生劳苦命呗,一有啥事都要我来。” 马车里,贾琏把玩着手里得纸扇,嘴里吐槽着。 忽然,外头响起了阵阵惊呼:“来了!来了!” 人群呼啦一下陷入了混乱之中,往官道两旁挤了过去。 幸好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早有准备,在河边以及官道两边布下人手,否则今日定然会有不少人被挤进河里。 听到人群的动静,贾琏连忙放下扇子下车。 另一辆车里的秦可卿则放下水壶,掀起窗帘一角,往对岸望去。 只见远方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而来。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玄色铠甲,枣红色披风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具体长什么模样,秦可卿远远的瞧不真切,但直觉告诉她,此人便是她的丈夫,贾瓒贾则璞。 也不知为何,一张俏脸顿时变为滚烫,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放下窗帘,双手捧住脸颊,两眼无神的发呆。 瑞珠见状,奇怪的问道:“小姐,怎么了?见到姑爷了没有?” “见……见到了……不过……离得太远,没看清”,秦可卿捧着脸蛋,羞涩的说道。 望着犹如呆头鹅一般的自家小姐,瑞珠心中有些无奈。 小姐不论接人待物,向来落落大方,端庄文雅,怎么一碰到姑爷,就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旁边的巧儿倒是没多想,掀起窗帘一角,往外望去,忽然兴奋的大叫:“二爷!我瞧见二爷了!” “哪呢哪呢”,小惜春爬上坐垫,小小的身子扒在窗户上,伸出小脑袋仔细观瞧。 “是哥哥,我瞧见哥哥了”,小惜春欢快的呼喊。 没喊两下,却又忽的沉默了下来,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泛起泪花,哀声道:“哥哥怎的变黑了好多。” 秦可卿回过神来,上前将小惜春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小脸,视线顺着巧儿掀起的窗帘,往桥上望去。 那着甲男子正在与礼部官员进行凯旋典礼。 他面容坚毅冷俊,身姿如松,英姿勃发,只是远远的看着,便觉有一股威势扑面而来。 自成亲以来,秦可卿已经从巧儿口中,全方位的了解了自己的丈夫。 温润如玉,待人诚恳,品德高尚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总之,在巧儿嘴里,贾瓒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来最完美的男子。 这一年多以来,秦可卿曾无数次梦到过贾瓒,虽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二人在梦中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每每醒来,她都要换一身衣裳…… “巧儿果然没有骗我……”,秦可卿望着桥上挺拔的身影,竟一时间入了神。 远在渭桥之上,与礼部官员走流程的贾瓒,忽然觉得有人在瞧着自己。 抬眸望去,只见入眼俱是黑压压的人群。 顺着目光越过人群,只见河对岸不远的一处柳树下,墨竹正蹦跳着对自己挥手,他身后一辆马车微微掀起了帘子,那道目光正是从中而来。 贾瓒五感都经过了强化,远胜常人,自然瞧的真切。 只见一绝色美人正呆呆的望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触,美人身形一颤,急忙放下窗帘。 贾瓒见状心中有些好笑。 此女应该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秦可卿了。 的确是当世绝色,实乃生平仅见的美人,无愧于书中的描述。 不过这胆子怎么这么小,像是只兔子一般。 马车内,秦可卿双手捧心,俏脸红的像是个苹果,呼吸有些急促。 贾瓒的目光甚是锐利,犹如利剑直射而来,看的她心头一颤,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浮上心间。 车厢内的探春和黛玉见状,相视一笑。 黛玉一双丹凤眼弯成了月牙,调侃道:“嫂子,瓒哥哥他长的可还入眼?” 听到黛玉的调侃,秦可卿这才回过神来,俏脸有些发烫,玉指轻轻点了下黛玉的额头,娇羞的模样,让两女笑的花枝乱颤。 秦可卿白了她们俩一眼,心中按耐不住,又忍不住又掀开窗帘,痴痴的望着贾瓒。 这便是我的丈夫,大梁开国最年轻的状元,在边疆立下大功的将军。 在她小的时候,还曾幻想过自己以后的丈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有时会想,自己的丈夫一定要是一个饱读诗书,名满天下的才子。 又有时,会想过以后的丈夫若是个顶天立地、勇猛过人的大将军也不错。 但哪怕她如何想,也未曾想过,自己的丈夫,竟是一个集二者于一身的全才。 贾瓒满足了她对于自己丈夫的全部幻想。 很快,繁杂的流程结束,贾瓒安排高顺率领部下押着战俘前往驻扎地,自己则跟随礼部官员入宫。 眼下只是开胃菜,后面入宫面圣才是正席。 从渭桥之上下来,贾瓒对礼部官员道:“于大人可否稍待片刻,本将家眷也在此处,待我前去宽慰两句。” “应该的,应该的”,前来迎接的礼部官员,是礼部侍郎于学安。 他深知贾瓒是自己顶头上司,礼部尚书简成的得意门生,巴结他还来不及,如何会拒绝。 “多谢”,贾瓒拱手一礼,踱步往马车方向而来。 第23章 贾瓒居心叵测,臣请诛此寮 “少……少爷”,墨竹眼含热泪的望向贾瓒,无语凝噎。 他本是一无父无母的孤儿,沿街乞讨勉强活命,在九岁那年遇到了贾瓒,被带回了贾府。 多年相伴,两人说是主仆,实则与亲兄弟无异,感情极好。 如今贾瓒因祸得福,得胜归来,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墨竹,我回来了”,贾瓒笑着说道。 “少爷就好,回来就好。” 墨松用衣袖抹去眼泪,上下仔细打量一番。 “少爷黑了许多,却也壮实了许多,看上去更精神了。” “哈哈哈”,贾瓒拍拍他的肩膀,二人相视大笑。 立在一旁的王虎几人也上前见礼:“大人。” “嗯”,贾瓒笑着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们了。” “哪里,夫人待我等极好,何谈辛苦。” 见过他们之后,贾瓒又望向了他们身后的贾琏,拱手道:“见过兄长,家里可曾安好。” 贾琏还礼,笑道:“家里一切安好,就是老祖宗时常牵挂你,这回你回来了,那便更好了。” “哈哈哈” 贾瓒又问了些贾府近况,待两人寒暄完毕后,便走到马车的窗户下,还未开口,窗帘便被掀起,露出一张带有泪痕的娇媚小脸。 “二爷”,巧儿望着自家少爷,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贾瓒笑着打量了巧儿一番,道:“一年不见,巧儿也长大了。” 在原身的记忆当中,巧儿完全就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 这小丫头打小就比同龄人瘦小许多,如今再见,算是长开了些。 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虽然依然带着些稚气,但起码有了十五岁女孩应有的模样。 “我比以前吃的更多了嘛”,巧儿抹着眼泪儿,有些不大好意思。 “哈哈哈。” 和巧儿说上两句话,贾瓒望向车厢里面。 秦可卿似乎在躲着他,从他的视角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贾瓒明知故问道:“巧儿,二奶奶来了没有?” “二奶奶?二奶奶来了呀”,巧儿呼扇着大眼睛,望向靠在车厢背部,一直都未出声的秦可卿。 她都这么说了,秦可卿做不成鸵鸟,只得强压羞意,断断续续的说道:“相……相公……我……我在呢。” 声音绵软柔和,又透着一股子媚意,犹如轻柔的羽毛拂过心间,让人心头一痒。 “有劳夫人前来迎接”,贾瓒在马车前拱手一礼。 半晌才听见马车内传来一声:“嗯” 嗯是什么意思?按照流程,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客气客气吗? “哥哥,还有我呢”,小惜春娇俏可人的小脸从窗户里伸了出来。 “好妹妹,想哥哥了没有”,贾瓒伸手在她光洁的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 “才没想你呢”,小惜春哼了一声,小小身子又缩了回去。 性格原因,众目睽睽之下,她对与自己哥哥的亲近,有些不大自在。 “二哥哥,还有我们俩呢”,探春和黛玉的小脸也出现在了窗户里。 “有劳二位妹妹了”,贾瓒拱手笑道。 从他的话中便可以看到亲疏远近,前身时常探望惜春,是以对惜春,他可以亲昵一些。 但对贾府上的其余人,前身与他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与众人说了会话,贾瓒转身往于学安方向望了一眼,道:“礼部官员还在等候,等下还要入宫面圣,还不知要到几时,你们暂且回去,若是晚饭之时我还未回来,也不必等我用饭了。” “相公去吧,莫要让圣人等急了,我……妾身在家静候相公回来。” 秦可卿很明显还没有适应自己已为人妇,自称都有些混乱。 “二弟去吧,有我在,且放心便是”,贾琏拍着胸脯保证。 “有劳兄长了。” 谢过贾琏,贾瓒转身又嘱咐王虎几句,跟随于学安入了城门,径直往皇城而去。 …… 长乐宫之内。 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永安帝高坐龙椅之上,远远的望向宫门,扭头对身边的太监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太监望了望殿外的太阳,躬身道:“回陛下,已近午时了。” “都午时了,也应该到了”,永安帝等的有些着急。 就在此时,殿外一内侍踱步而来,跪地喊道:“启奏陛下,一等子,大同镇云右所千户贾瓒已到殿外。” “宣”,永安帝中气十足的道。 内侍起身,躬身退至殿外,高声唤道:“陛下有旨,宣贾瓒入殿觐见。” 殿外,贾瓒在身上稍稍整理了一番,龙行虎步的步入大殿,大礼参拜,口呼:“臣贾瓒,叩见吾皇万岁。” 入宫之前,他身上穿着甲胄,回京路上出的一身汗,黏在身上极为难受,幸好入宫面圣按照礼仪需要沐浴更衣,否则他高低都要回家洗个澡先。 “爱卿平身”,永安帝语气温和的说道。 “谢吾皇万岁”,贾瓒站起身来,微微低头,目不斜视。 永安帝仔细端详他,满意的点点头,道:“爱卿从北疆押送战俘归来,一路辛苦。”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贾瓒拱手道。 “嗯”,永安帝点点头,目光扫过群臣,冷笑了下,开口道:“先前朝廷对于如何处置战俘,有所争议,你身为当事之人,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贾瓒微微皱眉。 大梁重文轻武,这种事情,以往这种事情都是由内阁的几位大佬商议决定,他这种武将向来没什么发言权。 永安帝直接问他,并不符合大梁官场约定俗成的规则。 不过贾瓒也懒得去多想,躬身一礼,直接了当的道:“臣认为,若是能直接坑杀,以告慰战死英灵,再好不过。” 他本来就没怎么想留俘虏,由于系统的原因,死在他或者系统兵手上的敌人,是可以增加招募名额的。 以往他率兵去草原上,就从来没有留过俘虏。 此战过后,如果不是位卑言轻,这一万多人落到了他的手里,绝对不会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古代向来有杀俘不详之说,他深知朝廷让他千里迢迢的将俘虏押送回京,决计不会让他胡来。 此言也不过是过嘴瘾罢了。 果然,他话一说出,原本安静的殿内顿时犹如沸腾了一般,群臣交头接耳,有的摇头晃脑引经据典,有的则是对贾瓒破口大骂。 “肃静!” 永安帝身边的太监高声吼道。 顷刻间殿内又恢复了平静。 但此时一五六十岁的文官,手持笏板,高盛喊道:“陛下,杀俘之举着实不妥,若是传扬出去,对我天朝声誉不利,更是有辱陛下威名,贾瓒此言居心叵测,臣请诛此寮。” 贾瓒有些意外,微微低下的脑袋,嘴角露出了冷笑。 他早就知道,今天不会这么简单。 前身便是在这大殿之上,对着文武百官一通狂喷,上至首辅,下至起居郎无所不骂。 眼下的朝堂上,只有他老师简成能帮他说上两句话,除此之外,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孤臣。 不过,这些人竟然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上来就要弄死他。 也不知是真的蠢,还是先行试探试探。 贾瓒心中暗骂:真是一群故名垂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第24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此人的针对,贾瓒不慌不忙,满脸笑容。 “呵呵,不知这位大人官居何职?” 这人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本官都察院副左都御史,邹宽,有何指教?” 这不巧了吗,贾瓒心中冷笑不已。 “晚生提议,邹大人不同意,尽管反对就是了,何必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呢?” 邹宽冷哼一声,正要讥讽几句,就见上首处永安帝的声音传来。 “贾爱卿此提议有伤天和,不妥,大为不妥。” 永安帝望着贾瓒,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虽然否定了贾瓒的提议,但他心里是极为赞同贾瓒的想法的。 对于这些东胡人,永安帝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贾瓒与他简直不谋而合。 贾瓒躬身一礼,道:“是臣考虑不周,请圣上责罚。” 永安帝点点头,“责罚免了,下不为例。” “多谢圣上”,贾瓒谢过之后,退到了一边。 永安帝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东虏战俘如何处置,诸位爱卿还是要尽快定个章程出来。” 话音刚落,邹宽手持笏板出列,开口道:“启禀圣上,臣认为,可以圣人之道,教化这等蛮族,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期望。” 一听邹宽这话,贾瓒瞬间失去了兴趣。 如果说,眼下侃侃而谈的人,是诸葛丞相,或者是刘伯温那等惊世奇才,贾瓒当然会洗耳恭听。 但你邹宽是什么玩意,也配谈“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等话? “圣人曾言:兵者凶也,北疆经历此战,亟需休整,若是如贾千户所言,将俘虏尽数杀之,传至关外,怕是战端又起。” 老家伙说着还不忘踩一下贾瓒。 “东虏乃化外蛮夷,生性逞狠好斗,不服教化,不知天朝之雄伟,不明圣上之仁德。” “臣以为,若是能将所俘之人尽数归还,再辅以圣人教化,收服其心,归纳其民,定会使其心慕我天朝上国,沐浴我圣上洪恩,此后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北疆自此大定,岂不美哉?” 但贾瓒越听越想笑。 如果大梁的武力,是太祖时期横扫天下、北击草原、将偌大的蒙古帝国打的四分五裂的巅峰时期,这么做当然没有问题。 彼时大梁,兵威之强盛,令周边诸国、游牧部落等等无不瑟瑟发抖,似东胡这等部落,更是只能躺平任c的份,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就像是后世漂亮国对待本子国一样,怎么欺负玩弄都不敢说个不字。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眼下的大梁,土地兼并、冗官冗员、贪腐成风、叛乱四起,军中尽是老弱病残,吃空饷、喝兵血问题极其严重。 除了边军还勉强算得上能打仗,地方驻军,早已没有了战斗力可言。 甚至连拱卫京师的京营,除了少数具有礼仪性质的仪仗队样子货以外,也与其余地方守军别无二致。 在东胡眼里,自己是恶狼,大梁就是一个浑身都是伤病的老牛,早晚是他们嘴里的肉。 现在的局面,敌强我弱。 双方对立了这么多年,朝堂上竟然还有这种对于敌我实力,没有一点认知的老顽固在,简直贻笑大方。 眼见这家伙还要继续说废话,贾瓒彻底没了耐心,直接打断。 “敢问邹大人官居何职?” 被打断之后,邹宽一愣,似是没明白贾瓒为何要这么问,愣愣的问道:“本官官居左副都御史,先前不是说了吗?” “邹大人先前可曾带兵上阵?”贾瓒没有理会,继续问道。 “额……未曾。” “既如此,邹大人可曾去过辽东?”贾瓒语气相当的不客气,冷冷的问道。 “不……不曾”,邹宽结结巴巴的说道。 贾瓒扭头上前一步,眼神似利剑一般直插对方,“邹大人身为文官,既不曾带过兵,又不曾去过辽东,如何能臆断那东胡如你所言那般行事?” 殿内众多大员互相看了看,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与当初贾瓒怒喷朝臣那次如出一辙,均不着痕迹的往旁边靠了靠,免得伤及自身。 “你……”被小自己几十岁的贾瓒当众嘲讽,邹宽脸上有些挂不住,怒吼道:“诸葛孔明隆中对之时,也未曾游历天下,若如你所言,诸葛孔明也是主观臆断不成?” “呵呵呵”,贾瓒冷笑了几声,问道:“邹大人,卧龙先生是何人,我自然心知肚明,今日若是他在此,便是说辽东东胡弹指可破,我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他望向邹宽,目光中满是鄙夷:“诸葛丞相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文治武功,品德才情,皆为后人称颂,堪称千古完人。” “你邹宽是什么东西?也配自比诸葛丞相?” 贾瓒无比轻蔑的眼神,令邹宽怒火万丈。 哪怕早就见识过贾瓒的无法无天,他也没想到,贾瓒竟然敢指着鼻子骂他。 “你……”邹宽颤抖着指向贾瓒,“你……黄口小儿……你……” “邹大人”,贾瓒打断了他,冷声道:“我问你,当年辽东之战,我大梁被东虏所俘士卒,其下场如何?” 此言一出,邹宽瞬间浑身冒出了冷汗。 当年的战败,在这大梁朝堂向来都是个禁忌话题。 当年太上皇轻敌冒进,远隔千里强令当时主帅,华阴侯安子明与敌决战,这才导致大梁开国以来最惨痛的失败。 几乎是全部的精锐,尽数葬送在了辽东。 当时大梁军中第一人的安子明,也在兵败归来后不久,被太上皇扣上了黑锅,以作战不力为名,革去一切官职,不久后病死于家中。 当时各地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叛乱的苗头,经此一战后,便更加雪上加霜,短短十几年,大梁便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此乃太上皇至死也无法抹去的污点。 辽东战败后的这十几年里,朝堂上也都达成了默契,尽量不去提及此事,以免触及太上皇逆鳞。 虽说当今坐在龙椅上的已经换了人,但太上皇眼下可还在大明宫待着呢。 贾瓒是无所谓,左右都已经得罪了太上皇,也就不差这点了。 但他不怕,邹宽怕呀,生怕太上皇兴雷霆之怒,殃及自身。 见他不答话了,贾瓒高声怒道:“我来告诉你,被东胡人俘虏的一十七万将士,皆被东胡所杀,首级被其于盛京城外筑成京观,日夜受其唾骂羞辱。” 此言一出,偌大的殿内落针可闻。 他死死盯着邹宽双眼,道:“而今我大梁大胜,俘敌万余,你竟要放虎归山,你就不怕……” 他上前一路,来到邹宽面前,目光凶狠的说到:“那冤死的十几万将士,晚上来找你?” “你……你……”邹宽被他一吓,后退了几步,伸手颤抖的指着贾瓒。 “你……黄口小儿……你……” “住口!”还未等他说话,贾瓒粗暴的打断。 “苍髯匹夫,皓首老贼。” “你身为朝廷命官,东虏大军叩边,国难当头之际,你竟以纳妾为由,大摆宴席。” “若非圣上仁德,你早已身首异处,哪还有命在此大放厥词?” 老底被揭,邹宽只觉得一股热流自胸腔涌向喉间,一张老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潮红,身形晃动了几下,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完了,几十载寒窗苦读,几十年为官积累下来的名声,彻底的完了。 先前那事,永安帝考虑到前线将士的士气,并未公开处理此事,是以只在大梁高层官员当中传播。 但今天下朝之后,用屁股想都知道,他在国难之际大肆庆贺一事,一定会在京城乃至天下广为流传。 他邹家,此后定会是一副人人喊打的局面。 但贾瓒却依然没有放过他,继续骂道:“你这衣冠禽兽之徒,你可知前线将士恨不得生啖你肉,竟还敢在此饶舌。” “你满口圣人之言,背地里尽显无耻小人之举。” “你为官三十余载未见寸功,到处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才身居高位,竟还有脸自比诸葛孔明?实乃沽名垂钓不自量力之辈,谄谀媚上贪位慕禄之臣。” “你枉活五十有六,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实乃一断脊之犬,竟还敢在这朝堂之上,于军国大事大言不惭。” 贾瓒转身面向文武百官,单手指天,给邹宽盖棺定论。 “吾纵观史书,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25章 这也太不经骂了 一通儒雅随和的发言,使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群臣皆是目瞪口呆的望着贾瓒。 以前不是没有大臣在朝堂上争执对骂。 但骂归骂,多少还是要给对方留点体面。 毕竟都身居高位的大人物,即便是对骂,也不会对对方做出人身攻击之举。 多是揪着对方的污点大肆放大,顶多说一句无能朽官就已经到头了。 哪里有过像贾瓒这样的。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断脊之犬等等等等。 这种粗鄙之语自打太祖朝至今,还是头一回有人在这大殿上骂出来。 再说邹宽的岁数已经不小,都可以当贾瓒爷爷了。 但贾瓒硬是一点尊老的意思都没有,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永安帝放在御案下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心中激动无比。 自打登基以来,每天都受着这些文官的鸟气,要是他肚量小点,怕不是早就被气死了。 贾瓒算是当了他的一回嘴替,把他不能说、不能骂的话全给骂了出去,将他多日以来积累的怨气狠狠的发泄了出来。 这让憋屈了这么久的永安帝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这种感觉,仿佛三伏天喝了一口冰水一般,浑身舒畅。 再望向贾瓒,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邹宽被骂的气血翻涌,一只手捂着胸口,手指颤抖着指着贾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是胡须的嘴唇红的发紫。 “所谓老而不死为贼也,与你这般虫豸在一起,如何能治理的好天下。” 贾瓒依然在疯狂输出。 “我若是阁下,怕不是要呕血三升,以头抢地,哪还有脸立于这朝堂之上?” 终于,邹宽再也支撑不住,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两眼发直。 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仰天倒地。 “邹大人!” “邹大人!” 朝廷之上顿时一片混乱,纷纷围上前去,有大臣掐着他的人中,紧急施救。 永安帝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让太监去传御医。 贾瓒也愣了。 这老家伙也太不经骂了。 要是就这么挂了,自己这刚一回来就骂死了个大臣,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呢。 毕竟邹宽即便做的再不是,年纪也在那摆着。 人群之中,左都御史马文林站了出来,指着贾瓒骂道:“你个黄口小儿,若是邹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本官决计不会放过你。” 邹宽是毕竟是他的部下,他总要给自己小弟出头。 贾瓒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马大人莫非也要与在下辩上一辩?” 即便他也怕邹宽被自己气死,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能虚。 马文林顿时把手收了回去。 呵呵,辩?辩个屁。 你那叫辩吗?你那是纯纯的喷人。 这小子不讲武德。 邹宽比自己都大上几岁,他都骂的这么难听,自己跟他对喷,指不定又会弄些断脊之犬之类的词安自己身上。 他自诩身份,可骂不出这么难听的话来。 看看邹宽的下场,马文林觉得,自己大可不必亲自下场,去验证贾瓒的嘴有多损。 瞪了贾瓒一眼,马文林讪讪的扭头去看邹宽了。 没过一会,太医火速赶来,稍微把了脉,又扎了几针给邹宽吊着命,让侍卫将邹宽给抬到太医院去了。 大殿上乱糟糟了许久,才逐渐归于平静。 这时,礼部尚书,也是贾瓒的老师简成出列。 “启奏陛下,贾瓒喧闹朝堂,于君前失礼,按律当处鞭刑二十。” 身为礼部尚书,监管朝会礼仪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贾瓒跪地道:“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他心里明白,简成此举是为了保他,今天的表现有些过了,容易落人口实。 永安帝点点头,道:“贾瓒无礼,大闹朝堂,按律当处鞭刑。” 接着他望向贾瓒,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道:“但念他初犯,改为罚奉半年。” “臣谢陛下隆恩”,贾瓒连忙谢过。 一番大闹下来,时间已经接近未时。(下午一点) 永安帝也没了继续开下去的心气,宣布散朝。 待永安帝走后,文武百官从地上爬起来,交头接耳的往外走。 贾瓒则踱步来到简成身边,躬身一礼。 “老师!” 简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笑道:“你离家甚久,先回去和家眷团聚罢,待安顿好后来我府上。” “学生定会过府给老师请安”,贾瓒又是一礼。 简成点点头,背着手往殿外走去。 正当贾瓒也要离去之时,却被一个小太监给拉住了衣袖。 “贾爵爷且慢” 贾瓒扭头望去,只见这小太监凑近了,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有旨,命贾爵爷过几日大朝之后,前往御书房问话。” 大梁的早朝并不是每天都有,而是分为了大朝与小朝两种。 每五日一次大朝,所有在京的各衙门堂官、属官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场。 小朝则简单了许多,每三日一次,主要是由内阁成员、六部尚书等大佬向皇帝汇报讨论,开会的地点也不在长乐宫,而是在隔壁皇帝的寝宫乾明殿。 贾瓒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谢过小太监,转身往宫门而去。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明里暗里的打探,他多少也知道了永安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安帝当了近二十年太子,朝堂上对其的评价极高,皆言有古之明君风范。 如果所言不假,那他就不可能不知道当下的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若不想当个亡国之君,永安帝必须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但眼下的朝堂,自上到下,全部都是太上皇的人,永安帝想要改革,阻力太大。 眼下,永安帝需要一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而自己因为早早的得罪了太上皇和满朝官员,出身科举,又立下军功,能力在这摆着,可谓是永安帝的最佳人选。 让他去御书房问话,便再明显不过。 这是有意的要将自己往心腹方向培养。 毕竟一般的朝臣,可不会随便的被叫到御书房问话,这可是内阁的几位大佬才有的待遇。 这对贾瓒来说还算是个好消息。 就目前大梁四处叛乱的情形来看,被皇帝引为心腹,以后哪个地方需要用兵,必然要派他前去,不用担心没有仗可打。 出了宫门站定,高顺和李南,以及二十个亲兵早在此等候。 贾瓒的爵位是子爵,按规定,有二十个亲兵的名额。 这些人都是贾瓒从云右所官兵里挑的,全部都是等级为四级的系统兵。 加上高顺和李南,以及跟王虎回来的那几个人,这些就是自己在京城起家的本钱。 翻身上马,带着自己的一众亲兵,顺着宽阔的天街,往自己家里而去。 贾瓒也顺便仔细观赏了一番这古代长安城的景象。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的、杂耍的、吆五喝六出来游玩的人络绎不绝。 路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不时还有孩童拿着零食在街道边玩耍,显得繁华安定至极,与他在北疆时的所见所闻迥然不同。 即便大梁风雨飘摇,但身为都城的长安,该有的繁华还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景象,还能持续多久”,贾瓒心中略微感慨。 眼前这一幅太平盛世的景象,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前宋时的那幅着名画卷,清明上河图。 此画成画之后仅仅十年,金人南下,画上汴京的繁华瞬间化为乌有。 从金迷纸醉的都城,到人间炼狱,这中间巨大无比的反差,相隔时间又如此之近,令人唏嘘不已。 长安也同样如此,而且很有可能,开启这番乱世的,就是他贾瓒。 他要走的这条路,注定是由无数无辜百姓的白骨铺成的。 “哎”,贾瓒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梁天下已经矛盾丛生,积攒了将近一百多年的社会矛盾,犹如一座压抑许久的火山一般,迟早要迎来一次总爆发,非人力所能阻挡。 即便如今的永安帝是个好皇帝,也挡不住这股洪流。 照眼下局势发展下去,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 到时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跳出来。 作为一个后世来人,他起码可以让自己地盘上的百姓,不必饱受战火摧残。 他也可以做到,对于新攻下城池的百姓,自己的军队可以秋毫不犯。 但是别人就不行。 不论是农民起义军,还是东胡蛮族,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由他来重新统一,对于华夏大地的摧残才能被降至最低。 第26章 夫妻相见 从宫门出来之后,还未走多久,贾瓒一行便被一群读书人拦下了。 “敢问可是贾先生当面?”为首一人抱拳一礼。 贾瓒翻身从马上下来,也是一礼。 “正是,敢问诸位……” 这群读书人瞬间像是炸了锅一般。 “真的是他。” “真的让我等给碰到了。” 为首一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左光誉,我等皆是瀚博书院的学生,对先生仰慕已久,听闻先生要入宫面圣,我等特地在此等候多时了。” “不敢不敢”,贾瓒谦逊道:“我见诸位气宇轩昂,他日必是国之栋梁,先生二字,下在着实愧不敢当。” 左光誉喜道:“所谓达者为先,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贾先生乃天下大才,当得,当得。” 接着让出身子,道:“先生自北疆凯旋,我等在此略备薄酒,为先生接风洗尘,还望先生赏脸。” “这……”贾瓒略微有些为难。 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等着他,他是想早点回去的。 但望着眼前这些人满怀期待的眼神,贾瓒又有些不忍拒绝。 当日前身上书之时,便是这些热血青年冒着生命危险,毅然走上了重华门,原身这才得以活命。 因此,贾瓒也不大想让这群天真热血的学子失望而归。 虽然眼前的这些人,很可能并不是当初的那批人。 心中一叹,也罢,左右都等了一年多,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当下便命李南回家说一声,自己带着高顺等人,和这群读书人一起上了街边的酒楼。 很快,贾瓒在此的消息,被人给传了出去。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酒楼给挤的水泄不通。 左光誉定下的是顶楼的一处包间,贾瓒高居首位,一边与诸多学子高谈阔论,一边还要应付前来敬酒的学子。 一时之间忙的分身乏术。 好在他的身体经过改造,完全无惧此时只有十几度的粮食酒,否则今日怕是要被高顺等人抬着回去了。 荣国府,后宅之中。 秦可卿从渭水畔回来之后,草草的用过午饭,便呆呆的坐在云床上,一双青葱小手紧紧的握着手绢,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听见前院一阵喧闹,这才回过神来,心中一喜,以为是贾瓒回来了,便唤来瑞珠询问。 “是姑爷派人回来了,说是在路上被一群读书人拦着,非要请去吃酒,推脱不掉,便先派人回来说一声。” “哦,这样呀”,秦可卿有些失望,贝齿轻咬花瓣似的樱唇,又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瑞珠见她这样,心中好笑,上前坐在她身边,揽过她的胳膊,凑到耳边嬉笑道:“小姐这是在想念姑爷罢。” “哪有……”秦可卿羞红了脸蛋,缓缓低下了头。 见她不承认,瑞珠捂着小嘴轻笑几下,安慰了两句,便出去忙自己的活了,留下秦可卿一个人继续发呆。 酒楼当中。 贾瓒虽然身体强壮,堪称海量,却也经不住一直劝酒,慢慢的也喝上了头,几乎来者不拒,以一挡百。 一顿酒,从未时一直喝到了戌时,这才散场。 酒店老板乐的都合不拢嘴,今天一天赚的银子,几乎顶过去半个月。 从酒店出来之后,被冷风一吹,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逐渐清醒了下来。 望着已经逐渐变暗的天色,张嘴吐了口酒气,翻身上马,带着高顺等人往家里走去。 一路回到了宁国府门口,墨松王虎李南以及宁国府的管家赖二一行人,站在门前等着他。 见他回来了,墨松走上前去,刚一走近便闻到了一股酒气。 “少爷,您这是吃了多少呀”,墨松伸手将他搀扶下马。 “我也不知,那些人一直在劝酒来着”,贾瓒苦笑道。 墨送扶着他往里走,边走边劝:“酒吃多了伤身,少爷以后少吃些吧。” 走到了大门口,便见大门门槛里面,有一个烧着的火盆。 “少爷刚从战场归来,跨过火盆,去去晦气”,赖二笑着解释道。 贾瓒哑然失笑,也未拒绝,欣然跨过了火盆。 “二爷回府!” 旁边有小厮高声喊道。 进了宁国府大门后,贾瓒往里望了一眼,冷笑了下,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转头去了荣国府。 贾瓒回京,贾家本来要设宴庆贺,但接到李南回话,也不知他何时回来,索性便撤下,待明日再行庆贺。 小院中,秦可卿刚刚用过饭,坐在床上,膝上放着一件叠好的披风。 本来要赶在贾瓒生辰之际,随信一起送往大同的。 但因为贾瓒要押送俘虏回京,也没必要再往大同府送,生辰也在半路上过了。 院子外头忽然响起了贾瓒说话的声音,秦可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手忙脚乱的将披风放在一旁,整理了下衣衫,端庄的坐在床前,一动不动。 对于贾瓒,她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两人没有见过面,却已经通信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种感觉让她无法理解。 如果秦可卿也是后世来人,她怕是会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两个现在得状态,其实跟网恋奔现没什么两样。 即便聊得再火热,真到了线下即将见面那一刻,该紧张得还是会紧张。 墨松扶着贾瓒来到了后院月亮门,巧儿和瑞珠正提着灯笼在此等候。 “少爷”,巧儿一见到贾瓒,便将手里的灯笼塞进瑞珠手中,叫了一声便扑到了贾瓒怀里。 贾瓒失笑着摸着巧儿的小脑袋。 墨松家望着两人,呵呵一笑,道:“好了巧儿,扶着少爷进去吧,奶奶还在等着呢。” “嗯”,巧儿红着小脸从贾瓒怀里钻出来,扶着贾瓒往后院走,瑞珠拿着灯笼跟上。 顺着回廊来到了后屋,瑞珠放下手里的灯笼,将门推开,巧儿扶着他进了屋。 刚一进来,便见秦可卿身着一身淡蓝色襦裙,长裙下摆点缀着粉色桃花,腰上系着一条桃色丝绦,将她姣好的曲线完美的展现了出来,正襟危坐的坐在床上。 一张颠倒众生的俏脸崩的紧紧的,小手叠放在膝前,一动也不动。 两人四目相望,秦可卿俏脸发烫,微微侧目,不敢直视于贾瓒。 看出了她的紧张,贾瓒呵呵一笑,松开了巧儿扶着自己的手,双手叠在身前,躬身一礼。 “见过夫人。” 秦可卿从床上款款起身,屈膝行了个女子礼。 “见过夫君。” 第27章 晴雯 望着秦可卿僵硬的身子,贾瓒有些好笑。 不管是从长相还是身段儿,秦可卿都是一副御姐模样。 但这性格,却跟个小女孩一般,与她的外表反差极大。 贾瓒呵呵笑了两声,吩咐巧儿去准备热水,他要先洗个澡去去酒气。 与秦可卿随意聊了几句,从里屋出来,径直去了浴室。 水汽环绕的浴桶中。 贾瓒双手搭在桶沿上,闭上双眼,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肌肉分明的上半身上依稀还有几道伤疤,泡在热水中有些发痒。 刀剑无眼,他的武力值再高,也终究是个肉体凡胎,只要上了战场,就难免受伤。 毕竟,人类始终都是有极限的。 坐在温热的水里,身体上放松了下来,脑子里开始盘算着以后的事。 他得到了前身所有的记忆,从中可以看出来,现在贾家与前世的书中的贾家,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纸醉金迷,一样的醉生梦死,当家男子或是荒唐放荡,或是死板糊涂,没有一个能用的人。 家里又有豪奴巧立名目,将贾家的银子往自己家里搬,使得公中入不敷出。 偌大的贾家,看似鲜花锦簇,实则早已千疮百孔。 京中的局势,对贾瓒也不容乐观,朝堂上的官员,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背地里还有个太上皇在冷眼旁观。 勋贵一系的人,哪怕见到他因功封爵,依旧对他没多大信心,与他保持距离,免得惹火上身。 这一点,从今天没有任何一个贾家老亲,派人去渭水畔迎接凯旋,便可以看得出来。 此等局面下,他必须小心谨慎。 “打扫屋子好请客,先把家里碍眼的人给清理掉吧”,贾瓒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雕梁画栋的天花板喃喃自语。 不论下一步该如何走,他都必须保证家里的人,不会给他惹麻烦。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他的那个便宜大哥,贾珍。 贾瓒正想的入神,忽听见后面一阵悦耳的声音,好奇的问道:“清理?清理什么呀?” 回头一看,只见小巧玲珑的巧儿,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关上房门走了进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没什么”,贾瓒笑着摇摇头。 巧儿撅了下小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把衣服放下之后,拿起一旁干净的毛巾,一边给贾瓒搓背,一边跟他说起这一年来,府上发生的事情。 小丫头从小就被父母卖进了府里,一直跟在贾瓒身边,伺候他洗澡次数太多太多,此时除了小脸略微有些红润,一切如常。 耳畔是巧儿叽叽喳喳喜鹊般欢快的声音,身上是嫩滑的小手在搓动,贾瓒有些异样,只觉气血翻涌,完全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荒唐之人,略微有些反应,便被他给压了下去。 洗完澡后,在巧儿的侍候下穿上衣服,神清气爽的从浴室中出来,就见一个俏丽的小丫头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等候。 随意的瞄了一眼,贾瓒瞬间眉头一皱,眼露杀机。 东西二府的仆役丫鬟,他不说全部认识,也能认个七七八八。 这丫头他没见过,并不是府里的老人。 而且这种长相身段儿,也远远不是一般的丫鬟能比。 “她是谁?”贾瓒冷硬的问向巧儿。 自己在朝中举目皆敌,不少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万事都要小心,鬼知道那帮人能干出什么不要面皮的事来。 毕竟他们,可是有着极为灵活的道德底线。 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哪怕长得再好,也要留个心眼。 “她叫晴雯,是老太太赐给奶奶的”,巧儿笑着说道。 “晴雯?”贾瓒微微一愣。 巧儿点点头,道:“老太太可喜欢奶奶了,害怕我们这些人笨手笨脚伺候不好,特意加派了不少人手,前些日子,因为二爷封爵而祭祖先祖后,老太太又加派了晴雯过来。” 位居十二金钗又副册之首的女子,竟然被贾母给轻易的送给了自己。 贾瓒皱起眉头。 晴雯本是赖嬷嬷家的丫鬟,后来被其献给了贾母,深受贾母喜爱,后面又送给了贾宝玉。 原着中晴雯身患重病之下,给贾宝玉补雀金裘,最终精力耗尽而死。 曹公评价其“品格高洁”,却又“恃宠而骄”,总的来说在书中是一个性格极其鲜明的女子。 望着默不作声的晴雯,贾瓒冷笑了几声。 先前老太婆没有按他的要求,让秦可卿回秦府居住,相信以她的精明,应该猜得到自己会不满。 自己封爵后,又送了一个原本留给自个宝贝孙子的丫鬟。 什么意思?封口?讨好? 她不会真以为,送了个丫鬟,他就能既往不咎了吧。 贾瓒锐利的目光,似利剑般直刺晴雯。 这会,勇晴雯也不勇了,被吓的瑟瑟发抖。 “这怎么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啊”,晴雯哭丧着小脸,心中叫苦不迭。 刚开始被贾母派到秦可卿身边时,她还老大的不乐意。 在这个时代,丫鬟最终的宿命只有两个。 要么被府上的哪个少爷老爷收到房里,运气好了,生下个一儿半女,被抬成姨太太,过着富足的后半生。 要么,便只能等年纪大了,被随便许个人家,大概率是家里的家生子,日子紧巴的过完这辈子。 见识过了贾府的富丽堂皇后,晴雯的心思自然是前者。 秦可卿她是见过的,以那般绝世容貌,谁见了不迷糊。 家里有这么个当家奶奶在,哪里还有她们这些小丫鬟的出头之日。 她原先意属的,自然是那个荣国府上下的宝贝疙瘩,贾母的心头肉,贾宝玉了。 但来到了秦可卿身边后,见秦可卿为人和蔼,待她也是极好,渐渐的,她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又生出了些许的希望。 在这东西二府中,贾瓒那是一个真正的传说。 她虽然没有见过真人,却经常从旁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所见之人,对他无不赞不绝口,夸他才貌双绝,夸他性情宽厚。 相比于只能在后宅里厮混的贾宝玉,贾瓒才是那个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有了更好的选择,她也就不再想着贾宝玉了。 原本晴雯想着,等贾瓒回来之后,凭借自己的外貌,不敢说与秦可卿争锋,最起码也能跟在她后面喝口汤吧。 谁知道见到了贾瓒真人,对方不仅对自己没什么想法,反而面露杀意。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的低下了头,小手捏紧了灯笼柄,只觉得自己身边站着一个凶神猛兽一般,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贾瓒只扫了两眼,也没理会她,转身带着巧儿往卧房走去。 直到他离开后,晴雯这才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松了口气。 身为贾母身边的丫鬟,东西两府的老爷她也见过,还见过不少前来拜见贾母的官老爷,但没有一个拥有贾瓒这般气势。 尤其是瞪着自己的时候,像是一座大山扑面而来,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刚刚松了口气的晴雯,小心脏又跳到了嗓子眼。 只见前头贾瓒冷冽的声音传来。 “来不过来掌灯。” “是……二爷……” 晴雯如梦初醒,赶紧提起裙子,一只手拿着灯笼,迈起两只小脚往前跑去。 第28章 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呀 回廊上。 贾瓒走在晴雯身后,目光不由得打量了一番。 小丫头年龄虽然不大,但身材发育已经颇具规模。 上半身穿着一袭素白色褙子,下半身搭配一条桃色褶裙,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衣服,愣是被穿出了俏柔娇媚的感觉。 随着脚步扭动的水蛇腰、如蜜桃一般的挺翘一晃一摇,看的人心头发痒。 作为一个男人,送到嘴边的肉,哪有吐回去的道理。 既然这小丫头被贾母送给了自己,那以后也就没贾宝玉什么事了。 但这丫头的性子是个大问题,惯的会仗势欺人。 在书中就有仗着自己在贾宝玉房里,欺负别的丫鬟的情节。 “先不管她,磨磨性子,以后也好管教”,贾瓒心中暗道。 一路来到了卧室门口。 门开着,瑞珠站在前张望,见到三人,迎了过来。 “姑爷”,瑞珠屈膝一礼。 “嗯”,贾瓒面带微笑的点点头,往卧房走去,巧儿连忙跟上。 瑞珠扭头望了晴雯一眼,面无表情的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对于长相狐媚的晴雯,瑞珠是相当的看不惯,总觉得这丫头会勾引贾瓒,威胁自家小姐的地位。 “是”,晴雯弱弱的应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瑞珠的态度,只是心中对于贾瓒的反应有些失望。 “唉,有奶奶在,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呀”,晴雯离去的时候撅着小嘴,心里叫苦不迭。 贾瓒迈入房中,掀开里屋的珠帘,见秦可卿身穿一身素白寝衣,看样子也是刚刚洗过澡,披散着一袭长发,正在弯着腰铺床。 望着秦可卿弯下的背影,贾瓒这一路上被晴雯的小翘臀勾起的小火苗,瞬间呈燎原之势。 即便晴雯再天赋异禀,年龄在那摆着,不论是大小还是形状,与秦可卿放在一起比较,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圆润挺翘,形如一只完美的蜜桃,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更有丝绸寝裤下若隐若现、白玉柱般的曼妙玉腿,简直是女娲大神的偏爱之作。 见她并未发觉身后来人,贾瓒轻轻咳嗽两声。 “咳咳。” 秦可卿扭头一看,贾瓒正面带微笑,目光如炬的望着自己。 “呀” 娇啼一声,转身坐在了床上,俏脸飞上两朵红霞。 “刚刚……我……相公他……岂不是都……看到了……” 想想自己刚才的姿势,秦可卿越想越羞,慢慢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的放在膝前揉捏成一团。 贾瓒微微一笑,扭头对身后两女吩咐:“不用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是”,瑞珠和巧儿柔柔的回了一声,缓缓退去。 临走前,瑞珠还扫了一眼自家小姐,掩着小嘴笑着将房门关上。 房中只剩下了贾瓒和秦可卿。 贾瓒迈步走到了床前,坐在了她身边。 刚一坐下,秦可卿身子微微一颤,头更低了。 望着这等绝色佳人,贾瓒心里愈发感慨。 上天待自己不薄,赐下这等女子成为自己妻子,过去他是想都不敢去想。 伸出手,握住了秦可卿揉捏在一起的玉手,贾瓒柔声道:“这段日子,委屈夫人了。” 被贾瓒的大手握住,秦可卿也慢慢的不再紧张,听到他的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委屈,眼圈有些发红。 新婚之日,丈夫被流放边疆。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是何种沉痛的打击,没有当场崩溃,就已经算心智坚强。 更不必说还要忍受旁人背后议论。 贾府里流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即便身边的人刻意不去提及,却也依旧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尤其是头几个月,贾瓒在流放的路上生死不知,她自己很有可能成为寡妇,还要小心防备着贾珍,那段时间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将她压垮。 好在这噩梦一般的日子都已经过去。 贾瓒伸手揽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将她搂在怀中。 趴在丈夫宽阔厚重的怀中,秦可卿忍不住流下眼泪,颠倒众生的俏脸埋在贾瓒肩膀上抽泣,将自己的委屈与心酸尽数发泄出来。 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贾瓒轻声安慰:“好了,都过去了,苦尽甘来,以后我断然不会令你再受半点委屈。” “嗯……”秦可卿抽泣着伸手,环抱住贾瓒腰身不住的点头。 过了许久,贾瓒前襟的衣衫都已经被浸透了,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挣扎着从贾瓒怀里钻出来,扭过头,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美目,轻咬樱唇,低着螓首,俏脸遍布红霞,断断续续的道:“夫……夫君……天色……天色已晚……咱们……咱们……” 贾瓒哈哈一笑,揽过秦可卿,将她放在床上,放下了床帘…… …… 如哀似泣的娇啼响起,二人总算是完成了夫妻间最后一道手续。 深夜。 秦可卿未经人事,不堪征伐,早已沉沉睡去,嘴角带着微笑,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佳人在怀,贾瓒望着秦可卿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爱怜的将她被汗水浸湿的发梢捋到脑后,凑上前去吻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搂着嫩丰滑润的身子,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 贾瓒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早早的将他唤醒,正要起床,却见秦可卿趴在他怀里,如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紧紧将他搂住。 试着将她手臂放下,但每次都是刚一放下,又缠了上来,几次之后,贾瓒只得无奈放弃,索性反手搂住媳妇,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直到门外瑞珠的声音传来,这轻声才将她唤醒。 揉着自己的眼睛,秦可卿嘟着嘴从贾瓒怀里爬起来,从床上坐起。 锦被滑落在一旁,顿时春光乍泄。 感觉到身上一凉,秦可卿“呀”的一声,红着脸又钻进了被窝里。 望着娇憨的妻子,贾瓒笑着上前,在她光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从床上爬起,穿戴起来。 刚刚套上贴身衵裤,秦可卿强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从床上坐起。 “夫君,妾身服侍你穿衣”,说着就要从下地。 但还未起身,俏脸一皱,又坐了回去。 贾瓒扭头一看,微微一笑,赤着上身坐在床沿上,扶着香肩让她躺好,抚摸着她的俏脸道:“昨晚你也累坏了,好好休息,我自己来就成。” “夫君~”秦可卿红着脸娇嗔。 “哈哈”,贾瓒摸着她柔滑的脸蛋轻笑。 昨晚她确实有些不自量力,最初的疼痛稍减后,便开始抵死缠绵,连续好几个回合,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 初经人事,哪里能这么乱来,现在就是想起都起不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瑞珠端着脸盆,巧儿拿着洗漱用品款款而来。 掀开珠帘后,便看到了贾瓒坐在床沿上,正和秦可卿说笑。 看到他精壮的身子,瑞珠红着脸,眼睛紧紧盯着盆里的水,不敢乱看。 “姑爷……姑爷的身子……好好看……” 没有看到瑞珠不自然的表情,贾瓒在巧儿的服侍下洗漱着。 这时,秦可卿躲在被子里,迟疑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搬回东府呀……” 她是以陪伴贾母的名义,被留在西府居住的,现在贾瓒回来了,继续住在西府,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正拿着毛巾擦脸的贾瓒闻言,藏在毛巾后的脸色猛然一寒,转瞬恢复如常,若无其事的笑道:“不急,房里长久无人居住,有些脏东西,待我今日清理一番。” “脏东西?”秦可卿秀眉微凝。 虽说她搬到了西府,但东府的院子也时常有人打扫,怎么会脏呢。 贾瓒洗漱完毕,回到床边坐下,摸着妻子滑嫩的脸蛋,笑道:“等我准备好,咱们就搬回去,如何?” “哦……”,秦可卿听出他话里有话,却没想明白他具体要干什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29章 他简直不识好歹 洗漱完毕后,吩咐瑞珠和巧儿好生伺候秦可卿,贾瓒面带笑容的从后屋出来。 刚刚关上房门,他脸上的笑意逐渐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股冷意。 转身往外走,还未出小院,便见清秀雅丽的鸳鸯,带着几个小丫鬟,脸上挂着笑容走了进来。 见到贾瓒,正要打招呼,却见那英气俊逸的脸上满是寒霜之色,满面笑容为之一滞,又若无其事道:“这一大早的,二爷还未用饭吧,这是要哪里去?” 贾瓒瞥了她一眼,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那院子久未有人居住,需要打扫一番。” 又望着鸳鸯几人,问道:“你们这一大早的,来此作甚?” 眼见贾瓒似乎对自己并不怎么感冒,鸳鸯也不怎么在意,笑着回道:“昨晚本要设宴为二爷接风洗尘,未曾想二爷回来晚了,今儿一大早,老太太便遣我过来,让二爷和二奶奶一起去用饭呢。” “不必了,我没胃口,可卿在休息,不要去打扰她”,贾瓒扔下几句话,一甩袖子走了。 碰了个钉子,鸳鸯也未生气,只是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奇怪,是谁惹到了这位二爷了。 贾瓒在贾家向来都是以温和形象示人,从未有过今日这种举动。 没有请到人,鸳鸯在院子里也未多待,带着几个小丫鬟回到了荣庆堂。 刚进了饭厅,便见贾母搂着贾宝玉心肝宝贝的叫着,不时夹起一块吃的,往他嘴里塞。 见鸳鸯一个人回来,贾母放开贾宝玉,开口问道:“如何,他作何反应?” 鸳鸯奇怪的回道:“二爷他……似乎很生气……说话有些冲……以往从未如此过……” “他……都说了什么?”贾母心里有一丝不大好的预感。 鸳鸯想了想,道:“二爷说,家里久未住人,要回去打扫一番。” 贾母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摆摆手,让鸳鸯退下。 坐在一旁的贾宝玉,见贾母脸色不大好,便试探的问道:“老祖宗,您怎么了?” “没事,乖宝玉,你吃饱了吗?”贾母面色如常的问道。 贾宝玉摇摇头,歪着脑袋看着贾母,想了想,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是不是瓒二哥他惹您生气了?” “没有没有,他刚回来,连见都没见着我,怎么能惹我生气”,贾母连忙笑着回道。 但她欲盖弥彰的话,显然没有令贾宝玉信服,他大声吼道:“连晴雯都给了他,他还惹您生气,简直不识好歹。” 晴雯被送给了秦可卿后,贾宝玉几次向贾母请求,将晴雯要回来,但均遭到拒绝,自此心里便一直憋着火气。 “不行,我要去找他理论理论”,说罢,贾宝玉转身就往外跑。 “别!别去,宝玉!鸳鸯快拦住他”,贾母吓了一大跳,连忙招呼鸳鸯。 但贾宝玉跑的很快,还没等鸳鸯伸手拉住他,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快!鸳鸯,快去把他带回来”,贾母大声喊道。 贾瓒气势汹汹的回东府,显然不是去找贾珍说闲话的,宝玉此时去招惹他,岂能落的了好? 想到之前贾敬的话,贾母心中更是着急。 鸳鸯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转身跟了上去。 从荣庆堂出来后,贾宝玉直直的往东西两府之间往来的回廊跑。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嘟囔着:“晴雯都给了你,你还不知足,老祖宗不让我去,我偏要当面质问你,让你下不来台。” 在他的印象中,贾瓒是个好脾气的,见了谁说话都和和气气,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怎么怕他。 整日在后宅里翻江倒海的贾宝玉,更是根本没把贾瓒放在眼里,只觉得他是个为人老实、好欺负的人。 一路来到了回廊边上,远远的便瞧见了月亮门前,两个彪形大汉抱膀而立,周围的丫鬟下人都躲的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一步。 “他们是谁?”贾宝玉奇怪的自言自语。 他在宁国府长大,府上的下人基本都见过,即便不认识也能眼熟,却从未见过这两个人。 望着那两人健壮的身躯,贾宝玉吞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发毛。 在远处磨蹭了一会,愣是不敢上前,不经意间余光往回一瞥,便瞧见鸳鸯正往这边走。 心里顿时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掐着腰壮着胆子喊道:“你们是谁?哪个让你们在此拦路的?” 那两人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低头瞧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贾宝玉只觉得遍体生寒,腿肚子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们都是贾瓒从云右所中挑选出来的百战精锐,哪怕稍微流露出的一丝杀气,也不是贾宝玉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所能承受住的。 两人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瞧他,继续守在门口一言不发。 贾宝玉也不敢再招惹他们,讪讪的后退几步,撒丫子就跑。 直跑到很远处的一间房子后面,他这才停了下来,扶着墙面喘着粗气。 “嗬嗬……这两个人……是……是从哪蹦出来的……真……真吓人……” 在墙角休息了一会,贾宝玉本想就此回荣庆堂,却又觉得不甘心。 一想起晴雯那般水做的女子,便宜了贾瓒这个国蠹禄贼,他的心就如刀绞的一般难受。 “不行,说什么也要去把晴雯要回来”,贾宝玉一跺脚,就要往外头。 没走两步,却折返又回来。 一想起月亮门前的那两人,他便又怂了。 在墙根转了几圈,心里干着急。 忽然,他想了起来,东西二府之间,除了有那道回廊连接之外,在李纨院子东面不远处,还有个院子,那里有个侧门,可以直通宁国府的会芳园。 只不过这扇门被门给锁上了,平时基本不会开门。 但贾宝玉却知道,那锁早就已经风化,成了个摆设,用力一掰就能掰开,以前他就没少干过。 “我真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贾宝玉一拍脑门,往那座院子走去。 一路小心躲避府上的下人,不时还要注意身后鸳鸯会不会跟上来,贾宝玉做贼一般的偷偷摸进了那处院子。 在东面墙上,一扇被铁锁锁住的门映入眼帘。 贾宝玉上前抓住锁头,用力一掰,“咔”的一声,锁头应声而开。 “嘿嘿”,他笑了几声,放下锁,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到会芳园,只觉得周围无比安静。 心中奇怪,这会芳园是东府的后花园,平时有不少花匠之类的下人在此忙活,怎么今日一个人影都没有。 怀揣着疑惑,贾宝玉一路穿过丛绿堂,又经过了贾氏宗祠。 直到来到宗祠附近后,才依稀能听见前面有动静。 前面便是位于宁国府正中的暖阁,正对着宁国府正院。 继续往暖阁方向走,越走声音越是清晰。 等贾宝玉偷偷摸到了暖阁后头,探出脑袋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偌大的正院里,宁国府所有的下人都低着脑袋瑟瑟发抖。 在他们面前的地上,几个浑身血污、身形扭曲的人,躺着一动不动。 其中有两个,后背都已经被打烂了,露出了里面的骨头。 四个作小厮打扮的人,正趴在地上,几个大汉拿着水火棍,一棍一棍的往他们脊背上打。 前面还有十几个彪形大汉,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这几人高声惨叫着求饶,但身后挥舞棍棒的汉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连同地上那几个已经被打的扭曲变形的人体,凑出一幅极为可怖骇人的画面。 暖阁的台阶上,贾瓒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的望着下面,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碗喝上一口,很是悠哉,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望着地上那几个勉强称之为人的物体,贾宝玉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一个忍不住,扶着墙把刚吃下去的早饭,给吐了出来。 第30章 二弟做法妥当至极 “什么人!” 贾宝玉闹出的动静,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贾瓒往后瞥了一眼正扶着墙呕吐的贾宝玉,阴笑了一下。 这小子接近暖阁的时候,他便从脚步中猜到了来人是谁,并未声张。 让这小子见识见识社会的残酷也好,省的整日里在后宅里厮混,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命清高,扯什么国蠹禄贼之类的屁话。 “宝玉,你从哪进来的?” 将胃里的东西吐的差不多了之后,贾宝玉正扶着墙喘气,贾瓒冷冽的声音便传到了耳朵里。 浑身打了个寒颤,贾宝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我……瓒二哥……” 贾瓒冷笑了下,道:“没事不要乱跑,回去吧” 贾宝玉低着脑袋,如同遇到了老鹰的小鸡仔,一动也不敢动,听到贾瓒的话,顿时如蒙大赦,扭头就跑。 等他走后,贾瓒对身边的高顺吩咐道:“找个人跟着他,瞧瞧他是从哪过来的。” “是”,高顺挥挥手,暖阁台阶下一个汉子跟了上去。 此时,挨打的那四个人已经没了动静,施棍的汉子停下手,在他们鼻翼下试了一把,拱手道:“大人,没气了。” “嗯” 贾瓒点点头,不去理会院子里惊恐万分的人们,而是扭头往旁边冷笑道:“我废这么大力气清理家中恶奴,大哥一直躲在一旁默不作声,不合适吧。” 众人面面相觑,转头往贾瓒看的方向望去。 只见旁边墙角里,贾珍满脸讪笑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有二弟在,哪里能用得着我。” 贾珍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台阶下,弓着身子,全然好似一个小厮,完全没有半点贾家族长该有的气度。 满脸讨好的笑道:“这些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哥哥我早就想处置他们了,谁想还未动手,二弟便先行一步。” “哦?大哥这话,是怪我多管闲事喽?”贾瓒满脸冷笑。 “不不不”,贾珍连忙摆手:“哥哥我完全没这个意思,二弟你可误解我了。” “呵呵呵”,贾瓒怪笑了几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些人,都是大哥你的人,我这般处置他们,大哥觉得,可有不妥之处?” 贾瓒动手打死的这些人,有的是跟着贾珍多年的小厮,有的是贾珍养在后宅的那些姬妾们的兄弟,基本上都是贾珍的心腹之人。 “没有没有!这些人仗着我的宠爱,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胡作非为,败坏我贾家名头,即便二弟不动手,我迟早也要处理他们,二弟做法妥当至极,妥当至极呀。” 贾珍双手放在小腹处,昂着头望着贾瓒,恭敬的陪笑着。 “那太好了”,贾瓒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踱步走下台阶,来到贾珍身边,狠狠的拍在他肩膀上,笑道:“大哥不怪罪我就好。” 接着他往旁边挥挥手,示意墨竹过来,又对贾珍道:“恶奴惩治完了,家里还有蛀虫要清理,一会场面会很难看,大哥您还是回去吧,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墨竹怪笑着上前一拱手:“大爷,咱们走吧。” “好好”,贾珍满脸笑容,跟着墨竹往后宅走,路过地上那几人后,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些人跟在贾珍身边多年,替他干了多少的恶事,如今出事了,贾珍一句“打着他的旗号作恶”,将自己择了干净,把恶名全部推到了这些人头上。 他这般作态,使得所有家丁仆役们无比心寒。 贾珍走后,贾瓒又回到了太师椅上坐好,一双眼睛利剑一般的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凡是被扫过的人,均是心中恶寒,纷纷低头不敢与其对视。 看了一圈后,贾瓒将目光停在了人群中的赖二身上。 俊逸的面庞露出一抹笑意,朗声道:“赖管家,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赖二顿时满脸煞白,颤抖着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刚才贾瓒与贾珍说话,他可一直就站在不远处呢,听的清清楚楚。 接下来,这位二爷要清理家中的蛀虫了。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声哭嚎:“二爷,我赖家几代人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始终兢兢业业,可从未做过对不起贾家的事啊。” 说罢,便不停的磕头。 贾瓒笑了几声,道:“我有说你对不起贾家吗?” “什……什么?”赖二有些傻眼。 “赖管家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做贼心虚?”贾瓒在太师椅上往前探出身子问道。 “没……没有……二爷明鉴……” 赖二偷偷瞥了一眼旁边那几堆烂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只顾着磕头求饶。 贾瓒往台阶下站着的王虎使了个眼色,王虎心领神会,带着几个人,上前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便押着几个五花大绑的男男女女回来了。 “爹!” “老爷!” 赖二扭头一看,顿时肝胆俱裂。 只见他老婆儿子儿媳孙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捆住,跪在地上大声向他呼救。 “二……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赖二眼冒血丝,瞪的如铜铃一般,声嘶力竭的向台阶上质问。 贾瓒面无表情,从太师椅上缓缓起身,伸手从身边的高顺手里抽出一把宝剑,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二爷,我赖家几代人在府上服侍,纵使有错,也不该平白受你这般侮辱,你无故拿下小人家眷,难堵悠悠之口,我要去老太太那与你理论理论。” 赖二叫嚣着起身,但刚直起身子,便被身后的汉子给按在地上。 “放开我,我要见老太太,放开我!” 贾瓒走到他面前,把用剑背挑起他下巴,剑锋直抵他咽喉。 面对随时可能刺下的宝剑,赖二不敢再嘶吼,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的道:“二……二爷……” “赖二,我问你,你侄子赖尚荣捐官的银子,是从哪来的?”贾瓒不带一丝感情的问道。 赖家的主母赖嬷嬷,在贾母身边服侍多年,深得其信任,在贾家的地位极高,甚至连贾赦贾政等人见了,都要主动行礼。 她的两个儿子,赖大是荣国府管家,赖二是宁国府管家,二府所有财货支出,统统都要经过二人之手,可想而知这其中有多大的油水可捞。 他们家在贾府外,还有一座自己的园子,极尽奢华所能,家中仆役丫鬟数量众多,用来服侍他们一家人。 现在已经被贾母送给秦可卿的晴雯,原本就是赖嬷嬷买回来的,后来觉得这丫头姿色过人,这才送到了贾母身边讨好。 名义上依旧是奴仆,但赖家实质上,已经与主子无异,甚至相对于已经入不敷出的贾家,赖家的日子过的还要滋润的多。 赖尚荣是赖大的儿子,赖嬷嬷的长孙,从小便被赖嬷嬷求贾母赐下恩典,给了他自由身。 前些年,由贾家出面担保,赖家自己出钱,给他捐了个知县。 这年头,想要捐个知县,可要花不少银子。 以赖家奴仆的身份,若是从正当渠道,几辈子都凑不够。 第31章 拿一百万两,买你一家老小的命 赖二一听贾瓒问话,顿时心中怒极反笑。 闹了这么大动静,还以为是家里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感情还是冲着银子来的。 既然是冲钱来,那他心里就有了底。 这么多年管家不是白干的,他大哥那边他不知道,宁国府这边的账面,可是都被抹的干干净净,便是找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去查,最多也就能查个几百两误差出来。 这点银子,对于偌大的宁国府算个事吗? 想到了这里,赖二顿时有了底气。 让贾瓒去查,是铁定查不出什么的,他反而可以就此事向贾母告上一状。 这般无凭无据便拿下他的家眷,贾母若是不好好责罚贾瓒,岂不让人寒心。 “二爷您这是怀疑我赖二手不干净啊,既然如此,您大可去找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去查账,若是查出我赖二多拿了一两银子,不论你如何处置,我绝无怨言。” 有了底气之后,赖二也不害怕了,说话都顺畅了许多。 望着他有恃无恐的表情,贾瓒的嘴角微微上扬,缓缓抽回了搭在他下巴上的宝剑。 赖二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接着又笑了下,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贾瓒收回宝剑后,转过身来,走了几步,忽然暴起,闪电般的出剑,直接刺穿了跪在旁边的赖二孙子的大腿。 由于是呈跪姿,剑锋直接从大腿穿过下面的小腿,钉在了下面的青石砖上。 “啊啊啊!”赖二的孙子,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这小子二十来岁左右,是个大胖子,跪在地上都吃力,之前一直在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此时身上的肥肉疼的乱颤,好似一个装满水的气球。 “按照常理,我的确需要找个账房先生,去挨个的对账,然后派人去清点库房,以此证明你赖二贪了公里的银子。” 贾瓒手里攥着剑柄来回的搅动,完全无视赖二孙子的惨叫,脸上表情愈发狰狞。 “但,我看上去很闲吗?” “杰儿!!!” 赖二的儿子嘶吼一声就要起身,但却被身后的汉子死死的按在地上。 “二爷,我求求你了,你想要什么都行,我求求你放过我儿子,我就这么一根独苗了。” 赖二的儿子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响头。 同样的,赖二以及他老婆儿媳,也跟着磕头,一时之间,正院里哭声震天。 “闭嘴”,贾瓒大吼一声。 赖二一家人赶紧闭嘴,生怕激怒的贾瓒。 贾瓒抽出宝剑,走到赖二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杀气腾腾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拿一百万两出来,买一家老小的命。” “你是偷也好,抢也罢,哪怕你是去卖屁股,十二个时辰,一百万两,明天这时候我见不着银子,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放开赖二的脑袋,在他身上擦了下手,贾瓒冷笑道:“你也可以搬出你老母亲,去找老太太告状,去试试看,能不能从我手里,把他们给救出来。” 赖二彻底没有了宁国府大管家的派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着实是想不明白,以往以和善着称的二爷,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不仅暴虐程度远超贾珍,甚至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全家,全然好似一个恶霸土匪。 “还不快去给我凑银子,哭,也算时间哦”,贾瓒好心提醒道。 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赖二抹着眼泪,望着自己的家人,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等他走远,贾瓒挥挥手,让人将赖二家里人拖下去,顺便找个郎中给那个大胖子止血,免得银子还没到手,人先失血过多而死。 安排好了这些,贾瓒回到暖阁台阶上的太师椅坐下,望着下面的人们,久久没有说话。 但,他越是不说话,众人心里的压力越大,生怕一个落不好,便要步赖二一家,或是之前被杖毙那些人的下场。 盯了众人一会,贾瓒发话了。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家大业大,难保有些手不干净的人,我倒也能理解。” “但,理解不意味着就能放纵此事。” “以前的事,我也懒得去翻旧账,打今儿起,谁要是再向以前那般胡乱伸手……” 贾瓒往前凑了凑身子,阴笑道:“我便剁了谁的手。” “我这不是比喻词,谁若是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众人心中恐惧,齐齐跪倒,大呼不敢。 地上躺着的这几位可就在眼前,众人由不得不害怕。 要说从府上拿东西,在场的众人谁没干过。 谁家里短了些什么,但凡是府上有的,都是尽可能的往家里拿。 小到日常用品、吃食,大到古玩玉器,只要不是特别招人眼的玩意儿,拿走了也没人会管。 一个两个的还不怎么起眼,但人人都这样,就使得宁国府的日常开支,远远超过了正常水平许多倍。 甚至以宁国府九座农庄,加上遍及江南、京畿等地的各种产业,依旧无法供应府上所耗。 至于荣国府那边,情况还要更加严重。 逼的掌家的王熙凤,又是出去放缺了大德的印子钱,又是在外头以贾家的名头去给人了事,以此来填补府上的窟窿。 这其中除了赖家这个趴在贾家身上吸血的吸血鬼,还有很大一部分要怪到这些家丁、仆役、丫鬟婆子身上。 跪在地上的众人心里暗暗叫苦,以前那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众人心中哀嚎的时候,忽然峰回路转,只听贾瓒画风一变,没了那种杀气腾腾的模样,和颜悦色的说道: “我也不是不明常理之人,知道你们要养家,靠着府上给的月俸,日子的确紧巴了些。” 本来还心有怨气的众人,听到贾瓒这话,顿时抬起头来。 只听见贾瓒说道:“自今日起,府上所有人,月钱翻倍,逢年过节,府上都有米面财货发放,算是咱们主仆同乐了。” 弹簧压的越紧,反弹的力道越大。 一味的高压肯定会适得其反,打一棒子给个红枣才是正理。 这忽如其来的惊喜,顿时使得众人喜笑颜开,连连叩头,嘴上大呼:“多谢二爷慈悲体恤,多谢二爷赏赐。” 以往逢年过节贾家也有节礼发放,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发个几文钱意思意思,现在贾瓒说要改发米面财货,那肯定就不是几文钱那么简单了。 其实贾家本来发的月钱,若是用来日常吃穿用度肯定是足够了,但真实情况又哪是这么简单的。 贾家这些年虽然没落,却名头依旧响亮,他们这些下人在主家眼里不值一提,但放到了外头,仍然是平头百姓羡慕的对象。 你说你都在贾家做工了,过节的时候,可不得准备些过得去的东西来招待亲友,否则还怎么保持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京城的物价本就较高,一旦到了逢年过节,便又要涨价,这么一来,钱自然就不够用了。 因此,从府上拿些东西回去补贴家用,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现在贾瓒虽然断了他们继续打秋风的念头,但他给涨了月钱不说,过节又发东西,大大节省了过节的开支,这么一算,他们也不算亏。 这么做对宁国府来说也不算坏,毕竟涨月钱发节礼,都是有明数定额的,不论花了多少钱,也要比任由他们无节制的从府上打秋风要节省的多。 正院中人人脸上带笑,一点都没有刚才那般惧怕的模样,兴奋的互相之间小声讨论着。 众人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贾瓒能不能当这个家。 刚才贾珍面对贾瓒时的不堪表现,已经使得他们本能的认为,宁国府现在的当家人,就是贾瓒。 至于贾瓒自己,更加不会担心贾珍跳出来反对。 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会说些什么呢。 第32章 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处理完了所有事情后,贾瓒挥手遣散了所有人,让他们去各忙各事。 正要起身回秦可卿的小院去,派去跟着贾宝玉的人回来禀报。 得知竟然还有一扇隐蔽小门连通二府,贾瓒微微一惊。 前身的记忆中可从未有过这个小门的存在。 正要让人去寻些泥瓦匠来将那扇门给堵了,转念一想,留着以后或许有些许用处。 吩咐人过去给那扇门换把新的锁,便不再理会此事,带着人往荣国府走。 荣庆堂里。 贾母坐在贵妃榻上心神不宁。 一想到贾敬说的话,她就忍不住的害怕。 本来贾瓒回来,她便打定主意,难得糊涂一回,任由贾瓒去折腾,等他出了气,自然就没事了。 但现在,贾宝玉自个往枪口上撞,若是惹到了正在气头上的贾瓒,连同他一起收拾了可怎么办。 若是在过去,正值壮年的贾母,自然不会惧怕贾瓒。 但现在她老了,只想着颐养天年,坐等着去见列祖列宗,不想平白给自己的子孙留个死对头。 面对已经起势了的贾瓒,为了能在自己死后,贾宝玉他们过的好一点,她只能讨好和安抚,万万不能恶了他。 正在贾母愁眉不展之际,鸳鸯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他了吗?”贾母急切的从榻上起来。 鸳鸯绷着俏脸,轻咬着樱唇摇摇头。 “唉”,贾母一拍大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鸳鸯见状,连忙上前给她捶背,轻声安抚:“老太太莫急,回廊那边被瓒二爷派了两个人守着,我亲眼瞧见他们拦下了宝二爷,他去不了东府,此时说不定正在林姑娘那玩着呢。” “是这样吗”,听到宝玉没去东府,贾母长长的松了口气。 现在只要不去招惹贾瓒,贾宝玉爱去哪都行。 鸳鸯在堂中陪着贾母说了会话。 忽然,外头一阵惊呼。 抬头一看,只见贾宝玉被两个丫鬟搀扶着,一双眼睛失神的望着前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 “我的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贾母见他这样,嗷啕一嗓子,三两步跑到贾宝玉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大声疾呼。 听见贾母的声音,贾宝玉呆呆的眼睛动了几下,直勾勾的望着贾母,脸慢慢皱成一团,猛地扑到了贾母怀里嚎啕大哭。 “老祖宗……我……瓒二哥……东府……血……到处都是血……人……人都被……都被打烂了……” 他整个人都缩在了贾母怀里,身子瑟瑟发抖,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惧一般。 “不哭不哭,乖宝玉,不哭”,贾母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拥着宝玉慢慢的往贵妃榻上走。 鸳鸯呆立一旁,小手抓着手帕捂着樱唇,满脸的不可置信。 满地都是血,这得死了多少人,而且人都被打烂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鸳鸯便头皮发麻。 贵妃榻上,贾母抱着贾宝玉轻声的安抚着,心里也是又惊又怒。 她猜到贾瓒回了东府,必定是要死人,但是手段如此残暴,是她没有想到的。 想起那日贾敬不由分说的将贾蓉带走,顿时觉得贾敬有先见之明。 以现在贾瓒的做派,她此时便是收到了贾珍的死讯,都不会觉得奇怪。 家里出了个六亲不认的魔王,贾母除了在心里默默祈祷先祖保佑,完全没有丝毫的办法。 在贾母怀里哭了许久,贾宝玉慢慢的从惊恐中冷静了下来。 但依旧是整个人坐在榻上,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看样子,一时半会是走不出来了。 贾母无可奈何,只能在他脑袋上不停的抚摸,轻声安抚。 过了许久,堂外传来了阵阵少女的欢笑声。 珠帘响动,黛玉身穿一身梅花刺绣罗裙,明艳动人的瓜子小脸上带着笑意,拉着个头比她矮上一些的小湘云,说笑着走了进来。 两女没有发现堂中的异常,进了门后隐去笑容,规规矩矩的朝贾母行礼。 “给外祖母请安” 黛玉声音轻柔婉转,略带着些许吴地口音,声如其人,使人一听便知是个身似细柳的柔弱小姑娘。 与之相比,旁边的小湘云声音倒是轻快了许多,她身穿一身藕荷色交领长袄,下衬淡红色马面裙,一张天真烂漫的小脸上挂着两个酒窝,灵动欢快的一礼,笑嘻嘻的道:“给姑祖母请安。” “啊,好,好”,贾母勉强笑了一下,伸手示意她们俩免礼。 黛玉和湘云这才意识到不对,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旁边垂头丧气的贾宝玉。 心中啧啧称奇,这位爷向来是人厌狗嫌的存在,最是闹腾的那个,怎么今日这般安静。 两女找了个椅子上坐下后,贾母也未理会她们,依旧抱着贾宝玉,嘴里说着些“不怕不怕”之类的言语。 见贾母没有解释的意思,黛玉和湘云也不敢多问,更不敢玩笑,正襟危坐的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贾宝玉逐渐在贾母的安抚下缓了一些,抬起脑袋望向贾母,断断续续的说道:“老祖宗……瓒二哥他……他好吓人……” “没事没事,再吓人那也是你兄长,他还能吃了你不成?”,贾母摸着他的脸笑着说道。 黛玉和湘云依旧满脑袋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瓒二哥怎么就吓人了? 贾母见宝玉肯说话了,心里也是略微松了口气。 正要继续安抚几句,却没想到,贾宝玉此时开口道:“晴雯……晴雯还在他那……老祖宗……您跟瓒二哥……把她要回来吧……” 一句话把贾母弄得哭笑不得。 你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没忘那个小丫鬟,真是…… 正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婆子的声音:“见过瓒二爷。” 一听到这个名字,贾宝玉瞬间手脚并用的窜到榻上,缩在贾母身后,满脸的惊恐,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仿佛外面是一头食人恶鬼一般。 这般反应着实是把黛玉和湘云吓了一跳。 不就是瓒二哥来了吗,以前又不是没见过,至于这么害怕吗? 正想着,珠帘挑动,贾瓒神色怡然的走了进来。 在堂中站定,无视缩在贾母身后的贾宝玉,朝着贾母一礼。 “见过老太太。” 贾母伸手往后轻轻拍打着贾宝玉,面色复杂的对着贾瓒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接着贾瓒又对黛玉和湘云见礼。 “见过林妹妹,见过云妹妹。” 二女连忙起身,屈膝还礼。 “见过瓒哥哥。” 黛玉一边见礼,一边偷偷打量着贾瓒。 丹凤眼微微眯着,上上下下瞧了一遍。 除了比以前略微黑了些,身形健壮了些,也没看出贾瓒哪就吓人了。 又往旁边瞥了一眼,见湘云微微撅着嘴,秀眉紧锁,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瞧着贾瓒,显然与她抱着一样的心思。 见礼后,贾瓒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刚一坐倒,便听贾母问道:“瓒哥儿,你刚才去东府,都干了什么?为何宝玉这般惊恐?” 贾瓒微微一笑,开口道:“没什么,清理了一些恶奴刁仆,被宝玉瞧见了,许是手段过激了些,吓到了他。” 在旁边服侍的鸳鸯听后,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暗道:“许是宝玉不知从哪跑到了东府,正瞧见瓒二哥处罚下人,被吓到了。” 同时也为贾瓒的云淡风轻而感到一阵恶寒。 人都被打烂了,这哪里还是略微过激。 黛玉一只手抵着椅子扶手,玉指撑着脸蛋,歪着脑袋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贾宝玉。 听贾瓒说的轻松,黛玉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贾宝玉过于小题大做了。 责罚下人而已嘛。 贾母摇摇头,正要开口劝贾瓒手段不要过于暴虐,却忽然听见了外头传来一个老妇杀猪般的哭嚎声。 “老太太,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话音刚落,只见赖大和赖二,一左一右扶着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三人皆是涕泪横流的模样。 贾瓒见了,顿时笑出了声来。 第33章 我贾家何时又多了个姓赖的主子 没想到,赖二竟然真的蠢到让他老娘来跟贾母告状。 贾瓒脸上笑着,眼中却带着森然的杀意。 母子三人刚刚进来,正要跟贾母见礼,抬头一看,却见贾瓒正笑眯眯的望着他们。 赖二的身子顿时酥了半截,双腿一软,直直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喊道:“二……二爷……” 他回去之后,立即查点库房,好凑足银子赎回一家老小。 掌管宁国府数十年,每年经他手的银子海了去了,稍微从指缝里流点出来,都是大几万两银子。 但即便如此,他贪了几十年,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万两之多。 贾瓒嘴一张,他这几十年白干了不说,还得自己再搭进去不少。 等清点了库房之后,他着实是绝望了,库房里的现银只有五十余万两。 其余的黄金首饰,古玩字画都是小头,加在一块能值个二十万两就已经不错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找到了自己大哥赖大。 一听贾瓒把自己弟弟一家给绑了要赎金,赖大顿时又惊又怒。 本想拉着弟弟一起去告官,但还未出门,却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以仆告主,以下告上,能不能告赢先不说。 《大梁律》里写的明明白白,以仆告主,以民告官,不论是非因果,先有罪一级,脊杖三十。 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脊杖三十便是侥幸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 况且,他们干的事是能见光的吗? 别的不讲,就他们库房里的现银他们都解释不清楚。 哪怕他家在贾家干了十几代人,也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赖二本想跟赖大借一部分,但是赖大一听要借几十万两,顿时急了,支支吾吾的不肯借。 见大哥这副德行,赖二万念俱灰,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求助他们的老母亲,这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赖嬷嬷站在厅中,一双老眼死死的盯着贾瓒,似是要生吞活剥了他一样。 一旁坐着的黛玉和湘云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脑袋愈发的迷糊。 两人都是懂礼貌的好孩子,赖嬷嬷母子进来后,她们俩从椅子上起身,对母子三人行礼。 “见过赖大娘,见过赖大爷爷、赖二爷爷。” 赖嬷嬷虽然怒火攻心,此时却还未丧失理智,歪过脑袋,对两女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算是打招呼了。 榻上的贾母望了望赖嬷嬷,又看向贾瓒,眉头紧锁,问道:“瓒哥儿,这又是怎么回事?” 贾瓒却未理会贾母问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冷笑几声,盯着黛玉和湘云,自言自语重复道:“赖大娘,赖爷爷,呵呵呵。” 浑身的杀意再也忍耐不住,森然道:“倒是不知,我贾家何时又多了个姓赖的主子?” 言语中快要溢出的杀气,使得众人感觉,堂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黛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咬樱唇,低下螓首,不敢再发一言。 贾母听到贾瓒的话,脸色顿时一变。 这话明面上是在骂赖家母子,暗地里何尝不是在骂她。 这赖嬷嬷,是随着她陪嫁到贾家的陪房丫鬟,只是贾代善没有看上她,这才在许给了家生子赖家,后来又成了贾赦和贾政的奶娘。 自幼相伴左右,又是自己两个儿子的奶娘,赖嬷嬷自然成了她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人。 在贾家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贾母先是熬死了自己的婆婆,又熬死了自己丈夫和大舅哥,终于笑到了最后,成为了贾家的实际掌权者。 为了彻底的控制贾家,贾母便把赖家给推了出来作为她的代言人,两个儿子也分别成了东府二府的管家。 否则,赖家何德何能,兄弟二人能够分别掌控东府西府。 这也是为何贾家小辈如此尊重赖嬷嬷一家人,因为尊重他们,就是在尊重贾母。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碍于贾母的权威,没有人敢多嘴。 但今日,倒是让贾瓒给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把这事拿出来当众嘲讽。 这家里,主不主,仆不仆,何其荒谬。 本来气势汹汹的赖嬷嬷,脸色顿时一变,求救的望向贾母。 贾母脸色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却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轻轻安抚着贾宝玉,只当作没听见贾瓒的话。 求救无望,赖嬷嬷把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身子往地上一坐,双腿乱蹬,两臂乱甩,又哭又喊的撒泼。 “没天理啦,我家几代人忠心庚庚,倒没想到如今被人欺负成这样,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 她一边哭一边喊,语调十分的怪异,有种特别的规律在其中,听的人心里很烦,却又忍不住的想笑。 “扑哧”,林妹妹抿着嘴唇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一下乐出了声来,随即觉得不妥,连忙拿着手绢捂住了小嘴。 所幸厅内也没人注意到她,都眉头紧锁的望着地上的赖嬷嬷。 贾瓒无视赖嬷嬷发出的噪音,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瞥了一眼后墙上挂着的西洋钟,幽幽的说道:“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此言一出,赖嬷嬷顿时没了声响,顺着贾瓒的模样也望向了西洋钟。 “二……二爷……”,赖二嘴唇不断的颤抖,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贾瓒放下茶碗,冷冷的望向赖嬷嬷,轻声道:“你不用撒泼打滚,没用的。” 接着又望向赖二,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你老婆,你儿子,你儿媳,你孙子,说说看,我是先摘了谁的脑袋比较好。” “二爷……二爷饶命……二爷饶命……”跪在地上的赖二,挪动着膝盖爬到贾瓒脚下,不停的磕着响头,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但贾瓒依旧不为所动,冷笑一声,猛地一脚将他踹翻了过去。 “还是那句话,一百万两,明天早上,要么我见到银子,要么你见到他们的人头,你自己选。” 他冷笑着便起身往外走,直走到门口,又似是漫不经心的提醒:“不用白费功夫了,哪怕你把漫天神佛叫过来也救不了他们,有这闲工夫,赶紧去筹银子要紧。” 他这一走,堂内立即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赖二轻轻的啜泣声。 林妹妹拿着手绢掩着小嘴,仔细打量着众人的表情,最后又往门口望去,心中暗暗称奇。 “瓒哥哥走了这一年时间,怎么变了这么多,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倒是比以前……霸道了许多……” 望着门口,一双丹凤美眸略微有些失神,接着又望向躲在贾母身后,像是被惊吓过度的鹌鹑一般的贾宝玉,蹙起秀眉,暗自摇头。 “一……一百万两?”,贾母略微有些惊讶,凝眉冷冷的望向赖嬷嬷。 “老太太……我……老大老二可是忠心耿耿……向来都不敢多拿一两银子……我家上哪去弄一百……”赖嬷嬷底气十分不足的辩解。 还未说完,却见贾母伸出手掌,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鸳鸯” “在”,旁边服侍的鸳鸯走过来。 “我累了,让他们都回吧”,贾母面无表情的吩咐。 鸳鸯小嘴张了下,想了想,又明智的闭上了嘴,转身对赖嬷嬷做了个请的动作。 “赖嬷嬷,请吧。” “老太太!老太太!”,赖嬷嬷连忙呼喊。 但贾母却只是冲她摆摆手让她退下,一只手不住的揉捏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表情。 眼见如此,赖嬷嬷也终是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又悔又怒,心头千言万语却又堵在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两人主仆多年,为了保全这最后一点体面,赖嬷嬷也不再纠缠。 两行浊泪奔涌而出,缓缓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老太太,我走了。” 贾母也不去瞧她,轻轻的点头。 擦擦眼泪,赖嬷嬷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提起在地上痛哭的赖二,在赖大的搀扶下,慢慢的来到了门口。 最后,她又忍不住的回头,对贾母喊道:“老太太,您保重。”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赖家母子走后,贾母这才睁开了眼睛,失神的望着门口,嘴里用她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你也保重吧。” 第34章 天杀的赖家! 荣国府,王熙凤院中。 “什么?一百万两?” 后房的贵妃榻上,王熙凤一只手撑起身子,冷眉倒竖,俏脸满是冰霜之色,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手帕,咬牙切齿,像极了一只被激怒的母老虎。 “是呀,听人回话说,这会赖家正拼命的四处筹集银子呢。” 贵妃榻另一头,坐着端庄秀丽的平儿,素手翻动,正认真的做着女红。 “天杀的赖家!” 王熙凤一拍旁边的矮桌,发出一道悲愤交加的尖叫。 她早就察觉到,家里的账目似乎有些问题,但等她又仔细的去查,却又查不出是哪不对劲。 这荣国府,从她正式掌家开始,便没有一年不是在亏空。 她还天真的以为本来就是这样,也没有去多想。 为了维持家里的体面,她是不分白天黑昼,满脑子都想着该上哪去找银子。 连损阴德的印子钱、利用贾家的声望替人办事这种馊主意都使出来了。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会去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破事。 她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问题竟是出在了赖家身上。 赖大管着府上的账本和库房,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一手乾坤大挪移使得出神入化,账面做的漂亮无比。 这回若不是贾瓒来了个一力降十会直击要害,把这事给捅了出来,恐怕就是到死,她也不知道赖家的事。 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王熙凤此时恨不得冲到赖家,把赖大给生吞活剥了。 扭头望着在做女红的平儿,王熙凤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活计摔到了旁边。 “你还有心思做这些,还不赶紧把府上还能喘气的都给我叫起来,去把赖大家给我围了。” 王熙凤伸出手指着外面,恶狠狠的说道。 平儿望了她一眼,秀眉微凝,道:“你要弄出这么大动静,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你岂不是要吃瓜落儿。” “你怎么还没瞧明白”,王熙凤伸手点了下平儿额头,恨铁不成钢。 “瓒老二都敢在老太太跟前放狠话了,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摆明了不再挺着赖家,咱们再不动手,银子可都落到瓒老二手里了,咱们连口汤都喝不着。” 望着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王熙凤,平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行了,我知道了,我去叫人。” 等平儿曼妙的身姿消失在房里,王熙凤有些失神的望着墙壁,猛地抓起矮桌上的茶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后房里传出了王熙凤癫狂的咒骂声。 “银子,我的银子,赖大,你是真真的该死啊!!!” 作为王熙凤的代言人,平儿一声令下,整个荣国府的人顿时闻风而动。 距离王熙凤院子不远处的秦可卿院子里。 后院卧房中。 秦可卿身穿寝衣躺在床上,拥着被子,正聚精会神的做着女红。 这是一件小衣,看其尺寸,显然不是成年人的衣物。 她一边做着,耳畔仿佛又想起了王熙凤先前跟她讲过的话。 “妹妹呀,你可知道,现在外头盛传,宫里头的圣人,对瓒兄弟可是相当的看重,瞧这架势,以后不说封侯拜相,也绝不会止步在区区子爵。” “虽然按咱们本家来论,他是庶子,可他现在即是状元,又有爵位在身,这嫡庶之分便没有了任何意义,以他的声望地位,以后,可有的是别有用心的女子往他身上扑。” “我瞧你这性子也是个柔顺的,估计也看不住他,往后家里指不定要有多少女人,但不论怎么讲,这嫡子必须是由你所出。” “只要你给他产下嫡子,后半辈子就彻底的稳固了下来,谁也威胁不到你。” “你若是不打紧,让别的女子抢了先,你说你这个当家大妇,往后在这后院还怎么立足。” 秦可卿本来并没有想过这些,但是自从被王熙凤一番耳提面命后,算是被她给说动了。 经过了昨晚之后,这个心思算是彻底压不住。 虽然她打心眼里认为,贾瓒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但自幼的成长环境,却始终让她有种不安全感。 自记事起,她就在养生堂长大,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后来被秦业接到了秦府。 虽然秦业不论吃穿用度,从未短了她,完全将她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但秦业待她愈好,她就愈是害怕。 自幼孤苦无依生活,导致她生怕自己现在的经历全然是一场幻梦,自己有一天醒来,又回到了那个孤独冰冷的养生堂。 现在,同样如此。 她害怕贾瓒有一天会突然弃她而去,就像她的生身父母抛弃了她一样。 王熙凤的话,算是点醒了她。 似他们这等高门大户,对于后代传承可一点都马虎不得。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要有了孩子,夫君此生便不会离我而去了罢”,秦可卿如是想道。 正待她想的入神之际,房门被推开,贾瓒面带微笑,缓步走了进来。 见他回来了,秦可卿放下手中的活计,甜甜的叫了一声:“夫君~” 一道柔中带媚的叫声,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化成绕指柔。 他几步上前,将秦可卿手里的针线等物放到一边,自己躺到床头,将妻子拥在了怀里。 嘴上轻声责怪道:“不是说了让你休息吗?” 秦可卿做的那件小衣,被他看了个正着,倒也没放在心上。 在这封建年代,怀孕生子是女子的头等大事。 秦可卿身为当家大妇,对此上点心再正常不过。 贾瓒对此倒是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 在他眼里,秦可卿的年纪还不大,要是放到后世,也不过是个刚刚步入大学校园的小学妹。 生孩子这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在床上躺了许久,身子都快生锈了”,将螓首贴在贾瓒的胸口上,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秦可卿缓缓说道。 两人拥在床上,慢慢的说着闲话。 忽然,外头七嘴八舌乱糟糟的。 秦可卿奇怪的说道:“外面怎么这般乱,出什么事了?” 她整个上午都窝在床上,连房门都没出,自然不清楚贾瓒都干了些什么。 “没事,有人眼见别人吃肉,自己坐不住了”,贾瓒抚摸着自己媳妇光滑的脸蛋,哑然失笑。 自己这番动作,岂能瞒得住八面玲珑的王熙凤。 以她的聪明,怕是已经猜出了赖家的失势。 早就被银子折磨的欲仙欲死,猛然一听赖家竟然这么有钱,不闹翻了天才怪。 不过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赖家的家产究竟有多少,外人谁也不知道。 大致估算一下,几十年来从贾家截留的,他们自己经商赚的,以及打着贾家的旗号巧取豪夺来的,总计一百六七十万两是跑不掉的。 这其中的一百万两,贾瓒已经预定,王熙凤哪敢从他嘴里抢肉吃。 不过她也不算亏,能落得个六七十万两,也足够吃个满嘴流油了。 秦可卿趴在贾瓒怀里,抬眸往上瞄了一眼,小嘴不满的撅了下。 又打哑谜。 柔弱无骨身子在贾瓒怀里拱了几下,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轻声问道:“夫君,咱们什么时候搬回去呀。” “不急,家里还有脏东西没清理完,等为夫准备好了再搬。”贾瓒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笑道。 自己媳妇的皮肤可真不是一般的好,白里透红,滑不溜手,便是最上等的白玉也远远不如,怎么也摸不够。 见他不愿多讲,秦可卿也不再继续询问,家里有贾瓒在,一切由他做主便是,她才懒的过问许多。 支起身子在贾瓒下巴上亲了一口,整个人都缩在贾瓒怀里,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温存。 第35章 先留下个破绽 小两口躺了一会,开始在床上扯起了闲篇。 大部分时间,都是秦可卿在说,贾瓒则自觉的当起了聆听者。 她说的都是从贾瓒离开后,贾家所发生的事。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贾瓒刚被流放时,家里有些风声鹤唳,之后倒是一直很平静。 期间因为贾瓒封爵而开祠堂祭祖,除此之外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不过从秦可卿的嘴里,贾瓒倒是听到了两个值得注意的消息。 一个是贾敬身体不好,祭祖过后,便让贾蓉随他去了玄真观贴身照顾。 此事秦可卿看来倒也正常,孙子伺候爷爷嘛,没什么不对。 但落在贾瓒耳朵里,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据他所知,原着中并没有贾蓉去道观照看贾敬的情节。 这贾敬既然还能跑回来祭祖,又活蹦乱跳的回去,就说明他身体压根就没问题。 既然并不需要贾蓉照顾,那这般举动,就像是在刻意躲着什么。 贾瓒目光炯炯。 看来,他需要找个时间往玄真观跑一趟了。 另一个是金陵传来的消息,说是薛家的嫡女要入宫选秀女,要在贾家暂住一些时日。 听到此事,贾瓒眉头微皱。 薛宝钗入不入宫,他倒是没什么太大兴趣关注。 但她哥哥薛蟠犯下的事,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因为与人争夺香菱,薛蟠命手下将那人打死,后被其家人告上了衙门。 接手的贾雨村不愿招惹薛家这个金陵地头蛇,便给了“冤魂索命”的荒唐说法,称薛蟠已经暴毙,草草结案。 也就是说,薛蟠在法律层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这家伙,来到京城之后不加收敛,到处晃荡,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还活着一样。 若是在原着,有贾、薛两大家族庇佑,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去揭发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 当今朝中到处都是贾瓒的政敌,薛蟠来京后,那些人保不齐会利用他对贾瓒发难。 对于这些人来说,诬告贾瓒指使贾雨村庇护薛蟠,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贾瓒想得入神,后面秦可卿都说了什么,他是一句都没有听清。 想了一会,不禁哑然失笑,暗骂自己着相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没有薛蟠,那些人就会放过他了吗。 左右都是诬告而已,与其去猜测对方如何出招,还不如预备好后手,先卖个破绽出来。 至于薛蟠以后的死活,贾瓒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就更不会去在乎了。 两人在床上一直躺到了中午时分,直到午饭备好,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在小院饭厅中用过午饭,贾瓒便连声催促秦可卿回房休息,自己则来到了书房。 皇帝命他过几日大朝之后,前往御书房单独奏对,他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皇帝要问些什么。 事关他的一系列后续计划,需要好好的准备一番。 拿起毛笔,全神贯注的奋笔疾书,将自己所想尽数写下来。 这一写便停不下来,完全忘记了时间。 许久之后,等他写的差不多了,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往窗外一望,这才发觉,现在已是近黄昏之时。 外头昏沉沉的,徐徐微风裹着一丝凉意吹入屋内,天上下起了一袭细雨,不时还传来阵阵春雷声。 不知何时,屋内已经掌灯,巧儿正趴在书案一头上静静的酣睡,细嫩的俏脸在烛火的照耀下,甚是明艳动人。 另一头,晴雯双臂放在桌上,小手捧着脸蛋,嘟着粉嫩的小嘴,眯着两只眼睛一开一合,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 望着这两个小丫头,贾瓒摇头笑了笑,也未叫她们,自顾自的收拾桌上的纸笔。 春天本就容易犯困,这两个丫头又处在青春发育期,嗜睡些倒也正常。 收拾桌子发出的响动,令晴雯从瞌睡中清醒过来。 见贾瓒在自己动手,她连忙起身上前。 “二爷,我来吧。” 贾瓒轻笑着摇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拿下巴点了下睡的正香的巧儿。 晴雯见状,连忙收声,上前轻手轻脚的帮着收拾,压低了声量问道:“二爷,府上三位小姐来了,本想来叫你的,瞧你正写的入神,便被探春小姐拦下,这会正在奶奶房里说话呢。” “嗯,知道了”,贾瓒轻声回道,脑海里浮现出惜春这个小丫头的形象。 记忆中的小丫头,对谁都是一副冷漠木然的模样,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些正常小女孩才会有的活泼。 得到了原身的记忆,连带着他对于惜春的兄妹之情,也一并继承给了他。 一想到在别人面前时,那张冷冰冰的小脸,贾瓒心里便生出了些许的忧虑。 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孩子就应该有小孩子该有的样子,时间久了,心理都容易出问题。 原着当中惜春小小年纪,便动起了青灯古佛的念头,未尝不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症结。 桌面很快便收拾完毕,但巧儿依旧还没醒。 晴雯望了一眼贾瓒,伸手就要将她叫醒,却被贾瓒给拦了下来。 之后,在晴雯惊讶的眼神中,贾瓒弯下腰来,一只手探到巧儿膝下,轻轻将她拦腰抱起。 躺在他怀里,巧儿砸吧砸吧嘴,粉臂往上抱住他的脖子,身子蠕动了几下,依旧没有醒。 “小懒猫”,贾瓒摇头轻笑,踱步走出了书房。 晴雯小手捂着粉唇,惊讶的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今天贾瓒干的事,已经在府里传遍了。 本就有些害怕他的晴雯,听到了这些,更是害怕他。 现在在她心目中,贾瓒已经与暴虐、嗜杀、冷酷无情等关键词联系到了一块。 基本就是一副人间凶神的形象。 但看看现在温柔的抱着巧儿的贾瓒,哪有一丁点凶恶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贵公子。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晴雯不禁都有些糊涂了。 不知不觉中,贾瓒在她心中凶狠的形象淡化了几分。 “你在后头瞧什么呢,还不过来掌灯。” 贾瓒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 那冷冽的声音着实令晴雯身子一颤,本来开始淡化了凶恶形象顿时凝实许多。 “二爷还是那个二爷,可能除了二奶奶和巧儿,世间便没有人能让他温和对待了吧。” 晴雯心头泛起一股酸意,连忙拿起旁边的灯笼前头带路。 走在回廊上,被带着湿气的冷空气一激,巧儿这才悠悠转醒。 眯着睡眼往上一瞧,迷迷糊糊的痴笑着喊了一声:“二爷~” “咳咳”,晴雯走在前面,轻咳两声提醒她。 巧儿揉揉眼睛,大脑逐渐清醒,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竟然被贾瓒抱在怀里在府上走动。 “哎呀”,巧儿小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挣扎着从贾瓒怀里跳下来,站在地上害臊的低下了小脑袋。 “在书房里睡的香不香?”,贾瓒戏谑的问道。 “二……二爷”,巧儿低着头,小手揉捏着衣角。 伸出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下, 贾瓒笑着往前走。 巧儿连忙追上,在前头和晴雯并肩走在一起。 “二爷怀里舒不舒服?”晴雯压低了声量调笑道。 巧儿不满的望着她,朝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第36章 三春姐妹 一路来到了后房。 还未进门,便听见屋里几个女人正在说话。 推开门,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贾瓒忍不住摸了下鼻头。 秦可卿已经换了身粉色袄裙,抱着小惜春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 探春和迎春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 房内几女俱是人间少有的绝色。 华贵美艳的秦可卿;顾盼神飞的探春;肤脂丰美的探春;冷着一张小脸,却因为年龄幼小反而显得娇俏可人的小惜春。 环肥燕瘦各领千秋,小小的屋内好似百花争艳,百紫千红。 耗费了一下午的心神,本来觉得有些劳累的贾瓒,见到此情此景,顿觉愉悦至极。 探春正在和秦可卿说着什么,几张娇艳的俏脸上惊讶中带着些许畏惧,小惜春则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门口。 见贾瓒走了进来,那本来木然的小脸,顿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在秦可卿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噔噔的跑了过来,一把扑在了贾瓒怀里。 “哥哥!!!” 贾瓒抚摸着她的头发,弯腰揽膝将她抱起来,轻笑着问道:“想哥哥了没有。” 惜春的大眼睛里噙着泪花,重重的点头。 伸手在她的琼鼻上刮了下,贾瓒笑着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晴雯见状,暗自吐槽:“嗯,除了二奶奶和巧儿, 还有个四小姐。” 抱着惜春坐在椅子上,贾瓒望着几女问道:“在聊什么呢?” 探春和迎春脸色有些不自然,僵硬着身子站起来屈膝行礼。 “见……见过瓒哥哥。” 屋内的氛围貌似不大对. 贾瓒不动声色的在几女脸上扫了一眼,脑子一转,便明白了她们在聊的什么。 无非是今天东府发生的事情而已。 轻笑了下,拿起手帕给惜春擦擦眼泪,开口问道:“现在府上都是如何传言我的?” “这……瓒哥哥……” 他这么直接了当的问,一时之间倒是让探春不知如何作答了。 秦可卿抿着樱唇,犹豫一番后,开口道:“夫君,现在府上都在传言,说今日东府那边死了不少人……” 贾瓒听后,面容猛地一冷,轻喝道:“背地里编排主子,没有规矩。” 屋内探春和迎春联想到那些传言,听到他的话,不由的吞了口唾沫。 “东府都死了这么多人,瓒哥哥他不会还想在西府……” 想到这里,探春只觉得浑身发冷。 望着探春一脸的惧色,贾瓒笑着摇摇头,道:“就那些人打着我贾家旗号在外面做的事,直接打死都是便宜他们了。” “他们……都做了什么?”探春歪着螓首,好奇的问道。 贾瓒张嘴欲要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说道:“算了,说出来,怕污了你们的耳朵,你们只知道,他们做了许多恶事,死有余辜便好。” 跟着贾珍那种人,这群人哪里能学好,欺男霸女、强取豪夺可谓是常规操作。 根据墨竹王虎等人暗中的调查,这些人基本人人身上都有人命。 其中还有几个,牵扯进了一桩掳掠妇女孩童的官司。 只是应天府衙门不想平白招惹贾家,没有为难他们罢了。 说实话,看到墨竹的调查结果,贾瓒差点都要活剐了他们,直接乱棍打死,的确是便宜了。 “原来是这样”,秦可卿点点头。 她自然是无条件相信贾瓒的。 “哥哥打死他们,自然是有道理的,下面那些人乱传话,真是没规矩。” 惜春侧身坐在贾瓒膝上,一张小脸愤愤不平。 她跟秦可卿一样,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哥哥。 在她们的声援下,探春将信将疑,轻轻的点头。 只是她心里还有许多的疑惑。 贾瓒这次回来后,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她看不出这究竟是好是坏,但冥冥之中有种直觉。 贾瓒的变化,对于整个贾家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说话间,晴雯和巧儿奉上香茶,垂手站在一旁。 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扫了一眼几女惘然的脸色,便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开始跟她们说起了北疆的山川地理,边塞风光。 房内的这几个,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别说去北地了,连京城都没怎么出过。 在贾瓒绘声绘色的讲述中,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巍峨的山脉,海浪一般的草海,成群的牛羊。 听到精彩之处,四女还连连发问,一副心向神往的模样。 房内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聊了许久,直到了饭点时,才在几女意犹未尽之中停了下来。 “要是能去草原上瞧瞧,该有多好呀”,小惜春趴在贾瓒怀里喃喃自语。 贾瓒低头瞧了下,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宠溺的笑道:“放心,总有一天,哥哥会亲自带你去瞧瞧。” “不……不要了吧……”听到贾瓒的话,惜春顿时跃跃欲试,接着又沉寂了下来。 “听说……塞外的蛮族……很吓人的……” 贾瓒捏捏她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笑道:“哥哥什么时候骗你,在我面前,那些人乖的很,一点都不吓人。” 的确,塞外的异族和东胡被他杀的东躲西逃,见了他犹如见到了食人恶鬼,求饶都还来不及。 “真的吗”,惜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满脸的喜悦。 贾瓒笑着点点头。 “mua”,惜春顿时从他怀里直起身子,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望着其乐融融的兄妹二人,探春也不禁笑了,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瓒哥哥虽然变了,但对家里的姊妹,反倒还是比以前更亲近了。” 以前的贾瓒虽然性情温良,但除了惜春以外,对其余的兄弟姊妹都是温和中带着一股子疏远的味道,互相之间的关系并不算亲密。 哪里像今日这般,能与姐妹几个说说笑笑。 到了吃饭的点,探春和迎春本想告别,但却被秦可卿留了下来。 “二位妹妹来都来了,就在这吃吧,多加两副碗筷而已。” 在秦可卿热情的挽留下,二女推脱不过,便留在了小院用饭。 饭后,几人回到后房,端着茶碗,一边喝茶消食,一边天南地北的闲聊。 主要是贾瓒在和探春在聊,秦可卿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嘴,迎春倒是坐在一旁笑眯眯的当个听众。 至于小惜春,坐在贾瓒怀里,当个跟迎春一样的听众。 闲聊了许久,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到了贾府上面,后面又聊起了贾宝玉。 提起这个贾母的心头肉,探春略显担忧的提醒:“瓒哥哥,二哥哥今天被吓的不轻,我瞧着……太太的脸色貌似不大好……” 她口中的太太,便是她的嫡母王夫人。 “不好便不好呗”,贾瓒满不在乎的说道。 他需要去在意王夫人的脸色吗。 西府这边一家老小都围着贾宝玉转,稍微磕着碰着都大呼小叫,但他贾瓒可不惯着贾宝玉。 不历经风雪,永远无法成材。 他要想造反成功,凝聚整个贾家的力量必不可少,这其中不仅仅只是贾家的外部政治遗产,还包括了贾家内部。 东西二府,必须团结一心,所有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为他的宏图大志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以前怎么样不论,以后的贾家,容不下混吃等死的饭桶。 谁敢拖后腿谁死。 他可不会因为贾宝玉是原着中的主角而手下留情。 第37章 哥哥他……吓唬我…… 在小院里聊了许久,天色渐晚,迎春和探春不得不告别。 本来惜春也要回自己的院子去,但她许久未见贾瓒,不怎么想回去。 贾瓒倒是自无不可,让巧儿去惜春院里,跟入画言语一声,说惜春今晚睡在他这了。 秦可卿让瑞珠准备了被褥,将惜春安排到了隔壁厢房。 洗漱之后,已经是亥时时分,小丫头的眼皮子眯缝着,看样子是困了。 “快回房睡吧,瞧你眼睛都睁不开了”,贾瓒连声催促。 惜春小嘴微微撅着,双臂背在身后,磨磨蹭蹭的,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 见状,贾瓒莞尔一笑,上前一把将她将她轻轻夹在腋下,抱着她来到了客房。 将小丫头往床上一放,拿起被子盖好,又吓唬她:“快睡,晚睡的小孩,以后个子长不高。” “哦”,惜春乖乖的回了一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贾瓒,像是被丢弃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 贾瓒无奈的笑了下,没有立即回房。 坐到床上给她塞好被角,摸着她的小脑袋道:“那哥哥给你讲个故事,说不定听着听着你就睡着了。” “好呀好呀”,惜春立即来了精神,不住的点头。 “你想听什么类型的故事?”贾瓒问道。 惜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前些日子,我从林姐姐那找了本杂书,里头写了个书生被阎王爷变成鱼的故事,我挺喜欢的,还没看完便被林姐姐要回去了。” “被阎王爷变成鱼的书生?”贾瓒一愣。 这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不正经。 琢磨了一会,他想起来了,宋人所着《太平广记》中的《鬼卷》中,好像是有这么个故事。 也多亏了前身闲暇时,便喜欢找这种杂书来解闷,不然他哪知道惜春说的是什么。 但是……贾瓒皱着眉头,望着惜春期满的小脸,暗自咂舌。 这可是个鬼故事,哪里是小孩子能看的。 “你……就不害怕吗?”贾瓒疑惑的问道。 “害怕?”惜春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发,道:“有什么可怕的,多有趣呀。” 瞧着她这般反应,贾瓒也来了兴致。 “好吧,哥哥我给你讲个换脸的故事。” 太现代的鬼故事不符合时代,《聊斋》总没问题吧。 “好呀好呀,哥哥快讲”,惜春在被窝里欢呼雀跃。 然后…… 一炷香后,惜春凄惨的哭声划破了宁静的夜色。 主卧中,洗漱干净,正躺在床上等着贾瓒回来的秦可卿,听到了惜春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披上外衫,叫上瑞珠一起来到了客房。 推开门后,只见贾瓒坐在床上抱着惜春,满脸的憋笑,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着眼泪。 “呜呜呜”,惜春哭的梨花带雨,涕泪横流,见秦可卿进来,顿时开口告状。 “嫂子……呜呜……哥哥他……吓唬我……” “怎么了?”秦可卿连忙上前,将惜春从贾瓒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 贾瓒坐在旁边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 “她……想听故事……我就……讲了一个……” 秦可卿扭头瞧了一眼贾瓒,奇道:“什么样故事,能把妹妹吓成这样?” “没什么……”贾瓒轻咳两声:“一个恶鬼换了人的脸皮,住到了别人家害人的故事。” “呜呜呜”,听到贾瓒的讲述,惜春哭的更大声了。 秦可卿哭笑不得,一遍继续给惜春擦眼泪,一边责怪的说道:“夫君真是的,这种故事妾身听起来都瘆人,哪能讲给小孩子听呢。” “我的错我的错”,贾瓒也不解释,笑着赔罪。 一番安抚,惜春总算是停了下来,但却紧紧的抱着秦可卿不撒手。 见她被吓成这样,秦可卿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后,对贾瓒道:“妹妹这样,看来是不能一个人睡了,今晚我留下来陪她,夫君你回房去睡吧。” “啊?”贾瓒望着秦可卿。 我这是要……独守空房了? 搭眼一瞧,却见秦可卿抱着惜春,对他眨了下眼睛。 贾瓒了然,也不再耽搁,安抚了惜春两句,和瑞珠一起回到了后房。 深夜。 贾瓒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便听见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没过一会,一个火热的身子便钻进了被窝。 “夫君~” 秦可卿趴在贾瓒怀里,轻咬红唇,美目中满是化不开的深情。 “妹妹睡下了?”贾瓒抚摸着妻子柔嫩的俏脸,笑着问道。 “嗯”,秦可卿答了一句,眼中闪动着莫名的色彩,青葱般的玉手不住的往下探。 “夫君……夜深了……咱们也该……睡了……” …… 早上,贾瓒神清气爽的起床,秦可卿却好似没了筋骨一般,软软的瘫在床上。 穿戴整齐后,贾瓒坐到床边,笑道:“夫人今日也好好休息吧。” “夫君~”秦可卿面皮薄,被调侃了一下,俏脸顿时飞起红霞。 说笑了两句,洗漱完毕后,贾瓒从房里出来,却见惜春已经在巧儿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刚巧从房门里出来。 远远的瞧见了他,顿时撅起小嘴,不满的皱起鼻子,吐出小舌头做了个鬼脸。 “呵呵”,贾瓒笑着摇摇头。 昨晚这么一闹,对惜春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今日看来,表情灵动了许多,换做以前,便是在他面前,也断然不会做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 上前牵起她的小手,兄妹二人一起来到了饭厅。 吃饭时,没见到秦可卿,惜春奇怪的问道:“哥哥,嫂子呢?” “她……”贾瓒想了想,道:“你嫂子昨晚照顾你累坏了,正在房间休息呢。” “啊?那我去瞧瞧嫂子”,惜春丢下碗筷便要往卧房走。 “别去”,贾瓒连忙拦下。 “你嫂子正睡觉呢,你再去把她吵醒了” 听他这样说,惜春讪讪的坐下,乖乖的吃饭。 饭后,贾瓒正要去书房,却见墨竹来报。 赖二拖着十几口箱子,正在宁国府大院等候。 银子到了,贾瓒冷笑了几声,带着墨竹一起前往宁国府。 第38章 银子到手 宁国府院中,王虎李南高顺三人站在暖阁台阶上。 台阶下,赖二如行尸走肉一般跪在地上,身后是十几口大箱子,周边站着数个神色肃然的大汉。 院落旁边,有不少宁国府的下人远远的瞧着,交头接耳,对着赖二指指点点。 正院东侧的月亮门前,一仪态万方的美妇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远远的望着。 那妇人身材高挑,珠圆玉润,凝脂般的雪肤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高耸的双峰在华美的青碧色罗裙下隐约可见,刻意挑选的宽松衣裙,也挡不住丰腴妖娆的身段儿。 标致的五官,猛一看上去十分的雍容尔雅,端庄素丽,细细看来,却越看越是觉得美艳动人。 “二弟……他这究竟是怎么了?”美妇望着院中的情形,丰盈柔润的樱唇轻启,不住的喃喃自语。 按照常理,她身为贾珍的正妻,是宁国府的掌家夫人,府上的任何事都绕不开她。 但无奈的是,她是只是个续弦的正妻,加上娘家是小门小户的人家,没什么底气,在府上向来都没什么发言权,着实配不上她贾族族长夫人的身份。 昨日贾瓒大开杀戒,又下令绑了赖二一家,行事霸道残忍,别说她一个妇道人家,连她丈夫贾珍都吓的门都不敢出。 但不论再怎么害怕,她终归是宁国府地位最高的女人,贾珍愿意当缩头乌龟,她总也不能当作没看见,否则让家中的下人,以后怎么看宁国府嫡长一脉? 可是…… 院内伫立的众多杀气腾腾的大汉,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了下去。 昨日就在这正院中,十几个贾珍身边的随从小厮,被活活打成了烂肉,鲜血内脏流了一地。 前去收尸的仆役,都是一边吐着一边收拾。 想及此处,尤夫人柔美的俏脸有些发白,一双纤手紧紧的攥着手帕。 不多时,贾瓒龙行虎步踏上台阶,如昨日一样,坐在暖阁前。 远远的望着气势磅礴、如高高在上帝王一般扫视全场的贾瓒,尤夫人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何等的陌生。 “二弟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才变化如此之大?” 暖阁前,贾瓒望着地上烂泥一般的赖二,冷笑道:“你倒是准时。” “二爷日理万机,小人万万不敢令二爷久等”,赖二颤颤巍巍的磕了个头。 旁边墨竹奉上香茶,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吐出茶叶,讥讽道:“你哪是不敢让我久等,你是怕来晚了,你一家老小不保。” “二爷说笑了”,赖二强行挤出笑容,讪讪的说道。 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桌几上,贾瓒也懒得跟他废话,往旁边挥挥手。 站在一旁的墨竹和王虎两人会意,踱步走下台阶,带着人手将所有箱子一一打开。 “霍~” 周边围观的所有人,无不被十几箱白花花的银子动容。 就连身份高贵的尤夫人见了,也陡然一惊,有口难言。 她生在小门小户,后来阴差阳错成了贾珍正妻,却一点实际权力都无,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初时听说贾瓒将赖二一家绑了,要挟赖二拿一百万两银子来换,她还在心里埋怨贾瓒不讲道理。 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整整一百万两,便是让东西二府一起凑出来,也要砸锅卖铁方能凑齐,更别说赖二区区一个下人。 但到了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之下,她方才明白,家里究竟出了个多大的祸害。 难怪贾珍时常在她面前长吁短叹,家里的开支赤字太大。 再看向贾瓒,之前种种的误解顿时烟消云散。 若非有他在,恐怕再等上几年,整个宁国府怕不是都要被赖二给搬空了。 “无怪二弟他能考上状元,这般眼力,远非常人所能及”,尤夫人愣怔的说着,高耸的双峰不断起伏。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如此之大。 尤夫人一双美目瞧着贾瓒,闪动着莫名的情愫,不停的在心里吐槽着贾珍。 “桀桀桀” 望着院中一箱箱的白银,贾瓒不断发出令人寒毛直立的冷笑。 “二……二爷……小的已经将银子送来了……后头是不是……”赖二被他笑的不寒而栗,试探性的问道。 贾瓒扫了他一眼,对着旁边的李南扬了扬下巴。 李南会意,躬身一礼,转身往后院而去。 “从今天开始,带上着你一家子,给我滚去农庄,一辈子都别让我再看见你”,贾瓒厉声道。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多谢二爷不杀之恩”,赖二的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响。 他们一家子也想明白了,没了贾母的庇佑,赖家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西府的王熙凤早就饥渴难耐了,要不是害怕下面的人不老实,多拿了属于贾瓒的银子,她早就下令冲进去抄家了。 这般情形之下,能保住命都已经不错,哪里还能奢求其它。 再说,他们也不是没有后路,这不是还有赖大当县令的儿子赖尚荣在吗。 了不起让赖嬷嬷豁下老脸,去求贾母一个恩典,发还身契,放他们自由。 有个当县令的子孙在,他们虽然过的不如现在,但依旧还能当人上人。 没过一会,李南带着几个人,押着赖二一家回来。 “老爷!!!” “爹!!!” 赖二的妻子儿子等人冲上来,紧紧抱着他,连声痛哭。 贾瓒无趣的望着这一家子,懒洋洋的挥挥手。 “滚吧。” “多谢二爷,多谢二爷”,赖二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带着一家子灰溜溜的离去。 望着这家人的背影,贾瓒目光如炬,心中思忖。 “赖尚荣与我贾家千丝万缕,那帮人应该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与薛蟠一样,早早预备好后手才是。” 银子到手,总不能一直放在院子里,贾瓒命人将所有银子搬去库房。 正要转身离开时,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尤夫人远远的站在月亮门前,痴痴的望着自己。 “这女人想干嘛?不会是打我银子的主意吧”,贾瓒眉头一皱。 这些银子可是他以后起家的资本,谁敢动手他跟谁急。 尤夫人站了一会,迈开丰润的长腿,款款向这边走来。 “二弟,你人都回来两天了,却整日的往西府跑,咱们一家子连个团圆饭都没好好吃过呢。” 她面若桃花的笑道,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光彩夺目。 “哦,呵呵,这不是可卿住在那边吗,还未来得及搬回来,这团圆饭,咱们改日吧。” 贾瓒长身伫立,英姿勃发,周身气质陡然一变,甚是亲和宽厚,全然不似之前盛气凌人。 望着温润如玉的贾瓒,尤夫人想起刚才他那般霸道的作风,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思绪,俏脸微微发烫。 怕被看出异样,尤夫人笑道:“那尽快吧,许久未见,我和你大哥都很想你呢,咱们一家人好好的说说话。” “一定,一定。” 贾瓒热情洋溢的回复,外表瞧不出有半点敷衍,心中却冷笑不已。 “这团圆饭,我吃得,你吃得,可卿也吃得,但贾珍怕是吃不到了。” 第39章 简成 亲眼目睹所有的银子都入了库房,命手下严加看守。 处理完这些后,贾瓒便叫上了墨竹几人坐上马车,往他的老师,简成家而去。 这一趟,一是给老师请安,二是就当今朝堂各方势力划分向老师请教。 一路无话。 贾瓒带着属下来到了简成住所。 抬头望去,只见是一处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简陋破旧的门楼,里面两扇红漆大门,有些地方油漆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木头。 院子不大,只有两进,似乎与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任谁也不会想到,堂堂礼部尚书,当朝一品大员,名满天下的大儒,竟然会住在这么个小破院子里。 但简成在此一住便是近四十年,期间从未换过住处。 若说贾瓒被当今士林视为年轻一辈翘楚,那他老师简成,就是当之无愧的士林领袖。 其人为官四十余年,从未有过劣迹,兢兢业业忠于职守,风骨品德更是被天下间的读书人引为榜样。 身为礼部官员,更是作为主考官主持过十余次科举,被无数举子奉为座师,可谓桃李满天下。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身大闹朝堂之后,简成有底气和能力为其奔走,即便是盛怒下的太上皇,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门口,贾瓒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敲门。 “吱呀”一声,略显破旧的大门从里面拉开,一瘦小老仆探出头来。 见来人是贾瓒,老仆眼睛一亮,连忙拉开大门,笑道:“是瓒少爷来啦,快进来吧。” “曲叔,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好?”贾瓒笑着上前一礼。 这人是简成多年的老仆,自幼便跟在简成身边,据说当年简成入京赶考,路上遇到匪徒,还是他拼死相救,简成这才得以活命。 是以虽然是个仆人,但贾瓒也需要对他保持尊重。 “唉,老样子呗,到底是年纪大了”,曲叔笑着回道。 两人说笑着来到书房。 将贾瓒带到之后,曲叔叮嘱两句,便先行离开,贾瓒整了整衣冠,推开了房门。 “学生见过恩师。” 站在书桌前,贾瓒长长的作了个揖,一躬到底。 宽厚的书桌上,整齐的摞着几排书,旁边有一精美香炉正冒着淡淡的轻烟,香气清爽宜人。 已是满头白发的简成,正聚精会神的伏案书写。 虽已是近花甲之年,庞眉白发,却依旧雄深雅健,气度非凡,身形十分高大,丝毫不见有老态龙钟之象,精神勃发。 方正的脸上遍布刀刻般的皱纹,但依稀还是能瞧得出来,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想必也是个美男子。 他刚才正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见贾瓒来了,这才停了笔。 “坐吧”,简成抬头望了一眼,淡然的挥手示意,声音略带苍哑,神完气足。 贾瓒又是一礼,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此番归京后有何打算?”简成继续写字,头也不抬的问道。 “学生并无打算,任由陛下安排便是”,贾瓒老老实实的答道。 “哦?”简成抬起脑袋,望了贾瓒一眼,笑着调侃道:“你不继续上书了?” “不上书了,学生想通了”,贾瓒信誓旦旦的说道。 简成轻轻点头,端起旁边的茶碗问道:“哪里想通了,且说说看。” 说罢便喝了一口茶。 “学文救不了大梁。” “噗”,简成刚喝下去的茶水,一下子全都喷了出来。 拿起旁边的手巾擦了擦嘴,简成惊奇的望着贾瓒:“你这是想弃笔从戎?” “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贾瓒有感而发,语气十分低沉,面露悲苦之色。 “学生自从京城去往边疆,这一路上所见所闻,着实令学生遍体生寒。” “老师,您……是否亲眼见过……易子而食?” 回想起被押送路上,那日所见,即便贾瓒心智之坚定,却依旧犹如做了场噩梦一般,迟迟无法忘怀。 前世他虽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却从未经历过此等骇人场景。 生活在现代社会,食物供应早已不是问题,不论有钱还是没钱,最起码不会饿肚子。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轻飘飘的四个字背后,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面。 直到他亲眼所见的那天…… 简成听后,身形微微一颤,望着坐在椅子上沉思的贾瓒,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他出身淮北大族,自幼衣食无忧,科举有成后便在京城为官,即便因为为官清廉,生活清苦,却也不必操心生计。 虽然名满天下,但论及民间疾苦,他还真不一定比这个弟子知晓的更多。 “看来去往北疆一趟,对你并非全然是一件坏事”,简成感慨连连。 以前的贾瓒,才华是有,对万民生计有一定了解,但家境优渥,远不如现在了解的深刻。 “当今天下,已经容不下慢慢改革了,学生打算先将军中稳住,再借此徐徐清除弊端。” 贾瓒语气铿锵有力,眼露坚定之色,任谁见了,都会不住的夸奖一句:大梁忠臣。 简成也是如此,满意的点点头。 见状,贾瓒心中暗暗对老师说了声抱歉。 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去欺骗这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师徒多年,贾瓒深知简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为一个极度传统的儒生,讲究的便是一个忠君爱国。 如果他敢在简成面前,透露出一丁点不臣之心,简成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清理门户。 且先瞒着这老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头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等到他起事那天,老头已经驾鹤西去了也说不定。 “你这个想法倒也不错”,简成沉思一番,点点头。 “老夫本打算让你先入翰林,磨砺几年再入礼部积累资历,日后好接老夫的班,现在看来,你是没有那个耐心了。” 贾瓒邹上去,端起桌上茶壶,给简成倒了一杯茶,缓缓道:“非是学生心急,实在是时不我待。” 简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抚须道:“当今圣上,心机颇深,杀伐果断,明辨是非,可谓是少有明君。” 他抬头望了贾瓒一眼,道:“你如今简在帝心,必会受到重用,若是想实现你的抱负,需要抓好这次机会。” 他并没有瞧出来贾瓒的狼子野心,还以为自己的这个弟子,依然是原先那个愚忠的热血青年。 倒也不是简成眼力不够,只是因为前身所塑造出来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伟光正了。 任谁也不会想到,之前还一副为了大梁,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转头就要改朝换代当皇帝。 从大梁往前数,上一个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的,还是那个指着洛水放屁的司马懿老哥。 至于杨坚赵匡胤等人,都是势力已经庞大到了一定程度,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打算,篡位过程相当丝滑,与司马懿有着本质的不同。 相处多年,简成自认为对贾瓒十分了解,自然不会把他与司马懿那种人联系在一起。 “学生刚刚回京,朝廷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不甚明了,还望老师解惑”,贾瓒拱手行礼问道。 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毕竟当时他刚刚考中状元,在朝堂上待的时间太短,接触的太少。 简成为官几十年,自然是对朝堂各方了如指掌。 见贾瓒这么问,他捋着胡须,想了一会,缓缓说道:“当今朝堂,势力最大的,自然是庞弘一系,其出身江南,门人党羽遍布朝堂。” 庞弘此人为首辅十几年,深得太上皇赏识,他的势力最大,贾瓒并不奇怪。 接着,简成又道:“剩下的这些人,除了为数不多清流官员,便都是被庞弘一系排挤边缘人” “除此之外,有与庞弘若即若离的晋党,以内阁群辅,文东殿大学士庄本为首;还有和庞弘其关系较差,被打压的齐党,以内阁群辅,文华殿大学士戴光誉为首。” “文官一系的,便只有这些了,至于武勋一系,自当年辽东大败后,便一蹶不振,勉强自保而已,不提也罢。” 说话后,简成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又道:“不过,圣上登基之后,原本庞弘一系的人,似乎有些浮躁,具体会发生什么,现在还不太好说。” 对于贾瓒,简成的期望极高,自然对他没有丝毫藏私,将自己所了解的朝堂势力和盘托出。 贾瓒不住的点头,直到简成说完后,他压低声量问道:“敢问老师,这些人当中,有多少是太上皇那边的?” 简成听后哑然失笑:“与其说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你不如问问,这朝堂上有几个人不是太上皇的人。” 他长叹一声,伸手拍拍贾瓒的肩膀:“老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可不必。” “太上皇毕竟已经去了大明宫,对于朝堂的影响力必然会越来越弱,如今新皇登基,陛下摆明了十分看好你,太上皇轻易是不会动你的。” 有了简成的话,贾瓒倒是放心不少。 有前身无故被流放的先例在,他确实的担心太上皇不讲武德,突然对他出手。 朝堂局势讲解完毕后,贾瓒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简成,轻笑问道:“那……老师您……属于哪一系呢?” 简成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谁也不属于,老夫只忠于朝廷,忠于圣上。” “是是是,老师说的是”,贾瓒轻笑着赔罪,又给简成倒了杯茶。 其实简成不说,贾瓒也分析了个大概。 依照简成的名声,他多半是属于看不上庞弘的清流一派的人。 而且说不定,还是其中的领袖人物。 第40章 这些银子,你不能留在手里 在书房聊了许久,简成出了几道题考了贾瓒一番。 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哪怕贾瓒继承了前身所有记忆,但身在边军,整日想着如何作战,学问一途自然也就落下了。 对贾瓒成绩不甚满意的简成,不满的斥责了几句。 幸好贾瓒在军营里闲暇的时候,时常练习写字,相比以前稍微有所进步,不然哪怕能够理解贾瓒的难处,老头也定是会大发雷霆。 师徒二人在书房待到了中午,直到曲叔前来叫二人吃饭,这才从书房里出来。 “即便你日后打算从武,也不能将学问一道放下,否则即使位极人臣,又如何治理天下?” 席间,简成依然耳提面命的相劝。 “学生一定放在心上”,贾瓒连连答应。 心里却对此不以为然。 当老大,学问虽然重要,却并不是最重要的。 让合适的人,去处理合适的问题,才是当好一个老大,所必须具备的素质。 简成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提点贾瓒两句,便埋头吃饭。 贾瓒也不是头一回跟老头吃饭了,也是一言不发。 吃完饭后,师徒二人又回到了书房闲聊。 “老夫本以为你经历此番劫数,许是会圆滑一些,却未想还是这般急躁”,简成轻叹一声,指了指贾瓒。 “即便再看不惯邹宽,你也不该在朝堂上那般羞辱于他。” 老头儿颇有些不爽他前番所作所为:“这般快意恩仇,是跑江湖的游侠地痞才会做的,在这朝堂之上,哪怕你再憎恶一个人,表面也不能流露出分毫。” 贾瓒在一旁垂首聆听,躬身道:“学生感愧,我只是太想进步了……” 望着他一脸的诚恳,简成依旧不放心:“你现在风头正盛,又简在帝心,一时半会儿自然无惧风雨,若再这样锋芒毕露,但时间久了,必反噬己身。” “想要在朝堂上立的稳、立的久,还是要时刻谨记取舍二字。” “老师教诲,学生谨记在心”,贾瓒又是一礼。 训的差不多了,简成也就放过了他,转而跟他聊起了贾府里的近况。 聊着聊着,贾瓒便说起了最近两天他在家里干的事。 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迟早会传到外面去。 与其被老头从外面听到,倒不如主动坦白为好。 听到他抓了赖二全家要赎银,简成顿时大吃一惊,连声斥责他有违君子之道。 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贾瓒,只能唾面自干,不停的保证以后不会了。 好在简成也只是传统,并非迂腐之人,叮嘱他几句后,便放过了他。 但后头,简成坐在椅子上捋着胡须,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许久后,冒出了一句:“此时乃非常时期,这些银子,你不能留在手里,眼下,朝廷可是很缺银子的……” 贾瓒听后,顿时一愣,稍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 他这笔银子究其根本来说,是一笔横财,若是传言出去后,外面的人只会感叹一句,宁国府就是有钱,区区一个家奴都有百万家产。 但传了到朝堂上,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贾瓒以忠臣自居,如今朝廷艰难,你得了这么多银子,不支援朝廷点? 与其以后被人主动提起陷入被动,不如识相点,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可是……道理他都懂,但……这可是一百万两呀。 一想到自己都没捂热就要送出去,贾瓒心里就不停的滴血。 看到他满脸的心疼,简成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难不成陛下真的会收你的银子不成?” 被这么一骂,贾瓒再仔细一想也对。 作为第一个投靠皇帝的小弟,贾瓒会给后来的人起到模范作用。 若是上来先交一笔银子,很容易给别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投靠过来后,得先给皇帝上供一大笔。 这很不利于收买人心。 想明白了这一层,贾瓒顿时思维开阔。 连带着后续的一系列计划,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眼见他满脸沉思,简成还以为他在考虑其中利害,也不打搅,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他想明白。 半炷香后,贾瓒长长的吐了口气。 “想明白了?”简成问道。 贾瓒笑着点点头。 心中暗道:“我不仅想明白了,连带后面该怎么做也都想好了。” 见他点头,简成顿时露出了笑意。 这个弟子,除了性子有些耿直,其余地方从未让他失望过。 就连当时贾瓒上书痛斥群臣,他除了吃惊以外,更多的也是为自己弟子的高尚风骨而自豪。 “那就不耽搁你了,回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简成吩咐道。 “弟子告退”,贾瓒起身一礼,缓缓退去。 出了小院大门,上了马车直奔宁国府。 …… 荣国府库房,王熙凤看着满仓满谷的银子,笑得眼都睁不开了。 多少年了,她这库房只有往外出的份,干净的都能饿死耗子,哪有如今这副场面。 有银子了,她再也不用去放损阴德的印子钱了,再也不用费心费力的给人办事,去图那点碎银子。 以后,低于一千两,在王大奶奶这,一律被称为碎银子,她看不上。 王熙凤正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旁边贾赦乐呵呵的走了过来。 眼睛一瞥,瞧见贾赦过来,王熙凤心中陡然一紧。 自己的公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知肚明。 这库房,以往这位爷是从来没有来过。 如今刚刚得了一大笔银子,他便过来了,很明显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公公来了”,王熙凤心里虽然不快,但身体上一点也没耽搁,连忙行礼。 “哦,来了,哈哈”,贾赦打了个哈哈,眼睛直溜溜的盯着库房里白花花的银锭。 嘴里谩骂着:“这群该死的刁奴,我贾家也不曾亏待他家,未曾想竟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是呀,谁能想到呢”,王熙凤陪笑着,又明知故问道:“不知公公来此是……” “哦”,贾赦有几分不大好意思,讪笑道:“这……你瞧……我最近缺了些银子使……本来嘛……我紧巴点也行……可这回家里不是进了这么多银子嘛……所以……” 还未等他说话,王熙凤立马柳眉倒竖。 若是眼前的人不是贾赦,她绝对会立马开骂。 强行将骂人的话咽回去,她生硬的说道:“公公,不是儿媳妇我无礼,也不是儿媳妇我不孝,这些银子,可都是在老太太那里挂了数的,儿媳妇我说的不算,您若是缺了银子使,找我没用,去找老太太才是正理。” 她和贾瓒一样,都视得来的银子为命根,谁动了跟谁急。 深知银子得来不易的王熙凤,立马变身成了铁公鸡。 别说贾赦来,整个贾家,除了贾母开口,谁也别想让她出一分银子出去。 “你……”贾赦被顶了一下,立眉怒视,指着王熙凤就要开骂。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冷哼一声,扭头离去。 王熙凤倒是一点都没在怕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嘴里嘟囔了几句,又扭头欣赏自己的银子了。 库房里人来人往,手里搬动着东西。 不一会,便见几个人互相的交头接耳,都做惊奇状,很快便传遍了所有人。 王熙凤见状,好奇的叫来平儿,问问发生了什么。 “瓒二爷回来了,把东府库房里的那笔银子通通装车,听说是往宫里去了”,平儿如是转述。 “往宫里去?他……他是要干嘛?”王熙凤万分惊讶,心里隐隐知道了贾瓒要干什么。 待她想明白后,只觉得贾瓒疯了。 这可是一百万两,足够东府那边十年开销不止,就这么拉去宫里,不是疯了是什么? 第41章 忠顺王 皇宫大内,乾明殿。 一缕阳光透过窗纸射入殿内,直照在永安帝一边的侧脸上。 他伏坐于御案之后,面色阴沉的翻阅着奏折,眉头紧锁。 翻看了一会,将奏折放下,拿起旁边的御笔,正要批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落不了笔。 鲜红色的朱墨顺着笔尖落在了奏折上,留下几滴鲜红的印记。 永安帝幽幽一叹,放下御笔,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现在的大梁,风雨飘摇之感愈发强烈。 刚刚这封便是陕西巡抚送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山西巡抚的奏折。 自去岁入冬以来,晋地干旱少雨,旱灾几乎波及了二省所有的土地。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距离正常粮食收割时间,还剩下不到两个月,但看现在的情形,今年晋地不说颗粒无收,也相距不远。 二省长官同时上书,百姓家中已无隔夜之粮,有饥荒征兆,请求朝廷尽快拨付钱粮准备赈灾,迟则生变。 晋地二省极其特殊,地处北疆,乃是北地九边防线的大后方,离都城长安也相距不远。 一旦发生什么变故,九边防线便会出大事,更是会波及到长安,动摇大梁国本。 晋地此次的旱灾,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但…… “唉”,永安帝无奈的长叹一声。 如果国库有银子,都不用二位地方官员上书,他早就下令拨付了。 当今的国库,早就没钱了,只剩下个空壳子而已。 而且边军的饷银也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发过,眼下九边总督曾正杰要饷的折子就摆在一旁。 “朕,真乃是有史以来,最穷的皇帝”,永安帝自嘲了一声,满脸苦笑。 正在永安帝惆怅之时,有内监禀报。 “陛下,忠顺王爷求见。” “宣。” 永安帝揉了揉略显憔悴的脸。 没过一会,进来了一个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身形修长,长相与永安帝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 “臣弟见过皇兄”,忠顺王躬身下拜。 “六弟免礼,看座”,永安帝抬手示意。 忠顺王坐下之后,永安帝将曾正杰要饷的折子,和晋地二省求援的折子递给一旁服侍的太监。 “六弟看看这些吧。” 太监拿着折子双手递过来,忠顺王接过来仔细翻阅。 良久,他合上奏折,长长的叹了口气,脸色不大好看。 “未曾想,国事竟已经艰难至此。” “是呀”,永安帝摇摇头,冷笑道:“朕登基尚不足一年,四处不是闹灾便是叛乱,已经有人说是朕德行不修,已至上天警示。” 言语中满是不忿之色。 天下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究竟是谁的责任,所有人都知道,只是那些人不敢说而已。 他这是平白无故的替人背了黑锅。 “是谁敢在背后议论陛下,找死不成?” 忠顺王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接着眉头一皱,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捂着胸口咳嗽不已。 “你瞧你,动不得怒,还这般暴躁。” 永安帝从御案后走到忠顺王身边,不断拍打着他的后背,显然兄弟二人感情极好。 “咳……咳……无事……老……老毛病了……” 忠顺王咳嗽不已,在永安帝的搀扶下缓缓坐在椅子上,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两口,慢慢的缓了过来。 兄弟俩是同母亲兄弟,生母乃是已经故去多年的惠仁太后。 忠顺王跟在永安帝身边长大,自幼身体就不大好。 太上皇有子十二人,永安帝排行老二,至今尚在的,除了他们兄弟二人外,只有老八义忠王,还有最小的勇孝王。 二王自幼顽劣,为太上皇不喜,早早的便被打发去了封地,还在京城的儿子,除了永安帝,就只有忠顺王一人。 “皇兄打算怎么办?”忠顺王气息有些虚弱的问道。 永安帝在他旁边坐下,眉头紧锁。 “当今之际,晋地二省情况最为紧急,既然国库里拿不出银子,那便从内库里拨一笔出来吧。” “不行”,忠顺王当即否决。 “内库的银子岂能乱动,大明宫那边的开销可不是个小数目。” 他想了下,望向永安帝道:“臣弟家中拼凑一番,应该有个四百多万两……” 忠顺王开府多年,产业众多,加上时常宫里的赏赐,家底十分丰厚。 “胡闹!”还未等他说完,永安帝一拍桌子喝道:“此乃朝廷之事,岂能动你的银子?” “皇兄听臣弟一言”,忠顺王好生相劝。 “生在皇族,国事与家事本就是一体,臣身为国家亲王,岂能置之度外,更何况……” 忠顺王满脸苦笑:“臣弟的银子,不用出去,百年后又能留给谁?” 听到他这样说,永安帝不再说话,无奈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聊以慰藉。 他们俩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好,除了同为惠仁太后所出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 忠顺王膝下无子,至今只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儿。 一个没有儿子,又体弱多病的王爷,是不可能对永安帝产生威胁的。 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所以一直都尽心辅佐永安帝。 多年以来,便是两人互相扶持着一路走过来。 过了一会,缓过气来的忠顺王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一会臣弟回去后,便命人把银子给拉过来。” 永安帝也不再拒绝,点点头。 正事说完,二人随即闲聊了几句,忠顺王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皇兄,臣弟从锦衣府得到了个新鲜事。” 忠顺王深得永安帝信任,自其登基之后,便命他执掌锦衣府,作为助力。 “哦?是何新鲜事?”永安帝端起桌旁的茶碗喝了一口。 “刚回京不久的贾瓒,在家里大开杀戒,当场打死了十几个家丁,又把管家一家子绑了,要他们拿一百万两来换。” “噗”的一声,永安帝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 拿袖子擦擦嘴上的水渍,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问道:“杀人?绑架?” “他堂堂朝廷勋爵,如山贼土匪般行事,置朝廷脸面于何地。” 永安帝脸色极度阴沉。 “皇兄莫急”,忠顺王脸上挂着微笑,解释道:“我听到这事之后,觉得新鲜,便命下面的探子仔细调查前因后果,竟真的被我查出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哦?”永安帝蹙眉。 “被打死的那些人,都是贾瓒的兄长,袭爵三等威烈将军贾珍的随从小厮,根据锦衣府的调查,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至于那个管家,就更不用说了,皇兄您想,什么样的管家,能拿出一百万两出来。” 忠顺王笑眯眯的解释,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感,俨然一副乐子人模样。 “竟是这般……”永安帝呢喃着点头。 第42章 元春 永安帝这人,有些道德洁癖,但不算很严重,对有德才兼备的人才爱到了骨子里。 对德行不足,却有真才实干的人,也能捏着鼻子勉强用着,心里却爱不起来。 但无奈的是,现在朝堂上,哪怕是他尽量放低了要求,也找不出几个符合条件的人。 恰好,贾瓒就是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完美符合,甚至超出了他要求的大才,因此他才会如此的看重贾瓒。 “皇兄,除此之外,锦衣府还查出了一件隐蔽之事……”忠顺王略微迟疑了下。 永安帝挑起眼帘,道:“直说便是。” 忠顺王点点头,抿了下嘴唇,道:“那三等威烈将军贾珍,趁着贾瓒发配北疆之际,意图……对弟媳不轨……” “什……什么?”永安帝以为自己听错了。 忠顺王又重复了一遍。 “好胆!好胆!”,永安帝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直接将桌上的茶盏震翻,水花四起。 “皇兄不必因此动怒,那贾珍并未得手,根据调查来看,贾瓒似乎很清楚贾珍会这样做,提前做了准备。”忠顺王平静的说道。 接着,他将锦衣府所查出来的资料,加上他自己的推断,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若是贾瓒在此,他定会惊叹于忠顺王的推理,即便锦衣府所查出的资料有限,他依旧将事情经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么说,这小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永安帝捋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小胡子,若有所思。 忠顺王听后,笑着摇摇头,道:“世间哪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不过是思维缜密,深谙人心罢了。” 说完后,他又忍不住感叹:“这话说的轻松,实际做起来何其艰难,经此事管中窥豹可知,此子果非常人能比。” “那当然,朕瞧上的大才,岂能是庸人”,永安帝怡然自乐的说道。 “那臣弟便要恭贺皇兄,得此大才”,忠顺王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一礼。 “哈哈哈” 兄弟二人说笑后,永安帝想了想,又问道:“贾瓒既然知道自己兄长的所作所为,那他后面要如何处理贾珍呢?” 他对贾瓒家里的事十分感兴趣。 忠顺王想了下,皱起眉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根据贾瓒回京后的所作所为,若臣弟所想不差的话,贾珍……应该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永安帝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轻声道:“六弟你就这么确定,贾瓒会这般行事?” 忠顺王点点头。 见他如此坚定,永安帝大笑了几声,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畅快之意。 没过一会,笑声渐渐停止,只见永安帝怒目切齿,愤道:“贾代化,朕真的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的子孙自相残杀的这一幕。” “皇兄”,忠顺王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连忙开口劝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经历当年那事的人,死的死,退的退,皇兄不必过于介怀,一切以大局为重。” “唉,是呀,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任朕如何忌恨贾代化,他都已经死了,朕还要让他的孙子,为朕中兴大梁”,永安帝叹息道。 接着想了下,对身边的内监问道:“贾瓒之妻的诰命还未下来吧。” “回陛下,依时间看,眼下还在走尚书台那边的程序”,内监恭敬的答道。 永安帝点点头,道:“那便不必麻烦了,传朕旨意,贾瓒之妻秦氏,贤良淑德,孝悌忠信,秀外惠中,其夫为国征战期间,为夫守节,治家井然有序,可谓贤内之助,特封一品诰命,以全其名。” 内监飞快的在纸上写下内容。 说完后,永安帝又道:“再拟旨,贾族族长贾珍,行为乖张,多有不法,大失体统,罢去一切官职,移送大理寺审讯,严查其罪,依律惩戒。” 不论贾瓒在家里如何强势,贾珍都是他的兄长,动起手来始终都不会方便。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领导,永安帝表示,帮属下解决麻烦,是他应该做的,你就放心给他当牛做马,别的一切交给他就行。 内监将内容记下,送往御书台着人润色。 “皇兄英明,这下,那小子还不对皇兄感恩戴德?”忠顺王恭维道。 永安帝笑着摇摇头。 兄弟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忠顺王起身告辞。 “皇兄事务繁忙,臣弟便不打搅了。” “嗯”,永安帝点点头,也没开口挽留。 他的确很忙,大梁现在四处漏风,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 忠顺王走了之后,永安帝继续在御案前埋头批阅奏章。 许久之后,待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永安帝这才放下笔,活动了下发酸的手腕。 正要端起茶碗喝口茶,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扭头对身边一面容枯白,身形消瘦,身穿大红底色斗牛服的太监问道:“朕好像记得,贾家有个嫡女,当年被送到了东宫?” 模模糊糊的记得,贾家似乎在十几年前,将嫡女送入东宫,当了个小女官。 他事情太多,这种小事向来不放在心上。 永安帝其人并不好色,自十几年前原配夫人过世后,便一直都没有立下正室,乃至如今登基后,后宫连个皇后都没有。 在这件事上,当今太上皇曾多次斥责,但他依旧我行我素,若不是他已经有了四个庶出的儿子,怕是太子大位都不稳。 那太监思量一番,阴柔尖锐的道:“皇爷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永安帝摸摸下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进忠,传贾家女。” “遵旨” …… 幽深的后宫中,一寻常偏殿。 殿内陈设甚是简朴,无过多装饰品,却收拾的井然有序。 旁边书房帷帐之后,一美貌女子坐在书案后,恬静的看着书本。 她身穿素青色宫装,丰姿冶丽,修长的玉指不时翻着书页,举止娴雅至极。 衣着妆容也与殿内一般,简朴淡雅,但放到她身上,却没有一丝的寒酸落魄,显得清雅绝尘,心迹双清。 清澈的眸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书本,但隐约中却透着一股子凄苦之意。 丽质天成的鹅蛋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愁郁之感。 良久,女子幽幽喟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扭头望向窗外。 一群黄色鸟儿正站在房檐上欢快啼叫着,彼此整理着羽毛,没过一会,便一起蒲扇着翅膀,飞往湛蓝色的天空。 世人皆言,一入侯门深似海。 侯门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后宫呢。 离家十余载不见至亲骨肉,她也从一个懵懂少女,熬到了如今的花信之年,却依旧不见有出头之日。 后宫的黑暗与寒冷,她都能咬着牙默默忍受,唯独害怕的,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深入骨髓的孤独。 “祖母、母亲、父亲,还有兄弟姊妹们,你们过的可还好吗?” 两股清泪,自白玉般的脸庞流下,顺着光洁的下巴,滴落在了面前的书本上。 “小姐!小姐!” 房外传来一女子焦急的喊声。 贾元春一愣,连忙擦去脸上的泪水,踱步出来。 刚一出门,便见自己的侍女抱琴,站在一旁,懦弱的望着院落中的一队人。 为首之人,便是身着大红色斗牛服,威风凛凛的进忠太监。 “可是贾女史当面”,见她走出来,进忠太监古井无波的问道。 “正是,大人面生未曾见过,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贾元春轻轻一礼,礼数十分周全。 暗中抬起眸子,观察了下来人。 却见对方身着深红色斗牛服,不禁心中一惊。 在这皇宫大内之中,能穿的这般服装的太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无不是手握权柄的大太监。 她虽然有个女史的名头,但在这后宫无甚地位可言,似这种大太监,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几回。 心中暗暗计较,将最近的事情快速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疑惑不已。 她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何能惊动这种大人物亲自过来传唤。 进忠太监一张脸永远都是一副表情,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待元春直起身子后,开口道:“陛下有旨,传贾女史觐见。” “陛……陛下……”元春丰润的樱唇微微张开,呆立原地。 这都多少年了,自入了东宫,她只远远的瞧过两回陛下,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怎么今日忽然传唤她过去。 “走吧,莫让陛下久等”,进忠太监让开身子,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第43章 觐见永安帝 乾明殿内,永安帝正斜靠在金丝楠木的罗汉床上,拿着本书瞧着。 旁边的矮桌上,摆着一尊白玉镶金香炉,点着用来提神的香料,冒着淼淼青烟,久久不散。 殿外,进忠太监进门前嘱咐着元春。 “你在宫中多年,礼仪咱家自不担心,一会见了陛下,问你什么,你便如实答复,万不可耍小聪明,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元春连忙点头,轻轻一礼,“多谢内相提醒,元春谨记在心。” “嗯”,进忠太监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对里头喊道:“陛下,贾家女带到。” “进来吧”,永安帝显得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 进忠太监推门而入,元春紧跟在他身后。 入了殿,一路走到隔壁书房,进忠太监躬身一礼,叫了声陛下,便退到了一旁。 元春低着头,不敢乱瞧,跪地大礼参拜。 “贾元春叩见吾皇万岁。” 罗汉床上,永安帝放下手里的书,歪头扫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惊叹。 贾家这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先且不论其品德如何,光看外貌,男子个个都是玉树临风,女子也是这般的国色天香。 “起来吧”,永安帝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元春连忙谢过,从地上站起身来。 永安帝微微低头,仔细打量着元春的长相,但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大清,于是便吩咐道:“抬起头来。” 元春俏脸一红,却还是慢慢的抬起头。 仔细端详了一番,永安帝笑着点头,感叹道:“哪怕不是至亲,却也依稀能瞧出些则璞的影子。” “则璞?”元春一愣。 当年她走的时候,贾瓒还是个只会玩泥巴的小屁孩,多年未曾联络,也不知他的字,则璞。 见她疑惑,永安帝解释道:“你的……是堂弟吧,贾瓒,你还记得吗,他字则璞。” “贾瓒……瓒哥儿……”元春明澈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的追怀。 “离家之时,瓒哥儿还是个孩子吧,未曾想如今都已经取字了。” 她被贾家送到东宫,既是为了对未来的皇帝示好,也是图外戚之贵。 期盼着元春能被永安帝看上,以后诞下一男半女,好借此绵延贾家的富贵。 初时,元春自己也认为,以自己的容貌才情,此举自然是水到渠成,对自己很有信心。 但这一切,都在这十几年暗无天日的苦熬中烟消云散。 此时还是她自入东宫之后,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永安帝本人。 一大好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了后宫的勾心斗角之中,何其悲哀。 “你入宫多少年了?”永安帝的声音打断了元春的回忆。 元春回过神来,轻声道:“奴婢十三岁入宫,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十二年,这么久了”,永安帝感叹了一声。 待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殿外禀告道:“陛下,一等子贾瓒求见,现在宫门外等候。” “贾瓒?不是说了让他过几日大朝后再见吗?”永安帝嘀咕几句,道:“传他进来。” 殿外太监立马传唤:“传一等子,贾瓒,觐见!!!” 永安帝扭头对元春笑道:“刚提起他,他就到了。” “奴婢先退下了”,元春轻身一礼。 哪怕她如何想见见自己的家人,身在皇宫,按规矩,她也只能回避。 永安帝挥挥手,道:“不必麻烦,你去屏风后吧,多年未见,也瞧瞧你的这个弟弟吧。” “多谢陛下恩典” 元春身子微微颤抖,美目噙着泪花,躲在了一旁的屏风后。 一想到就能见到自己思思念念的家人,她便再也忍不住。 片刻后,贾瓒跟着太监到来。 “臣,叩见吾皇万岁” 贾瓒大礼参拜。 “不必多礼,看座”,永安帝和善的笑道。 “谢陛下”,贾瓒腰身笔直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微不可察的往屏风方向扫了一眼。 这后面怎么还有个人?听喘气声,是个女人。 “不是让你过几日去御书房吗?此时入宫,有何要事?”永安帝问道。 贾瓒收回思绪,道:“陛下,臣的确有事求见。” “前番回家,臣无意间查阅账簿,发觉有诸多对不上之处,着人一查,却未曾想,查出了一个好大的硕鼠。” “哦?”永安帝故作疑惑,他早就从忠顺王那里知道了此事。 但他不明白贾瓒此行的目的。 跟他告状?一个家奴而已,犯得着来他这告状吗? 难道…… 再望向贾瓒的眼神,顿时满是火热之色。 真不愧是朕看上的人,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贾瓒继续道:“此人乃是我宁国府管家,端是狡猾贪婪无比,为管家十余载,竟从府上贪墨百万两之巨,若非臣略施手段,其还不会就范。” 屏风后面那名女子,等他说完后,顿时倒吸了口凉气,呼吸声都大了几分。 “真的只是略施手段?”永安帝笑谑道。 贾瓒脸上略带几分尴尬,讪笑道:“手段……略微……有些过激……” 永安帝才懒得管这些,笑了几声,问道:“好了,你因何事过来,若是要跟朕告状,朕便要先打你四十大板,以惩戒你耽误朕的工夫。” 言语中多有亲近之意。 “自然啊不会因此小事劳烦陛下”,贾瓒笑道。 “臣自老师那里得知,如今朝廷急需用钱,此番臣得银一百万两,留下也无多大用处,索性便用以支援朝廷之用。” 哪怕已经猜到了贾瓒用意,永安帝此刻的呼吸依旧急促了几分。 贾瓒继续道:“现银子已经拉到了宫门外,陛下只需派内库人员前去接收便可。” 屏风后面,元春听到贾瓒这番话,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一双玉手连忙紧紧捂着樱唇,生怕发出声音,令贾瓒听到。 一双美目从屏风空隙中,望着椅子上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满满的都是骄傲。 真不愧是我贾家子孙,殚诚毕虑,赤胆忠心,无愧于先祖威名。 以前那个整日跟在她屁股后面叫姐姐的小屁孩,已经成长为贾家的擎天之柱。 永安帝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境,望着神采飞扬的贾瓒,心中叹道:“若朝堂上能多出几个贾瓒这般的臣子,天下哪里还能有这么多的事。” 摆摆手,轻声道:“你的一片赤诚,朕已明白了,这银子……便不必了,你拉回去吧。” “陛下……”贾瓒还欲再说,却被永安帝伸手打断。 笑道:“朕还未落魄到,需要臣子支援的程度。” 贾瓒躬身道:“陛下富有四海,何有落魄之说,此时不过是朝廷一时之难而已。” “你真的是这般认为的?”永安帝直直的望向贾瓒。 被这一问,贾瓒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不是这么认为。 见他不说话了,永安帝冷哼一声,道:“贾瓒,你向来以敢言着称,为何此时不发一言?前番当朝痛骂朝臣的豪气何在?” 贾瓒长叹一声,道:“陛下想知道什么?凡臣所知,绝不敢有所隐瞒。” “好”,永安帝笑着点点头。 “先将银子的事放到一边,本欲过几日大朝之后再行询问,现在既然你来了,那就在今日吧,朕现在想知道,九边具体情况。” 第44章 晋商欲反? 大梁最为重要的事,便是九边防线。 当年初设时,从民间到朝堂,就对这耗费巨大的九边就没断过争议。 九边的消耗有多大? 从蓟城往南直到淮河,从东海往西直到汉中,几乎整个北方的所有力量,都用来供给九边军镇。 如今朝廷艰难,国库里拿不出军饷,但依旧尽可能的保证九边粮食供应。 否则,只靠着那点军屯所得,哪里够大军消耗。 更令永安帝胆寒的是,如今的九边,树大根深,自上到下早已自成体系,尾大不掉,隐隐有脱离朝廷掌控的迹象。 用屁股想都知道,一旦边军别有用心,这一百多万大军南下,那就不是动摇国本这么简单了。 到时候,永安帝就要给自己挑个比较顺眼的歪脖子树了。 自登基以来,永安帝便命令锦衣府,尽可能将九边的真实情况探查出来。 但无奈的是,得到的消息真真假假,完全不能判断具体形势。 好在得到他重视的贾瓒,刚从边军归来。 从锦衣府那里层层上报了好几手的消息,真实性自然无法与从当事人这里得到的靠谱。 贾瓒心道果然,与他所猜测的分毫不差。 低头组织了下语言,贾瓒开口道:“陛下,九边现在的情况……相当的危急,若是朝廷再没有行动,怕是要出大事。” “什么样的大事?”永安帝急忙问道。 贾瓒脸上露出了悲切之色,叹息道:“山河破碎,日月无光,狼烟四起,涂炭生灵。”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永安帝相信贾瓒没有骗他,神情恍惚。 哪怕他如何的往坏处去想,却依旧低估了形势的严重程度。 “陛下”,贾瓒拱手道:“当下九边镇,士卒缺乏斗志,训练荒废,将领大都不知如何打仗,只知敛财,军中空饷严重,又有诸多老弱病残,这样的军队,又有几分战斗力可言?” 说罢,他又感叹道:“以臣所在的大同镇为例,大同总兵田泽,已是个极为尽责的将军,上下将领也都颇有气节,可是大同依旧差点被攻破,大同尚且如此,其余边镇如何,臣已不敢预想。” “大同差点被破?”永安帝眉头一皱,疑惑道:“为何送来的公文中,未曾提及?” 贾瓒也愣住了,他哪里想到,皇帝竟然不知道大同之战的具体情况。 “陛下……敢问……送来京城的公文中,如何描述此战的?”贾瓒试问道。 永安帝望着他,反应了过来,脸色铁青,语气冷硬的说道:“只说东虏来攻,大同连番血战,伤亡惨重,但始终未令敌军前进一步。” “呵呵呵”,贾瓒苦笑着摇头,惨然道:“公文,半路被改了。” 那日田泽写公文的时候,他正在身边,上面完完整整的将大同之战的全貌写了下来,其中还重点提及了东胡军中的火炮一事。 “咔嚓”,永安帝咬牙切齿,手上青筋暴露,竟直接捏碎了手里的茶碗,破碎的瓷片陷入到了肉里,鲜血顺着手掌滴落下来。 “陛下!!!”旁边站着,如同雕塑般的进忠太监,立马飞身上前,一把抓住永安帝的手,往旁边惊呼道:“快!快传太医!” 永安帝任由进忠太监惊慌失措,两眼直直的望着贾瓒,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长叹一声,对进忠太监吩咐道:“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扭头对贾瓒道:“此战有何隐瞒之处,给朕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遵旨”,贾瓒拱手一礼,从东胡围城开始,到他率兵深入敌后,再到活捉其木格。 期间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仅率领着一千人,便直入敌后,其中的凶险,想想都让人害怕。 躲在屏风后的元春,听的心惊胆战,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弟弟心疼。 待他讲完了之后,永安帝闭上眼沉思一番后,睁开眼睛问道:“东虏的火炮是何来历,你可有所猜测?” “事实上,先前臣与田泽将军讨论,已有九成把握,那些火炮,出自晋地豪商之手”,贾瓒眼中流出了森森杀意。 正在为永安帝挑出肉里碎渣的进忠太监,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扭头继续在永安帝手上忙活。 “晋地豪商?”永安帝冷然重复了一遍。 “正是”,贾瓒接着又将晋商供给九边的“犒赏”银子给说了出来。 永安帝怒目圆瞪,完好的那只手又是一拍桌子,怒吼道:“他们拿走私的不义之财,去供给朝廷的大军,他们想干什么?” “陛下息怒” 猛然爆发的怒吼,使得殿内的所有人,连带着外面站着的人,均跪在了地上。 “陛下,您不能再激动了,当心龙体”,进忠太监急切的劝导。 接着他又对贾瓒大声喊道:“小贾大人,您不要再说了,再把陛下气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让他说,继续说,朕倒要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朕不知道的”,永安帝怒吼道。 贾瓒心中冷笑:“那我可继续说了。” 拱手道:“据臣所知,晋商……私自铸造兵器甲胄,豢养私兵,并且,与东胡有所联系。” 永安帝脸色一白,高大的身子晃了几下,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进忠太监急忙拍打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用几乎要吃人的表情瞪着贾瓒。 “他们!欲反?”永安帝一字一句的低吼着。 “臣,不敢妄加猜测”,贾瓒回避了这个问题。 永安帝不满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骂道:“滑头。” 缓了一会,殿外有太监急匆匆的将太医带了过来。 一边任太医包扎手掌,永安帝平复了下心境,一边问道:“你觉得,如今的京营如何?” “不堪大用”,贾瓒不假思索的说道。 “朕觉得也是”,永安帝深以为然,一双虎目幽幽的望向窗外大明宫方向。 说罢,他又道:“朕欲在京营之外,另立新军,由你来带,爱卿觉得如何?” 贾瓒思索一番,疑惑道:“臣自无不可,但这军饷钱粮……” 永安帝一摆手,道:“这个你不必操心,朕自会解决。” 望着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贾瓒当然不会说什么,凭空落在手里的兵权,不抓住才是傻子。 “臣,愿肝脑涂地,以谢陛下知遇之恩”,他大礼参拜道。 永安帝长叹一声,道:“希望还来得及吧。” 言罢,他脸上露出疲倦之色。 刚刚批阅了大量奏章,又被贾瓒的话给气了个半死,饶是以他向来充沛的精力,此时也觉得筋疲力倦。 “行了,今日就到这吧”,永安帝挥挥衣袖。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贾瓒也不再耽搁。 正要起身告退,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声道:“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永安帝有气无力的道:“讲” 贾瓒拱手道:“臣有一族姐,当年被送入东宫为女官,至今已有一十二年,家中父母长辈,兄弟姊妹无不牵念……” 屏风后,本来因为贾瓒即将离去而感到惆怅的元春,听到贾瓒的话,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呆立原地。 “如今她年岁已长,臣恳求陛下开恩,准许她离宫归家,与父母亲人团聚。” 阵阵泣声自屏风后传来,元春双手捂住樱唇,已经哭成了泪人。 第45章 乱吧,越乱越好! 永安帝蓦然一愣,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偏殿后墙。 见状,贾瓒眉头一皱,顺着永安帝的目光望去。 那华贵的漆金刺绣山水屏风后头,传来一阵刻意压制的泣声。 永安帝感慨的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好了,你出来见见你弟弟吧。” 屏风后头,款款走出一身着宫装,清丽典雅的女子。 多年未见,贾瓒对于元春的记忆已经极为模糊,猛然间竟未认出来。 待看清来人是元春之后,贾瓒的表情顿时凝滞下来。 他本以为屏风后面是宫里的哪个妃子,又或者是天家公主之类的女眷前来给皇帝问安,不方便接见外臣,这才躲了起来。 哪能想到,竟然是元春躲在了后面。 贾瓒望着元春,蹙眉蹙额。 按照他打探到的消息,元春现在应该还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的女官而已,怎么会出现在皇帝寝宫里?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之所以提出要将元春带回家去,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因为要避免让元春如原着般被封为贵妃。 贾家让她入宫,是抱着稳固贾家地位,甚至更进一步的目的。 但对贾瓒来说,若是元春如原着一般被封为贵妃,对他来说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有坏处。 他已经被永安帝引为心腹了,日后只需要依照他自己定下的计划,稳步就班的前进即可。 若元春被封为贵妃,他便从皇帝的心腹爱将,摇身一变成了外戚。 当年太祖皇帝定鼎中原,为防止外戚专权,特地颁定祖制。 皇后贵妃的娘家子弟,一律不得领兵。 若是他胸无大志,如贾宝玉一般只知道混吃等死,那安心的当个国舅爷也挺好。 但他始终不是贾宝玉,别说有系统的任务,便是没有,依他的性子,也不会安分守己的当个米虫。 所以,元春必须出宫。 但,贾瓒望着元春泣下如雨,心中暗道坏事。 既然出现在了皇帝的寝宫,那就肯定不是一般的女官了,若已经被皇帝宠幸过了,可如何是好。 “瓒哥儿……”,元春声泪俱下,情不自禁的想要走近一些,好好瞧瞧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弟,却猛然想起,现在是在宫里,只能作罢,黯然后退了几步。 “大姐姐”,贾瓒隐去心中纷杂的思绪,笑盈盈的喊道。 望着姐弟二人,永安帝笑着摇摇头,道:“你若来晚一步,她怕不是走不了了。” 贾瓒猛然回头。 难道…… 永安帝可惜的望了一眼元春,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女子。 想起太祖祖制,心中感喟:“以后还要重用贾瓒,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影响了大局。” 口中嗟叹道:“入宫十二年,的确不易……” 接着又笑道:“也罢,朕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带你姐姐回去吧,日后可要尽心为朝廷效力。” “多谢陛下恩典,臣感激涕零,必定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洪恩”,贾瓒连忙大礼参拜,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元春呆立在原地,表情恍惚,又有几分的不甘。 十余年的坚持,恍然间化作乌有,哪怕她再想逃离这幽深似海的后宫,却也哪里能甘心。 但听见贾瓒谢恩,已知出宫一事已成定局,再有不甘,也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失去了坚守多年的目标,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的,感到意懒心灰。 但一想起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们,雍容闲雅的俏脸上顿时露出了释然的笑意,楚楚动人的身段儿盈盈下拜,跪地谢恩。 这后宫,对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来说,都是折磨。 如今她只想回家,很迫切,一分一秒都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永安帝望着二人,满意的点点头,摆手笑道:“好了,朕要休息了,去吧。” 临了,他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出宫后直接回家,哪也别去……” “臣领旨告退”,贾瓒莫名其妙的行礼告退。 连我去哪你都要管?我去哪关你屁事。 “奴婢告退”,元春盈盈下拜。 两人相伴离去之后,永安帝坐在罗山床上沉默良久,幽幽的自言自语。 “这小子与晋商有仇不成?” “罢了罢了,一群目无君父的铜臭商贾,刚好拿你们一解燃眉之急……” …… 与元春一起走出宫门,贾瓒回头望了一眼巍峨华丽的乾明宫,目光如电。 依照皇帝的心机,怕是已经发现了,自己在刻意引导他去针对晋商了吧。 发现了便发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日他跟皇帝说的这些,可没有半句假话,他一点都不怕皇帝对他起疑心。 就那群人在晋地的所作所为,依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风,看不惯这些人再正常不过。 晋商的确在往关外走私军火物资,豢养私兵,并且与东胡来往密切。 但若说他们要造反,倒也不至于,无非是为了自保,给自己多留些后路而已。 商人的社会地位始终是太低了,哪怕他们盘踞山陕二省长达百年,早已成为了事实上的土皇帝,但见了官员,还是要主动行礼。 没有后路,若真的等到那天朝廷风向一变,把他们当成了肥羊宰了吃肉,到时候刀斧加身,岂不是要束手就擒? 一番耽搁,时间已是近黄昏之时。 金碧辉煌的乾明殿内已经已经灯火通明,峥嵘轩峻的长乐宫也点上了星星烛火,熠熠生辉,庄严壮丽。 远处巍然耸立宫殿群,红墙碧瓦,雕梁画栋,流露出无尽的华美贵丽。 望着这一切,贾瓒心中感慨。 晋商既然准备了这么多后手,又哪里是一头毫无反抗之力的肥羊。 剧本已经写好了,就等着皇帝将大幕拉开。 要不了多久,晋地就有好戏看了。 炸药桶既然迟早要炸,那便由我来递上这根火柴。 乱吧,越乱越好,都一团和气的,哪还有我的活动空间? 元春默默的跟在贾瓒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万千话语要说,却碍着在皇宫里不好开口。 两人先是在进忠太监安排的小太监带领下,来到了元春居住的偏殿内,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带上元春的侍女抱琴,一起往宫门而去。 出了宫门,来到自己的车队旁,早在此等候多时的墨竹,见贾瓒去了一趟皇宫,带了两个女人回来,顿时愣怔在原地。 “二爷这刚回来,就往家里领女人,还一下子领了俩,这让奶奶知道了,可不得……” 墨竹顿时脑补出在话本里看到的后宅争斗,默默的打了个寒颤。 “愣着干什么,还不见过大小姐”,贾瓒见墨竹像个雕塑一般默不作声,不满的说道。 “大……大小姐?”墨竹满脑袋问号。 他来贾家的时候,元春早就入宫了,哪里见过她。 不过他为人机敏,脑子一转便反应了过来。 虽没见过元春,但在贾府中也时常听说过这位荣国府大小姐名号。 顿时回神,躬身行礼。 “小的叫墨竹,是二爷的小厮,见过大小姐。” 元春端丽的秀脸上,露出了得体的微笑,玉手虚浮道:“好了,不必多礼。” 在抱琴将元春扶上马车后,贾瓒回头冷冷的盯了墨竹一眼,直瞧的他肝胆俱裂。 这小子刚才眼中的愕然之色,全然被他收在眼里,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丢下一句:“小小年纪,整日胡思乱想,回去再收拾你”后,便上了马车。 墨竹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满不在乎的去赶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随着一声声的赶车声,马车与拉着银子的车队,缓缓向着贾府驶去。 第46章 归家 马车上,元春终于有时机与贾瓒好好说说话。 “家里……这些年……还好吧”,她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意。 离家了太久太久,皇宫大内,通信极度的不便,几乎好几年才能有一封书信联系。 她着实害怕,在她离家的这些年里,至亲当中有谁出了变故,不能再见。 贾瓒正在思量着自己的计划,听到了问话,顿时回神,笑道:“家中一切安好,大姐姐不必忧心。” “就是每逢节日,老太太便要叨念一番,家中长辈、兄弟姊妹无不牵挂大姐姐。” 元春一张温婉的脸蛋儿,流露出悲切思念之色,颤音道:“我于深宫之中,何尝不是在思念大家。” 伤悲感秋了一番,在贾瓒的安慰下,元春的情绪渐渐平复。 经过这短时间的接触,姐弟二人之间的陌生感很快散去。 望着贾瓒俊俏的面容,元春调笑道:“瓒哥儿如今出落的这般玉树临风,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名门千金。” 贾瓒浑不在意,淡笑道:“大姐姐说笑了,弟弟我已成婚,一会归家后,我便带你弟妹让大姐姐见见。” 元春愕然。 这才想起,自己的这个弟弟,已经不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屁孩,已经长大成家。 叹息道:“未曾想,瓒哥儿如今竟都成家立业了。” 感慨了一声后,又问道:“不知是哪家千金有此福分,嫁给了瓒哥儿?” “贱内是工部营缮郎,秦业大人的女儿”,贾瓒介绍道。 元春听后,在心中默默的思量了一番,轻轻的点头。 工部营缮郎,官职五品,并不是什么大官。 他的女儿若是嫁给贾家嫡子,门第自然有所不足,但自己的这个弟弟是庶子,嫁与他倒也般配。 一想到连贾瓒都已经成亲了,自己却因为进宫而耽搁了下来,如今年纪大了,怕是不好找人家了。 再望向贾瓒,不禁展颜一笑。 当年族中男子无一个能挑大梁之人,小一辈的年纪还小,瞧不出有多少天资,无奈之下,她才会主动选择入宫,希望能尽最后一搏。 如今她蹉跎十余年毫无建树,但家中却又出了个惊世之才。 有了贾瓒在,贾家便可重振雄风,继续福延百年。 家族无忧便是好事,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能有便有吧,如没有,大不了…… 车队走过了天街,元春从车窗里,看见了一个衣着破旧的老和尚,面带和蔼平和的笑容,端着个钵盂沿街化缘。 来往之人有的面带鄙夷之色,有的则是虔诚的双手合十,往钵盂里放上几文铜钱。 但不论来人是何脸色,老和尚始终面带笑意,周身中正平和超然之气,与这滚滚红尘格格不入。 “若真的嫁不出去,便青灯古佛,了却一生便是。” 元春那白嫩滑腻的脸蛋儿上,露出了几分超脱之意。 她的心理活动,贾瓒并未察觉,只觉得她在思念亲人,没有在意,继续思量着自己的计划。 车厢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车队从老和尚身边驶过,周遭的百姓见了这般豪奢车队,纷纷避让。 老和尚也在避让的人群之中。 待贾瓒所乘坐的马车从他面前驶过时,老和尚随意的扫了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手中青筋暴露,黄铜制成的钵盂上,顿时露出五枚清晰的指印。 “这……这……”,老和尚惊骇的望着马车,呆若木鸡。 待车队走远,老和尚依旧呆呆的望着。 许久后,他才回过神来,扭头往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急匆匆的往城门跑去。 …… 很快,车队到达了荣宁街。 墨竹支应着人手,将银子重新搬回库房。 载着贾瓒和元春的马车,则径直前往了西府。 马车入了大门,来到了前院,便有下人前来伺候下车。 贾瓒一马当先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瓒二爷回来啦”,车旁有下人露着讨好的笑容。 这位爷昨天干的事可谓炸裂,直接杖毙十几人,把掌家多年的赖家给赶去了庄子。 如今在东府那边,对这位爷是何评价,还不好说。 但在这西府,他可谓是凶名显赫,万万不敢得罪了他。 贾瓒并未理会这人,下了车后,没有挪步,而是径直的望向车厢。 这下人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去,心中奇道:“难道还有人?” 帘子掀开,抱琴率先下了马车,往上伸出手。 车厢内,一双青葱玉手搭在了抱琴的手上,元春的身形从车厢内钻了出来。 “大……大……大小姐!”周遭的下人们立即认出了她。 元春下车后,往周遭望了下,感慨道:“离家这么久,家中还是与以前那般,好似没多大变化。” “正院布置皆有规制,哪里有人敢乱动,待大姐姐回了后院,便会会感受到变化了”,贾瓒笑道。 荣国府乃敕封国公府,正院的一草一木皆有朝廷礼法规定,哪里有人敢擅动。 “说的也是”,元春轻松的笑道。 两人结伴往后院走去。 这一路上,所过之处,但凡有下人见了元春,无不先是一愣,接着又欣喜的请安。 元春性情温疏婉顺,心慈好善,当年在家的时候,每遇下人犯错,她便会为其求情,因此在下人当中深得人心。 果然,进到了后院,周遭的环境陡然一变,令元春大感陌生,若是让她一人在这后院,怕是会找不着出路。 一直到了荣庆堂,她这才又熟悉了起来。 还未进门,便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元春见状,莞尔一笑,对贾瓒道:“老祖宗还是这般,当年在家之时,她也是时常将家中人叫到荣庆堂高乐。” “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热闹点很正常”,贾瓒淡笑道。 进了正堂,一直来到了后堂,贾瓒挑动珠帘,走了进来。 正前方的贵妃榻上坐着贾母,抱着贾宝玉说着什么。 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木着一张脸的王夫人,右手边坐着邢夫人。 堂内正中摆着张牌桌,王熙凤、李纨、秦可卿、尤夫人四女,正摸着骨牌。 貌似上一把是王熙凤赢了,正洗着骨牌,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 旁边桌椅上,三春姐妹和湘云、林妹妹一起说笑着。 整间屋子内环肥燕瘦各有不同,莺莺燕燕各领风骚,猛地一瞧,都让人有种眼花缭乱之感,沁人心脾的香气直扑鼻翼,恍然间有种置身仙境一般。 目光大体上扫了一圈,贾瓒暗自评价。 还是我媳妇最好看。 这欢乐热闹的氛围,随着他的到来,为之一窒。 趴在贾母怀里的贾宝玉,望向门口的贾瓒,顿时跳了起来,条件反射般的钻到了贾母身后。 他猛然间的动作,吓了贾母一跳。 王夫人望着自己仿佛吓破了胆的儿子,心疼不已,扭头死死的盯向门口的贾瓒。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贾瓒眼眸一瞥,迎着目光回望了过去。 便见刚才还一副恨不得吃人的王夫人,顿时身形一颤,连忙低下了头。 秦可卿扭头见贾瓒回来,连忙起身,笑道:“相公,你回来了 。” “嗯,不是说了让你休息吗?”贾瓒柔和的笑道。 秦可卿一张颠倒众生的俏脸,顿时染上飞霞,当着众人的面,羞涩的道:“我……我身体又没事……不用休息的……” 正前方的贾母,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叹息一声,强笑道:“瓒哥儿回来啦,刚要开饭呢。” 贾瓒对着贾母笑了下,往旁边让出身子,笑道:“老太太,您瞧,我把谁给您带回来了。” “老祖宗”,元春清雅秀丽的玉容上,流出两行清泪。 几步步入堂中,珠圆玉润的身子盈盈下拜。 “老祖宗……我……我回来了……” 第47章 我可是相当害怕,被人背地捅刀子 “大……大丫头……” 贾母张大了嘴,颤抖着站起身来,眼中噙着泪花,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嘴里不敢置信的念叨。 “是……是你吗……真的……真的是你吗……” 元春早已哭成了泪人,膝行几步,一把抓住贾母伸出的双手,泣声道:“老祖宗……是我……真的是我……” “我可怜的儿啊”,手中传来的温度,让贾母回到了现实,一把将元春拥在怀中,嚎啕大哭。 作为荣国府年纪最长的孩子,元春在家时的受宠程度,甚至还要高于贾宝玉。 若非是迫不得已,贾母如何会忍受着骨肉分离之痛,把最受宠的孙女,送到那幽深的后宫之中。 旁边的王夫人也大为吃惊,望着抱在一起痛哭的祖孙二人,鼻子发酸,也跟着潸然泪下。 “大姐姐!”,迎春和探春惊呼道。 湘云和黛玉则是对视一眼,齐齐的望向贾母元春二人。 堂内一时之间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贾母与元春的哭声。 片刻后,王熙凤出来圆场子。 “老祖宗,今儿大姐姐回来,是大喜的日子,您哭的这般伤心,惹得大家也都眼泪汪汪的,多不好看呀。” 旁边的鸳鸯连忙拿着手绢,给贾母擦眼泪。 伤心过后,贾母将元春拉起来,捧着她的俏脸仔细端瞧,感叹问道道:“都清瘦了这么多,吃了不少苦吧。” “没有,宫里除了寂寞了些,吃穿都挺好,就是想大家的紧”,元春柔声道。 “唉,宫里是个什么样,我老太婆心中有数,你呀,莫要安慰我了”,贾母拍拍她的小手叹道。 见过了贾母,元春又跟王夫人见安。 “母亲,我回来了”,元春泪眼婆娑的说道。 王夫人手绢用手绢擦着眼泪,也是上前抱住痛哭一番。 过了一会,待母女平复下来,贾母拉着元春的手,一一与她介绍堂内众人。 指着王熙凤道:“这是你琏兄弟家的,唤她凤丫头便是。” 元春笑着行了个女子礼,仔细端详一番,赞道:“老祖宗前几年在信中提起过,说是妹妹生了副七窍玲珑心,如今得见,果然不凡。” “大姐姐谬赞了,不过性子急躁了些而已”,王熙凤笑着回应。 接着又一一见过三春姐妹和湘云、李纨、贾宝玉。 到了黛玉这里,贾母面色复杂的拉起了黛玉的小手,对元春道:“这是你姑姑的女儿……姓林,名黛玉。” “姑姑……”提起黛玉的母亲,元春的俏脸上,生出了伤感之色。 她还在家时,黛玉的母亲贾敏还未出嫁,二人关系极好。 却未曾想,自己这一入宫,不仅错过了姑姑出嫁,更是已经天人两隔。 再望向瘦弱的黛玉,眼前似乎出现了她母亲的身影。 元春也不行礼,上前怜惜的将黛玉拥入怀中。 黛玉本就因为元春的归家团聚,鼻头有些发酸,如今又提起了过世的母亲,更是忍不住,两行清泪不要钱一般,顺着俏丽光洁的下巴往下掉。 “哎呀,怎么又哭了,莫要再哭了。” 王熙凤出声劝黛玉:“你身子骨本就弱,莫要再哭了,当心伤了身子。” 元春则是爱怜的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后,柔声道:“好妹妹,莫要再哭了。” 趴在她怀里的黛玉,恍然察觉众人都在看着自己,顿时有几分不好意思,红着小脸松开了她。 见过了黛玉,便只剩下了秦可卿和尤夫人。 元春还在家的时候,尤夫人刚刚被贾珍扶为正妻,二人本就见过。 简单的见礼后,她便望向了一直都未出声的秦可卿。 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刚一进门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 即便在皇宫大内,早已见过了无数绝色女子,元春却依旧为秦可卿的容貌所惊艳。 上前轻轻一礼,道:“这位妹妹面生的紧,不知是哪家的妹妹?” 许久都未作声的贾瓒,拉起秦可卿的玉手,为她引荐道:“她便是你弟妹,闺名可卿。” 当着众人的面被贾瓒拉住手,秦可卿俏脸顿时红了,轻轻挣扎了几下,并未挣扎开,便听之任之了。 对元春屈膝一礼,娇柔道:“见过大姐姐。” 望着这对郎才女貌,恍若神仙眷侣的璧人,元春丰润的樱唇微微张着,许久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果真是天造地设般的般配。” 见过了所有人后,元春坐到了贾母的身边。 众人这才有工夫问起究竟发生了何事。 元春则将今日在皇宫的一切简单的讲述了一番。 听着听着,王夫人本就木着的脸,慢慢的变成了铁青色。 皇帝亲自召见啊,很显然是自己闺女已经入了圣上的眼,要宠幸自己闺女了。 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贾瓒横插一脚,把闺女给要了回来。 一想到自己女儿即将到手的妃子之位飞了,王夫人的心头便在滴血。 恨恨的望了一眼元春,心中暗骂不已。 你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他让你走你就走,你要是反对,难道他还敢在皇宫大内之中,把你抢回来不成? 自己贵妃之母的名头没了,宝玉的国舅爷位子也没了,都怪那个贱种。 王夫人怨毒的望向旁边若无其事的贾瓒。 贾瓒何等感官,立即便察觉出了这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扭头望了过来。 王夫人连忙低下了头。 但贾瓒哪里肯轻易的放过她。 先前刚一进门,便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不满,现在又来,若不给这蠢妇些教训,指不定以后要给自己添什么乱子。 “二叔母这般怨恨的望着侄子,可是怪侄子我多管闲事,把大姐姐给领回来了?”贾瓒平淡的忽然开口道。 他突然发难,使得本来显得其乐融融的堂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贾母直直的望向王夫人,微微眯着眼,十分的不满。 她虽说也对这件事感到可惜,却并未有多放在心上。 身为贾家的实际当家人,她的目光放的更加长远。 元春若是成了,以后贾家朝中有贾瓒在,后宫有元春在,一里一外互作依靠,可谓是稳如泰山。 便是不成,还有贾瓒在,以他目前受圣眷的程度来看,必然会平步青云,没了的后宫支撑也无伤大雅。 对自己这个儿媳妇的心思,贾母可谓是了如指掌,不外乎是不甘心罢了。 但不论你心里如何去想,今日在这个场合,你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要表现出一副感激贾瓒的样子。 毕竟,是人家让你一家团聚的。 这个情,不论你想不想,你都必须要承。 王夫人脸色大变,连忙辩解:“我……我没有……” 但贾瓒却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道:“二叔母,咱们是自家人,有话直言便是,叔母这般藏着掖着……” 只见他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幽幽道:“侄子我可是相当害怕……被人暗地里捅刀子……” 第48章 茫然的王夫人 面对贾瓒的咄咄逼人,王夫人的脸极度阴沉,仿佛能滴下水一般。 胸中怒意噌噌的往上涨。 昨天宝玉回去之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瞧着心疼不已。 待问清楚了原由后,她便对贾瓒极度不满。 你惩戒下人,手段过激也就罢了,偏偏要吓到我的宝玉。 将贾宝玉视作命根子的王夫人,本就打算暗地里寻机会给贾瓒上上眼药。 如今自己女儿大好前程被耽搁,她都还没说什么,贾瓒反倒是主动发难,真真的是不识好歹。 怒火逐渐上涌。 王夫人脑子一热,怒目而视,再也按耐不住,脱口而出:“大丫头被圣人召见,这般好的机会被你搅黄,我都未说什么,身为长辈,我不过是看了你一眼,你便向踩了尾巴一般出言讥讽,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随着她的话说出口,堂内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愣愣的望着他们二人。 贾瓒不慌不忙,笑着拍了下手,道:“这样才对,话说开了,总比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下阴手捅自己人刀子要好。” 正要起身,坐在他旁边的秦可卿立马拉了下他的袖子,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王夫人是他的长辈,伦理道德加持之下,继续与她争论下去,不论贾瓒在不在理,吃亏的必然是他。 贾瓒扭头对秦可卿笑了下,拍拍袖子上柔弱无骨的玉手,站起身来,背过双手,对王夫人笑道:“长幼尊卑,我贾瓒自然始终谨记在心,但相比这个,贾家的绵延不绝,才是我首要去考虑的事。” “绵延不绝?”贾母陡然一惊。 她向来对这个话题极度敏感。 王夫人听后,满脸的不屑:“大丫头此番若是成了,我家顿时便成了皇亲国戚,何必再忧心以后,你搅黄此事,便是你口中的绵延不绝?” 贾瓒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锐利的目光往四周环视了一番,开口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咱们便开门见山吧。” “你以为陛下为何突然召见大姐姐?” “你就真的以为大姐姐被陛下召见,甚至以后封了妃子,咱们家便可万事大吉?” “如今朝堂之上波云诡谲,人人皆如履薄冰,生怕乱出风头惹祸上身,你倒好,上赶的给人家竖靶子。” “大姐姐离家十余年,你身为母亲,先开口的不是问问大姐姐这些年过的如何,反而责怪我多管闲事,没让你当上什么皇亲国戚。我身为晚辈,本不该责怪叔母,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语速极快又吐字清晰的说完这些后,冷着脸望向王夫人又道:“叔母,你眼光短浅又爱慕虚荣,依我看,今后还是闭上嘴,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少惹些事,免得这一大家子被你牵累。” “你……”,王夫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涨的通红,扶着椅子把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抖着手指向贾瓒,被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贾瓒却不管其它,继续道:“我听说,开祠堂祭祖的宴会上,王家只派了个管家过来?” 此言一出,在旁边还未来得及作声的贾母,望向王夫人的目光愈发的不善。 自贾瓒封爵后,王家似乎与贾家的关系微妙了起来,近些时日也没了以往的走动,似是要与贾家撇开关系一般。 贾母本就因此事而耿耿于怀,如今被贾瓒旧事重提,对王家的嫌恶立即被勾了出来。 恨屋及乌之下,对王夫人也越来越看不顺眼。 王夫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嘴唇蠕动几下,想要出言驳斥贾瓒,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说。 望着她的脸色,贾瓒一脸严肃:“叔母难道就没想过王家为何如此?” “我……”王夫人一时语塞。 她这段时间时常与王家通信,曾询问过王子腾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得到的回信均是一切正常,什么也没发生。 信里说的是一回事,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原本两家亲密之时,王家家眷时常过府贾家,甚至在王子腾闲暇时,会亲自过来给贾母请安。 如今一个多月了,王家家眷再也没来过,这本就极不寻常。 王夫人看在眼里,只是以她的脑子,完全理解不了究竟怎么了,只能以王家家务繁忙为由,不断的安慰自己。 望着她一脸的茫然,贾瓒暗自摇头。 这无知蠢妇,后宅内斗是行家,事出了院门,便成了个呆头鹅。 懒得再理会她,转而望向贾母,话中另有所指:“老太太,我因前番之事,为朝臣所不容,好在圣上英明,我这才得以归京,如今王大人与我贾家渐行渐远,显然另有打算……” 一番话令贾母一愣,凝眉沉思。 为朝臣所不容……圣上英明……归京……王子腾另有打算…… 大明宫!!! 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贾母陡然一惊。 如今二圣临朝,明面上太上皇去了大明宫,永安帝接管政权。 但权力这种东西,哪里是能轻易放下的。 大梁朝堂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早已暗流涌动。 如今因为贾瓒的原因,贾家已经被绑到了永安帝一系。 那么王子腾的做法,便很明了了。 他已经投靠了太上皇,或者打从一开始,他便是太上皇的人! 贾母满心忧虑的望向贾瓒,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言语中征求的语气,显然已经将贾瓒当成贾家的当家人。 见她已经明白了,贾瓒笑道:“不必惊慌,时间在我们这边。” 太上皇已经老了,身体又不大好,永安帝却正值壮年,哪怕什么都不做,光是熬都能熬死太上皇。 “他们俩在说什么?”,王夫人心中迷茫不已,满脑袋的问号。 二人之间一问一答的,每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她是一句都听不懂。 目光在贾瓒和贾母脸上来回看着,本来话题中心是她,但此刻已经成了局外人。 贾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与大丫头出宫又有何关系?她留在宫里,你姐弟二人互相扶持,岂不更好?” 听到贾母这么说,王夫人这才来了精神。 终于有一句能听懂的了。 “王家与我贾家向来一体,不分彼此,如今竟连王家都开始疏远,山雨欲来之势愈发明显。” 贾瓒侃侃而谈,又望了眼元春,淡然道:“我让大姐姐出宫,其因有二。” “其一,私以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为家眷遮风避雨,功名利禄,我当自取,以家中姊妹而求高位,我不屑为之。” 堂内众人无不震惊,目瞪口呆的望向贾瓒。 以现在世风日下的世道,竟还有贾瓒这种人。 但一想到他向来的为人,便又不足为奇。 黛玉粉润的樱唇微张,一双丹凤眼望向豪气干云的贾瓒,眼神有些迷离。 为家眷遮风避雨……功名利禄我当自取…… 又扭头往坐在贾母身边,恍若呆头鹅一般的贾宝玉望去,立生感慨。 “都姓贾,怎么差距这般的大。” 秦可卿则是面带笑意的望着自己丈夫,美目中满是崇拜之情。 这般豪气……这般志向…… 秦可卿立即回神,俏脸顿时一片红晕,暗骂自己春心荡漾,藏在长裙下的白玉美腿并拢了些。 贾瓒没去理会旁人,对贾母继续道:“其二,王家抽身事外,我贾家孤立无援,我与大姐姐一内一外,看似美好,正可谓鲜花锦簇,烈火烹油,这般下去,许多人怕是要坐不住了……” 又望向元春,叹息道:“我身在朝中,哪怕只身一人,些许鬼魅,我也自有手段应付,但大姐姐在后宫却……” 他没把话说完,但不论是贾母,还是元春,乃至于王夫人,都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但想法却各有不同。 王夫人被贾瓒的话吓的一阵后怕,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听贾瓒话语中的意味,元春若继续待在宫里,会有杀身之危。 而元春与贾母见识要宽广许多,想的要更多。 若元春在后宫有所建树,加上外朝的贾瓒,那贾家的确风头一时无两,但出了风头之后呢? 王子腾袖手旁观,贾瓒的老师简成在朝堂上势单力薄,指望不上多少,除了永安帝能提供一些帮助外,贾家可谓孤立无援。 那些容不下贾瓒的朝臣们,现在处于绝对的上风,对付起贾家来,自然用不着他们团结起来使出全力。 但若元春在宫里有所成就,哪怕只是被封为普通嫔妃,性质也就完全的变了。 一个极受皇帝重视的大臣,还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姐姐。 这些关键词加起来,岂不就是个权臣的雏形? 哪怕是为了避免被秋后算账,他们也会倾尽全力将威胁扼杀至摇篮之中。 在宫门之外,贾瓒有的是办法应对,但在宫门里头,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那些人拿他没办法,便会将矛头指向宫里的元春,先断了他一臂再说。 关于这一点,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元春,感受更加深刻。 那高高宫墙背后的阴影里,可是有着数不尽的黑暗与腐朽。 每年莫名其妙死掉的人都有不少,都成了无头之案,查无可查。 这些年里,若不是她脑子好使,谁也不得罪,怕不是也成了那些无头案中的一员。 贾母想通了这些,后怕之余,又不禁的点头,再望向贾瓒的目光,多出了些许的欣慰。 原道他变成了个六亲不认的魔头,现在看来,他还知道顾及自己姐姐的安危,显然也不是那么的冰冷无情。 开口道:“你有这般志气,老太婆我甚是欣慰,也罢,既然你心疼自个姐姐,不愿她在宫里受苦,如今将她接出来了,也就出来吧。” 接着她又望向王夫人,淡淡的说道:“此事到此为止,从今儿起,不许有人再拿这说事。” 说的是所有人,但很显然,她的话只是说给王夫人自己听的而已。 王夫人一向木然的脸色,顿时涨的通红,张了张嘴,却又无奈的将嘴给闭上。 第49章 贾珍入狱 王夫人坐在椅子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贾瓒一个晚辈,对她没有一丁点尊重的意思,讥讽她善于背地里下阴手,还嘲讽了她一番,让她大失颜面不说。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到了后面贾瓒与贾母的对话,让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活了这把年纪,竟然开始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贾瓒望向贾母,满意的笑了笑。 其实他让元春出宫,不过是为了避免影响到他掌握兵权而已。 事实上,若是没有太祖皇帝的那条“外戚不得领兵”的祖训,让元春登上贵妃之位,反而更符合他的利益。 以当朝首辅庞弘为首的那帮朝臣,本就与他水火不容,便是没有元春,他们也不会手软。 若元春如原着中那般被封为贵妃,他们俩一里一外,的确能够迅速壮大声势,很快聚拢起一批人出来,在永安帝的支持下,暂时与庞弘分庭抗礼。 可惜,太祖皇帝的祖训,谁也不敢违背。 想及此处,贾瓒满心的无奈。 此话题被贾母定了性,堂内无人敢再提。 看了许久戏的王熙凤瞅准时机,开始插科打诨,很快,屋内又开始欢声笑语起来,针锋相对,火药味十足的氛围为之一空。 湘云对于宫里的生活很是好奇,跑到元春身边问这问那。 元春也挺喜欢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的,将她抱在膝上,与她说笑着。 王熙凤则是招呼秦可卿等人,继续回桌摸骨牌。 小惜春则是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顺着贾瓒的腿爬到他的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满的望着他,红润的小嘴往外撅的老高。 贾瓒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拥住惜春,道:“好了,哥哥向你赔罪,过些天,我给你讲个真正好玩的故事,怎么样?” 昨天晚上,着实是将这丫头吓得不轻。 哪知惜春听后,却不住的摇头,俏生生的道:“我不要听别的,我就要听这个。” “嗯?”贾瓒微微一愣,笑道:“你不害怕?” 惜春回想起昨晚贾瓒说的那则故事…… “王生趴在窗户上,伸出手戳破窗户纸往里一瞧,便见那女子在在下巴处摸了摸,往上一揭,竟剥下一张血淋淋的脸皮,露出青面獠牙的恶鬼本相……” 想想那画面,惜春不禁打了个寒颤,小脸上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昂起小脑袋,犹豫道:“害怕……但……我还想听……” “好了”,贾瓒摸摸她滑嫩的小脸,笑道:“这般吓人故事,哪是你这年纪该听的,昨日也是我脑子糊涂了,这般神神怪怪的故事,哥哥我肚子里要多少有多少,改日我挑几个不吓人的,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真哒?”惜春顿生笑脸。 “真的”,贾瓒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 惜春伸出小手:“拉钩,不许耍赖。” 贾瓒一愣,笑着伸出了手。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赖……” …… 正当堂内其乐融融之时,外头忽然有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老太太!东府那边有来传旨的公公!带了好些人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贾母正抱着贾宝玉说着话。 经过长时间安抚,贾宝玉总算是好上了一些,开始说话了,看上去似乎从那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听见婆子的叫唤,贾母一愣,扭头望向抱着惜春玩闹的贾瓒。 “怎么回事?” 贾瓒摇摇头,眉头皱着望着婆子,问道:“说是传给谁了吗?” 那婆子拍着胸脯喘气,听见问话,忙道:“说是让东府的珍大爷与瓒二爷前去接旨。” “传给我俩的?”贾瓒一惊,也是满头雾水。 皇帝这唱哪一出。 按照他的安排,等他去玄真观见了贾敬后,贾珍就可以“因病去世”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圣旨? 当下也不耽搁,起身往外走。 贾母则是招呼着众人,一起去接旨。 一路上,元春心事重重。 经过刚才贾瓒的一番话,她对贾府的局势很是担忧。 虽说贾瓒打了包票,但远在大明宫的太上皇,依旧像是一把利剑,悬在贾府头顶,不知何时便会突然落下来。 现在忽然来了圣旨,她只希望来的是皇帝的圣旨,而不是太上皇的。 待来到了正院,远远的瞧见一队禁军,手持兵器肃穆而立。 为首那人身着大红色斗牛服。 元春见了,这才落下心里的石头。 来人是今日刚刚见过的进忠太监。 这位是皇帝的心腹。 以贾瓒与皇帝的关系,只要是皇帝下的圣旨,便是好事。 众人到时,贾珍已经到了,正等着众人。 摆下香案,大礼参拜后,进忠太监徐徐摊开黄澄澄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等威烈将军贾珍,疏悉礼仪,懈怠不工,不思敬仪,玩物丧德…… 上不知感恩报国,下不知教化族人,专横跋扈,横行乡里,为人放荡荒唐,多有不法…… 今夺去一切官职爵位,移送大理寺审讯,严查不法之事,依律法办,钦此。” “什……什么?”贾珍脸色煞白,惊诧万分。 怎么就忽然夺爵去官,押送大理寺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进忠太监哪里管得了许多,对身后一挥手,来的禁军立即上前,将贾珍从人群当中拖死狗般拖了出来。 “冤枉啊……圣上……臣冤枉啊……” 贾珍双臂被架着,不断发出杀出般的惨叫。 “老爷!老爷!”尤夫人泪如雨下,跪行着爬到贾珍身边,抓住了他的腿。 禁军见状,一把甩开了她,架着贾珍往外走。 “冤不冤枉,自有大理寺决断,容不得你聒噪”,进忠太监面无表情的说道。 贾母惊愕不已,想开口问问,但又不敢多嘴,暗暗拉了下贾瓒的袖子,焦急的压低声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贾瓒自己也茫然不解,轻轻的摇头。 皇帝这究竟是要干嘛? 若不是来的是进忠太监,他都以为是太上皇要对贾家动手了。 将贾珍拖下去后,进忠太监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圣旨,不慌不忙的徐徐摊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始从三皇治世,五帝定伦,至国朝定鼎,皆以孝仁教化世人…… 今有贾瓒之妻贾秦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蕙心兰质,贞静素节…… 其夫为国征战期间,为夫守节,治家有序,上敬尊长,下教后进,以为女子表率…… 兹以覃恩晋封尔为一品夫人,以示恩信,望尔仰事俯育,内助之贤,不负朕之期望,钦哉。” 一番的华丽辞藻,将秦可卿听的晕晕乎乎。 但她还是听清楚了。 “我……我受封诰命了?” 哪怕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但这天突然到来时,依旧使得院中诸人羡艳不已。 一品诰命啊,多少人这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她年纪轻轻的就到手了。 人群之中的王熙凤抬着眼眸,直直的望着进忠太监手中的圣旨,银牙都要咬碎了。 一品诰命……一品诰命…… 天生便有着莫大权力欲的王熙凤,对诰命可谓是望眼欲穿。 每当年底,贾母穿出她的那身超品诰命大妆,带着有诰命在身的邢夫人、尤夫人入宫觐贺时,她便恨不得将那身衣裳从贾母身上扒下来,披到自己身上。 但不论她如何眼馋,贾琏一个捐出来的五品同知,远没有资格让她被封为诰命的地步。 别说是她,便是王夫人,现在也只是个五品宜人,称不上什么诰命夫人,甚至连过年入宫觐贺的资格都没有。 进忠太监念完圣旨,让出身子,几个太监捧着华丽的一品诰命大妆走了出来。 “臣贾瓒,代夫人躬谢圣上隆恩”,贾瓒大礼参拜领旨谢恩。 秦可卿望着那红澄澄、绣有金线飞鹤的华美贵服,俏脸激动的通红。 对于她们这些豪门贵妇来说,诰命之身几与男子的封侯拜相一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等一品乃至超品的诰命,本身便代表着朝廷对女子的认可,地位极高,即便是当家男子也不敢轻辱,否则便是对朝廷的大不敬。 若是运气不好,被那些御史盯上了,参上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贾母能够独揽贾家大权,掌控东西二府十余年,最大的底气并不是她的辈分和年龄,而是来源于她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 自此以后,秦可卿便一跃成为东西二府地位仅次于贾母的女人。 想想她爹秦业,辛辛苦苦的在工部熬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 他闺女只是嫁了回人,就顶他干几辈子。 第50章 各有悲欢 进忠太监行事雷厉风行,宣完旨后也未在贾家多待,便告辞离去。 等送走了进忠太监后,贾母这才有机会开口。 “瓒哥儿,这究竟是怎么了?”她满脸焦急的问道。 怎么好好的,突然贾珍就被革爵罢官,押走问罪了? 原本一姓三爵,何等的荣耀,她以此当作自己掌家的功绩,都已经打算等自己咽气之后,下去见了先祖们,好好的夸耀一番。 结果这还没捂热乎呢,便丢了一个,丢的还是从第一代先祖传承下来的爵位。 虽说传到了如今,这爵位也没什么分量了,但好歹也是传承不是。 贾瓒低头凝眉,没有回贾母的话。 思来想去,他也没想出来皇帝此番用意何在。 原本他打算寻机将贾珍给干掉,先把宁国府拿到手里再说。 按照大梁规制,贾珍的三等威烈将军,已经是最为末等的勋爵,品级为正三品。 再往下传到贾蓉手里,便只是个正四品的骑都尉,连勋爵都算不上了。 到时候以正一品子爵之身,贾瓒完全可以无视贾蓉,顺当的把持宁国府大权。 皇帝的这一道圣旨,彻底的将他的布置给打乱了。 但从事实上来说,此事的最大受益者也是他。 贾珍下狱问罪,爵位被收回,贾蓉连个四品的骑都尉都没了。 从此以后他便成了这宁国府根正苗红的当家人。 依常理,荣国府是敕造国公府,若没有贾瓒,贾珍被褫爵后,宁国府便是断了传承,朝廷当连宁国府一并收回。 但现在宁国后人当中还有个贾瓒在,身为宁国正统后人,又有爵位在身,虽说这爵位是他自己挣回来的,却到底也不算是断了传承,继承祖业也勉强说得通。 虽说一个子爵,继承规制为国公府的宁国府于礼不合。 但这种事情,就是笔糊涂账,正反两方往哪去说都可以,即便是有人拿此说事,也不过是打无谓的口水仗,影响不到贾瓒继承了宁国府的既定事实。 贾瓒思量许久也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起今日离宫时,永安帝意味深长的让他回家哪也别去。 “皇帝没理由对贾珍下手,此番忽然拿下贾珍,莫非是因为我?”贾瓒心中暗道。 贾母见贾瓒也是茫无头绪,心中焦急之下,踉跄的后退几步,竟哭了出来。 “孽障啊……祖宗传来来的爵位……到了他手里给弄丢了……这让我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旁的王熙凤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了贾母。 “你胡作非为把祖宗的基业丢了……不肖子孙……孽障……孽障……”,她失魂落魄,双目垂泪,口中不断的咒骂着。 王熙凤细声安慰了两句,见毫无效果,扭头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贾瓒,脑子一转,附耳道:“老祖宗,没丢,祖宗基业没丢,咱们不是还有瓒哥儿吗?” “瓒……瓒哥儿”,贾母回过神来,望着那长身直立的少年。 他站在人群当中,凝眉沉思,修长的身形并不壮硕,但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质,使得贾母急躁的心渐渐沉定了下来。 “对……还有瓒哥儿……他是有本事的……祖宗的爵位没了……还有他自己挣回来的爵位……” 贾母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口中喃喃自语,失去了光彩的双眸逐渐清晰。 另一边,尤夫人丰腴美艳的身子跪坐在地,恍若行尸走肉一般,愣愣的望着宁国府大门。 原本娇艳欲滴的俏脸,此时满是泪水,丰润的玉唇轻启,不断的轻呼着:“老爷……老爷……” 夫妻多年,哪怕是早已没了任何感情可言,但到底贾珍还是她的丈夫。 贾母只在乎贾珍身上的爵位,有了贾瓒顶在前头,倒也不那么的伤心,但是尤夫人不行。 她是贾珍的妻子,一生荣辱都在他身上。 如今贾珍夺爵入狱,她的诰命自然也随之收回,没了依靠后,自然成了无根之萍。 一个没有子女,又没了丈夫的女人,在这后宅之中,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尤夫人幽幽的望了一眼贾瓒挺拔的身子。 若是他以后能容得下自己,好歹还能有一条活路,若是容不下…… 她就只能出府,投奔娘家去了。 但她的娘家…… 想起自己的继母尤老娘,她便暗自摇头,俏容上更添愁苦之色。 秦可卿上前瞧了几眼属于自己的一品诰命大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贾珍几次欺辱,她可谓是恨之入骨,如今贾珍遭难,以她向来和善的性子,幸灾乐祸倒是谈不上,却也断然不会为他伤心。 欣赏了一会,扭头望了一眼泪水还未擦干的贾母,和魂不守舍的尤夫人,秦可卿顿时收敛了喜色。 莲步轻移,香风飘动,款款往尤夫人走去。 尤夫人正黯然神伤之时,忽然一股香气飘来,耳畔传来秦可卿柔媚的嗓音。 “嫂子莫要伤心了,大哥他只是被拿去审讯,又未定罪,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虽说贾珍令她厌恶至极,但尤夫人对她倒是不薄,在贾瓒发配的那段日子,时常过来安慰于她,又嘘寒问暖,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 秦可卿屈膝蹲下,粉臂揽在尤夫人香肩上,轻声相劝。 但这话,别说是她,便是尤夫人都不信。 贾珍是什么样的人,东西二府谁人不知。 其行事放荡,多有不法,以往看在贾家权势上,没人敢出头而已。 如今事发,仔细调查之下,决然落不了好。 至于会不会死,那便要看主审官员的心情了。 尤夫人心如死灰,身子一软,螓首搭在秦可卿香肩上抽泣。 贾母从失神中缓过来,抬头望向贾瓒,道:“瓒哥儿,圣人亲自下旨查办,咱们不敢违背,但咱们也不能置之不理,你想想法子,尽量能保住你大哥一命也好。” 虽对贾珍无比失望甚至厌嫌,但他终究是宁国府的嫡长子,贾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没命。 贾瓒听后,无奈长叹一声,道:“老太太有所不知,那大理寺卿于承东,与我一样,皆师从简成老大人……” 话还未说完,跪坐在地上的尤夫人像是死而复生一般,立即站了起来。 踱步来到贾瓒身边,抓住他的手,美目期盼的望着他,哀声道:“瓒哥儿,既然那于大人是你师兄,那你去求他,让你大哥平安归来不敢说,能保他一命,少遭些罪也成啊。” 当着众人的面,被一双滑嫩柔暖的玉手抓着,贾瓒满身的不自在,不动声色的撇开尤夫人的手,无可奈何道:“嫂子先别激动,听我将话说完。” “正是因为于承东是我师兄,此事才最难办。” “那人是出了名的只讲律法,不讲情理,凡是自己不干净的官员,落到他手里,绝计没有好下场。” “若我前去相求,别说从轻发落,他反而会变本加厉。” 随着他的话,尤夫人愈发的绝望,直到最后,再也挺不住,身子晃了几晃,直直的往前倒了下来。 贾瓒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了她香温玉软的身子。 入手绵软如蚕,鼻翼间清香拂动。 在旁的众人,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见尤夫人倒下,连忙上前。 贾瓒将尤夫人轻轻放在地上,手放在她丰唇上方,掐着人中。 片刻后,尤夫人悠悠转醒,但整个人却没了一点活力,植物人一般呆呆的望着天空。 贾母见状,不忍心的别过头去,挥手让婆子将尤夫人带回去,好生照看。 第51章 你莫不是因为东府的家产…… 夜幕降临,灯火阑珊。 晚饭之后,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内,贾赦、贾政、贾琏、贾瓒四位贾府的当家男子分列左右。 正中“荣禧堂”匾额下,贾母满脸肃穆的坐在主座上。 贾赦正拍着桌子对贾瓒大喊大叫。 “那于承东是你师兄,你去找他,他还能闭门不见不成,了不起咱们使些银子便是,总不能让珍哥儿就这么白白送命吧?” 此番传旨,来得又急又快,他正在府外逍遥快活,并未在现场。 除他之外,贾政也并未在府中。 进忠太监来传旨的时候,他与他的那帮清客们在府外游历,回府后才得知贾珍被拿下问罪。 随着贾赦的话,堂内众人皆扭头望向贾瓒。 贾瓒端着茶碗,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抬眸瞧了他一看,面无表情道:“先前在院中,我已经说过了,于大人是我师兄不假,但他性情古怪,向来以律法为先,我去求他,反倒坏事。” 说罢,他望向贾赦,冷然道:“他这人不近人情,也不贪财,若我带着银子前去,别说是为大哥说情,怕是连我自己都走不出大理寺。” 贾赦一噎,抚着胡须惊奇的望向贾瓒。 天下竟还有这种不爱财的官员? 贾政面有戚戚,对贾赦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那位于大人,在群臣之中可谓是凶名赫赫,凡是落到他手里的官员,便没有一个能轻易脱身的。” 言罢,他嘶了下嘴,奇道:“以往也未听说珍哥儿做过何恶事,怎惹得圣人亲自下旨查办?” 他性子清贵,只喜欢与他那帮清客们谈天说地,家中之事一概不管不问,虽说知道贾珍为人,却知之不详。 贾赦闻言,面露尴尬之色。 若说贾珍在外头干过些什么,恐怕谁也不如他知道的详细。 甚至有不少恶事,压根就是两人一同参与。 正因害怕贾珍将他抖落出来,他才会如此急迫的让贾瓒出手相救贾珍。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贾赦大手一挥,摆出一副长辈模样,以命令的语气对贾瓒道:“不论如何,你都必须去于大人那里一趟,那是你大哥,你不救谁救?” 贾母一听,心中大呼不好。 贾瓒如今的性子与过去大相径庭,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适才在荣庆堂中,王夫人不过是瞧了他一眼,他便要发作,更不用说贾赦这副嘴脸。 果然,话音刚落,便见贾瓒一脸不善的盯着贾赦。 贾母心中警铃大作,不待贾瓒发声,便忙挥手打断,对贾赦道:“既然那于大人是那般人,你就别为难他了。” 言罢,她又环顾了下几人,道:“珍哥儿的事,能救便救,如是救不得,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三言两语便把贾珍的事盖棺定论,贾赦还欲再说,却见贾母死死的盯着自己,只好闭嘴。 见几人都不说话了,贾母又开口道:“老太婆我叫你们过来,便是要与你们商议一番,看看能不能将珍哥儿身上的爵位保下来。” “他虽作恶,但终究也不是什么抄家灭族的大罪过,不能因此而殃及子孙。” 被贾母这般转移话题,贾赦也不好继续发作,气呼呼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言不发。 贾政抚须长思一番,愁容满面的摇头:“圣上明旨已发,革去珍哥儿一切官职爵位,这事……不好办……” “老身也知道不好办,这不是才叫你们过来商议商议吗?”贾母没好气的怼了贾政一下。 被怼之后,贾政也面露尴尬,闭上嘴也不说话了。 事情又落在了贾瓒身上。 他心中很是不耐烦。 一个三等将军而已,再继续往下传也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就此作罢,浪费时间干嘛。 见贾母目光投向自己,贾瓒无奈道:“下次面圣,我寻个时机提上一提吧,但……希望不大。” 嘴上说说算了,他才懒得瞎耽误功夫。 贾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区区一个四品的骑都尉,她也未放在眼里,却终究是祖宗传下来的。 若是在她掌家期间丢了,便是她的罪过,哪怕有贾瓒的爵位顶上,也弥补不了。 “真的就救不了珍哥儿了吗?”贾赦看准时机,又一次提起了此事。 他目光炯炯的望着贾瓒,不怀好意的道:“瓒哥儿,你莫不是因为东府的家产……” 话未说完,便被贾母厉声喝断。 “住口!!!” 贾赦被贾母一嗓子吼醒,这才意识到刚才差点说出了什么。 他是真的心急了,满脑子都是如何避免被贾珍牵连,这才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遂轻咳两声,闭目养神,企图蒙混过去。 贾瓒静静的望着贾赦,眼神中带着丝丝的杀意。 他说的没错。 于承东的确不近人情,却也终究不是个品德高尚的完人。 此人性情古怪,除了律法,谁的面子也不给,在朝中向来以孤臣自居。 任大理寺卿十余年来,亲手办过的大案要案不在少数,不知多少贪官污吏倒在他手里。 奇怪的是,朝中对他的弹劾自太上皇时代便没有断过,但此人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在大理寺卿位子上纹丝不动。 无奈虽说他铁面无私,但大环境便是如此,他一个人终究不能改变大局。 身为师兄,他本就对敢于在朝上痛骂朝臣的贾瓒推崇备至,若贾瓒前去说情,无罪释放贾珍自是不能,但尽量从轻判处还是有一定可能的。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为贾珍奔走?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这个人间之屑,早就该人道主义毁灭了。 贾瓒冷冷的望着贾赦,心中盘算着此人经历。 若是他所记不差,原着中贾赦好像多次差遣贾琏前往平安州,说是赚了不少银子。 这个地儿,在边军待了一年多的贾瓒如何不知。 此乃晋商往关外走私的重要关卡之一。 想到这里,贾瓒幽幽的望向他旁边从未出声的贾琏。 心中暗暗冷笑:“这俩也是个祸害,以后寻个机会一道送走吧。” 贾琏无趣的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纸扇。 他今儿被叫来,完全就是个凑数的,家里的大事,哪里轮得到他来多嘴。 他也有自知之明,始终一个字都不说。 正翻动着扇子,忽然感觉周身一股子冷意。 抬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贾瓒面无表情去,眼露幽光,像是一匹恶狼一般瞧着自己。 贾瓒看见他转头,顿时目光一变,和善的朝他笑了笑。 贾琏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好说什么,咧开嘴也冲着他笑了下。 第52章 忠顺王来访 一轮明月自雕窗撒入屋内,将家具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窗外树影随风摇曳,月光如水般流淌,使得屋内满是静谧之色。 雕窗前的贵妃榻上,刚刚秦可卿身披粉色轻纱,披散着头发,国色天香的柔美脸蛋儿上,如上等白玉般柔腻的肌肤,因为刚刚沐浴过,透着一股诱人的粉红色。 凹凸有致的诱人身段儿斜靠在贵妃榻上,如玉柱般笔直的修长玉腿上下叠在一起,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惊人美感。 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年龄终究不大,少了几分成熟女子温润如水,丰腴动人的风韵,带着一股少女的青涩感,然却又平添几分灵动与明媚。 后面的檀木架子床上,瑞珠和巧儿并排跪趴着,撅着挺翘的蜜桃臀,支楞着粉嫩小巧的莲足,正铺着床铺。 贵妃榻旁边,晴雯拿着针线,灵巧的青葱玉指上下翻动,正聚精会神的做着女红。 珠帘翻动,脚步声响起,贾瓒踱步而入。 听见声音,秦可卿放下书本,回头一看,不禁莞尔,露出足以颠倒众生的笑容,也未起身,甜甜的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嗯”,贾瓒轻轻回了一声。 晴雯忙放下手中活计,上前帮贾瓒脱去外衫,挂在衣架上。 去了外衣,贾瓒上前坐倒贵妃榻上,十分自然的抓起妻子的两只光洁如玉般的莲足,放在膝上把玩。 十根修长的玉趾,如新发的幼嫩竹笋一般,上面的指甲,用上等凤仙花精心调配成的颜料涂成了鲜红色。 刚刚沐浴过,还带着丝丝的湿气,两只小巧的玉足,宛如用上等白瓷精心制作的艺术品一般,哪怕贾瓒并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也爱不释手。 秦可卿脸上带着红晕,脚上被贾瓒轻轻揉捏着,不断传来的瘙痒触感,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玉足往回抽了两下,它们的主人试图让它们逃离贾瓒的魔爪。 但贾瓒眼疾手快,又将它们给捉了回来。 “夫君~”秦可卿不满的娇嗔了声。 这一声,把贾瓒的火气给叫了出来。 扭头往床上望去,瑞珠和巧儿已经将床铺铺好,便出声道:“行了,你们去休息吧。” 两女刚从床上下来,闻言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两位主子接下来要干什么,俏脸通红。 也不再耽搁,羞不自胜的拉起宛如呆鹅一般的晴雯,三女一同出去,离行前将房门带上。 碍眼的人走了,贾瓒面带笑意的望着自家媳妇。 秦可卿身子软软的靠在榻上,瞧见他望着自己,贝齿轻咬红唇,翻身直直的躺在榻上。 一个饿虎扑食,房内顿时响起别样的异声。 隐约间还能听见带着羞意的娇嗔。 “别……夫君……别在这儿……痒……” …… 后半夜,床铺上,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秦可卿趴在贾瓒怀里,伸出一只手,纤纤玉指不断在他胸口画着圆圈。 眉宇之间满是慵懒满足之色,俏脸贴在他胸膛上,美目迷离的望着自己夫君如雕塑般坚毅英武的面庞。 另一只手被贾瓒抓在手里轻轻揉动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温存着。 良久,秦可卿忽然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却又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媚意。 “夫君~我想……回家看看爹。” 自嫁入贾家以来,始终不得安宁,她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诸事平定,她愈发的思念娘家。 贾瓒揉捏着妻子柔腻的玉手,闻言低头望去,轻轻一笑,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口,道:“好,明日我与你一起回去。” 说来也颇为可笑,身为女婿,除了大婚那天以外,他还从未与这位老丈人见过一面。 得到许诺,秦可卿喜不自胜,探出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夫君~”,美目光彩连连,丰润的身子在贾瓒怀里蠕动了起来。 感受到怀中滑腻玉体的不安分,贾瓒作生气状,没好气的在柔弹挺翘处轻轻拍了下:“莫要不老实了,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快睡吧。” 秦可卿脸蛋顿时红到了脖子,扭扭捏捏的娇嗔道:“还不是怪你……一弄便停不下来……还……还让我摆出那般……羞人的姿势……” “好好好,都怪我”,贾瓒笑着赔罪,二人相拥而眠。 呼吸逐渐均匀,慢慢陷入梦乡。 翌日一大早,巧儿与瑞珠两人端着洗漱用品,推开了后房的房门。 一入门便闻到一股别样的味道。 两女的小脸又红了。 自打贾瓒回来后,每天早上都会有这种味道。 上好的檀木架子床上,贾瓒与秦可卿在熟睡。 听见有人进来,贾瓒立即从睡梦中醒来,锐利的目光直射门口,吓了两女一跳。 见到是她们,贾瓒的目光这才柔和许多。 低头瞧了一眼依旧在睡梦中,宛若婴孩般娇憨的妻子,轻笑了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后,慢慢拿开搂在脖子上的玉臂。 从秦可卿八爪鱼般的纠缠中爬起来后,在巧儿的侍候下穿着衣裳。 俏脸通红的瑞珠则是低着头,在旁边盆架上的水盆中,不停的拧着湿巾。 哗哗的水声也惊醒了秦可卿。 醒来后,她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巧儿正在侍候贾瓒穿着衣衫,闻言想了下,道:“好像是巳时(约九点多)了吧。” “啊?”秦可卿一惊,顿时从床上坐起,不顾玉体横露,春光乍泄,招呼着瑞珠赶紧过来给她穿衣。 今日还要回娘家,若再耽搁下去,便要到中午了。 瑞珠连忙抱着衣服过来,伺候着秦可卿穿衣。 一边穿,秦可卿一边抱怨着贾瓒。 “夫君也真是的,醒了为何不叫我。” “我想让你多睡会嘛……毕竟昨晚……”,贾瓒欣赏着自己媳妇美好的玉体,轻笑道。 秦可卿娇羞的白了他一眼,继续穿着衣衫。 没过一会,一个宫装美人出现在眼前,令贾瓒可惜的咂咂嘴。 梳洗完毕后,留下巧儿和瑞珠伺候秦可卿梳妆打扮,贾瓒自己出了屋子,在小院里闲溜达。 还未走几步,便听见院外传来了鸳鸯带着焦急之色的唤声。 “瓒二爷,快,老祖宗让您赶紧过去呢。” 鸳鸯修长靓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步上前,不由分说,拉起贾瓒的袖子便往外走。 “怎么回事?”贾瓒见她焦急,也未反抗,跟着她往外走。 鸳鸯一张俏脸急的满是汗珠,急声道:“一大清早便有门子来报,忠顺王来访,老祖宗害怕赦老爷与政老爷压不住场,让您赶紧过去呢。” “忠顺王?”贾瓒大吃一惊。 第53章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贾则璞! 与着急忙慌的鸳鸯出了院门直奔荣庆堂。 一进屋,便瞧见贾母一脸焦急的坐在正座上,期满的望着门口。 下首王夫人坐在椅子上,木着一张脸,手里盘着念珠。 宝玉则在一边与黛玉说话,但林妹妹仿佛并没有什么精神,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见贾瓒来了,贾母立即起身上前抓住他的手,言语大乱,方寸尽失。 “瓒哥儿,忠顺王来了,须得你出面。” 不论是喜爱贾瓒也好,厌烦贾瓒也罢,到了真正高端的场合,整个贾府也就贾瓒能拿得出手,别的人都上不得台面。 “老太太莫急,先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贾瓒拍拍她的手稍加安抚。 瞧贾母这般如临大敌的状态,贾家与忠顺王显然并不怎么和睦。 贾母长叹一声,道:“由不得我不急,当年你爷爷和你二爷爷兄弟俩……”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叹息,对贾瓒道:“算了,都是些陈年旧事,说来话长,你只须知道,忠顺王爷与咱们家有隙,今日他无请自来,多半不安好心,你要小心应付” 贾瓒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点点头,笑道:“行,我心中有数了,老太太不必惊慌,且看我去会一会这忠顺王。” 他对这个王爷也挺有兴趣的。 在前身记忆中得知,忠顺王的身体不大好,基本没有过问过朝政,一直待在王府修养身体,也未传出过什么荒唐事迹。 与已经就番、不断作妖的义忠王和勇孝王相比,简直就是个贤王典范。 贾瓒的话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功效,让贾母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渐渐安定了下来。 与她道别,出了荣庆堂后,直奔荣国府正堂荣禧堂而去。 来到了门口,便见一队身穿玄色锦绣飞鱼服,头戴形似飞碟的大檐帽,神情肃穆的人马立在院中。 这些人,与贾瓒之前所见过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禁军,有着本质的区别。 军容整齐,气势如虹,显然是朝廷中能打的精锐。 这般装容,在大梁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锦衣府?”贾瓒喃声低语道。 贾府的下人们都不敢出声,躲得远远的,唯有贾瓒带回来的亲卫们,在高顺和王虎李南三人的带领下站在一旁,正上下打量着他们,神情之中似有不屑之色。 相对于显得有些轻松的贾瓒亲兵,这些锦衣府的人马便紧绷了许多。 他们似乎察觉到眼前这群人的不凡,个个怒目圆睁,手握在身侧挂着的绣春刀刀把上,小心的戒备着。 一股肃杀之气在两队人之间流转。 直到贾瓒的到来,才打断了这一切。 “咳”,一声轻咳,使得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贾瓒先是扫了一眼锦衣府的人马,又望向高顺等人,奇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们并不住在贾府,而是被贾瓒安排到了离荣宁街不远的小院里住,等他彻底搬回宁国府,再让他们回来。 高顺瞥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王虎,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冷声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 见他们这般动作,贾瓒便看出来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便伸手打断正要开口的王虎,道:“今日有贵客来访,你们先去花厅,待后续再讲。” 王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躬身一礼退到了一旁。 贾瓒正要步入荣禧堂,却见堂内走出一个男子。 此人头戴九缝燕弁冠,身穿玄色亲王袍,补子上绣着腾飞的四爪飞龙,行动之间缓慢有序,显然身体欠安,却尽显从容优雅。 身材修长,脸庞棱角分明,眉宇间透出英气,与永安帝有几分相似。 双眸深邃的望向立在院中的贾瓒,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鼻梁高挺,嘴唇微微上扬。 “臣,贾瓒,见过王爷”,贾瓒躬身一礼。 虽未见过,但这番穿着气度,显然就是忠顺王本人了。 “呵呵呵,则璞不必多礼。” 忠顺王笑着迈开脚步走下台阶,上下端瞧了一番,赞道:“则璞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又才华横溢,无怪皇兄如此器重。” “王爷才是神采英拔,臣自愧不如”,贾瓒谦逊道。 “哈哈哈,你我二人不必客套,来来来,咱们入堂一叙”,忠顺王亲切的拉着贾瓒袖子,往台阶上走,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惹得贾瓒心中吐槽:这好像是我家吧。 步入堂内,主客分坐,有贾府仆役丫鬟奉上香茶果盘等物,立在一旁服侍。 忠顺王瞧了他们一眼,挥挥衣袖,吩咐道:“这里不必伺候了,下去吧。” “王爷!” 话音刚落,忠顺王身边有一男子连忙出声,神情戒备的偷偷扫了一眼贾瓒,显然对他不大放心。 忠顺王扭头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不必忧心,出去吧。” 那男子无奈,只得领命,临走之时还不时的望向贾瓒。 所有人都出去了,贾瓒才开口客套:“王爷百忙之中光临寒舍,实乃臣三生之有幸。” 忠顺王闻言大笑,似有所指的道:“世人皆言,你贾家白玉为堂,黄金作马,则璞你仅仅查抄刁奴,便能得银百万,何来寒舍之说?” 他得知贾瓒查抄家奴倒也正常。 这里可是京城,消息传播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从贾瓒拿下赖二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加上昨天他拉着十几辆大车前往宫门,压根就瞒不住有心人,外头估计早就传的满城风雨了。 贾瓒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这话摆明是在讽刺贾家生活奢靡。 眼眸一抬,瞧了一眼忠顺王,心中已有计较。 他不慌不忙,拱手一礼,轻声道:“此乃民间闲人谣传而已,先祖用命,这才留下些许家业,我等后人不孝,坐吃山空勉强度日,还是多亏我大梁安国富民,我贾家这才得以苟活。” 一番话即赞扬了贾氏先祖,又自我谦逊一番,顺道又歌颂了大梁。 接着他话锋一转,笑道:“倒是王爷破家支援朝廷多达数百多万两,市井之间多有赞颂,此举古来少见,王爷不愧是我大梁之贤王,着实令臣心生敬仰之情。” 明面上像是在给忠顺王唱讴歌,字里行间却又满是讽刺。 朝廷都需要支援了,可想而知现在局势之复杂,你一个王爷,能拿出几百多万两眼都不眨一下,以此可见你比我贾家还要挥霍无度。 贾瓒脸上满是遗憾的又道:“臣得知王爷义举后,大受感动,查抄家奴的银子刚到手,便拉去宫门,希望效仿王爷支援国库,但陛下却执意不收,着实令臣抱憾。” 一副赤胆忠心,不能为皇帝分忧而羞愧的模样。 忠顺王听完后先是一愣,心中生出一丝怒意,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贾则璞!” 说罢,他反应了过来,不禁为自己被贾瓒三言两句便挑出怒意,而感到有些可笑。 用手点了点贾瓒,笑道:“我不过是有感而发,你便话里藏刀的将本王明褒暗贬,你啊你,还真是一丁亏都不肯吃。” 似乎一点都没介意贾瓒的话,言语之间甚是亲近。 第54章 讲和 如此亲近的话,令贾瓒不明所以。 他从贾母那里得知,忠顺王与他贾家祖上不和,满以为这人是来找麻烦的,因此他也没跟忠顺王客气。 但从这表现来看,此人对贾家,又或许是对他贾瓒并没有恶意。 忠顺王没理会他心中所想,一挥衣袖,道:“好了,咱们之间莫要再说什么废话了。” “本王忽然到访,是来与你贾家讲和的。” “讲和?”贾瓒眉头一皱。 忠顺王点点头,又仔细的上下望了一眼贾瓒,眼中满是欣赏之色,道:“我与你先祖有些陈年旧事未了,如今斯人已去,本王总也不能抱着过去不撒手。” “如今国家艰难,正是用人之际,你我二人不能因为往昔旧怨而平白内耗,当尽心为陛下分忧才是。” 此言一出,贾瓒瞬间明白了。 感情大家都是一个战壕里的自己人,都是为皇帝办事的。 到了这里,贾瓒放松了许多,满脸春色的道:“王爷说的是,上代人的恩怨,便让它随风消逝,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贾家上一代人与忠顺王之间有什么恩怨,关他屁事。 大梁的锦衣府,自太祖皇帝设立,便掌管诏狱,有稽查百官,巡察缉捕之权,是皇帝的亲兵。 似忠顺王这等藩王,本应是锦衣府重点监察的对象,历代以来,锦衣府与诸藩王之间的关系都非常紧张。 锦衣府竟然会出动精锐,去保护天然便是对立的忠顺王,显然他在永安帝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能得到这么一个盟友,傻子才会往外推。 忠顺王大笑几声,一拍旁边的桌几,站起身来,端起茶碗道:“则璞果然爽快,那咱们便以茶代酒,共饮此杯。” 贾瓒见状,也连忙起身端起茶碗,示意了下,笑道:“共饮” 放下茶碗后,两人相视而笑。 正事说完了,忠顺王也未提出告辞,而是拉着贾瓒,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从谈吐之间便能看出,忠顺王知识面相当的宽广,什么东西都能说上两句,甚至对兵法都有一些独到见解。 而贾瓒也不遑多让,继承前身的记忆结合后世的见识,相对于忠顺王,更是天马行空,时常令其啧啧称奇。 两人互相之间聊的相当畅快,一时之间竟有相见恨晚之意。 另一边,距离荣禧堂不远的荣庆堂内,人头攒动,相当的热闹。 贾母、贾赦、贾敬,以及所有夫人小姐少爷基本都在场。 丫鬟婆子不时从外头进来,向贾母汇报前院的情况。 一时之间,这荣庆堂竟仿佛一个作战会议室一般。 由于忠顺王事先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门口又有锦衣府的人把守,前去打探的人无法靠近,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让一屋子翘首以盼的人干着急。 堂内,贾赦背着手来回踱步,脸上尽是焦虑之色。 不多时,贾母被他弄的不耐烦,斥声道:“别到处转了,眼都被你晃晕了。” “母亲”,贾赦望向贾母,唉声叹气,忧虑道:“也不知瓒哥儿能不能招架的住忠顺王,他年轻气盛,若是言语上有些得罪,忠顺王忽然发难……” 说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贾母大怒,猛地拍了下桌几,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声怒吼,令堂内的小辈们心生惧意,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贾赦讪笑着作了个揖,回到座位上坐好,再也不敢发出一言。 这时,外头珠帘撩动,鸳鸯款款而来。 见她进来,贾母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鸳鸯面带疑惑,颦眉道:“瓒二爷他……好像与那王爷相谈甚欢……笑声连我在外头都听见了……” “相谈甚欢?”贾母一愣,脸上放心了许多。 只要没有得罪到忠顺王,能顺顺利利的将这位爷送走,便是胜利。 沉闷的气氛,随着鸳鸯带来的消息而消散了许多。 坐在一旁的秦可卿一直凝在一起的柳眉,也随之舒展开来。 她哪里知道忠顺王什么的,等她梳妆打扮好刚一出房门,便莫名其妙的被鸳鸯拉到了这里。 虽然对忠顺王与贾府过去的恩怨一无所知,但从众人嘴里,还是能听出个大概。 见诸人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连带着她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堂内虽然轻松了些,却谁也不敢走,都在等着贾瓒回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在诸人望眼欲穿之下,贾瓒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一瞧见他,贾母便不管不顾,紧张的攥着手巾问道:“怎么样?” 贾瓒面色如常,轻声道:“刚把忠顺王送走。” 堂内众人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坐在贾母身边的贾赦,更是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姿势相当不堪。 自顾自的坐倒秦可卿身边,贾瓒对自己媳妇笑了下,随手端起左手边桌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秦可卿顿时花容失色,伸手要拦,却见贾瓒已经喝了下去,只得讪讪的收回玉臂。 “怎么了?”贾瓒奇怪的问道。 “没……没什么……”秦可卿玉容有些发白,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声。 贾瓒不明所以,正要发问,便听见贾母开口问道:“瓒哥儿,你跟忠顺王爷都聊了些什么?” “哦”,贾瓒放下茶碗,道:“我俩聊了许多……” 他没瞧见,坐在他左手边的李纨,俏脸已经红到了玉颈上,低着螓首,芊指紧紧攥着手巾,一言不发。 秦可卿也在偷偷打量着李纨,又望了一眼桌几上的茶碗,一双美目暗中的打量着其他人的反应。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贾瓒的身上,并无其它异色,这才长舒口气。 随即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相公。 “若是渴了,你端我的茶碗也行啊,偏偏要去端大嫂子的,真的是……” 李纨人是坐在椅子上,但魂儿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 一颗芳心跳的飞快,生怕旁人注意到贾瓒喝了她的茶。 直过了许久,未感到异常,她这才壮起胆子暗中看了看众人。 堂内其他人都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贾瓒说话,生怕落下一个字,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暗中观察了一番后,李纨的心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微微侧首,美目仔细观瞧着侃侃而谈的贾瓒。 那英气逼人的面庞,使得已有多年未有过波澜的平静心湖,渐渐生出一丝涟漪。 但她没看到的是,坐在她对面的王熙凤,正仔细观瞧着她。 一双丹凤眼从贾瓒和李纨之间流转,最后落在了李纨那端秀的面容上…… 第55章 贾府的过去 “便是如此这般了。” 将忠顺王的来意,以及自己的回复说完后,贾瓒伸出手,习惯性又想端起旁边桌几上的茶碗。 秦可卿眼疾手快,连忙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茶碗,贾瓒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也未多想,便接了过来。 贾母面色十分的复杂,紧紧皱着眉头,脸上似有不甘,却又仿佛如释重负。 良久,她长叹一声,无力道:“讲和……便讲和了罢……” 放下茶碗,贾瓒想了下,开口问道:“老太太,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贾母抬头看了他一眼,往四周看了一眼,吩咐道:“好了,已经无事了,除了瓒哥儿,所有人都出去,该去干什么便干什么。” 见她这般慎重,其余人也不敢多嘴,纷纷起身往外走。 秦可卿还想着与贾瓒一起回秦府,临行前望了一眼贾瓒,用眼神提醒不要忘了。 他扭头瞧着自家媳妇,笑了下,以示自己没忘,秦可卿这才放心离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堂内便只剩下了贾母与贾瓒,还有个伺候贾母的鸳鸯。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荣庆堂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贾母这才开口,但并未回答贾瓒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否想过,为何我贾家号称一门二公,到了你大伯和你大哥这,只剩下了个一等和三等将军?” 经她这么一提,贾瓒也十分奇怪。 他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诸事缠身,并未有所深思。 大梁的武勋体系,分别为异姓郡王、国公、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依次排列。 其中郡王国公侯爵均为超品,但彼此之间依旧有高下之分。 郡王最高,国公次之,侯爵再次。 侯爵之下,便是伯爵,正一品;下面是子爵,也是正一品;再下是男爵,从一品。 男爵之下是同为从一品的一等将军,正二品的二等将军,正三品的三等将军。 再往下便已经是掉出武勋体系了,分别是四品的骑都尉,五品云都尉,以及最末等的七品恩都尉。 每当上一代袭爵人去世,若下一代并未立下功勋,便会降一级袭爵。 但贾家的情况却是相当的诡异。 上一代还是荣国公的贾代善,传到了这代的贾赦手里,便成了个一等将军,一下子降了四级。 宁国府那边还要更加诡异,明明号称一门二公,但与贾代善同辈人的贾代化,却跟贾赦一样,也个一等将军。 以至于如今传到了贾珍这里,成了个三等将军,眼看着就要掉出武勋体系了。 贾母见贾瓒面露疑惑,便深吸了口气,面露悲痛之色,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这些还是要从当年那场大乱说起,这一晃,都过去二十年了……” “当年,坐在太子位子上的,并不是如今的圣上,而是他兄长,皇长子怀德太子。” 提到了这个人,贾母本来有些黯然的眼中,猛然迸发出精光,顿时来了精神,连说话的语气都高亢了几分。 “怀德太子其人,可谓天纵奇才,其三岁开始进学认字,五岁便能通读经典,长到了十岁,更是将前来授课的大儒,辩的哑口无言,掩面而去。” “不仅天资聪慧,更为难得的是,怀德太子知人善任,赏罚有度,礼贤下士,生来便带着帝王之气,所见之人无不为其宽广气度所倾倒。” “满朝文武皆对怀德太子赞叹有加,当今太上皇更是视其为无可争议的下代帝王。” 追忆了一番后,贾母嗟叹道:“可惜的是,他却因谋反,死在了东宫。” 贾瓒目光炯炯,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椅子扶手,凝眉道:“如此说来,怀德太子的位子岂不是稳如泰山?他只需按部就班等待继承大统即可,为何要铤而走险呢?” 贾母听后,脸色猛然一变,往门口望了下,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鸳鸯去瞧瞧。 鸳鸯来到门口,拉开房门瞧了几眼,又关上了,对贾母点点头。 这时,贾母才压低了声量,对贾瓒道:“具体为何,至今都是个迷,但……坊间传闻,乃是当今圣上,买通东宫守卫,将巫蛊草人置于寝宫之中,又去太上皇那里诬告怀德太子欲咒杀君父。” “太上皇大怒,遂派遣当时锦衣府指挥使刘玉谦前去彻查,后刘玉谦回禀确有此事。” “当时你爷爷任京营节度使,太上皇传旨,命你爷爷带兵前往东宫捉拿怀德太子。” “此事被怀德太子提前得知,这才发动兵变,意图夺权。” 讲到了这里,贾母眼中竟露出了恐惧之色,颤声道:“那一晚……长安……血流成河……” 遂闭上了双眼,似是会想起令她颤栗的记忆,不愿细讲。 片刻后,她平复了下来,继续讲述。 “当时的五军都督府还不叫这名,而是叫大都督府,其大都督乃是咱们武勋一系的后起之秀,华阴侯安子明。” “此人乃是怀德太子一手提拔,对其甚是信任。” “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太上皇才会慎之又慎,让你爷爷带京营人马前去东宫,后头又不放心,让你二爷爷也跟着出马,前去禁军之中坐镇,以防止禁军也出了乱子。” “其余各家勋贵,也皆得到了太上皇的旨意。” “你爷爷出城带着兵马正要入城之际,怀德太子便发动了兵变,率领太子六率攻打皇城。” “你二爷爷带着禁军守着皇城,你爷爷带着京营人马包抄后路,厮杀了一整夜后,最终里应外合之下,太子六率不敌,怀德太子兵败返回东宫,于寝宫自焚而亡。” 贾瓒听着贾母的讲述,俞听俞是奇怪,问道:“照这么看,二位爷爷平叛有功,当重赏才对。” 平定了太子谋反,结果不仅没有功劳,下一代袭爵还连降了好几等,岂非怪事? 贾母摇摇头,惨笑一声,道:“若叛变的不是被太上皇寄予厚望的怀德太子,那的确是大功一件,但坏就坏在,叛变的正是怀德太子。” 她望向贾瓒,感叹道:“你未亲眼见过,并不知晓,当时的怀德太子究竟有何等的威势。” “太上皇生性好享乐,并不喜朝政,因此自怀德太子十五岁之后,便通通放权,由他监国。” “便是在军中,也任由怀德太子提拔安子明。” “也如是说,自怀德太子十五岁监国起,至他兵败身死为止,这几年间,他大梁事实上的当家人,几于皇帝一般无二。”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可有这般太子?” 贾瓒听后,感慨的摇摇头。 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的确没有这样的太子。 他前世的历史中,也唯有朱元璋的大儿子,太子朱标方能与他媲美,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贾母叹息道:“太上皇毕生心血倾注在怀德太子身上,但他却起兵谋反,这对太上皇的打击相当之大。” “更不用说,后来查明,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谋划,怀德太子是被冤枉的。” “此事传出后,太上皇便彻底失去了理智,锦衣府指挥使刘玉谦被诛了九族,东宫所有的侍卫、宫人皆尽被杀,更有不少本与此事无关之人也被牵连,被杀者多达万余人。” “大肆株连之后,太上皇依旧没有就此息怒,华阴侯安子明并未参与谋反,也被以渎职为由,罢去大都督之位,赋闲在家,大都督府也被分拆为五军都督府,直到辽东之战,安子明才被启用。” “至于你两个爷爷,的确立下了大功,但……” 贾母嘲弄了笑了下,道:“此时的太上皇并不责怪怀德太子,他反而希望怀德太子能够成功夺权。” “所以我才说,坏就坏在,谋反的那人是怀德太子。” 贾瓒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贾母的眼中已经泛起泪花,哀声道:“大梁开国封赏之际,你太爷爷演公,受封宁国公,你二太爷爷源公受封荣国公,传到你爷爷这代,本应降一级袭爵,但你两个爷爷争气,均在西疆又立下功勋,因此仍袭宁、荣国公之爵。” “经过怀德太子谋反后,太上皇便寻了个由头,将率兵包围东宫、逼死怀德太子的你爷爷,直接从国公降为一等神威将军。” “你二爷爷稍微好了些,并未降等,但他去了后,你大伯则只袭了个一等将军。” “不仅是咱们家,所有武勋一脉,除了四大异姓王以外,其余八公十二侯,皆视参与程度,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些影响。” “你爷爷……在此之后……没多久……便驾鹤西去……你二爷爷……也没撑多久……跟着……便去了……” 一直讲到了这里,贾母已然泣不成声。 第56章 除了他,还有谁能当得了太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贾瓒口中不住的喃语。 鸳鸯上前拿着手帕给贾母擦拭着泪珠,平复了一会后,贾母才徐徐道:“你两位爷爷撒手人寰后,我贾家便不复往日威势,渐渐没落。” 贾瓒点头,却还依旧疑惑,开口问道:“老太太,既然我等臣子皆被牵连至此,那当今圣上为何……” 作为功臣的贾家尚且落得个如此下场,但作为罪魁祸首的永安帝,为何就能安然的坐到太子之位上,还如此顺利的接班呢? 贾母闻言,摇摇头,叹道:“初时,他自然也没落得了好,被关入了天牢,可……这太子之位,除了他,便没有人能坐了。” “那晚的长安,到处都是喊杀声,乱作一团。” “待诸事平定后,朝廷派人清点损失时,这才发觉,太上皇在世的诸子之中,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皆死在了乱军之中。” “诸皇子中,除了当今圣上,唯有六皇子忠顺王、当晚未在京城的八皇子义忠王,以及年纪最小,还未出宫建府的十二皇子忠勇王还活着。” “忠顺王体弱多病,难以继承大统,义忠王离经叛道,多有恶事传出,非人皇之姿;最小的忠勇王年纪虽幼,却早早的显现出暴虐顽劣本质,时常顶撞太上皇,连在宫中时都动逐打杀宫人,也非太子的理想人选……” 贾母说着,脸上露出了嘲弄之色,笑问道:“你说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当得了太子。” 贾瓒默默听着,心中对于永安帝的手段无比的惊诧,同时,也对太上皇之所以未选择义忠王与勇孝王,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太上皇,害怕了。 就此次事件永安帝所展现出的心机与狠辣,那两个昏庸暴虐的皇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之所以让二王早早的去封底地就藩,恐怕也有保护他们的意味在其中。 不过,太上皇为何不直接杀掉永安帝一劳永逸呢? 贾瓒心头依旧有疑惑,却也并未就此询问贾母。 这其中明显有事,此等皇家秘闻,当事人不开口,外人哪里能够知晓。 接着又想起忠顺王,开口问道:“那老太太,咱们家与忠顺王又因何结仇呢?” 贾母面露难色,缓缓摇头道:“此事你二位爷爷均未细说,只说是你爷爷那晚在城内与忠顺王府的人马发生冲突,自那晚之后,他便开始频频针对于我家,直到近些年才消停了些。” 这话明显就是个托词,两路人马即便是发生了冲突,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使得两家结仇十几年。 贾瓒心下微微失望,却也懒得再计较许多,既然与忠顺王已然和解,两家目前都是给永安帝办事的,能紧密团结便好,其余的皆无关紧要。 把藏在心头几十年的秘密和盘托出,贾母着实感到轻松了许多,对贾瓒感慨道:“瓒哥儿,老太婆我整日虽在后宅,却也不是瞎子聋子,家中子弟谁能担当大任,我还是瞧得出来的。” 她面色复杂的望着贾瓒,语气平缓的又道:“咱们家以后就靠着你了,今日借着忠顺王来访,将当年之事讲述与你,免得以后遇到针对,你还一头雾水不知为何。” “以后,我只希望你能谨记自己身上流着贾家的血,对待家中兄弟姊妹,手段能够柔和些,莫要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举来。” 贾瓒连忙起身一礼:“老太太放心,我定时刻谨记于心。”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则怎么想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今日所得颇丰。 从贾母口中得知的这些陈年往事,让他搞清楚了如今朝堂上弥漫的诡异氛围从何而来。 还有永安帝与太上皇之间微妙平衡的关系。 这对他以后评估局势,大大的有利。 说了这般久,贾母已有疲态。 事情已经基本说清楚,贾瓒也不再打搅,与贾母告辞。 出了荣庆堂,一股湿气袭来,恍然发觉,不知何时,外头竟下起了雨。 晴雯靓丽的身影站在房檐下,伸出白嫩的小手,接着从房檐流下的水线,发出“咯咯”的轻笑,一展少女活泼灵动之色。 听见脚步声,她侧脸望过来,小脸猛然一变,连忙收回起小手,用手绢擦了擦,连声道:“二爷,二奶奶让我在此等候。” “嗯”,贾瓒回了一声,带头的往小院走。 没走两步,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侧脸对晴雯道:“一会我陪二奶奶回趟娘家,我们走后,你去找墨竹,让他安排人手去小院里收拾一番,咱们搬回东府。” 他本想弄死贾珍后再搬回去,但现在已经不必等了。 “是”,晴雯连忙应下,乖乖跟在贾瓒身后。 贝齿咬着红唇,一双丹凤美目直直的望着贾瓒的背影,心中愈发有些委屈。 自来到了贾瓒房里,这位爷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再这样下去,等上几年,她怕不是也要与那些不被主子重视的丫鬟一般,许给家中的家生子了。 但她又没什么好办法,贾瓒似乎并不喜女色,身边的几个丫鬟,瑞珠、宝珠,甚至是贴身伺候多年的巧儿,都没有收入房中的意思。 整日里除了二奶奶,似乎谁也不入他法眼。 又想起了秦可卿,晴雯不禁幽幽一叹。 也对,有这么个绝世美人的妻子,别的女子怕不是压根就瞧不上了吧。 正在她思绪纷杂之际,忽然只觉得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身子。 待她昂起小脸望去,只看到了贾瓒满是冷意的眼神。 “想什么呢?问你话都未听见”,清冷的声音传来,令晴雯浑身不禁一紧。 “我……我……”晴雯心里害怕,话都说不全,一着急之下,眼泪竟开始在眸子里打转,顺着柔美的瓜子小脸淌了下去。 贾瓒无奈的望着她,不由的伸出一只手捧住那张狐媚小脸,用拇指擦拭着上面泪水,轻声道:“我又未责怪你,你哭什么?” 感受着那张温暖的大手,晴雯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慢慢止住眼泪。 在这后宅之中被贾瓒摸着小脸,晴雯不禁羞涩不已,一别脸蛋儿躲开他的手,才道:“刚才……我……我在想别的事……未听见二爷问话……” 贾瓒点点头,道:“我刚才问你,你家中可还有亲眷在?” 他对于原着只记得大概的剧情,哪里能记得住这些边边角角。 晴雯奇怪的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下,道:“父母都已不在了,只有个姑舅哥哥,大名叫吴贵,在外头庖宰度日。” 贾瓒一听,不禁哑然失笑。 吴贵?乌龟?这人可真会起名。 “庖宰度日,想来日子过的也清贫”,贾瓒收回少女脸庞上的手,想了下,道:“你既在我身边做事,我也得关照一下,你去寻墨竹的时候顺道提一下,便说是我的话,让他给你兄长在府里安排个差事吧。” 晴雯猛地抬起螓首,呆呆的望着贾瓒。 心中连连暗道:“我莫不是起猛了还在做梦吧,这还是那个二爷吗?” 见她呆在原地,贾瓒凝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晴雯立即回神,轻咬红唇,道:“不是……二爷关照奴婢,是奴婢的福分,但我那哥哥……有些浑不吝……怕不是要给二爷添麻烦……” “浑不吝?”贾瓒笑了下,转身往前走,边走边道:“府上这等人多了去了,也未见有人敢给我添麻烦。” 这话说的无比自信,但现实的确如此。 晴雯心中燃起一缕火苗,美目光彩连连的望着贾瓒的背影。 二爷忽然关照我,是不是要…… 想到这里,不禁生出一股羞涩之意,小脸飞上两朵红霞。 就在她想入非非之际,贾瓒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 晴雯浑身一颤,连忙迈开两只小脚跟上。 “是,二爷。” 第57章 一僧一道 春雨淅淅,凉风阵阵。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回廊一路来到了小院。 刚一进后房,便见秦可卿已然收拾完毕,正坐在贵妃榻上等着他。 “我还以为夫君都忘了”,见他进来,秦可卿微微撅着小嘴,看似不满,实则撒娇的说道。 贾瓒笑着上前抓住那双柔滑的玉手,道:“与老太太聊了些事情,这才耽搁了。” 秦可卿本来也未在责怪他,抓着他的手臂让他坐在榻上,双臂抱着他的手臂,柔声道:“已经让墨竹去套车了,咱们在这等一会吧。” 轻笑着摇摇头,贾瓒拍拍她的玉手,道:“方才王虎他们去了东府,说是有事,我得去瞧瞧,一会让墨竹直接将车赶到东府大门口接我。” “这样啊”,秦可卿松开他得手臂,迟疑了下,道:“可是什么要紧得事,若是不行,那咱们改天再回去便是。” 若是因为自己,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贾瓒轻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我还想着跟岳父大人请安呢。” 秦可卿顿时喜笑颜开,连声催促:“那夫君赶紧去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临走前,贾瓒又道:“我已经吩咐了晴雯,让墨竹带着人手把这小院收拾一番,咱们要搬回东府去了。” 秦可卿一愣,不禁四周望了下。 在这住了一年多,猛然一走,还有几分舍不得。 瞧了几眼,她收回目光,笑道:“夫君安排便是。” 贾瓒凑过身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起身离去,留在她在身后嗔怒。 从小院里出来,雨还在下着,贾瓒顺着回廊一路来到了东府花厅。 厅内,王虎正背着双手来回踱步。 高顺则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其余人皆望着门口。 不一会,贾瓒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 “见过大人。”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贾瓒摆摆手,坐在了椅子上。 眼眸直望着站在花厅中央的王虎,问道:“好了,有何话,说吧。” 王虎恭敬的行礼,待直起身子后,瞧了几眼旁边跟他一起回来,保护秦可卿的四个人。 凡是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不昂起脑袋,打量着天花板。 心中暗啐,王虎咬咬牙,道:“我们几个回来许久了,终日里无所事事……有些……” 看着他磨磨唧唧的模样,贾瓒稍一思量,便明白他想干什么。 没好气的道:“怎么,等不及了?” 王虎摸着自己的脑袋,道:“没事情做,身子都快要生锈了。” 贾瓒笑骂道:“我还以为是何要紧事,原来就是这个。” 他轻笑着摇头,道:“好了,你们休息不了多久了,待大朝会之后,咱们便要忙起来了。” 王虎顿时来了精神,喜道:“上头可是要给大人安排职位了?” 贾瓒笑着点点头,道:“圣上对如今的京营不甚满意,欲另立新军,要我来带。” “太好了” 一下子,不仅是王虎,其余众人也皆是眉开眼笑。 贾瓒高升去带新兵,自然少不了他们的份。 “好了”,他大手一挥,吩咐道:“你们回去好好放松几日吧,这样轻松的日子,以后都不会有了。” 诸人连忙起身行礼,恭敬的道:“我等谨遵大人之命。” 此间事了,贾瓒带上王虎与李南一起来到了别院。 墨竹带着几个家仆,打着伞站在一辆华美马车前,在院门里等候。 见他过来,墨竹上前给他打伞,一边往马车走,一边问道:“少爷,方才晴雯姑娘让我给她兄长嫂子安排个差事,说是您吩咐的?” 贾瓒点点头,道:“对,是我安排的。” 墨竹见他应下,心中暗暗谨记。 看来,以后得对晴雯姑娘礼敬些了…… 上了马车,便见宽大得车厢内,秦可卿坐在正后排,旁边坐着个纤弱身影。 “咦?林妹妹也来了?”贾瓒奇道。 黛玉身穿白底对襟绣花褙子,外面穿着见形似背心的桃红色外衫,白色的长裙上绣着一株梅花,两道细长辫子从脑后垂至前胸,留着空气刘海般的齐眉穗,衬托的白嫩的娇艳脸蛋儿愈发的可爱动人。 一双青葱玉手拿着一柄绣着梅花的圆扇,正与秦可卿说着话。 车厢左边坐着瑞珠,右边坐着与瑞珠一起同秦可卿过来贾府的宝珠。 听见贾瓒的话,几女齐齐的望过来。 黛玉罥烟眉立即颦起,歪着螓首,轻笑着打趣道:“瓒哥哥说话好没道理,嫂嫂回娘家,我怕她寂寞,这才跟了过来了,瓒哥哥若是不喜,我走便是。” 说着就要起身。 秦可卿连忙握住她的小手,笑道:“你哥哥与你玩笑而已。” 又对贾瓒解释道:“我在家中有几本不错的话本,颦儿妹妹喜好看这些,今日来寻我,便要与我一道回去瞧瞧,我拧不过她,只好让她跟来了。” 在西府住了一年多,黛玉时常前来找秦可卿聊天解闷,二女十分相熟。 贾瓒也笑着摇摇头,钻进车厢内,坐到秦可卿身边,握住妻子的玉手,放在掌心把玩,随口问道:“没让巧儿跟过来?” 对于贾瓒时常展现出的亲密行为,秦可卿也习惯了,并不以为意,道:“我让她留下来与晴雯一起收拾东西。” 旁边的黛玉则是凝望着两人我在一起的手,一时间走了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一声马嘶声,马车缓缓的出了贾府。 路上,雨势渐小,飘起了绵绵细雨,往远处望去,如同烟雾一般,如梦似幻。 阴雨天,人们都躲在家里,街上人迹稀少,只余下马蹄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回响。 车厢内,贾瓒正与秦可卿说着悄悄话,忽然,赶车的王虎“吁”了一声,马车应声而停。 “怎么了?”贾瓒凝眉问道。 车外传来了王虎带着谨慎的声音:“大人,有一僧一道拦路。” “一僧一道?”贾瓒眼中顿时冒出一股冷意。 红楼原着中便有着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极为神秘。 按书中所述,这俩人可不是什么凡人。 莫不就是他们拦路? 贾瓒不禁扭头望了一眼黛玉。 若是真如原着所述,这位真的是天上的绛珠仙草转世? 黛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脸也瞧向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黛玉小脸唰的下红了,羞涩的低下螓首。 贾瓒也觉得尴尬,偷瞧人家小姑娘,哪怕他并没有二心,在这礼教森严的年代也显失礼。 当下让几女在车厢内坐好,他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第58章 我之所在,即天命所归 下了马车,贾瓒打量了一番这二人。 那僧人一身破旧僧衫,满头生疮,道人则是一身打着补丁的道袍,上面还有泥水,身子歪歪扭扭的站着,似乎一条腿不大好。 两人看上去皆是腌臜无比,几与乞丐一般无二。 但其目光中正平和,又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只望一眼便能使人沉迷其中。 见了他们,贾瓒这才明白王虎为何如此慎重。 这二人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有功夫在身,若是实际打起来,贾瓒也无绝对信心能拿下他们。 “二位拦我车驾,所为何事?”贾瓒暗自戒备,悠然道。 那一僧一道对视一眼,癞头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徒昨日回禀,说是见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我二人好奇,今日特来一观。” 贾瓒冷笑道:“那,可瞧出我有何不凡之处?” 道人则笑嘻嘻的道:“无甚不凡之处,也是一寻常之人。” “既然如此,还请让路吧”,贾瓒冷声道,伸手示意。 憎道相视一眼,笑着让开了道路。 正当贾瓒要转身上车时,癞头和尚忽然道:“施主,临别之际,老衲还是要告多言一声,天命在北,逆天而行必受反噬……” 贾瓒猛地转身,死死的望着他们。 天命在北? 他微微侧目往东北方向望去。 东胡? “呵呵呵”,贾瓒发出一道瘆人至极的冷笑,眼似利剑般直射二人,问道:“你们是神仙?” 二人均摇头:“我等只是这在红尘中修行的俗人而已,当不得神仙二字。” “既然如此”,贾瓒往前迈了一步,周身气势磅礴,好似高高在上的帝王,恍若从九天之上浩荡而来一般。 “那便让你们供奉的仙神出来,与我说话。” 僧道顿时色变,那道人惊骇道:“你……你不敬上仙?” “上仙?”贾瓒哈哈大笑,问道:“他们在何处?” 二人顿时无言,他们上哪去找什么上仙? 贾瓒继续道:“我北地百姓为异族屠戮之时,为何不见有上仙降下垂悯?” “我华夏大地神州陆沉,男子为奴,女子为粮,为异族百般蹂躏之时,他们又在何处?” 贾瓒冷笑着指着北方道:“我在北境之时,亲眼目睹那易子而食的惨剧,不知他们可否知道,那肉的滋味究竟如何?” 二人默然,僧人念了声佛号,道:“世间诸事皆有定数,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贾瓒哈哈大笑。 “你们眼中,我在逆天而行,可我自己看来,我才是在顺应天道。” 忽然,他话锋一转,怒目圆睁,周身气势如同山洪爆发般汹涌澎湃,又似出鞘利剑锐不可挡。 “我之所往,即天道所通;我之所在,即天命所归。” 僧道二人愣怔的望着胸有雷霆,仿佛能使天地变色的贾瓒,久久无话。 贾瓒也未再理会他们,扭头上了马车。 直到车驾离去,僧道二人才缓了过来。 道人扭头望着和尚,拿肩膀顶了下他,问道:“如何?有何感觉?” 和尚摇头,感叹道:“振聋发聩,能令鬼哭神惊。” 扭头望着离去的车驾,和尚喃喃道:“若他继续下去,说不好真的会逆天改命。” 道士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道:“世界诸事皆有缘法,说不准真如他所说,他才是在顺应天命呢?” 和尚愕然,接着哈哈大笑,道:“道兄说的是,莫不是我等修行不足,看不真切。” “这样才对”,道士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我二人便不要再管这些红尘之事,且看他如何顺应他的天命便是。” 和尚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结伴而去。 车上,贾瓒面色不悲不喜。 他弥留之际忽然来到这个世界,若说他完全不相信有神仙的存在,便是自己骗自己,但却也仅限于此。 作为一个生活在唯物主义社会的人,即便这世上有神仙的存在,也别指望着他对他们有多大敬畏。 圣人曾曰过:敬鬼神而远之。 你高高在上的当你的神仙,我在红尘之中造我的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碍着谁。 至于那和尚说什么天命在北,在他看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屁话。 什么叫天命? 前世的教育告诉他,历史是由普罗大众书写的,人心之所在即是天命。 谁站在芸芸众生一边,天命就在谁那里。 一句轻飘飘的“天命在北”便想概括一切,简单幼稚至极。 车厢内,由于这两个古怪的和尚道士,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秦可卿担忧的望着自己的丈夫。 几人的对话,也传到了里面。 贾瓒对神仙没什么敬意,但她就不一样了,贾瓒在大同苦战的时候,她还天天去佛堂给贾瓒祈福呢。 另一边的黛玉,则是另一番光景。 一双丹凤美目满是崇拜的望着贾瓒。 “让你供奉的仙神出来与我说话”,“我之所在,即天命所归。” 在这封建礼教时代,这就是堪称大逆不道的发言。 就是这番话,却犹如陨石从天而降一般,将少女十几年封建礼教建立起来的世界观砸的粉碎。 世人所敬畏的仙神也不过如此,你说天命在北,我却便偏要逆天而行。 这般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骇人气魄,直接让黛玉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她年纪尚小,虽然知道些贾瓒口中“男子为奴,女子为粮”,“易子而食”的典故,但并未有过任何深入的理解。 恍惚间,她似乎有种感觉,贾瓒所谋求高官厚禄的动机,似乎与以往她所不齿的“国贼禄鬼”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就这么一路沉默着,马车来到了秦府门前。 早有贾府仆役先到一步传信,得知贾瓒也要来,秦业不敢怠慢,领着自己的儿子秦钟在门楼里等待着迎接。 虽说贾瓒是他女婿,但毕竟是一品子爵,身份尊贵,他一个区区工部五品小官,不敢托大。 秦家论及奢华,自是不能与贾府相比,却也青堂瓦舍,清幽别致。 在院子里下了车,贾瓒深深的作了一揖,口称:“如何能劳烦岳父大人亲自迎接,折煞小婿也。” 秦业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身着玄色锦袍,身形略胖,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看上去与一寻常富家翁没什么两样。 他笑道:“则璞贵为子爵,老夫自当亲自迎接,礼不可废。” 翁婿二人随即开始了商业互吹。 等得不耐烦的秦可卿,在瑞珠和宝珠的搀扶着下车,不满的道:“爹,外头还飘着雨呢,你们就别在院子里寒暄了。” 两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相视一笑,携手步入后宅。 第59章 生性羞涩的秦钟 进花房落座,黛玉给秦业问安后,便被秦可卿拉去了她的闺房。 受限于男女大防,哪怕是来做客,黛玉也不能在外宅多待。 花房内,秦业陪着贾瓒说话。 秦钟则是整个人局促的缩在椅子上,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时不时瞄一眼贾瓒。 这小子约莫十岁左右,长得唇红齿白,面容秀丽至极,柔柔弱弱的,举止羞涩,若非外人不知,还会以为他是个女孩。 单论及容貌,别说是男子,便是女子也少有能及的上他的。 贾瓒感觉到他在偷看着自己,便朝着他笑了一下。 他小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低下了头,看的贾瓒直皱眉头。 身为男孩,这般扭捏,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秦业见状,也望向自己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老来得子,对于秦钟的管教向来严格,但终究是年纪大了,精力不足,管不住愈发顽劣的秦钟,便将他扔给秦可卿去管教。 在这个姐姐的教育下,秦钟的性子倒是柔顺了许多,但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柔顺的有些过了头。 如今他的性子跟个女孩似的,在外人面前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你姐夫来了,去给你姐夫见礼”,秦业冷声吩咐道。 秦钟昂起脸儿望着父亲,面有面有戚戚,磨蹭着站起身来,走到贾瓒面前躬身行礼。 “见……见过……姐夫……” “你……”秦业见他这般扭捏,顿时怒火万丈,一拍桌子就要开骂。 秦钟脑袋一缩,三两步跳到了贾瓒身后,看其身手熟练,显然也不是头一回了。 “泰山大人息怒”,贾瓒笑道。 秦业长叹一声,坐到椅子上,愁眉苦脸道:“老夫也不知做了什么孽,生下这个孽障,学文文不成,学武武不就,性子又这般胆小怕事,唉……” “泰山大人不必忧心,鲸卿年纪尚幼,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改善”,贾瓒轻声劝道。 正在这时,秦可卿从厅外款款而来,对秦业屈膝一礼,坐到了贾瓒身边。 “你不去陪着林妹妹,来这边作甚?”贾瓒柔声问道。 秦可卿美目望着自己父亲与弟弟,笑道:“林妹妹看起书来便不理会旁人,让瑞珠在旁服侍便可,我过来瞧瞧。” 她侧脸望着秦钟,微微凝眉道:“又怎么了?你又惹爹生气了?” 在自己姐姐面前,秦钟放开了许多,他红着脸低着头,嘟囔道:“我哪知道……他自己莫名其妙的发火……” 秦业一听,顿时又要暴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贾瓒连忙又劝下了他。 见有人拦着,秦钟更加大胆,昂起脸咧开嘴偷笑。 秦可卿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下他,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好,对贾瓒道:“父亲他精力不济,几年前便将鲸卿交由妾身管束,但……也不知是不是妾身的问题,鲸卿他现在的性子……唉……” 说着,她也唉声叹气了起来。 贾瓒望着秦钟,思索起他在原着中的命运。 这小子无愧于他的名字,是个情种,在原着当中因为喜欢上小尼姑智能儿,把秦业给活活气死气死了,后来没过多久他自己也病死了。 如今成了自己小叔子,他自然要出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重蹈覆辙。 “来,鲸卿,过来”,贾瓒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 秦钟依旧低着脑袋,慢慢的走过来,仿佛警惕的兔子一般,稍有个风吹草动,便要跳走。 贾瓒不想吓着他,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道:“可曾开始读书?” 秦钟摇摇头,依旧低着脑袋。 旁边的秦业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用斥责的语气道:“此子顽劣不堪,杂书倒是读了不少,有用的书却是一个字都读不进去。” 秦钟一听,脑袋更低了。 贾瓒笑了笑,道:“鲸卿,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事无成,你以后想干什么,尽管与姐夫说说。” 正瞪着自己儿子的秦业眼睛一亮。 他还在担心儿子以后的前途,可自己的女婿不就是个既能考状元,又能上阵杀敌的绝世猛人吗。 若是能看在自己面上,指点鲸卿两句,便是能让他此生受用不尽。 秦钟想了一会,慢慢抬起头望向贾瓒,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喜欢读书……” “那你长大后干什么?”贾瓒轻声问道。 “我……我……”秦钟慢慢的转头,将目光放到站在门口的王虎。 贾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这小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虎手里的佩刀。 门外,王虎正与李南一左一右的站岗,忽然发现有个奇怪的感觉。 扭头一看,却见一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子在瞧着自己,惹得他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你想学武?”贾瓒试问道。 秦钟猛地回过头来,冲着他连连点头。 “不行!”秦可卿当即出言反对。 “家里就你一个独苗,刀剑无眼,出事了怎么办?” 秦可卿杏眉倒竖,满脸的严肃,与她以往温婉可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从未见过自己妻子这般强势过,贾瓒饶有兴趣的望着她。 这种咄咄逼人之态出现在她身上,猛地一瞧,十分的新鲜,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秦钟当即又低下了头。 贾瓒笑着伸手握住妻子柔弱无骨的玉手,轻拍两下,稍稍安抚,又扭头对秦钟道:“你可知,若要从武,以后是要上战场的。” “战场之上,可不是开玩笑的,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人头滚滚,你能受得了?” 秦钟慢慢抬头,本来暗淡的目光,现在满是坚定之色,冲着贾瓒点头。 “爹!”秦可卿顿时急了,朝着秦业喊了一声。 秦业却如入定了一般,捋着胡子充耳不闻。 贾瓒笑着对秦可卿道:“夫人不必惊慌,既然鲸卿志向不在读书,你强行按着头让他去读,反而对他不利,不如就让他跟着我吧。” 不想这生性胆小羞涩的小子,竟有如此志向,贾瓒也很想试试,能不能自己培养出一个得力属下出来。 能培养出来最好,培养不出来也不碍事。 左右都是自己小舅子,以后还能不管他不成,大不了当个富贵闲人,悠然度过此生便是。 秦可卿轻咬着樱唇望着秦钟,一想到这孩子要与丈夫一起上阵杀敌,她的心便止不住的狂跳。 有贾瓒一个上战场,就已经让她心惊肉跳了,再加上自己弟弟,以后打起仗来,还让不让她活了。 望着自己妻子的神情,贾瓒便知她在担忧什么,轻笑着抚摸着妻子的玉手,道:“为夫向你起誓,断然不会令鲸卿陷入危局,若有违背,便叫我……” 还未说完,秦可卿便猛地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夫君又胡说,我信你便是”,秦可卿嗔怒的说道。 贾瓒笑弯着两只眼,冲她眨了下,在那散发着香气的掌心亲了一口。 手上忽然传来的触感,让秦可卿娇躯一震,脸蛋儿顿时红了,连忙收回小手,心中羞涩的责怪贾瓒。 “夫君真是的……当着爹的面……还这般……” 秦钟一直在偷偷看着自己姐姐,见她忽然一言不发,顿时对贾瓒生出了涛涛的景仰之情。 在别人眼中,秦可卿性情温和大度,与人和善,端庄秀丽,是个极好的女子。 但在他这个弟弟眼里,秦可卿却与之完全相反,是个强势的女人,对他管教极严。 能一言不发,便能降住自己心中大魔头一般的姐姐,如何不让他感到惊奇。 贾瓒扭头望向秦业,问道:“小婿方才所言,不知岳父大人意下如何?” 哪怕是自己小舅子,也不能说带走便带走,还是要征求一下秦业的意见。 秦业满眼欣慰的望着贾瓒,笑道:“则璞既然看得起他,便是他的福分,我没有意见,日后则璞便待我管教于他。” 言罢,又望向了秦钟,怒声道:“若是这小子顽皮不服管教,则璞尽管责罚,不必计较其它。” “岳父大人言重了”,贾瓒笑着摇摇头,扭头对秦钟道:“即便从武,也要知晓道理,这书,你也一样要读。” “待我与你姐姐回去后,你便一同住到贾府来,我自会亲自教导于你。” 秦钟这才露出了笑脸,重重的点头。 但秦业却怒斥道:“往日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不成?你姐夫日理万机,能抽身亲自教你,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还不赶紧谢谢你姐夫。” “多……多谢姐夫……”秦业懵懵懂懂的作了个揖。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贾瓒笑着说道。 北齐名将,兰陵王高长恭,便是因为长相比女子还要貌美,忧心无法威慑敌军,是以每逢上了战场,便要带上一副狰狞的面具。 这秦钟也是如高长恭一般,面容好似女子一般俊美,保不齐能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成了另一个兰陵王呢。 第60章 齐王 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 在秦府吃过午饭,秦钟便拉着贾瓒来到了书房,聊起了诗词歌赋。 好在前身留下的诸多记忆,贾瓒对这些虽不是特别精通,却也还算擅长。 秦可卿则回到了闺房陪黛玉,至于秦钟,这小子吃过午饭,便带着下人跑了出去,也不知去哪玩了。 翁婿二人一直聊到了近黄昏之时,才在瑞珠到来后停了下来。 原来秦可卿见时候也不早了,遣她过来问问贾瓒,他们何时启程回贾府。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秦业这才醒觉,望着窗外已经略有些暗的天色说道。 贾瓒想了想,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日便不走了,你派人去将黛玉小姐送回去。” “对对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在此小住一日,不走了”,秦业乐见如此,喜笑颜开的说道。 瑞珠点点头,领命而去。 书房内,有秦府丫鬟掌灯之后,还未过瘾的秦业又拉着贾瓒聊了起来。 正当二人相谈甚欢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秦府两进的小院,书房距离正院只一墙之隔,相距不远,一听便能听到。 “出什么事了?”秦业凝眉往外望去。 忽然,便听见王虎的怒吼声。 “你们是什么人?” 贾瓒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即起身往外走,秦业随即跟上去。 院内大门一侧,十几个小厮打扮的人簇拥着一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正对着对面王虎李南二人叫骂。 那年轻人面色潮红,明显有些醉意,迷离的眼睛往后院望着。 “怎么回事?”贾瓒与秦业来到院中,对王虎问道。 王虎微微侧脸,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众人,道:“方才钟少爷几人神色慌张的回来,这些人跟着便冲进来了。” “鲸卿?”贾瓒微微皱眉,抬眸往人群正中的年轻人望去。 此人外表英俊,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衣着华美,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明显是酒色过度所致。 目光扫了一眼,便停在其腰间所挂着的一块龙形玉佩上。 察觉到有人瞧着自己,他抬眸往贾瓒望过来,一双醉眼顿时一亮,惊呼道:“竟又有个俊美的相公!” 贾瓒一听,顿时明白了事情经过。 在大梁,相公一词一般是妻子用来称呼自己丈夫的。 但还有另一种情况,是有着特殊嗜好的男子,对于男宠的称呼。 这人很明显是偶然间在街上撞见了秦钟,生起心思,一路尾随而来。 李南一双虎目顿时冒出森然的杀意,“噌”的一声抽出佩刀,怒吼道:“大胆,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子爵,岂是你能随意羞辱的?” 对面却有人满不在乎的嬉笑道:“区区子爵而已,有何嚣张的?” 李南顿时怒极,正要冲出去时,便被贾瓒按住了身子。 拦下他后,贾瓒冷笑着望向那男子,道:“在下贾瓒,不知来人是哪位王爷?” 年轻男子一愣,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又不知是从哪听见的。 见贾瓒已经认出自己等人的身份,人群之中有人嬉笑道:“说出我主名号,吓汝一跳,你可听好了,我主乃是当今二皇子,齐王殿下。” “齐王?”贾瓒冷笑了下。 还吓我一跳,你以为你是刑道荣吗? 说真的,现在的大梁,除了永安帝与太上皇,顶天了再加上个忠顺王,别的不论是谁来,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更不用说只是个连太子都不是的皇子了。 直到此时,这位齐王殿下才想起贾瓒是谁,顿时大吃一惊,酒醒了大半。 “齐王殿下,你如此强闯朝廷命官府邸,又出言羞辱勋爵,待下次大朝,我必参你一本”,贾瓒冷笑道。 听到这话,齐王另一半酒也醒了,额头冒出了丝丝的冷汗。 不想当太子得皇子,不是个好将军。 既然想当太子,便要费尽心思的搞清楚,自己父皇身边都有哪些心腹,然后用尽全力去巴结。 皇帝若是在立储一事上犹豫不决,便会询问身边人的意见。 若是能得他们鼎力相助,太子大位不愿矣。 很不幸,今天他得罪的,便是自己父皇的绝对心腹。 齐王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一时精虫上脑,误了大事。 连忙甩开扶着自己的下人,语气诚恳的对贾瓒道歉。 “本王酒醉一时糊涂,若是有得罪贾大人之处,还望贾大人海涵。” 身边的下人们见他这般,顿时面面相觑。 看来这回踢到了个连他们主子都不敢惹的铁板,这下完了。 贾瓒见齐王主动服软,顿觉有趣。 本以为是个草包皇子,谁知这位能屈能伸,看来也不是个善茬。 王爷亲口致歉,贾瓒自然也不敢托大,面无表情的回礼。 待礼罢后,他语气冰冷道:“殿下身为皇子,当以身作则,内修于心,外修于行,以为天下表率才是。” 这般劝导之语,齐王自己都不知听到了多少,当下连连赔笑道:“贾大人说的是,本王记下了。” 言罢,他扭头望向方才对贾瓒喊话的下人,冷声道:“哪个让你多嘴的?” “我……我……”这人冷汗连连,望着齐王,又扭头望向贾瓒,猛地冲出人群噗通一声跪下。 “贾爵爷,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一边朝着贾瓒喊,一边在自己脸上狠狠的抽着耳光,没抽几下,脸上便已经红肿一片。 齐王满脸堆笑,朝着贾瓒一礼,道:“本王御下不言,有所得罪之处,还望贾大人海涵。” 贾瓒不知可否,抬头看了看,道:“天色不早了,殿下回府吧。” “是是”,齐王连忙应下,接着又试探道:“那大朝会……” 贾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只要殿下修身养德,瓒自然不会与殿下为难。” “贾大人度量宽广,本王佩服”,齐王顿时松了口气。 以这位在父皇面前受宠程度来看,若是参他一本,依照父皇的性子,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即如此,本王便不打搅了,告辞”,齐王连连作揖,倒退着往外走。 贾瓒与秦业一道往前走,意思一下,送送齐王。 “二位大人留步,不必送了”,齐王满脸笑意,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去。 秦府门外,望着齐王诸人身影,秦业望着贾瓒,感叹道:“当今圣上四位皇子之中,二皇子齐王沉迷酒色,体弱多病;四皇子魏王脾气火爆,无容人之量;五皇子赵王虽未传出什么恶事,但其人贪玩,才能平庸。几王皆无人君之相,现在朝野上下,都寄希望于还未出宫建府的六皇子身上。” “陛下年富力强,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贾瓒笑道。 谁当太子,他压根就不在乎。 反正到最后坐上皇位的,都是他贾瓒。 第61章 庞弘的密谋 秦钟本就胆小,猛然碰上这种事,着实被吓的不轻。 好在他年纪尚小,秦业与秦可卿的管教也严,对这些东西并不太懂,很快也就没事了。 晚饭后,贾瓒派人将黛玉送回了贾府,自己夫妻二人在秦府留宿,住在了西厢秦可卿的闺房内。 在自己娘家,秦可卿有些放不开,罕见的没有索取,让贾瓒难得的休息了一天,夫妻二人和衣而眠。 翌日一早,朝阳如画,金色的光辉划破夜空,照亮了高大巍峨的长安城墙,在远处山峦之间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大梁的长安城,其规格基本与唐时的长安城相同,城内也被分为一百零八坊市,只是名称有所不同。 城内以中央的天街为界,被分为东城西城。 东城这边,基本是朝廷大员、勋贵、王爷公主等贵人的府邸,西城则主要住着民间富绅,以及品级较低的官员。 正因如此,民间多以“东贵西贱,南贫北富”来总体概况长安人群分布。 东城,相距荣宁街不远的黄德坊,当朝首辅庞弘的府上,大清早的,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庞弘刚刚起床,正在后书房里品茗看书。 此人被庞府管家带到了书房内,立即大礼参拜。 “下官李衡,见过庞阁老。” 庞弘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多谢阁老”,李衡略显拘束的坐下,屁股只敢有一半坐在椅子上。 “事情查的如何?”庞弘放下书本,淡漠的望着他问道。 他刚刚坐下,又立马站起身来,恭敬的弯着身子,道:“回阁老的话,所获颇丰。” “哦?”庞弘眉毛一挑,顿时来了兴致。 看他还站着,庞弘一改态度,亲切的道:“你是兵部侍郎,朝廷命官,在我面前不必拘束,坐吧。” “多谢阁老”,李衡谢了下,坐到椅子上后,开口道:“下官问了兵部派往大同、与贾瓒一道返京的监军,据其所言,那贾瓒有杀俘之举。” 庞弘两道白眉凝在一团,随即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即问道:“所因何事?” 李衡回道:“依那人所言,他们刚出大同没走多久,便有俘虏意图逃脱,被押送官兵镇压后,贾瓒命人随机从俘虏中抽出五百人,就地格杀,以为威慑。” 言罢,他面露喜色,对庞弘拱手道:“阁老,无故杀降乃大罪,依下官看,足以令那口无遮拦的小儿喝上一壶了。” 然而庞弘却捋着胡须没有理会他。 见他没反应,李衡略显尴尬,干巴巴的坐在椅子上,等他问话。 良久,庞弘才开口问道:“如此,那监军为何不主动上报?” “这……”,李衡有些语塞,结结巴巴的不敢多言。 那人是他的小舅子,生性放荡欺软怕硬,是他走后门安排进兵部混饭的。 这家伙那日见贾瓒眼都不眨的杀了五百人,被贾瓒的气势所摄,怕极了贾瓒,压根不敢去招惹,如果不是他主动去问,这小子还不会开口。 如今被庞弘问起,说不得要被问罪,他身为姐夫,即便这个小舅子再不堪,也要尽量的保一下。 庞弘何等人精,眼一瞄,便猜出了个大概。 冷哼一声,顿时吓的李衡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朝他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望着这个人,庞弘只觉得心累。 想他庞弘,也是自诩人中龙凤,怎么手底下尽都是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阁老,要不……下官这就回去准备,好在明日大朝上当众弹劾贾瓒?”李衡试着转移话题。 “嗯”,庞弘懒得跟他废话,挥挥衣袖让他离去。 李衡躬身一礼,扭头逃似的离开了书房。 他走后,庞弘的手指不断敲打在书桌上,发出“嗒搭”的声响。 没过多久,他便又把自己管家招了过来,询问道:“那贾瓒虐杀家奴,抢夺家仆家产的消息,可属实?” 管家斩钉截铁道:“小的敢拿脑袋担保,绝对属实,现在满长安都传遍了。” 言罢,他又吸溜了下嘴,犹豫着道:“不过……昨日那小子又有新动作。” “什么动作?”庞弘问道。 “他从家仆手中夺来的银子,尽数拉去了宫门外,只身一人入了宫,过了好久才出来。” “什么?” 庞弘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咬牙切齿的扭头往荣宁街方向望去,恨恨的说道:“这小王八蛋,这般年龄,为何手段如此老练。” 本想就此事,结合前番贾瓒杀俘,一起弹劾贾瓒,却未曾想,人家先手一步,向皇上表了忠心。 都已经坐到了这种程度,怕不是他虐杀家仆之举,也已经准备好了后手,就等着有人跳出来呢。 这种滴水不漏的手段,完全不像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年轻人。 “不对”,庞弘仔细一想,这般做法,与贾瓒以往的作风大不相同。 随即他便想到了贾瓒的老师,礼部尚书简成。 “简成老贼!”庞弘怒不可遏,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管家也听懂了个大概,开口问道:“那……老爷,都察院那边,还要不要他们在明日弹劾贾瓒了?” 庞弘摆摆手,叹道:“还弹劾什么?明知人家有了准备,还要自己往里钻不成?” 接着又想起刚离去的李衡,无奈道:“就连李衡那边的弹劾,也无多大效果,不痛不痒罢了。” “不……不能吧……”管家不敢置信的说道。 无故杀俘可是重罪,即便不可能就此斗倒贾瓒,也能让他狠狠的脱层皮。 庞弘摇摇头,道:“无故杀俘的确是重罪,但东胡人意图逃脱在先,他反手镇压在后,若他不要面皮死不承认杀俘,只说是他们是死于镇压,在陛下刻意袒护之下,这事也奈何不得他。” “额……不能吧……”,管家不大相信,犹豫道:“这小子虽然可恨,却也行事磊落,光明正大,为人正……” 越往下说,他越感觉不对,自己好像是在夸他。 便立马换了口吻:“他应该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之人。” 庞弘并未计较他刚才所言。 回想起那日贾瓒在朝堂上痛骂邹宽,摇头恨道:“这小子现在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出口成脏,如市井间泼皮无赖一般,他现在做出何等出格之举,老夫都不会意外。” 管家挠挠头,道:“那……李大人那边……他还要继续弹劾吗?” “他身为兵部侍郎,这本就是他分内之事,便让他继续吧”,庞弘摆摆手。 “那小的便去通知都察院那边,让他们不必白费功夫了”,管家问道。 庞弘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 书房内又只剩下了庞弘自己。 只听他长长一叹,愤愤不平道:“贾代化,原想随着你兄弟二人离去,贾家便会就此没落,未曾想,你竟有了个如此难得的子孙。” “真是……天不亡你贾家。” 第62章 欲哭无泪的秦可卿 秦府。 夫妻二人又在秦府盘桓了一上午,等吃过午饭后,才带着秦钟启程返回贾府。 到了院子里下车,贾瓒领着秦钟与秦可卿往自己小院而去。 头一回进来这国公府,秦钟东张西望的,只觉得哪哪都新鲜。 他出众的外貌,也引起了府上下人丫鬟们的注意。 男的还好,瞧见了他也只是愣了下,随即便行了个礼,该干嘛干嘛去了。 那些丫鬟婆子就不一样了,胆子大的,便直勾勾的望着他,面皮薄的,便偷偷的打量。 尤其是那些已经嫁了人的女子,更是胆大,不时的冲他抛媚眼。 惹得秦钟低着头红着脸,一路上就没抬起来过。 见他如此害羞,那些女子大感有趣,更是大胆的调戏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嬉笑声。 贾瓒一直在暗自观察着秦钟,见他这般作态,轻笑着摇头,眉头一皱,冲着那些女子冷声道:“你们都很闲吗?” 这些女子这才停了下来,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讪讪的离去。 秦可卿在贾瓒身后,教育着自己弟弟:“你是男孩,不能这般害羞,要勇敢一些,多跟你姐夫学学。” “没错”,贾瓒转过身来,笑着对秦钟道:“你是主,他们是仆,只有他们怕你的份。” 他上前拍拍秦钟的肩膀,道:“来,拿起所有的底气,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秦钟昂起头,白玉般的小脸露出了潮红之色,呼吸急促的望着贾瓒,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你们……都……都很闲吗?” “……” 一句话,差点听的秦可卿破防。 若不是秦业年纪大了,她都想立即回家跟他说一声:“爹啊,这个号好像练废了,要不你您老再努努力,换个号重练吧。” 前边两个字,秦钟喊的还算洪亮,但后边又不行了。 柔柔弱弱,软声细语,哪里有半分贾瓒的霸气,搞得好像是请人家帮忙,自己又拉不下脸一样。 望着欲哭无泪的妻子,贾瓒笑了笑,握住妻子的玉手,安抚道:“没事,慢慢来,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秦可卿扭头看向贾瓒,高耸的胸脯起伏着,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领着垂头丧气的秦可卿,和低头不语的秦钟,三人回到了贾瓒原本居住的小院。 墨竹已经将东府那边小院里的东西,都搬了回来,收拾打扫完毕。 长时间不住人,虽然时常有人过来打扫,却依旧有着一股萧条之感。 回到院子里,歇息了一番,便开始给秦钟安排住处。 秦可卿对自己弟弟相当上心,亲自挑选,给秦钟安排到了贾瓒这座小院后面的一个院子去住。 接着又在府里挑了几个为人较为机敏,模样还算周正的丫鬟,指派给了秦钟。 一通忙活,把秦钟安排妥当之后,夫妻二人刚一回到小院,便听见外头莺莺燕燕的女人说话声。 人还未至,王熙凤的声音倒是先到了。 “妹妹,听说你回来了,我们来瞧瞧你。” 珠帘被掀开,王熙凤摇曳着动人的身姿,一马当先的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元春抱着小惜春一起进来,迎春探春两女与黛玉走在最后头。 除了已经回到史家的湘云,与向来不怎么理会外事的李纨,西府那边的姊妹姑嫂们一下子全来了。 “呀,姐姐妹妹们来了”,秦可卿连忙去迎接。 “都来了”,贾瓒微笑着与她们打着招呼。 几女七嘴八舌的与他问好,乱糟糟的听的人不大真切。 “好了好了,别客气了,都坐吧”,贾瓒被她们吵得头疼,连忙招呼众人落座。 各自坐好后,王熙凤开口与秦可卿聊了起来,随后探春加入战局,元春也饶有兴致的加入,黛玉与迎春时不时的搭上两句,惜春则与迎春一块喝着香茶吃着点心看热闹。 再加上几女各自带来的丫鬟们,一时之间,这后房中如沸反盈天,听的人脑仁疼。 虽然这些女子无不是人间绝色,即便一旁服侍的小丫鬟,也都是万里挑一容貌出众的女子。 但俗话说,两个女人就是一千只鸭子,眼下这一屋子的女人,更是不得了。 贾瓒无奈的拍拍脑门,丢下一句“你们聊,我去花园转转”后,便逃离了现场。 难得见到他这般窘迫,众姐妹顿时笑作一团。 来到了宁国府花园,望着杨柳飘飘,鲜花锦簇,心里这才平复了许多。 找了个阴凉处,着人搬了架躺椅过来,往上面一躺,舒服的呻吟了两声,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春日里,人本就容易犯困,在徐徐春风的吹拂下,贾瓒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贾瓒只觉得有人过来,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侧脸往旁边一瞧,原来是墨竹来了。 “少爷”,他来到贾瓒跟前躬身一礼,道:“咱们府里庄子上管事的乌进孝,带着东西过来,说是请少爷和少奶奶金安。” 赖二被赶出了府去,贾珍被拿下,如今贾瓒又搬了回来,作为贾瓒身边得力的小厮,墨竹摇身一变,成了宁国府下人里边最有排面的人。 虽没有正式得到任命,但他已经是事实上的宁国府大管家,下面哪个人都不敢跟他龇牙。 “乌尽孝?”贾瓒揉揉睡得有些迷糊的双眼,头脑还未完全,只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得到了原身留下的记忆,他自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的耳熟,指的是这个名字好像在红楼梦书中出现过。 坐在躺椅上迷糊了一会,大脑逐渐清明,聪明的智商重新占领了高地,他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宁国府九个农庄的总管事,原书中贾珍称其为“老砍头的”,也与赖大赖二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年上供的时候,哪怕以贾珍那种蠢材,也能算出该有五千两银子,这家伙却楞是敢只给贾珍报了个两千五百两出来,足足少了一半,以此可见其有恃无恐。 想起来了这个人的生平,贾瓒冷笑道:“黑山村离京城两百多里,我这刚收拾了赖二,后脚他便来了,看来他在府上有不少眼线。” “那……少爷的意思是……”,墨竹眼中流露出丝丝的杀意。 贾瓒侧过脸,道:“人,我就不见了,处置赖二的经过你也知道,便与赖二一般处置吧,去通知王虎他们。” 他上下瞄了墨竹一眼,笑道:“这差事交给你去办,办的好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来管,若是办的不好……” 猛地他脸色一变,作生气状:“你小子下半辈子,就跟在我身边端茶递水吧。” “这样啊”,墨竹挠挠头,凑过身子道:“那我干脆存心办不好得了。” “你敢!” 话音未落,贾瓒猛然作势要打。 墨竹撒丫子便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臭小子”,贾瓒笑骂着摇头。 第63章 贾蓉:二叔啊……我过的苦啊…… 继续回到躺椅上躺好,正在昏昏欲睡之时,便又见巧儿正往这边过来。 春日的阳光下,她身穿淡雅的白底粉色襦裙,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娇小的身子,仿佛一只活力满满的小鹿一般。 似雪般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柔腻,如精心雕刻的瓷娃娃,尽显少女的烂漫可爱。 “二爷”,巧儿眉眼间恍若桃花盛开,三两步蹦跳着来到贾瓒身前,道:“东府老太太差人过来问问,二爷要不要去一趟玄真观,把大爷的事与太老爷说说。” “玄真观?”贾瓒低头想了下,抬头道:“择日不如撞日,便现在去吧,明天之后,我怕不是没什么时间了。” 明天就是大朝会,皇帝说不准便要在大朝会上宣布另立新军的事,到时候可有他忙的了。 “嗯,我去叫墨竹”,巧儿说着便要走,刚一转身便被贾瓒叫住。 “他有别的事处理,不要去叫他,随便找几个下人与我去一趟便是”,贾瓒吩咐道。 巧儿点头应下,扭头去叫人去套车。 贾瓒躺在躺椅上,望着随风飘荡的依依垂柳,面容上有几分的不解。 “贾敬!?” 那日贾母与他讲贾府过去的事时,并未提及过贾敬。 但从原身记忆当中能够得知,贾敬在出家修道之前,曾是东宫属官,任太子洗马一职。 初时他还以为,贾敬就是永安帝在东宫时的属官,但现在看来,当时的太子,应该就是起兵谋反的怀德太子。 贾敬有可能被牵扯,甚至主动参与了怀德太子谋反一案。 因此才不得不舍弃家业,出家避祸。 从他能提前把贾蓉给带走,刻意躲避贾瓒来看,这个最终吃金丹吃死的家伙,并不是原书当中的那个痴迷修道、消极避世之人那么简单。 “既然已经出家,便老老实实的修道,别妨碍到我,不然的话……”贾瓒眼中迸出惊慌,轻声呢喃着。 不多时,马车套好。 贾瓒先是去了趟库房,拿了些上好的人参灵芝之类的补品,带上几个人,上了马车出门而去。 一行人出了城门往南,走了约莫四十里,便来到了玄真观。 在门口下了车,贾瓒抬头望去,只见此观宁静庄严,坐落于两山之间,烟雾缭绕。观内黄墙红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颇具古朴之风。 现在不逢年不过节的,并无香客前来上香,门口人迹寥寥,只余数名道童在台阶上扫地,旁边站着两个年纪稍大些的道士。 远见山道上来了一辆华美马车,自车上下来个鹤骨松姿,面如冠玉的儒雅贵公子,那两名道士不由得慎重了几分。 其中一人上前见礼,道:“无上天尊,这位居士,今日并非香期,蔽观不接待外客,还望居士见谅。” 贾瓒略一点头,道:“在下贾瓒,家父长元道长在贵观修行,今日前来问安。” 那道士一听,大喜过望,一点也没有了出家人的淡然,脸涨的通红,激动道:“未曾想,竟是贾魁元当面,小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如同后世狂热粉丝见到了偶像一般。 “不敢”,贾瓒轻轻还礼。 另一位道士也是笑的满面红光,让开身子道:“贾魁元还请客堂用茶,我等前去通报。” “请”,贾瓒和风细雨的与二人步入观内。 在外面还看不真切,一入观内,便见古树参天,曲径通幽,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味道,耳畔交织着钟声与道士们的经声,氛围感十足,使人不由得心境平和。 来到了客堂坐倒,那两名道士奉上香茶,便离去禀报。 没等一会,便见堂外有一爽朗的声音传来。 “福生无量天尊,在下云邱子,为此间住持,贾魁元大驾光临,敝观蓬荜生辉,不胜荣幸。” 却见从门口步入一圆脸中年胖道士,手持拂尘,一手立于胸前,红光满面,相当正式的给贾瓒行礼。 “道长过讲,后学幸进,不敢当道长如此大礼”,贾瓒连忙起身还礼。 见礼后,两人落座,还未开口讲话,却见堂外跑进来一个年轻道士。 “二叔啊!!!” 未等贾瓒看清来人,便听见一道杀猪般的惨声。 那道士手脚麻利的扑到贾瓒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哭嚎道:“二叔啊!!!” 贾瓒仔细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 来人是贾珍的儿子贾蓉,但外貌却与他记忆当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想他贾蓉,虽在贾珍面前无甚地位,但好歹也是堂堂宁国府大少爷,自然是养尊处优。 长相虽说比不上秦钟那般绝世美男子,却也绝对能称上一句风流倜傥。 再看现在,贾蓉跪在地上涕泪横流,面有菜色,羸形垢面,看上去相当的狼狈。 似乎在道观里干了不少活,皮肤粗糙黝黑,身上也消瘦了许多。 这么一看,风流倜傥肯定是没了,初具人形还差不多。 “嘶嘶嘶”,贾瓒倒吸一口,望向坐在一旁云邱子。 虽说我不咋待见这个侄子吧,可你们也太黑了吧,我家好好的人,送你这才多久,便成了这副德行。 似乎察觉出了贾瓒心中所想,云邱子连忙解释:“小蓉居士自来到观中,一直都由长元道长管束,我等从不敢过问。” 言下之意,都是你爹干的,跟我们没关系。 贾瓒又望向哭的撕心裂肺的贾蓉,啧啧称奇。 也不知贾敬都对他干了些什么,就这状态,怕是他爹死了都没这么伤心。 贾蓉跪在地上,也不会讲别的了,只一个劲的哭嚎着喊二叔。 被他喊得心烦,贾瓒斥声道:“嚎什么?你是要给我哭丧不成?” “二……二叔……”贾蓉抽泣着吸吸鼻子,哭道:“我……我过的苦啊……” “起来回话,在道长面前成何体统”,贾瓒怒道。 贾蓉从地上爬起来,道:“二叔……他们虐待我……每餐吃食尽是些萝卜青菜……有时连油都不放……” 云邱子连忙又解释:“我等观中餐食皆是如此,绝无苛待小蓉居士之处。” 贾蓉也不理他,继续道:“还有太爷……天天让我在院子里蹲马步……绕着山跑……还让我提石锁……” 似乎讲到了伤心处,贾蓉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稍微有些差错……就拿鞭子抽我……我……我……二叔啊……我受不了了……你带我回去吧……” 说着,他又噗通一声跪下了。 还未等贾瓒开口,便听堂外传来一声怒吼:“孽障!安敢在此胡言!” 贾蓉一听,条件反射般从地上跳了起来,躲到了贾瓒身后。 堂外,贾敬身着道袍,怒气冲冲的进来。 贾瓒连忙起身,躬身道:“问父亲金安。” 贾敬嗯了一声,冲他点点头,又望向他身后的贾蓉,吼道:“孽障,今日功课还未完成,你来此作甚。” “我……我……”,贾蓉被吓得手足无措,扭头望向贾瓒,顿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一年多未见二叔,我想念的紧,今日他来了,我来看看二叔。” 这个屁放的倒是合情合理,他身为侄子,来见他亲叔叔再正常不过。 “见也见了,还不滚去练功?”贾敬吼道。 贾蓉缩着脑袋,用求救的眼神望着贾瓒,磨磨蹭蹭的离去。 他走后,云邱子也站起身来,道:“贫道便不打搅道长父子相叙了。” 贾瓒与贾敬施礼相送。 迎客堂中,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贾敬落座后,贾瓒开口道:“父亲,兄长他出事了……” 话未讲完,便被贾敬打断。 “此事我已知晓。” 已经知道了? 贾瓒一愣,心中暗暗称奇。 看来他也并不是单纯的修道啊,对外头的消息还挺灵通。 第64章 试穿诰命服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不修德行,早晚都有此劫”,贾敬捋着胡须,神色淡然道。 既然这事他已经知道,便没必要再提了. 贾瓒怀疑的望了一眼贾敬。 不是说你身体不好,才让贾蓉来照顾你的吗? 骂贾蓉时那般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当下试探道:“前番得知父亲身体欠安,儿子特地从库房找出不少珍奇补品,特来看望父亲,但见父亲精神抖擞,儿子也就放心了。” 贾敬点点头,一点没有解释的意思:“嗯,你有心了。” 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看的贾瓒心中暗骂不已。 正当他还欲再说时,贾敬道:“你归家之后做的很好,为父很是欣慰,你大哥自己作孽,全是他咎由自取。他去了后,家里以后就靠你了,莫要像以前那般急躁,稳重一些,慢慢来。” 话落到贾瓒耳朵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话里有别的意思。 不等他细想,贾敬说完后便站起身来,道:“好了,为父身体已无大碍,你放心回去吧。” 贾瓒也跟着站起来,想起贾蓉的那般凄惨模样,问道:“那……蓉哥儿……” “哼,那孽障全然被他爹带坏了,小小年纪便不知节制,再这样下去,身子都要被酒色掏空了,让他留下,为父要亲自教导。” 一提起贾蓉,他便怒发冲冠。 见他不让贾蓉回去,贾瓒乐见如此,也不再开口。 片刻后,玄真观大门口。 贾蓉被贾敬吩咐过来送送贾瓒。 只见他苦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望着贾瓒。 “你爷爷不让你回去,我哪敢说什么,安生的在这按你爷爷吩咐去打熬身子,说不定练了差不多后,就让你回去了”,贾瓒笑道。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贾蓉哀嚎不已。 嘴里碎碎念着:“没姑娘,没小曲儿也就罢了,连酒肉都没有,天天清汤寡水的,说不得哪天我就得死这……” 他大少爷的日子过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般清苦。 贾瓒心中好笑,稍微安抚了两句,便在他期满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往贾府去也。 摇晃的马车上,贾瓒凝眉沉思。 本意是想试探一番贾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威胁到自己后续的计划。 谁知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压根就不跟他多废话。 就凭这三言两语的,又能判断出什么来。 就连那句贾瓒觉得别有深意的话,现在回头一想,依着前身的所作所为,也符合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嘱托。 思来想去也无所得,贾瓒索性懒的再想。 “算逑,躲在道观里苟且偷生之人,又能对我有几分的威胁?” 悠然长呼一声,在车上闭目养神。 待马车进到宁国府院子时,天已经落黑了。 回到自己小院,还未进后屋,远远的便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 “还没走啊”,贾瓒行走的脚步一顿,头又开始疼了。 屋内,贵妃榻上整齐的摆着秦可卿那件华贵的诰命大妆,周围一圈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判着。 “瞧瞧,真不愧是一品的诰命服,瞧瞧这针脚,这用料……”,王熙凤眼馋的不行,伸手停在半空中,想摸又不敢摸样子。 周围一张张好似二月桃花般娇艳欲滴的脸蛋儿上,均浮现出艳羡之色。 就连一向淡泊名利的黛玉见了,也是两眼放光。 先且不论这件衣裳背后代表着什么意义,世间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好看的衣裳呢。 “这衣服……真真的是……令人眼红的紧”,王熙凤玩笑道。 探春笑道:“凤嫂子再眼红也只能干着急,这件衣裳除了可卿嫂子,谁也穿不得。” 朝廷命妇的大服,乱穿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是瓒哥哥给可卿嫂子挣回来的,凤嫂子若是喜欢,便让琏哥哥也你挣一套回来呗”,黛玉接过话来,调侃道。 王熙凤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感慨道:“谁让瓒兄弟这么有本事呢,我家的那个,怕不是等我骨头化成灰了都等不到。” 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身上的官儿还是花钱买来的,这辈子都与飞黄腾达四个字无缘。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的评判时,谁也未注意到,旁边元春眼中的黯淡之色。 别的女子,还能等到嫁人那天,能穿上这凤冠霞帔风光一回。 但对她来说,此生都没有多大希望了。 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在这封建年代,这个年纪的女子,儿子都已经可以读书写字了。 身为贾家这等豪门的嫡女,注定了她不能随便找个人家嫁了,需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 可与贾家对等的人家,又有谁会娶个老女人回家呢。 若是正妻不成,给别人作妾,先不说她自己能不能接受,贾家也丢不起那个人。 堂堂嫡女,给别人作妾,简直能笑掉京城勋贵大牙。 高不成低不就,便是元春现在面临的局面。 “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既然早就已经想好,何必还要纠结于此呢”,元春心中幽幽一叹,随即打起精神来,加入了评判的队伍。 仔细的欣赏了一番,众女依旧觉得不过瘾。 王熙凤想了下,提议道:“这身衣裳可卿妹妹还未穿过吧,不如趁此机会穿上试试,咱们也好瞧瞧裁的合不合身。” “这……”,秦可卿略显犹豫。 她对这身衣裳也是喜欢的紧,还想着这头一回要穿给贾瓒看呢。 不过望着一众姊妹期盼的目光,心中一软,不忍拒绝,还是点下了头。 “好吧,我去换上瞧瞧。” 众女大喜,当即让自己的丫鬟们与秦可卿一块去卧室帮忙。 就在秦可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了卧室后,贾瓒掀开珠帘进来。 一进门,并未瞧见自己媳妇,奇道:“你们都在,可卿去哪了?” \"可卿妹妹去后面换诰命服了,一会瓒兄弟可有眼福了\",王熙凤笑道。 “是吗”,贾瓒不知可否的笑了笑,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 不就是凤冠霞帔吗,又不是没看过,后世网上图片要多少有多少,有些款式还相当的奇特,让人望上一眼便血脉贲张,还都是好看的小姐姐…… 没让众人等多久。 片刻后,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出来了,俏脸兴奋的通红,素手掀着珠帘。 众人目光望去,顿时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 却见秦可卿在巧儿和晴雯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宽大的大红底色对襟大袖长袍,上面用暗红色丝线绣的翟纹,又有金线绣出来的纹理装饰。 正面自两肩往下直至裙摆的湛蓝底色云锦霞帔上,用金线绣有展翅的飞鹤,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金丝银线交织成瑰丽华丽翟冠上,镶嵌着各色宝石珍珠,两边垂下两串珍珠坠子,随着她轻柔的脚步来回飘动。 整件衣服华美庄重至极,搭配上秦可卿优美的身段儿与绝色的容颜,一股清丽绝尘、端庄肃穆之感扑面而来,如梦似幻,美的不似人间女子。 秦可卿娇艳欲滴的俏脸微红。 她身上这件衣服,貌似是赶工赶出来的,有些不大合身,尤其是前胸和后臀,有相当的拘束感…… 事实上,这件衣服本身便是按照正常女子体型裁出来的,她之所以会觉得拘束,完全是她身材太好了。 紧绷的服装将她完美的身段儿全然展现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她有些害臊。 出来后一眼便瞧见了贾瓒,不禁心中一喜。 本来略显遗憾,却未想到贾瓒刚好回来了。 见自己相公痴迷的望向自己,秦可卿顿感骄傲。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无论贾瓒如何名扬于天下,也依旧沉迷于她的温柔乡里。 这般类似于征服的快感,着实使人欲罢不能。 众女从惊叹中回过神来,哗啦一下围了上去,又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对秦可卿的外貌,诸人无不叹服,这件衣裳也无可挑剔。 但不大合身的问题,还是让她们给看了出来。 “回头我让织造局的人派人过来,给夫人重新量体制衣”,贾瓒说道。 人群中,黛玉的目光偷偷扫着秦可卿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又低头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不禁有些气馁。 扭头望贾瓒望去,见他一脸笑意的看着秦可卿,眼中的爱意简直都要凝为实质。 心中微微泛酸:“无怪瓒哥哥如此喜欢可卿姐姐呢。” 第65章 大朝会 当晚,贾瓒相当的勇猛,秦可卿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那件不合身的诰命服,则皱巴巴的扔在了床头…… 翌日早上卯时,天还未完全亮,贾瓒便已经起床,在巧儿与瑞珠的服侍下穿戴。 今日是五日一次的大朝,耽搁不得。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让秦可卿醒了过来。 迷糊着一双美目,秦可卿挣扎着要起来服侍贾瓒穿衣,却被他强行按回了床上。 “再睡会吧,有巧儿和瑞珠呢”,贾瓒轻声道。 秦可卿也不再坚持,慵懒的点点头。 她实在是太累了,昨晚贾瓒非得要她穿上那件衣服…… 整个身子酸痛无比,像是散架了一般。 侧躺在床上,迷离的望着一身绯色一等子爵冠服的贾瓒,也露出了贾瓒昨日看见她穿着诰命一样的笑容。 女为男色,男为女色,大家都一样。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后,贾瓒亲了秦可卿一口,告别了妻子,出门去往正院。 院子里,王虎等人牵着马,早已在此等候。 贾瓒跨上一匹高头大马,一行人出了府门,径直往皇城而去。 来到了宫门口,递上名牌,王虎等人在宫门外等候,贾瓒自己进去。 长乐宫前宽广的汉白玉广场上,已经来了不少人,相熟的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见贾瓒过来,不少人均对其投以不善的目光。 对这些,贾瓒均充耳不闻,一个人站在广场上,与周遭格格不入,他也乐得清闲。 不一会,简成到来。 相比于几乎人厌狗嫌的贾瓒,简成倒是受欢迎了许多,不论是否与他有过间隙,凡是所到之处,人人皆是笑脸相迎。 一路应酬着来到贾瓒身边,简成笑道:“可曾感受到区别了?” 贾瓒受到了冷落,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此等阿谀奉承之辈,怎配与我相交?”贾瓒笑道,嚣张本色一览无余。 周围有几个官员听了,脸色顿时一变,冷哼着一甩袖子走远。 简成摇头道:“你看,你又急。” “学生惭愧”,贾瓒躬身一礼。 简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夫也不指望你一夜之间变得八面玲珑,自己记住便可,稳重一些,慢慢来。” 一听这话,贾瓒面色古怪。 怎么跟贾敬讲一样的话。 人越聚越多,很快广场上便站满了人。 随着几道净场鞭响起,所有人立即噤声,按文武分列左右,依照品级依次入长乐宫。 贾瓒并未被革去功名,现在依旧是状元,而且还是六品翰林院修撰,每个月都还能领到俸禄,按理应在文臣一列。 但他又在战场上立下功勋,授一等子爵,现职位还是大同镇云右所千户,是武职。 猛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应该站在哪边。 还未等他多想,旁边便有一身材宽厚,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伸手将他拽到了武勋队列里。 “好好的武勋家孩子,往那群酸臭庸夫跟前凑什么?” 他嗓门不小,惹得不少文臣队列中怒目而视。 贾瓒抬头一望,原来是已经故去镇国公牛清的孙子,现袭爵一等伯的牛继宗。 “见过世叔”,贾瓒恭敬的一礼。 牛、贾两家同为开国八公之一,向来亲密,前身没少与牛继宗见过面。 牛继宗上下了他两眼,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原以为你也跟你爹一样吃错了药,一心往那帮酸臭庸人堆里钻,未想到,你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一只满是老茧的大手拍在贾瓒肩膀上,又道:“不错,给咱们开国一脉大大的长了脸。” “肃静!”旁边有监督的太监高声斥道。 牛继宗连忙住嘴,又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 贾瓒不敢出声,冲他笑了笑。 进了大殿,文武官员分列左右,大礼参拜。 “参见吾皇圣上万岁。” “众卿平身” 殿内九阶高台之上,永安帝身着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不悲不喜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众臣谢恩平身后,立于永安帝身侧的进忠太监放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身为内阁首辅的庞弘手持玉笏,出列奏事:“启禀圣上,山、陕二省巡抚联名上奏,晋地大旱,百姓生计艰难,有饥荒苗头,现已有三个县出现举家逃难的情况,祈求朝廷尽快拨付钱粮,以为赈灾。” 一听是这事,永安帝只觉得脑仁疼。 钱,钱,朕也想尽快拨付,可钱在哪呢? 你一个首辅,国库里还有没有银子你能不知道?分明是想让朕从内库里拿钱出来。 让朕出钱也行,左右他又不怎么喜欢享乐,银子放那也是放,拿出来些支援朝廷也不是不行。 可内库的银子,还要供给大明宫那边,这点庞弘更是再清楚不过。 知道这些,还想着伸手要银子,分明是盯上了忠顺王拿出来的银子。 哦,除了晋地的灾情,还有九边的军饷问题。 已经拖了两年了,再往下拖,闹出哗变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户部尚书吕文康何在”,永安帝尽量克制胸中的怒意与憋屈,往下面喊道。 “臣在” 吕文康手持笏板出列。 “国库还剩下多少银子?” 哪怕早就知道没银子了,也要走程序问问,给底下的人上点压力。 不然他这个皇帝费尽心思到处筹钱,你个户部尚书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像话吗。 “国库里……”,吕文康顿了下,吞了口唾沫,道:“约莫还剩下三十万两。” 群臣一听,顿时哗然。 我堂堂大梁,天朝上国,国库里竟然只剩这么点钱了。 现在距离各地上缴税银的时间还早,国库这么点银子,怕是连发放官员的俸禄都不够。 永安帝一言不发,也未让进忠太监出言制止,任由群臣议论。 初时还好,众臣讨论的范围,也只局限于今年各地频发的天灾与叛乱上,对吕文康表示理解。 但说着说着,也不知是哪不对,话锋开始逐渐转变。 从天灾人祸的讨论,逐渐变为对户部官员,乃至吕文康本人的廉洁与否上。 听见周遭同僚们的议论,吕文康额头上逐渐渗出汗珠,偷偷打量了旁边的庞弘一眼。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庞弘歪了下脑袋,随即便扭回去,看也不看他,一言不发。 武勋队列里,贾瓒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切。 他一直在注意文臣那边的动向,注意到话锋之所以逐渐偏离,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引导。 开此头的那个人,便是内阁次辅,李文琦。 越看贾瓒越是觉得有意思。 这吕文康是庞弘的人,李文琦更是庞弘的铁杆。 怎么回事?狗咬狗?内斗? 本着吃瓜不嫌事大的原则,贾瓒继续暗中观察。 此时的吕文康难受极了,不仅要承担来自龙椅上永安帝的压力,更要承受同僚们给的压力。 殿内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要跳出来弹劾他了。 国库里没银子,朝廷便发不出来俸禄,这可是结结实实的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哪怕殿内大多数人压根不指望这点俸禄过日子,可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良久,就在吕文康快要支撑不住时,永安帝开口了。 “你可有话要说?” “陛下!!!” 吕文康凄惨的喊了一声,当即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泣声道:“非臣暗中动了手脚,实在是要用到银子的地方太多了。” “一个月前,山东白莲逆匪作乱,山东都司出兵镇压,国库里出了四十万两。” “去岁冬,江西布政司上报,天降大雨,波及一十三县,国库又拿出了五十万两用以赈灾。” “去岁秋,连日暴雨致使长江之水倒灌洞庭湖,整个湖广几无一处幸免,户部紧急调拨一百四十万两赈灾,后追加一百万两。” “除此以外,还有拨付给工部用于河务的二百万两。” “用以修建皇陵……” “发放俸禄……” “镇压……” “赏赐……” “……” 零零总总,吕文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讲,凄凄凉凉,悲悲切切,那叫一个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不禁让人感叹,花钱的地方这么多,吕大人竟然还能给留下三十万两出来,真可谓治世之能吏也。 但贾瓒听了,却只想笑。 花钱地方的确多,但他敢拿自己脑袋保证,这些钱十之有三能用在实处,都算是这群人有良心的了。 第66章 折冲军 龙椅之上,永安帝不发一言,任由吕文康哭诉。 良久,吕文康几乎将去年花钱的地方报了个遍后,见永安帝依旧没什么反应,便道:“陛下,这每一笔银子,皆有账簿可查,若是有任何一笔不对,臣敢以死谢罪。” 话说的相当硬气,看来准备十分充分。 永安帝并未让吕文康平身,也未理会他,转而对庞弘道:“朕会着内库拿三百万两出来,内阁拟个章程,不日派人送往山陕二省。” “臣遵旨”,庞弘出列领旨。 办完了这件事,永安帝依旧没让吕文康平身,对下满问道:“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何在?” “臣在”,王子腾出列应道。 他在武勋队列中站在贾瓒身后不远处,打从广场上贾瓒便瞧见了他。 但贾瓒并未与他打招呼,当作没看见。 而王子腾也一样,自顾自的与旁人讲话,自始至终都未看上贾瓒一眼。 本来关系密切的两家姻亲,忽然之间形同陌路。 永安帝淡然道:“朕欲在京营之外,另立新军,若是现招兵源,怕是耗时日久,朕思索再三,想在京营之中抽调,爱卿意下如何?” 表面是在问他意见,语气里却全然都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王子腾心中一紧。 另立新军,还从他手底下调人。 几乎把“朕不相信你”,以及“朕要分你的权”这两句话写脑门上了。 这京畿之地的一切军务,本来归京营管,现在忽然多了张嘴,谁也不会愿意。 “陛下……这……另立新军所耗不小……是不是……” 让王子腾明刀明枪的反对永安帝,他是万万不敢,但又心有不甘,只能软着来。 却见永安帝语气冷硬的道:“此事,不是爱卿应该操心的。” 一句话把王子腾憋了个半死,心中不禁有些委屈。 你是有多嫌弃我,连遮掩都懒得去遮掩一下。 “臣……臣……” 正当他要服软的时候,庞弘突然开口。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王大人所言不差,另立新军的确耗费巨大,不如在京营之中挑选几卫,辅以新军之法,以为样板,再徐徐扩大至整个京营。” 看样子皇帝要改革京畿军务之心相当坚决,即便是他,也不敢全盘否定,只能施以拖字诀。 只要不另立新军,将范围紧缩在京营内部,那怎么去操作,不还是王子腾一句话的事吗。 永安帝冷笑了下,眼眸转动,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之中的贾瓒。 “贾爱卿,你以为如何?” 朕本来不想开大招,是你们自己不识好歹的。 贾瓒悠然出列,双手合于额前躬身一礼后,道:“陛下,臣以为,京营不堪一击,另立新军,刻不容缓。” 此言一出,王子腾大惊失色。 “贾瓒!你……你……” 贾瓒出马,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是一丁点都没给他这个世叔留面子。 当他的面说京营不行,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垃圾有什么区别。 至于殿内其他人,早在永安帝叫出贾瓒名字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是以并无多大反应。 “我京营有拱卫京师之责,事关重大,岂是你年纪轻轻便能指手画脚的?”王子腾愤然道。 贾瓒抬头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淡笑道:“我,一千人,冲东胡四万人,砍了他的纛旗,擒了他的首领。” “我认为,你们不行。” 简单明了,底气十足,言语中的不屑几乎都要溢出。 但偏偏王子腾就是找不着反驳的话。 这都多少年了,大梁跟东胡压根就没赢过几回。 在大同赢得这一仗,已经是最为出彩的一次了。 贾瓒用这个证明京营不行,这让他拿什么反驳? 现在京营是个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欺压百姓,吃拿卡要是一把好手,打仗? 整个京营,上一回真刀真枪的动手,还是当年贾瓒他爷爷镇压怀德太子的时候。 这么多年没动过手了,训练也早已荒废,打个屁的仗。 现在他们与山间匪徒的唯一区别,也就是身上的那层皮了。 而且很有可能,在战斗力上连土匪都不如。 事实的确就如贾瓒所言,他和他的京营,都不行。 永安帝见贾瓒两句话把王子腾怼的哑口无言,心中畅快至极。 活该!敬酒不吃吃罚酒。 轻咳了下,永安帝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京营一十二卫,每卫各抽三千精壮,交由……” 他将目光望向了贾瓒,轻笑了下,道:“交由贾爱卿统御。” “臣必披肝沥血,以报陛下隆恩”,贾瓒遂大礼参拜。 “爱卿平身吧”,永安帝语气轻松了许多。 手里总算有一支自己的军队了。 今天这事办的着实糙了些,但却他不得不如此。 若是不能雷厉风行的确定了新军的事,等大明宫那边反应过来,一切皆休。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太上皇再把着大权不放,坐在这长乐宫里发号施令的,终究是永安帝,而不是太上皇。 等大明宫那边后收到消息后,事情已经铁板钉钉,太上皇只能眼睁睁看着永安帝掌握部分兵权。 在夺权这事上,永安帝表现得有恃无恐。 废了我可以,但你得先想想之后该立谁。 义忠、勇孝二藩? 别开玩笑了,这俩就是个纯粹的人间之屑,望之不似人君。 那隔代直接将皇位传给他的几个儿子? 就大梁目前这副鬼样子,哪怕是永安帝自己每天都如履薄冰的,传给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毛头小子? 怕不是不等太上皇咽气,祖孙三代人便要手携手,一起去后山找个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了。 太上皇自己心里也门清,现在这个位子,除了他永安帝,压根就没人能坐得了。 王子腾那边,则是五味杂陈。 京营的编制,与一般地方驻军有很大的不同。 麾下共计有十二卫,每卫满编人数为九千人,总兵力十万多一点。 每卫抽走三千人,这回一下子便去了三成还多。 更不用说京营本身便有着极其严重的吃空饷情况,再加上些老弱病残,实际能打的也就五六成上下。 这么一算,损失远远不止三成。 京营经此一遭,算是彻底废了。 王子腾心中愤恨不平。 努力了一辈子,机关算尽,好不容易坐上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眼看着便要平步青云,结果被贾瓒一个小年轻三两下给反超了过去。 “请陛下为新军赐名”,贾瓒拱手道。 永安帝低头沉思一番,道:“圣人有云:修政于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新军便以折冲为名,赐名折冲军。” 此话是孔子称赞春秋时期的宋国大贤乐喜的,全文是:修政于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之外,其司城子罕谓之乎? 乐喜字子罕,宋国贤臣,身居要职,辅佐平公、元公、景公三朝,大权在握,却忠心耿耿,谨身自律,以廉洁爱民闻名于世。 永安帝以此为典故为新军赐名,显然是对贾瓒有着很高的期待。 “朕命你为折冲中郎将,位列正二品,不受五军都督府节制,直接听命于朕”,永安帝又道。 为了能直接掌握这支军队,他可谓是煞费苦心,甚至凭空制造了一个大梁以往不存在的官职出来。 武勋队列之中,北静王水溶静静的望了身边的东平王唐锦。 自当年大都督府改制为五军都督府后,前后左右四个都督府分别由四大异姓王接手。 中军都督府则是由牛继宗掌管。 永安帝此举直接绕过五军都督府,直接以天子名义管控一军,不合规矩。 唐锦察觉到了水溶的目光,抬眸望向他,轻轻的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作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四大郡王地位超然,本就不需要站队任何一派。 现在正是永安帝与太上皇争权的关键时期,虽然永安帝着实不讲究了些,可现在跳出来与皇帝作对,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水溶眼中有不甘之色,却强行忍了下来,低下头去。 “臣必竭尽全力,不负陛下云霓之望。”贾瓒大礼道。 永安帝微笑着点头。 有了折冲军,以后他在这皇宫大内里睡觉都能安稳几分。 正当君臣二人皆满心欢喜之际,忽然有一人出列,手持笏板,大声道:“臣,兵部侍郎李衡有本启奏。” 庞弘心中一惊,大叫不好。 被皇帝另立新军的事一耽搁,他都忘了提醒李衡。 这家伙怎么如此的没有眼力见,现在皇帝刚刚升了贾瓒的官,正高兴着呢,你现在跳出来,岂非是自找没趣。 “准奏”,永安帝心情大好,满不在意的道。 李衡看了贾瓒一眼,道:“陛下,前番兵部有监军来报,贾瓒自大同押送俘虏返京之际,擅自杀戮俘虏五百余人,更是扬言要再杀一千。” “朝廷有明确法令,为将者无令不得擅杀俘虏,贾瓒僭越律法,目无朝纲,臣请严惩贾瓒。” 话音刚落,又有都察院的御史也出列,道:“启禀圣上,贾瓒返京之后,虐杀家仆,抢夺家奴家产,残暴狠毒,德行不修,臣请夺其官、褫其爵,押入天牢严查其罪。” “臣附议” \"臣附议\" 话音刚落,便有十余名官员跳出来附议,以此可见贾瓒在他们之中的名声。 永安帝:“……” 你们就这么迫切的想给朕添堵? 第67章 倒霉的京兆尹 君臣二人谁也没有理会此起彼伏的附议声,双双将目光投向了位列文臣最前沿的庞弘。 都察院与兵部一起对贾瓒发难,是个人都知道谁在背后指使。 庞弘一言不发,闭目养神,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实际上,此时此刻他很想打人。 明明都通知他们了,为何还要自作聪明。 李衡就杀俘一事弹劾贾瓒,那是他身为兵部侍郎分内的事,即便失败了皇帝也不会惩戒于他。 可你们这算什么? 都察院的确有风言奏事之权,但也不代表就能一点事实都不管。 昔年太祖皇帝,便是因为都察院天天朝堂上告这个,弹劾那个,被恶心的够呛,于是在晚年颁布法令。 都察院奏事之前,必须调查事因,否则便要被治个诬告之罪。 也正因如此,原本只负责纠察百官德行的都察院,有了调查权。 其权柄逐年扩大,从一个并无多大实权的清水衙门,直到成为与刑部并驾齐驱,凌驾于大理寺之上的司法机关。 虽然近些年,这帮子御史没少捕风捉影的肆意弹劾朝臣。 但此一时彼一时,太上皇虽然从未就风言奏事处罚过御史们,可当今圣上要是抬出这条祖训来,你们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片刻后,待众人附议声平息后,永安帝望向了贾瓒,见他微微抬头,嘴角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心中当即了然,永安帝遂开口道:“贾爱卿,你以何自辩?” 贾瓒不慌不忙的躬身道:“陛下,臣弹劾都察院与兵部,不加详查,结党营私,肆意攻讦,意图加害朝廷命官。” 李衡与跳出来弹劾贾瓒的御史们懵了。 不是,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们在弹劾你,你倒打一耙可还行。 “你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李衡指着贾瓒骂道。 贾瓒冷笑道:“我无令擅杀俘虏?你可别告诉我,你兵部连俘虏暴动都不知道?” “哼,暴动在先,你杀俘在后,任你如何巧舌如簧,也逃脱不了你擅杀俘虏之罪”,李衡冷哼着说道。 这事他当然知道,不搞清楚这些,他也不会跳出来。 “俘虏暴乱,我杀鸡儆猴以为威慑,有何不对?”贾瓒冷眼道。 “整整一万多东虏士卒,若是在我大梁腹地逃脱,这个责任,是你来负,还是我来负?” “你……”李衡还欲再说,忽听见永安帝冷冽的声音传来。 “好了!” 他冷冷的望了一眼李衡,道:“贾瓒身负押送俘虏重任,所行之举也是无奈而为之,李爱卿言之过于空泛,不允所请。” 李衡本来也没指望着因为这事斗倒贾瓒。 就因为杀了五百东胡俘虏,便可以干掉有功之臣?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灭灭他的势头,杀杀他的威风便可,若是再能施以惩戒,便更是再好不过。 但见永安帝如此偏袒,心头还是很失望。 见事不可为,遂躬身一礼退回队列,不再发言。 他退下之后,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在。 “贾瓒,你虐杀家仆,手段残暴至极,嗜杀成性。又抢夺家仆家产,贪财好利,德行不修,对此你又有何话要说?” 一年迈御史颤颤巍巍站出来,瘦弱的身子似乎一股风吹来都能散架,指着贾瓒喝道。 大梁律法规定,即便是有人卖身为奴,也不代表主家就能完全的肆意妄为。 若是无故打杀家奴,也是一条重罪。 虽然压根就没什么人把这一条放在眼里。 家里死了家奴,了不起赔苦主一些银子便是了。 平头百姓,大字都不识几个,还能去官府与主家打官司不成。 贾瓒冷笑道:“那些人打着我贾家旗号,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多有不法,坏我贾家名望,我关起门来清理门户,有何不可?” “至于抢夺家仆家产,更是无稽之谈,那人身为我家管家,欺上瞒下,将府上财产往自己家里搬,敛财无数,我仅追回损失,未夺其性命,便已是仁慈,何来贪财好利之说?”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举起,对永安帝道:“陛下,其所犯之罪状,皆记于此本。” 他又扭头看向文臣队列里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官员。 这官员只觉得身上猛地一冷,莫名其妙的扭过头来,一接触贾瓒的目光,身形顿时一抖,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臣不仅要弹劾都察院不查之罪,还要弹劾京兆尹杜飞渎职,其对臣之家奴所犯恶行充耳不闻,收其银钱便不予追究,具体案情,皆在此本之上。” 贾瓒将手中的奏折又举高了些。 刚才被他扫了一眼的京兆尹杜飞傻眼了。 你丫是条疯狗吗?怎逮着人就咬,这事关我屁事,我连一个字都没说,这都能中枪? 圆滚滚的身上肥肉乱颤,急忙出列跪伏于地,凄喊道:“陛下,臣冤枉,贾瓒完全是诬告于臣,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呈上来”,永安帝没理会杜飞喊冤,示意了下进忠太监。 他飞快的跑下御台,接过贾瓒手里的奏折,呈于案前。 永安帝仔细翻阅。 不一会,脸色铁青的合上,将奏折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压抑着怒意低吼道:“大理寺卿于承东何在?” “臣在”,自文臣队列中走出一位身材修长,面容冷冽的中年男子。 他便是贾瓒的师兄,现任大理寺卿的于承东。 “朕命你大理寺与锦衣府联手稽查杜飞不法一案”,永安帝吩咐道。 还未等于承东回话,刑部尚书顾宾赋便立即出言反对。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案不宜令锦衣府介入,不如着刑部与都察院、大理寺三司联合,会审此案。” 锦衣府的名声,懂得都懂。 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官员不恨他们的,让他们介入查案,指不定能查出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出来,借此将此案范围越查越广,牵连到其他人。 相比之下,贾瓒告杜飞渎职一事本身,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锦衣府的手打回去,剩下的事再从长计议。 “只是调查,又未定罪,何须三司会审?此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永安帝懒得跟他多废话。 让刑部跟都察院去查,他们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来就有鬼了。 永安帝望着都察院的御史们,冷声道:“你们弹劾贾瓒一事,待此案水落石出后,朕会加以评断。” “若是贾瓒确有德行不修之举,朕自会严惩,若是你们无凭无据便肆意诬栽,朕便应太祖皇帝祖训,治你们一个诬告之罪。” 都察院御史们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他们有个屁的证据,这就是个标准的风言奏事。 事已至此,他们也无什么办法,只得领旨。 此事告一段落,下面又有工部、礼部、五军都督府等官员出列奏事。 许久后,朝臣奏事差不多了,随着进忠太监一声退朝,永安帝返回后宫,群臣跪地相送。 待起身后,众官员三三两两的往外走。 殿内的人很快便走光了,只剩下户部尚书吕文康神色落寞,依旧孤零零的跪在地上。 他从大朝会开始跪到了现在,就没起来过。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对他极度的不满,之所以没有立即办他,只是还有着别的顾虑而已。 这一位,已经开始了下岗倒计时。 第68章 跳船 王子腾撩起长袍下摆,正要步下阶梯,却后身后一道阴柔的声音叫住。 “王大人且慢!” 回头一看,只见身着大红色斗牛服,手持拂尘的进忠太监站在大殿门口。 “见过李总管”,王子腾不敢托大,转身一礼。 进忠太监点点头,道:“王大人,陛下有旨,命王大人尚书房问话。” 言罢,他侧身伸出手来:“王大人请。” 王子腾不明所以,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与进忠太监一起前往尚书房。 距离他们不远处,贾瓒面带笑意的望着二人的背影。 开始了,要开始了。 晋商的事,皇帝是不会派他过去的,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虽然贾瓒现在声名鹊起,深得帝心,但资历终究不足,这等事情,怎么数也轮不着他。 只是他没想到,最终竟是王子腾成了这个倒霉蛋。 晋地现在大旱,虽然朝廷已经拨付了赈灾银子,但依照大梁官员的常规操作,这笔银子最终用在赈灾上的,十两能有二三两便已经不错。 灾荒已经不可避免。 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子腾带着兵马去抄晋商的家,人家不得跟你拼命? 公然造反,估计这群人没那么大的胆子,但暗中使绊子还是可行的。 比如,趁着灾荒,资助一些豪杰? 又比如,晋地闹起叛乱后,派人去关外跟东胡人通气? 总之,现在的晋地就是个马蜂窝,谁捅谁完蛋。 现在这个“好”差事落到王子腾头上,贾瓒不禁为他默哀。 若是一切都如他所料,晋地很快便要大乱,等到那个时候,就是他大显身手之时…… 功劳由我来领就行。 这办事不利、致使晋地大乱的黑锅,就由你王子腾来背吧。 贾瓒轻笑几声,扭头往宫门而去。 路上,王子腾心中莫名。 刚刚夺了他三分之一的兵权,这会又叫他去尚书房,皇帝这是要干嘛? 心事重重的来到了尚书房,进忠太监推开门,示意王子腾进去,自己守在门口。 王子腾长吸一口气,迈入殿内,朝着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的永安帝大礼参拜。 “臣,王子腾,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永安帝未看他,正仔细翻阅着手中的奏折,淡淡的说道。 王子腾起身后,静静站在原地等候问话。 永安帝也未开口,继续看着奏折,眉头越锁越紧,脸色愈发阴沉。 良久,他合上奏折,闭目长叹一声,问道:“王爱卿,你对晋商有多少了解?” 刚才看的这道奏折,是锦衣府搜集来的晋商罪状。 贾瓒没有骗他,哪怕时间紧迫,所得有限,但就目前搜集到的来看,依旧令人触目惊心。 “晋商?”王子腾一愣。 他与晋商并未有太多的纠葛,只知道是一群出手极为阔绰的人。 朝中不少人都与其结交,哪怕并不怎么给他们办事,晋商也动辄几百上千两银子往人家家里送。 平白给自己送钱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王子腾摸不准永安帝的脉,沉思一番后,小心的道:“臣在京为官,对其并无多大了解。” 虽不知皇帝具体要干嘛,但他隐隐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现在还是离这群人远一点比较好。 永安帝伸手将奏折递给旁边的太监,道:“爱卿看看这个吧。” 王子腾双手接过,仔细翻阅起来。 看着看着,冷汗不禁从额头上渗下。 结交朝臣,收买边军,走私军禁,豢养家兵,这群人想干嘛? “陛……陛下……”王子腾抬起头来望向永安帝。 “朕欲命你带京营,去晋地一趟,你意下如何?”永安帝问道。 派过去的人选,他考虑过很久。 首要人选,当然是贾瓒,只有他才是永安帝最放心的人。 但目前看来,贾瓒资历还太低,分量不足,压不住场子。 除了贾瓒,剩下的人里边不是能力不足,便是本身手便不干净,永安帝害怕这些人会与晋商同流合污。 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便只有王子腾了。 他身为经营节度使,从一品高官,在大梁军界,也是数得着的武将了,分量足够。 又从军数十年,虽无甚功绩,资历却十分深厚。 为人也颇有能力,多年未立下功勋,也只是未得时机而已。 根据锦衣府得来的情报来看,这王子腾与晋商的确如他所言,并无关联。 没有利益关联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是个傻子,便不会与晋商那帮人搅合在一起。。 还有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永安帝想给他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 手里只有一个贾瓒能用哪能行,人自然越多越好。 王子腾怎么说也是经营节度使,位高权重,能够拉过来自然是个好事。 “臣……”,王子腾拱拱手,大脑飞快运转。 他不明白,为什么永安帝不让贾瓒去,而是让他去。 不论从哪个地方来看,这都是一件毫无风险的好差事。 晋商再豢养私兵,他们难道还敢公然造反不成? 永安帝派人带兵前往晋地在后,边军驻守北地在前,晋商夹在中间,他们拿什么反? 如此好的一次镀金机会,不给贾瓒,反倒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难道是陷阱? 可他思来想去,只能看到好处,坏处是半点都看不着。 区区商贾,朝廷天军一到,弹指即可覆灭,有什么可怕的? “王爱卿难道不愿?”永安帝的声音陡然一冷。 不想去,就代表着你不想放弃大明宫那边。 不是我的臣子,就是我的敌人。 对待敌人,永安帝向来不会手软。 王子腾身形一颤,心中叫苦。 这是逼着我站队啊。 当年他虽是借着贾家余威,接替贾代化,爬上了这京营节度使的位子,可从本质上来说,他是太上皇的人。 现在二日凌天,自己背主投靠皇帝,今后如何在朝中立足? 可就此拒绝? 他没那个胆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明宫是一条迟早要沉没的船。 得罪了永安帝,等大明宫这条船沉了,他也得跟着殉葬。 想了下,王子腾把心一横,咬着牙跪地参拜。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跳船便跳船吧。 被人排挤,总好过最终身死族灭来的强。 就是从此要与贾瓒那小儿同饮一槽水,着实令人不快。 永安帝终于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朕会于京中翘首以盼,若爱卿办的好,朕绝无亏待。” “臣,先谢陛下隆恩”,王子腾又是一礼。 “起来吧”,永安帝新收了个小弟,心情大好,言语间亲切了许多。 待王子腾平身后,永安帝又嘱咐道:“爱卿此去晋地,以练兵为由,一切保密,不可走漏风声。” 王子腾当即领命,面带杀意的道:“陛下放心,臣断然不会透露出一个字来,绝不会让那群目无君父、利欲熏心之辈好过。” “嗯”,永安帝笑着点头,心中畅快至极。 今后的长安,左有贾瓒的折冲军,右有王子腾的京营,他自可高枕无忧。 第69章 薛家入京 贾瓒出了宫门,并未立即回府,而是来到了工部的织造局。 这个部门一开始属于内务府,只负责宫里皇帝、娘娘、王爷公主等皇家制服的织造。 后来从内务府划到了工部,职责范围从宫里逐渐扩大至朝臣。 如今,大梁所有大臣、命妇的朝服,均由织造局负责,已然是个相当庞大的部门。 秦可卿的诰命服不合身,他来这跟人说一声,让他们派人去贾府上给秦可卿重新量身裁衣。 织造局郎中赵伯斯不够上朝的品级,贾瓒到时,刚好在局里坐堂。 见到他来,大喜过望,待贾瓒说起来因后,便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会尽快派人去贾府。 后面,便拉着贾瓒攀谈起来。 贾瓒心中虽然很想立即回家,却也不好冷脸,只得随意闲聊。 哪知这家伙说起来没完没了,足足说了半个时辰之久。 直到午时时分,这才停了下来,贾瓒当即提出告辞,在他的再三挽留下离开了织造局。 骑着马回到了贾府,墨竹早在门口等候,伺候他下马。 忽然西府门口人声鼎沸,一大队人马簇拥着几顶软轿,停在了西府门口。 墨竹见他张望,解释道:“前日府上说,金陵薛家不日就到,瞧这样子,应该便是了。” “薛家?”贾瓒蹙眉。 薛蟠这个麻烦人物,终于是到了。 懒得理会其它,贾瓒扭头进门。 步上阶梯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高顺王虎等人道:“陛下命我为折冲中郎将,由京营之中抽调人手,你们这几日盯着,莫要让他们糊弄,送些老弱病残的过来给咱们。” “折冲中郎将?”众人听着新鲜,兴致勃勃的交头接耳。 高顺拱手道:“大人,敢问咱们新军以何为名?” 贾瓒笑道:“陛下赐折冲二字,以为新军之名。” “折冲?”王虎挠挠头,失望道:“常听说书先生说的,人家军名都叫什么龙,什么虎的,听着多威风,咱们这什么折冲,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威风。” “你懂什么?”贾瓒凝眉斥责道:“折者败也,冲者车也,折冲二字意味败敌制胜之意,以此为名有何不可?” 墨竹见王虎脑袋一缩,在旁边嘿嘿笑着幸灾乐祸。 “行了”,贾瓒挥挥手,道:“这几日你们多盯着些京营,若有发现不对,立即过来禀告。” 众人躬身行礼:“是” 西府门口,其中一顶软轿之中,一年轻女子,正掀开一角轿帘,远远的瞧着贾瓒站在台阶上训话。 正要扭身回府,贾瓒忽觉有人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扭头顺着目光回望过去。 便见西府门口的其中一顶软轿内,一肌肤似雪,白腻无瑕,玉质金相,眉目如画的美貌少女,正好奇的望着自己。 二人目光相触,少女一惊,立即放下轿帘。 贾瓒心中暗忖:“此女应是那薛宝钗了吧。” 确如原着所说“品格端方,容貌美丽” 望了轿子一眼,并未理会其它,贾瓒迈步进入府内,往自己小院而去。 回到了小院,步入内厅,便见秦可卿与尤夫人正在房内闲聊,瑞珠与巧儿在一旁服侍。 “回来了”,秦可卿见他归来,笑靥如花的起身过来,帮他脱去了外头的官袍。 “大嫂”,贾瓒对尤夫人打了声招呼。 尤夫人想起那日身边的丫鬟与她所说,自己昏倒后,被贾瓒抱在怀里之事,脸上不由飞起两朵红霞,羞涩不已,不想继续在此间多待,起身道:“二弟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别呀”,秦可卿连忙上前握住尤夫人玉手,道:“这都晌午了,还走什么?就留下一块吃顿饭吧。” 说起来,自成亲至今,除了些正式酒席,她还未与尤夫人一起吃过饭呢。 贾瓒也道:“可卿说的是,大嫂留下吧。” 夫妻二人热情挽留,尤夫人实在推脱不过,只好留下。 闲聊了一会后,忽然见晴雯自外厅掀开珠帘进来,对三人道:“大奶奶二奶奶,二爷,西府那边薛姨妈一家与王大人夫妇都来了,老太太摆下宴席,让三位主子过去呢。” “王大人?王子腾?”贾瓒蹙额。 他来干什么? 低头一想,顿时回过味来了。 许是这位看情况不对,趁机跳到永安帝这边来了。 这不,刚一下朝便带着家眷,立即过来拜码头。 再怎么说,贾瓒也是在他前头投靠永安帝的,资历比他深。 新来的小弟过来给资历老的小弟拜码头,没什么不对。 不屑的轻笑了下,贾瓒扭头道:“既然如此,夫人,大嫂,咱们过去吧。” “老太太所请,那自然要去的”,尤夫人笑着点头。 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有了一丝甜甜的感觉。 好似只要与贾瓒站在一起,便已经很开心了一样, 这种感觉相当隐秘,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 三人一起结伴,穿过回廊往西府而去。 地点依旧在贾母住的荣庆堂。 进了院门,还未步入正堂,便听见一女子大笑道:“老太太您不知道,陛下赏赐的蜀锦,好看极了,一会呀,我让下人送两匹过来,给您裁身新衣裳。” 语气中显摆的意思不言自明。 又听贾母道:“哎呦,陛下赏的东西,我可你没那般福气。你留着给孩子们吧。” 相对于此女子,贾母语气倒是十分的正常。 珠帘响动,贾瓒率先步入堂内,秦可卿与尤夫人紧随其后。 一进来,便见贾母坐在贵妃榻上,左边坐着一身材丰腴,端庄白净,眉眼周正的女子,面带得意之色。 右边则坐着个面容富态,仪表大方,眉眼间有几分薛宝钗影子的中年女子。 左边下首,则坐着王子腾,右边下首则坐着贾政,未见贾赦人影,估计又不知跑哪花天酒地去了。 其余的小辈们分列两边,规规矩矩的坐着。 薛宝钗身穿一身蜜合色褙子,下着桃红色牡丹长裙,郁郁青丝被一根玉簪串着,眉眼似桃花流转,面若玉盘丰润,皓齿朱唇微微上扬,露着甜美的笑容,印出左右脸颊深深的酒窝。 她正与身边的探春说话,见有贾瓒进来,便歪着螓首,似方才在门口那般,好奇的打量着贾瓒。 王夫人则扭头不屑的瞧了他一眼,暗啐一声。 扭头目光炙烈的望向王子腾。 自己兄长现在被皇上委以重任,领了个美差,你贾瓒自诩圣眷正浓,却什么也没捞到,孰优孰劣已有分晓,看你怎么还有脸在这后宅之中兴风作浪。 贾瓒并未理会其它,面色淡然,进来后,对着贾母一礼。 “见过老太太” 身后秦可卿与尤夫人也都屈膝一礼。 “见过老祖宗” 贾瓒行完礼后,一言不发,背手而立,昂首挺胸,面带淡淡笑意,周身轩昂气宇,眼睛直勾勾的望向王子腾。 来拜码头,就得有个拜码头的样子,在我跟前充长辈的大拿,你也配。 你京营节度使从一品,我一等子爵,正一品,按规矩,见了我,你得先向我行礼。 堂内之人见他既不寻个座坐下,也不与王子腾、薛姨妈等人行礼,不明所以。 贾母一愣,歪头望向左手边的王子腾,嘴角一扬,隐蔽的笑了下。 王子腾见他这般作态,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又浮现出一丝潮红,虎目恶狠狠的盯向贾瓒。 此子竟然…… 众人这才发觉两人之间不对劲,纷纷住声,堂内顿时陷入一股诡异的氛围中。 良久,王子腾扛不住贾瓒锐利至极的目光,缩在衣袖中的手捏紧了拳头,要着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双手放与胸前,拱手一礼。 “下官,王子腾,见过,贾大人。”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待说完后,仿佛用尽了周身的力气一般,身子发软。 第70章 这位妹妹,我却是见过的…… 堂内,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王子腾是王夫人的哥哥,按照辈分,贾瓒还要称一声叔父。 他一个长辈,竟要主动起身给贾瓒行礼。 天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贾母嘴角扬的更高了。 因为前番之事,她对王子腾相当的不满。 今日不知发生了何事,王子腾两口子突然到来。 她本以为是来与她赔礼谢罪的,谁知王子腾老婆一进门,便开始显摆自家男人受到了陛下的重用。 啰里啰嗦的,让人不胜其烦。 坐在贾母左侧的王子腾夫人李氏,则是呆若木鸡,张大了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愣愣的望着王子腾。 王夫人没了刚才的洋洋得意,呆滞的目光在贾瓒与王子腾之间来回转动,暗忖着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薛宝钗目光炯炯,眼带讶色。 她这是第一次来京城,见了此景,还以为是天子脚下,规矩与南方不同,是先论职位再论官职。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贾瓒这般年轻,官做的竟然比自己舅舅还要大。 在金陵时,哪个官员提起王子腾来,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他们薛家这些年来势头渐衰,也是借着王子腾的名头,才能威慑旁人窥视。 正是如此,此事给薛宝钗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 相对于她,薛姨妈满面寒霜。 以她年纪自然知道,天下哪来长辈给小辈行礼的规矩。 这个人分明是在刻意的当众羞辱她的兄长。 她上次见到贾瓒的时,他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因此她并不知道面前的少年郎,便是大名鼎鼎的贾则璞。 只见她紧紧捏着手帕,银牙紧咬,若非是身在贾府,自己是客,怕是不要立即开骂了。 “桀桀桀” 贾瓒发出一道怪异的笑声,随即换了一副面孔。 作惊慌失措状,上前扶助王子腾,口中连连道:“哎呀,叔父折煞我矣,身为晚辈,岂敢让长辈行礼。” 王子腾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强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今天当着一众亲眷小辈的面,他可算是丢了大人。 垂下的眼帘中满是彻骨的恨意。 偷偷往上扫了贾瓒一眼,心中怒道:“别得意,待我自北地立下大功归来,今日所受屈辱,必将百倍奉还。” 同时,不停的拿着韩信受胯下之辱的典故来安慰自己。 还别说,这么一番自我催眠,心里的确好受的许多。 贾瓒感受到了王子腾目光中的不怀好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晋地之行过后,你王子腾若是运气好,便还能苟活,若是运气差,直接死在晋地也不稀奇。 想报今日之仇,下辈子吧。 两人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在王子腾自我催眠之后,压下脸上的不快,和颜悦色的与贾瓒攀谈起来。 贾瓒也是一样笑脸相迎。 你来我往,商业互吹,场面其乐融融,丝毫看不到刚才针锋相对的模样。 众人见两人这般亲近,虽是莫名其妙,却也很是松了口气。 唯有少数几人依旧心有疑虑,惴惴不安。 元春一双玉手捏着手帕,羊脂白玉般的面容上带着忧色,贝齿轻摇红唇,美目焦愁的望向贾瓒。 她自回府之后,也得知了不少府中当前的状况,暗自为府中未来担心。 今日见王子腾一家到来,也心中欢喜,满以为是个修复两家关系的好时机。 谁知贾瓒一进来便来了个下马威。 这一下,别说修复关系了,便是不反目成仇,已经是菩萨保佑。 再怎么说,王子腾也是堂堂京营节度使,交好于他,对改善贾家处境有着很大的好处。 一边是自己的舅舅,一边是自己族中下一代当家人,元春夹在中间,心中烦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想着,待以后尽量在两家之间周旋一番。 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两家老亲就此成了仇敌才是。 现在两人表面上虽然一切如常,但其中涌动的暗流,又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 相对于元春,贾母倒显得淡定了许多,似乎对此丝毫不在意。 剩余的人中,还有王熙凤也瞧了出来。 不过她是何等人物,虽然对贾瓒羞辱她叔叔很是不满,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依旧八面玲珑的与诸人说笑,活跃气氛。 在她的插科打诨下,场面很快恢复了原本的热闹,小辈们皆是欢声笑语。 但唯有一个探春,无精打采的,旁人与她说笑,也只是应付的笑一下,秋水美目挂虑的望着贾瓒,久久无言。 李氏虽心中不快,但见王子腾一切如常,也只能压下怒意,继续与贾母攀谈起来,只是言语中没了刚才的炫耀得意劲儿。 王夫人满面阴沉,本以为王子腾来了,有自己兄长撑腰,贾瓒不论如何也要收敛一些,谁知他竟如此的大胆,连王子腾都不放在眼里。 心中不禁有些心累与绝望。 拿长辈身份压他,压不住;抬贾母出来,贾母跟他穿一条裤子的;拿兄长过来给她撑腰,他连她兄长都能吃的死死的。 如同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一般,漫天神佛都只能任由他闹腾,无可奈何。 堂内气氛恢复,贾母则对贾瓒招手,指着薛姨妈与他介绍道:“这位是你远在金陵的薛姨妈,薛家嫡女千金要入宫参选,来咱们这暂住一些时日。” 又对薛姨妈介绍道:“他是东府那边,你贾敬兄长家的老二,大名一个瓒字,你唤他瓒哥儿便是。” “见过薛姨妈”,贾瓒彬彬有礼的施礼,全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薛姨妈听到贾瓒之名,大吃一惊。 他的大名,即便是远在金陵,也多次听闻,任谁谈起他来,无不交口称赞,却又因为他怒斥朝臣被发配边疆而扼腕叹息。 薛姨妈惊叹之余,心中又有不解:“他不是被发配了吗?怎么现在好似没事人一般回京了?” 薛家北上京城,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 舟车劳顿之下,消息自然也不甚灵通,因此薛姨妈并不知道贾瓒在边疆立下大功,得胜返京之事。 心中想着,薛姨妈身上动作也不慢,连忙起身。 大梁重文轻武,贾瓒状元在身,社会地位极高,薛姨妈一介商贾之家妇人,哪怕是长辈,也不敢大大方方的坐着受他一礼。 双手虚扶,连声道:“哎呦,原来是瓒哥儿,快快免礼。” 其人也是个人精,虽然对贾瓒有所不满,却也不妨碍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如松柏,英气逼人,周身气蕴非常,不由赞道:“不愧是贾家麒麟儿,我远在江南,也时常听闻,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又扭头对贾母艳羡道:“贾家真是人才辈出,老太君有这样出色的子孙,真真是羡煞旁人。” 贾瓒淡然一笑,道:“姨妈过讲,世人抬爱,瓒愧不满当。” 贾母面带得意之色,人年纪一大,最喜欢旁人称赞的,便是自己的家族与子孙,薛姨妈真可谓是挠到了她的痒处。 笑着摆手道:“他还年轻,尚缺磨砺。” 见过了薛夫人,贾母又给贾瓒引荐了薛宝钗。 “这是你薛姨妈的千金,闺名宝钗。” 薛宝钗款款起身,对贾瓒轻轻一礼,轻启粉唇,甜甜的笑道:“见过瓒哥哥。” 美目眼波流转,不住的在贾瓒身上瞧着。 刚才还在乱猜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贾则璞。 如是他的话,官职大于舅舅,倒也说得过去。 贾瓒躬身一礼,目光望向薛宝钗,忽而一笑,道:“这位妹妹,我却是见过的。” 众人一愣,扭头望向坐在一旁的贾宝玉和林黛玉。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第71章 你是在威胁我吗? 黛玉秀美的小脸羞的通红,愤愤的瞄了一眼贾宝玉。 被贾瓒这么一提,她又想起了初到贾府时不堪的样子。 本来就因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而惴惴不安,谁知贾宝玉上来便上演了一出摔玉大戏,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就是因为此事,至今王夫人都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贾宝玉茫然无知,挠挠头,心道:“这瓒哥哥怎么跟我初见林妹妹时,讲一样的话?” 薛宝钗端丽的雪腻俏脸飞快染上红霞, 轻轻侧首,不敢看他。 这话说的没前没后的,听起来相当暧昧,很容易使人误会。 “瓒哥儿,你何时见过的宝钗?”贾母疑惑道。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回去过金陵,薛家一家今日才刚到京城,两人本不该见过面才是。 贾瓒笑着解释道:“方才在东府门口,瞧着几顶软轿进了西府,恰巧妹妹下轿,远远的瞧了一眼罢了。” “原来这样”,贾母笑着点头,忽然又发现了不对劲。 薛宝钗下轿,也应是在荣国府院子里,怎么可能在大街上下轿呢,贾瓒站在东府门口上哪能瞧得见她。 但见贾瓒不愿多讲,便也不好再问。 薛宝钗俏脸火辣辣的,低着螓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封建礼教之下,她掀开轿帘偷看贾瓒之举,有违女德。 好在贾瓒没有说透,搪塞了过去。 见过了客人,贾瓒回到座位前坐下。 刚刚坐倒,要端茶时,秦可卿便伸手递了一碗过来。 自上回贾瓒无意间喝了李纨的茶后,她便学聪明了。 但凡是这般场合,只要贾瓒一坐下,她便首先递过去,省的贾瓒又乱喝别人的茶。 贾瓒也未多想,对妻子笑了下,接过来喝了一口。 坐在他对面的薛宝钗望着这一幕,不由得望向秦可卿,顿时双目睁圆,粉润的樱唇微微张开,美目中满是惊艳之感。 生巧秦可卿也望了过来,见她正瞧着自己,遂朝她莞尔一笑。 薛宝钗也冲她笑了下,只是俏脸上有几分僵硬与不自然。 贾瓒并未注意到二女的动作,将茶碗放下,明知故问的问向薛姨妈:“姨妈与妹妹都来了,怎未见文龙兄弟?” 薛蟠此人生性放荡,哪怕已经成了黑户都不会消停,这刚到京城,估计便按耐不住,跑去哪个销金窟消遣快活去了。 一提到他,薛姨妈脸上露出悲苦之色,叹息道:“他是个不省心的,刚刚入了门,给长辈们请安后,便带着人出去,不知跑哪去了。” 还能跑到哪去,现在去京城的几个大妓院里去找,准能找到他。 贾瓒摇头笑笑,不再说话。 堂内诸人欢声说笑着,小惜春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她,便偷偷从椅子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贾瓒身边,爬到了他怀里撒娇。 贾瓒揉捏着她柔嫩的小脸逗弄着,兄妹二人说笑打闹。 望着兄妹情深的二人,薛宝钗不由得露出一丝羡慕之情。 惜春有这么个有本事的哥哥在,还如此的宠溺于她,真是幸运。 虽是刚到贾府,但早在路上,她便已经做好了功课,对贾家众人之间的关系烂熟于心,知道贾瓒有个同父异母的年幼妹妹惜春。 想到自己的哥哥薛蟠,少女如玉般的俏脸不由露出了忧虑之情。 此番她入京参选秀女,其实与元春那时的处境一般无二,皆是因为家中无人能以为支柱,只能借此奋力一搏。 若是有个贾瓒这般厉害的兄长在,她又何必要赌上一生的幸福,去博那希望渺茫的滔天富贵呢。 更令人无语的是,因为薛蟠犯了事,哪怕他现在已经“死”了,但若是被查了出来,选秀也基本无望。 她薛家不比贾家,元春选秀之时,选秀官碍于贾家声望,压根看都未看,直接便让元春入选。 薛家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让选秀官网开一面。 若是连入宫一搏的机会都没了,便只能再另想他策了。 少女幽幽一叹,暗自神伤。 贾瓒抱着惜春玩闹着,似乎周遭的一切完全与他无关。 王子腾看在眼里,心中焦急不已。 又过了一会,他再也等不及了,不顾周遭,开口道:“则璞,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一开口,便将堂内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贾瓒轻轻一笑,道:“叔父不必忧虑,堂内又无外人,有话直说便是。” 王子腾往周围瞧了一圈,叹了口气,道:“则璞,圣上有旨,命我率兵去晋地练兵……” 他没有将此次的真实目的当着众人面讲出来,但他知道,贾瓒一定能猜出他此行的实际目标。 “哦?那我便在此恭喜叔父了”,贾瓒将惜春从怀里放下,起身一礼,面上真诚无比,不见有半分的敷衍之色,仿佛真的是在恭喜他一般。 惜春站在地上不满的跺跺小脚,撅着嘴回头望了一眼,又钻到了秦可卿的怀里。 王子腾心中暗骂,再也按捺不住,道:“则璞,老夫便直说了,圣上下旨组建折冲军,要从我京营抽人,老夫不日便又要带人北上,若是此时将人抽调至折冲军,兵力上怕是捉襟见肘。” “老夫此行,便是希望则璞能够顾全大局,推延一些时日,待老夫北上归来后,再将兵力调配于你。” 一下子抽走大半的实际兵力,着实让京营元气大伤。 虽说此行在他看来,并无多大风险,但就带着剩下的那点人手去晋地,他依然很是心虚。 一番话听的堂内诸人云里雾里的,什么折冲军,什么调人。 贾母则是面露喜色,她倒是听出来了,应是圣上组建了新军,让贾瓒来带,这样一来,贾瓒岂不是升官了? 贾瓒微微一笑,你是把我当傻子不成?这事是永安帝亲口下的圣旨,你一句话,便想让我去抗旨? 凭你年纪大?凭你不洗澡? 还是凭我称你一声所谓的叔父?简直是笑话。 他面上作为难状,道:“非是小侄不知体谅叔父难处,只是陛下有旨,即刻组建折冲军,小侄岂敢抗旨不尊?” 想了下,又道:“不如这样,叔父前去相求陛下,若是陛下有明旨下发,小侄必定依圣旨行事。” 王子腾顿时怒火攻心。 他之所以能够忍受贾瓒羞辱,率先服软,丢尽了颜面,便是希望贾瓒能在此事上让一步,谁知贾瓒竟如此的不讲情面。 让他去求得圣旨?怕不是刚开口便会被永安帝轰出来。 他这一去,整个京营都要带走,若是没有折冲军,在他走的这段时间内,整个京畿之地便只剩下五城兵马司与京兆府的兵卒,外加压根就不会乱动的禁军与锦衣府。 除了禁军之外,剩下的本职是维持治安,能有多少战斗力?一旦京畿之地有变故,完全指望不上他们。 这事非常难办,但他着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现在满朝廷也只有贾瓒出马,才能说服永安帝。 只要贾瓒肯出来作担保,依照永安帝对他的信任,说不得会网开一面,允许折冲军组建时间延后一些时日。 王子腾缩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捏成拳头,望着贾瓒假惺惺的脸,此刻恨不得冲过去打他一顿。 我气也受了,脸也丢了,你还不答应,我岂不是白白受气丢人了? 但心中暗自衡量一下两人的武力值,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大同之战具体经过已经广为流传。 对于贾瓒,他可以看不起,可以在心里痛骂,但就是不能去怀疑他的战斗力。 这是一个可以在敌军阵中来回冲杀的绝世猛男。 王子腾心有不甘,愤愤的说道:“我又非是不给,不过是希望延后一些时日而已,贤侄这般不近人情,若流传出去,岂不是要令外人笑话?” 言外之意,你若不答应,我便要回去与旁人说道说道,颇有种小孩打架输了,回去找家长的既视感。 贾瓒满面笑容猛地收敛,目光散发着幽幽的寒意,冷声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冰冷的声音,似乎让荣庆堂中的温度陡然下降了几分。 第72章 我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王子腾脸上露出一丝恼意。 贾瓒连敬语不说了,语气相当的不客气。 他知道贾瓒去北地转了一圈后成了个浑不吝,说话做事完全没有丝毫顾忌。 但以往的惯性思维,还是下意识的,将他当作以前的那个和善待人的贾瓒。 “我并无此意”,王子腾干巴巴的说道。 贾瓒冷笑不已。 让王子腾带去的人马越少,越是对他有利。 人数一多,若是王子腾把晋地叛军给干掉了,哪还有他贾瓒的事。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他断然都不会帮王子腾这一回。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贾母长叹一声,道:“好了,你瞧你们,今日是给姨太太接风洗尘的,你们怎么谈起了正事。” 说罢,她扭头对贾瓒道:“莫要再讲正事了,说些别的,你们前宅男子们的事,回头找个机会你们私下里再谈。” 贾瓒浮现出笑意,道:“老太太说的是,不说了,不说了。” 扭头望向秦可卿怀里的惜春,笑着对她伸手。 惜春小鼻子一皱,对他做了个鬼脸,扭头把小脸埋进了高耸的山峰之间。 看的秦可卿不住的偷笑,玉手爱怜抚摸着惜春的头发。 王子腾胸口不停的起伏,端起茶碗狠狠的灌了一口,嘴角蠕动着,连茶叶都嚼碎了吞下去,仿佛嚼的是贾瓒一般。 这都多少年没受过这种鸟气了,真是憋屈。 两人一不吱声,堂内立即又开始了说笑与闲聊,很是和谐。 不大一会,鸳鸯过来通知,酒席已经备好。 贾母笑着拉起薛姨妈,领着众人一起去外堂饭厅。 酒席上,王子腾耷拉着个脸一言不发,酒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 贾瓒则是面带笑容,不时举杯与人共饮,礼数周全,言语周到。 人长得好看,还有本事,对人也恭敬,说话又好听,有哪个长辈不喜欢这样的晚辈呢。 薛姨妈对他的不满,很快便在他的言语攻势下消散殆尽,越看贾瓒越是觉得顺眼。 心中不禁开始替贾瓒开脱。 “这般好的孩子,应不是那种无礼之人,许是兄长与他在政见上有所不和,日后我在其中周旋一二便是了。” 不知不觉之间,她起了与元春一样的心思。 王子腾心里不痛快,酒席结束后也未多待,带着李氏急匆匆的走了。 散了席后,众人说了会话,薛姨妈便以路途劳累为由,与薛宝钗先行告退。 贾母也未留她,让鸳鸯代她相送。 等她们母女二人离去后,转头便向贾瓒问起了今日之事。 “瓒哥儿,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轻轻放下,笑道:“圣上对京营不甚满意,遂从京营中抽调兵卒重组新军,交由我来统御。” 贾母大喜,问道:“可是瓒哥儿单独率领?” 贾瓒点点头。 贾母随即发出一道畅快至极的笑声。 遥想当年,贾代化领着京营,贾代善领着禁军,贾家是何等的风光,便是四大异姓王也要暂避锋芒。 然而,却因镇压了一场不该镇压的叛乱,就此跌落神坛。 多少年了,贾家都被边缘化多少年了,现在终于重新回到了权力中心的舞台。 笑了一会后,贾母缓了下,又问道:“陛下给瓒哥儿安排的是何职位?” 贾瓒道:“新军名为折冲,陛下便以此为名,命我为折冲中郎将,官居正二品。” “正二品呀”,贾母有些许失望。 不是说二品官职很低,只是她的期望太高而已。 王熙凤察言观色,美目流转,上前坐到贾母身边,扶住她的手臂,道:“老祖宗,二品已经很高了,想我叔叔,这么多年,不才熬到了从一品吗?瓒兄弟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看出来了,贾母对王子腾很是不满。 虽然王子腾是她叔叔,但她现在是贾家的媳妇,左右他现在又没在跟前,拿自己叔叔开涮来哄贾母开心,她是没有一丁点的心理负担。 一旁不语的王夫人却是面色一怒,愤愤的盯了一眼王熙凤。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胳膊尽往外拐。 但王夫人似乎是忘了,她虽然姓王,可她早就已经成了贾家的一份子,理应与王熙凤一样,心向着贾家才对。 贾母一听,果然开怀大笑,拍着王熙凤的纤手,笑道:“对对对,瓒哥儿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 距离荣庆堂不远的一处院落中。 薛宝钗抱着薛姨妈的胳膊,母女二人正在院子里闲逛聊天儿。 院中人来人往的搬着东西,打扫房屋。 虽然名义上是来贾家暂住,但实际上薛家已经抱着在京城生根的想法,是以所携带的物品相当的多。 此处是王熙凤给薛姨妈一家选的住处,坐落于荣国府东北角,与宁国府一墙之隔,名叫梨香苑,以院中种着十余株梨树而得名。 母女俩走到一处梨树下的石桌石凳前坐下,薛姨妈望着自己女儿丰润端秀的面庞,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薛宝钗正抬头观望着头顶盛开的梨花,听见母亲的叹息,不由的望去。 薛姨妈面露悲苦之色,伸手握住女儿的玉手,愧声道:“乖囡,若非是你哥哥没出息,妈妈我断然不会让你去那暗无天日之地。” 来到府中之后,她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元春,惊讶之余,仔细一问才知,元春在宫中十余年毫无建树,被贾瓒给带了出来。 眼见才貌品德皆无可挑剔的元春,都落得这般下场,她又如何不对自己女儿忧心呢。 薛宝钗知道自己母亲的意思,虽然她也心有惴惴,但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露出标志性的甜美笑容,安抚着母亲。 “妈,放心吧,女儿对自己有信心。” 但是,这话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别说薛姨妈,便是她自己都不信。 虽然薛宝钗不论是模样、身段儿、才情品格,样样都是上上之选,可是元春又哪里比她差了,不一样在宫中蹉跎十余年,如今熬成了个老姑娘,以至于现在连嫁人都成了问题。 薛姨妈又是一声长叹,望着女儿,不知不觉之间,双眼已经噙满了泪花。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要被自己亲手推进火坑,她便悲伤到不能自抑。 “妈,不会有事的”,薛宝钗起身坐到薛姨妈身边,抱住母亲的胳膊,螓首靠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抚着。 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才在荣庆堂中,抱着惜春玩耍的贾瓒。 幽幽一叹,暗道:“惜春有这么个哥哥,等她长大后,便不用由我这般,身不由己了吧……” 从小到大,周围人见了她,无不满是溢美之词。 在这个环境下长大,即便她本身为人谦逊,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自傲。 原本在家中做出北上京城,入宫参选的时候,她是信心满满,只觉得自己若是入宫,以后不说母仪天下,一个贵妃之位简直是手拿把掐。 哪怕早就知道,入了宫后,面临的便是数不尽的黑暗与寂寥,她也依旧自信,自觉已经做好迎接这些的准备。 但这一切,都在见了元春,听说了她的遭遇后,皆烟消云散。 哪怕她再是自傲,在元春面前,也说不出自己能够稳胜于她的话来。 连元春都是如此,她又能有多大希望呢? 现在回头看,她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远离自己亲人十余年,甚至还要更久,去争取那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光明。 “我真的做好了准备吗?” 薛宝钗心中生出了几分冰冷彻骨的寒意。 恐怕没有,不仅没有,而且还远远没有。 第73章 薛大脑袋 母女俩坐在院中许久,直到薛宝钗的丫鬟莺儿过来,说屋里已经收拾完毕了,两人才起身。 走过院脚回屋时,薛宝钗目光不经意间一扫,便瞧见院子东边墙上,有着一扇门。 “咦?此处怎么还有门呢?”薛宝钗指着门疑惑道。 薛姨妈也闻声望去,不是很确定的道:“许是以前留下的暗门?” 莺儿随即走上前去,伸手推了一把,门动了下,后面发出一串锁声。 她回过头来,冲母女俩摇摇头,表示推不开。 “看来是锁上了,应是扇老门,多年未曾用过,不必管它”,薛姨妈道。 三人继续往屋里走。 来到后厅坐下,薛宝钗端起茶壶给薛姨妈斟了一碗。 薛姨妈端起喝了一口,把茶碗往桌上一放,恼怒道:“你哥哥一来京城,便到处疯玩,什么也不管,真真的是……” 未等她说完,外头便传来一阵带着醉意的喃喃声。 回头一看,便见薛蟠被两个丫鬟架着往里走。 一张大脸上红扑扑的,两眼迷离,周身衣裳也是散乱褶皱至极,明显是风流快活回来。 见他这样,薛姨妈立马气不打一处来。 你娘和你妹妹,为了家里以后的事情发愁,你却好,什么都不管,只顾着自己享乐。 “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你妹妹都要入宫了,你是一点都不操心,尽想着自己玩乐”,薛姨妈痛心疾首,指着薛蟠便是一顿臭骂。 但她嘴上是在骂着,身体却很是诚实的起身帮忙把薛蟠扶到椅子上,还亲自倒了杯热茶,溺爱之情不言自明。 不得不说,薛蟠现在成了这副德行,薛姨妈自己要负有极大的责任。 薛蟠端起茶碗,也不嫌热,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打了个满是酒气的酒嗝。 咧开大嘴笑道:“妈,瞧您说的,我自个妹子,我能不心疼吗?我又不是出去乱玩,这不是初到京城,打探消息去了吗。” “是吗?”薛姨妈冷哼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打探出了什么消息出来?” “我……我……”薛蟠被问住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 他去打探个屁的消息,刚一到贾府,给诸多长辈问安后,便立即带着人,直奔京城最豪华的销金窟去了。 说起来也好笑,他从未来过京城,却对这种地方天然的嗅觉敏锐,都不用人带路,自个便找着了地方。 薛姨妈见他这般模样,更是火大,伸手打在薛蟠身上,嘴里不住的骂着:“我打死你个没有良心的孽障。” “别别……妈……我真是去打探消息了……”薛蟠扬着胳膊当着薛姨妈的巴掌,急躁的喊着。 又扭头对妹妹求饶:“好妹子,你劝劝妈。” 薛宝钗叹息一声,轻轻摇头,对薛姨妈道:“妈,别打了,没用的。” 这话说的,就突出一个绝望。 的确,要是光靠打便能让人上进,薛蟠现在怕不是已经成了另一个贾瓒了。 薛姨妈听后,也无奈的停手,瘫坐在椅子上,伸手撑住额头,不停的唉声叹气。 薛蟠自知理亏,也不敢乱开腔,默默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 用袖子擦擦嘴,薛蟠眼珠子一转,顿时想起了什么,便开口道:“妈,您别生气,我真的打探消息去了。” “那你说啊,打探到什么了?”薛姨妈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说道。 薛蟠嘿嘿一笑,道:“妈,您今儿在府上,见到我那位贾瓒兄长了没有?” 薛姨妈当即抬起头,上下打量了薛蟠一番,冒出一句:“你在那种地方见着他了?不应该啊,他怎会去那般腌臜之处?” 薛蟠,薛宝钗:“……” “妈!”薛蟠不满的喊了她一声。 什么叫在那种地方见到他了,你儿子我就那么不堪吗? 嗯,好像确实很不堪…… “好好好,你说你说”,薛姨妈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脑补给整笑了,轻声安抚道。 薛蟠哼哼了两声,道:“我今儿在燕春楼……哦燕春楼就是……” 他猛地顿了一下,依他有限的脑容量,也反应过来,似乎不应该给自己母亲和妹妹科普燕春楼是什么地方。 便搪塞道:“额……在那处所在,我与一人同时看上了一个丫头。” “怎么?你又跟人打起来了?”薛姨妈杏眉倒竖。 “什么呀……”薛蟠被母亲的话说的有些害臊,道:“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到处惹是生非的人吗?” 薛姨妈与薛宝钗对视了一眼,同时冲他点点头。 薛蟠再也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还要不要听了?” “好好好,你继续说”,薛宝钗轻声安抚道。 薛蟠又灌了一大碗茶,发出一声畅快的呻吟,才道:“我们一开始闹出了些口角。” “他听我口音,不是京城的人,便问我是打哪来的。” “我说我是金陵薛家的大公子,那人却嘿嘿一笑,说什么薛家,听都没听过。” 薛姨妈与薛宝钗一听,顿时攒眉。 薛家与贾、王、史三家合称四大家族,虽不如其余三家那么的显赫,却也不是寻常人家,不说人人皆知,至少也能称得上一句名满天下。 从这人反应来看,明显是知道薛家,但并不把薛家放在眼里,刻意的挑衅。 薛蟠继续道:“我一听,顿时火气上来了,要跟他理论,谁知那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人,各个都是身高膀圆的,看起来很是吓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的吞了口唾沫,一脸的心有余悸。 薛姨妈心道果然。 这京城之地,遍地都是贵人,能带着十几大汉出来进去的,显然不是一般人家。 薛家能在金陵称王称霸,但到了这京城,便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这里有太多薛家得罪不起的人了。 薛蟠又道:“我见薛家名头镇不住他,便把舅舅的名头给抬了出来。” 薛姨妈一听,顿时大怒,起身便打,嘴里骂道:“我打死你个不长脑子的孽障,你这岂非是平白给你舅舅找祸。” “别别别,妈,您今儿是怎么了?火气这般的大。” 薛蟠一边招架着,一边求饶:“妈,您今儿要是特别想揍我,等我把话说完,我任你揍,行不行?” 薛姨妈停下手来,气呼呼的坐回椅子上,指着他道:“说吧,继续说,我倒要瞧瞧你又惹出了什么事来。” 薛蟠撇撇嘴,嘟囔了几句,继续道:“我把舅舅名声抬了出来,谁知那人不仅不怕,还作出一幅……”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索性便站起身来,将那人的反应演了一遍。 便见他肢体作惊吓状,脸上却笑嘻嘻的,语调怪异的道:“哎呦,京营节度使,我好怕呦,哈哈哈。” 薛宝钗无语的望着自己哥哥。 你说你演也就罢了,怎么连后面的笑声也一并演出来了,贱兮兮的,看上去相当的欠打。 若是薛蟠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会指着她问道:“你就说我演的像不像吧。” 薛姨妈没有心思欣赏薛蟠的表演,心中惊讶无比。 京营节度使乃是从一品大员,掌管京畿之地的军务,从级别上来看已然不低。 这人竟连王子腾都不放在眼里,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后呢”,她急迫的问道。 若是薛蟠与这等人物起了冲突,加上他之前犯下的案子,怕是连神仙都救不了他。 薛蟠坐回椅子上,道:“我一瞧,心里也害怕了,急的抓耳挠腮的,绞尽脑汁去想还有谁能往外抬。” “你也知道害怕?”薛姨妈惊叹的说了一声。 薛蟠无奈的点点头,道:“这地方,不是金陵能比的,都是达官显贵,若是不开眼的惹到了惹不起的人物,岂不是又给家里招灾。” 自犯下命案之后,他多少也成长了一些。 薛姨妈欣慰的望着他,虽然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却是比以前好上了一些,口中继续问道:“后面呢,你又把谁抬出来了?” 薛蟠猛地笑了,道:“我忽然想起来,咱们现在不是住到了贾家来吗?他们家在京城这么厉害,肯定能镇住他。” “于是你就把贾家给抬出来了?”薛姨妈又瞪大了眼,身子微微前倾,一副随时准备起身暴打的模样。 “妈!妈!”薛蟠连连摆手,道:“没有事,后头没有事,那人害怕贾家,被镇住了。” 薛姨妈身子这才放松了下来。 薛蟠松了口气,道:“准确来说,是贾瓒兄长的名头镇住了他。” “瓒哥儿?”薛姨妈凝着眉头,疑惑的说道。 薛蟠点点头,道:“那人一听我是贾家亲族,便立即坐了下来,拉着我问道:你是贾瓒贾则璞的亲眷?” “我点点头,那人态度大变,拉着我称兄道弟,不仅将那丫头让给我了,还又叫了不少姑娘作陪,临走时包办了一切费用,我一分钱银子都没花。” 说完后,他咂咂嘴,道:“未想到,这位贾瓒兄长的名头这般的好使,看来以后……” 他还未说完,薛姨妈连忙厉声打断:“从今往后,不能再借着你贾瓒兄长的名头出去与人鬼混,若是让我知道了,我非亲手打断你的腿。” 想那贾瓒,连她兄长王子腾都要退让三分,现在仅仅凭借一个名头,便能镇住不将王子腾与薛家放在眼里的大人物,其人能量可想而知。 自己现在是客,若是平白给主家带来麻烦,便是旁人不说,丢的也是他们自己的脸面。 第74章 将妹妹嫁给贾瓒兄长如何? 他们薛家,明面上是因为薛宝钗选秀,来京城暂住。 实则是因为薛蟠犯下的案子,在金陵待不下去了,这才北上京城,意图在这天子脚下站稳脚跟,谋求发展。 贾瓒有这般能耐,说不得以后薛家还要指望人家关照。 若是给人家惹了麻烦,恶了人家,岂不是平白给薛家遭灾。 薛蟠听到母亲的话,面露遗憾。 他的确想着以后能够借着贾瓒的名头,出去结交朋友。 遗憾了一番,薛蟠又起了精神,对母亲和妹妹显摆道:“妈,妹子,你们是想不到,这位贾瓒兄长的本事有多大。” 瞧着他这副得意劲儿,薛姨妈冷笑了一声,道:“我能不知道?人家可是大梁开国至今最年轻的状元。” 言罢,又对比了一下自己儿子,顿时又起了火气。 若是薛蟠能又贾瓒一半,不,哪怕是三分之一的能耐,她也不至于让女儿进宫。 瞧着自己母亲看向自己的目光又不对劲了,薛蟠莫名其妙的挠挠大脑袋,随即一摆手,继续道:“贾瓒兄长的能耐还不止于此。” “哦?”薛姨妈也来了几分的兴致。 她也很疑惑,贾瓒不是被发配了吗,怎么又回京城了? 方才不论是在荣庆堂中,还是在酒席上,都未有人提起过这事。 当着众人的面,这种事她又不好发问,只能压下心头的好奇。 薛蟠得意洋洋的笑道:“我与那人攀谈许久,从他嘴里得知了不少贾瓒兄长的事。” “前些时日,不是有东胡大军犯边吗,闹得沸沸扬扬的。” 薛姨妈与薛宝钗均点点头。 他们自金陵北上,走水路一直到了汴梁才换乘旱路,就是汴梁停留期间听说的这事。 “听那人说,东胡大军围了大同镇,贾瓒兄长当时便在大同,他率着一千人,绕后突袭,不仅砍了东胡人的王旗,还把人家大王子生擒了,立下了大功。” “这事过后,皇帝老爷便封贾瓒兄长为一等子爵,真可谓是风光无限。” 讲到了这里,便是连没心没肺的薛蟠,脸上也露出了向往之色。 只要是个人,都想过自己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薛姨妈还是头一次听到贾瓒的故事,顿时惊讶道:“这……这瓒哥儿……可真是了不得。” 旁边的薛宝钗想的还要更多,不由得感叹道:“以文臣受封武爵,的确很是不凡。” 自古以来,文臣武将多如恒河之砂,但与贾瓒这般,能在文武两方面皆有一番建树的人,也不是很多。 接着又想起在荣庆堂中,她舅舅说起的折冲军一事,不由道:“舅舅方才在荣庆堂中所说,若是我所料不差,定是皇帝陛下从京营中抽调人马另立一军,交由瓒哥哥统帅,舅舅这才来贾家与瓒哥哥商议。” 薛姨妈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还奇怪,怎么自己哥哥无缘无故的要与一小辈商议事情,原来事因是这样。 薛蟠冲自己妹妹笑道:“我妹子就是聪明,不错,那人的确说了,皇帝老爷下旨,从京营中抽调人马,组建了一个折冲军,还封贾瓒兄长为折冲中郎将,正二品的武职呢。” “折冲中郎将?”薛宝钗红润的樱唇轻启,重复了一遍。 据她所知,大梁好像没有这么一号将军吧。 薛姨妈摇头叹道:“看来,今后瓒哥儿前途远大,还这般的年轻,说不得要不了几年,便是连你们舅舅都及不上他。” 她又望向薛蟠,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个不长良心的,若是你能学他个两三分本事,咱们家也不至于这般的狼狈北上。” 薛蟠大脑壳一缩,讪讪道:“我……贾瓒兄长是何等人物……他的本事……哪是我这种憨人学的了的……” 他目光一扫,瞧向自己妹妹,顿时眼光一亮,道:“妈,您说,若是将妹妹嫁给贾瓒兄长,咱们家以后不就有了靠山了吗?” 他舅舅王子腾虽说是一品大员,但他毕竟姓王不姓薛,对待薛家事务上不见得会有多热心。 若是把自个妹妹嫁给了贾瓒,那情况便大不相同了。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薛家真出了事,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薛宝钗一听,丰润的俏脸顿时红到了脖子,凝眉轻斥道:“哥哥,你说什么呢!” 薛姨妈也是起身便打,嘴里吼着:“我打死你个不长眼的,连瓒哥儿已经成亲了都不知道,你是让你妹妹去给人当妾吗!” 薛蟠不住的哀嚎着:“妈,别打了,我不是不知道这事吗。” 薛姨妈打了一会,手震的生疼,再看薛蟠,依旧摇头晃脑,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无奈的回身坐下。 脑子里想着薛蟠的提议,叹息道:“若非是瓒哥儿已经成婚,让你妹妹嫁给他,倒也不失为是一件美事。” “妈!越说越过分了”,薛宝钗羞的俏脸通红,不依的一跺玉足,起身回自己闺房去了。 她走后,薛蟠想了想,凑过身子来,对薛姨妈道:“妈,依我说,即便贾瓒兄长已经成婚,也不是什么事。” “你还真想让你妹妹去给他当妾?”薛姨妈立刻吼道。 在豪门大族当中,妾室也不过只比大丫鬟高上一级而已,连生下的孩子,都只能称呼自己一声姨娘,对正房才能称母亲,毫无地位可言。 薛家虽说远远不及贾家,但也是天下数得着的大族,自家嫡女嫁给贾家子为妾,以后怕是连头都抬不起来。 “您瞧您,就不能听我说完吗”,薛蟠轻声不断的规劝。 待薛姨妈火气下去了几分,才道:“您看啊,贾瓒兄长现在是个子爵,又已经是二品的大将军,您就能保证,他以后止步于此了吗?” 薛姨妈想了下,从心的摇摇头。 现在世道这般乱,贾瓒又这么有本事,以后有的是机会立功,定然不会只是个区区子爵。 薛蟠见母亲摇头,继续道:“这就对了,贾瓒兄长现在是子爵,再立功,往上便是伯,再往上便是侯,然后还有国公,甚至……” 他顿了下,吞了口唾沫,道:“甚至裂土封王!” “这……不能吧……”薛姨妈也吓了一跳,语气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大梁除了开国时封的四大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以外,便再也没有封过异姓王。 想要封王,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除非能以一己之力,平定如今乱糟糟的世道,加上北上灭了东胡,二功相加,朝廷封无可封之下,才会有一定的可能性。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薛蟠抖抖肩膀,道:“即便封不了王,那侯呢,国公呢。” 他说着说着,满脸都是落寞之色,道:“妈,我自个是个什么德行,我自个知道,以后绝不会有什么出息,便是妹妹入了宫,也是希望渺茫,咱们家业交到我手上,定然会被我败光。” 接着扭头对薛姨妈道:“妈,咱们家以后走的可都是下坡路,这般下去,没落是迟早的事,反观贾瓒兄长,便如朝日的太阳,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与其等咱们没落下去再后悔,不如就此狠下心来,舍了那不值钱的脸面,求得以后的安稳。” 薛姨妈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儿子,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能从向来没个正形的儿子嘴里,说出这般满是哲理的话来。 瞧着自己母亲的惊讶目光,薛蟠挠着大脑壳,笑道:“这些天,妈和妹子愁眉不展,我心里很也不是滋味,便自个想了很多。” 薛姨妈不住的点头,道:“的确应该多想,不然脑子便如你以前那般生锈了。” “那……妹妹与贾瓒兄长的事……”薛蟠问道。 薛姨妈犹豫了下,依旧拉不来脸让自己女儿给人家当妾,但又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 纠结了一番后,道:“你妹妹已经上了花名册,现在便是想退也退不下来了,且看你妹妹能不能入宫吧。” “如是不能,再……再去考虑你妹妹与瓒哥儿的事……也不迟……” 到了,她还是被自己儿子说服了。 薛蟠听后,顿时拍手大喜,拍着胸脯道:“妈,您放心,就我干的那些事,只要宫里的人没眼瞎,妹子她绝对选不上。” 薛姨妈:“……” 你好像还挺骄傲的。 第75章 宝姐姐与可卿姐姐相比,谁更美呀? 隔壁闺房之中,薛宝钗独自坐在自己的楠木拔步床内,白璧无瑕的端丽玉容上,怅然若思。 被薛蟠这么一说,少女原本平静的心湖中,仿佛被丢下一块巨石,荡起了涛涛浪花。 想起今日在门口时,那站在台阶上意气风发的身影,又在荣庆堂中,威压自己舅舅时的那般气势磅礴。 思绪纷乱之间,飞霞已经染上了双颊。 “若是瓒哥哥未成婚,倒的确是个好姻缘呢,只可惜……” 想到今日在堂中坐在贾瓒身边,给他递茶的女子,又止不住发出一道长叹。 单以外貌来说,以往她有绝对的自信,不论面对谁,都不会处于下风。 可是今日,着实是让她开了眼界。 那种将柔媚艳丽与端庄妍雅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完美融于一身的女子,即便是她,也只能叹为观止。 “面对她,我如何能与之相争呢”,白纸若曦的俏脸满是哀怨之色,幽幽的暗道。 若是换个女子,她倒是还能有几分借着容貌才情上位的勇气,可是在秦可卿面前,这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通通都失去光泽。 生平头一回,生出了自卑之感。 实际上,她有些过于妄自菲薄。 若说秦可卿的美,是集美艳妩媚与端庄秀丽于一身的美,那薛宝钗便是纯粹意义上,完美符合古代贵族大家闺秀标准的高雅端庄之美。 两人之间孰优孰劣,完全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有千秋互有胜负。 她之所以初见秦可卿,便不自觉的自认低她一等,只是因为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中,并未有任何女子能与她相比,因此她虽知道自己外貌出众,却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认知。 如今猛然见到一个各方面都丝毫不逊色于她,而且风格与她截然不同的美人,对她造成了巨大冲击,这才不自觉的自我贬低。 实际上,把薛宝钗放到秦可卿跟前,她并不会落于下风。 “若是能早些来京城……” 薛宝钗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自己与贾瓒之间琴瑟和鸣,携手同游。 一时之间,看过的那些才子佳人话本里的情节,通通被她把主角换成了贾瓒与自己,在脑海中上演着。 越想下去,身子便止不住的发软燥热,呼吸急促。 感觉到了自己身子不大对劲,她猛然惊醒。 所幸从小到大,这般情况早已不知经历了多少,也并不显慌乱。 起身在拔步床中梳妆柜里翻出一个锦盒,从里面取出一个药瓶来,倒出从小吃到大的冷香丸,就着茶水服了下去。 回到床上坐下休息了一会,直到身子上的燥热感逐渐褪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火毒之症,每当她思绪激烈之际便要发作,严重时甚至人都不能下床。 好在今日情况并不算严重,吃了冷香丸后,没停多大会便缓了过来。 左右晃了下螓首,强行令自己静下心来,又到一旁书架上随意拿出一本书来,回到床上翻看着。 但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挺拔的身影,手里的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心中装着事,一时半会哪里就能这般容易静下来。 长叹一声,薛宝钗将书本放到了旁边,起身放下拔步床的珠帘,脱下绣花鞋,抬起两只裹在罗袜中的晶莹玉足,翻身躺在了床上。 既然看不进去书,那便睡一会吧。 房间中,薛宝钗的呼吸逐渐均匀。 莺儿怀里抱着她的衣裳推门走了进来,隔着珠帘隐约见她躺在床上,遂放轻的脚步,动作轻柔的把衣裳叠好,放在衣柜里。 做完了这些,又上前轻轻掀起珠帘,拉起旁边的锦被给她盖好。 虽然已经入了春,天气已然算不上冷,但就这么睡着,还是很容易着凉的。 仔细塞好被角,莺儿轻轻的离开,出门之际把门给带上。 薛宝钗此时正半梦半醒,还未完全睡着,但从脚步声中便知道来人是莺儿,因此也未睁眼。 就在即将睡过去的时候,外头传来了莺儿的声音。 “宝二爷,林小姐,史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房中小憩,不如三位改日再来?” 薛宝钗“叮咛”一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发沉的眼皮,樱唇轻启,对外头道:“莺儿,我已经醒了,让他们进来吧。” 自己家终究是客,主人家前来拜访,自己若推脱不见,便显得有些不识礼数了。 莺儿回了一声,推开了房门,将三人迎了进来。 刚一进门,湘云便蹦跳着首先跑了过来,小脸上挂着明媚阳光的笑容,道:“刚一回府上,便听二哥哥讲,家里来了个漂亮姐姐,这我可得好好瞧瞧。” “快老实些,别在宝姐姐面前失礼”,湘云身后,黛玉不满的提醒道。 门口,贾宝玉和黛玉进来,一起躬身给薛宝钗见礼。 “见过宝姐姐” 湘云忽扇着两只大眼睛,也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遂规规矩矩的行礼。 “湘云见过宝姐姐” “快不必多礼了”,宝钗甜笑着掀开被子,双足放在床前的脚踏上,莺儿掀开珠帘上前,蹲下身子,给她套上绣花鞋。 “别站着了,快坐”,鞋子穿好后,她起身出了掀开珠帘,招呼众人坐下,举手投足之间仪态端庄,尽显大家闺秀的涵养与优雅。 落座后,湘云抬起小脸,直勾勾的望着她,愣愣的说了一句:“宝钗姐姐,你好美呀。” 她生在史家这等豪门,各色各样的美人也见过了许多,却少有能与薛宝钗相媲美的存在。 真非从她见过的女子中说出几个,秦可卿算一个,元春也算一个,其余的姹紫嫣红,皆在宝钗面前皆有所不足。 至于黛玉,她年纪尚小,虽然此时已经展露出一些以后的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风采,但毕竟尚未长开。 与秦可卿、元春、宝钗相比,只能算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若是再等上几年,待这朵花完全盛开后,才会成为那个“病如西子胜三分”的纤弱美人。 宝钗这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柔与自信,便是湘云这个小女孩,也止不住的为之惊艳。 “妹妹也很漂亮呀”,宝钗笑着将她瘦小的身子拥入怀中。 黛玉见了,顿起了玩闹心思,笑着对湘云问道:“那宝姐姐与可卿姐姐相比,谁更美呀?” 第76章 无题 湘云这丫头,自打头一回见了秦可卿,便成了她的忠实颜粉,时常围着她打转。 这些天若不是因为贾瓒归来,她与贾瓒并不相熟,不好意思过去,怕不是早早的跑东府那边去找秦可卿了。 如今见她转投宝钗怀抱,黛玉觉得甚是有趣,起了捉弄的心思。 宝钗一听,顿时芳心微颤,低下头去望着湘云。 光是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成,她也想知道,在外人眼中,她比之秦可卿差在了哪里。 湘云犯了难,咬着青葱般的手指,支支吾吾的不知该怎么说。 作为秦可卿的颜粉,自然不希望有人能超过她。 但她又不能违心的说宝钗不如秦可卿,一时之间很是为难。 “好了,莫要为难她了,可卿姐姐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我何德何能与她相比”,宝钗见湘云一脸的困窘,便笑着为她解围。 她性情温婉,善解人意,哪怕希望能从湘云口中得知答案,却也不愿令她为难。 贾宝玉笑着说道:“宝姐姐与瓒二嫂都很美,但要我说,宝姐姐有个优点,远胜于瓒二嫂。” “哦?哪处忧点?”宝钗很感兴趣的问道。 黛玉与湘云也好奇的双双望向他。 在她们俩看来,宝钗与秦可卿比较起来不分伯仲,倒是没瞧出来宝钗哪里远胜于秦可卿了。 见她们都看向了自己,很是满足了贾宝玉的虚荣心,他摇头晃脑的说道:“女子未出嫁前,便是无价宝珠,如是嫁了人,便没了光彩,再过上几年,更连个珠子都不是了,成了鱼眼睛。” 说罢,便痴痴的望着宝钗,迷醉的说道:“瓒二嫂再美,过些年也不美了,变得廉价,哪像宝姐姐,水做的一样,冰清玉洁,正是那无价的宝珠。” 此话一出,三女皆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以廉价去评价自己族嫂,又以冰清玉洁去形容薛宝钗,你是在含沙射影的说秦可卿不守妇道,背着贾瓒在外头胡搞吗? 再者,哪里有人第一次见到别的女子,便用“像水做的一样”去形容人家,在当下这般保守的礼教风气下,不像是夸奖,更像是在说情话。 黛玉与湘云还好,相处多年,知道他是个痴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一定有别的意思。 两女只是在心中责怪他又犯痴了,开始胡言乱语。 但薛宝钗又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这便是他心中所想,顿时脸色大变,心中暗恼:“这个表弟怎么这般孟浪。” 黛玉反应很快,见薛宝钗脸色不对,连忙出声为贾宝玉开解:“宝姐姐,宝哥哥他心直口快,话不走心,想到哪便说到哪,并未有别的意思。” “啊?”贾宝玉茫然的看了黛玉一眼,皱眉挠着后脑勺,疑惑道:“我……我说错话了吗……” 见他这副表情不似作假,薛宝钗这才松了口气,望着贾宝玉哑然失笑,道:“宝玉,以后可不能随意说出这般话来了。” “可……”贾宝玉很是委屈:“我在房里,跟我的丫鬟们也是这般说呀,她们还很开心呢。” “行了别说了”,就连湘云也看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宝姐姐什么身份?你拿你房里的丫鬟与宝姐姐相比,岂不是在作贱宝姐姐? 黛玉无奈的长叹一声,身边有这么个懵懂无知的活宝,真是心累。 …… 宁国府后宅,书房中。 贾瓒坐在书桌前,提笔书写着折冲军的训练纲要,与后续的管理计划。 要整训新军,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他这个后世来人的手中,更是有诸多方面,皆与大梁当下的军队有很大不同之处。 营地要如何布局,训练如何开展,后勤要如何保障,乃至于军卒的个人卫生等等,通通都需要他来亲自安排。 与在大同时的小打小闹不同,折冲军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军团。 不论在什么时代,人数俞是往上提升,其指挥难度是呈几何级增长的。 若是再以指挥一千人的方法去指挥几万人,那都不能叫悲剧,那叫灾难。 比如某个远程命令机枪阵地向左挪动五米的微操大师,兼物流公司董事长。 要不然怎么说韩信是千古军神呢,人家带兵是没有上限的,越多越好。 贾瓒这是头一次带这么多人,必须给以后留下一个可以重复利用的操作规范。 这样待以后手里人马增多后,他就不用亲自过问这些琐事了,直接让手底下的人按照这个规范去操作就行。 书写正酣时,忽觉一股香气扑鼻。 抬头一看,便见秦可卿站在桌旁,拿着茶壶,正在给他沏茶。 他写的太过认真,竟连秦可卿进来都未曾发觉。 “夫人怎么来了”,贾瓒笑着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 左臂拥着妻子盈盈一握的柳腰,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抱在膝上。 “夫君~”秦可卿俏脸赧颜,娇红一片,不满的唤了一声,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大白天的,哪怕是两口子,让下人看了去,也指不定背地里如何笑话她呢。 “我的书房,除了你也没人敢随意进来”,贾瓒手臂收紧了些不让她逃走,笑着说道。 他要做的事情,大多很是隐蔽,因此早就吩咐了下去,闲杂人等不允许随意进出他的书房。 府上的下人们现在对他唯令是从,没人敢违反这条禁令。 挣扎了两下,见拧不过他,秦可卿只好老实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 探出螓首,在书桌前扫了一眼,问道:“夫君在写些什么呢?” “一些关于新军的规划而已”,贾瓒随口道。 这些东西,在外人看来相当的枯燥无味,便是解释给她听,估计她也听不懂。 秦可卿微微点头,抬头望了贾瓒一眼,抿起红唇轻笑了下,酥臂环抱住贾瓒的脖子,道:“夫君,你还记得,圣人赏下来的那处宅子吧。” 贾瓒一愣。 若不是自己媳妇提醒,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一处宅子呢。 “嗯,怎么了?”贾瓒问道。 秦可卿妖娆的身段儿在他怀中扭动着,娇声道:“那处宅子自圣人赐下后,便一直空置着,由府上的人前去打理,我都还未去过呢。” 贾瓒面色古怪的瞧着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去过几天的二人世界? 果然,秦可卿眼波流转,贝齿咬着红唇,红着脸娇羞道:“夫君~改日咱们俩……去那小住几日……如何?” 贾瓒不禁会心一笑,在秦可卿不依的眼神中,伸手在那挺翘的琼鼻上刮了下。 接着又想起了折冲军的事,不禁有些犯难的皱起眉头。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怕是抽不出什么时间,去陪秦可卿去过二人世界了。 见他这般表情,秦可卿心头失望,却还是懂事的强颜欢笑,道:“夫君若是没有空暇,那便算了,改日我叫上西府的姊妹们,陪我去那宅子游玩一番便是。” 贾瓒探出头,在妻子雪腻的俏脸上亲了一口,抱歉的说道:“待此番告一段落,我必会好好陪陪你,绝不食言。” 秦可卿眼波流转,松开粉臂,芊芊玉手抚上他的脸庞,美眸中满是深情与骄傲,柔声道:“无碍的,夫君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忙的都是关乎黎明苍生的大事,却是我不懂事了。” 虽然心里很希望贾瓒能够多陪陪自己,可她也能理解。 自己夫君深受皇帝信任,要忙的事很多,不能抽出多少时间陪她。 见她如此的通情达理,贾瓒爱怜的拥紧了妻子香软的身子。 得妻至此,夫复何求, 秦可卿感受着贾瓒有力的臂膀,双目微闭,俏脸靠在他的胸前。 第77章 赔罪 翌日一早,王熙凤住的小院门口。 周瑞家的面带忧苦,双手攥着手巾在门口来回踱步。 几次抬头看向小院大门,想要迈步进去,却又犹豫一番,退了回来,很是纠结。 正在她来回走动之时,门口传来了平儿疑惑的声音。 “咦?周大娘,您在这做什么呢?” 周瑞家的猛一抬头,望向门口亭亭玉立的平儿,露出很是勉强的笑容。 “平姑娘……我……我找……二奶奶有事……” 平儿疑惑的望了她两眼,道:“那为何不进去,在门口转悠什么?” “我……” 周瑞家的低头站在原地,又是纠结了一番,咬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我这就进去。” 平儿轻皱秀眉,让开身子,与周瑞家的一道进了后屋。 刚一到后屋正堂,便见贾琏从里屋出来,瞥了一眼周瑞家的,没有理会她,眼睛瞄上平儿,上下扫视了一番,发出“嘿嘿”的淫笑。 “你笑什么呢?”王熙凤在他身后冷若冰霜的问道。 贾琏脸色猛地一变,扭头看向王熙凤,冷哼了一声。 “怎么?我瞧我自个房里的人都不行了?” 平儿俏脸泛红,啐了他一声撇过头去。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整日脑子里装的都是那些玩意儿,平儿是我的人,何时成你房里的了?”王熙凤指着贾琏的鼻子破口大骂。 贾琏嘴不如王熙凤犀利,知道骂不过她,便懒得开口,愤愤的一甩袖子往外走。 路过平儿身边的时候,仿佛是跟王熙凤示威似的,对平儿吼道:“早晚有一天给你开脸。” 说罢便气呼呼的出门去了。 看的王熙凤又是一通骂。 平儿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她,劝道:“好了,这大清早的,生哪门子的气,不存心给自个找不自在吗。” “你倒是会劝,起因不还是因为你?”王熙凤没好气的翻了个娇俏的白眼。 平儿扶着她进屋,一只手掀开珠帘,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明知最后只能自个生闷气,还与他计较什么。” 王熙凤坐到贵妃榻上,听到这话,似笑非笑的望向平儿,一双丹凤眼中冒出了危险的气息:“怎么?当真是打春了,你个小蹄子也动春心了?” “你胡咧咧什么啊”,平儿望了尴尬的站在一旁的周瑞家的,双颊绯红,对王熙凤骂道:“当着周大娘的面,怎么话都往外倒。” 王熙凤轻笑了几声,收敛了表情,对周瑞家的问道:“周姐姐,有事吗?” 周瑞家的如释重负,您老人家可算是想起来还有我这号人了。 这一大清早的,上来就看了一出好戏。 她满脸堆笑道:“是……是有些事……要求二奶奶……” 王熙凤“哎呦”一声,起身把她扶到身边坐下,道:“您这可是折煞我了,你来找我办事,还用得着‘求’这个字吗。” “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给周姐姐办好。” 周瑞家的满脸为难,犹犹豫豫的抬头瞧了王熙凤一眼,咬咬牙,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哎呦,周姐姐,你这是干嘛啊”,王熙凤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去搀扶。 平儿也是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帮忙。 “二奶奶,平姑娘,你们别拦我,我今儿得当面给二奶奶磕头谢罪”,周瑞家的泪流满面,抓住王熙凤和平儿搀扶自己的手说道。 “磕头谢罪?”王熙凤柳眉凝结成一团,满脸的疑惑。 磕什么头?谢哪门子的罪? 但见周瑞家的痛哭流涕,连连磕头,泣声道:“二奶奶,我家的那个脑子糊涂,跟府上管着庄子的庄头喝了顿酒,糊里糊涂的就收了他的黑心钱,二奶奶,看在我们两口子服侍府上的主子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就饶他一条老命,我给您磕头,求求二奶奶发慈悲。” 她哭的撕心裂肺,脑袋不停的砸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响。 王熙凤终于是回过味来了,扶着周瑞家的手慢慢的收了回来,俏脸上满是阴沉之色。 她还道怎么突然过来磕头谢罪,感情是自个家里男人手不干净,又不敢亲自出面,便让自己老婆过来求情。 这两口子,男的管着府里的农庄地租进项,女的负责府上夫人小姐们的出行,地位虽说比不上未被拿下时的赖大,但也远胜于一般的下人。 按理来说,这两口子均在府上做事,本已不愁吃喝了才对,竟还是起了贪心。 王熙凤有些想不明白,明明这事她并不知道,自己近些日子也没想着查查府里谁不干净,周瑞家的怎么突然就过来赔罪了? 若是因为自己拿下了赖大,吓住了他们,王熙凤是打死都不信。 要是真有认罪之心的话,早在赖家倒台的那天,便已经认罪了,哪能等到现在。 一定又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不会这么突兀。 王熙凤朝着身边的平儿使了个眼色。 主仆之间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使得平儿立即领会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点头,掀开珠帘出去了。 房内,王熙凤瞥了跪在地上的周瑞家的一眼,又坐回了贵妃榻上,端起茶碗悠哉悠哉的喝茶,一言不发。 周瑞家的不敢抬头,眼睛往上偷偷瞧着,入眼便只能瞧见两只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心里忧愁不已。 平儿肯定是出去打探消息去了,该怎么发落自己一家,全看这双鞋子的主人。 按说她本是王夫人的陪房,要求情也应该去找王夫人才对。 但相伴多年,王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周瑞家的再清楚不过。 平时一副不理世事,一心礼佛的模样,但实则却是个再心狠不过的人。 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一家子贪墨府里的银子,他们两口子谁也别想活命。 反观王熙凤,虽然嘴毒,为人刻薄,又是个死抠门的铁公鸡,但实则心底里还是个善良的。 若是自己态度好点,说不定能网开一面,求得一线生机。 没过多大会,平儿回来了,一脸的寒霜。 她瞥了周瑞家的一眼,上前在王熙凤耳畔耳语了一番。 原来,贾瓒命令墨竹去处理乌尽孝,这小子当即把乌尽孝给扣下了,又派人快马加鞭的前往黑山村去拿下乌尽孝一家子。 下人们之间消息传播的很快,没过多久,便传到了西府这边。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心道:“怪不得这老东西着急忙慌的过来赔罪,若是再晚点儿,让我知道这事,怕不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他们给揪出来。” “二奶奶开恩,求二奶奶开恩”,周瑞家的又是连连磕头,比前番磕的还要重,没过几下,竟在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见她这般模样,王熙凤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都一把年纪了,瞅着也怪可怜的。 “把不该拿的银子还给公中,这事便算了,别耍小心思,若是再被我查出来,便没有这般好事了”,王熙凤冷声道。 周瑞家的大喜过望,连连谢恩:“多谢二奶奶,多谢二奶奶开恩。” “行了,去吧”,王熙凤烦躁的挥挥袖子。 等周瑞家的千恩万谢的走后,她又瞥了坐在身边的平儿一眼,恨铁不成钢的点了平儿一下,怒道:“还愣着干嘛,给我叫上人,去农庄上给我把庄头给绑起来。” 平儿翻了个千娇百媚的白眼,阴阳怪气道:“整日里说这个笨,那个蠢的,真入了事,自个一点主意都没有,净在瓒二爷屁股后头拣现成的。” “谁让他这么有本事呢,我承认我脑子不够,有样学样我还不会吗”,王熙凤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搞怪的表情惹得平儿掩嘴轻笑,起身出去吩咐去了。 瞧着平儿窈窕的背影,王熙凤摇头苦笑。 一想起贾瓒,她就忍不住的嫉妒秦可卿。 有这么个厉害的丈夫,头顶上的公公也出家当了道士,嫂子现在日日谨小慎微的,整个荣国府后宅,完全就是她的天下。 哪向自己,丈夫一无所长,只会寻欢作乐,自己既要管家,还要对上头的长辈们陪笑脸。 真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若自己是贾瓒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王熙凤当即一愣,接着便面红耳赤。 心里连连暗骂自己,还说平儿动了春心,她自己才是春心荡漾。 近些天她与贾琏有些不大对付,惹得贾琏已经一个多月没交过公粮…… 王熙凤雪腻的肌肤上泛着粉红,她深呼吸的几下,无奈的望向旁边的衣柜。 “看来今晚又要把角先生翻出来了……” 俗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78章 晴雯姨娘身边没个伺候的也不行啊 逾数日后。 蓝天如洗,云朵如棉。 一只翠绿色的鸟儿站在窗台上,歪着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屋内。 阳光自雕窗斜照在书案上,贾瓒捏着毛笔,两道剑眉微凝,黑白分明的眸子明光熠熠,认真的在纸上书写着。 没过一会,他放下笔,仔细检阅了一番,点点头,用力的伸了个懒腰。 一连四天,埋头苦写之下,终于是把建军规范事无巨细的写完了。 有了这些详细的规范,以后若继续扩军便可以照着这个模板执行即可。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屋外有下人来报,高顺求见。 招进来后,高顺躬身一礼,道:“大人,根据我等暗中与京营兵卒套话得知,京营上层的确抱着抽调老弱病残与我折冲军。” 贾瓒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找死。” 折冲军是永安帝重点发展的项目,都不用贾瓒来盯着,自有锦衣府的人,暗中将京营一举一动汇报于永安帝案前。 这种情况下,都还在抱着自己的小九九,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 “可探听出,他们后续的动作了吗?”贾瓒问道。 高顺摇摇头,道:“后续动作并未打探出来,但昨日,有一队人马开入京营,为首之人,乃是一身着红袍的太监。” “红袍太监?”贾瓒眉头紧锁。 红袍,那显然是斗牛服了。 据他所知,在大梁皇宫内,够资格穿斗牛服的太监并不多,只有四个人。 一个是永安帝早在东宫之时的绝对心腹,如今的内务府总管,李进忠。 另外三个都是太上皇的身边人,分别是大明宫总管戴权,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以及执掌内厂周孝哲。 也不知前往京营的,是这里边的哪个人。 若是进忠太监还好。 但若是其余三人中的一个,便代表着太上皇要有动作了。 贾瓒询问起了那人长相。 高顺大致的描述了一番后,贾瓒神色轻松的点点头。 还好,去的人是进忠太监。 显然永安帝对京营的这群人不放心,便派了他坐镇京营。 “让弟兄们都回来吧,不必打探了”,贾瓒吩咐道。 在进忠太监眼皮子底下,便是借那群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乱来。 “是”,高顺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墨竹又后脚来了。 “少爷,乌进孝把银子给送来了”,墨竹笑眯眯的说道。 “哦?有多少?” “少爷要了赖二一百万两,我琢磨着,这乌尽孝掌着府上的庄子,虽说比不上赖二,打个对折,至少五十万两应该不是难事吧。” 贾瓒无语的瞧了他一眼。 你就是竭泽而渔,也得先看看水里有没有鱼才行啊。 近些年年景不好,不是旱便是涝的,地里收成自然也好不起来。 地里总共就那么点东西,哪怕乌尽孝拼了命的往怀里拢,也攒不了五十万两出来啊。 “他拿出来了?” “没有”,墨竹摇摇头。 “我当他的面切了他儿子一只手,又抓了他一家子,命他回去筹钱,结果只拉来了二十万两多点,有零有整的,他拼了命的磕头,说只有这些了,哭的撕心裂肺的,看样子不是在说谎。” 说着,清秀的脸上满是遗憾,嘴里嘟囔着:“若是他带着银子跑路就好了,刚好拿他一家子练练手”,摇头晃脑的,很有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的风范。 贾瓒听的心中恶寒,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这时,屋外响起了晴雯的声音。 “二爷,我来给您添水” “进来吧”,贾瓒提了下旁边的茶壶,刚好没热水了。 房门被推开,晴雯提着热水壶进来,往茶壶里倒水。 墨竹仔细端瞧着晴雯,低头想了一下,道:“少爷,晴雯姨娘身边没个伺候的也不行啊,要不,我去寻摸寻摸?” 晴雯的手猛地一抖,发出一声惊呼,热水洒在了书桌上,好在没有淋到贾瓒写的东西。 贾瓒抬头瞧了她一眼,蹙眉蹙额,又看向了墨竹。 “姨娘?丫鬟?” 见他这副表情,墨竹眼睛一闭,五官挤成一团,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 看样子,是想岔了。 “少爷,那笔银子还未入库房,我过去盯着”,他转头就往外跑。 “臭小子,给我回来”,贾瓒在他身后怒吼着, 墨竹头也不回,兔子一样一溜烟就没影了。 书房内,晴雯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从头红到了脚,浑身原本雪腻的肌肤染成了诱人的粉红色。 “没烫着身上吧”,贾瓒愤愤的瞪了门口一眼,扭头问道。 晴雯也不回话,低着小脑袋摇摇头。 贾瓒轻叹一声,拿起旁边的手巾,擦着桌上的水。 把水擦干净后,也不再理会晴雯,提起笔继续写着。 良久,晴雯声若蚊蝇的问道:“二……二爷……您能不能……不要把我许给府里的家生子……” 说罢,她偷偷的打量着贾瓒的表情。 这句话,她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说出的口。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贾瓒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凛若冰霜。 虽说对待下人们,总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但除了上回一次性打死的那些人外,也没见有谁被他责罚了。 而且,她私下里听府里的人说,那些人打着府上的旗号,在外头恶事做尽,在府上也仗着是贾珍的身边人,时常欺负下人,搞得很多人敢怒不敢言。 正因如此,加上上次贾瓒开恩,把她哥哥嫂子安排进府里做事,给了他们一口饭吃,两相结合之下,贾瓒在她心目当中的形象又一次发生了转变。 成了一个面冷心热,心怀正义的形象。 若非是这样,换做从前,便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这话来。 贾瓒笔锋一停,接着又继续书写,并未回答她。 晴雯一看,心中失望至极,还有些委屈和绝望。 晶莹的泪花在一双丹凤美目当中打转。 轻轻的吸了下鼻子,自嘲的惨笑了一番,提着水壶行尸走肉般的往外走。 没走两步,便听见了贾瓒在她身后道:“别多想,待过些年你长成了再说。” 晴雯猛地回身,张大了小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见她这般呆萌的模样,贾瓒哑然失笑,道:“怎么?没听清?” “二……二爷”,晴雯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疾步上前将水壶放在书桌上,身子绕开书桌,扑到了贾瓒怀里。 “呜呜呜……二爷总是忽冷忽热的……让人猜不透心思……惹得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一张瓜子小脸埋在贾瓒胸前,一边哭一边控诉贾瓒,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很快便把他前襟浸湿了一大片。 望着她这般伤心的模样,贾瓒有些好笑。 原本只想着尽量磨磨性子,免得她又如原着当中那样仗势欺人。 但……现在看来,着实把这小丫头折磨的不轻。 摇头轻笑着,伸手在怀中单薄的身子上轻轻拍着,聊以安慰。 第79章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翌日。 又是一次大朝会,又是各种各样的坏消息。 哪个地方又闹灾了,哪个地方又叛乱了,勇孝王又在封地搞出什么幺蛾子,引得都察院弹劾了。 一桩桩一件件,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还算好,不论是闹灾还是叛乱,总体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大朝会后,贾瓒前往尚书房,将自己做出的规划呈给永安帝过目。 身为下属,必须时刻谨记及时向领导展现自己的工作成果。 这份规划很长,囊括了日常训练、演习、后勤、医疗、赏罚体系、管理条例等等方面,可以说除了兵卒手里的武器之外,基本就是个现代军队架构的古代版本。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现代军队只会靠着手里的枪炮作战,一旦放到古代,现代军队完全不是古代军队的对手。 但现实是,即便让现代军队拿着冷兵器,再去除掉体质上的差异,同等人数的情况下,古代军队一定会很快崩溃。 二者之间的战斗力差异,不在于战斗素养,而是在于纪律、意志和组织力。 这三样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却是军队战斗力最重要的来源。 在古代两军正面对垒时,即便是经过最严密训练的精锐部队,一旦伤亡超过百分之五也会陷入混乱,一旦超过百分之十就会崩溃。 但是现代军队,完全可以做到伤亡超过百万之三十以上,依然可以保持完整的战斗力不崩溃,一些精锐部队,甚至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在古代将领眼中,完全是想都不敢想象的神话故事。 当然,在古代也有许多战至最后一人,依旧不退的故事,但这只是特例,在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为例不多,不具有普遍性。 贾瓒虽然有系统,完全可以把折冲军变成完全忠于他自己的军团。 但忠诚不代表战斗力。 一群从未训练过的农民,即便再忠诚也打不过正规军。 他希望借着现代军队的架构,加上系统的辅助,完全的将折冲军训练成一支彻彻底底的钢铁之师。 不敢与那些损失超过百分之九十,依旧保持战斗力的神仙军队相比,也至少要超过现代军队普遍水平才算合格。 永安帝看的很仔细,脸色也越来越惊讶,直到了后面,又从惊讶变成了迷茫。 刚看了开头时,他只是欣慰,感叹贾瓒为人心思细腻,连诸多微小事项都有严格规定。 但看到了后面,他就竟有种看天书的感觉。 翻阅完成后,他将这份规划放到了一边,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呆坐在椅子上。 见他在独自思索,贾瓒也不着急,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许久后,永安帝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则璞真乃惊世之才,仅凭此法,便足以载入史册矣。” 他不算是完全不知兵之人,对于宫中收录的各类兵法也能熟读。 但贾瓒这份规划,依旧让他有种拨开迷雾见云天之感,着实令他叹为观止。 整份规划对于军卒日常武力训练着墨不多,将重点放在了培养官兵组织力、意志力以及纪律上。 以往大梁军队也根据过去流传下来的经验,有些对于这方面的培养,但限于眼界问题,不知从何处下手,效果并不好。 但这份规划却完完整整的记载了如何去培养这些东西,而且还并非是纸上谈兵,具有相当的可操作性。 贾瓒躬身一礼,谦逊道:“陛下过讲,此乃臣一家之言,无先例可循,具体效果如何,还须看实际成果。” 永安帝大笑几声,道:“则璞过于谦逊了” 他笑的畅快至极。 在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中,总算有个能让他轻松一些的好消息了。 他忽然想起贾瓒在大同时率领的云右所,又问道:“则璞于北地大破东虏的那一千人,便是以此法练出的吗?” 大同之战后,他之所以认定贾瓒是他的中兴大业的股肱之臣,便是因为看到了他极高的统兵能力。 贾瓒摇头道:“那时臣只有些许感悟,并未成体系,对云右所官兵训练远不如此法详细。” 永安帝又是一番开怀大笑,道:“既如此,岂能算作无先例可循,这不是现成的先例吗。” 大笑过后,他长叹一声,道:“朕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则璞麾下铁军横扫天下污秽,屠灭东胡的那一天了。” 贾瓒当即大礼参拜,道:“臣必不负陛下期愿,必为陛下臂膀,剿灭一切不法之臣,夷灭东胡,以报我大梁十七年前之辱。” 永安帝相当满意贾瓒的竭诚,点头笑道:“则璞若真做到,朕必比王爵厚赏之,必不会亏待于你。” 贾瓒大喜,遂大礼参拜,口呼万岁。 心中却不以为然。 画大饼谁不会,前世是这种饼,他可吃了太多了,都吃吐了。 他要是真的灭了东胡,镇压了国内叛乱,封王不一定,狡兔死走狗烹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性。 今日永安帝难得的高兴,脸上笑容也多了许多,连带着乾明殿中服侍的宫人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见到自己主子这么开心,进忠太监那张仿佛永远没有表情的脸,也有了一丝笑意。 正事说完,贾瓒向永安帝告退。 临走之前,永安帝又赏赐了不少各地进贡上来的绫罗绸缎、美酒美食等。 一路出了乾明殿往宫门走,刚走到殿前的广场上,便被身后一道阴柔的声音叫住。 “贾爵爷且慢!” 贾瓒回头一看,便见进忠太监带着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意走了过来。 “见过李总管”,贾瓒躬身一礼。 进忠太监双手虚浮一把,感叹道:“好在有贾爵爷,皇爷好久没如此开心过了。” “为君父分忧,此乃臣子本分”,贾瓒恭敬道。 进忠太监望着这个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英武少年,轻轻的点头,道:“贾爵爷,咱家此次过来,是有事要提醒贾爵爷一番。” “哦?敢问何事?”贾瓒愁眉蹙额的问道。 他左右看了下,见四下无人,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最近锦衣府查出了点事情,关于贵府一等将军贾赦的,忠顺王爷有些为难,不知要不要禀报陛下,咱家特来告诫贾爵爷一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贾赦? 贾瓒眼中冒出一丝寒意。 能让忠顺王犹豫要不要禀报永安帝的事,除了贾赦掺和进晋商走私以外,还有什么? 他郑重的躬身一礼,感激的道:“多谢李总管提醒,他日必有重谢。” 本想等贾珍宣判,让贾家平静一番后,再着手对贾赦动手,现在看来,必须提前了。 进忠太监摇摇头,道:“咱家不是贪图贾爵爷回报,这才前来提醒的,只要贾爵爷能尽力为朝廷效力,多为皇爷分忧,咱家也就满足了。” 贾瓒心中狐疑,抬头仔细瞧了他一会,见他表情不似作假,当下心中感叹。 没想到还是个忠心耿耿的太监。 千恩万谢过进忠太监后,贾瓒出了宫门,领着两车永安帝的赏赐,径直往贾府而去。 第80章 密谋 黄德坊,庞府。 刚刚下朝到家的庞弘还未来得及休息,便有门子来报,刑部尚书顾宾赋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林联袂来访。 庞弘心下疑惑,不是才刚下朝吗。 “请二位大人去花厅喝茶,待我更衣后再去作陪”,庞弘吩咐道。 他才刚到家,身上连朝服都没有换。 “是”,门子领命而去。 庞弘回到后房,换上一身便服,来到了花厅。 刚一步入厅内,便见顾宾赋与马文林二人身穿朝服,正相谈甚欢。 见他进来,二人忙起身行礼。 “见过庞阁老” “见过二位大人”,庞弘脸上挂着笑意,拱手道。 落座之后,庞弘开门见山的问道:“二位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顾、马二人相视一笑,顾宾赋笑道:“刚一出宫门,便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与马大人相商一番后,还是决定要禀报于庞阁老,请您老人家定夺。” “哦”,庞弘惊奇的问道:“什么好消息?” 马文林瞧了眼身边服侍的庞府下人。 庞弘见他这般慎重,心中讶然,挥手让下人们退下。 众人遂离开花厅,临走之前关上了房门。 “马大人”,庞弘唤道。 马文林凑过身子,压低声量道:“从锦衣府里得到的消息,贾家荣国府承爵人贾赦,涉嫌……” 忽地,他脸色有些不大自然,顿了下,才道:“涉嫌往关外走私违禁物资。” 这种事情,贾赦一个赋闲在家的闲散勋贵,自然没那么大能量在背后掌控。 真正的幕后大佬,除了晋商最直接的靠山,文东殿大学士庄本以外,他马文林也是其中之一。 拿这种自己也干了的事,去攻击政敌,饶是以他脸皮之厚,也有难以启齿。 “走私?晋商?”庞弘瞥了马文林一眼。 都是自己人,马文林与晋商的牵扯,他自然心知肚明。 马文林尴尬一笑,轻咳一声低下了头。 庞弘叹了口气,道:“贾赦走私,好像也牵扯不到贾瓒吧。” 即便同是贾家的人,但二人一个是宁国府的,一个是荣国府的,再怎么生搬硬套,这事也扯不到贾瓒身上。 顾斌赋望了一眼马文林,开口道:“阁老,未必没有贾瓒知情不报的情况在。” 不论原委如何,先给贾瓒套上个罪名再说,即便日后查明他是冤枉的,也可极大的打击他的声望,斩断他蒸蒸日上的势头。 一个好人偶然间做了件坏事,那他以往做过的一切全部都不作数,成了一个小人,伪君子。 若是一个坏人偶然间展现出了人性的光辉一面,那就成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改过自新的好人。 最能让天下人兴奋的,莫不是先造神,再毁神,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笔头掌握在他们手里,该怎么去抹黑,他们再熟悉不过。 庞弘一言不发,手指不断敲打着太师椅扶手。 良久,他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你们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了吗?” 便是不去考虑皇帝对贾瓒的信任,单单是此消息出自锦衣府,便可以引发极大的政治动荡。 锦衣府是天子亲军,经此一事,他们这帮外臣在锦衣府中安插眼线之事,自然会暴露出来,这让永安帝怎么看待他们? 其心可诛。 “阁老”,马文林见庞弘犹豫,激动的起身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小儿如今势头正盛,若是再这般下去,恐又是一个安子明。” 这位淮阴侯在世之时,被怀德太子以为臂膀,执掌大都督府,威压整个朝廷。 那般声威赫赫,面对一门二公的贾家也丝毫不落下风。 若不是那日安子明不知是何原因,没有出手,最终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即便已隔多年,三人回想起安子明时,依旧心有余悸。 以贾瓒二十岁的年龄,便已经手握三万大军,这是一个活脱脱的安子明再世。 而且以当今永安帝对他的倚重来看,日后他甚至还要超过安子明。 真等到贾瓒权倾朝野那天,哪里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 庞弘依旧在犹豫。 顾、马两人,只考虑如何打击贾瓒,但是他看的要更远。 一旦他们以此对贾瓒发难,作为晋商幕后靠山的庄本也不能独善其身,两人必定会因此联手。 虽说他并不把以庄本为首的晋党放在眼里,可再加上贾瓒,就不得不让他慎重对待。 完整评估此事,他只觉的风险太大,虽可以打击到贾瓒,却无法一击致命,得不偿失。 可若是就此放过,又心有不甘。 连他们都得到了消息,就说明忠顺王也知道了,同为皇帝手下的人,怕不是要不了多久,贾瓒也会得知此事。 一旦让他反应过来,依照贾瓒滑头的程度,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后患。 错过了这次,加上背后还有简成这个老家伙的指点,日后再想抓住他的小辫子,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阁老”,见庞弘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马文林想了想,决定给他填上一些筹码。 压低声量道:“方才在宫门口时,戴公公遣人带了句话,说是昨晚太上皇将六皇子留在了大明宫,并于晚宴之上,评断其‘此子类我’” 庞弘猛地一回头,须发皆白的苍老容颜锋芒逼人,完全看不出一点的老相,好似一只威猛的雄狮。 “太上皇真的这么说?”庞弘声音略带颤抖的道。 马文林也知道此话的分量,笑着点点头。 “好!”庞弘猛地拍了下桌子,畅快的大吼了一声。 看来,太上皇也对皇帝最近的做法很是不满,不然也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阁老,六皇子仁厚礼贤,温良恭简,颇有人君之象啊”,顾宾赋拱手笑道。 太上皇这话已经再直白不过,他们这些臣子们当然要望风而动。 庞弘隐去笑意,严肃的望向顾宾赋,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他虽然表面上并未赞同顾宾赋的话,却也没有否认。 很多时候,没否认本身,就代表着赞同。 顾宾赋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会心一笑的点点头,又道:“那阁老……这个贾赦……” “抓!人从刑部里出,通知大理寺,三司会审贾赦”,庞弘一挥手,斩钉截铁的道。 太上皇既然说出了这话,就表明他并不想待在大明宫里当个吉祥物。 只要有太上皇撑腰,即便庄本与贾瓒联手,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本来双方就是你死我活,只要能够打击到对方,便没必要手下留情。 第81章 中山狼 荣国府正院东侧,贾赦院外书房迎来了一个客人。 只见他身材魁梧,高如异兽,相貌凶恶丑陋,浑身肌肉盘虬,活脱脱的人形猛兽。 明明一副粗劣的武人形象,但偏偏穿着一身的文人长袍,头发还像模像样的用网巾束着,显得极为不伦不类。 此人名为孙绍祖,现任太原镇白马卫指挥使,此番前来拜访贾赦,是希望能够借贾家的关系,调到京城为官,远离九边那苦寒之地。 他弓着高大的身子,丑脸上挤出笑容,恭敬的对坐在椅子上的贾赦行礼。 “还请世伯多多费心。” 贾赦看都没看他,眼睛直溜溜的盯着桌子上的一盒白花花的银子,笑道:“好说,好说。” 过了一番眼瘾,他盖上盖子,捋了一把胡子,道:“京营节度使王大人,是我家姻亲,兵部谭大人是我家旧友,贤侄调至京城一事,大可放心。” 这些日子,光看着贾瓒和王熙凤在府里搞风搞雨,白花花的银子成车成车的往库房里拉,他着实是眼热。 但没办法,谁让他儿媳妇王熙凤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呢。 大把大把的银子拢在怀里,不论谁出面来要,都是一句:“去找老太太,我当不了家”给怼回去。 今天孙绍祖这笔银子,可算是大大缓解了他的红眼病。 他胸脯拍的砰砰响,一副交给我你就放心吧的模样。 孙绍祖见他如此的大包大揽,当即心花怒放,更是恭敬的拍贾赦的马屁,一连串的恭维送上,惹得贾赦开怀大笑。 他孙家祖上也是勋贵,但级别不高,与贾家有过些交集,勉强算得上是世交,这些年已经没落。 他想调回京城,苦于没有门路,连银子都送不出去,无奈之下只得拉下脸来求贾赦。 此番一见贾赦这般的见钱眼开,他立即便起了攀附的心思。 想在京城有一番作为,没有关系可不行。 孙家已经没落了太久,早就没了什么人脉,自己若是能借此机会攀附上贾家,岂不是有了个靠山? 贾赦本身不打紧,只是个赋闲在家的闲散勋贵,但贾家下一代不是又出了个贾瓒吗。 大同之战后,贾瓒在北地的名声甚高,令远在太原镇的他都如雷贯耳。 听说回京后还因功被封为一等子爵,他今年可才二十啊,都已经是一等子爵了,待以后那还得了。 只要能把贾赦哄高兴了,将他引荐给贾瓒,抱上这条大腿,以后还会害怕没有前途? 别看孙绍祖外表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样,但心思甚是活络,嘴皮子也很利索,在他的连番恭维之下,很快便把贾赦哄的找不着北。 贾赦心情大悦,此时瞧着孙绍祖的一张丑脸,也不觉得丑了,只觉得长相甚是威武霸气,两人相谈甚欢。 贾赦是什么人?贪财好色,唯利是图之辈。 孙绍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在太原镇时,强抢民女、设卡收钱也是家常便饭。 于是越是往下聊,二人便越是觉得臭味相投,话题很快便从孙绍祖对贾赦的恭维,变成了对女人的讨论上。 一时之间,两人眉飞色舞,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聊着聊着,孙绍祖忽然又想起了一事。 他此番回京,除了要在京城活动一番,调回京城任职之外,还要给自己找一门亲事。 他的原配妻子,因为看不惯他的胡作非为,出言相权,竟被他活活虐待致死。 现在他孑然一身,年岁也不小了,都还没个一男半女。 不论他如何的混蛋,也总是要传宗接代的。 不仅如此,这其中还有另一番考量,他想试试看有没有可能找个豪门家的小姐,借此攀附。 只是无奈的是,他在京城的确没什么人脉,别说找门亲事了,此番若不是贾赦贪财,他连调回京城都无望。 孙绍祖瞄了一眼贾赦,满脸堆笑,道:“世伯,侄儿还有一事想要求世伯帮忙。” 贾赦一听,眼睛又亮了,笑道:“有何难处,尽管说,只要是老夫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虽然被孙绍祖哄的很高兴,但一码归一码,既然要找他办事,那肯定不能免费帮忙。 在银子这种问题上,贾赦具有相当的原则性。 孙绍祖也知道其中的规矩,心中暗骂贾赦,脸上挂着笑容,道:“世伯,是这样,侄儿的原配夫人,前些年因病去世,至今未曾续弦,如今年岁也大了,侄儿想着找门亲事,有个一男半女,以后下去了见了爹娘也好有个交代。”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道:“但您也知道,侄儿我在京城举目无亲,也无甚人脉,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 “侄儿想让世伯帮侄儿纤绳引线一番,若是能成,绝对不会令世伯白做。” 贾赦听完后,并未立即答应,低头捋了一把胡须,抬眸扫了孙绍祖一眼,有些为难。 倒不是他装腔拿调,实在是孙绍祖自身的条件有些一言难尽。 年纪已然近三十,长的也只能说是初具人形,若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好歹他官居一卫指挥使,乃是正四品武官,只这一条便能将前番劣势抵消掉。 但关键是,他是续弦,这就不大好办了。 虽然续弦与原配名义上并无不同,但实际上却是千差地别,这一点从贾珍的续弦妻子尤夫人便能看得出来,话语权远低于正常的正室妻子。 孙绍祖这种情况下,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很明显是不大可能了。 若是不讲究这些,那便好说,随便在京城找个低等官员家的女儿,便能凑合,关键是孙绍祖自己愿不愿意凑合。 孙绍祖瞧着贾赦的脸色,顿时心中大骂。 这老东西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还以为贾赦的脸色是为了拿捏他,装出来的。 于是他又挤出一脸笑意,试探的说道:“只要世伯愿意当这个月老,侄儿愿出两千两银子答谢世伯。” “两千两!” 贾赦惊呼一声。 这个数字已然不小,孙绍祖拿出来让他帮忙活动的银子,也不过才六千两而已。 “是的,世伯不妨考虑一下”,见他这般模样,孙绍祖心中乐开了花。 这两千两他只是先头报价,本已做好了往上加的准备,没想到贾赦的心理价位这么低。 贾赦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拍着胸脯道:“贤侄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哈哈。” 忽然,他想起来,自己不是有个现成的庶出女儿吗? 只是当个中间人牵线,便能进账两千两,若是直接把女儿嫁给他,不知道他会出多少。 贾赦上下打量了孙绍祖一番,暗暗点头。 长相虽然不算出众,年纪也略微有些大,但人家可是有着正儿八经的官职在身的,正四品武官,级别也不算太低了。 这样的条件,配一个小妾生的庶出女儿,绰绰有余。 他当即便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前凑了些,亲切的道:“世侄,你觉得我贾家如何?” 孙绍祖心中咯噔了一下,满脸惊喜的望向贾赦,连忙道:“那自然是底蕴深厚、人才辈出、钟鸣鼎食之家。” “呵呵,既然如此,老夫膝下有一庶出女儿,模样周正,性情温良,老夫见世侄一表人才,想要将她许配与你,不知世侄意下如何?”贾赦笑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孙绍祖大喜过望。 本意是想让贾赦帮忙寻摸寻摸,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还发愁如何巴结贾瓒呢,这下自己成了他的族姐夫,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还愁他不关照自己吗? 至于庶出,那有什么,以贾家的门第,若是嫡出的女儿,也瞧不上他这个四品小官。 “太好了,那……礼金……”贾赦拉了个长腔,眼睛斜斜的瞄着他。 孙绍祖一愣,随即心中破口大骂。 你个老东西,我还以为你是真想招我为女婿,谁知是想卖女儿。 他低下了头,想了下,心中发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现在多花点不要紧,只要能顺利抱上贾瓒的大腿,以后有的是机会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咬咬牙,对贾赦道:“侄儿愿出两万两,以求得小姐青睐。” “好!好!”贾赦激动的脸都红了。 他冒着杀头的风险,出一趟平安州,也不过才能挣个一两千两,孙绍祖一出手便是两万两,都够他跑十几趟平安州了。 一激动之下,他什么也不顾了,随手招来一个下人,吩咐道:“你去将二小姐叫过来,我可是给她找了门好亲事,让她过来见见。” 第82章 迎春 宁国府,贾瓒院落中。 秦可卿正与王熙凤、李纨、元春三人摸着骨牌。 旁边椅子上,薛宝钗正逗弄着惜春,黛玉和湘云在说着话,探春则是站在王熙凤身后瞧着,不断的给她出主意。 至于迎春,则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面带着笑意的瞧着房内众人。 房内燕语莺声,姹紫嫣红,各具美态,好不热闹。 小惜春小小的身子坐在宝钗身边,活灵活现的把贾瓒拿出来吓唬她的鬼故事说与宝钗听。 说着说着,反倒是被自己的故事吓到了,吞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不敢继续往下说。 宝钗胆子比较大,年纪也比惜春大了许多,并没觉得害怕,只是瞧着惜春带着俱意的小脸,越瞧越是觉得可爱,笑着伸手轻轻捏了一把。 惜春别开脸蛋,躲开宝钗的手,惊奇的望着她,问道:“宝姐姐,你不害怕吗?” 宝钗摇摇头,笑道:“我不怕,等你以后长大了你也不会害怕了。” “是吗?那我要快些长大,这样哥哥便会讲更多的这种故事给我了”,惜春憧憬的说道。 “这个故事,是你哥哥说给你的?”宝钗一脸的惊讶。 讲这种故事吓唬年幼的妹妹,怎么会有这种恶趣味的哥哥。 秦可卿听了,扭过俏脸来,笑道:“是他讲给惜春的,那日可算是把这小丫头吓的不轻,我抱着她哄了许久,才把她哄睡着。” 惜春一听,顿时不乐意,撅着粉嫩的小嘴说道:“嫂嫂那日骗我,明明说好了跟我睡,谁想等我睡着后,又偷偷回房找哥哥去睡觉了,早上我醒来后都没找到人……” 童言无忌,以惜春的年纪哪能想得了那么多,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但房内众人一听,未婚的女孩子们顿时面红耳赤,已婚的王熙凤和李纨则是掩嘴而笑。 半夜回房去找贾瓒,谁都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唯有湘云一头雾水的瞧着众人。 她比惜春也没大多少,还是个小孩子,哪里能听懂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秦可卿俏脸泛起红晕,如同沐浴在晨曦中含羞的荷花一般。 幸好房内的都是女子,被她们听了去也没什么,若是有男子在,她便没脸活了。 宝钗想到贾瓒与秦可卿翻鸾倒凤的场景,也是玉面含羞。 她本来便喜欢看些杂书,也看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书,虽然年纪并不算大,也未嫁人,知道的东西却并不少。 想着想着,身上又泛起了热意。 宝钗大叫不好,连忙打断臆想,深呼吸了几下,强行平复了心境。 好在这回热毒发作的并不严重,很快热意便消散了下去。 她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望向一脸莫名其妙望着众人的小惜春,轻笑了下,抚摸着她柔嫩的小脸蛋儿,认真道:“惜春妹妹要谨记,以后万不可在旁人前说出这般话来了。” 惜春见她满脸严肃,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也不敢顶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听到宝钗在教育惜春,秦可卿扭过头来望向宝钗,暗暗赞叹:“未想到宝钗妹妹不仅相貌姣好,还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闹了这么一出,房内众女都心照不宣的不谈及此事,该干嘛干嘛。 这种事情毕竟是人家夫妻二人的私密之事,不适合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调侃。 一时之间,该打牌的打牌,该聊天的聊天,该玩闹的玩闹。 又过了一会,晴雯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屈膝对众人一礼,面色复杂的道:“二小姐,赦大爷派了人过来,叫您过去一趟呢。” 诸女一听,便将目光齐齐的投向坐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迎春身上。 “爹找我?”迎春蹙起柳烟眉,奇怪的重复道。 她的这个父亲,向来对她不闻不问,平日里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像这般吩咐人过来叫她回去还是头一遭。 晴雯点点头,瓜子脸蛋上带着不解和困惑,道:“赦老爷说,他给二小姐找了一门亲事,让您过去见见呢。” 也无怪她不解,古代男女婚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却始终谨守男女大防,未成婚之前是不会让见面的。 直到入了洞房,掀开盖头之后,才会看到对方相貌,很有后世开盲盒的感觉,好坏全凭运气。 就像是秦可卿与贾瓒,二人在成婚之前完全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哪有像贾赦这般,直接叫自己女儿过去见男方的,着实太过于不讲礼数了。 “这是什么话?便是找亲事,也万没有让二妹妹抛头露面的道理”,王熙凤柳眉倒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迎春手足无措的坐在椅子上。 “亲事?我……我……” 明明刚才还在与姐妹们无忧无虑的在一起,突然便被通知自己要嫁人了,这让她很是惊惶不安。 “二妹妹,你就在这待着,我去找公公说道说道”,王熙凤冷声对迎春说着,迈步就要往外走。 “别,嫂嫂,别!”迎春连忙出声叫住了她。 自己父亲脾性暴烈,王熙凤若是因为她而与父亲起了冲突,那便不好了。 “嫂嫂,万不可因为我恶了父亲,我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迎春柔声细语的劝道。 她生性胆小怕事,逆来顺受,只觉得王熙凤不必为她出头,左右自己的婚事都是贾赦说了算,他要自己见见,那便见见吧。 元春望着自己的妹妹,两道新月眉微微凝起,轻轻的摇头。 这般柔顺胆小的性格,若是遇到良人,倒也能安稳幸福,若是所托非人,便是活生生的要遭一辈子的罪。 她低头想了下,轻启朱唇,道:“二妹妹莫慌着过去。” 扭头对自己身边服侍的抱琴吩咐道:“你去西府把这事告诉老太太,就说是赦老爷让她老人家去荣禧堂过过目,给度量度量。然后再去找赦老爷,说老太太听说他给迎春找了门亲事,要在荣禧堂里亲眼瞧瞧人。” 迎春是肯定不能让她出面去见男方的,而且贾赦这个人向来都不怎么靠谱,还是让老太太出马比较好。 至于她两头忽悠,事后暴露了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跟贾母撒撒娇,哄一哄老太太,这事也就过去了,贾母难不成还会责罚她不成? “是”,抱琴屈膝一礼,掀开珠帘出去了。 吩咐完抱琴,元春环视四周,见众女皆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探春还上前环抱住迎春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仿佛迎春下一步便是要踏入火海了一般。 不怪众人这般的想,贾赦是什么人?那是与贾珍一样的人间之屑。 好色嗜酒,贪财如命,这样的人,能给女儿找到什么好归宿,不把女儿卖了都算是好的了。 元春无奈的摇头,强颜欢笑道:“姐妹们,二妹妹将要成亲了,咱们不得给二妹妹把把关?” “大姐姐的意思是?”黛玉疑惑的问道。 元春站起身来,对众女道:“荣禧堂正堂后头,有一大排檀木屏风,咱们从后门进去,在屏风后头瞧瞧我未来的妹夫长什么模样,可好?” 像是这种女方的姐妹偷偷藏起来,瞧瞧男方长什么模样,也是大户人家的常规操作了,有时会带上女方一起,有时不带。 一般情况下,长辈们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为难她们,只当作是小姐妹之间的玩闹,笑笑也就过去了。 湘云性子活泼,最是喜欢这种事,欢笑着拍着小手,喜道:“大姐姐说的对,咱们去给二姐姐把把关。” 众女这才打起精神来,仔细一想,连人都还未见,怎么能断定那人好坏呢,说不定贾赦靠谱了一回,真的给迎春找了个如意郎君也说不定。 当即喜笑颜开的拉起忐忑不安的迎春,一众人间绝色女子欢笑着往西府而去。 第83章 尊贵的庶女 出了小院,抱琴顺着回廊来到西府,先是去了贾赦小院。 书房中,贾赦正与孙绍祖喝茶聊天。 但孙绍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往门口张望。 贾赦把他闺女形容的仙姿玉貌,千娇百媚,说的他心里直痒痒,只想着快些见到人。 瞧着瞧着,便远远的见到外头院里,一个女子正往这边走。 孙绍祖一看,顿时眼光一亮。 心中暗暗评价:“虽然不像是这老家伙说的那般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也算是个少见的美貌女子。” 抱琴一路进了书房,屈膝一礼,抬头刚要讲话,便见一张凶狠丑陋的大脸正色眯眯的瞧着自己,顿时吓了一大跳,惊呼了一声。 贾赦不满的望了她一眼,冷声问道:“叫什么叫?你来此作甚?” 孙绍祖见抱琴一瞧自己便是一声惊呼,心中很是不满。 又听贾赦语气,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此女身穿丫鬟服饰,这才明白,来的只是一个丫鬟,并非是贾赦的女儿。 心中当即有些惊讶。 这贾家真不愧是勋贵豪门,连丫鬟都长得这般水灵。 丫鬟都这样了,那贾家小姐长得得有多漂亮? 当下也顾不上生气了,一心想要快些见到贾赦得女儿。 抱琴长吸一口冷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赦老爷,老太太听说您给二小姐找了门亲事,要您带去荣禧堂,她要亲自过目。” 贾赦一愣,这事才刚定下,怎么贾母这么快便知道了。 他倒是不觉得抱琴敢骗他,只认为是哪个下人走漏了消息。 孙绍祖一听,顿时大惊失色。 这可是超品的国公夫人,这种级别的人物,已经是大梁最顶级、最尊贵的那一小撮人了。 他这种级别的中层军官,正常情况下,连见一面的资格都不会有。 自己的外貌自己知道,面对贾赦时,他还能不在意这些,侃侃而谈。 但若是去见贾母,他便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贾母嫌弃自己。 贾赦不知他心中的纠结,站起身来道:“贤侄,既然老太太要见见,那便让她见见吧。” “这……这……”孙绍祖唯唯诺诺,有些退缩之意。 贾赦一看,顿时乐了,笑道:“贤侄不必多想,老太太也只是见见而已,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点事,我还是能当这个家的。” 言下之意,我看好你,便是老太太反对也没用。 有了这话垫底,孙绍祖总算安心了不少,站起身来对贾赦一礼,两人一起朝着荣禧堂而去。 路过了抱琴身边时,好上下扫了她一眼,发出一阵怪笑。 抱琴心中恶寒,缩了缩身子,低着头不敢吱声。 待他们走远,这才长松一口气,拍着高耸的胸脯,暗道:“赦老爷这是什么眼光,二小姐长得花容月貌,品性也是极好的,怎么就把二小姐许配给这般的人。” 暗暗吐槽了两句,抱琴迈步出了书房,朝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中。 贾宝玉坐在贾母左侧,倾听着贾母与薛姨妈聊着江南的见闻。 贾母的娘家史家,祖籍与贾家一样,也是在江南,嫁到了贾家后,也曾随着贾代善多次回江南祭祖,这一晃,都已经多少年没回去过了。 王夫人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双目微闭,捻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坐在贾母左边下首的邢夫人,则是喝着茶吃着点心,时不时的在贾母与薛姨妈聊天中插上一嘴。 正聊着呢,堂外抱琴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站到堂中央屈膝一礼,道:“老太太,赦老爷给二小姐找了门亲事,让您过去荣禧堂过过目。” “亲事?二丫头?”贾母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点点头。 二丫头的确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了,哪怕现在年纪还小,也要先把这事给定下来,等再过个一两年,就可以办事了。 未曾想贾赦竟然有这样的脑子,知道替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二姐姐?成亲?”贾宝玉惊呼道,没来由的,心头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二姐姐成了亲,岂不是也要变成廉价的鱼目了? 一想到自己那沉默寡言的二姐姐,以后成了周瑞家的那种中年妇女模样,他便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能的抗拒着这些。 贾母却很欣慰,笑道:“老大虽然平时爱玩了些,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 邢夫人见她夸奖自己丈夫,笑道:“老爷心里一直都挂念着二丫头呢。” 自己婆婆夸自己丈夫,她总不能说反话吧。 抱琴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这一路上她也想明白了,这孙绍祖不仅外貌丑陋,就凭他敢当着贾赦的面色眯眯的瞧着自己,便能见其品性,定然也是个衣冠禽兽之徒。 一个正常的父亲,是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这种人的。 既然如此,那便说明,贾赦对孙绍祖另有所图,这才把女儿嫁给他用以笼络。 说白了,就是把女儿卖给了孙绍祖。 这种人,还说什么心里挂念的女儿,是挂念着能把女儿卖个什么价钱好吧?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既然老大开口了,那我也不能端着架子。” 正常情况下,一个庶女的婚事,哪里够资格让她来操心。 但是贾赦开口,她总不能不给面子。 她瞧了瞧邢夫人和王夫人,提议道:“咱们同去如何?” 就她自己,有些无趣,让她俩跟着,也能热闹热闹。 邢夫人与王夫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区区一个庶女而已,竟惹得三个女主人亲自出面过问,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的吗。 但贾母这样说,她们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应下。 叫上了她们,贾母还嫌不过瘾,又扭头望向了坐在身边的薛姨妈,笑道:“姨太太也一起瞧瞧如何?人多也热闹些。” 薛姨妈心中无奈。 你家的庶女是有多尊贵,还要我跟过去,真是…… 同样的,贾母开口,她也不好回绝,笑着点头:“依着老太太便是。” 贾宝玉满脑子都是想象中迎春未来的模样,等到贾母拉着众人一起过去,当即回过神来,叫道:“我也要去!”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人要把自己姐姐娶走,让她逐渐变成鱼眼。 贾母笑了几声,点点头,在薛姨妈的搀扶下起身,站在一旁服侍的鸳鸯连忙上前帮忙。 王夫人与邢夫人也一同起身。 几人正要走时,抱琴实在忍不了了,出口提醒道:“老太太,三位奶奶,奴婢认为,您四位见那人之前,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贾母眉头一皱,问道:“此话怎讲?” 看着抱琴的表情,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抱琴抿着红唇,秀眉紧锁,道:“那人的长相有些……有些……另类……” 她本想说丑陋,但觉得不大合适,搜肠刮肚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词。 贾宝玉眨眨眼,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贾母自然是听出来了她话外之意,当即脸色一寒。 她是什么人?那可是连身边服侍的鸳鸯,都是个端庄娴雅,国色天香的人物,是个彻头彻尾的颜值党。 纵观整部红楼,凡是被她青睐的,不论男女,无不是品貌出众之辈。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相貌丑陋的人当自家的女婿呢。 “走,咱们去瞧瞧”,贾母冷声说着,带头往荣禧堂而去。 邢夫人面有戚戚,默不作声的跟在后头。 第84章 贾母的不满 荣禧堂中,贾赦与孙绍祖先到。 二人寻了椅子坐下,有丫鬟奉上茶水。 孙绍祖端起来喝了一口,心中依旧不是很放心,对贾赦问道:“世叔,老太太她……” 话音刚起,便被贾赦不以为然的打断:“老夫都说了,此事我来做主即可,不必忧心其它。” 眼看着即将到手两万两,为了银子,谁来他都敢顶上一顶。 再说,他身为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婚事完全拥有决断权,他若是认死了孙绍祖,便是贾母再不爽,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孙绍祖长叹一声,露出讨好的笑容,举起茶碗笑道:“那小侄以茶代酒,敬世叔一杯。” 贾赦哈哈一笑,端起茶碗,刚要放到嘴边,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孙绍祖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放下茶碗,起身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喊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哈哈哈”,贾赦仰天大笑。 这时,忽然见外头的院子里,贾母在鸳鸯的搀扶着,在身后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贾宝玉,以及一堆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往这边走。 男男女女一大群人,乍一看相当的壮观。 孙绍祖远远的瞧见,顿时吓了一大跳,不是老夫人要见我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一想到一会要被这群人当猴子一样围观,顿时腿肚子都软了。 这个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迎接。 贾赦也是一惊,放下茶碗,起身上前,嘴里喃喃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贾母领着众人走上台阶,来到荣禧堂门口。 瞥了一眼站在门口迎接的贾赦,目光越过他,直直的望向堂内的孙绍祖。 这一看,顿时心都凉了。 二丫头不说风华绝代吧,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你这个当爹的眼是瞎了不成,怎么给女儿找了这么个货色? 贾赦有些心虚的望着贾母脸色。 别看他当着孙绍祖说的硬气,真到了面对贾母时,他还是有些怂。 “母亲,您在门口站着干嘛啊,进屋坐着啊”,贾赦满脸堆笑的上前搀扶着贾母。 贾母瞪了他一眼,胳膊一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我腿脚不好,想站会儿,不成吗?” “成,成,母亲你想站多久站多久”,贾赦自然不敢跟她硬顶,陪笑着说道。 贾母冷哼一声,踱步迈入堂内,坐在了正中的主座上。 她不开口让众人落座,众人只能站在她左右两侧,正面对着孙绍祖。 但见贾母左边站着木着脸的王夫人,左边站着邢夫人,还有薛姨妈、鸳鸯、贾宝玉、以及一大堆的丫鬟婆子,看上去跟个统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样,很是唬人。 孙绍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上前躬身一礼,道:“孙绍祖见过老太君,请老太君金安。” 正当这时,堂后屏风后面,元春领着众女偷偷摸了过来。 众人都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走到屏风前,顺着缝隙偷偷往堂内望去。 屏风距离正堂不远,大约只隔着四五米左右,孙绍祖的音容笑貌全然被诸女看在眼中。 瞧着这般身材魁梧、相貌丑陋的人,竟一身的书生打扮,别扭难看至极。 众女本能的要发出惊呼,却及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湘云却没有这个自觉,惊讶的喊了一声:“哇!” 刚一出声,便被黛玉伸手捂住了。 堂内众人听到了动静,顿时齐齐的往这边看来。 贾母瞥了屏风一眼,本来满腔的怒气,顿时破了功,有些好笑。 这种女儿家的姐妹们,偷偷过来瞧瞧未来姑爷的举动,她是再熟悉不过。 当年她还是史家大小姐时,也曾躲在屏风后偷看过前来府上拜会的贾代善。 只是与现在这个奇形怪状的孙绍祖不同,那时的贾代善可真能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让她瞧上一眼便沦陷了…… 屏风后众女的举动,让贾母有些怀念过去的时光,她长叹一声,回到了现实,满面寒霜的望着孙绍祖,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 “额……我……我今年二十有八了……”孙绍祖犹犹豫豫的答道。 贾母皱着眉头,口中喃喃自语:“大了迎春十四岁!” 屏风后,见堂内众人并未计较许多,众女这才松了口气,黛玉责怪的瞧着湘云,拿玉指点了下她的小脑袋。 湘云也知道自己差点闯祸,双手合十,对众人做着抱歉的手势。 迎春依然静静的望着堂内的孙绍祖,身子僵硬无比,美目中噙着泪花。 不是她以貌取人,实在是孙绍祖的长相远远低于她的预期。 不求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起码长相普通也称啊,可眼前这人,着实让她无法接受。 一众姐妹皆是同情的望着她,探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身,以求这般紧密的动作能多少安慰她一些。 所有人无不在心中痛骂贾赦。 原本就是个糊涂虫,现在看来,连个糊涂虫都不是,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堂内,贾母瞪向了一眼贾赦,又问向孙绍祖:“为何这般大了还未成婚?” 还有句话她没有问出口,“别是有什么隐疾吧。” 正常情况下,这个岁数的男子,儿子女儿都已经一大堆了才对。 孙绍祖想了下,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我多年前有过婚配,只是前几年夫人过世了……” “什么?”王夫人发出一声惊呼。 这下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她贾家的女儿,哪怕是个庶出,那她也姓贾,以自家的门第,怎么可能会给人续弦? 贾母手颤抖着指着贾赦,一点风度也维持不下去了,厉声道:“你是疯了不成?” 那是你闺女啊,嫁个老男人也就算了,嫁个丑人也还就算了,你竟然还让她去给人家续弦?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贾赦见贾母是动了真怒,连忙解释道:“母亲,孙贤侄他现在任太原镇白马卫指挥使,不日便会被调回京城任职,前途远大啊。” 为了能让贾母认同这门亲事,他连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屏风后,脾气火爆的王熙凤按耐不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冷声道:“公公,儿媳妇我以为此事欠妥。” 孙绍祖眼前一花,只觉得一股香气袭来,定睛一瞧,便见一身材修长,身段儿凹凸有致的娇艳美人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他完全没有听到王熙凤说了什么,直勾勾的瞧着她,魂儿都被勾走了。 第85章 今日便当孙某未曾来过 “你……你出来作甚……无礼至极……无礼至极……” 贾赦被自己儿媳妇当众顶撞,丢尽了颜面,脸憋的通红,指着王熙凤气急败坏的骂道。 有孙绍祖这个外男在,男女大防之下,王熙凤此举可谓是相当的出格。 “凤儿,这里自有我们做主,回去”,王夫人皱着眉头说道。 王熙凤又狠狠的瞪了孙绍祖一眼,见他色迷迷的望着自己,顿生厌恶之感,冷哼一声,转身摇曳着动人的身姿,回到了屏风后头。 众女见她回来,连忙围了上去。 “嫂嫂,你可吓死我了,我刚才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探春心有余悸的说道。 “哼,那有什么”,王熙凤骄傲的昂起螓首,像极了一只斗赢了的大公鸡。 迎春美目含着泪光,玉石般丰润雪腻的俏脸上满是感激之色,泣声道:“嫂嫂……” 面对突然跳出来仗义执言的王熙凤,她很是感动。 王熙凤此时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暗骂自己冲动了。 当众顶撞贾赦,对她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给长辈一种不服管教的刺头印象。 但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个孙绍祖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完完全全的配不上迎春,但贾赦就是认死理。 连孙绍祖这种人,贾家都能嫁个庶女过去,而且还是续弦,简直就是把贾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出都已经出去了,现在才后悔还有什么用。 她瞧向了迎春,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把自己为人仗义的形象贯彻到底,好好的拉一把自己在姐妹当中的威望。 她对迎春温柔的展颜一笑,道:“好妹妹,且宽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的。” “嫂嫂!”迎春泣声唤了一声,上前抱住了王熙凤,一张娇媚的俏脸埋在了两座重峦之间。 “好了,好妹妹,莫要哭了”,王熙凤轻轻拍打着迎春的香肩,轻声安慰着。 堂内,孙绍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王熙凤,就连她已经回到了屏风后,也未挪开视线。 他这般作态,着实令堂内众人厌恶无比。 贾赦也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将孙绍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今日有些突兀了,你先回去,待我们商议一番”,贾母开口对孙绍祖道。 她这话说的很是委婉,但实际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此事算了,到此为止。 孙绍祖面对贾母不敢造次,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拱拱手正要告辞时,却见贾赦忽然大吼了一声:“不行!!!” 众人皆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贾母冷冷的望着他,声如寒冰的道:“你说什么?” 贾赦吞了口唾沫,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贾母这一瞪,便烟消云散。 干笑了几声,道:“母亲,儿子我不是顶撞于你,绍祖他虽然有些缺点,但也有很多优点……” 话未讲完,久久未曾作声的贾宝玉突然蹦了起来,大声吼道:“我不同意,二姐姐绝对不能嫁给这个丑八怪!” “宝玉!你胡说八道什么?”贾赦大怒道。 贾宝玉压根不理会他,继续大吼大叫:“我不同意,你这个丑八怪,我二姐姐绝对不能嫁给你!” 王夫人大惊失色,对身边被吓傻了的金钏儿吼道:“愣着干什么了,还不把他拉下去。” 金钏儿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贾宝玉,恳求道:“二爷,莫要闹了。” “丑八怪,你这个丑八怪!”贾宝玉被金钏儿拉往后堂,一路上依旧在大声叫嚷着。 把他拉走后,王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面前,孙绍祖脸色阴沉无比。 他平生最恨别人用他的长相攻击他,此番贾宝玉算是触及了他的逆鳞。 “原以为,贾家乃我大梁望族,定是家风朴实,人人谦逊有礼,现在看来却是令孙某大失所望”,孙绍祖以鄙夷的目光环视众人。 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什么攀附,什么调令,全然被抛掷脑后。 “贤侄……你……”贾赦惊讶的望向孙绍祖。 “世叔,你贾家即便是再看不起孙某,也不该如此嘲讽于我”,孙绍祖怒气冲冲的对贾赦喝道。 他扭头望向贾母,道:“依照孙某看来,贾家也不过尽是些以貌取人的粗浅之辈而已。” 接着不待众人回话,他拱手道:“今日便当孙某未曾来过,告辞。” 言罢扭头就走,很有一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感觉。 但可惜的是,他不是主角…… 贾赦连忙拉住了孙绍祖,急的面红耳赤,此时他也失去了理智。 两万两都已经到手的银子便要飞了,哪还能管那么多。 对贾母吼道:“母亲,我已经答应了绍祖,这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多言。” 贾母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道:“你竟敢违逆于我?” 贾赦一愣,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反正这事没商量……” “你大胆!!!”贾母狠狠的一拍桌子。 这都多少年了,哪个人敢在她面前放肆,即便强势如贾瓒,也从未敢于当众顶撞于她。 另一边,孙绍祖转过身来被贾赦拉住,正要甩开他的手,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但见荣禧堂外,贾瓒站在门口,阳光自大门斜射于堂内,使得他整个人沐浴在光幕之中,浑身上下如同一只出鞘神兵一般,气势惊人,直逼孙绍祖。 “咕嘟”,孙绍祖额头渗出几滴冷汗,面无人色,为贾瓒气势所迫,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武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怕,若是生死相搏,自己必定不是对手。 身后众人这才发觉,贾瓒竟然回来了。 门口,贾瓒迈开脚步走了进来,身后王虎等人抱膀而立,站在门口,静静的打量着孙绍祖。 “瓒……瓒哥儿……”贾赦面如土色的望着贾瓒。 完全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他,面对气势如虹的贾瓒,即便主要目标不是他,依旧让他忍不住两腿发颤。 只觉得下一秒贾瓒便要拔出刀来,在他身上来上一刀。 在堂内站定,贾瓒随意的扫了贾赦一眼,懒得理他,直直的望向孙绍祖,凝眉问道:“你是何人?” 他刚刚才到,压根不知道堂内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孙绍祖喊了一声告辞,语气相当不客气。 孙绍祖一听贾赦喊他瓒哥儿,顿时明白了来人是谁。 喉结上下动了下,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一礼,道:“下官太原镇白马卫指挥使孙绍祖,见过贾爵爷。” “孙绍祖?”贾瓒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番,又瞄了一眼贾赦。 这个人,贾瓒可谓是记忆犹新。 人称“山中狼”,原书中迎春的丈夫,将她活活虐待致死。 十二金钗全部都是苦命的女子,但像迎春下场这么惨的,也仅她一人。 第86章 头一回见有人主动找死的 屏风后面,很是沉闷的众女,一听贾瓒回来了,顿时又燃起了希望。 以贾瓒的强势,若是他肯开口,便是贾赦也要掂量掂量。 众女齐齐的望向秦可卿。 好姐姐(好妹妹)以后就靠你的枕头风了。 秦可卿很是无语,怎么你们西府自己家的事,非得要我东府出面。 倒不是她不喜欢迎春,只是这样不合规矩。 毕竟人家爹嫁女儿,哪里能轮得到贾瓒一个晚辈指手画脚。 但当她望向眼泪汪汪的迎春,一下子又心软了。 她与当初王熙凤看到她被贾珍欺辱时想法一样。 这般好的女子,自己就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孙绍祖的魔爪? 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轻点螓首,轻声道:“我会与夫君商议一番的。” 她没有打包票,毕竟就目前贾赦这般走火入魔的样子,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成。 即便如此,迎春也已经很感激秦可卿,拿着手巾擦拭了下眼泪,对她屈膝一礼,道:“多谢姐姐” 秦可卿无言的摇摇头,上前拥住了迎春。 堂内,贾瓒上下打量了两眼孙绍祖,很快便失去了兴趣,举起胳膊对身后勾勾手指。 王虎见状,步入堂内,躬身一礼。 “大人” 贾瓒拿下巴点点孙绍祖,道:“此人身为边将,无令擅自返京,意图不明,拿下送往锦衣府。” 在大同待了一年多,贾瓒对于朝廷对边将的法令再清楚不过了。 边将必须始终待在驻地,没有命令,别说返京,便是离开驻地太远都不行。 就孙绍祖这般行为,往轻了说叫擅离职守,往重了说,判他个意图谋反也没毛病。 至于为什么要交给锦衣府而不是交给兵部,那当然是贾瓒跟忠顺王现在正处在蜜月期,正是关系好的时候。 相信那群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会好好款待孙绍祖的。 若是交给四处漏风的兵部,指不定孙绍祖花点银子便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出来了。 “贾爵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孙绍祖大惊失色。 王虎嘿嘿一笑,道:“你这身板不错,让你爷爷看看你的身手如何。” 说罢便是一记重拳挥出,裹挟着猛烈的罡风,直扑孙绍祖面门。 站在孙绍祖旁边的贾赦连忙撒下了他,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 堂内诸人被吓的惊声尖叫了一声,贾母不满的望了他们一眼,斥道:“叫什么?” 她这么大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点动静还不足以让她动容。 孙绍祖面色狰狞,也挥出一拳。 两拳相触,王虎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孙绍祖却噔噔的回退了几步。 “嘿嘿嘿,白瞎了这副身板,敢情是个银枪蜡枪头,我身后这班兄弟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你强”,王虎不屑的嘲讽道。 孙绍祖警惕的望着他,又看向了门口那群肌肉猛男,心中犯苦。 别说他不是王虎对手,便是能打得过他,双拳难敌四手,又如何能从这群人手里逃出生天呢。 他将目光投向了神色淡然的贾瓒。 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 若是能出其不意,拿下贾瓒以为威胁,倒是也能顺利逃出生天。 他能感觉到贾瓒很强,但究竟有多强,他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只认为自己若能出其不意,便可拿下贾瓒。 孙绍祖大吼一声,抢先出手,猛烈的对王虎挥出两拳。 王虎大笑一声:“来得好”,看也不看挥来的拳头,一拳直扑他面门。 哪知孙绍祖拳头出到半路,忽然收拳变招,整个人往贾瓒冲了过去。 王虎一看,顿时乐了,大笑道:“小子,爷爷我头一回见有人主动找死的嘿。” 这满屋子人你挑谁不好,非得挑个最猛的,就单纯的牙口好,专挑硬骨头啃呗? 屏风后面,秦可卿惊呼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直接从屏风后跑了出来。 她这一出来,身后的众女哗啦一下全都跟了上来。 贾瓒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闪电般的出手,一把抓住了孙绍祖的胳膊,反手一拧,“咔嚓咔嚓”几声骨头摩擦声,只见孙绍祖右手拧成一团,像个麻花一般。 “啊啊啊!!!” 孙绍祖嘴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还不算完,贾瓒松开他的手,一脚正面踹在了他的膝盖上,又是一声骨裂,他的膝盖竟反向弯曲了下去。 至此孙绍祖彻底站不住,翻倒在地,嘴里不断发出惨叫。 众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孙绍祖便躺在了地上。 秦可卿等人才刚刚跑出几步远,贾瓒便干净利落的结束了战斗。 堂内诸人无不目瞪口呆。 原来便知道贾瓒很强,谁曾想竟然会这么强。 这孙绍祖人个子足足高了他一个头,又膀大腰圆,看上去很强的样子,竟然这么轻易的被他拿下。 “瓒哥哥……好……好厉害啊……”湘云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呆呆的说道。 “话本里写的那些大侠也不过如此了吧”,黛玉张着粉嫩的樱唇,秋水美目中满是崇拜之情。 宝钗则是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只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红的发烫。 “该死的,怎么又热起来了……” 其余人等各有反应,皆是惊叹于贾瓒的身手。 “带下去”,贾瓒挥挥手。 王虎上下一把抓住孙绍祖那条完好的腿,不理会他的惨叫,像是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秦可卿疾步上前,抓住贾瓒的大手,盈盈美目满是担心之色,道:“夫君,你没事吧。” 贾瓒轻笑着摇摇头,拍拍她滑嫩的玉手,稍稍安抚。 处理了孙绍祖这个碍眼的家伙,下面便是贾瓒此番的主要目标,贾赦。 他环顾四周,笑了下,道:“刚好大家都在,也就不用我费力召集了。” 扭过头来,目光如利剑一般直射贾赦,冷声道:“叔父,今日我下朝之时,内务府总管李公公与我说了个消息,叔父知道是什么消息吗?” 贾赦被他看的浑身发冷,见他面色很是不善,心中畏惧至极,干笑了几声,道:“不……不知……” “关于平安州,叔父就没有要解释的吗?”贾瓒松开秦可卿的手,一步一步的逼向贾赦。 从贾瓒嘴里听到平安州这三个字,贾赦顿时恐慌万状,肝胆俱裂。 这事是从大内总管李公公口中得知,那岂不是说明,圣上也…… 想到这里,贾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面若死灰。 第87章 贾赦,你当以死谢罪 “平安州?”贾母疑惑的问道:“这是何地?” 贾瓒冷笑道:“此地距离大同不远,乃是关内诸多不法之徒,往关外走私的关口。” “走私?”贾母怒吼了一声,站起身来,怒目圆睁的望向贾赦。 贾瓒扭头也望向了他,冷笑道:“叔父,你可千万别说你是冤枉的,若非是看在我面子上,此时锦衣府已经上门拿人了。” 忠顺王之所以犹豫着要不要往上报,便是因为中间还有个贾瓒在。 恐怕李进忠出面提醒贾瓒,也是有着他的授意在。 贾赦讪笑着后退了几步:“母亲……我……我……” “你……你……”贾母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指着贾赦。 忽地,身形猛一颤抖,一口鲜血喷出,瘫软了下去。 “老祖宗!!!” 荣禧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薛姨妈伸手扶住贾母,与鸳鸯一起将她扶到了座位上。 “快去寻郎中过来”,贾瓒瞧了一眼贾母,提醒鸳鸯道。 此时鸳鸯已经六神无主,面无血色,听见贾瓒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着急忙慌的去叫郎中。 “孽障……孽障……”贾母嘴角带着血渍,喘着粗气呢喃着。 “母亲……我……”贾赦双膝跪地,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他虽然贪财,却也知道自己干的是什么事。 如今当着家中所有人的面,被揭开了老底,他实在没有脸面对大家。 贾瓒冷笑一声,瞧也不瞧贾母,环顾四周道:“我贾家自演、源二公以来,便一直忠心为国,立国至今百余年,我贾家子弟死于战场之上者不计其数,可谓满门忠烈……” 贾赦听着他话,心中越来越不安。 堂内左右人均望向了贾瓒,原本乱糟糟的荣禧堂,此时竟只剩下了喘气声。 贾瓒面带寒意,一步一步的逼向贾赦,冷声道:“身为贾家子孙,你如今竟通敌卖国,简直不为人臣。” “贾赦,你当以死谢罪。” “你……”,贾赦大怒,一把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他吼道:“你一个晚辈,有何资格命我以死谢罪?” 贾瓒冷笑道:“扯辈分也不好使,贾赦,今日你不死,他日便会连累到其它人,为了贾家着想,你还是自觉一些吧。” “不要啊!”邢夫人从人群当中跳了出来,跪在贾母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哭道:“母亲,我求求您,老爷虽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啊,母亲,求求您开恩。” 未等贾母发话,贾瓒开口道:“叔母,我需要为您解释一番,《大梁律》规定,有通敌卖国者,夷灭三族。他不死,整个荣国府,谁也跑不掉。” 一听到要夷三族,邢夫人顿时收回了抓住贾母的手,呆呆的扭头望向贾赦。 “这……这……老爷……” 如果只是贾赦一个人获罪,那她还能出来求求情,可若是还要连带她,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她与贾赦本身便已经没了多少感情可言。 “夷灭三族!!!” 众人无不肝胆俱裂,王夫人更是掰开手指头计算,他们一家算不算这三族之内。 秦可卿回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元春等诸女,心中胆寒不已,下意识的上前挽住了贾瓒的手。 感受到妻子冰凉的手,贾瓒回头对她笑了下,拍拍她的小手用以安慰。 其实真实状况哪里有这般严重,贾赦罪过无非是走私物资而已,他一个闲散勋贵,能掌握什么机密之事,远称不上什么通敌卖国,即便有人扣帽子,也经不起细查。 更何况以贾家在大梁的地位,便是贾赦真的通敌卖国,也绝不可能被夷灭三族。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他们而已。 贾赦这种渣宰,实在没什么必要让他活在世上。 贾家这些妇孺,哪里知道律法具体是怎么规定的,还不是贾瓒怎么说,他们怎么信。 贾母缓了半天,终于好了一些,抬眸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 相对于一知半解的众人,她却是清楚,贾赦算不上通敌卖国。 但即便如此,贾赦也死定了。 这事不被曝出来还则罢了,一旦见了光,断然没有半点活路的可能。 贾母想了下,艰难的开口道:“瓒哥儿……这事……你……你来做主吧……” 扭头示意众人扶她回荣庆堂。 她已经懒得管这么多。 累了,毁灭吧。 “母亲!母亲!”贾赦在身后大声喊着。 没了贾母庇佑,他必死无疑。 眼见她越走越远,贾赦立时起身,指着贾瓒怒吼道:“自你归来之后,家中便一直不得安生,先是珍哥儿,然后是我,你干脆连政哥儿、宝玉一起杀掉,把西府一并收入囊中算了。” 贾瓒一听,仰天长笑,道:“你将旁人想的与你一般狭隘不成?贾珍作茧自缚,与我何干?你通敌叛国,更是咎由自取,现在通通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你……” 贾赦正要再说,便有下人连滚带爬的到来,惊慌失措的吼道:“官兵……外头来了好多官兵……” “什么?”贾母惊声道。 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连番打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老太太!”扶着她的薛姨妈惊呼了一声,王夫人连忙扶住她另一只胳膊。 “怎么办!怎么办!官兵来拿我们了”,邢夫人惊恐万分,大吼大叫着手舞足蹈,状若疯魔。 “大太太,不要这样”,元春扶着邢夫人臂膀,连声相劝,薛宝钗也上前帮忙。 荣禧堂中七嘴八舌乱糟糟的,贾瓒扫了众人一眼,大吼一声:“给我住口!” 随着他一声怒吼,众人这才闭上了嘴。 等他们安静了下来,贾瓒吩咐道:“将老太太送回房中休息。” 接着又对王虎道:“着兄弟们把守大门,不可让官兵冲入,以免惊扰女眷。” “是”,王虎带着人领命而去。 吩咐完了这些,贾瓒转过身来望向贾赦,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声吩咐道:“李南,送他上路。” 李南一言不发,疾步上前,一把按住了贾赦,完全不理会他嘶吼,将他拖了下去。 秦可卿担忧的上前,环抱住贾瓒的手臂,道:“夫君……不会有事吧……” “安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贾瓒神色轻松的笑道。 见他这般镇定自若,众人慌乱的心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时,王奔疾步而来,抱拳一礼道:“大人,官兵之中有头人求见。” 贾府威势犹在,即便是前来拿人的官兵,也不敢贸然打入府中,也要以礼相见。 “嗯”,贾瓒转头望向秦可卿,道:“照顾好老太太,前头的事交给我就成。” 秦可卿轻轻点头,转身随众人去往荣庆堂。 第88章 顾大人是要打进我荣国府? 荣国府外的荣宁街上。 本来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此时却只有数十名官兵神情肃穆的站在门口。 远方的街口处,诸多百姓交头接耳,对着荣国府指指点点。 门楼里台阶上,高顺带领众人静静的与他们对峙。 没过一会,官兵人群分开,顾宾赋身穿朝服,背着手走了出来。 随意的扫了高顺等人一眼,冷声吩咐道:“让开” 高顺摇摇头,一言不发。 顾宾赋见他不为所动,立时怒吼道:“我乃刑部尚书顾宾赋,贾赦通敌卖国,刑部要进去拿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让开!” 高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大手放到了身侧的刀把上。 身后的众人也与他一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见他们这般动作,顾宾赋身后的人吞了口唾沫,一人探出脑袋来,问道:“大人……咱们……真的要强攻?” 顾宾赋转过头来,狠狠的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骂道:“你个蠢材,强攻国公府,亏你想得出来。” 贾赦虽然作恶,但一没有明正典刑,二没有圣旨明文褫去爵位,这般情况下,强攻国公府几乎与造反无异,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见唬不住高顺,顾宾赋咬牙切齿的盯着高顺等人,狠狠的啐了一口,转身吩咐道:“我去轿子里等着,一旦有人出来,立即来通知我。” 还未等有人回话,便听见身后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 “格杀勿论?顾大人是要打进我荣国府吗?” 顾宾赋回身一瞧,便见贾瓒一身蓝色长衫,柳眉星眼,龙行虎步而来。 听见这话,顾宾赋哂然一笑,拱手一礼,道:“见过贾爵爷” 神色之自然,全无刚才那般杀气腾腾之感。 贾瓒也未见礼,背着双手,冷声重复道:“顾大人是要打进我荣国府?” 顾宾赋抬头看了一眼门楼上挂着的“敕造荣国府”匾额,面露尴尬。 轻咳一声,道:“贾爵爷,贾赦通敌卖国,本官是来要人的,还请贾爵爷将人交出来。” “顾大人以刑部尚书之尊,亲自前来拿人,还真是给我贾家面子”,贾瓒嘲讽道。 堂堂刑部尚书,哪需要他来亲自带人上一线。 这时候过来,分明是害怕下面的人压不住贾瓒,过来镇场子的。 嘲讽了一句,贾瓒朗声又道:“贾赦通敌,坏我贾家名望,罪不容诛,已被我清理门户,顾大人请回吧。” 顾宾赋顿时呆立原地,随即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清理门户,你可真狠。 此举着实出乎预料,一时之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余光一瞥,便见荣宁街口围了一大堆围观百姓。 心中一动,计上心头,冷眼道:“是否真的清理门户,岂非是你说我便会信的?” 不论贾赦是死是活,只要能让百姓看到官兵进入荣国府,他们便可以借此发挥,把脏水泼到贾瓒身上。 若是今日连门都未进去,便是他们再如何造谣,说服力终究有所不足。 身后,李南踱步而来,在贾瓒耳畔道:“大人,做好了。” 贾瓒点点头,沉声道:“顾大人莫不是想要看看尸身不成?” “职责所在,如有得罪,还请贾爵爷体谅”,顾宾赋拱手一礼,冷声道。 贾瓒冷笑几声,言语之中带着森森杀意,道:“我若是不让你们进呢?” 人都已经死了,再让他们进去验明正身,这不是在羞辱贾赦,是在打贾家的脸。 见他说的强势,顾宾赋疾首蹙额,愤懑道:“贾瓒,我一再以礼相待,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说对了,我这人还真就喜欢吃罚酒,顾大人是要给我表演一番吗?”贾瓒轻笑道。 他还真就不信了,顾宾赋真有胆子敢强攻。 “你……”顾宾赋脸红筋暴,咬牙切齿的望着贾瓒。 他的确不敢。 贾瓒鄙屑一笑,周身遍是睥睨天下的气势,厉声道:“我荣国府乃敕造国公府,门前匾额之下,便是连马都不得骑乘,你等今日手持兵刃耀武扬威而来,已是大不敬,竟还敢扬言格杀勿论,顾宾赋,你是其我刀刃不利乎?” 话音刚落,身后众人“呛啷啷”几声抽出刀刃,杀气腾腾的望着刑部官兵,似乎只待贾瓒一声令下,便可一拥而上,将刑部官兵碎尸万端,气度惊人。 顾宾赋及身后诸人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很快,顾宾赋反应了过来,转头见周围之人无不面带惧色,顿时恨恨的扇了几巴掌,骂道:“没出息的玩意儿,你们怕什么?” 有一人小声嘀咕道:“你不也怕了吗。” “谁在说话,出来”,顾宾赋面皮发烫,厉声吼道。 看了一圈,也没人敢承认,更是气急败坏,更是连打带踹的打骂。 “你若想进我贾家,便带圣旨明发,若是没有,速速带人离去,若还在此逗留,休怪我刀下无情”,贾瓒冷厉道。 几次三番被怼,顾宾赋面上无光,却又不敢直面贾瓒,心中既恼且怒。 憋了许久,终究还是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便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去。 贾瓒立在台阶上,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府内,身后沉重的朱红大门“轰隆隆”的被关上。 走过荣国府正院,顺着回廊一路来到了荣庆堂院外。 正要进门,便有墨竹过来,拱手问道:“少爷,赦大爷的尸身如何处理?” 贾瓒想了下,道:“打一副棺木,寻一处好地,不要发丧,直接埋了。” 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是”,墨竹领命而去。 步入荣庆堂,一路来到了后房,掀开珠帘后,便见贾母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额头上叠着手巾躺在床上。 床前,贾敬愁眉苦脸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额头。 周边一圈人大气都不敢出,皆是神色紧张的望着贾母。 珠帘响动声传来,众人齐齐回头。 贾政连忙起身,神色激动的抓住他的肩膀,急声道:“瓒哥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他正与那帮清客们在房中攀谈,也未有人过来叫他,等他与那帮人聊过了瘾后,这才从下人口中得知贾母昏倒了。 一路上从下人口中断断续续的知道了一些,却也知之不详。 邢夫人瘫软的坐在椅子上,恍若行尸走肉一般。 贾瓒不动声色的撇开贾政的手,道:“贾赦往关外走私军禁,现已被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邢夫人嚎啕大哭。 迎春一双桃花美目立时泛起泪花。 贾赦虽然是个人间之屑,对她也毫无亲情可言,但也是她的亲爹,如今他死了,她也伤心不已。 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上前蹲下身子,轻声安慰邢夫人。 “这……这……”贾政也大吃一惊,嘴唇不断颤抖着,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第89章 不好说 元春美目偷偷扫着神色淡然的贾瓒,心中无比讶然。 刚才还在众人面前活蹦乱跳的,如今竟然说死就死了。 她又望向了邢夫人,轻叹一声。 没有子嗣傍身,这位以后在这后宅之中可怎么办? 没来由的,她想起了东府那边的尤夫人,她们两个以后怕不是要同病相怜了。 贾瓒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贾母,见她还能喘气,便知她也无甚大事,便对周围的人道:“各自归房吧,莫要扰了老太太休养。” “瓒哥儿”,王熙凤心有戚戚,弱弱的出声道:“此事……会不会牵扯到其他人……” 方才在荣禧堂听见贾赦走私军禁时,她忽然想起,前番曾多次从贾琏口中得知,贾赦遣他出去公干。 以前她并不以为然,还以为是替贾赦去做些正经生意什么的。 现在看来,八成便是此事了。 别看她平时在贾琏面前吆五喝六的,可一想到贾琏若是去了,她便觉得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样。 贾瓒歪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个贾琏呢。 冷冷的说道:“不好说。” 王熙凤身形一颤,如遭雷击,两行热泪顺着雪腻的俏脸滑落下来。 见她这般作态,秦可卿当即便明白了,感情这父子同为一丘之貉。 她哭的伤心,秦可卿于心不忍,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水汪汪的眼睛瞧着贾瓒,道:“夫君,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再怎么说,王熙凤待她不薄,但凡能救一把,还是拼力相救吧。 贾瓒摇摇头,道:“按常理来说,此事已经到此为止,就是不知,刑部会不会不依不饶。” 实际上,罪魁祸首贾赦已经死了,刑部是不可能冒着全面与贾瓒撕破脸的风险继续往下查,那样的话,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但既然已经弄死了贾赦,那便顺手把贾琏也干掉算了,省的以后他吃饱了撑的,到处惹麻烦。 王熙凤心中更是恐惧,一双玉手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秦可卿,失魂落魄的瞧着贾瓒,让他很是无语。 她这般动作,仿佛是拿着秦可卿当人质威胁他一样。 正要开口相求,却被贾瓒打断。 “好了”,他拍拍手,引来所有人侧目,道:“去吧,各回各房,莫要打搅老太太,走吧。” 连声催促之下,众人纷纷起身,担忧的望着贾母,一步两回头的离去。 “我……”王熙凤还要再说,却见贾瓒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求救似的望向身边的秦可卿,却见她对自己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道:“夫君面冷心热,嫂嫂放心,他定会竭尽全力的” “嗯”,王熙凤感激的望着她,眼含热泪的点点头。 …… 夜里,贾母房中。 微风拂过雕窗外的树叶,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 鸳鸯静静的坐在床边,珠圆玉润的身段儿上穿着件粉色绣花褙子,下面一身白色马面裙,盈盈美目望着已经清醒过来的贾母,柔美的脸蛋儿满是愁容,眉宇间却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之感。 这东西二府的婆子丫鬟们,谁不知道贾赦对她的觊觎。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对贾母说过,想把她要到自己房里。 若不是贾母看重她,知道她的心思,她早就去伺候年纪足以当她爹的贾赦了。 三番两次被拒绝后,贾赦恼羞成怒,曾多次放出豪言,等贾母百年之后,定然要让她好看。 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贾母去了后,她若是反抗不了,干脆一死了之,随着贾母去了算了,免得落到贾赦手里,受尽凌辱。 如今贾赦死了,再也没有人会威胁她,但她却开心不起来。 贾母对她很好,她也早就已经将贾母当成自己的祖母看待,如今贾母倒下了,她又如何能够笑的起来。 “鸳鸯”,贾母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 “老太太”,鸳鸯连忙凑上身子。 贾母咳嗽了几声,道:“夜深了,不必伺候了,去睡吧。” “老太太,我不困”,鸳鸯展颜一笑,替她塞了下被角。 见她不愿回去,贾母也未勉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老大……已经下地了吗?” 白天她虽然躺在床上,但脑子并没有糊涂,听到了贾瓒的话。 鸳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已经这么大岁数,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惨剧,她很不忍心。 贾母见她不说话,轻笑了下,道:“说吧,我没那么脆弱。” 鸳鸯轻声道:“已经下地了,瓒二爷吩咐,不许大操大办,除了府上过去的人,谁也没来。”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瓒哥儿办的倒也妥当”,贾母一声长叹,无语凝噎。 再怎么混蛋,那也是她的儿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落得个这般下场,她还是于心不忍。 鸳鸯也未打搅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良久,贾母开口问道:“府上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 掌了几十年的家,她自然明白,下人们的嘴是管不住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有些闲话传出来。 鸳鸯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贾瓒挺拔的身姿,心中酸涩,轻声道:“的确有人说闲话” “讲给我听听”,贾母虽然已经醒来,但依旧虚弱,闭上眼睛说道。 鸳鸯并不想说,但贾母坚持,她只要如实禀报。 “说是自打瓒二爷回来后,家里就没个消停日子,不是这事就是那事,而且……” 她犹豫了下,又道:“赦大爷今日在荣禧堂中又说出了那般话来,很是让下人们胡思乱想。” 贾母点点头,道:“天一亮就去找凤丫头,让她把所有碎嘴子的,通通赶出府去,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有半句瓒哥儿的坏话传出来。” 鸳鸯心中一寒。 这些人当中,不乏在府里效力多年的老人,但贾母连是谁都没问,通通赶出去,着实让她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但一想到这群造谣的人是贾瓒,顿时又觉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赦大爷与珍大爷,哪个不是他们自己作死,瓒二爷何等清傲,岂是那般贪图西府家业的蝇营狗苟之辈。” 她心中如是想道。 又在房内坐了一会,眼看着贾母呼吸逐渐均匀,已经睡着了,鸳鸯这才起身出来,端起盆架上的铜盆,去打些热水回来。 刚一出门,便见琥珀和翡翠两个丫鬟守在门口。 “鸳鸯姐,我去打吧”,琥珀瞧见鸳鸯手中的水盆,顺手接了过来。 她走后,翡翠凑过来,轻声问道:“鸳鸯姐,老太太可曾睡下了?” “嗯”,鸳鸯面带愁容的点点头。 贾母这么大年纪,经此打击,也不知还能不能熬过来。 翡翠年纪比鸳鸯小上了几岁,正是活泼的时候,见她愁眉不展,有心逗她开心,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眼珠子一转,顿时计上心头,探出脑袋,压低了声量道:“鸳鸯姐,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不懂事乱说话,如今大爷去了,鸳鸯姐便没了后顾之忧,以后碰到了如意郎君,便可大大方方的对老太太说道说道,老太太这般喜欢你,定然会成人之美。” 随着她的话,鸳鸯脑海中心不由主的又浮现出了贾瓒的身影。 俏脸一红,白了翡翠一眼,凝眉道:“你个小蹄子,当真是春天到了,你动了春心了是吧。” 翡翠却不管不顾,探出小脸,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欢笑道:“鸳鸯姐,你被我说中了吧,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鸳鸯立即反驳。 但翡翠却不管不顾,笑道:“那你脸红什么?” “我……我……我精神焕发”,鸳鸯白嫩的柔荑捧着自己的脸蛋,强行为自己辩解道。 第90章 只要能活命,怎么都行 另一边,王熙凤院落。 后房中,贾琏坐立不安,背着双手低着脑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王熙凤坐在桌旁,端着茶碗,丹凤美目冷冷的望着他。 “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信了老头子的话呢”,贾琏唉声叹息道。 王熙凤冷笑了下,道:“你不是猪油蒙了心,你是钻钱眼儿里去了。” 话音未落,美艳的脸蛋儿上怒气上涌,略显狰狞的起身一把抓住了贾琏的耳朵,骂道:“你脑子进了水不成?堂堂荣国府大少爷你不当,偏偏要去北境做什么走私之事,但凡你能与我说上一说,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下场。” 讲着讲着,两行热泪自丹凤美目中夺眶而出,模样很是委屈可怜。 贾琏吃了痛,一拧脖子本想动怒,见她开始落泪,当下又怂了,讪笑道:“好凤姐儿,你莫哭,是我错了。” 二人成婚多年,贾琏一个纨绔子弟,时常惹王熙凤生气,但却还是头一回对她服软,以往都是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像头倔驴一般。 “你个没良心的,你死了,你让我怎么办?”王熙凤松开他耳朵上的手,一把扑到他的怀中,放声痛哭。 被王熙凤抱住,贾琏也颇感意外,若说他是头一次服软,那王熙凤更是第一回对他露出了女儿之态。 她性格强势,自成婚那天起,便一直将贾琏吃的死死的,所以即便多年未有所出,贾琏却依旧连个妾室都不敢立,只能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胡搞,不敢往家里领。 双手扶上王熙凤肩头,贾琏轻声劝着,心头一股暖意缠绕。 一起过了这么多年的日子,两人总算是有点夫妻之间的样子了。 在他不断的劝解下,王熙凤总算止住了眼泪,心中却也有了几分欣慰。 总算没有白瞎了她担惊受怕。 然而,这份欣慰却也未持续多久。 贾琏拉着王熙凤坐下,谈论着以后可能会面临的结局。 但不论如何讨论,终究没有个好的结果。 绝望的气息逐渐笼罩着夫妻二人。 “怎么办?该怎么办?”贾琏越是想,心中愈是慌乱。 他还年轻,还没有子嗣,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以过,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通敌卖国是仅次于造反未遂的重罪,哪怕他只是个从犯,一经发现也绝无活路可言。 以往晋商之所以会这么嚣张,归根结底还是朝廷昏庸无能,法度败坏,这才越来越没有人把这条罪放在眼里。 夫妻二人久久未曾作声,立在一旁服侍的平儿抿着樱唇,试探道:“要不……去东府……求瓒二爷试上一试?” 贾琏立时眼光一亮,望向王熙凤。 他与贾瓒虽是同族兄弟,却并无多大交集,反倒是王熙凤与秦可卿关系密切。 若是能说动秦可卿,让她吹吹枕边风,求得贾瓒出手,至少能保他一条小命也行啊。 “凤姐儿,我跟他讲不上话,你跟他婆娘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贾琏惨兮兮的对王熙凤说道。 王熙凤这边,也很是为难。 白天的时候,秦可卿已经与她说了,贾瓒自会全力营救贾琏,自己若是再上门相求,反倒给人一种逼迫贾瓒相救的感觉。 贾琏见王熙凤不讲话,还以为她拉不下来脸去求秦可卿。 遂咬咬牙,走到王熙凤面前,撩起下摆,噗通一声跪下了,泣声道:“凤姐儿,咱们夫妻一场,你就帮我这一回吧。” 王熙凤与平儿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被下人瞧了去,我还活不活了”,两人抓住贾琏的胳膊往上拉,王熙凤一边流泪一边说道。 “我不起,凤姐儿,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贾琏一副滚刀肉的模样,说什么也不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拖不动他,王熙凤哭诉道:“你这丧了心的……就会逼迫我……白天的时候可卿便已经说了……瓒哥儿自会全力救你……我若再去……反倒会惹得人家厌烦……” 贾琏当即面色一喜,正要起身,却犹豫了下,又跪在了地上,道:“那贾瓒现在心机深厚,让人不知深浅的,终究他没有亲口承诺会救我,凤姐儿,算我求你了。” 说罢,又对着王熙凤磕了个头。 王熙凤嚎啕大哭,扑上去用力拍打着贾琏,哭道:“你起来啊,我……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着实是着急了,这般情景,让平儿看了去,倒也没什么,但这后房也不是只有平儿一个丫鬟,若真的让旁人瞧见贾琏对她下跪磕头,她就真的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夫妻二人本为一体,名义上地位平起平坐,但在这封建男权社会下,男人的地位远高于女人。 丈夫给妻子磕头,这叫阴阳倒转,大失女德,只有在戏文当中才会出现这种桥段,拿到现实里,都不用别人说,妻子自个就得拿着三尺白绫上吊自杀。 贾琏终于松了口气,在平儿与王熙凤的搀扶下,徐徐起身。 拉起贾琏后,王熙凤用手巾擦着眼泪,香肩耸动着抽泣,道:“你让我去求贾瓒,可……可我要怎么开口……” 见她又在犹豫,贾琏当即从椅子上蹦起来,撩起下摆就要下跪。 “行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王熙凤被他的无赖行径点起了火气,大声吼道。 贾琏有些尴尬,讪笑着回到座位上。 房内陷入了沉默之中,贾琏眼珠子不断转动,忽然眼睛一亮,站起身来,目光将王熙凤从头到脚的扫了几遍。 王熙凤被他瞧的心中发毛,没好气道:“你瞧什么?这么多年还未瞧够?” “凤姐儿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便是瞧上一辈子,我也瞧不够”,贾琏露出讨好的笑容,夸奖道。 “哼,油嘴滑舌”,王熙凤嗔怒的骂了一声,心中却得意无比。 若说身段儿相貌,她的确有自傲的资本,这东西二府中各种绝色女子众多,也少有能艳压她一头的存在。 贾琏见王熙凤一脸的得意,又趁热打铁的夸奖了几句,把他从外边学到的哄女人的手段,通通施展了出来,直把王熙凤夸的脸红耳赤。 “行了行了,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有什么话便说吧”,王熙凤翻了个娇艳的白眼儿。 贾琏嘿嘿笑了两声,搓搓手掌,趴到王熙凤耳畔轻声讲了几句。 刚才还满是羞意的王熙凤,迅速一变,满是震惊的望着贾琏。 “凤姐儿,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要你按这个法子去做,他绝对会同意的”,贾琏见她满面阴寒,讪笑着说道。 “你……你……”王熙凤高耸的双峰不断起伏,面露绝望之色,玉指颤抖着指着贾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平儿很是好奇贾琏说了什么,为何把王熙凤给气成了这样。 正要上前安抚,却见王熙凤“啪”的一声,玉掌狠狠的抽在了贾琏的脸上。 “你这个畜生……你……你……我算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王熙凤抽了一巴掌还不过瘾,又上前使出浑身解数抽打着贾琏。 但贾琏却也不跑,也不还手,任她打骂,口中还念叨着:“你打吧,只要能活命,怎么都行。” “你个下贱玩意儿……你自个作贱……还要拉上我……”王熙凤流着眼泪一边打一边骂。 见到这种场景,平儿仿佛明白了什么,以极度厌恶的目光望向贾琏。 为了活命,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91章 理解?理解个屁! 第二天一大早,贾琏早早的起床。 像往常一样,给秦可卿奉上一个早安吻,又调笑了两句,便在她的嗔怒下大笑着出门。 随便吃了些早点,便来到书房,开始书写关于贾赦案情的奏折。 即便赋闲在家,贾赦也毕竟是堂堂一等将军,他的死必然要向皇帝禀报详情。 约莫半个时辰后,奏折书写完毕,仔细核对了一番,合上奏折,命墨竹备马前往皇宫。 乾明殿御书房。 光滑如镜的地板上,反射着由雕窗洒入屋内的阳光,房中央摆着一尊华贵的珐琅三足熏炉,冒着淼淼青烟,其香沁人心脾。 罗汉床上,永安帝满面阴寒。 床前熏炉一左一右跪着两人,以头抢地,正在承受着皇帝的无边怒火。 左边椅子上,忠顺王满是无奈的望着两人。 “终日玩儿鹰的人,竟是被家雀儿啄瞎了眼,堂堂锦衣府,反过来被人安插眼线,你们竟然一无所知?”永安帝冰冷的说道。 两人身穿大红飞鱼服,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心惊胆战,齐声呼道:“臣无能,请圣上责罚。” 他们俩一个是锦衣府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安守信,另一个是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子兴。 此番刑部大张旗鼓前往贾府拿人,自然引起了诸多关注。 当锦衣府得知刑部以贾赦走私的名义去拿人,大吃一惊。 自永安帝有心对晋商下手之后,锦衣府近些时日的工作重点便放到了晋地二省。 经过不断的探查,晋商的所作所为不断汇总到京城,波及之广,情节之严重,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整个山、陕二省,大小官员,几乎全部为其所笼络,九边诸镇也有许多军官为其所用。 每年往关外走私的盐粮铁器等军禁,即便是粗略估计,也有上千万两之巨。 有这么个大号输血包在,也难怪东胡这么多年越来越强盛。 至于贾赦,只是锦衣府搂草打兔子,顺带手给查出来的,只是由于涉及到贾瓒,因此锦衣府很是重视,这才往上禀报。 谁知,自己这边刚刚报上去,那边文臣一系便收到了消息。 作为密谍探查的部门,自己家里竟出了内鬼,着实令锦衣府上下倍感屈辱。 忠顺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喝茶,放下茶杯后,起身拱手道:“二位大人都是尽忠职守之人,此乃臣弟失职,请皇兄责罚。” 永安帝登基后,原锦衣府指挥使很识趣的请辞,永安帝遂命忠顺王以亲王之尊,遥领锦衣府指挥使一职。 “六弟执掌锦衣府时日尚短,往锦衣府安插内鬼非一朝一夕可成,此乃前人之过,六弟何来失职可言”,永安帝平淡的说道。 从忠顺王执掌锦衣府至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半年。 这么点时间,能把锦衣府上下捋顺了都是不易,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臣弟执掌锦衣府,内部出错,臣弟岂有置身事外之理,请圣上责罚”,忠顺王躬身道。 出了这种问题,安守信还好说,他北镇抚司本身是职责是监察百官,探查敌国,最多责罚一番也就是了。 但李子兴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当年太祖皇帝时期,锦衣府只有一个镇抚司,后来因为锦衣府职权过大,无人能管,出了不少乱子,这才设下南镇抚司用以监管锦衣府自己。 如今内部出了问题,身为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李子兴难辞其咎。 若以锦衣府自身家法,李子兴必死无疑。 忠顺王执掌锦衣府后,相当看好敢打敢拼的李子兴,迅速将他提拔至南镇抚司指挥同知,从根上说,李子兴是忠顺王的人。 永安帝目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冷哼一声道:“今日若非有六王爷求情,朕岂能轻饶了你们。” 安、李二人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叩首:“多谢圣上开恩,多谢王爷。” “嗯”,永安帝点了点头,又道:“但此事也不是这么容易便能揭过,回去之后把虫子揪出来,审一审,背后都是些什么人,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你们的脑袋也就没必要在脖子上放着了。” “臣回去之后,必严查手下之人,必不会令圣上失望”,二人异口同声喊道,李子兴更是咬牙切齿,眼露凶光。 这时,殿外李进忠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贾瓒在宫门外求见。” 永安帝朝着忠顺王望了一眼,轻笑了下,吩咐道:“宣他进来” “尊旨”,李进忠甩着拂尘而去。 安、李二人偷偷对视一眼,叩首道:“陛下,我等告退。” “去吧,回去好好查,不然,仔细你们的皮”,永安帝冷声道。 二人顿感头皮发麻。 这话若是放在外头,至多也不过是一句随口骂人的话,但放到锦衣府里,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诏狱酷刑当中,剥皮可是再常规不过的刑法之一。 两人叩首告退后,忠顺王也提出了告辞:“皇兄,我去大明宫转一圈,便不打搅你了。” “嗯,去吧”,永安帝点头应道。 再说安、李二人,从乾明殿玉阶下到广场上,安守信瞄着李子兴,冷哼一声,抱怨道:“老弟,你南镇抚司做事不利,倒是把我北镇抚司给拖下了水。” 李子兴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面容白俊,英气逼人,一副冷面郎君模样。 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回了一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虫子揪出来再说。” 安守信冷笑一声,正要说话,便见李进忠带着身穿子爵冠服的贾瓒走了过来。 当即也顾不上与李子兴斗嘴,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拱手道:“贾爵爷,别来无恙,多日不见,贾爵爷风采依旧呀。” 贾瓒循声望去,见是安守信,顿时一愣,忽然想起,前身上书之后,便被拿到了诏狱。 那时这位安大人可是拿着十八般精湛的技艺,好好的招待了前身一番。 若非时间不够,前身都不用发配,早就死在了诏狱之内。 “呵呵,原来是安大人”,贾瓒淡笑着拱手一礼,道:“的确许久未见,安大人近来可好?” “好好,都好,哈哈哈”,安守信干笑了几下,沉思了一番,拱手道:“贾爵爷,当日下官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有得罪之处,还望贾爵爷体谅。” “理解,理解,哈哈哈”,贾瓒和善的笑道。 理解?理解个屁! 这家伙折磨起前身来,可一点都没有身不由己的样子,兴奋极了。 他向来讲究一个有仇必报,以后一旦有机会,必然不会让这家伙好过。 两人虚伪的胡吹了一番,贾瓒又望向了一旁并未出声的李子兴,拱手道:“这位大人倒是面生的紧,不知在何处高就?” 李子兴冷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拱手道:“下官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子兴,见过贾爵爷。” “久仰久仰”,贾瓒笑道。 这人一看便是个不善溜须拍马的人,自己这个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站在这半天了,都没有主动过来见礼。 相对于虚伪的安守信,还是李子兴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贾爵爷,咱们走吧,皇爷还在等着呢”,李进忠提醒道。 “哦,对,二位大人”,贾瓒一拱手,道:“咱们改日再叙” “贾爵爷请” 两人躬身一礼,目送贾瓒和李进忠而去。 直待走远后,安守信瞄了身边的李子兴一眼,笑道:“老弟,不是老哥我说你,为人莫要这般死板,这位爷可是皇爷身边的大红人,多多结交与他,日后定然没有坏处。” “呵呵,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李子兴冷笑道。 他虽然不喜交际,却极善察言观色。 方才贾瓒与安守信见礼时,他分明看到了贾瓒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这位贾爵爷当日入了诏狱后的经历,他虽知道的不多,却也有一些了解。 若是他所料不差,以后一旦有机会,贾瓒必然会落井下石。 同时,他扭头望向贾瓒的背影,心中暗暗提醒。 看来这位爷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以后可要小心,千万不能得罪于他。 乾明殿台阶上,贾瓒似乎发现有人在注目着自己,扭过头来循着目光望去。 犹如利剑般的眼神,让李子兴身形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连忙低下了头。 心中不由惊叹:“好敏锐的感知” 对于贾瓒更是多出了几分忌惮。 第92章 小郡主 御书房内,贾瓒大礼参拜。 “臣贾瓒,参见吾皇万岁” 罗汉床上,永安帝放松的斜躺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本书,问道:“今日觐见,可有事由?” “陛下”,贾瓒从衣袖中取出奏折,双手递上,道:“我贾家荣国府承爵人贾赦,为谋取钱财,组织人手往关外走私军禁,现已畏罪自杀,具体详情,皆在此本。” “畏罪自杀?”永安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锦衣府早把此事报了上来,连同贾瓒昨日在门口对顾宾赋说的话也都有详细记录。 他明明记得,贾瓒对顾宾赋说的是,贾赦已经被他清理门户了才对。 “对,畏罪自杀”,贾瓒一脸严肃,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再怎么说,贾赦也是勋贵,更是他的长辈,昨日是私下场合,他自然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但到了永安帝跟前,自然是要顾及一下朝廷颜面的。 否则堂堂一等将军,你说杀便杀了,岂不是打朝廷的脸? 见他说的坚定,永安帝笑了下,懒得再计较此事,接过李进忠递来的奏折看了看封皮,随手扔在了榻上矮桌上。 侧过头去对李进忠道:“传朕旨意,贾赦目无王法,贪婪成性,本应拿入天牢明正典刑,但今其畏罪自杀,念在其祖为国朝多有功勋,便不再计较,其爵降二等由其子继承,以示惩戒。” “陛下且慢”,话音刚落,贾瓒连忙开口:“据臣所知,其子贾琏也牵扯其中。” 他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贾琏给供出来。 毕竟贾琏是荣国府的承爵人,若是皇帝大怒之下直接把贾琏褫爵,那荣国府也要一并收回朝廷。 这与他计划着靠宁荣二府财力起事的初衷并不相符。 但经过这一路上的思考,最终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将贾琏也一并干掉算逑,省的他日后给自己惹麻烦。 即便没了荣国府,但好歹有宁国府在手,即便少一些银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嘶嘶嘶”,永安帝捂着头额直嘬牙花子,无奈道:“你贾家的气运都集中到你身上了不成?怎么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以贾瓒的面皮之厚,也觉得不大好意思。 想想贾家这几位大爷都是些什么人,好色的,贪财的,荒唐的,废柴的,那真的是个顶个的人间之屑。 相比之下,没什么上进心、一心只想当个米虫的贾宝玉,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却心底到底是善良的,也从未有过主动害人之心,堪称在世活圣人。 “臣惶恐”,贾瓒躬身道。 “别惶恐了”,永安帝摆摆手,想了下,叹道:“既然贾琏也涉案,自是不能再承爵荣国府,那便免去其官职,流放云南吧。这荣国爵位,便由你自己在族中寻一优秀族人继承,降等也不必了,便按正常次序,降一等袭爵罢。” “臣多谢陛下恩典”,贾瓒心中一喜,大礼参拜。 既然荣国爵位还有人继承,那便不必担心朝廷会收回荣国府了。 倒是这承爵人,便需要他仔细的考虑人选。 这事便这般定下了,永安帝又开口道:“从京营抽调出来的人马,已经于西郊大营集结完毕,估计明日兵部便会派人将你印绶冠服送到你府上,你准备准备吧。” “臣明白,必会竭尽全力训练新军,必不让陛下失望”,贾瓒躬身道。 “嗯”,永安帝笑着点点头,接着挥挥袖子,道:“行了,今日就到这了,跪安吧” “臣告退”,贾瓒行了一礼,后退着走出御书房。 刚刚走出殿外,便感觉有个小小的身影正飞快的跑过来,顺手一捞,手上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贾瓒双手把小女孩举到眼前,却见小女孩呼扇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倒是一点都不怕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小郡主,你慢点儿,当心摔着” 身后一大群太监宫女飞奔而来,为首的太监满脸焦急。 一眼瞧见贾瓒正抱着小女孩,顿时瞪着眼珠子,似是要生吞了贾瓒一般,指着他吼道:“你大胆!还不快把小郡主放下来。” “郡主?”贾瓒凝眉望向小女孩。 “嗯嗯,郡主”,小郡主一张可爱的小脸傻笑着,小脑袋捣蒜般的不住点头,看上去蠢萌蠢萌的。 贾瓒心中好笑,怎么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轻轻将她放下,躬身一礼道:“见过郡主殿下” 既然是郡主,那就是王爷的女儿了,目前在京城的王爷就只有忠顺王一个人,也就是说,她是忠顺王的闺女,南阳郡主了。 那太监跑到了跟前,一把将南阳郡主扯到了身后,防贼一般望着贾瓒。 见他不欢迎自己,贾瓒也不自找没趣,拱手一礼,转身正要走。 却见身后南阳郡主喊道:“唉,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不叫唉”,贾瓒没好气的转身道:“我姓贾,叫贾瓒。” “贾瓒?”,南阳郡主低头重复了几句,忽然眼睛一亮,蹦跳着道:“我听父王说过你。” “是吗?代我向王爷问好”,贾瓒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虽然小郡主很可爱,但他一天天这么多事要忙,哪来时间跟小孩子过家家。 南阳郡主咬着青葱般的手指,歪着小脑袋疑惑的望着他的背影。 明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怎么却给她一种见过他的感觉。 “小郡主,王爷在大明宫呢,咱们去找王爷吧”,身边的太监讨好的笑道。 “我不……”,南阳郡主撅着小嘴道:“我才不去呢,那里一点都不好玩。” “那……那小郡主要去哪玩啊?”太监问道。 南阳郡主歪着脑瓜想了下,忽然眼睛一亮,道:“我要去看大白” “这……大白是何物?”太监疑惑道。 “你真笨”,南阳郡主鄙视了下他,解释道:“大白就是御花园里的大白呀” “御花园?大白?” 太监摸着脑袋想了下,忽然脸色一变,焦急道:“小郡主,您不能去呀,那白虎可是猛兽,若是伤到了您可怎么办啊。” “哎呀,不会的,大白很听我的话的,很乖的”,南阳郡主满不在乎的说道。 她抬起头,笑嘻嘻的望向太监及他身后的那群人,忽然撒丫子就跑。 “唉,小郡主,您慢点~” 一群人又与方才那般,追了上去。 第93章 承爵人 回府的路上,贾瓒骑着马,脑中不断思考着荣国爵位的继承人选。 这事不是他嘴一张一闭便能一言而决的,需要充分的考虑到贾母的态度。 荣国府的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这个爵位的基础之上,即便是贾母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论及重要性,依旧不如这个爵位。 这种情况下,若是自己选出的人过不了贾母这一关,那说什么也是白搭。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爵位本身便是荣国府祖上传承下来的,若是从旁支中选出一人,贾母定然不会同意。 从这一点来考虑,最好是从荣国府嫡系一脉,也就是贾母子孙中挑选。 第一个从脑海中跳出来的人选,便是贾宝玉。 这家伙整日里游手好闲,以后看样子也没多大出息,若是有个爵位傍身,别的不说,只要不跟贾珍贾赦那样作死,至少安安稳稳的过完这辈子还是没问题的。 可若是由贾宝玉承爵,那王夫人定然不会同意。 这爵位,可不是说继承便能继承了。 贾赦毕竟是正牌的荣国嫡脉,荣国爵位本身便是他这一脉的,即便由他人继承,也要过继到他这一门,否则有悖伦理教法,会引来御史攻讦的。 王夫人现在就贾宝玉这一个儿子,溺爱的不行,若是去了贾赦那一门,以后见了她便只能喊婶娘,这一点她绝对不能接受。 若是王夫人不同意,这事也是白扯。 高头大马上,贾瓒凝眉沉思,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街边。 只见人来人往的街边,一房舍屋檐之下,一个小小的男孩,坐在竹椅上,正摇头晃脑的背着书文,对人声鼎沸的闹市充耳不闻,认真的模样很是有趣。 看到此景,贾瓒忽然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李纨的儿子,王夫人的孙子,贾兰。 这孩子是贾政长子贾珠的遗腹子,今年不过六岁。 李纨身为寡妇,平日里极为重视礼教,不怎么出风头。 加上对这个儿子管教严格,基本一直都关在家里读书,也使得贾兰成了个小透明,甚至还不如贾环的存在感高。 在红楼原着当中,贾府没落之后,李纨便独自一人抚育贾兰,最终将贾兰教育成才,高中举人,重新光复贾府门楣,是个相当不错的孩子。 若是让贾兰继承爵位,贾母肯定不会反对,毕竟贾兰是她的重孙子,对她来说,与贾琏继承爵位并没有区别。 而王夫人这边的抗拒之心也不会那般的强烈。 毕竟她的心都系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对这个嫡长孙并没有多少关爱之情,左右还有贾宝玉在,也不怕绝后。 而且贾兰年纪还小,相比较贾宝玉,更容易操纵。 可一旦让贾兰承爵,李纨怎么办? 王夫人有贾宝玉在倒是无所谓,可李纨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她还是个寡妇,贾兰已经是她全部活着的意义了,若是儿子不再是自己的儿子,她怕不是要直接上吊。 思来想去,贾瓒也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最终索性也不想了,待回去之后找贾母商议商议,看看她对此有什么看法再说。 一路回到宁国府。 进了大门后,便径直从回廊直接前往西府荣庆堂。 步入堂内,直奔后房,便见翡翠和玻璃这两个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见是他来了,连忙屈膝一礼,唤道:“瓒二爷” “老太太身体如何了?”贾瓒问道。 “好多了,郎中方才才走,又开了些药,只是现在还很虚弱,下不得床”,翡翠一边掀开门帘,一边回道。 “嗯”,贾瓒点点头,步入屋内。 方一进来,便见贾宝玉坐在床前,手中端着药碗,正在喂着贾母吃药,鸳鸯和琥珀站在一旁服侍。 黛玉坐在床前椅子上,拿着粉色手帕抹着眼泪。 贾母坐在床上,背后靠着锦被,脸色惨白,却好歹有了一些血色,口中不住的劝着黛玉。 “丫头,我又没多大事,不过是上了年纪罢了,莫要再哭了。” 众人听见脚步声,回头望来。 见是贾瓒来了,贾宝玉端着药碗的手忽的一抖,好险没把药给洒出来。 贾瓒也不理会他,走到床前躬身一礼,问道:“给老太太请安。” “啊,好好”,贾母强笑了下,挥手让他坐下。 随意坐在黛玉身边,方一坐下,便觉黛玉正偷偷瞧着自己。 扭头一瞧,果然,黛玉藏在手帕后面哭的红肿的丹凤美目,正不住的往他身上扫。 见他看了过来,白腻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上红霞,猛地别过脸去。 贾瓒轻笑了下,也未理会,开口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刚从宫里回来……” 他后面还未开口,贾母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长叹了一声,道:“圣上如何处置的?” “赦老爷畏罪自杀,琏二哥流放云南……”贾瓒淡淡道。 听到这里,贾母的手猛地一抖,脸色大变,强行支起身子,急切的问道:“那爵位呢?” 早已有了心理建设,她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此时她最为关心的,还是自家的爵位传承。 “圣上命我在族中挑选优秀子弟,继承爵位”,贾瓒说道。 “可曾还有惩戒?” “未有惩戒,按正常次序降等一级” 贾母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躺回了锦被上,叹道:“幸好有你,否则,咱们便要大祸临头了。” 就贾赦干的这些事,若是没有贾瓒在,人是死定了,爵位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到了那时,便看在她这个荣国夫人的面子上,朝廷不收回荣国府,等她死后,荣国府也会被收回。 祖宗传承百余年的基业差点就没了,着实令贾母心有余悸。 “回来的路上,我几番思量,该由谁来继承,想了几个人选,却又拿不定主意,便来请教老太太”,贾瓒拱手一礼道。 贾母听后,也是面露难色。 这的确是个问题。 终究是自家的爵位,定是不能在旁支里挑选的。 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贾宝玉的身上。 身为最受贾母宠爱的孩子,有什么好东西向来都是紧着他给。 想了想,贾母又轻轻的摇头。 她与贾瓒想的一样,王夫人是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过继到贾赦那一门的。 “你目前选的都是谁,说来我听听”,贾母问道。 贾瓒道:“这爵位,从远的挑肯定是不行,只能就近挑选,目前最合适的只有宝玉和兰哥儿。” 贾宝玉一愣,让我来继承爵位? 心中莫名的有种厌恶感。 黛玉则是侧过脸去眼波烁动着望着他。 贾母微微凝眉,仔细考虑着这两个人选。 的确,目前来看也就他们俩最合适。 一个是二房的嫡长孙,一个是二房唯一在世的儿子,身份上没有问题。 至于贾政的庶子贾环,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过贾瓒和贾母的考虑范围之内。 与个人品行无关,一个庶子,若是摇身一变成了荣国府的正牌长房,传扬出去会闹笑话的。 两人究竟选谁,贾母也犯了难,开口问道:“你意属他们两人中的哪个?” 贾瓒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我意属兰哥儿” 贾母却摇摇头,道:“他母亲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也犯了难,这才来找老太太商议”,贾瓒无奈道。 房间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贾母开口道:“这样吧,既然想不出来办法,便干脆将大伙都叫来,一起商议商议,鸳鸯。” 她扭头叫了一声,鸳鸯连忙凑过身子:“老太太” “你去将人都叫来,尤其是珠哥儿媳妇和兰哥儿”,贾母吩咐道。 “是”,鸳鸯屈膝一礼,转身出去叫人。 第94章 商议 荣国府,王熙凤小院。 天空如洗,明媚而澄清,微风穿过树梢,轻拂着嫩绿的叶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入屋内,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屋内,宛如一座小房屋豪奢的檀木雕花拔步床上,王熙凤呆傻的躺在被窝里。 原本明艳动人的俏脸,此时已经失去了光泽,炯炯有神的丹凤美目,也红肿着黯淡无光。 樱唇发白干裂,没有丝毫血色,头发披散着,若不是胸口被顶的老高的锦被还有起伏,都让人以为她已经咽气了。 “吱呀” 开门声传来,平儿端着水盆毛巾等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转身关上房门后,透过拔步床的轻纱,望向床上躺着的王熙凤,幽幽一叹。 将水盆放到盆架上,平儿上前掀开珠帘,轻声唤道:“奶奶,时候不早了,起吧。” “啊,哦,好,起”,王熙凤从锦被里坐起来,玉手狠狠的搓了几下俏脸,强行打起了精神。 掀开锦被,露出一双晶莹无瑕的纤巧玉足,踩在床下的踏板上。 平儿进来蹲下身子,给她套上木屐,伺候她洗漱。 刚刚梳洗完毕,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外头便传来了鸳鸯的声音。 “凤姐儿,起了吗?” 王熙凤梳妆的差不多了,拿着根玉簪穿在发髻上,听到声音便回了一声:“起了,是鸳鸯姐姐吗,进来吧。” “吱呀”一声,鸳鸯推开门走了进来。 刚要说话, 便见王熙凤脸上连浓重的妆容都掩盖不了的憔悴。 顿时一愣,蹙眉问道:“怎么了,可是昨晚没有睡好?” “哦,没事,昨晚身子有些不大爽利,鸳鸯姐姐可有什么事吗?”王熙凤满是爽朗的笑容,与寻常那般并无二致。 一旁的平儿见了,不由得佩服她的心理素质。 若是换了她,受到了这般大的打击之下,可做不来这般的镇定自若。 鸳鸯也未去怀疑,开口道:“瓒二爷方才从宫里回来,老太太让所有人都过去呢,说是有事要商议。” 事关王熙凤这一门的爵位传承,她也不敢多嘴。 一听到贾瓒从宫里回来,王熙凤脸色猛地一变,心中既恨且怒,又掺了些乐意看到贾琏倒霉的快感,很是复杂。 “凤姐儿?”鸳鸯见她坐在凳子上愣住了,遂开口唤道。 “哦,哈哈,好,咱们走吧”,王熙凤脸色迅速恢复正常,站起身来往外走。 鸳鸯只觉得她好像有事,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也不大好问,便也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出了半大门,刚走到粉油大影壁处,王熙凤忽然停了下来,扭头有些犹豫的问道:“瓒兄弟回来,可曾说……说……” 鸳鸯知道她想问什么,见她支支吾吾的,便轻叹了一声,道:“凤姐儿,我只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心中暗暗为王熙凤叫苦。 流放云南,运气好点还能活命,却也是这辈子都难再回京城。 但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不是每个流放的人,都能像贾瓒那般生猛。 王熙凤身形晃动了几下,平儿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我没事”,王熙凤对平儿摇摇头,转头对鸳鸯问道:“鸳鸯姐姐,你说吧,我能承受的住。” 鸳鸯长叹一声,道:“琏二爷流放云南,赦老爷的爵位,由瓒二爷从族中子弟中挑选继承,现老祖宗让大家过去,便是商议此事。” “流放云南”,王熙凤失神的重复着,俏脸上却并无悲苦之意,心中反而有些暗爽。 让你个不要脸的绿毛龟出馊主意,这下好了,你也别惦记了,老老实实的滚去云南吧,老娘没了你难道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好了,没事,咱们走吧”,王熙凤展颜一笑,转身往荣庆堂而去。 鸳鸯满脑袋都是问号。 为什么会这样?你老公是流放啊,不是去游玩的,多少给点表情也行啊。 平儿倒是多少能明白些王熙凤心中所想,心中很是为王熙凤不值。 明明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嫁了既没本事又懦弱,还不安分的男人,惹得下半辈子注定要凄凉一生。 王熙凤的小院紧挨着荣庆堂,几步路便到了荣庆堂后院的东西穿堂门口。 远远的瞧见李纨一身丁香红绣花褙子,下衬一件白色马面裙,周身也无任何首饰,显得极为清丽淡雅,手中扯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要进门。 王熙凤当即唤道:“大嫂子” 李纨转过头来,见是王熙凤,对着她淡然一笑。 接着晃了下手中男孩的胳膊,道:“兰儿,给你婶娘见礼。” 贾兰小小年纪,却神情肃穆,身板儿挺的笔直,彬彬有礼的对王熙凤行礼。 “见过婶娘” 一张小脸紧绷着,完全不像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哎呀,好了好了,这孩子,怎么回回都是这般严肃正式”,王熙凤爽朗的笑着,上前伸手轻轻捏住贾兰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 “婶……婶娘……”贾兰被扯着小脸,含糊不清的喊着。 “嘻嘻,一会儿去婶娘那里,给你拿好吃的”,王熙凤笑道。 李纨轻轻一笑,道:“他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完,一会还要回去继续做呢。” 同时心中却也奇怪,这位平时对他们母子俩虽称不上疏远,却也没这般的亲热,今日是怎么了? 平儿望着贾兰,心中暗道:“看来,这孩子也是继承爵位的人选之一了。” 王熙凤突如其来的亲近不是无的放矢,连平儿都看出来了,她岂能看不出来。 以后贾琏去了云南,自己也成了无根之萍,说不定还要指望着这孩子关照呢,现在搞好关系总也不是坏事。 几人也未在门口停留,结伴穿过东西穿堂,来到了荣庆堂后院,径直去了后房。 掀开门帘,便见贾母端坐在贵妃榻上,身后琥珀正给她捶着肩膀。 贾瓒与秦可卿坐在左方下首,旁边挨着黛玉,贾政与王夫人则坐在右首,元春和贾宝玉坐在王夫人旁边,人人表情肃穆。 邢夫人独坐在贵妃榻旁,拿着帕子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 她的旁边则坐着缩着脑袋的贾琏,瞧见王熙凤进来,顿时缩的更低了。 王熙凤鄙夷的扫了他一眼,脸色十分自然的坐到他的旁边。 李纨见这般阵仗,不由一愣,却也没有多嘴,扯着贾兰挨着王熙凤坐好。 见人都到齐了,贾母看了看贾瓒,对他示意了下。 贾瓒点点头,起身环顾周围,开口道:“今日叫大家前来,便是有一事关我贾族未来的大事。” “贾赦走私禁军,现已畏罪自杀,贾琏乃从犯之一,圣上有旨,发配云南。” “什么?”贾琏当即跳了起来。 贾瓒淡淡的望了他一眼,道:“走私乃是重罪,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琏二哥,莫要再得寸进尺了。” 他一句话便将贾琏后面要说的话闷了回去。 “我……我……云南……”贾琏目光呆滞的重复着,猛地哭出了声,瘫软的坐回椅子上。 邢夫人则是哭的更大声了。 本以为至少还有个贾琏在,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至少她也是贾琏的继母,多少还会对她有一些尊敬的。 但现在,连最后一个保障都没了。 见他不说话了,贾瓒继续道:“荣国长房一脉现已无人可以承爵,圣上有旨,命我从族中挑选优秀子弟过继长房,继承爵位,延续香火。” 邢夫人一听,顿时止住了眼泪,惊喜的看向他。 柳暗花明又一村? 贾瓒并未理会她,转头看向了李纨,道:“现在合适的人选有二,一为宝玉,一为兰哥儿……” 话音未落,王夫人与李纨同时脸色大变,齐声高呼。 “不行!!!” 第95章 给死人换个爹 二人此举皆在贾瓒预料之内,便也不惊讶。 他淡淡的道:“人选还未正式决定,让大家前来,便是商议此事,下面大家觉得谁更适合,皆可畅所欲言。” 说罢,他便回到椅子上坐下,不再言语。 “不行,谁都可以,我的宝玉绝对不行”,王夫人表情很是狰狞,大声嘶吼道。 想想自己儿子以后见了她,要称她为婶娘,她的心便如刀剜一般疼。 李纨一双美目噙着泪花,望着状若疯魔的王夫人,很是心寒。 宝玉是你儿子,贾兰难道就不是你亲孙子吗,岂能如此区别对待。 “珠哥儿媳妇,让兰儿过继过去吧,宝玉不行的”,王夫人瞪着眼睛对李纨喊道。 却见李纨,两行清泪自柔美的下巴滴落下来,无语凝噎。 贾兰年纪幼小,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见自己母亲流泪,顿时拿起手帕上前给母亲擦拭,小嘴还在念叨着:“母亲莫哭,母亲莫哭。” 这般母慈子孝的场面,也令堂内几个女子忍不住跟着落泪。 尤其是黛玉,眼泪似开闸放水一般,不住的往下淌。 “珠哥儿媳妇!”王夫人表情愈发狰狞,用几近破声的嘶吼,朝着李纨喊道。 李纨伸手握住贾兰伸过来给自己擦眼泪的小手,朝他笑了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慢慢站起身来。 目光平静的望向贾瓒,问道:“瓒哥儿,只能从宝玉和兰儿两人当中挑选,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贾瓒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摇头。 若是没有贾母在,其实从旁系中选人,对贾瓒来说都无所谓。 但有贾母在,便只能从两人中选上一个。 李纨抽泣了下,眼神决绝的望向王夫人,轻声道:“若是非要让兰儿过继,我也阻拦不住,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吧,我都答应你”,王夫人连忙道。 只要不让贾宝玉过继过去,什么都好说。 “我要和我相公葬在一起”,李纨用衣袖擦了下脸上的泪水,平静的说道。 “什么意思?”王夫人愣怔道。 李纨低下头望向贾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眼中满是慈爱,喃喃道:“兰儿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若是没了他,我也活不下去了,无非三尺白绫了却残生而已。” “大嫂,你不要这样”,元春猛地一惊,连忙上前抱住李纨的胳膊,出声劝道。 黛玉和秦可卿也走上前去,好言相劝。 她们不劝还好,这一劝,李纨哭的更大声了…… 至于王熙凤,则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狠狠的盯着贾琏,瞧也不瞧众人一眼。 王夫人脸色很是阴寒,目光狠毒的盯着她。 这贱妇,竟敢以性命要挟于她。 这事僵在了这里。 选贾宝玉,王夫人不愿意,选贾兰,李纨要自尽。 贾母也很是头疼,揉了两下太阳穴,开口劝道:“珠哥儿媳妇,又不是确定要让兰哥儿承爵,何必要死要活的。” 李纨也不回话,只是失声痛哭着摇头。 见状,贾母也无可奈何了,扭头望向贾瓒 却见他凝眉沉思,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椅子扶手。 忽然,他开口道:“我有一法子,可全大嫂之美。”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瞧向了他。 贾瓒站起身来,背手道:“目前来看,婶娘与大嫂皆不愿让宝玉和兰哥儿过继,既然如此,何不让已经过世的珠大哥过继过去呢?” 贾母眼光顿时一亮,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样一来,贾宝玉还是王夫人的儿子,李纨也没失去贾兰,无非是让李纨从称呼王夫人婆婆,变为叫邢夫人婆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直未作声的贾政,抚着胡须,很是迟疑道:“这……这不太好吧……” 李纨则是一愣,蹙起两道柳叶弯眉,疑惑道:“这……这样也行?” 自己丈夫都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还能给他再换个爹? “事急从权而已,没什么不行的”,贾瓒淡然道。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办法行不行的通,但目前来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贾母在脑中想了一会,叹道:“没错,事急从权,这种时候,不能死守教条,政哥儿媳妇?” 她转头望向王夫人。 毕竟是她儿子,还是需要问问她的意见的。 “这……这……”王夫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办法猛地一听,着实荒诞无比,但细细想来,又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让已经去世的长子过继给贾赦,她心中怎么想怎么别扭。 “若是叔父与婶娘有更好的办法,便提出来,大家商议一番”,贾瓒开口道,心中却很是烦躁。 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干脆。 贾珠都已经死了,不过是换个名义的事,有这么难以下决心吗。 贾政思量了一番,无奈的望向贾母道:“我……我没有意见。” 他性格古板,心里很是不情愿,但现在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说自己没意见,将皮球抛给王夫人。 王夫人咬着牙,愣怔了一会,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点头。 “我……我也没意见……” 邢夫人顿时喜笑颜开,拍手叫好。 “好,兰儿好,就这么定了。” 贾兰这孩子,知书达理,笃信好学,人又乖巧懂事,这么好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也只有王夫人那个脑子进了水的会无视。 有了贾兰这个孙子,以后她多少也算是有了念想。 听到邢夫人叫好,一直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贾琏,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看了她一眼。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自己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接纳贾兰了?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这么定下了,尽快举办过继典礼,我好向朝廷上奏表,将兰哥儿的事定下来”,贾瓒道。 贾母点点头,道:“我一会好好查查黄历,挑个好日子。” 被众女围在中间的李纨,则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只要儿子还在自己身边,她管谁叫婆婆都无所谓。 但…… 她望向贾兰,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自贾兰记事起,她便一直严格管教,希望能将他培养成才,也算对得起已经过世的丈夫了。 可如今贾兰要继承爵位,也就意味着自此科举自此与他无缘。 一下子失去了奋斗的目标,着实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不论如何,她也要感谢贾瓒把这个爵位给到了自己儿子,让这孩子可以安稳富贵的度过一生。 目光越过几女,直直的瞧向贾瓒。 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那杯误喝的茶,俏脸不由得染上红霞,急忙侧过脸去。 心中暗暗咒骂自己。 当真是到了春天,竟连多年的清心寡欲之下,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但贾珠已经故去多年,她脑海中对自己丈夫的音容笑貌已经逐渐模糊,不知不觉之间,竟被贾瓒的身影所代替。 第96章 谁也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此间事了,贾母特意将众人留了下来,在荣庆堂吃了个午饭。 席间,众人心情各不相同,有悲有喜。 特别是贾琏,得知自己要被发配云南后,便垂头丧气,吃饭时也一言不发,诸多美食也味同嚼蜡。 撤席后,众人正要各回各房,圣旨便到了。 前来宣旨的,不再是老熟人李进忠,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圣旨内容正是永安帝在御书房中,对贾瓒说过的话。 旨意宣读完后,小太监一挥手,便有力士上前,粗暴的将贾琏拖走。 小太监也是个办事的人,笑眯眯的对贾瓒恭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连口茶水都没喝。 人群之中,王熙凤面色如常,并未有多少悲伤,使得想要上前安慰她的众女,皆是一头雾水。 人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其余人自然也更不好再提此事,只得各做各事,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下午,大理寺来人。 经过多日的审理,贾珍所犯之罪也已经调查完毕。 经查,贾珍伙同他人,犯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贩卖幼童、强取豪夺等大小罪行多达十余起。 光是直接死于其手的便不下十人,可谓罄竹难书。 大理寺卿于承东,也没有因为贾珍是贾瓒的兄长而手下留情,当庭宣判五日之后问斩贾珍,连秋后问斩都没等。 此番大理寺来人,便是让其亲眷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得知了此消息,尤夫人并不显悲伤,平淡的接受了自己丈夫要被问斩的事实,毕竟都已过去这么多天,该流的眼泪也流的差不多了。 贾瓒对待她并没有任何的亏待,依旧与过去一般无二,甚至府上来了什么好东西,也是紧着好的先送到她房里,除了没有诰命的名头,比以前过的还要舒心。 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吩咐厨房准备了些酒肉,装在食盒中放好,便随贾瓒分乘马车,前往大牢探监。 一路来到了大理寺,在狱监的带领下,贾瓒与尤夫人前往贾珍关押的牢房。 他们两个来的也算是时候,此前贾珍所犯之罪,尚处在调查阶段,因此一直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之内,今日判决完毕后,便要被送到天牢关押,等待问斩。 若是过了今日,贾瓒与尤夫人便要去天牢才能见到贾珍了。 牢房内光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加上时不时传来的幽幽喊冤声,很有一股恐怖片的感觉。 尤夫人一介女流,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一路上帷帽垂纱之后的俏脸紧绷着,丰腴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贾瓒挨近了些,以寻求安全感。 狱监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牢房前,转身恭敬的行礼道:“贾爵爷,夫人,此处便是关押人犯之处了。” “有劳”,贾瓒拱手一礼。 “不敢,小的便不打搅诸位叙旧,先行退下,若有需要可随时吩咐小人”,狱监躬身一礼,徐徐退去。 监牢旁,隔着木制栅栏,贾瓒打量了下里面的环境。 除了角落里用来解手的木桶外,总体还算干净整洁,除了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之外,也无多少异味。 后墙上开着一扇窗户,一道阳光从窗户射入牢内,犹如一道划破黑暗的利剑。 窗户下面,摆着张矮榻,上面放着被褥,贾珍正四脚朝天的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这般环境,相比于隔壁阴暗潮湿,满是腐败稻草的牢房好到不知哪里去了,看来于承东即便没有对贾珍手下留情,却也看在贾瓒的面子上,多少照顾了一些。 尤夫人表情平静,轻轻放下食盒,玉手抓住栅栏,唤道:“老爷,我们来看你来了。” 贾珍这才抬起头来,先是看了一眼尤夫人,又将目光停在了贾瓒身上,冷哼一声,也未起来,身子蠕动了几下,用后背对着两人,一言不发。 “老爷,妾身给您准备了些酒菜,趁热吃些吧”,尤夫人也不理会贾珍,自顾自的掀开食盒,取出酒菜,一一摆在栅栏前。 酒菜的香味直直的飘入牢内,使得多日没见荤腥的贾珍鼻子耸动了几下,口中不由自主的分泌唾液。 最终他也没拗过自己的嘴,从床上爬起来,带着沉重的铁链来到栅栏前坐下,瞧也不瞧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喝起来。 “老爷,您慢点吃”,尤夫人心中不忍,伸出玉臂拿着手帕给他擦拭嘴角。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男子的声音。 “则璞,你来了” 三人转头望去,却见于承东背着双手,冷若冰霜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不急不慢的走来。 他年约四十左右,一身官服,面有美髯,五官端正,风度翩翩,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帅哥一枚。 “见过师兄”,贾瓒拱手一礼。 于承东还了一礼,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直的望向贾珍。 此时贾珍手里正拿着一只鸡腿在啃着,瞧见这眼神,顿时吓得手一松,鸡腿掉在了地上,条件反射般的往后爬了几步。 “令兄所作所为,着实荒唐,为兄依律惩处,其中艰难,还望则璞能够体谅”,于承东淡淡的说到。 贾瓒微笑道:“家兄所为,触犯国法,师兄向来铁面无私,弟心知肚明,自然能够理解师兄难处。” 他扭头看了一眼犹如丧家之犬般的贾珍,又对于承东道:“师兄,家嫂多日未见家兄,咱们不妨移步他处,让他夫妻二人叙叙旧,如何?” 于承东点点头,侧过身子道:“也好,请” “请”,贾瓒伸手示意,又转头瞧了一眼尤夫人,随于承东离去。 他们二人走后,贾珍这才慢悠悠的爬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鸡腿,也不嫌脏,拭去上面的灰尘,继续往嘴里送。 一番风卷残云之后,酒足饭饱的贾珍满足的拍拍肚子,感叹道:“总算吃了顿好的了。” 目光斜视的望了一眼尤夫人,冷声问道:“这些日子,家中可有事发生?” 尤夫人将帷帽取下,放到一边,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轻声将近日发生的大事,一一讲述了出来。 当听到贾赦已死,贾琏流放之后,贾珍不禁仰天大笑,高盛唤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连我这个哥哥都不曾手软,岂能留着叔父与琏哥儿。” 转头又对尤夫人道:“你瞧着吧,这东西二府,到了最后,都是他的,不仅是家业,连同你们几个妯娌嫂子,谁也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第97章 突然暴起的贾珍 “你胡说八道什么?” 牢房中,尤夫人惊呼道。 “我胡说?”贾珍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问。 他上下扫了一眼尤夫人,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对她勾勾手指:“过来,我跟你说为什么。” 尤夫人被他瞧的心中发颤,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却也未多想,凑过身子。 却未曾想到,刚刚靠近栅栏,贾珍脸上忽然狰狞无比,眼露凶光,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竟敢为他说话,怕不是早早的爬到他床上去了吧,我死也不会便宜了他” 贾珍声嘶力竭的嘶吼着,手中愈发用力。 尤夫人被掐的直犯眼白,双手不断拍打着栅栏,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无力的呻吟声。 不远处的过道上,贾瓒正与于承东讨论着京兆尹杜飞的案情,却听见了贾珍的吼叫声。 贾瓒五官敏锐,从他的嘶吼中隐约听见了尤夫人的呻吟,连忙往牢房跑去。 于承东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过去。 来到牢房,远远的一眼便瞧见贾珍正死死掐着尤夫人的脖子。 尤夫人双眼直翻白眼,手上无力的捶打贾珍,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 贾瓒来不及上前,低头在地上扫见一枚石子,一脚踢出,正中贾珍手臂。 “啪”的一声,鲜血直流,贾珍惨叫着松开了手,捂住胳膊,后退了几步。 “喝”,尤夫人后仰着翻倒在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贾瓒飞身上前,将她扶座起来,一只手撑着她的后背,问道:“嫂子,没事吧。” 尤夫人闭着眼睛,眼角带着泪水,俏脸因为缺氧而显得惨白,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白皙的玉颈上,有两道清晰的红痕,听见他的问话,喘着粗气摇摇头。 见她并无大碍,贾瓒也很是松了口气。 人是跟他一起出来的,这要是死在了牢里,岂不成了他的罪过。 转头望向捂着胳膊叫唤的贾珍,冷声道:“我已尽量将你往坏里去想,却未想到,你竟如此的丧心病狂,连结发妻子都能下得去手。” “嘿嘿嘿,没什么下不去手的”,贾珍捂着胳膊冷笑道:“这贱人命不该绝,也罢,既然如此,那便便宜你了,好好享受吧。” “我没你那般毫无底线”,贾瓒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冷声道。 直到此时,于承东才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他一介书生,身体孱弱,哪里比得上贾瓒。 “发生了何事?”他扶着栅栏,喘着气问道。 光顾着跑了,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没听清。 “此人走火入魔,病入膏肓,死到临头,竟要将结发妻子一并带走”,贾瓒那下巴点了点贾珍,冷声说道。 “什么?”于承东惊呼一声望向贾珍,怒火中烧。 这里是大理寺的牢房,若是有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里,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家伙,还不得趁这个机会往死里弹劾他。 贾珍此举,是要他的命。 “来人,给我好好惩戒他”,于承东大声喝道。 “别,不要,我不敢了”,贾珍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贾瓒轻叹一声,摇头道:“算了师兄,左右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不必多此一举。” 尤夫人缓了几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泛着泪光,声音沙哑,断断续续艰难的说道:“你既然……想要我的命……那自今日之后,……你我夫妻……一刀两断。” 转身对于承东屈膝一礼,道:“烦请大人……准备笔墨纸砚……让他……写一封和离文书。” 面对差点要了她的命的贾珍,她已然厌恶到了极点,心灰意冷之下,什么荣华富贵,下半生的安稳,通通都不再考虑。 只要能摆脱掉贾珍妻子的名分,一切代价她都愿意承受。 于承东并未依照尤夫人的话擅自吩咐下去,而是转头望向了贾瓒。 这毕竟是贾家的事,还是要看他怎么说。 贾瓒长叹一声,劝道:“嫂子莫要头脑一热,便冲动行事,你一介妇人,出了府门如何能安身立命,不如就此回府,冷静些时日,到时若嫂子还是这般想,我绝不阻拦,还会奉上银钱,协助嫂子在府外安家。” “哈哈哈,我就说,我就说,我没猜错吧,哈哈哈”,牢房内,贾珍癫狂的笑着。 尤夫人没理会他的话,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轻声道:“也好,先回去再说。” “嗯”,贾瓒点点头,j捡起地上的帷帽递给她,转身对于承东一礼,道:“今日便是如此了,师兄,我们先回去。” “好”,于承东拱手还礼。 临走前,贾瓒扭头望向牢房里的贾珍,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头便走。 “你等着,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那个贱人,你们都给我等着”,贾珍抓着栅栏鬼哭狼嚎般的吼叫着。 “做鬼?”,于承东满面寒霜的盯着他,道:“我先让你尝尝做人的滋味。” 对身后做了个手势,几个狱监迎了上来。 “大人” 于承东指着贾珍唤道:“给我好好招待他。” 他是铁面无私没错,但不代表着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好人。 论及折磨犯人这块,他手底下这些人可一点也不次于锦衣府诏狱那群人。 “好嘞,嘿嘿嘿”,几个狱监坏笑着打开了牢门。 “你……你们要干嘛……别……不要啊……” 牢房内回荡着贾珍的惨叫声。 出了大理寺,来到了马车所在之处。 尤夫人身边的丫鬟银蝶与万儿见两人出来,连忙上前,正要扶着她上马车,银蝶一眼便瞧见了她脖子上的淤痕。 “奶奶,您的脖子……”银蝶惊讶的问道。 尤夫人轻摇螓首,面带悲苦。 见她不想开口,银蝶也不敢多问,扶着她上了马车。 跟着一块来的墨竹也很是奇怪。 大奶奶跟大爷在牢里打起来了? 瞧着脖子上的红印,看样子打的很是激烈。 “走吧,回府”,贾瓒眼见尤夫人上了马车,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阵马匹嘶鸣声,两辆马车调头往贾府而去。 车厢内,尤夫人面无表情,两行清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奶奶……您跟大爷……”银蝶担忧的问道。 还未说完,便被尤夫人打断。 “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到这个人”,尤夫人怒声喝道。 银蝶与万儿被吓了一跳。 跟随尤夫人多年,见惯了她的柔顺宽和,像是这般暴怒,还是头一回。 意识到自己失态,尤夫人长叹一声,隐去怒色,轻声道:“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提他了。” “是”,银蝶与万儿对视一眼,轻声回应。 第98章 觉悟 两辆豪奢马车,自侧门进入到宁国府。 下车后,贾瓒对尤夫人道:“嫂子,回去多多休养,如房中短了什么,派人去寻墨竹即可,他当会全力安排。” “多谢二弟了”,尤夫人动人的容颜强笑了下,屈膝一礼。 “都是自家人,何必道谢”,贾瓒伸手虚扶。 两人就此别过,贾瓒前往自己的小院,尤夫人则回到了一直居住的院子。 手臂被银蝶不放心的搀扶着,回到了后房,尤夫人坐在贵妃榻上,不由得四处打量一番居住了十余年的房间,眼角不由得泛起了泪花。 银蝶扶着她进了房里,便出去泡茶,只留她一人在房中。 悲伤了一番,她用手帕擦去眼泪,对外头唤道:“来人” “吱呀”一声开门声,银蝶提着茶壶进来,将手中茶壶放到桌上屈膝一礼,问道:“奶奶唤我?” 尤夫人点头道:“你去将老爷过去收在房中的姬妾们找来,我有话要吩咐。” 这些人自贾珍入狱后,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本来依照贾瓒的意思,干脆直接散发银钱送出府去算了。 可她们舍不得宁国府的富贵,一直以等着贾珍归来的名义赖着不走。 对此,贾瓒也不好强行将她们赶出府去。 毕竟这些人名义上都是他的嫂子,贾珍还未宣判,这时候便往外赶人,传扬出去好做不好听。 但现在却不必讲究这些了,五日之后,贾珍就要被斩,不必再平白养着她们。 相对于不怎么好赶人的贾瓒,身为当家大妇的尤夫人来当这个恶人才更合理,外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今日在牢房中,可真的是将她给气到了,这才冲动之下说出和离的话来。 在马车上时,她也冷静了许多。 在牢房中贾瓒说的很对,如今这般混乱的世道,她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出了这个府门,怕是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虽然多年下来她也攒了不少银子,但她一个女人,便是有银子也绝计保不住。 与其整日里担惊受怕,一时赌气和离,委屈了自己,还不如就此放平心态,以寡嫂的名义就此留在宁国府。 左右贾瓒也待她不薄,便这般富贵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算了。 今日她出手帮忙驱散贾瓒不好处理的“嫂子”们,便是以此向贾瓒示好。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女人说话声。 房门被推开,银蝶带着七八个浓妆艳抹,风尘气十足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些女子年纪有大有小,却无一不是搔首弄姿之辈,一看便知道不是正常人家出来的女儿。 有一说一,这些女人长得虽然远称不上丑,可不论外貌气质,皆被尤夫人秒的渣都不剩,也不知贾珍口味为何如此独特。 进了房门,这些女人屈膝一礼,娇滴滴的唤道:“见过姐姐” 尤夫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老爷的判决已经下来了,五日之后便要问斩……” 话音刚落,房内顿时响起哭天喊地的泣声。 “老爷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只见众女哭的撕心裂肺,凄入肝脾,至于其中有多少真情实意,便只有天知道了。 “好了,住口”,尤夫人杏眼一瞪,冷声喝道。 被这么一喊,这些女子便停了下来,只是依旧用帕子抹着眼泪,无声的抽泣着。 虽然尤夫人并不得贾珍的欢心,可正妻就是正妻,面对这些毫无地位可言的侍妾,她依旧有着压倒性的权威。 众女噤声后,尤夫人长叹一声,转头对银蝶吩咐道:“去将我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拿来。” 银蝶猛地一愣怔,意识到了她的意思,正要开口相劝,却见尤夫人美目坚定的望着她。 幽幽一叹,银蝶也不再开口,转身去拿银子。 等她走后,尤夫人对众女道:“老爷将要去了,以后府上当家作主的,便是二房的瓒哥儿,人家虽没有开口,可你们也不要不识相,拿着银子离开吧,莫要等到人家吹灯拔蜡的那天,谁的脸也不好看。” 众女止住了眼泪,面面相觑。 其中一女装着胆子问道:“那……姐姐呢……” “我?”,尤夫人眼神空洞,无神的呢喃道:“我也不知以后会怎样,先这么过着,说不得哪天我也要走,你们顾好你们自己,无需管我。” 众女一听,心中顿时生出了阵阵凄凉之感。 贾珍一去,尤夫人虽然是贾瓒的嫂子,可这后宅向来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失了势后的尤夫人,即便是不离开宁国府,也是在别人的冷眼嘲笑之中苟活而已。 片刻后,银蝶和万儿抱着个钱箱进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打开盖子。 “这是我这么多年存下的,你们每人二百两,拿了之后便回去收拾东西,趁早离府吧”,尤夫人淡淡的说到。 她身为宁国府掌家大妇,每月光是例钱都有二十两,再加上过去诰命夫人的俸禄,十余年积攒下来,多的不敢说,两三千两还是有的。 这些女子得了这笔银子,出府之后不论是去做个小买卖,还是去寻个铺面,只要不大手大脚得花银子,这辈子至少也能混个温饱,全当是她们不枉进来宁国府走一遭了。 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主动上前拿银子。 账谁都会算,相比较于眼前的银子,更多的人还是舍不得宁国府的豪奢富贵。 “不要耽搁了,你们留不下来,趁着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没有动手,还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去了,不然等到那一天,便是眼前的这些也都没了”,尤夫人缓缓道。 听她这么讲,心知留下已经无望后,这些女子这才上前,拿上属于自己的银子,默默的出门回自己房中收拾东西。 她们走了之后,银蝶上前将房门关好,转身来到钱箱里,望着里面所剩无几的银子,泪目道:“奶奶,剩下的不多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尤夫人却嫣然一笑,道:“没了便没了,在府上住着,还能短了你的不成?” “奶奶方才说……出府……”,银蝶试探的问道。 “谁说我要走了,我是二弟的长嫂,他还敢将我赶出府去不成?”,尤夫人柔和的笑道。 听到这话,银蝶和万儿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主子的附属品,一旦尤夫人出府,自是不能带着宁国府的丫鬟一道的,她们这些过去的旧人,留在府里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放下心事之后,银蝶目光便放到了尤夫人优美修长曲颈上的红印。 “万儿,你去拿些铁打损伤的药酒来,给奶奶抹抹”,她转身唤道。 “嗳”,万儿点点头,转身出去拿药酒。 刚一拉开房门,便见秦可卿带着瑞珠和宝珠进了院子。 连忙转头唤道:“奶奶,二奶奶来了” 尤夫人连忙起身去门口迎接。 第99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嫂子,我来看看你” 看到尤夫人出现在了门口,秦可卿美艳动人的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唤道。 “妹妹来了,我没事的,不必忧心” 尤夫人笑着上前握住秦可卿的玉手,两人一道回到房中。 在贵妃榻上坐好,银蝶奉上香茶,与万儿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秦可卿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美目担忧的瞄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尤夫人,放下茶碗,犹豫道:“嫂子,今日之事,我听相公他说了……” 她玉容微顿,伸手握住尤夫人的手,安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劝嫂子想开一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尤夫人心中感动,娇花般的俏脸上浮现出笑颜,伸手盖住了秦可卿的玉手,轻轻抚摸着,道:“妹妹放心,我无事的,早在他被带走的那天,我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早晚都有这一天。” 她长叹一声,动容道:“人之一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左右都是这辈子,怎么过不是过。” 秦可卿目光一直放在尤夫人玉颈上的红痕上,心疼不已,暗骂贾珍人面兽心,强笑道:“嫂子能这般想,我便放心了。” 她想了下,小心道:“听夫君说,嫂子要和离?” 为了避免触及尤夫人的伤心之处,她刻意没有去提贾珍差点掐死尤夫人的事。 尤夫人终于装不下去,玉容上露出悲苦之色,美目泛起晶莹的泪花,道:“我倒是想,可二弟他劝我不要冲动,先冷静几天再说。” 秦可卿抿着红唇,凑过身子规劝道:“嫂子,这般事情我本不好开口,毕竟兄长去了,嫂子成了寡妇,若不和离,这辈子便都要守着冷冰冰的房子不得改嫁,对嫂子也是极残忍之事。” “可是嫂子,当今世道你也知道,到处乱糟糟的,不是兵乱便是天灾,寻常人家想要活命都不是易事,更何况是我等妇道人家呢。” “嫂子不如就此打消此念头,安心在府上住着,一应用度,也如从前那般,虽说独守空房凄冷了些,也好过在外头吃苦受累。” 她又展颜笑道:“再说我毕竟年纪小,无甚管家经验,嫂子在府上,还能时常帮衬我一番,免得我日后手忙脚乱的出岔子。” “闲来无事,咱们妯娌之间还能一起说说话,若是在府上待得烦闷,咱们便一起去圣上赐下来的园子里游玩两天,将相公他扔在家里,让他尝尝冷被窝的滋味。” 讲到最后,她调皮的眨着眼,自己都笑出了声来。 尤夫人被她逗的掩唇轻笑,眉宇间的凄苦也消散了不少。 说笑之后,她迟疑了下,柳叶弯眉微微皱起,轻声问道:“妹妹这话,可是二弟的意思?” 不论秦可卿许诺的有多好,这个家都是要由贾瓒来当的。 没有他的亲口承诺,尤夫人也无法安心在府上住下去。 秦可卿听出她话中之意,明白她已经意动,便笑道:“让嫂子留下,本身便是相公的意思,至于后面帮我管家,是我自己的主意,相公他外头事务繁忙,不喜理会这些后宅之事,我自己便可做主。” 听到这,尤夫人长叹一声,对秦可卿展颜一笑,道:“既如此,那便依妹妹所说吧,只是,以后妹妹可别嫌我碍眼。” “嫂子这是哪里的话,我刚一嫁入贾府之时,整日里担惊受怕,都已经生了一死了之的念头,若不是嫂子与琏二嫂子时常宽慰,怕不是已经去了,哪有我今时今日。” “两位嫂子大恩,时刻铭记于心,不敢忘怀,嫂子安心住在府上,一如以往,若有不开眼的敢在嫂子面前拿大,当即惩处,不必顾及到我。” 秦可卿感慨着过去,美目望着尤夫人,露出感激之情,轻声唤道。 在官宦之家长大,秦可卿也对后宅的猫腻心知肚明,为了避免以后尤夫人被下人欺压,碍于颜面不好开口,便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妹妹这般说,我便放心了”,尤夫人笑道。 和离之事就此打住,两女了了心事,便开始闲谈起来,一时之间,房内再也不复方才的沉重,有说有笑起来。 不大一会儿,便听见房外传来了王熙凤爽朗的笑声。 “可卿妹妹,我去你房中寻你说说话,倒是没想到你竟跑到嫂子这来了。” 房内两女表情为之一滞,双双望向门口,刚刚才轻松起来的心情,又悲戚起来。 尤夫人是想开了,可这还有一位呢。 “吱呀”一声,王熙凤一身绸缎杏黄绣花罗裙,头上摇动着金簪步摇,身姿摇曳,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飘了进来。 “两位可真是让我好找”,她进来后,笑着调侃了一句。 “琏二嫂” “凤妹妹” 两女忙起身见礼,秦可卿微微抬眸,目光在那娇艳的俏脸上扫过,却见她脸上不见丝毫悲切之色,一如往常那般大气爽朗。 心中不由的感叹:“凤姐姐确非常人,遇到这般打击,仍旧面色如常,我却是远远比不得她。” 王熙凤笑着还礼,在银蝶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对尤夫人叹道:“大嫂子,咱们俩以后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日后可要好好亲近,哦,还有珠大嫂子,过去整日里逼着兰哥儿那孩子念书,小小的年纪跟个老学究一般。” “如今得了爵位,珠大嫂子也不用再想着让兰哥儿去考科举了,这样也好,兰哥儿也能轻松一些,她也能空闲下来,往后咱们三人日常聚聚,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秦可卿仔细观瞧着她的脸色,如何也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对劲,便慢慢放下心来,听见她的话,笑道:“琏二嫂子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是要将我排除在外吗?” “嗨呀,你有人疼有人爱,整日里吃的饱饱的,与我们这般饿着肚子没得吃的人混在一块作甚,白白惹我们眼红”,王熙凤坏笑着调侃道。 “琏二嫂……你……你又开始说胡话了……”秦可卿白嫩丰润的俏脸上顿时飞起红霞,啐声道。 “哈哈哈”,她娇羞的模样,惹得王熙凤与尤夫人掩唇大笑。 虽然已经嫁与贾瓒,堪称日日笙歌,但秦可卿到底还算是新妇,面皮终究比不过她们两人厚实,私下里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调戏了秦可卿一番后,王熙凤面露喜色,对二人道:“方才老太太让我过去了,说是她年纪大了,我婆婆和太太又不适合管家,珠大嫂子性子柔顺,也不大合适,便让我多操劳些,继续管着西府。” 尤夫人端着茶碗正要喝茶,听见这话,笑道:“这岂非正合着你的意?就你这般风风火火的男儿性子,若是不让你管家了,怕是你一天都活不下去。” 王熙凤倒也没否认,一甩手中的帕子,笑道:“若是我家的那个不做孽,能安安稳稳在家里待着,不管家倒也没什么,可他这一去,房里没个男人疼着,再不让我管家,我还真就活不了了。” “呸,三句话不离男人,你还真是春心荡漾不成?”尤夫人啐道。 见两人话题又要往歪路上拐,秦可卿娇声打断。 “哎呀,别说这个了,多……多难堪啊……” 两女见她这般,顿时笑作一团。 欢笑过后,便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房内几人谁都知道,虽然嘴上说的轻松,看上去都走了出来,但到底还是苦中寻乐而已。 眼下才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冷暖自知。 第100章 西郊大营 清晨,阳光如丝绸般洒下,穿透薄雾,越过高耸的城墙,将巍峨的长安染上一层金黄。 后房中,贾瓒被推门声惊醒,见瑞珠和晴雯两人端着水盆等洗漱工具走了进来。 慵懒的呻吟了一声,手松开妻子圆润又弹力惊人的车灯,慢慢挪开环抱住自己脖颈上白皙酥软的玉臂,从秦可卿的缠绕中挣脱,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 多日侍候他穿衣,瑞珠也已经习惯了,除了俏脸依旧有些红润以外,一切如常。 但晴雯便没有她这般坦然了,有些狐媚之意的瓜子脸蛋儿满是通红,低着小脑袋不敢抬头。 这还是她头一回服侍贾瓒穿衣洗漱,猛然见了贾瓒的身子,很是羞涩。 以往这般早上过来服侍贾瓒两口子的,都是巧儿和瑞珠两人。 但自那日对贾瓒敞开心扉,获得许诺后,晴雯的地位迅速攀升,已经成了与巧儿和瑞珠不相上下的大丫鬟。 现在她们三人一班,轮流负责贾瓒夫妻俩早上的洗漱工作,今日轮到巧儿休息,晴雯接替。 床上“叮咛”一声,秦可卿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直起身子,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在香肩上,微微撅着樱唇,玉手揉了揉眼睛。 正在伺候贾瓒穿衣的晴雯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手上顿时一停。 即便她也是个女的,也不禁被秦可卿醒来后,不经意间展现出的惊人美感给震住了。 心中因为贾瓒的许诺而燃起的小火苗,迅速扑灭了下去,暗暗叫苦。 “即便被抬为姨太太,我也比不了奶奶呀” 秦可卿慵懒的从掀开锦被起床,在瑞珠的服侍下穿衣。 洗漱过后,夫妻二人携手来到饭厅,便见秦钟已经早早在这等着了。 这小子自打来到了贾府后,便被贾瓒扔给了高顺去打底子,几日操练下来,身子倒是还没什么变化,至少精神头好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见了人便脸红了。 见他们俩过来,秦钟连忙起身一礼:“见过姐夫、姐姐” “行了,自家人,哪来的那般多虚礼”,贾瓒在他头上捋了一把,笑道。 丫鬟婆子们端着早点摆好,三人一道吃着。 不一会,饭还没有吃完,便见墨竹跑了过来,躬身道:“少爷,府外来了个人,说是兵部给少爷送东西的,门子安排到花房等候了。” “嗯,我这就去”,贾瓒端起粥碗一饮而尽,拿帕子擦擦嘴,对两人道:“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 “嗯”,秦可卿点点头,却见贾瓒低下头来,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在她的嗔怒中笑着出门。 哪怕她已经习惯了贾瓒时常做出的亲密举动,但当着弟弟的面,依旧让她面皮发烫。 却见秦钟抱着粥碗,呼噜呼噜的往嘴里灌,发出相当浮夸的声音,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秦可卿轻笑着摇摇头,夹起一个肉丸子放到他碗里,叮嘱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另一边,贾瓒出了小院,一路来到了花厅。 便见一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花厅喝茶,抬头看见他来了,起身朝他行礼。 “下官兵部武选司郎中徐开云,见过贾爵爷” “久仰”,贾瓒淡笑着还礼。 此人貌似对贾瓒并不怎么感冒,落座后也不废话,当即便将新制的折冲中郎将印绶与冠服交给了他。 正事说完后便提出告辞,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贾瓒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见他并无交谈的意思,便起身送客。 他走后,贾瓒当即让墨竹去叫王虎等人集合。 作为日后成就霸业的基础,折冲军如何重视也不为过,整训时间能早一天便早一天。 不一会,众骑从宁国府鱼贯而出,策马扬鞭,径直前往西郊大营。 出了城门顺着渭河一路往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一片军营坐落在渭河河畔。 此处最早为京营驻地,后来京营被调往东郊驻扎,只留下少量人员在此维护,早已破败不堪。 直到前些日子永安帝下令组建折冲军,选定这里为折冲军营地,兵部才重新派遣人员修缮,将此处焕然一新。 驱马来到营地大门前,见堂堂军营,门口竟无人看守。 高顺见状,怒声道:“军卒竟散漫至此,简直岂有此理。” 他对军事条例看的极重,此等行为着实犯到了他的痛点上。 “不必忧虑,京营疏于训练,此情此景也在我预料之中”,贾瓒乐呵呵的笑道。 众人正在门口攀谈这会,便听见营内传来一阵女子放荡的笑声。 定睛一瞧,三个军卒皆是左拥右抱着几个搔首弄姿的女子,满脸淫笑着往门口走来。 其脚步虚浮,脸色红润,眼神迷离,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刚走到门口,三人一眼便瞧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贾瓒众人。 其中一人松开怀中女子,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指着贾瓒喊道:“你们……是……何人……此乃军中要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话说的断断续续很不利索,舌头喝的都大了。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瞧见贾瓒,顿时眼睛一亮,不断冲他抛着媚眼儿。 贾瓒坐在马上,依旧乐呵呵的,指着那些女子开口问道:“既是军中要地,那她们为何便能自由出入?” 那人扭头瞧了身边女子一眼,又扭回来朝着贾瓒啐了口唾沫,骂道:“哪里来的不开眼的,竟连军爷我们的事都敢多嘴,趁爷爷心情好,赶紧滚,若是再晚些,爷爷我送你去见阎王。” “呵呵呵”,贾瓒轻笑几声,眼中带着森然杀意,问道:“那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军爷我管你是谁啊,赶紧滚”,另一人松开抱着的女人,指着贾瓒痛骂道。 看的贾瓒连连摇头。 哪怕已经对京营报以最低的期待,这帮人的荒唐程度依旧远超他的预料。 王虎怒目圆睁,策马上前几步,骂道:“不开眼的东西,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这位乃当朝一等子爵、折冲中郎将贾瓒贾将军。” 一听到“折冲中郎将”五个字,三人顿时愣在原地,肚子里的酒气瞬间化作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哪怕再散漫,他们也知道自己现在属于哪支军队。 方才自己好像还骂了顶头上司来着。 想到这里,出声的那两人瞬间骨头都酥了,忙拜倒在地,口呼:“小的有眼无珠,未曾认出将军,还望将军海涵。” 剩下的那个,已经喝的不省人事,头耷着,听见同伴求饶声,还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疑惑道:“咦?你们怎么跪下了?” “海涵?”贾瓒脸上挂着笑意,也不理会三人,转头吩咐李南。 “砍了他们” 李南一言不发,翻身下马,抽出手中大刀,迅雷不及掩耳的飞身上前,从三人身边掠过。 三颗人头滚落在地,血柱冲天而起。 漫天的血液如雨滴般落下,淋在与三人一起出来的女人们身上,从头到脚的浇成了个血人。 她们人都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喊叫声都忘了。 贾瓒扫了她们一眼,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但看穿着,便知这些女子是做皮肉生意的窑姐,他对这些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女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失神的点头,行尸走肉般的离去。 直到走出老远,这才发出阵阵惊呼。 贾瓒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吩咐道:“带上首级,入营。” 是时候给这帮散漫的家伙,带来一些小小的震撼了。 第101章 我不听解释 李南捡起三人头颅挂在马鞍上,众人策马步入营内。 门口发生的动静,已然引起了军卒们的注意,纷纷走出营帐观瞧。 当看到地上躺着的无头尸身,以及李南马鞍上挂着的头颅后,大惊失色,慌乱的抽出兵刃对准贾瓒等人。 “大胆狂徒,竟敢冲击军营,你要造反不成?” 贾瓒驻马观瞧,见其仓促之下组成的战阵松松垮垮,士卒人人精神涣散,毫无士气可言。 管中窥豹之下,也可见京营本部人马是个什么德行。 如此这般,贾瓒便放心了,对即将出发前往晋地的王子腾信心十足。 就这帮贼配军,打得过农民叛军才有鬼了。 目光大致扫过眼前军阵,发现这些人基本都是青壮男子,看来有李进忠坐镇,京营那帮人的确不敢糊弄。 纪律虽差,但也不是无药可救。 王虎策马上前,大声吼道:“尔等眼前的,乃当朝一等子爵、折冲中郎将贾瓒贾则璞,既见上官,还不跪下?” “贾瓒!”军卒们一听,顿时大吃一惊,连连后退了几步。 这位爷怎么没有通知任何人,突然便过来了。 反应过来之后,便纷纷丢下兵器,跪地高呼:“参见将军” 贾瓒左右扫视一番,冷声问道:“尔等长官何在?” 军阵之中,一旗官走了出来,躬身道:“将军突然前来,营内未有准备,几位长官应在营帐之中……额……处理军务。” 他后面说的差点嘴瓢,猛然顿了一下。 “处理军务?呵呵呵”,贾瓒冷笑几声,吩咐道:“叫他们过来。” “是”,旗官躬身一礼,迅速往营内跑去。 一路跑到营地中央一处大帐之中,离得老远,便听见有女子娇声欢笑、男人寻欢作乐的淫声浪语。 旗官跑到门口不敢进去,隔着帐帘喊道:“诸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帐内传来了一男子不满的吼声:“什么大事不好?没看到我们正忙着的吗?” 旗官吞了口唾沫,喊道:“咱们的新长官,贾瓒贾将军来了,已经入了营地,就在门口。” 各种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顿时为之一滞,取而代之的便是一阵慌乱的声音,不时还有盘子瓷器掉在地上摔碎。 一番悉索后,五名身穿甲胄的男子从帐内走出,人人皆是面红耳赤,身上酒气和脂粉气飘的老远。 其中一人拍拍旗官的肩膀,指向帐内道:“赶紧把她们从后门送走,别让其他人看见。” “是……是……”旗官强笑着应下。 你们几位大爷是过瘾了,还要让我来收尾。 众人一同往营地门口跑。 远远瞧见营地中央石道中央,百十名军卒老老实实的跪着,对面一伙人骑着马,为首之人是一个模样很是英武俊俏的男子。 他们虽不认识贾瓒,却也听说过他的大名,不敢怠慢,疾步上前推开士卒,喘着粗气躬身行礼。 “我等见过将军” 穿着一身甲胄,他们又常年未曾训练,日夜寻欢作乐,身子早已被酒色掏空,这一路跑过来,可是累的不轻。 贾瓒瞟了他们一眼,英气的面容上冷若冰霜,淡淡的命令道:“跪下” “什么?”众人傻了眼。 面对上官,倒不是不能跪,但他们也是军官,一般在下面军官面前,为了维护他们的威严,上官是不会要求他们下跪的。 “我说,跪下回话”,贾瓒声音愈发冰冷,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几人。 他们顿感压力倍增,无奈之下,只得徐徐下跪。 身后的军卒们不时交头接耳,能看到这几位作威作福趾高气昂的大爷们的笑话,很是让他们兴奋。 “大梁军中十训,第七条是何内容,背与我听”,贾瓒吩咐道。 “这……”几人面面相觑,顿感手脚冰凉,心中暗暗叫苦。 军中十训,是由大梁太祖皇帝起兵时定下的军规发展而来,在第二任皇帝仁宗年间整理成为具体的十条军规,适用于大梁所有的军队。 但这么多年下来,各军连训练都已荒废,更不用说什么军中十训,早已形同虚设。 好在几人虽从未遵守过这十训,但内容还是知道的。 可就是因为知道,当贾瓒问起的时候,他们才会害怕。 “背与我听!”贾瓒怒目喝道。 几人没办法,只得齐声背诵:“大梁军规第七条,有营内放歌纵酒、寻欢狎妓者,此为毁堕军心,立斩无赦。”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连忙道:“可是将军,我们……” 贾瓒挥手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的道:“我不听解释,王虎李南!” “是”,二人心领神会,手中长刀拔出,如猛虎下山,裹着剧烈罡风直扑几人。 他们哪里能想到,贾瓒竟突然发难,加上跪在地上行动不便,猝不及防之下,顷刻间便被二人枭首。 “将今日斩下头颅悬于营门之上,以示警戒,如有再犯,一如今日”,贾瓒冷声喝道。 “是”,身后众人上前,手脚麻利的捡起还在滴血的头颅,往营地门口去了。 围观的士卒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的望着贾瓒。 这位可真狠,上来便把几位长官杀的一干二净。 贾瓒并未理会他们心中所想,吩咐道:“响鼓集合” “是”,士卒们连忙应下。 片刻后,贾瓒带着众人来到校场,随着一声沉厚的鼓声,断断续续的有人往这边赶来。 后面来的人一到,便被亲眼目睹贾瓒杀人的那百十号人拉住,讲解今日发生了什么。 听到营内几个长官都已经死了,无不惊诧万分,畏惧的望着中央高台之上的坐着的男子。 贾瓒坐在太师椅上,一边望着台下,一边暗暗算着时间。 直到鼓声响起之后半个多时辰,三万多人才慢慢到齐。 台下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边,到处都是人头。 随着口口相传,所有人都知道了今日发生了什么,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又被贾瓒给当成典型,成了刀下亡魂。 人数到齐,一名军官打扮的人畏畏缩缩的走到台下,拱手道:“将……将军……人数到齐了……” 折冲军是由京营十二卫每卫抽出三千人组成,总兵力为三万六千人,被粗略划分为六卫,每卫人数六千,设指挥使一名。 刚刚被贾瓒所杀的那五人,便是这六位指挥使中的五个,唯一还活着的,就只剩台下战战兢兢的这一位了。 并不是他为人高洁,不屑与其余人为伍,只是因为他今日身体不大舒服,在营帐中休息,否则他也难逃一死。 他此时正心存庆幸。 这病生的好,生的是时候,不然他的脑袋也要与其余五位仁兄一样,挂在营地门口了。 第102章 重组 贾瓒扫了他一眼,冷俊的脸上面无表情的道:“给你个机会,那几人所犯之事,你做过没有,若是坦诚,饶你一命,若是依旧心存侥幸,待我查出来,后果自负。” 那人牙关紧咬,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脑中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他们几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公开化的了,正是在他们的带头,下面的军官才上行下效,军卒才会这般散漫。 只要肯查,那一定能查的出来。 最终,他扛不住压力,泣声跪地道:“将军……末将……知罪……” 贾瓒嘴角微微上扬,认罪就好。 身形往前一探,道:“按军律,本将应当斩了你,但念你主动认罪,革去你指挥使一职,贬为士卒,你可有不服?” 早在决定新立折冲军时,永安帝就说过,折冲军军务及官兵任免,全部由他一言而决,不必上报。 因此他有这个权力就地解除一名指挥使。 “多谢将军饶命,小的不敢”,此人大喜过望,连连叩头。 他都已经做好被赶出军营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留下。 这些年他仗着自己的官职,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若是没了这身皮,那些人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现在虽然官职没了,至少还能留在军中,那些仇家们也就投鼠忌器,不敢动他。 贾瓒摆摆手让他退下,随意打开了自己从回京之后,便未曾开过的招募界面。 经过大同之战后,他手里的招募点数来到了七千两百多。 这些点数,除了正面死在云右所官兵手中的东胡兵卒,提供的两千多点外,剩下的都是在乱军中冲杀得到。 想要将折冲军全部招募为系统兵,这些点数远远不够。 想到这里,贾瓒转头问向王虎:“京畿附近可有聚啸山林的山贼?” 身处大梁京城腹地,蛮族没得打,土匪总没问题吧。 他回京时日尚短,前身也一直待在家里读书,对这些不大了解。 王虎这家伙闲着没事便在街上晃悠,听墨竹说,靠着一双拳头,都成了贾府所在平康坊的街头一霸了。 三教九流接触的多了,自然消息灵通。 王虎两道浓眉凝结一团,思索了一番后,道:“有,而且还不少。” 他指向南方道:“南边秦岭便有四五处山寨,时常下山打家劫舍,官兵一来,便退到秦岭深处,官兵一走便又出来,如杀不尽的蝗虫一般,很是让地方官府头疼。” 接着又指向北方道:“北面子午岭深处也有两处山寨,与秦岭那几处擅长躲猫猫不同,他们很是能打,多次将前来清剿的官兵杀的溃不成军,是以官府只得视而不见,只要不公然攻打城县,便任其在当地作威作福。” 说完后,他又指着西边道:“陇山那边也有,不过大都是些小山寨,数量很多,但没有规模较大的。” 介绍完了这些,他掰开手指,一边算一边道:“除了这几处,有匪患的还有洛阳那边的崤山、西北方太行山、北面吕梁山……” “好了好了”,贾瓒连忙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好家伙,你干脆说长安周边山林里全都有山匪算了。 他心中盘算着,点点头,匪患多了也好,既可以当磨刀石,还能赚些点数,一举两得。 他点开招募面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名。 手里总共就七千多点数,只能先招募六千人组成一个卫,在手里训练一番后,撒出去清剿山匪赚点数,直到将整个折冲军都变成系统兵。 意念一动,点数飞快下滑,台下不少人顿时身形一颤,望向贾瓒的眼神变得狂热无比。 招募完成之后,贾瓒缓缓起身,大声道:“尔等疏于训练,军纪涣散,长此以往,军将不军,今日本将要重新组建一卫,亲自整训,有自愿报名者,上前一步。” 有传令官将他的命令传递下去,人群瞬间沸腾了一般,不少人争先恐后的挤出人群往前跑,看的周围士卒莫名其妙。 不就是打散重组吗?又没银子拿,这么着急跑出去干啥? 不一会儿,便有六千人站在台下,昂起头颅直直的望着贾瓒。 他点点头,对身后喊道:“高顺” “末将在”,高顺上前拱手而立。 “本将命你为副官,自即日起,军中一干军务按照先前交与你的条例自行处置,如有不懂之处,再来询问于我。” “是”,高顺大声道。 任命完了高顺,贾瓒又道:“王虎李南” “在”,二人出列行礼。 “新立一卫以武宿为名,你二人分列正副指挥使,老弟兄们分你十个,协助你们整训武宿卫。” 王虎顿时喜笑颜开,从一个大头兵一步登天成了正四品武官,也算出人头地了。 接着他笑容一滞,挠挠头,问道:“大人,我们俩谁是正谁是副啊。” 不待贾瓒回答,李南抬起冷脸,道:“你是正,我懒得跟你争。” 他生性不喜争权夺利,只要能在贾瓒帐下效力,官职大小都无所谓。 王虎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以后请你喝花酒。” 贾瓒瞪了他一眼,又对身后亲卫道:“你们的官职,由高顺安排,到任之后严抓纪律,其余整训待日后再说。” 他定下的训练方法很激烈,若是没有系统约束,一旦这群老兵油子受不了闹出哗变可就坏事了。 “我等遵命”,众人躬身行礼。 任命好了官职,贾瓒转头对台下大声怒斥道:“京营号称天下第一军,但瞧瞧你们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强军模样?在军中狎妓饮酒,亏你们干得出来,我在北地边军都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军卒听见他贬低京营,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怒气,好歹是从京营出来的,多少还是有些归属感在。 但搜肠刮肚,却又没有话可以反驳。 京营的败坏世所皆知,压根就反驳不了。 只得在心中暗暗叫骂:“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凭什么只说我们,倒要看看你最后能干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只有重组的武宿卫兵卒,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 高台上,贾瓒又骂道:“长安百姓对京营是如何私下谩骂,你们不是不知道,但你们装傻充愣,掩耳盗铃,装作听不见,看不见,依旧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行我素。” 京营纪律败坏,几乎与土匪无异,常年在各处官道上设卡要钱,不给便是一顿好打,有时甚至打家劫舍强抢民女,京畿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但许多事,不是你不看便会消失的,尔等大都是长安本地人氏,家眷皆在此地,就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孩子被周围排挤,被别人背后戳脊梁骨?”贾瓒又问道。 随着这话,即便是台下对他不满的人,也不禁生出了些微的羞愧之意。 就京营这顶风臭三里的名声,但凡是有家有室的,周边邻居亲戚无不躲的远远的,如见蛇虫般避之不及。 连周边的孩子们也在大人的教育下,不愿与自己家孩子玩,可怜巴巴的连个一起玩耍的朋友都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身皮,好歹能吃上口饭,许多人早就受不了排挤,待不下去了了。 “正是由于知道京营败坏,圣上这才降旨另立我折冲军,这是给你们一次告别过去,迎接新生的机会”,贾瓒缓缓道。 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他高声喊道:“能否扭转过去恶名,全看你们自己,自即日起,颁布折冲军军规,具体内容,自有你们长官宣讲。” 说完了这些,他挥手示意解散,转头下了高台,前往中央军帐。 高顺则开始分派人手至各卫。 不多时,在武宣卫营地之中,将士们面对王虎宣讲的军规傻了眼。 一旗官战战兢兢的起身道:“将军,咱们家大人是什么意思啊?这一切行动听指挥我等自然明白,可这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还有别的这些……” 即便是对贾瓒完全忠诚,可刻在骨子里的匪军思维,还是让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不去设卡要钱,不去为非作歹,已经是他们对于贾瓒忠诚的体现了,但若是以后行军过程中缺了些什么,去老乡家里“借”点,总没什么问题吧。 王虎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大人怎么说,你们便怎么做,问这般多作甚,要不你坐到中央帅椅上去,我叫你一声大人?” “不敢不敢,将军,我错了”,这人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 第103章 监军太监 中央帅帐内。 贾瓒伏案起笔,书写着奏折。 一下子杀了五个指挥使,免职了一名,又另立的六个。 虽然永安帝将折冲军官员任免大权给了他,但他可不能不识好歹。 小事上他自然可以做主,一旦牵扯到一卫指挥使这样的中高层军官,还是需要向永安帝如实汇报。 领导对你虽然很信任,但这种信任是有底线的,你若是仗着领导的信任乱来,那年羹尧的结局便是你的结局。 不多时,奏折写好,他转手交给一旁的书吏,吩咐道:“将此奏折送往锦衣府。” 折冲军不受五军都督府节制,直属于永安帝,为了方便直接对折冲军下令,永安帝在锦衣府单独开了个渠道,专门用来给宫里传递贾瓒的折子。 “是,将军”,书吏接过奏折掀帘而去。 写完了奏折,贾瓒又拿起毛笔,开始批阅军务。 虽然折冲军军务都交给了高顺,可毕竟是头一天,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他亲自过目批阅,给打个样,等以后高顺熟悉后,便不用他事事关心了。 时间飞快,一晃便到了晌午。 在军帐中用了午饭后,下午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前往校场,看看王虎等人训练的如何。 校场内,六千人被分为十个小队,在各个老兵的带领下踢着正步。 看着东倒西歪怨声载道的兵卒,贾瓒无奈的笑着摇头。 这踢正步,看上去只是花架子,让军队走得整齐一些罢了,但深里的学问可大了去了。 军队向来是个讲究整体、纪律和令行禁止的地方,个人英雄主义在大规模作战中,不能说没有用,但起到的作用也相当有限。 踢正步,可以极大的培养士兵们的默契及纪律感。 战场上,尤其是古代战场,维持出阵型是最为重要的事。 试想一群人平时训练都是三五成群不成体系,你还能指望他们上了战场还能维持住阵型? 一旦与敌短兵相接,所有人各打各的一番乱战,那不叫打仗,那叫村头械斗。 这也是为什么古往今来,大多数农民起义军在同等人数下,会被朝廷的正规军吊打,只能靠人多生生堆死正规军,便是因为他们没有配合,只知道乱打一气。 大梁过去也有类似的训练方式,让士兵们拿着兵器,按口令进行劈砍、突刺等动作。 但这种训练方法比较繁琐,远不如踢正步来的简单直接。 王虎的大嗓门在校场上回荡着。 贾瓒在一旁看了一会,便转头回到营帐,继续处理军务。 一直到了临近卯时(下午五点),他从如山的案宗中抬起头来,无奈的揉着太阳穴。 原先那几个蠢材,压根就对军务不管不问,折冲军新建,本身乱七八糟的事情便大一堆,他们是理都没理,完全放到了一边,就等着他这位领导来了之后让他来处理。 就冲这一点,弄死他们几个也不冤。 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头看看天色,正要启程回府,帐外便传来一士兵的声音。 “将军,宫里来的监军大人求见。” 贾瓒抬起头来,笑了下,唤道:“请进来” 即便永安帝对他很放心,但帝王生就是个怀疑周遭一切的生物,是不会彻底的相信任何一个人的。 这不,他上午到了军营,下午监军太监便过来了。 监军太监这一制度,起始于仁宗年间,被后继者逐渐发扬光大,现在已经成为大梁军中必不可少的职位,任何一个军团当中都有监军太监入驻,专门用来节制将领。 此职位权力范围并没有严格界定,理论上军中所有事他都可以插手,有时甚至反客为主,反过来压制带兵将领,把整支军队握在自己手中。 当然,也不是说每个监军太监都有这么大的权力。 就如昔年贾代化、贾代善,或是淮阴侯安子明等已经成名的大将面前,建军太监连个屁都不敢放,完全以他们为主。 总体来说,这个职位与带兵将领之间是一个竞争的关系,不是我吃死你,就是你压制我,大梁一百余年,少有监军太监与将领和谐相处的情况。 帐帘被掀开,一面白无须,身形修长,五官端正的年轻太监,手持拂尘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其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来到帐中一甩拂尘,对贾瓒躬身行礼道:“咱家李孝武,见过贾将军。” 监军太监权力虽然很大,但毕竟只是个太监,品级要低于带兵将领。 贾瓒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却放到了自己的招募面板上。 监军太监理论上也是自己的下属,那能不能把他也给招募了? 谁都不会喜欢一个整日对自己指手画脚,却又拿他没办法的人,如果能直接招募了,以后也能少了许多麻烦。 这么一瞧,贾瓒笑了,却见名单中李孝武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个。 毫不犹豫的点击了招募,然后仔细观看李孝武的变化。 却见他身体猛然一抖,抬起头来,愣怔的望着贾瓒,眼神中有种莫名的狂热。 “李公公免礼,请坐”,贾瓒温和的笑道。 李孝武声音略带着颤抖和激动,躬身一礼道:“大人折煞奴婢了,称奴婢小李子便好。” “你是监军太监,我岂能如此称呼你,让外人听了去,岂不徒增是非”,贾瓒摇头道。 “以后我便称你为孝武,你便以下官自称吧。” 李孝武笑道:“如此甚好” 贾瓒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问道:“孝武过去在何处任职?” 李孝武坐在旁边椅子上,道:“下官过去在内务府慎刑司谋职,于前日才被总管李公公推为监军。” 接着他一拍脑门,又道:“哦,李公公是我义父。” 原来本就是自己人,贾瓒笑着摇摇头。 从这点来看,可见永安帝现在手里的确没什么人可用,只能用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 “陛下可暗中吩咐过什么?”贾瓒好奇的问道。 他不相信以永安帝的城府,会完全相信他。 李孝武楞了下,道:“陛下吩咐下官尽量与大人保持好关系,莫要阻碍大人决议,时常将大人所为整理成册,汇报于宫中。” 果真如此,贾瓒心中冷笑。 皇帝是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的,哪怕这个人曾表现出誓死效忠的一面,也不行。 李孝武皱眉想了下,又道:“另外,陛下命我日后与大人结为挚友,并伺机……接近大人生父,贾老太爷。” 贾敬?贾瓒望着李孝武,眉头紧锁。 一个躲在道观苟且偷生的家伙,接近他做什么? 第104章 第二大梁帝国? “陛下具体要你做些什么?”贾瓒问道。 却见李孝武茫然的摇头,道:“只让先让下官接近贾老太爷,暂无别的吩咐,但……” 他皱眉沉思,道:“当时忠顺王爷也在场,下官观陛下与王爷脸色,私下猜测,陛下应是想在老太爷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 消息?贾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扶手。 贾敬能有什么消息是永安帝要得到的? 难道…… 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贾敬多年前曾任太子洗马一职,乃是怀德太子的亲近之人。 能让永安帝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的事,难道与怀德太子的血脉有关? 想到了这里,贾瓒不禁怀疑起了自己媳妇。 前身与秦可卿的婚事,是由贾敬亲自指派,完全没有经他人之手。 以前身当时状元之身,即便是庶子,秦业一个区区五品小官也是高攀了的。 从记忆中得知,贾母知晓贾敬安排的婚事后,还一度闹过情绪,嫌弃贾敬亏待了前身。 而且红楼原着当中,秦可卿的葬礼便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一个贾家小辈媳妇的葬礼,竟是引得四王八公十二侯到场祭奠,这不是日薄西山的贾家该有的威势。 若秦可卿是前太子的遗孤,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也能解释为何在贾母的不满下,贾敬依旧一意孤行的让前身与秦可卿成亲。 贾瓒在脑海中大概勾勒出自己的猜测。 怀德太子兵败后返回东宫,将自己幼小的女儿托付给了心腹贾敬,随后引火自焚。 当时率兵包围东宫的,便是贾敬的父亲贾代化,他利用这层身份,暗中将太子之女带出东宫。 之后又害怕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将太子之女安置在了养生堂,直到被秦业收养。 在前身痛斥朝臣之后,他便亲自做主,将取名为秦可卿的太子之女嫁给自己儿子,一则是希望前身能够收收心,二则也是为了保护秦可卿。 这其中,秦业扮演的角色相当引人瞩目,他很有可能也是怀德太子旧部,与贾敬早就通好了气,只是因为他身份隐蔽,职位低微,未被外人注意到,这才逃过了清算。 帐内,贾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将目前所知的一切传通起来,得到了这个答案。 他不敢说自己的猜测完全就是对的,但也有把握,大的脉络绝对不会差太多。 那么问题来了,我媳妇是前太子的女儿,我现在要造反,那等我登基称帝后,新朝与大梁是什么关系? 他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段子:罗马正统拜占庭,第三罗马沙皇俄,俄国正统金帐汗,金帐汗国是蒙古,蒙古正统在通辽,所以罗马正统在通辽…… 这里面的关系是这样的:俄国前身莫斯科公国,脱胎于蒙古人建立的金帐汗国,拜占庭帝国灭亡后,莫斯科大公娶了流亡的拜占庭公主,便称莫斯科公国是拜占庭帝国继承人,他自己加冕为沙皇,改国号为俄国,以第三罗马自居。 沙皇这一称号,本身便是东罗马帝国皇帝的称号“凯撒”一次的俄语称呼。 贾瓒的情况,似乎与娶了拜占庭公主的伊凡三世如出一辙。 “那我造反成功后……朝代名也叫大梁?第二大梁……”,他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荒谬想法给整乐了。 西方那套东西,不适用于东方,罗马帝国是欧洲唯一一次大统一帝国 ,自然有后人争先恐后的想要继承这一名号。 可东方自大秦以来,都分裂后又统一多少回了。 除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割据政权,哪个大一统王朝不是有着自己独有的朝代名,也没见谁跳出来说自己是谁谁的继承人。 但凡是统一天下的开国皇帝,哪个不是极度自恋的家伙。 对他们来说,你做到的事我也做到了,凭什么你就能骑在我头上? “大人?”李孝武瞧着贾瓒脸上的古怪表情,疑惑的唤了一声。 “哦”,贾瓒当即回过神来,揉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道:“陛下的吩咐,你照做便是,但若是真查出了些什么东西,先禀报于我。” 对他来说,秦可卿是不是怀德太子的女儿并不重要,左右到了最后他也要与永安帝决裂。 在此之前,确保永安帝不会对他下手,才是最重要的事。 若是李孝武真的查出了些什么,他必须先过滤一遍,以确保汇报给永安帝的消息里,不会有对他不利的存在。 “下官遵命”,李孝武拱手应道。 在系统的约束下,他对贾瓒的忠诚度直接拉满,自是不会抗拒他的命令。 帐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贾瓒看了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是回京城,还是要在军营值守?” 李孝武也站起身来,拱手道:“下官还是在军营值守吧,暂且不回京城了。” 他身为监军,自是要知晓军中一切要务,无故是不得离开军营的。 贾瓒点头道:“那我将我副将高顺留下,你们俩一同值守。” “下官遵命” 出了军帐,贾瓒派人找来了操练了一天士兵的王虎等人,一行人策马往京城赶。 直到星罗棋布,薄暮冥冥之际,才回到了贾府。 门口,贾瓒对王虎等人道:“你们封官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估计不日便会有任命函下来,以后你们大小也个官了,日后必不能再住在府里,一会我会吩咐墨竹,让他在别处给你们各寻一处院落,家中有父母家眷的,派人将他们都接过来,你们算是在京城安了家落了户。” “多谢大人”,众人无不喜笑颜开。 未成为贾瓒亲兵之前,他们多是边地军户,家中也有妻儿老小,生活很是困顿。 跟着贾瓒来到了京城,虽说对他无比忠诚,却也还是思念着远在北地的亲人。 如今脱胎换骨一步登天,便更是对贾瓒感恩戴义。 “行了,各自回屋吧,今晚收拾收拾,明日墨竹找到房子,各自搬到自己家去”,贾瓒挥手道。 “是”,众人又是一礼,遂各自散去。 第105章 太上皇 回到后房后,贾瓒便叫来了墨竹,让他明日去城中四下转转,寻些合适的院落买下来,分发给王虎等人。 现在已经是宁国府大管家的墨竹,说话做事也不复以往的跳脱,有了几分身为大管家的稳重与成熟。 当然,在贾瓒面前依旧还是那么的欠打。 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寻些好房子,并且特别点出了,一定会好好给王虎安排。 这家伙与王虎不对付,见了面就掐架,他又弄不过王虎,时常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每每被王虎发现后便是一顿好打。 偏偏他又不长记性,这回挨了揍,下回依旧还敢。 见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贾瓒无奈的摇摇头,便任他去了。 打又打不过,却又要去招惹,这不犯贱吗。 之后几日,贾瓒便来回在西郊大营与贾府之间来回奔波,有时时间晚了,还会睡在军营内。 多日的言传身教下,高顺也渐渐上手,有了他在,贾瓒便轻松了许多。 闲着没事时,便会去校场查看武宿卫的训练成果。 几日时间虽然短暂,但在系统的加持之下,军卒们的进步很快,正步已经踢得有模有样,精神面貌也与过去那般松垮垮模样相比,有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踢正步已经是武宿卫的常规训练科目,除此之外,还新增加了体能和阵法队列的训练。 后续等这三个科目训练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加入短兵器近身格斗、长兵器远程拼杀等项目。 训练完成之后的武宿卫,会成为一个单纯的步兵卫所。 也就是现在缺马,不然将武宿卫训练成骑兵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梁不是没有合格的战马,但基本都要首先供应九边军镇。 剩下来的战马还要平均分配到其余各地驻军,导致地方驻军骑兵短缺,哪怕是京营也没有多少。 虽然永安帝许诺会紧着折冲军供应战马,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备出来的。 根据这一现实情况,早在组建折冲军之初,贾瓒就已经定下了日后的整体编制。 折冲军六卫,其中两卫步兵,两卫骑兵,一卫弓兵,剩下一卫是作为辎重兵,专职管理后勤及营地警戒之类的琐事。 另外贾瓒准备单独抽出三千精锐,组建一个斥候营,由他直接领导。 最终完全体的折冲军,会成为一个集步战、骑战、远程近身为一体的综合野战军团。 有系统和来自后世的科学训练方法的双重加持,不是贾瓒自大,完全成型后的折冲军,绝对拥有可以正面硬撼十倍以上敌军的战斗力。 只要手里有三五支这种军团,横扫天下便不再是梦。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十余日过去。 这天,还在军营中的贾瓒,在邸报上看到一个令他颇感兴趣的消息。 经过多日准备之后,王子腾的京营将于今日开拔,前往晋地进行军演操练。 这也意味着,大幕已经拉开,就等着好戏上演了。 下午,中央军帐门帘被掀开,李孝武面色匆忙的跑了进来,顾不上行礼,急切道:“大人,陛下来了!!!” 贾瓒微微蹙额,怎么不打招呼突然就过来了。 当下来不及多想,吩咐李孝武通知营内所有军将,丢下手头的事,前往营地大门迎接。 路上,他稍一细想,便明白了永安帝此行用意。 说白了,永安帝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京营走后的这段时间里,整个京畿地区的防务全压在了折冲军身上。 不论他对贾瓒多有信心,还是想亲眼看看折冲军训练成果,以判断折冲军能不能担当得起京畿防务重任。 门口,两顶气度恢宏的奢靡金辇,一前一后的停放于石道之上,周边站着诸多神情肃穆的太监宫女,更有多达数百人的禁军队伍,仔细的戒备着四方。 贾瓒带着手下将领来到门口,大礼参拜。 “吾皇万福金安。” 前头一顶金辇掀开了帘子,一小小的身影从金辇内跳了出来,站在金辇上双手叉腰,用稚嫩的童音笑嘻嘻的喊道:“贾瓒,我来啦。”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南阳小郡主。 他倒是没有在意南阳郡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是越过她小小的身子,往金辇中扫了一眼,顿时瞳孔一缩。 这位怎么来了? 金辇之内不是永安帝,而是一个身穿龙袍的老人。 他身形高大,与永安帝一般无二,皱纹深如沟壑,眼眸深邃如海,周身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坐在金辇内的脊梁笔直,如历经沧桑的松柏一般。 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即便他一言不发,也依旧能让人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 贾瓒稍稍扫视一眼,连忙低下头,双手叠在额前,大礼参拜道:“见过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在金辇上的南阳小郡主,见他不理自己,顿时皱了下鼻子,撅起小嘴不满的看着他。 “月儿,在上皇面前不得无礼,还不下来”,金辇旁边,忠顺王走了过来,大声斥道。 “哦”,小郡主不满的回了一声,还是乖乖的蹲下身子,让下面的太监将她抱了下来。 金辇内,太上皇在身边太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并未下辇,也不言语,就这么高高在上的看着贾瓒。 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有力的道:“贾瓒,朕,记得你……” “承蒙上皇挂念,臣铭感五内”,贾瓒回道。 “呵呵呵”,太上皇没有说话,而是发出一道冷笑。 金辇旁,永安帝身着龙袍,背着双手,神色淡然的走了过来,对太上皇躬身一礼,口称:“父皇” 太上皇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他,目光越过贾瓒,看了一眼他身后将官,问道:“皇帝组建新军,你训练的如何了?” 贾瓒心头冷笑,他就知道,太上皇不会闲着没事出宫的。 来者不善啊。 行礼道:“回上皇的话,虽时日尚短,却也有了一些成效。” 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余天而已,武宿卫虽然现在拉出去打仗,还稍微欠些火候,但应付检阅,完全足够了。 太上皇轻笑了几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拉出来让朕瞧瞧,你若是办的不错,便是于国有功,朕重重有赏。” 接着话锋一转,语气森然道:“若是朕不满意……你这折冲中郎将……也就没必要当了……” “父皇”,金辇下,永安帝出声打断。 太上皇瞧了他一眼,怪笑道:“怎么?皇帝舍不得?” “儿臣不敢”,永安帝面色依旧淡定。 “你不敢?”,太上皇脸色阴沉了下来:“这天下间,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父皇说笑了”,永安帝语气不急不慢的说道,面色依旧如常。 太上皇冷哼一声,一甩袖子钻进了金辇,喝道:“入营” “起驾~”,有太监高盛呼道。 永安帝望了身边的忠顺王一眼,转身上了后面的金辇。 贾瓒等人让开道路,站在一旁。 这时,忠顺王走了过来,压低声量问道:“没问题吧。” 贾瓒对他笑了下,道:“若是太上皇不满意,臣敢提头来见。” 利用后世操典训练出来的军队,战斗力先且不论,面对检阅时,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太上皇这种没有见识过的古人,绝对会惊掉下巴,便是鸡蛋里硬挑骨头,也无处下手。 见他敢如此打包票,忠顺王一愣,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第106章 检阅 金辇越过众人,进入营内。 “大人” 身边高顺等人皆望向贾瓒。 他轻笑了下,吩咐道:“武宿卫于校场集结,其余各卫各司其职。” “是”,众人躬身应下。 校场,点将台。 华盖之下,永安帝与太上皇分坐左右,高高在上的望着折冲军营地。 只见诸多营帐整齐划一,分布有序,绝对能让强迫症患者狂喜。 “则璞果有真才实学,便是这般营地布置,也可见一斑”,永安帝对身边的忠顺王笑道。 忠顺王也笑着点点头。 营地的布置虽说不代表着战斗力,却能完全体现出将领的指挥与规划能力。 别的不讲,若是连营地都搞得七倒八歪一团糟,你便是说你指挥能力很强,别人也得信。 太上皇冷哼一声,道:“花架子而已,且看操演如何再行评价。” 永安帝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的摇头。 父皇浑身上下都是软的,就这张嘴死硬。 擂鼓声响起。 校场之上,天光云影,照耀着六个整齐划一的千人方阵。 他们手持兵刃,神情肃穆,仿佛一道钢铁洪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 战鼓声声,旗帜招展,随着长官的号令声,有条不紊的齐头并进。 偌大的校场上,鼓声与整齐的步伐声四处回荡,铿锵有力,全然不见半点嘈杂之声,于沉默之中透着一股子的肃杀之气,如山岳般的无形压力扑面而来。 点将台上,永安帝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满是激动的望着台下将士。 心中惊呼:“是了,是了,这就是朕想要铁军,哈哈哈。” 满是笑容的侧过脸去,望向太上皇那边。 只见太上皇也与他一样直着身子,脸上满是震惊与茫然。 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太上皇自然检阅过无数的军队。 别看现在大梁军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他刚登基那会,大梁尚处在巅峰末尾,还是有不少家底的。 以往他见过的强军,有的气势惊人,有的杀气腾腾,但却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组织严密的军队。 还是那句话,先不论战斗力,光是看这阵仗,便已经让人心潮澎湃了。 贾瓒骑马步出,面向众将士打了个手势。 眼前队列迅速变换,顷刻之间便组成盘蛇阵,速度极快,行动整齐划一。 旗官大力挥舞旗帜,便见人头攒动,盘蛇阵又变换为了撒星阵、锥形阵、鱼鳞阵等阵型。 令行禁止,有条不紊,简直令人赏心悦目。 点将台上,永安帝涨红了脸,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努力克制自己欲仰天长笑的激动之情。 另一边,太上皇却是眉头紧锁,脸色很是复杂的望着操演中的武宿卫。 心中愤怒、茫然、嫉妒等情绪,不一而足。 其实贾瓒猜的没错,他今日过来就是挑刺的。 又或者说,过来给永安帝上上眼药。 最近永安帝却是有些过于跳脱了,又是另立新军,又是拿下了京兆尹,更是在今日把王子腾派去了晋地。 他若是还不闻不问,怕是要不了多久,便真成了个吉祥物了。 但是眼前这支军队,让他怎么挑刺? 军容齐备,纪律严明,训练有素。 这般军队,毫不夸张的说,便是拿到以前大梁武力巅峰时期,那也是一支强军。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只是一支仅仅训练了十多天的新军而已。 他将目光放到了台下骑在高头大马的贾瓒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是真的后悔了。 这等惊世之才,自己当初为何要把他往对立方向推。 若是贾瓒是他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老态龙钟,也要拼着老命不要,全力支持贾瓒灭了北方东胡。 多年过去,东胡依旧是他心中的痛。 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世间的一切,该享受的也享受了,现在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有那点身后之名。 若是没有辽东大败,他在史书上最差也不过是个平庸之君,除了在位时间长以外,无功无过。 但正是辽东的失败,使得大梁彻底衰落下去。 就冲这点,他死之后,注定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什么好名声。 永安帝仔细端详着太上皇脸上的复杂表情,心中无比畅快。 不多时,操演完毕。 贾瓒策马行于高台之下,拱手一礼道:“启禀上皇、陛下,操演完毕,请二位圣人点评。” 永安帝别过脸去,笑着看向太上皇,道:“父皇,您看我这军队,相比京营如何?” 语气中特别加重了“我这军队”和“京营”的几字的语调。 太上皇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虽有几分强军之相,却全无半点血气,等打上几仗,看看成色再说。” “父皇说的是”,永安帝笑着点头,道:“此军训练时日尚短,未曾真正上过战场,的确少了几分杀气。” 表面上看似是同意太上皇的说法,却又点出了武宿卫训练时间不足的问题,语气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哼”,太上皇冷哼一声,吩咐左右道:“回宫!” 每在这地方多待一秒,他的血压便会升高一分,再待下去,他怕不是要被永安帝得意洋洋的表情给活活气死。 永安帝及身边的忠顺王忙起身行礼,口称:“恭送父皇” 周围随行的太监宫女皆大礼参拜,恭送太上皇回宫。 下了点将台,太上皇却并未上了金辇,而是直直的往贾瓒这边走来。 “上皇”,贾瓒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太上皇也未理他,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忽然开口道:“京营节度使让你来当如何?” 哪怕是以往恨之入骨的人,此刻,他也生出了爱才之心。 贾瓒表情淡然,喜怒不惊,躬身淡然道:“京营节度使位高权重,臣才疏学浅年少无知,恐难当此大任。” 他自然听出来了太上皇话中的招揽之意。 但那又如何? 折冲军现在完全就是他的一言堂,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将整支军团变成自己的形状。 若是当了京营节度使,表面上看是高升了没错,可京营内部山头林立,即便他有系统,想要完全改革,也要花费不小的功夫。 谁会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太上皇深邃的眼神直直的望着贾瓒,周身气势大增,夹杂着似有似无的杀意直扑贾瓒。 但贾瓒却好似没有受到影响一般,依旧淡然的立在原地,如风暴中挺拔的松柏一般。 太上皇见他不为所动,冷笑道:“好,你很好。” “多谢上皇夸赞,臣并没有那么好,受之有愧”,贾瓒行了一礼,道。 “呵呵呵”,太上皇笑了几下,一甩袖子,转身上了金辇。 贾瓒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恭送他上辇。 但低头朝着地面的眼睛中,却带着森然的杀意。 第107章 提醒 太上皇很是郁闷的走了。 但永安帝却留在了军营。 中央大帐内,永安帝高座在帅位之上。 贾瓒领着麾下诸将,对永安帝行礼。 “臣等见过陛下。” “呵呵呵,诸卿免礼”,心情不错的永安帝,乐呵呵的虚扶众人。 “谢陛下” 见礼后,永安帝依旧还未从方才的军演中走出来,不住的赞叹道:“则璞果真乃不世之材,区区十余日,便将新军焕然一新,不错,没有让朕失望。” “多谢陛下,此非臣之功绩,若无陛下信赖,纵使是孙武再世,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陛下用人不疑,臣感激涕零至于,钦佩至极”,贾瓒谦逊的说到。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忠顺王闻言,指着他对永安帝笑道:“皇兄,世人皆言,则璞为人刚正不阿,看来传言有虚,这不,他都学会拍马屁了。” “哈哈哈”,永安帝开怀大笑,龙颜大悦。 贾瓒也低头轻笑,身后诸将也都跟着大笑,主打一个气氛组。 欢笑过后,永安帝又询问了一些日常军务,之后隐去笑意,正色问道:“则璞,以你预估,折冲军何时能整训完毕?” 贾瓒想了下,拱手道:“陛下,练兵一道,实乃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需日日苦练,全无整训完毕一说,若想全部实现臣之预期,最快也要半年以上。” 实际上,有着系统加持,是用不了半年这么长时间的。 主要问题还是在点数不足上面。 等武宿卫整训完毕后,便要派出去剿灭山贼土匪赚点数,这半年时间,几乎有一半都要花在了这上面。 “半年”,永安帝满意的点点头。 只用半年便能带出一支强军,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贾瓒拱手道:“陛下,由于手中人手不足,眼下折冲军只有一卫人马投入训练,便是今日陛下与上皇看到的这些,臣打算将此卫训练合格之后,派遣出去剿灭京畿盘踞山林的山匪,以此实战磨练士卒。” 折冲军虽然以他为首,但名义上是皇帝直属,以后想要派兵剿匪,首先需要得到永安帝首肯,先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到时候产生误会。 永安帝想了下,抚须道:“朕能理解你的难处,以战练兵,此想法不错,回头递个详细的折子上来。” “臣遵旨”,贾瓒拱手道。 说完了折冲军的事,永安帝想起了今早离开的京营,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则璞,京营开拔,直入晋地,数万大军亲至,按理来说应是万无一失才对,为何朕却感到心神不宁呢?” 贾瓒笑着拱手道:“陛下,王大人虽是臣之族亲,但臣与他所交不深,倒是无法评判其能力,不过晋地那帮人,实乃土鸡瓦狗,远不是京营对手,陛下不必多虑。” 不论有多精明,永安帝终究是个在深宫里长大的皇帝,对于当下局势的判断,远没有亲历者贾瓒来的清楚。 他已经以尽量慎重的方式处理晋商了,又是派京营前往晋地,又是严格的保密。 但他却依旧低估了晋商的求生欲。 又或者说,他不认为晋商真的有胆子在数万大军的镇压下,还敢行不轨之事。 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奉上全部家财,然后引颈待戮的。 面对屠刀,晋商绝对会发动一切力量换取生存。 远的不说,晋地最近可又有几个县闹出饥荒了,民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这种情况下,晋商只需添把火,顷刻间,整个晋地便会呈燎原之势。 面对贾瓒的劝导,永安帝无奈的长叹一声,方才不错的心情,又郁闷了起来。 忠顺王也叹道:“现在只希望王大人一切顺利,能尽快从那些人手里抄出钱粮出来,否则,整个晋地都将不稳。” 就在前几日早朝上,山、陕二省巡抚又一次上书请求拨付银两赈灾,先前送去的三百万两,连个水花都没见着。 就如先前贾瓒所料,这三百万两,压根就没多少用到实处,却是喂饱了晋地大大小小的官员。 提起这个,永安帝咬牙切齿,狠狠的一拳捶在了面前的书案上,愤声道:“这帮贪得无厌,蠹国殃民之辈,待诸事平定,朕绝计不会放过他们。” 随着锦衣府将全部的力量集中于晋地二省,晋地官员的贪腐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 眼下锦衣府正在全力搜集证据,只待王子腾铲除晋商,扑灭了晋地灾情之后,再行处理。 贾瓒低头思量了一番,小心的拱手道:“陛下,晋地二省事关国本,以臣看来,将希望寄于王大人一身,是否……有些过于冒险了。” 永安帝抬起头来,蹙眉道:“则璞的意思是……” “陛下,臣以为,晋地过于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保险起见,陛下不妨传令九边,命所有边军进入战备状态,全力提防东胡,以免晋地突然生变,被东胡趁虚而入”,贾瓒躬身道。 “这……”,永安帝脸色变了变,有些犹豫。 仅仅因为一个晋商,便要让整个北方如临大敌的面对,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若真如贾瓒所言,晋地生乱,东胡趁机南下了还好,世人皆会称赞他料事如神。 可若是一切顺利,岂不是让边地将领嘲笑他胆小怕事。 他一个新登基的皇帝,本就因为太上皇的压制,无法服众,此举会又会损伤他本就不多的威信。 永安帝沉默许久,仔细考量,最终还是认为得不偿失。 区区晋商而已,数万大军弹指即可令其灰飞烟灭,何必多此一举呢。 “则璞过于谨慎了,此乃小事,不必大动干戈,朕相信王爱卿可以将此事做好”,永安帝笑道。 若不是知道贾瓒的人品,他都以为贾瓒这是在暗戳戳的给王子腾上眼药了。 “陛下说的是”,见永安帝不以为意,贾瓒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 心中暗笑:“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早就算死了永安帝不会这样去做的。 就像是一个钓鱼佬去钓鱼,窝也打好了,遮阳伞撑开了,躺椅架好了,就等着甩杆的时候,你跟他说这地方没鱼,让他冒着大热的天,换个地方重新打窝撑伞架椅子,他肯定不会干。 永安帝现在就是这个钓鱼佬,贾瓒就是劝他换个地方钓鱼的人。 等到真的没钓上来鱼,反而自己被蚊子咬了一身包后,他才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贾瓒的话,以后才会更加的重视贾瓒。 第108章 庄本来访 转眼间,距离二圣亲临检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春去夏将至,气温逐渐升高,草木越发茂盛,阳光无遮无拦,如金色的巨剑般于湛蓝色的天空中挥舞,给大地带去了奔腾的热浪。 军帐之中,贾瓒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两道剑眉紧锁,目光不断的在桌上铺着的地图上扫视着。 经过多日训练,武宿卫整体训练已经基本达到了他的要求,剩下的便都是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急不得。 眼见于此,贾瓒打算从周边的山寨当中,随机选出一个幸运儿,以实战来检验武宿卫的训练成果。 地图上,在长安北方的子午岭上,有用毛笔标注的两个黑点,代表着两个山寨的确切位置。 南方的秦岭倒是没有黑点,而是用毛笔大致的画了几个圈,表示此处为秦岭山匪老巢的大致所在。 西面陇山倒是热闹了,有黑点有圆圈,密密麻麻,足有二三十处之多。 其余的太行山、吕梁山、洛阳周边的崤山等皆有不少的黑点圆圈。 很难想象身为大梁都城,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周边竟然盘踞着如此之多的山匪。 而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却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人提出过剿灭的想法。 贾瓒目光扫视过陇山和子午岭,最终停留在了子午岭的两处黑点上。 据消息说,这两处是最能打的,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山寨位置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将其暴露出来,很是嚣张。 “距离挺近,就拿你们开刀吧”,贾瓒嘴角微微上扬。 收起地图放到一边,他取出笔墨纸砚,向永安帝写请求出兵剿匪的奏折。 …… 傍晚,华灯初上,贾瓒骑着策马带着随从回到宁国府。 刚一进门,便有下人上前道:“二爷,文东殿大学士庄大人去了西府给老太太请安,西府那边儿早早的吩咐下来,让二爷一回来便过去一趟。” “庄本?”贾瓒微微蹙额,随即舒展开来,嘴角含笑。 晋商。 看样子,王子腾已经到了晋地,意图也已经暴露了出来,这才使得这位与贾瓒素不相识的庄大人,火急火燎的过来探口风。 在外人看来,现在的贾家与庞弘一系已经斗的不死不休,且落于下风。 原因无他,贾家自贾瓒返京之后,接连死了三个主家,其中的贾珍是被永安帝亲自下旨查办,这倒是没什么。 但贾赦可是刑部尚书顾宾赋亲自带着人堵在门口,活生生给逼死的,另外还搭进去了一个贾琏。 别管事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在外人看来,贾赦父子就是因为顾宾赋才落得个如此下场。 事后刑部与都察院还以贾瓒包藏罪犯,知情不报为由,上书弹劾,但直接被永安帝留中不发,不了了之。 庞弘一系接连出招,贾府“损失”惨重,完全不是对手。 此等情况下,因为晋商而着急上火的庄本,自然瞄上了贾家。 在庄本看来,晋商之所以会被朝廷盯上,就是因为贾赦之案。 那自然而然,他便将此视为庞弘一系要搂草打兔子,连带着要把他顺手铲除的信号。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利益一致,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贾瓒一路来到了荣禧堂。 步入堂内后,却见贾政满脸堆笑,正拉着庄本絮絮叨叨的聊着诗词歌赋。 庄本则是一脸的无奈,却又只能强打精神,与贾政攀谈,眼睛一直往门口瞥。 眼见贾瓒终于来了,顿时喜笑颜开,直接撇下贾政,起身拱手道:“见过贾大人。” 为了寻求联合,他的姿态放的很低,按理来说不论是官职还是年纪,都应该是贾瓒先向他行礼才对。 “呵呵,庄大人”,贾瓒英气十足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拱手道。 贾政坐在一旁咂咂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番,本能的感觉到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 遂起身道:“则璞,你陪庄大人坐坐,我去后堂瞧瞧。” 一个是一品子爵兼二品的折冲中郎将,另一个是正一品的内阁大学士,他一个小小的五品小官,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的好。 “叔父请便”,贾瓒笑道。 庄本也很是松了口气,挤出笑脸道:“存周请便,改日咱们再细聊。” 他今天是有正事来的,哪来那么多闲工夫理会贾政。 若不是因为贾瓒,像贾政这般才能平庸、靠着祖上庇荫才当了个小官儿的勋贵子弟,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落座后,贾瓒仔细扫视了庄本一番。 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身形消瘦,双颊凹陷,留着山羊胡,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乱转,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一身枣红圆领袍,头戴乌黑四方平定巾,朴素简约,书生气十足,与一般儒生并无二致。 任谁也不会想到,此人便是晋商的幕后靠山,乃是一个家财万贯的顶级巨贪。 贾瓒瞧向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着贾瓒。 却见贾瓒一身玄色劲服,身材修长,星眉剑目,英气十足,不由得暗自嘲笑。 好好的状元不当,偏偏要去跟那群臭丘八搅合在一起,现在好了,完全成了个武人的模样,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雍容闲雅、缓带轻裘。 “庄大人此番造访,所为何事?”贾瓒开门见山的问道。 庄本被他的直入主题给噎住了,低头沉思一番,正要开口,便猛地转头看向四周服侍的丫鬟下人。 贾瓒瞥了一眼,挥挥手:“这边不必服侍了,下去吧。” “是” 碍眼的人都走光后,厅内只剩下贾瓒与庄本两人。 “庄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贾瓒笑道。 庄本长叹一声,道:“贾大人深受陛下信任,想必也知晓不少机密之事,难道还猜不出老夫此行意图?何必装作不知呢?” “哈哈哈”,贾瓒仰天大笑,站起身来,拱手道:“庄大人快言快语,果然爽快,那我便有话直说了,庄大人忧心之事牵扯甚大,我还年轻,不敢掺和,还请庄大人另请高明吧。” 晋商本来便是他要除掉的对象,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庄本脸色很是难看,搭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怒目道:“贾大人自身尚且危在旦夕,与我联手共抗庞贼,为国除奸,岂不美哉,为何要抗拒呢?” “危在旦夕,为国除奸?”贾瓒莫名其妙的瞧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我危在旦夕,我过的好着呢,至于为国除奸,庄大人义正词严的说出这般话来,就不会脸红吗?” “你……”庄本猛地站起身来。 贾瓒却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碗,美滋滋的喝了口,将茶碗放下后,笑道:“庄大人,在下生性便是有话直说,如有得罪还请见谅。庄大人的事,我实在帮不上忙,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去他处试上一试。” 庄本狞视着他,嘴角不断抽搐,良久后冷哼一声:“既然如此,那老夫便告辞了。” “不送”,贾瓒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庄本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贾瓒静静的望着门口,面色不悲不喜,口中呢喃:“秋后蚂蚱而已,蹦跶不了几天了。” 第109章 离京前的安排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 后房,贾瓒与秦可卿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耳鬓厮磨。 秦可卿眼角含春,丰润的身子紧紧搂着贾瓒,趴在他的怀中,无言的昂起螓首望着他。 贾瓒胸中无欲无求平淡如水,便是美人在怀,也激不起丝毫波澜。 伸手将她被汗水浸湿的鬓角捋到耳后,在她额前爱恋的轻柔一吻。 “为何非要夫君亲自出马,令手下部众带队不也一样吗”,秦可卿轻撅着红唇,带着担忧的问道。 虽然自己夫君本身武力值极高,但刀剑无眼,她依旧担心贾瓒一个不留神,有了闪失。 “折冲军新立,虽训练效果尚佳,却不知真的上了战场,还能有几分能耐,为夫不亲自带队,着实放心不下”,贾瓒柔声解释道。 秦可卿没有说话,微微蹙眉,俏脸贴在他怀中,靠在他的心口上。 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女人,知道孰轻孰重,虽然心里很是抗拒贾瓒上战场,却也明白,自己夫君身为武将,上阵杀敌是他的本职工作。 该担忧担忧,该支持支持,夫君出征在外,自己管好家里,不令他分心,便是她一个武勋妇人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夫人不必忧虑,区区山贼而已,若连他们无法收拾,我还何谈匡扶社稷”,贾瓒轻笑着望着自己怀中的媳妇说道。 “嗯”,秦可卿乖巧的笑了下,回应了一声。 夜色已深。 正当夫妻二人就要睡去之时,贾瓒忽然想起了一事,低头对秦可卿道:“夫人,明日待我走后,会有不少人前来拜访,他们见不着我,便会出动自家女眷,以各种名义拜访夫人。” “与那些命妇交谈,夫人大可不必理会其它,遇到想说的便说上两句,不想说的,一言不发便是。送来的礼品也以我先前有所吩咐为由,一概退回,万事待我回来之后再说。” 庄本都已经看出来了,其余人岂能看不出来。 京营已经抵达晋地,磨刀霍霍,就等着抽刀子砍人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想都不用想。 晋商在京中经营多年,不少人都牵扯其中。 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是晋党,其中大都是拿钱办事,甚至连事都不办干拿钱的人。 一旦晋商被连根拔起,以当今圣上的风格,凡是与晋商有所牵连的,只有死路一条。 为国朝铲除蠹虫,而且证据确凿,如此光明伟正的理由,便是连太上皇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保住他们。 放眼整个朝廷,能在永安帝面前说上话的寥寥无几,除了忠顺王,怕是也就只有贾瓒了。 忠顺王身为藩王,结交外臣乃是大忌,便是忠顺王主动抛出橄榄枝,他们也不敢贴上去。 因此,贾瓒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们找不着贾瓒本人,出动自家夫人搞后宅外交是应有之理。 秦可卿眨动着修长的睫毛,美目中透着不解,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贾瓒轻笑着拥紧了她的身子,探到她的耳畔,将今日庄本之行,与明日之后自己的猜测都讲与她听。 一番言语后,秦可卿愣怔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夫君的意思是,那些妇人会来主动讨好于我,以此来接近夫君?” “正是,夫人也不必多虑,那些命妇之中,无人比你品级更高,因此,夫人大可从心随意一些,不必在意她们的感受”,贾瓒道。 “好……好吧”,秦可卿言语当中带着一丝犹豫。 虽然已经升格为了一品诰命夫人,她却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 一想到明日便会有许多年纪比她大上不少的妇人,围着她恭维,她就忍不住心头发颤,别扭至极。 贾瓒看出了自己妻子的窘迫,却也并未再出言开解。 对秦可卿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按照贾瓒预先设下的路往下走,身为正妻的秦可卿,地位必然节节攀升,直到成为天下间所有女子都要仰望的存在。 想要坐稳那个位子,显然现在的秦可卿太过于稚嫩了些,她需要尽快学会如何与这些后宅诰命们打交道。 这一点,贾瓒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 秦可卿轻叹一声,放下心中的小纠结,抬起螓首望向贾瓒刀削般的英俊面庞。 一想到明日一早他便要率兵启程,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以上,心中便生出了几分不舍。 自打贾瓒回京之后,两人便一直如胶似漆,整日黏在一起。 此番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夫君~”,秦可卿眼波流转,缩在锦被之下的修长玉腿往上曲起,晶莹的玉足轻轻拂动着贾瓒腿上的肌肤。 明天贾瓒一走,便是半个月不能温存了,哪怕她现在已经浑身松软无力,也要一次性吃个饱再说。 朝夕相处之下,贾瓒自然明白自家妻子想要干嘛,不禁好笑的拍了下怀中挺翘松软又弹力十足的翘臀,柔声道:“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呢,莫要闹了,赶紧睡吧。” “哦~”,秦可卿也不纠缠,很是委屈的回了一声,俏脸又贴在了他的心口,却也不闭眼睡觉,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咪一般,美目幽怨的望着他。 贾瓒喉结上下动了下,本来心如止水的心境,刹那间燃起熊熊烈火。 晚睡些便晚睡些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猛地一翻身,将秦可卿压在了身下。 帷帐之中,传来一阵娇笑与喘息之声。 清晨,一群鸟儿站在房檐上,叽叽喳喳的啼鸣着。 薄雾如纱,晨风徐徐,将后宅之中的假山池塘、亭台楼阁都笼罩其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秦可卿自睡梦中醒来,习惯性的往旁边翻了个身,伸出手去,却并未摸到那个熟悉的身子。 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望去,却见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唉”,她幽幽一叹,身子上传来一身酸痛。 不禁俏脸一红,又躺回了被窝里。 昨晚她拼命的索取,直到后来,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云端一般,都不知是在何时睡着的。 “走了便走了吧,刚好我休息几日”,秦可卿微微撅着红唇,赌气似的呢喃道。 头脑晕晕乎乎的,很快又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瑞珠站在床前轻声呼唤:“小姐,小姐。” 秦可卿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别过脸来问道:“怎么了?” “小姐,大门外来了好多的人,要拜会姑爷呢”,瑞珠说道。 秦可卿不以为然道:“去跟墨竹说一声,夫君有事出城去了军营,让他们回吧。” 说罢,她便扭过脸去,又闭上了眼睛。 瑞珠见状,便屈膝一礼,轻手轻脚的出门去找墨竹去了。 房内,秦可卿酸软无力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想起自己夫君那爆棚的战斗力,不禁心有余悸。 昨晚着实是将她累坏了。 而且,她似乎有种感觉,自己夫君的战斗力越来越彪悍,初时她还能应付一二,现在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必须尽快物色个合适的人选来帮帮我了,若是这般下去,便是还未怀上孩子,我便要被夫君折腾散架了。” 此刻她心中,满是幸福的烦恼。 第110章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清晨,天刚蒙蒙亮,贾瓒一行人出了府门,径直往城门而去。 清脆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荡着。 穿过一个又一个坊门,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直来到城门口,却见一道长长的人龙,在守军的安排下依次进入。 有守军远远的望到贾瓒一行,连忙招呼门口的百姓让一条道路出来。 马蹄声由远而近,有守将上前见礼,笑着问候道:“贾爵爷,今儿这么早啊。” 近些时日,贾瓒都是由西门早出晚归,早已与这片守军混熟了。 “今儿特殊,早了些”,贾瓒驻马后,和风细雨的笑道。 等着人群让路期间,贾瓒闲着没事于守将闲聊了几句。 说话间,守军便将人群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贾瓒也不耽搁,别过守将,策马扬鞭,径直往西郊大营而去。 人群之中,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太太,手中牵着个男孩,默默的望着从她面前飞驰而过、威风凛凛的贾瓒一行。 待他们走远之后,便听见身边守军感叹道:“听说折冲军那边,发了足饷,啧啧,眼下满大梁也就这位贾爵爷有这般本事,能让手底下的人吃饱饭了。” 朝廷缺钱,停饷的不止是边军,连他们这些隶属于九门提督的城门守军,都受到了些影响,只是没有边军欠饷那么严重而已。 老太太一听到“贾爵爷”三个字,愣怔了下,转头望向远去的贾瓒等人,心中惊骇道:“姓贾,还是爵爷,想来是贾府东府的那位瓒二爷了,难怪有这般大的威势。” 守军招呼着百姓继续依次入城、 在守军的吆喝下,老太太回过神来,扯紧了手中的孩子,径直往城门而去。 小男孩苦着一张小脸,紧紧抓着她的手,昂起头来唤道:“姥姥,我饿。” 听见这个,老太太笑着低下了头,手往伸向怀里,一边往外掏一边道:“板儿莫急,咱们进了城,姥姥带你去买……” 话未说完,老太太脸色一变,布满老茧的手从怀里抽了出来,脸上满是落寞之色。 本就是来拼着不要这张老脸,去打秋风的,哪还有钱去买吃的。 早在天还未亮的时候,他们祖孙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便从家里启程往京城赶。 方才她还不觉得,此时被外孙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前胸贴后背,饿的厉害。 幽幽一叹,脸上强行打起笑容来,和蔼的抚摸着男孩的头顶,道:“板儿乖,一会儿……一会儿姥姥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孩昂着似懂非懂的小脸儿,本能的想要哭闹,最终却还是乖巧的点点头。 …… 策马扬鞭之下,贾瓒一行人赶到西郊大营之内。 武宿卫官兵早已于校场集结完毕,就等着他人到了。 进了营地,贾瓒翻身下马,李孝武便走了过来,躬身一礼:“见过大人” 贾瓒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侍从,转身问道:“虎符可曾送了过来?” 没有虎符擅自调兵,等同于造反。 李孝武笑着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掀开盖子,却见黄澄澄的锦布之中躺着一枚黑色的虎符。 贾瓒伸手将虎符拿在手中扫了几眼,笑了下,转身对身边的高顺与李孝武道:“我带着武宿卫前往剿匪,你们俩留在营内值守。” “遵命”,二人躬身一礼。 校场内,六千武宿卫官兵横平竖直,队列齐整,人人静默而立,仿佛六千尊不会移动的雕像一般,秩序井然,散发着极其骇人心魄的威势。 贾瓒步上点将台,双手高举虎符,喝道:“神京首善之地,逢山有盗,遇林藏贼,荒谬可笑至极,此乃前人不思进取之故,致使百姓饱受欺凌之苦。” “而今有圣上旨谕,命我等荡平四方贼寇,救黎民于水火,还京畿以乾坤。尔等苦训多日,便是等待此时之用,告诉我,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六千人的怒吼,仿佛汇聚成为一道直冲云霄的宝剑,似要斩尽世间一切罪恶。 士气高昂,军心可用,贾瓒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全体都有,目标,神兔岭,出发!” 六千士兵从军营内鱼贯而出,往北面行军而去。 神兔岭地处长安北部,隶属于淳化县管辖,距离长安二百余里。 关中平原乃是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武宿卫出了长安地界途经泾阳县,一路望去,皆是金灿灿的麦田。 现在已经到了粮食收割的季节,田间地头中,皆是衣着破旧、骨瘦如柴的农夫,领着老婆孩子,挥舞着镰刀收割粮食。 虽然这些粮食有很大一部分,都要上交给朝廷,余下的部分还要被地方官府和乡绅地主再剥一层皮,落到手里的也只不过能勉勉强强填饱肚子而已。 但他们脸上,还是洋溢着丰收的喜悦之情。 有饭吃,总比一家老小饿死来的强。 官道上,武宿卫士卒迈着步伐急行军。 道路两边的农夫无不望之色变,纷纷丢下手中农具,拉着身边的老婆孩子双膝跪地,瑟瑟发抖。 京营分离出了一个折冲军的消息,也只是在长安城及其周边一小部分乡镇之中流传,稍远一些的地方,哪里能分得清什么折冲军与京营。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在他们眼里,只要是朝廷的军队,就都没一个好东西。 碍于京营在京畿地区的赫赫凶名,连带着武宿卫一道农夫被视为匪兵。 望着这些如同遇见了恶鬼一般的农夫,骑在高头大马上,走在队伍最前列的贾瓒心里很是无奈。 他很清楚,在封建时代,官兵在百姓的眼里,就是这般的恶劣。 没有实打实的成绩在前,便是再任他如何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朝廷官兵在百姓心中的共识。 忽然,路边的麦田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 “吁”,贾瓒手疾眼快,急忙止住胯下战马。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瘦弱男孩,愣怔的望着从自己眼前落下的马蹄。 “大胆!”身边的王虎立即抽出手中兵刃,大喝一声。 军队行进途中,凡是意图阻拦队伍前进之人,杀无赦。 这是大梁开国之时便定下的铁律。 男孩似是被吓傻了一般,张着嘴呆呆的望着面前骑在马上的贾瓒。 “狗儿!!!” 路旁一女子哭喊着跑了出来,上前一把将男孩揽在了身后,双膝跪地,不住的磕头,嘴里喊道:“军爷饶命,我儿不是有意阻拦军爷的,求军爷饶命。” 第111章 抵达 王虎愣愣的望着母子,悄悄的把手里的兵刃插回了刀鞘。 他又不是什么嗜杀的变态,方才也不过是条件反射的吼了一嗓子而已。 贾瓒瞧了一眼朝自己叩首的母子,英武俊丽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扭头闻向李南:“咱们走了多远了?” 李南抬头了望了一番,道:“方才入泾阳县地界,大概已经走了四十余里。” 一边听着,贾瓒一边心中默默盘算。 四十余里,也就是二十公里出头。 抬头望了下日头,估约眼下应该是在上午十点至十一点之间。 如此换算下来,武宿卫一天可以行军四十公里左右。 这个速度若是放到后世,其实并不优秀,甚至只能算得上是部队的步兵常规行军速度。 但是考虑到后世军人身体素质与营养摄入,普遍超过了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口肉的武宿卫士卒,这么一看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即便放眼史书,武宿卫的行军速度依旧可圈可点。 而且贾瓒扭头仔细观瞧,在连续跑了一个上午的情况下,士卒们也只是脸上略显疲态而已,明显还有余力。 如果是不顾一切全力行军的话,日行百里以上绝对不在话下。 更何况有系统在,他麾下士卒还可以进行升级强化,每次升级,都可以全方位的提升士卒的身体素质。 想到这里,贾瓒不禁满意的点点头,对身边吩咐道:“传我命令,就地休息半个时辰,不可叨扰百姓,时间一到,立即开拔。” 此番前往子午岭剿匪,不仅要查看武宿卫的战斗力,对于行军速度,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考察项目。 他想看看,如何才能使得 “是”,众将领命,自有传令官往后方疾驰而去。 吩咐过后,贾瓒翻身下了战马,对那农妇道:“带你儿子回去吧,日后要当心,再有下次,便不会有这般好运了。” 农妇大喜,连忙拉着儿子对贾瓒叩了几个头,小心翼翼的离去。 远处的农夫们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整个队伍停了下来,顿时大惊失色,以为他们又要抢东西,吓得连连后退。 但稍一观察之下,却又发觉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只见这支队伍停下后,就地坐在官道两旁,取出随身的水壶干粮,默默的吃喝起来,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这让周遭的百姓们啧啧称奇。 以往来的官兵,哪一回不是要钱要粮,凡是拿不出来便是一顿好打。 怎么这支队伍,跟以往的那些,不大一样呢。 就在一众百姓们或惊诧,或不解的目光中,半个时辰后,武宿卫按时启程,继续前往淳于县。 两天后,上午时分。 淳化县城门之外,知县戴枞率领着一众属官,顶着大太阳站在护城河外头,等待着迎接贾瓒。 戴枞带着乌纱帽的头上冒着汗珠,神情紧张,不时的往官道上张望着。 他们是昨日突然收到了兵部发来的信函,说是朝廷派了兵马过来剿匪,让他们做好准备工作。 初时戴枞还不以为意,朝廷派兵过来剿匪,哪一回能成功剿掉了,到头来还不是灰溜溜的回去。 但一看来的人是贾瓒,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贾瓒之名,他简直如雷贯耳。 人的名树的影,贾瓒威名之盛,由不得他不重视。 “大人,不必惊慌,已经有人过去通知山上了”,身边站着的师爷上前凑过身子,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戴枞点点头,脸却依然紧绷着,不见有半点的放松。 神兔岭的山寨之所以屡次让朝廷军吃瘪,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出在了他这个知县的身上。 他与神兔岭的匪徒早就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每次朝廷前来剿匪,他便会率先将朝廷上山路线透露出去,否则区区山匪,便是再能打也扛不住屡次围剿。 只是这一回与以往不同,带兵前来的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若是一个弄不好真的让他们给攻破了山寨,指不定会把他也给揪出来。 师爷见戴枞担忧的表情,眼珠子转了几圈,又凑上前去,在他耳畔耳语了几句。 戴枞脸色大变,惊诧的望向了师爷,结巴道:“你……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师爷打开手中折扇,满脸的阴笑道:“此乃不得已而为之,以这位贾大人的能耐,讲实话,小的不认为山上的人是他的对手。” 戴枞拿手点了他几下,背着双手原地来回踱步,很是纠结。 仔细思量了一番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招来师爷,压低了声量道:“就依你说的去办,记得小心行事,不可露出马脚。” “大人放心,保证不会被人察觉到”,师爷笑着一礼,转身往县城里跑去。 没多久,远方尘土飞扬。 早已等待多时的戴枞连忙招呼属下站好,自己站在人群前头,脸上挂着笑容迎接贾瓒的到来。 但却见武宿卫行至护城河不远处,便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一点也没有理会他们。 命人上前一问才得知,贾瓒一点都没有要入城的意思,武宿卫只是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便要开拔上山。 戴枞心中焦急无比,贾瓒不入城,他准备的后手还怎么用得上。 连忙带人上前,以设宴款待诸将为由,请求见贾瓒一面。 营地内,贾瓒正指挥着士卒扎营,便有人前来报告,说淳于县县令戴枞求见。 听到是淳化县县令,贾瓒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 先前研究子午岭山匪之时,他便奇怪,区区两个营寨,携老扶幼的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余人,是怎么屡次打败朝廷派来围剿的军队的。 后来稍稍一想,这个淳化县的县令恐怕脱不了干系。 这两处山寨皆处在淳化县管辖之内,依目前大梁官员的德操,干出官匪勾结的事,他一点也不会意外。 “就说明日还要上山,我便不入城了,让他回去吧”,贾瓒对这种人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待剿灭了山匪,掌握了证据之后,再捎带手连这家伙也给收拾了。 侍从领命而去。 贾瓒站在原地,摸着下巴仔细思量了一番后,伸手将李南给招呼了过来。 “大人”,李南躬身行礼。 “明日你带着一千人,守在入山必经之路上,若是有人马从县城上山,不论他们是做什么的,当即拿下,如遇反抗,格杀勿论”,贾瓒杀气腾腾的说到。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更何况是关系到自身的身家性命。 这个戴枞如果真的与山上的山匪有所勾连,必然会采取动作,一旦发现大事不妙,未必就没有狗急跳墙的可能。 李南也不多嘴,躬身应下。 营门外,戴枞焦虑的等待着传话。 没过多久,营内跑出来一侍卫,道:“我家将军说了,明日还要入山剿匪,便不入城了,戴大人请回吧。” 说罢,不再理会他,转身回营内去了。 戴枞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贾瓒不入城,哪怕他准备的再充分,也无用武之地。 但他又不敢强行入营,在门口转了半天,只得悻悻离去。 第112章 埋伏 在淳化县城附近休整一晚后。 第二天一早,武宿卫便拔营启程,径直往山上而去。 城墙上,戴枞望着秩序井然的武宿卫,脸色极为难看。 这般训练有素的军队,显然是朝廷精锐,看来朝廷对于子午岭的山匪,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把手里的王牌给用了出来。 此时,他很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鬼迷心窍,答应跟那群山匪合作呢,老老实实的当自己的朝廷命官不好吗。 “大……大人……咱们怎么办……”,师爷没了昨日的泰然自若,脸上带着惧色,惊慌的问道。 戴枞冷若冰霜的斜眼望着他。 就是这个家伙,若不是他死命的相劝,自己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地步。 “大……大人……”,师爷被他瞧的心里发颤,吞了口唾沫后退了两步。 戴枞对左右吩咐道:“来呀,此人私通山匪,蒙蔽上听,罪无可恕,将他押入大牢,即刻问斩。” 大梁的知县是有权判处死刑的,但要留下卷宗,层层上报到刑部。 每年末尾,刑部会审核一年里发生的所有命案,若发现判处有问题,便会派人去当地重审此案,判处的知县若是有贪赃违法之处,也会被追责。 但到了如今,制度早已混乱不堪,刑部每年末尾审核,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大致翻看一下草草了事罢了。 周遭的县衙为之一惊,却也不敢违抗命令,上前将师爷给绑起来拖了下去。 “戴枞,这些年我帮你挣了这么多银子,你却过河拆桥,你枉为儒家门生,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师爷的怒吼声在城墙上回荡着。 凡是听到喊话的士卒,无不低下头来,装作没有听见。 “哼,死到临头,竟还敢诬陷本官,简直罪不容诛”,戴枞冷声说道。 收拾了师爷之后,他转头望向早已离去的武宿卫,心中还是不放心。 即便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了师爷头上,但他与山寨中往来的书信作不了假。 一旦山寨被破,让贾瓒得到了这些舒心,便是他如何狡辩,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 到头来也是一死,既然如此,何不赌上一把。 赌赢了,他能平安无事,继续做自己这个县令。 赌输了,他身死名裂,家产被充公不说,家眷说不定也要被送去教坊司,永世不得翻身。 “来人,命城中守军与县衙衙役集合,咱们上山帮衬朝廷剿灭山匪”,他厉声吩咐道。 淳化区区一个县城,守军不过三百余人,加上衙役也不过七百多,远远不足以与武宿卫相比。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得冒险一搏。 再说,人少怎么了,趁着武宿卫攻打山寨的关键时刻,自己这边反手一刀,说不定还真能赌赢呢。 知县是没有调兵权的,戴枞名义上能指挥的动的人马,也就只有县衙的几百号衙役。 但戴枞与神兔岭山匪勾结之后,自己吃肉,也不忘别人。 在他的努力之下,淳化县的两个百户所百户也被他给拖下了水,时间一长,便为他所用,以他马首是瞻。 人手在城门外集结完毕后,戴枞把两个百户单独拉到了一边,说明了此番的真实意图。 两人均被吓了一大跳。 袭击军队基本被视为谋反,一旦透露了出去,怕不是要被夷三族。 但戴枞却不以为然的劝他们两个,官匪勾结为祸乡里,也是一条重罪,即便不被夷三族,也相差不远,既然如此,为何不奋死一搏。 在他的威逼利诱之下,两人最终也狠下了心,答应跟着戴枞干这一票。 城门口,戴枞换下了宽大的官服,改为一身劲装,神色肃穆的带着人马上山了。 山道两旁的丛林里,李南带着手下隐藏着。 没多久,有撒出去的斥候飞奔而来,喜道:“大人,山道上来了一队人马,看其衣着,应是县城里的守军与衙役。” 李南冷笑连连,果然不出大人所料,这个县令确实有问题。 昨日贾瓒吩咐下来之后,他虽然没有多问,但也多多少少猜测了一些出来。 “来五十人与我下到山道上等着他们,一旦他们有所异动,你们即刻动手,如遇反抗,杀无赦”,李南杀气腾腾的吩咐道。 “是” 另一边,戴枞带着人走在山道上。 走过一个弯道之后,忽然见不远处李南等人正守在路上。 戴枞心头一惊,待看清李南只有几十人之后,便放下心来。 区区几十人而已,不足为虑。 两拨人马相遇,戴枞翻身下马,满脸堆笑拱手道:“不知这位将军官居何职,未曾得面,有失礼数,还望将军海涵。” 李南面无表情的道:“本将李南,忝为折冲军武宿卫副指挥使。” “原来是李将军,下官有礼”,戴枞连忙躬身行礼。 大梁虽然重文轻武,但李南身为武宿卫副指挥使,乃是从四品武官,远高于他这个七品知县,因此他还是要主动行礼。 “知县大人带着人上山,所为何事?”李南懒得与他多嘴,直接了当的问道。 戴枞呵呵一笑,拱手道:“神兔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下官忧心贾大人,便带着县中人手,看看能不能支援一二。” “不必了,知县大人请回吧”,李南生硬的说道。 戴枞见他语气很是不善,心中暗骂,对身边的两个百户使了个眼色,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躬身道:“好,好,下官这就走,这就……” 话还未说完,他身边的其中一个百户忽然暴起,抽出兵刃砍向李南。 “区区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李南冷笑连连,闪电般的抽出大刀,一把斩开了劈来的兵刃。 戴枞拼了命的往后退,嘴里不断招呼道:“此人非是朝廷命官,乃是山匪假扮的,给我杀了他们,事后我定向朝廷为其尔等请功。” 周遭的守军和衙役们不明所以,迷迷糊糊的抽出兵刃上前。 山上埋伏的人手见状,立即从隐藏处冒头,直直的冲下山来。 忽然冒出的伏兵,使得本就没什么战意的守军和衙役,顿时肝胆俱裂,连打都没打,手中的兵刃仿佛烫手一般,往地上一扔,跪地乞降。 戴枞极其败坏,不断的叫骂抽打着身边的人,却依旧无济于事。 这转眼的功夫,前头李南等人已经把胆敢动手的人杀了个干净,等往这边望来,却只见跪了一地的人,唯独一个戴枞还在歇斯底里的叫骂着。 李南很是失望的摇摇头。 本以为能大杀一通,谁知刚开了个头,便已经结束。 第113章 攻破 “大人,怎么办?”身边有人凑过来对李南问道。 他很是烦躁的挠挠脸,挥手道:“收缴所有兵器,押着他们回县城。”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俘虏,转头再去跟上大部队已经不现实,自己等人还是回县城等着吧。 一干人等被收缴了兵器之后,静静的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戴枞被五花大绑,抬到了李南面前。 “知县大人,你可知袭击军队,是什么罪名吗?”李南冷声问道。 戴枞如丧考妣,帽子也不知丢到了何处,头发披散着,很是狼狈的跪在地上。 像是没有听见李南问话一般,一言不发。 李南往旁边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天下就是有你这等为非作歹的恶官,才便成了这副样子,似你这等人,便是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但戴枞依旧不为所动,傻了一样跪在地上任他喝骂。 李南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理会他,对左右吩咐道:“带上他,咱们回县城。” 另一边,正在行军的贾瓒,突然收到了招募点数增加的信息,悠然一笑,心知那个县令果然如他所料,狗急跳墙了。 区区一个县令,自然没那么大的能量庇护的住这帮山匪,背后肯定还有人。 就是不知道,这回会把谁给牵扯进来。 思索之间,便有斥候回报,已经清除了前往的山匪暗探。 贾瓒点头,下令全速前进,力求打山匪一个措手不及。 …… 神兔岭上,云雾之间,一处山寨若隐若现。 此山寨建在半山腰上,三面皆被土垛石木垒砌而成的简易寨墙包围,高约丈许,寨后是一处数十米深的山谷,由于此处朝着悬崖,因此并未建寨墙。 寨前唯有一条可供约三人并行的山道,堪称易守难攻。 聚义厅内,十余人正袒胸露乳的齐聚一堂,搂着怀中衣着单薄破旧的女子们上下其手,饮酒作乐,放声高歌。 那些女子们年龄有大有小,大的约在二十四五,小的则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左右。 人人皆是目光呆滞,表情僵硬,身上破旧衣衫遮掩不住的皮肤上满是伤痕淤青,显然遭受了不少的虐待。 厅内中央高处,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好汉厅”三个字。 匾额之下,一人高马大的汉子坐在椅子上,怀中搂着两名少女,双手在她们身上不住的抚动着,大笑道:“兄弟们,过不过瘾?” 众人齐声喝道:“过瘾,多谢大当家。” “哈哈哈”,大当家大笑几声,手上动作不停,道:“过瘾是过瘾了,但也别忘了,咱们上山来,就是因为那些狗官为非作歹,咱们可不能学他们,一定要惩奸除恶,为民做主。” “对对对,惩奸除恶,为民做主”,众人搂着怀中女子,大笑道。 正在众人纵情享乐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道惊呼:“大爷,诸位爷爷们,不好了,官兵打上门来了。” “什么?”,大当家惊诧万分,放开怀里的女人站起身来,讶然道:“怎么没有半点消息?” 昨日得到了戴枞的来信后,他便将手中的探子撒了出去,让寨中的弟兄们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官兵自己上门。 谁曾想人家都已经到了寨子前,自己这边才反应过来。 “山林里那帮小子是干什么吃的?”有人怒喝道。 大当家摆摆手,神色镇定的道:“老二,你先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打退了官兵再追责也不迟。” “对,官兵而已,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一人站了出来笑道。 官兵几次三番被他们打败,众人早已对官兵建立了心理优势。 “老三说的对,官兵而已,抄家伙干他们”,大当家一挥手,豪气干云的笑道。 众人齐声叫好,将怀中女子扔到地上,纷纷抄起兵器,往厅外冲去。 厅内,众女子三三两两的从地上爬起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山寨中央的空地上,寨中所有青壮都已经聚集在此。 大当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简单的说了几句鼓舞人心的话,开始分配人手。 山寨的木制寨墙上,山匪们弯弓搭箭,手持兵刃,严阵以待,静待官兵来袭。 寨前的山路上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大当家也不着急,提着一柄长刀坐在椅子上,悠闲的望着山中云雾。 然而,半个时辰后,山道上别说人了,便是鬼都没有一只。 渐渐的,山匪们被鼓舞起来的心气儿,被磨掉了不少,人群之中开始有了些许骚动。 大当家也觉得不大对劲,伸手将前来报信的人招了过来。 “你亲眼看到官兵带着人来了?” 那人连连点头,肯定的道:“我亲眼看见的,好家伙,一大长串,人可多了。” 大当家挥挥手让他下去,皱着眉头望着山道,心头莫名的有些不安。 今天这事,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 先是己方没有得到半点具体消息,后有看到来人,却此时又不见人影。 以往官兵上门,不是在山道上便被他们埋伏,便是在围着寨墙猛攻,何时有过这种情况出现。 他本是泼皮无赖,一天书也不曾读过,指挥起人来只知道直来直往,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情景,着实让他有种无处发力的憋屈感。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直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的山匪们,终于按耐不住,将手中的兵器放到一旁,席地而坐,纷纷抱怨了起来。 大当家无奈,只得尽力安抚山匪们,并派出人手出寨去打探。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见山寨后头传来一阵厮杀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官兵,手持兵刃,大肆砍杀着毫无准备的匪兵们。 “他们从哪冒出来的”,二当家被吓的肝胆俱裂。 “别管这些了,他们人不多,赶紧把他们给我灭了”,大当家气急败坏的吼道。 在他的指挥下,匪兵们抄起兵器,嚎叫着冲向官兵。 他们一走,寨墙上便空了许多。 大当家站在寨墙上,手舞足蹈的指挥着寨子里的手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雷鸣般的脚步声。 待他回头望去,却见山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兵,正急促的冲了上来。 最前头的一排人,还抱着个圆木,显然是用来撞开寨门所用。 “不好,回来,快回来”,大当家这才发觉自己中计,连忙指挥手下回到寨墙上。 但寨中的官兵战斗力极其恐怖,虽然人数只有约一百余人,但却追着数倍于己的匪兵砍,杀的匪兵哭爹喊娘,完全顾不上大当家的呼喊。 在大当家绝望的目光之中,寨门没有抵抗多久,轰隆一声倒地。 第114章 处理 聚义厅内。 贾瓒一身玄色劲装,背着双手,昂头打量着头顶上的匾额,神色淡然。 周身不见丝毫的杀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带兵出来剿匪的将军,更像是一个出城游玩的富家公子。 匾额之下,神色紧张的女人们跪坐在地抱成一团,神色紧张的望着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 她们知道来的是官兵,但更知道官兵都是些什么德行。 除了不烧杀抢掠以外,基本也与山匪相差不远。 她们聚在一团,生怕自己刚离狼巢又落虎口,面临新一轮的凌辱。 在贾瓒身后,山寨的大当家、二当家以及一众山寨高层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被一众武宿卫官兵怒目而视。 厅外的空地上,活下来的山匪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官兵如神兵天降一般忽然出现,将他们杀的魂飞胆裂,在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便丢下了兵器跪地乞降。 “好汉?” 贾瓒低眸扫了一眼凄惨的众女,冷笑连连。 真是讽刺。 他转身对身后跪着的大当家等人叹道:“听说你们很能打,我才使了些计策,早知道你们也就这副德行,我何必要废这么大的力气?” 大当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屑,怒吼着要挣扎起来,却被身后的武宿卫士卒给死死按住。 “有本事把我们放开,咱们真刀真枪干一把,偷袭得胜,算什么英雄好汉?” 贾瓒却并未理会他的话。 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头发,面带杀意的开口道:“你和淳化知县的通信放在了何处?” 大当家未想到他突然问起了这个,顿时一愣,道:“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贾瓒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会问第二遍,你把信放哪了?” “呵呵呵,你是傻子不成,我是匪,你是兵,我为何要告诉你?”大当家嚣张的大笑道。 贾瓒轻笑了下,松开了他的脑袋,对压制着大当家的士卒挥手道:“拉出去,斩下他的四肢,挂在大门上让他吹吹风。” 士卒当即抓着大当家往外拖,一点也像是在做戏的样子。 其余山匪头目顿时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这位爷这般年轻,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为何手段如此残忍? 大当家这时终于感到害怕了,被拖走的过程中惊慌的喊道:“大人!大人!我说!我全都说!” 出来干这行的,早就已经将生死看淡了,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但是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手段,着实是令他胆颤。 他一个大当家,向来在山寨里作威作福,现在被削成人棍,当着以前的手下被挂在了大门上惨叫,不仅仅是对他身体上的折磨,更是灵魂层面的羞辱。 “现在才说,晚了”,贾瓒挥手示意士卒将他拖下去。 很快,厅外传来一阵凄厉无比、让人直冒鸡皮疙瘩的痛苦叫声。 几个士兵提着大当家的四肢回来,扔在了山匪头目前面,躬身道:“大人,行刑完毕。” 众头目望着地上冒着血、还在抽搐的四肢,耳畔听着外头大当家不住的惨叫,心中恶寒无比。 这个年轻将军看上去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怎么比他们还要凶残。 收拾了大当家,贾瓒又望向跪在一旁的二当家,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 二当家身形猛地一颤,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的道:“我……大人……我……” “看来你也不打算说,拖下去,一样的处理,挂到大门上让他们吹风”,贾瓒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士卒立即又将二当家往外拖。 二当家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声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小的是真不知道啊……大人饶命……” 同样的,随着一声惨叫,二当家的四肢也被拿回来扔在了地上。 望着这一地的残肢,哪怕是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也被吓的胆战心摇,不住的叩头,嘴里喊着饶命。 贾瓒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目光来回扫动,最终停留在了另一个头目身上,瞧他跪的位置,应该是三当家。 见他正望着自己,三当家拼命的控制自己僵硬的脸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还未等他开口问,便主动道:“大人……我知道,我在偶然间曾经撞见过一回,大当家鬼鬼祟祟的打开了一个暗格,就在他的寝房,大人让人带我过去,我去给大人去取。” 贾瓒笑着点点头,对他身后的士卒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押着此人去取信。 忙完了这些,贾瓒又转身面向那些女子们。 她们早就被贾瓒的手段吓的面色惨白,此时见他又望向了自己,顿时惊呼一片。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道:“你们不必害怕,我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无法无天的匪徒,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一会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县城,官府会按原籍所在将你们送返家乡的。” 这些女子们这才止住了尖叫,怯生生的望着他,小心的道谢:“多……多谢大人……” 贾瓒点点头,朝她们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但他身后地上的残肢与血污,让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嗜杀的变态,引得诸女又缩了缩身子。 这时,王虎突然道:“大人,剩下的那些人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未等贾瓒开口,那些女子们有人鼓起勇气出声道:“大人,这些人恶事做尽,我们家中皆有亲人死于他们手中,但求大人能给我们一个手刃仇敌的机会。” 此言一出,剩下的女子们纷纷同意,跪地叩首道:“求大人让我们手刃仇敌。” 贾瓒微微蹙眉,冷冷的说道:“不行” 开什么玩笑,他来剿匪就是为了拿点数的,让她们杀了,点数岂不是飞了? 见他拒绝,女子们很是失望,却也不敢多言,只得默默的低下了头。 却见贾瓒拒绝她们的请求后,又道:“不过,可以给你们一个指认的机会,外头凡是与你们有仇的,皆可指认出来,士卒会帮忙料理。” 左右那群人他一个都不打算留下,还不如给她们一个报仇的机会。 “多谢大人恩典,多谢大人恩典”,众女子明白,这是他的最大让步了,叩首道谢。 虽然没能亲手杀了那些畜生,但能亲眼看到他们去死,也算了却了心愿。 女子们朝着贾瓒叩了几首,站起身来,跟着士卒们出去。 却见凡是被她们指到的山匪,均被士卒拖到山寨后的悬崖边,一刀捅穿胸膛,扔了下去,周而复始。 第115章 返回 山寨里不止是只有山匪,还有些是被掳到山上,用来干些力气活的普通村民。 他们与那些女子一起,跟着按照贾瓒的命令分出人手被送往山下。 空地上,贾瓒手里拿着一些信件仔细翻看,不由得笑了下。 上面清晰的描述了历次剿匪的人数,与上山的路线。 就凭借这些,那个知县便死定了。 说不定还能借着此事,给庞弘那个老家伙找点麻烦也说不定。 贾瓒摸着下巴想着。 “大人,剩下的这些怎么办?”王虎拱手道。 贾瓒望了一眼空地上的人,冷声道:“他们不用那么麻烦,拿绳子捆结实了,塞到他们的‘好汉厅’里,一把火全烧了。” 就这些无用的俘虏,杀他们都嫌弃会磨损自己刀,还是直接烧死比较轻松。 “是”,王虎一拱手,转身安排去了。 没过多久,山寨燃起熊熊大火,其中还夹杂着山匪们的惨叫声。 不一会,叫声停止,唯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在子午岭赫赫有名的神兔岭山寨,就这么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全部剿灭,付之一炬。 烧了山寨之后,武宿卫并未回淳化,而是继续朝北行军,前往下一个地点。 五日之后。 另一处山寨之中,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到处都是断肢残尸。 正厅中,贾瓒坐在中央铺有虎皮的座椅上,查看着此次出征剿匪的收获。 两处山寨,共计收获招募点两千四百多点,加上先前余下的一千多点,现在手里有三千六百多招募点。 此次带出来的武宿卫中,有九百多人升到了二级系统兵。 没办法,僧多粥少,拢共一个寨子也不过才一千多人,哪里够六千人分的。 除去系统的收获外,共计缴获现银十三万两,粮食珠宝无计,解救无辜百姓二百余人。 武宿卫自身无人死亡,只有二百余人受了伤,得益于贾瓒先前定下的战场抢救条例,均无性命之忧。 总体来说,此次剿匪虽然收获不算太多,但从验证训练成果的角度来看,还算令人满意。 此行也充分验证了折冲军条例的先进性和可行性。 在亲眼见识到了武宿卫的战斗力之后,后面的剿匪工作,他也就不必大包大揽,通通扔给高顺去处理即可。 厅外,王虎迈着步伐进来,拱手道:“大人,行刑完毕。” 与神兔岭的那些山匪一样,此处的山匪也一个没留,全部就此处死。 “嗯”,贾瓒点点头,站起身来吩咐道:“走吧,回淳化。” 那里还有个县令需要处理。 寨门外,武宿卫官兵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身后是一片在烈火中浓烟滚滚的山寨。 五日后的傍晚。 李南率领着手下在城门外等候。 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 护城河周边,有大批的淳化百姓在此围观。 自前些日子,李南将淳化知县戴枞押解回来之后,小小的淳化县城顿时引发了轰动。 一个底线低到能与山匪勾结的知县,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官员。 正应了那句话,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官司都没问题。 这也使得整个淳化县青皮横行,乌烟瘴气。 敲诈勒索、掠夺妇女等等犯罪行为屡见不鲜,只要肯花钱,戴大人一概不管。 让人着实难以相信,这里竟是个距离神都长安不过二百余里的县城。 正因如此,当戴枞被押回淳化之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敲锣打鼓,以庆祝戴大人被抓,仿佛过年了一般。 李南将戴枞关在了县衙大牢,等待贾瓒回来之后发落,又将淳化县的县丞找来,命他在新的知县到任之前,暂时接替知县的工作。 原本以为在城中吃吃喝喝,等着武宿卫大部队就行,谁知还没过几日,便有一个锦衣府的人拿着驾贴找上了门来,便是这个年轻的男子。 不一会儿,远处官道上出现一队黑点,正急速往这边而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轰隆的脚步声。 年轻男子手搭凉棚,仔细观望,口中啧啧称奇,赞道:“贾大人无愧于国之栋梁之名,此军整训时日尚短,竟有如此雄伟之相,其余各军多不及也。” 李南微微一笑,与有荣焉。 那当然,我折冲军,岂是那些土鸡瓦狗能比得了的? 很快,贾瓒骑着高头大马,领着队伍来到了众人面前。 李南和身后的武宿卫将官、年轻男子,以及淳化县吏员皆大礼参拜,迎接贾瓒凯旋。 他们一跪,周遭的百姓们也都跟着跪了下去,高声疾呼:“多谢大人为民除害!” 这些百姓倒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贾瓒。 子午岭两处山寨为祸此地甚久,无人能制,嚣张至极,除了没有公然攻打县城以外,其余的村庄被祸祸惨了。 再加上知县戴枞不当人,拼了命的可持续性竭泽而渔,若不是还对朝廷有一丝畏惧之心,百姓们怕不是早就揭竿而起。 如今贾瓒一来,直接将困扰淳化百姓多年的祸患,一下子去了个干净,百姓们如何不感激于他。 贾瓒环视一圈,对李南等人虚扶道:“诸位请起。” 又对周围拱手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也都请起吧。” 百姓们高呼:“多谢大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见礼之后,李南走上前去,扶着贾瓒从马上下来,躬身道:“大人,戴枞图谋不轨,欲率兵袭击我部,现已被卑职关在大牢之中,就等着大人发落。” “嗯”,贾瓒点点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干的不错。” “大人过奖”,李南依旧还是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只是眼底之中有了一丝喜色。 那年轻人瞅准时机,上前作揖道:“下官锦衣府驻京兆卫所镇抚使赵万,参见贾大人。” 大梁两京十三省,上至府州,下至郡县皆有锦衣府驻扎,每一县都设一百户所,有人口较多的县还会设多个百户所。 每府设一千户所,但名为千户,其实际人数视辖区内有多少县而定,无具体标准。 往上一级为卫所,负责省一级的锦衣府事务,设镇抚使一名。 其中京畿地区和金陵地区比较特殊,分别为南北二都,因此各驻扎一个卫所。 京畿地区称京兆府卫所,有时也被称为顺天府卫所,金陵地区为应天府卫所。 正是因为以这种方式渗入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这才铸就了锦衣府独步天下的情报能力。 当然,情报归情报,上头的人听与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贾瓒上下打量了赵万一番,一点也没跟他客气,冷眼道:“堂堂天子脚下,朝堂衮衮诸公眼前,淳化知县与山匪苟合,为祸一方,你锦衣府竟然一无所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这……”,赵万额头上的冷汗唰的一声冒了出来。 若是换了旁人在他面前讲出这话,高低他得安排个诬陷发配抄家一条龙套餐。 但在这位爷面前,他只能当个孙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现在谁不知道贾瓒是万岁爷跟前得红人,而且和锦衣府指挥使忠顺王关系极好。 任他如何骂,自己也只能唾面自干,而且还得笑脸相迎。 第116章 我做错了吗? 赵万的心里很是委屈。 他这个镇抚使上任还不足两个月,连屁股都没坐热,光是长安城周边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能顾得上淳化这么个地方。 可这话他若是说出口,反倒是让人觉得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平白惹人厌恶。 憋了半天,赵万垂下脑袋,愧声道:“下官失职,惭愧。” 先低头认错再说,左右上面也知道他是新到任的,不会就此事过于难为他。 “哼”,贾瓒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一甩袖子往城里走去。 淳化县县衙。 “公正无私”的匾额之下,贾瓒一身劲装,端坐在大堂案后,星眉剑目的脸上满是寒霜,一拍惊堂木,喝道:“带犯官戴枞” 他身为武职,原本无权抓捕审讯戴枞。 但赵万这不是在这吗。 锦衣府虽然理论上也没有权力直接抓捕朝廷命官,但是那也只是理论上。 打从太祖朝至今,锦衣府抓人,哪个有胆子敢跳出来说三道四。 再说之所以赵万堂堂京兆府镇抚使,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淳化来,就是为了处理此事。 贾瓒率兵出城剿匪,一举一动自然牵动着朝堂之上诸多人的心。 戴枞率兵进山,被李南给拿下押了回来,这事经锦衣府的渠道,很快就传到了身在京城的赵万案前。 一看事关贾瓒,他不敢怠慢,层层上报,很快得到命令,让他连夜赶往淳化,待贾瓒归来之后协助他审理此案。 其实说是协助,他扮演的角色完全就是个见证人。 贾瓒面对他时无比强势,一手包办了所有,搞得他只能委屈巴巴的充当个书吏,记录案发及审讯经过,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威~武~” 喊威武的不是衙役,而是客串衙役的武宿卫士卒。 县衙大堂之内没有一个淳化县的吏员,只有一个赵万坐在了原本师爷的位子上,拿着纸笔记录。 戴枞在淳化为官多年,连此地守军都被他蛊惑,谁知道淳化的吏员里面有多少也涉案其中。 谨慎起见,所有淳化县吏员通通都要回避。 大堂之外围满了前来观审的百姓,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阵脚镣声传来,戴枞披散着头发,一身白色囚服,赤着双脚,表情木然的走了进来。 在大堂中央站定之后,他躬身拜了三拜,跪地叩首,口呼:“下官见过贾大人。” 贾瓒冷然道:“戴枞,你身为朝廷命官,贪赃枉法,勾结山匪,欲行不轨之事,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要说?” 戴枞抬头望了他一眼,笑道:“贾大人此言差矣,我勾结山匪,全无不轨之心,实则是为了淳化百姓,不得已而为之。” 堂外听审的百姓一听,顿时指着他破口大骂,群情激愤,若不是身在衙门,怕不是要冲进来将他一顿好打。 “苏静!” 贾瓒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待百姓们住声后,他望向戴枞,嘲讽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要听听戴大人的高见了。” 戴枞笑着摇头,道:“高见不敢说,下官敢问大人一句,当今百姓生计如何?” 贾瓒想了下,如实道:“近些年天灾不断,朝廷赋税颇重,百姓生计艰难。” “是了”,戴枞笑道:“子午山匪,自四年前聚集,朝廷多次围剿,反而越剿越大,下官敢问,这是为何?” “百姓困苦,为一口粮食,不得已铤而走险”,贾瓒依旧如实作答,不遮不掩。 戴枞大笑几声,道:“对,大人说的对,百姓活不下去,只能落草为寇,这也是子午岭山匪无法剿灭的病原所在……” 他顿了下,又问道:“大人可知,自四年前朝廷第一次剿匪惨败之后,子午岭又多了多少股山匪吗?” 贾瓒无言,轻轻的摇头。 “五个!”戴枞摊开手掌,伸出五根手指,大声喝道:“整整五个寨子,人数最多时多达八千。” 他放下手掌,又问道:“大人,朝廷兵马惨败,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回京城继续吃香喝辣,可百姓怎么办?近万人的山匪,让我淳化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脸涨的通红,大声吼道:“我一个七品芝麻官,我又能怎么办?” “为了不让事态失控,我只能在他们之中挑出几个寨子合作,使驱狼吞虎之计,让他们自相残杀,虽然最终留下了两个,但至少相比于陇山化平县,我淳化百姓至少还能有一条活路。” “大人学识广博,倒是说说,如今之事,是我做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堂外的百姓无不面面相觑。 以往在他们眼里,这戴枞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渣。 可是今天这么一听,似乎也有点道理。 相比较于陇山那边动不动就是屠庄灭村,他们至少还能活。 这么一说……这戴枞是个好官?我们冤枉了他? 百姓们一时之间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评断戴枞。 贾瓒冷笑了几声。 信件他已经全部看了一遍,这戴枞压根就是在胡说八道。 这番话,就像贾瓒前世看过的电视剧中,和珅与纪晓岚的忠奸之辩一样。 乍一听似乎的确有道理,但细细一分析完全就是屁话。 他是驱虎吞狼了,可他真的是为了淳化百姓着想吗? 恐怕是因为寨子太多,不好分赃而已吧。 若真如他所说,他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那他此处多年为官,淳化百姓为何提起他来,无不咬牙切齿。 还不是他下手太狠了,拼了命的压榨百姓,搜刮钱财。 这些银子哪去了?还不是落到了他戴大人的腰包里。 总体来说,这个戴枞是个有能力的有手腕的官员,但可惜的是,他的能力与手腕用在了邪路上。 贾瓒冷笑连连,指着戴枞道:“好你个巧舌如簧的戴枞,你若是能将这股劲头用在正道上,何苦要落得如今的下场。” “大人觉得我说的哪里不对?”戴枞问道。 贾瓒摇摇头,道:“你的说法,的确很对,若我是你,面临诸多聚啸山林的匪徒,可能也会采取与你同样的做法。” 戴枞顿时笑了起来。 但贾瓒却冷声道:“只可惜,我手里有你和两个山寨往来的书信。” 他伸手从案旁放着的盒子里抽出几封,拍在了桌子上,厉声喝道:“这里面每一封我都看过,两处山寨,每次下山劫掠所得,都有你戴大人的一份,这点你又如何解释?” “并且你还时常派人运送粮草上山,只凭这一点,本官判你个意图谋反都不为过。” “你还有脸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为了百姓,你倒是说说看,你为知县期间,为百姓做了什么好事?但凡你能说出一件来,本官便能饶你一命。” 一连串的提问,让戴枞不知如何作答,脸色很是难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第117章 我若晚生十年该有多好 堂外的百姓们逐渐反应了过来。 是啊,这家伙这些年可一点儿都没对他们手软,就这样的人,也算好官? 明白自己被人忽悠了,顿时又对戴枞破口大骂了起来。 面对民意汹汹,戴枞静静的跪在地上,充耳不闻。 “怎么?” 贾瓒笑道:“你无话可说了?” 戴枞惨然一笑,摇头不语。 贾瓒继续问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戴枞又是摇头,面色平静:“没有了,大人。” “不,你有!” 贾瓒往前凑了凑身子:“你区区一个知县,哪来这般大的能量,能在京畿之地兴风作浪?你的背后……是谁?” 一个小小的知县,不论死活对他都无影响,他的目标是戴枞背后的人。 戴枞眼睑抽动了几下,嘴唇蠕动着,似乎心中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却木然的摇摇头:“下官并无人撑腰,此事的确乃下官一人为之。” 但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更是让贾瓒验证了心中所想。 “呵呵呵” 他轻笑了几声,以蛊惑的语气道:“戴枞,你也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大梁律》里对于你所犯之罪,会有何等的刑罚。” 戴枞闭目无言,抿着嘴唇,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垂首不语。 “你要被斩首示众,你儿子要被发配边疆,你妻子女儿充入教坊司,受尽凌辱,永世不得翻身,你,可曾想过这些?”贾瓒继续说着。 随着他的话,戴枞身子不断的颤抖,随即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见他有所松动,贾瓒再接再厉,道:“只要你能如实招供,本官可以做主,宽大处理,你是死定了,但保下你妻子儿女还是没问题的。” “大人”,戴枞平复了情绪,用衣袖擦去脸上的眼泪,不住的摇头道:“你斗不过他们的,大人这是又何苦呢。” “斗不斗得过,便无需你来操心了”,贾瓒冷眼望着他。 戴枞直起身来,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番,忽然露出了笑容,语气十分复杂:“好,真好,我若是能晚生十年,早日遇到大人,也不至于自幼寒窗苦读,却最终落得个身死名裂的下场。” 他长长的叹了一声,道:“我身后之人,便是京兆府尹杜飞,至于他背后是谁,想必大人也能猜到,我便不再赘述了。” 接着他又想了下,补充道:“这些年来,我所得之银两,有多半都入了他的口袋,所剩银两,皆埋在了我府邸后院假山之下。” 贾瓒点点头,侧脸望向赵万,只见他正坐在师爷座上奋笔疾书,脸上尽是狂喜之色。 京兆尹杜飞,自上回被贾瓒给告发之后,便一直被关在诏狱之内,他的案子依旧处在调查之中。 由于案子至今尚无定论,那帮文官们盯的又紧,锦衣府不敢擅自用刑。 因此杜飞在诏狱内整日跟个没事人一样,吃好喝好。 就是每当闲着没事干时,便会扯着嗓子骂贾瓒,都快成诏狱里头一个风景了。 如今有了戴枞指认,那帮文官便是盯得再紧也没用了,锦衣府大可甩开手脚,给杜飞上上强度。 赵万飞快的写好罪状,拿到戴枞面前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戴枞草草的瞧上几眼,道:“没有,就这些了。” 此案证据确凿,嫌疑人也已经认罪伏法,贾瓒便一拍惊堂木,道:“犯官戴枞,任淳化县知县期间,知法犯法,收受贿赂,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敛财,严重破坏朝廷法度,又勾结山匪,为祸民间,罪大恶极。” “现革去你淳化县知县一职,押送回京,移送大理寺进一步审理。” 戴枞虽然官职不大,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贾瓒一个军中将领,与他不是一个系统。 虽说他扯了锦衣府的大旗,将其盖棺定罪,但具体处以什么刑罚,还是要由正儿八经的司法衙门去宣判。 至于戴枞妻女,他有告发之功在前,到时贾瓒再出面求情,于承东会顺坡借驴,卖他个面子的。 “犯官戴枞,认罪伏法”,戴枞无力的高呼一声,软软的叩倒在地。 随着戴枞的认罪,堂外百姓立即炸开,嘶声厉吼,手舞足蹈,似是打了打胜仗一般。 将戴枞定罪之后,贾瓒起身从案后走出,来到他身边,低眸望着他:“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有?” 他从地上缓缓抬起头来,笑着摇摇头,接着又想了下,道:“犯官只希望大人能够信守承诺。”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贾瓒淡然道。 虽说他从来都不算是一个好人,但也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违背承诺。 有武宿卫士卒上前,将他从地上架起来拖走。 正走到门口时,他忽然用脚撑住了门坎,止住了身子,转头对贾瓒道:“大人,临别之前,下官还要送你一句话。” “此树已经烂到了根,没救了,趁着还未连根倒地,还是另择良木吧。” “不然,只怕要不了多久,咱们便能在黄泉相见了。” 正在美滋滋的收拾着纸笔的赵万闻言,猛地脸色大变,转身指着他吼道:“你大胆!!!” 虽然没有明说,但戴枞话中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贾瓒伸手止住了赵万:“算了,将死之人,何必再节外生枝。” 赵万面目狰狞的望着戴枞,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冷哼一声,继续收拾自己的卷宗。 “优也好,烂也罢,我该做的事,终究还是要拼尽全力去做的”,贾瓒缓缓叹道。 他口中该做的,自然是李代桃僵,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可是在外人眼里,这是宁折不弯、向死而生的莫大气魄。 戴枞望向贾瓒眼神立时变的钦佩无比,深深的望了他一眼,郑重的朝他作揖,转身离去。 收拾好手头上的物品后,赵万走到他身边,躬身道:“贾大人,除了戴枞之外,淳化县其余涉案吏员,是否立即传讯。” 贾瓒淡笑道:“这些小虾米,我就不亲自审理了,由你来审吧,年轻人还是要历练历练,老躲在别人身后怎么能行呢?” 满满的一副老前辈指点后辈的模样。 赵万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满脸陪笑:“是是,贾大人说的是。” 忽然,他的笑容滞在了脸上,愣愣的望向贾瓒,暗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二十吧,我他娘的若是成亲早点,当你爹都够了,怎么搞得我跟你小辈一样。” 他今年都三十三了…… 贾瓒“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双手背在身后,一摇一晃的往衙门后院走去。 第118章 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翌日一早,贾瓒带兵启程返回京城,赵万则是需要继续审讯淳化的吏员,还需等上几日再走。 又经过两天的行军之后,终于回到了西郊大营。 简单处理一下遗留下来的军务后,又嘱咐高顺,待武宿卫休整几日后,便由他带领前往蓝田、长安二县,将秦岭的山匪清剿掉。 日已西沉,天色渐渐暗淡。 荣国府。 青石铺径,垂柳依依,盏盏灯笼随风摆动,投下斑驳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摇曳着,平添了几分诗意。 周瑞家的捧着锦盒走过石板路,径直往黛玉房中而来。 在门口站定,她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给姑娘戴呢。” 房内,黛玉两手白玉小手正拿着个九连环把玩着,贾宝玉坐在一旁,伸长了脖子仔细瞧着。 两人听见声音,抬头望去,便见周瑞家的掀开珠帘,笑着走了进来。 “什么花,拿来给我”,贾宝玉起身上前,掀开了锦盒,从中取出一朵来观瞧,失望的撇撇嘴。 他生在富贵的荣国府,奇珍异宝见过的数不胜数,区区两朵宫花,着实提不起多大兴趣。 随意的伸手递给旁边的黛玉。 黛玉接过花来,仔细瞧了两眼,歪着螓首问道:“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周瑞家的笑道:“各位姑娘都有了,这两支是姑娘的了。” “呵”,黛玉仙姿佚貌的俏脸上露出几分自嘲之色:“我就说,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说着便将宫花扔回了锦盒。 周瑞家的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在了脸上,莫名其妙的望向坐在一旁的贾宝玉。 这位大小姐又发了什么癔症? 贾宝玉脸上苦笑了下,望了黛玉一眼,明智的开始转移话题:“周姐姐,你到梨香院去了?” “啊,是”,周瑞家的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笑道:“太太也在那,我方才从那回来,姨太太便顺便让我带来了。” “哦”,贾宝玉不住的点头,眼睛一直在偷偷望着黛玉的脸色,又问道:“那你也见着宝姐姐了?怎么近来几天都未见她出来走动?” 周瑞家的将锦盒放到一旁,道:“宝姑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在房中养病呢。” “唉,刚好,我们去瞧瞧她吧”,贾宝玉立即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扭头对黛玉笑道:“林妹妹,怎么样?” 他今儿在黛玉这坐了一下午了,也不知是哪得罪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不了两句话便要被怼上一句,早就坐立不安了。 借着去探望宝钗的名义,跑路也好,真去探望也罢,终归身边有了旁人,黛玉便是便是想发小脾气,也得顾及形象,收敛一些。 瞧着他这股兴奋劲儿,黛玉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暗恼。 是是,都嫌我烦,都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 想着想着,两只丹凤眼便开始泛红,泣声道:“走,都走,只留我一个人,让我自生自灭了罢。” 说罢便起身扑到贵妃榻上,将脸蛋儿埋在被子里抽泣着。 “额”,贾宝玉被她突如其来得发脾气,弄得手足无措,连忙上前安慰:“好妹妹,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你走,我不想看见你”,黛玉整张小脸埋在被子里,嗡里嗡气得说道。 贾宝玉还欲再劝,便听黛玉唤道:“紫鹃,给我把他撵出去!” 立在床前服侍的紫鹃闻言,苦笑着摇头,她一个丫鬟,哪里敢去撵贾宝玉。 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道:“宝二爷,姑娘她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早上开始心情就不大好,不如您今儿先回去,待明儿小姐好些了再来?” 贾宝玉无奈,只得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到了门口,临行之前又扭头唤了一声:“林妹妹,我走了,你安心休养。” “我好端端的,休养个什子,你再不走,我便要拿东西丢你了!” 房间内传来了黛玉带着哭腔的怒声。 “好好好,我这就走”,贾宝玉连连摆手后退。 院子里,紫鹃朝着周瑞家的和贾宝玉屈膝致歉。 “对不住,周姐姐,宝二爷,姑娘她平日里不这样的,也不知是什么了,今儿气性儿大极了,您二位别往心里去。” 贾宝玉无所谓的一甩袖子,笑道:“嗨,我怎么会生林妹妹的气呢,没事,许是她身子哪不舒服,你多多照看,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是啊是啊”,周瑞家的心里很是郁闷,但依旧挤出笑脸,应和着贾宝玉。 自己好意过来送花,无端端的吃了个瓜落,这上哪说理去。 紫鹃又是对二人一礼,一直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这才折返回来。 一进门,便听黛玉问道:“他们都走了。” 紫鹃愣了下,见黛玉趴在贵妃榻上,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儿侧压在枕头上,罥烟眉微微皱着,丹凤眼中还含着未干的泪花,整个人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兽一般,看上去很是可怜。 “是,周姐姐和宝二爷都走了”,紫鹃踱步上前,弯下腰来,蹙眉问道:“姑娘……你……你可有哪不大舒服?” “我……”,黛玉顿了下,双臂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苦恼的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觉得心里头很烦,静不下心来,而且……” 说到这里,那张绝美的俏脸微微泛红,扭扭捏捏的道:“我……我肚子也不大舒服……” “是吗!”紫鹃大惊失色,转身坐在床上,扶着黛玉单薄的香肩,低头瞧着她的肚子:“可是吃坏肚子了?” 又站起身来,给黛玉倒了一杯热茶塞到她手中道:“小姑娘先喝着,我去叫大夫。” 荣国府后宅之中老的老小的小,身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因此特地在荣宁街上,专门养了几个大夫,专门给东西二府主子小姐们看病。 “唉不用了,我无事”,黛玉连忙叫住了她。 外头天已经黑了,这个点儿去叫人,岂不是会让别人嫌弃自己事多,专门折腾人? 终究不是自个家里,寄人篱下,能不麻烦旁人便少麻烦,省的有人在背后说她闲话。 多年的谨小慎微,让她向来对此极为敏感。 “可是……”,紫鹃贝齿轻轻咬着红唇,望着黛玉,很是纠结。 身上有病可不是小事,若是一旦耽搁了,小病耗成大病,可就遭了。 黛玉身子骨本就娇弱,再被这么一折腾,还不得去大半条命啊。 “好了,我说了,我没事的,就这样吧”,黛玉本就烦躁的心,愈发的焦躁了,凝着罥烟眉喝道。 紫鹃无法,只得随她心意,不去叫大夫。 外头的天彻底的暗了下去。 后房中,黛玉盖着锦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中的烦闷感愈发的强烈。 到了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被子,露出两只白玉般的精致小脚,踩在床前踏板上,对外头唤道:“紫鹃!” 外房顿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没过一会儿,紫鹃披着件外衣,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小姐,可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黛玉轻轻的点头,小手放在小腹处,凝眉道:“有些发胀,怎么都睡不着。” “那……我去……叫大夫?”紫鹃将烛台放在桌上,蹲在她膝前,小心的问道。 黛玉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儿:“都这个时辰了,还叫什么大夫?”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已经是戌时三刻左右(将近晚上八点)人家早就睡下了,早些时候她都未去叫,更何况是现在。 “那……那怎么办啊?”,紫鹃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 “噗嗤,好了,瞧你”,黛玉拿手指着她,一下子笑出声来。 又扭头望向外头的夜色,忽然生出了出去走一走、透透气的想法。 “替我更衣,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这……”,紫鹃犹豫了。 自打入府一直到现在,黛玉的身子便始终不大好,平时连一点儿冷气儿都见不得。 如今虽然已经到了夏日,可终究夜里的风不比白日,还是有些凉意的。 “不用操心,我还没那般脆弱”,黛玉瞧出了她在担心什么,柔声笑道。 紫鹃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起身替她穿衣。 第119章 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 紫鹃忧心黛玉,找来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她裹了个严实。 惹得黛玉薄怒道:“天儿本就热了,你裹这般多,是要热死我吗?” 但紫鹃却不依她,闻言抚唇轻笑:“热了些,也总比着凉了强。” 见她这般,黛玉无法,微微撅着樱唇,任她施为。 不大一会儿,黛玉裹得跟个粽子一般,带着紫鹃和雪雁,留下春纤守在屋里,去往了后花园。 由于元春离宫归家,那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省亲别院,这豪奢极欲的大观园,也就随着贾瓒这个蝴蝶,被一翅膀扇没了。 但即便没了大观园,荣国府后花园的景观也不差。 黛玉主仆三人,紫鹃和雪雁提着灯笼走在青石路上,很快便来到了一处人工湖边。 却见月色朦胧,凉风习习,荣国府的青砖黛瓦、假山叠翠倒映在宁静的人工湖上,在宛若轻纱的月光之下,更显如梦似幻。 呼吸着清凉新鲜的空气,还别说,黛玉原本烦躁的心,逐渐平复了下来。 “小姐,感觉好些了吗?”望着她明显松快了的脸蛋儿,紫鹃轻声问道。 黛玉粉唇微翘,朝她笑了下,轻轻的点头。 紫鹃和雪雁终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主仆三人又在湖边站立了一会儿,紫鹃抬头瞧了瞧天色,出声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回去睡下吧。” 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的时代,晚上是极其无聊的,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天一落黑便要回房睡觉。 以往的这个时辰,黛玉早就已经睡着了。 但今日她却一点儿都不困,站在湖边吹着凉风,只觉得心情舒畅至极,不怎么情愿回去。 目光一瞟,便见东边院墙外头,有一座二层阁楼,雕梁画栋,很是精巧别致。 第二层上,还隐隐亮着灯光,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咦?都这个时辰了,谁在天香楼里?”黛玉奇道。 紫鹃和雪雁循声望去,紫鹃凝眉道:“东府那边儿……珍老爷还在的时候……倒是时常在天香楼中作乐,灯火有时经夜不息,但……珍老爷不是已经……” 说着说着,她便觉得四周阴风阵阵,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打了个颤栗后,不由自主的搓了搓胳膊。 好死不死的,雪雁又补充了她未说完的话:“不会是……珍老爷……回来了吧……” “哎呀,你别说了!”紫鹃本就害怕,被她这么一讲,更是惊恐,拍了她一下,惊声唤道。 雪雁也被吓到了,眼中泛起泪花,可怜兮兮的朝着黛玉道:“姑娘……咱们回去吧……怪吓人的……” 哪知黛玉却瞟来了鄙夷的目光,没好气道:“瞧你们,胆子怎的这般的小,什么神啊鬼啊的,都是话本里编出来唬人的罢了。” “姑娘”,雪雁身子往她跟前凑了过去,怯生生的扯了扯她的袖子,颤声道:“咱们回去吧,我……我害怕……” 黛玉有心过去瞧瞧,但见她们俩着实是害怕了,只得打消这个心思,遗憾道:“唉,若是湘云丫头在便好了,她定是兴高采烈的拉着我过去。” 话音刚落,后头石道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 “咦?妹妹怎么也在这呀。” 三人扭头望去,只见宝钗带着标志性的甜美笑容,身后跟着莺儿、文杏两个丫鬟,款款而来。 “宝姐姐”,黛玉屈膝一礼。 宝钗笑着换礼,莲步轻移走上前来,端详着黛玉的小脸儿,笑道:“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没想到妹妹也是。” “宝姐姐不是身子不舒服吗?为何不在房中休息?”黛玉问道。 宝钗双掌捉住黛玉的小手,放在手心把玩着,道:“老毛病了,憋在房中反而不好,出来透透气便松快了些,妹妹怎么也未睡下?” “也不知为何,心里很是憋闷,便想着出来走走”,黛玉被她地亲热举动弄得有些不大自在,双颊微红着说道,好在灯光昏暗,不大能瞧的出来。 “出来走走也好,整日待在房里,便是没病也要憋出病来了”,宝钗语气温柔的说道,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两人站在水边闲聊了一会儿,宝钗想起方才隐约听见了黛玉提起了湘云什么的,便开口问道:“方才我未来之时,妹妹在说什么?” 黛玉蓦的一愣,望向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掩唇道:“方才见到天香楼里亮着灯光,还未等说什么呢,这两个丫鬟便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 紫鹃和雪雁对视一眼,害臊的低下了头。 “天香楼?”宝钗目光越过黛玉,望向宁国府方向。 却见天香楼里依旧亮着灯,她目力极好,影影绰绰的看到,二楼似乎有个人。 “这个时辰了,谁会在天香楼里呢?”她喃声说道。 “说的是呀”,紫鹃连忙接过话来:“这天香楼,以前除了珍大爷会在里边,现在珍大爷已经去了……不就……” 话未说完,她往里缩了下脖子,本来因为人多而激起的胆量,随着这句话又一次烟消云散。 宝钗望向了她,轻笑道:“天下间哪来这般多神神鬼鬼的,许是瓒哥哥在那忙些什么吧。” 黛玉闻言,心尖儿猛地一颤,忙声问道:“瓒哥哥回来了吗?” 贾瓒出城剿匪一走便是十余日,以往天天都能见面,倒也不显什么,这一别多日,黛玉这些日子便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宝钗点点头,道:“听下面的人说,晚饭之后才回到府里的。” “那……那……”,黛玉小手捏着衣角,低下螓首,眼角藏羞,玉颊微微浮出几缕红晕。 宝钗压低了身子,偷偷打量着黛玉的小脸儿,心中猛地咯噔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泛出一股酸意。 她年纪长了黛玉些许,性格又早熟,对黛玉的心境一眼便瞧的八九不离十。 一阵清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带起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宝钗猛地回过神来,轻笑着摇头,心中自嘲:他已经有了家事,连我自己都只是空想一场,竟开始吃起林妹妹的醋来了。 在黛玉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宝钗爱怜的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儿,心中叹道:都是只能空想,到了还是无缘无份。 “姐姐,我们过去瞧瞧瓒哥哥吧”,黛玉忽然出声道。 “唉?”宝钗惊讶的瞧着她,表情有些失态。 这黑灯半夜的,她们俩女孩子出门去见另一个男子,怎么听怎么别扭,显得很是出格。 黛玉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话说出了口,心里便后悔了,低下了头。 宝钗本想拒绝,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多日不见,她也有些想念贾瓒了。 望着低着头不说话的黛玉,宝钗轻抿红唇,笑道:“是应该去见见,瓒哥哥出城剿匪刚回来,也不在家休息,还要忙到半夜,一点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言之凿凿,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哥哥的妹妹。 黛玉顿时眼光一亮,缓缓抬起头来,笑道:“姐姐说的是,咱们去劝劝瓒哥哥。” 第120章 措手不及 天香楼二层,四周灯火通明,轻纱随风飘荡。 中央一张案几上铺着张地图。 贾瓒一个人站在案前,双手撑在案几上,凝眉深思。 此地图,是关中以及晋地的地形图,上面用毛笔密密麻麻的画满了箭头。 几个箭头从大同开始,一路往下经过朔州、雁门关、太原,最终停在了黄河东岸的蒲州。 另一道箭头从长安开始,也停在了蒲州上,并且在蒲州用红色毛笔画了一个圈。 “这里便是最终的决战之地了”,贾瓒望着地图上的蒲州,口中喃喃道。 地图上画的,是他推断出的东胡攻破大同之后的南下路线。 这条路线,若是去掉大同至太原的这一路,剩下的部分,与当年唐高祖李渊,从太原起兵攻取长安的路线是一样的。 此路线的特点,只要攻破大同和雁门关,剩下的一路便是一片坦途。 太原至长安的这一路上,东面有太行山脉,西面有吕梁山脉,中间构成一条地势平坦的狭长走廊。 有两座大山保护两翼,东胡便可以放心的长驱直入,不必担心被包了饺子。 只要能顺利打到蒲州,东胡便取得了先机,往南渡黄河,可以直取华阴,断掉长安与洛阳之间的链接;往西渡黄河,可以快速的直取长安。 结合大梁的实际情况,贾瓒认为,只要东胡人首领不是个傻子,就一定会按照这条路线南下。 东北方向的蓟州等几个军镇,防御过于严密,打了这么多年都纹丝不动,想短时间内攻破压根就不现实。 西北方向的山西等军镇,便是攻破了又如何,后面是连绵不绝的祁连山脉与黄土高原,等他们打到长安前面,各地勤王的兵马早就在长安等着他们了。 只有攻破大同,以此南下长安,才是最优解。 贾瓒修长的手指从地图上滑过,冷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抬头看了下外头的天色,只觉得时辰也不早了,便要收起地图,回房搂着媳妇睡觉。 刚把地图卷起,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动静,听这脚步声,应该是一群女孩子。 贾瓒微微蹙眉,手上动作不停,将卷好的地图收起来,放到一旁的书架之后。 没过一会儿,几个女孩上到了二楼。 见到是黛玉和宝钗,贾瓒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是秦可卿带着丫鬟们过来找他,竟未想到是她们两个。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贾瓒问道。 宝钗眼角藏羞,微微低着头,玉颊泛起几丝红晕,轻声道:“我与妹妹在花园里透透气,便瞧见这里正亮着灯,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 她垂眸望着案几上还未收起的笔墨,试问道:“未打搅到瓒哥哥吧。” 贾瓒无奈,你来都来了,便是打搅了,我又能说什么。 “没有,我也正要回房去呢。” 黛玉好奇的走上前去,看了下案几,问道:“这么晚了,瓒哥哥在写什么呢?” “哦”,贾瓒笑了下,随口道:“晋地最近不甚太平,我心里有些想法, 想写下来,呈报于陛下。” 一听是这个,黛玉便没了兴趣,轻轻的撇嘴。 本以为是一些诗词歌赋什么的,没想到是这些无趣的东西。 宝钗笑容未减,轻轻屈膝一礼道:“瓒哥哥胸怀天下,兼济苍生,妹妹钦佩。” 贾瓒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什么胸怀天下,他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 “妹妹过奖”,贾瓒躬身还礼。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贾瓒压根就不怎么想与这两位红楼女主角产生什么,因此懒得活跃气氛。 宝钗与黛玉则是心中有话,却在贾瓒面前压根就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的紫鹃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 贾瓒望了她一眼,笑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去睡吧。” 两女不大情愿,但又没什么理由,只得屈膝告退。 正当众人欲离去之时,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嗡嗡”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扇动翅膀的声音。 猛然间十余个小小的黑影从外面落在了二楼地板上。 “啊!”几女顿时被吓了一下,轻呼了一声。 贾瓒条件反射般的张开双手,像是母鸡护仔一般,将众女护在身后,仔细望去。 却见十几只拇指大小的肥大虫子,正在四处蹦跶。 “蝗虫?”贾瓒猛然一惊,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抓来一只,放到眼前仔细观看。 没错,是蝗虫,而且这种个头看上去相当的吓人。 “瓒哥哥,你……快把它丢掉……”黛玉心中恶寒,连声唤道。 未等贾瓒回话,却见更多的蝗虫从外面跳到了楼里,耳畔传来的全都是蝗虫撞到东西,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啊!啊!” 几个女孩子大惊失色,惊叫连连。 与此同时,原本宁静的夜色中,也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虫子越聚越多,很快二楼地板上遍地都是,更有许多在四处飞舞。 密密麻麻的蝗虫,不时飞到几个女孩的身上、头上,惹得她们嘶声尖叫,哪怕是平日里以端庄形象示人的宝钗,此时也没了方寸,双手胡乱的在身上拍打着。 贾瓒扫了她们一眼,伸手从旁边扯下一截轻纱,飞身上前裹住了宝钗和黛玉脑袋,喊道:“走!去下面房间里。” 天香楼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四面没有墙壁,称亭子样式,下面一层则有着几个房间。 黛玉和宝钗早已六神无主,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一左一右的抓在贾瓒的胳膊上。 贾瓒无奈的看了她们一眼,也没计较,反手抓住她们俩,往楼下跑去。 剩下的几个丫鬟们自然没有她们俩的待遇,好在虽然害怕,却没有失去理智,尖叫着拍打身上的虫子,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跑到楼下,贾瓒一脚踹开房门,把两女推了进去,又伸手把剩下的几个丫鬟一股脑的往里塞。 等所有人都进去之后,贾瓒才转身进去,关上了房门。 几个女孩们歇斯底里的把身上的虫子拍掉,紫鹃几个不停的用脚将掉下来的蝗虫踩死。 收拾好这些虫子之后,黛玉捏着帕子不住的抹着眼泪。 从小到大,她哪里试过被虫子在身上乱爬的感觉。 宝钗也是被吓的不行,但却强行打起精神,安慰着黛玉。 几个丫鬟们也是眼中带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贾瓒哑然失笑的望了她们一眼,又扭头来,很是严肃的看向被虫子撞出响动的门窗。 计划赶不上变化。 蝗虫夜里是不会四处乱飞的,只有在白天才会形成铺天盖地的蝗灾。 但如今在夜里都有了这么多的蝗虫,等到明天白天,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情景。 现在,只是蝗虫群的先头部队而已,大的还在后头。 不论这蝗灾是从哪开始的,山陕二地都无法幸免。 本就已经到了爆发边缘的饥荒,因为这次蝗灾,要提前爆发了。 第121章 虫雨和月事 房内,在宝钗的不断安慰之下,黛玉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下来。 正当宝钗要起身时,目光一瞥,忽然见黛玉两腿之间的裙子上,染上了斑斑红印。 “呀!妹妹,你受伤了?”,宝钗惊呼了一声。 “受伤?”,黛玉低头一看,顿时小脸煞白。 正在头脑风暴的贾瓒听见两人惊呼,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林妹妹受伤了”,宝钗急切的喊道。 几个丫鬟也顾不上了自己,紫鹃上前蹲下身子,仔细观瞧。 果然,却见黛玉白色锦绣马面裙上,红彤彤渗出了一片血迹。 “姑娘,你感觉怎么样?疼不疼?”,紫鹃大惊失色的上前,水灵灵的眼睛里立时泛起了泪花。 贾瓒走上前,低头一看,又抬头瞧了下已经吓蒙了的黛玉,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道:“林妹妹无事,不必担心,她只是……” 他顿了一下,后面的话也不知怎么开口。 宝钗扶着黛玉的肩膀,道:“都流血了,怎么能是无事……” 话未说完,她也顿住了,侧过脸去瞧着黛玉的小脸儿。 仔细斟酌了下语言,探过头去,压低了声量在她耳畔问道:“妹妹近些时日可是有些心神不宁,小腹处有胀痛之感?” 黛玉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宝钗见她点头,也愣了一下,扭头望了一眼贾瓒的背影,对身边几个丫鬟道:“好了,林妹妹无事的,一会儿去我那,我给她处理一番即可。” 紫鹃依旧不放心:“流了这么多血,不然……我去叫大夫过来吧。” “无事的,放心”,宝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笑道:“看你与你家姑娘年纪相仿,估计要不了多久,你便会明白了。” 有贾瓒这个男子在场,许多话她不好意思直说。 紫鹃和雪雁对视了一眼,又瞧着宝钗和贾瓒一副淡定的模样,只能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黛玉也抬起了煞白的小脸儿,懵懵懂懂的望着宝钗。 外头的虫子依旧在不停的往下落,噼里啪啦的跟放鞭炮一般。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只听见秦可卿焦急的喊道:“夫君,你在不在,夫君!” “我在呢”,贾瓒高声唤道。 脚步声响起,房门推开,几个人手持着火把,嘴里发出怪叫,不停的拍打着身上的蝗虫。 秦可卿头上裹着轻纱,三步并作两步的进来,见贾瓒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顿时松了口气:“方才在屋里等夫君回来,莫名其妙的便来了这般多的虫子,想着夫君还在这里,便立即叫人过来了。” “无事的”,贾瓒轻笑着上前握住妻子的玉手,又扭头望向几个家仆手中的火把,蹙眉道:“将火把熄了,蝗虫趋光,会招更多的虫子过来。” 几人听后立即去熄灭火把。 秦可卿扭头见房中还有几个女孩子在,不由得疑惑道:“两位妹妹怎么也在?” 说着,她偷偷的打量了贾瓒一眼。 不会是……若真如此,怕不是有些难办,一个是薛家嫡女,一个是林家嫡女,断不会嫁入我家为妾的…… 她倒是不反对贾瓒纳妾,但这二位可不是什么地位低下的小丫鬟,一旦夫君真的有什么心思,薛、林两家一定会闹起来的。 贾瓒感觉妻子的目光中有些别的什么东西,低下头来瞧了她一眼,笑着解释道:“两位妹妹在西府那边游玩,见天香楼还亮着灯,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 “原来如此”,秦可卿顿时松了口气。 薛宝钗揽着黛玉单薄的肩头,望向秦可卿,低头想了下,起身上前将她拉到了一边没人的地方,压低了声量问道:“姐姐那里可有新的月事带?” 秦可卿呆呆的望着她,也压低了声量问道:“妹妹可是来了癸水?” 薛宝钗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林妹妹。” 她本想将黛玉带到梨香院去,自己那里有全新还未用过的月事带,刚好可以给黛玉先用上。 但天香楼距离梨香院还有段距离,左右秦可卿过来了,不如向她找个过来顶上。 秦可卿扭头望向黛玉,对宝钗轻笑道:“无事,让林妹妹去我那里,我来帮她处理便是。” “那我代林妹妹,多谢姐姐了”,宝钗轻轻的屈膝一礼。 又过了半炷香左右,外头的虫雨终于消停了下来。 贾瓒将窗户推开一个缝,却见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蝗虫,原本绿树成荫、花草遍地的后花园里一片狼藉,花草树木上尽是蝗虫趴在上面啃食。 “好了,走吧”,贾瓒招呼了一声,推开房门率先往外走。 身后的众人也都跟了上去。 石道上全部都是蝗虫,鞋子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直让人头皮发麻。 更是有不少随着众人的动作,蒲扇着翅膀飞起来,引得女孩子们阵阵惊呼。 一路回到了贾瓒的院子。 秦可卿神秘兮兮的将贾瓒推到了后房,自己带着宝钗与黛玉,还有一众的丫鬟们去了侧房。 这般慎重的模样,瞧的贾瓒连连笑着摇头。 不过也能理解,虽然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即便是在后世,也依旧让女孩子们难以启齿,更何况是现在。 侧房里,秦可卿指挥着丫鬟们一通忙活,很快便将黛玉给处理完毕。 原本她穿的的裙子和里衣自是不能用了,秦可卿便找来了自己新做还未穿过的衣裳,给她换上,虽然有些不大合身,但只能先讲究着了。 黛玉坐在床榻上,感受着下面柔柔软软的垫子,只觉得很是不自在。 难受倒也说不上,贾家毕竟是顶级豪奢权贵,用料那自然尽是挑好的来。 绫罗绸缎,绢纱棉布,尽是些柔软吸水的料子。 只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物件,始终都会有些不习惯。 秦可卿和宝钗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向她普及生理知识。 这些知识应是由黛玉的母亲来向她传授,但她母亲早已去世,自七岁那年便来到贾府后,虽然贾母待她无比关爱,可终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忽视了这方面的教导。 随着了解的越多,黛玉的小脸儿越是发烫。 一想到方才在天香楼中,贾瓒猛地转过身去,像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更是感觉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番科普之后,宝钗和黛玉本想告辞,却被秦可卿给拦了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虫子,两位妹妹就这么回去,我也不大放心,不如就在我这睡一晚,派个丫鬟下人回去禀报一声便是” 两女想起外面铺天盖地的蝗虫,顿时打了个寒颤,便也不再推辞。 第122章 应对举措 的确正如贾瓒所料。 太阳方才冒出头,远方便传来了阵阵“嗡嗡”的声音。 早上已经起床忙活生计的人们,循声望去,却见一大片黑压压、仿佛沙尘暴一般的黑影,裹挟着阵阵怪响,自西北方向而来。 宁国府,已经起床的贾瓒站在院落中,望着这片黑云,不由得幽幽一叹。 纵是他野心勃勃,却终究不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枭雄,规模如此巨大的蝗灾之后,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卖儿卖女,甚至……易子而食…… 人间炼狱莫不如此。 “瓒哥哥” 身后传来一声柔柔弱弱、带着羞涩的声音。 贾瓒回头一看,却见黛玉低着螓首,小手揉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抬头看。 “妹妹也起床了”,贾瓒微笑道。 昨晚的事情的确很尴尬,小姑娘面皮薄,还是尽量不要提起为好。 “嗯”,黛玉声若蚊蝇的回了一声,依旧低着头。 这时,宝钗也走了过来,浅浅一笑,露出两朵梨涡,轻轻屈膝一礼:“见过瓒哥哥。” “哦,好” 贾瓒心中忧虑,勉强笑了一下,朝她们俩打了个招呼,又转头去望向虫云。 两女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黛玉奇道:“这是什么?” “虫子,蝗虫”,贾瓒淡淡的说道。 “虫子?”,两女大吃一惊。 宝钗惊骇的望着遮天蔽日的虫云,颤声道:“这……这么多……” “是呀”,贾瓒幽幽一叹,语气很是低沉::“蝗灾过后,寸草不留,也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瓒哥哥……”,宝钗抬首望向贾瓒,美目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黛玉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读过不少话本杂书,里面有的是记载着蝗灾之后的惨状。 一双小手紧紧捏着帕子,丹凤美目中尽是忧愁与悲悯。 “好了”,贾瓒转身道:“虫云快要过来了,咱们进屋去,一会儿外头便要待不住人了。” 在他的催促下,两女侧脸望着虫云,愣愣的进到了后房。 落座后,墨竹跑了进来,躬身道:“少爷,根据您的吩咐,已经将府上的各房门窗、并粮仓库房,尽数封好,另外也通知了西府那边,这会儿那边估计也已经完事。” “好”,贾瓒点点头,又吩咐道:“你立即派人前往西郊大营,通知高顺,来不及等武宿卫休养了,立即起兵剿灭四方匪盗,我是没有时间亲自带队了,宫里很快便会来人传我入宫。” “是”,墨竹也不废话,转身安排人前往西郊大营。 …… 《梁史》载:永安元年夏,时大蝗,遮天蔽日,其声如狂风怒吼,赤地千里,草木皆空,百姓慌乱无措,饿殍者十之五六,其景甚惨。 乾明殿中。 “啪” 御案之上纸笔翻动,茶碗歪倒在一边,永安帝一只手撑在案面上,厉声喝道:“朕要的是行之有效的实际举措,而不是引经据典的空话套话!” 殿中内阁群辅与六部尚书等主要衙门长官低头不语。 “说话,说话啊”,永安帝面露狰狞之色,皮肤涨的通红,高声喝道。 但面前的官员们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蝗潮过去之后,求援的文书雪片一般由四面八方传递而来。 这还只是京畿地区等距离较近的,蝗灾由西北方向而来,那里的情况还要更加严重,文书想必也在路上了。 面对规模如此之大的蝗灾,整个内阁也没什么好办法。 国库里已经没有银子了,内务府里也没剩下多少。 谁都知道现在应该尽快拨付救灾银两,可问题就是没钱。 面对皇帝的质问,他们只能说些车轱辘话妄图蒙混过去。 永安帝将御案拍的砰砰响,不断的喝骂着。 可这些朝廷大员们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任永安帝雷霆暴怒。 过了一会,永安帝嗓子都吼哑了,无奈的瘫软在龙椅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殿门之外。 心中自嘲的笑道:“难道真的是天意?朕,命中注定要做个亡国之君?” 此次蝗灾过后,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山、陕二省,必定会爆发极大规模的农民叛军。 北方还有东胡与草原诸部虎视眈眈。 西南方向,土司们近些年来也不老实。 还有山东地区的白莲异教、湖广地区常年的匪乱。 饶是他自诩精力过人,天资聪慧,面对接连不断的噩耗,也觉得意志消沉。 永安帝身子往后靠在龙椅靠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李进忠走入殿内,躬身道:“陛下,贾瓒贾将军在殿外等候。” 一听到贾瓒来了,永安帝立即来了精神。 从靠背上直起身子,吩咐道:“快传” 不一会儿,李进忠将贾瓒带了进来。 “臣,贾瓒叩见吾皇万岁”,入殿后,贾瓒大礼参拜。 永安帝急切的挥挥手,不耐烦的道:“好了免礼,现在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事情你也知道了,你来说说,怎么办?” 贾瓒直起身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旁边的简成。 却见简成对他使了个眼色,拿下巴朝永安帝指了下。 贾瓒心中顿时有了底,躬身一礼道:“陛下,蝗灾波及范围极广,臣彻夜所思,认为可分四步走。” “其一:须尽快传令受蝗灾波及之州府郡县,凡是有粮商趁机坐地起价者,杀无赦,以保粮价稳定。” “其二:通知各地官仓,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凡是发现有粮仓空置,倒卖官粮者,杀无赦,以平民怨。” “其三:传令潼关、武关等京畿九关,紧闭关门,以防内乱,另传令九边各军镇,进入战备状态,以防外敌趁机南侵。” “其四:王大人率领京营离京已然月余,竟未见寸功,不妨传令其尽快动手,以抄没所得赈济二省灾民,后驻扎于晋地,如见机不对,立即扑灭民乱。” 庞弘站在众人最前面,脸色越来越难看,等贾瓒说完之后,便要出列发言。 但他还未动身,便又听贾瓒道:“此四步皆为亡羊补牢之举,必须完整贯彻到地方,如有从中阻挠者,臣以为,皆为图谋不轨之徒,必杀之以安百姓之心。” 庞弘猛地一愣,偷偷打量了下永安帝的脸色,却见永安帝此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急迫,正微笑着望着贾瓒,连连点头。 他顿了下,已经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现在情况紧急,自己若是再反对,难免会被暴怒之下的永安帝直接当成个典型。 保险起见,还是从心一些吧,等皇帝气消了,再徐徐图之。 第123章 滋阴补阳 “贾爱卿所言,众卿可有增补之处?” 永安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着。 连询问众人是不是有异议都没问,上来便是问可有补全之处,显然是对贾瓒的献策很是满意。 诸位臣工无奈的互相对视了一番,皆拱手道:“我等皆无可增补” “好”,永安帝站起身来,吩咐道:“依照贾爱卿所言,六部竭诚配合,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言罢,他冷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补充道:“朕会命锦衣府在一旁协助六部” 众位大臣听的心中恶寒。 让锦衣府协助?让这群疯狗看着他们才对吧。 明知永安帝打的什么主意,众臣也不敢提出异议,躬身领命。 永安帝挥手道:“好了,时间紧急,每耽搁一刻,便有无数百姓死去,众卿各回岗位,抓紧实行。” “我等告退” 众臣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贾瓒行了一礼,正要随大溜一起离开时,却被永安帝叫住。 “贾爱卿留下” “陛下”,贾瓒回过身来躬身站立。 永安帝从御案后出来,走到他的身边问道:“如今山、陕二省已呈风雨欲来之势,折冲军还有多久才能可堪一用?” 虽说有王子腾带着京营守在晋地二省,但京营已多年未曾经历过战阵,战斗力还剩下多少,目前还值得商榷。 现在唯有亲眼目睹到的折冲军,才能让永安帝放心一些。 贾瓒低头想了下,拱手道:“陛下,臣接下来的时间里,定会全力整训,预估……三个月便可投入战场。” 折冲军六卫,三个月的时间,最多不过能再整训出三卫出来,加上已经训练完成的武宿卫,一共四卫,两万四千人,勉强够用。 虽说距离他心目中的完整形态依旧相差甚远,但已经可以形成战斗力了。 永安帝心中盘算了下,眼下晋地还未彻底爆发,况且还有王子腾在,即便他再废柴,拖个几个月总没什么问题,从时间上来看,还能来得及。 “呼”,他长长的呼了口气,无奈道:“若是能再等上半年,有折冲军在手,便是东胡来袭,朕也无惧,可惜……” “陛下”,贾瓒轻笑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祸事是不可能等到我们准备完善之后才来的,尽人事以听天命即可。” “你说的是”,永安帝摇头笑了下。 有贾瓒在身边,他总是能够舒心一些,否则在高强度接连不断的噩耗之中,他都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崩溃掉。 往后多日,大梁的国家机器全力运转,按照贾瓒的方法开始一一实行。 首先是稳定粮价。 果然,天灾过后,粮食短缺,面对一天一个的粮价,大量的粮商囤货居奇,在外头挂一个相当离谱的价格,把粮食捂在手里不肯出售。 对于此,锦衣府强势出击,狠狠的收拾了几个典型后,吓到了不少的粮商,只能不情不愿的将手里的粮食,按照寻常的价格出售。 但,这些粮商背后也不是没有后台的。 每天弹劾锦衣府的奏折,几乎能将内阁埋起来。 对于始作俑者的贾瓒,当然也没逃过,除了锦衣府之后就是他。 对此,贾瓒和忠顺王表示情绪稳定。 弹劾他们的人多了去了,那天若是没人弹劾,反倒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忠顺王更是命令锦衣府,将上书弹劾的人给记下来,以待诸事平定之后,再跟他们算账。 粮价稳定了之后,便是开仓放粮。 然而,出了件相当离谱的事。 朝廷派过去监督放粮的官员,每到一处,这处粮仓便会莫名其妙的失火。 美其名曰:火龙烧仓。 一个两个还好,每个地方都是这样,少有官仓能拿得出粮食来。 这就是把人当成傻子来耍了。 永安帝大发雷霆,当即命令锦衣府将所有管事的全部抓起来,详细调查这些人的罪行。 此事又引起了新一轮对锦衣府的弹劾。 庞弘更是扬言,锦衣府不论青红皂白,一通乱抓,已经引得官不聊生,再这般下去,会出大乱子。 但永安帝却充耳不闻,锦衣府依旧在大肆抓捕涉案的官员。 到了最后,大明宫里传来了圣旨,命令锦衣府暂停抓捕,此事才告一段落。 面对太上皇的旨意,永安帝即便是再无奈,也只能吞下这枚苦果。 眨眼间,距离贾瓒提出四条步骤一个月后。 山西广武县。 此处地处东西走向的恒山山脉南麓,南边便是南北走向的太行山脉,县城便是坐落在这两处山脉中间的盆地之中。 县城北面不远处,便是大名鼎鼎、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雁门关。 这天,广武县隶属于八大晋商之一的马家府上人声鼎沸。 府前的街上满是装饰奢华的马车,两边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兵丁,粗暴的将衣衫褴褛的百姓推搡到一旁。 府内后宅之中,十余个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对着坐在上首、怀中抱着一个女子正上下其手的彪形大汉陪笑。 这大汉一身汉人服饰,头上却带着一副瓜皮帽,两边也无鬓角,脑袋后面垂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呜呜呜” 那女子年纪十五六岁左右,面容清秀,脸上挂着泪珠,身材娇小玲珑,整个人被大汉抱在怀中,像是一只绵羊面对一只巨大的狗熊一般。 “嘿嘿嘿,二公子,这女子可还满意?”一身材肥大的中年男子,甩着满脸的赘肉,讨好的笑道。 这位二公子,乃是东胡的二王子,苏合台。 其余人等皆是晋地豪商,最大的八家分别为:崔、李、马、许、候、傅、季、段,合成八大晋商。 剩下的那些无论从财力还是势力上,都与这八家相差甚远,只能沦为这八家的附庸。 苏合台哈哈一笑,大手在少女娇柔的身上揉动着,满是横肉的脸上满是笑意,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极了。” “嘿嘿嘿,还有更好的呢”,马家家主马致,满脸堆笑的上前,拱手道:“不知二公子可曾听说过阴枣?” “阴枣?”苏合台一愣,扭头望向他,奇道:“枣我知道,这阴枣是何物?” “嘿嘿嘿”,房内众人对视一眼,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齐齐的望向那少女。 少女听到他们的笑声,满脸的惊恐,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泪水如雨滴一般不断从脸庞上滑落。 “嘿嘿嘿,这阴枣可是好东西,滋阴壮阳,延年益寿,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呀” 苏合台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满眼放光道:“哦?这等好物,还不呈上来让本公子瞧瞧?” 马致望向那名少女,笑道:“小翠,没听见二公子的话吗,还不把阴枣拿出来?” 少女樱唇不断的颤抖着,满脸的绝望,嘴巴张开了下,却哆哆嗦嗦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见她这般模样,房内众人的脸色猛地阴寒了起来,马致更是冷然道:“想想你的父母弟弟。” 少女目光转动,环顾四周,香肩抖动着,脸上不停的抽泣。 “想想你的父母弟弟!”马致又重复了一遍,言语中多出了森森的杀意。 少女低着头无声痛哭,小小的身子扭动着从苏合台怀中钻了出来,在他惊讶的目光中,解开了身上的衣带。 “喔喔喔”,苏合台瞪大了双眼,又惊又喜的望着厅中的少女,嘴里不停的发出怪叫。 少女取出一枚圆润的红枣,捧在双手手心,递到了他面前。 厅内瞬间爆发出奇迹热烈的大笑。 阳光从门外洒入厅内,照在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散发出别样的光芒。 在这群老男人面前,少女的面庞上渐渐没了生气,眼神空洞着,仿佛失去了灵魂,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第124章 看看实力 “哈哈哈,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呀” 苏合台大笑着,眼睛在少女娇躯上下扫动,胸中的火气不断上涌。 直到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拍开了她捧在手心的红枣,起身揽着腿弯将她抱起,大笑着朝后堂而去。 不一会儿,后堂之中传来了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堂中,众人对此充耳不闻。 马致在座位上,抚须沉思,抬起头来略微犹豫了下,起身走到坐在最上首的男子躬身道:“崔爷,此番能成事吗?” 这人名叫崔元,八大晋商之一崔家的家主,也是所有家族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崔家的大本营不在此处,而是在蒲州。 蒲州古称河东,因为有盐池的存在,盛产食盐,这崔家便是靠着盐起家的。 崔元年纪五十岁上下,胡子花白,体态虽然也较为圆润,却并没有堂内其余人那般夸张,相对较为均匀。 他手中转动着两颗羊脂白玉圆珠,正在闭目养神,听到马致的问话,眼也不睁,淡然道:“成如何,不成又能如何?咱们还有别的路能走吗?” 此言一出,其余人无不唉声叹气。 “对呀,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姓王的那王八蛋越来越过分,明明送了这般多的银子,到了还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还。” “这也怪不得他,这是从根儿上说,是宫里的意思,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丘八,能当的了什么家?” 你一言我一语,堂内顿时嗡嗡作响。 “好了”,崔元猛地睁开眼睛,厉声喝道。 其余人连忙闭上嘴。 马致望了众人一眼,扭头对崔元问道:“崔爷,咱们这些人只是想好好的挣银子,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好好的传给子孙,如今朝廷不给活路,另寻庇佑倒也是人之常情,可……跟东虏合作……” 显然,他心中对东胡人,多少还是有些抗拒。 崔元长叹了一声,缓缓道:“若不是无法,我也不想与他们合作,可……眼下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他望了马致一眼,道:“我知道你不大瞧得起的这些人,觉得他们是化外蛮夷,可你需要明白,自打前宋开始,这天下便不是汉人一家独大了。” “辽人、金人、西夏人,哪个不是以蛮夷之身登基为帝,与汉人朝廷分庭抗礼?前元更是一统天下,主宰宇内,你这心态,是时候要变一变了。” 马致听后,笑着摇摇头:“崔爷说的也是。” 但他心中依旧有些膈应。 一想到苏合台脑袋上丑陋的金钱鼠尾,他便忍不住的犯恶心。 少女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了下来,没过一会,苏合台系着腰带,一脸满足的从后堂走了出来。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苏合台却瞧也不瞧众人一眼,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端起茶碗咕噜咕噜的吞了几口,嘴唇蠕动着,嚼着与茶水一同送进来的茶叶。 马致强忍着抗拒,脸上堆起笑容,上前躬身道:“二公子,咱们这些人的招待,可还合口味?” 苏合台大笑几声,道:“不错,很是合口味。” 方才少女那柔滑白嫩的身子,让他很是享受。 他起身拍着马致的肩膀笑道:“你们南汉人的女子真不错,比我们金国女子好玩。” “呵呵呵,二公子满意就好”,马致强忍着肩头的痛意,陪笑道。 崔元放下手中的玉珠,起身拱手道:“二公子,具体的事项,在送往盛京的信中已经写的很清楚,不知贵国的意思是……” 苏合台瞥了他一眼,笑了几声,转身坐在椅子上,淡然道:“你要明白,大军一动,损耗可不小,不是光靠你一封书信,我们便能出兵的。” “不知二公子还有何顾虑,但讲无妨”,崔元笑道。 苏合台环视众人,缓缓道:“我需要看看你们的实力,够不够资格做我大金的奴才。” 听到奴才这两个字,众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子怒意。 东胡与大梁不同。 在大梁,奴才只适用于卖身为奴的人,即便是这样,主家名义上也不能随意打杀,每个月还要给例钱。 可是在东胡,地位低的人就是地位高的人的奴才,生杀大权完全在主子的一念之间,所有东西都是主子的所有物。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主子要睡奴才的妻女,那他也只能将妻女洗干净送到主子床上去,没有半点地位尊严可言。 在座的诸位,也都是在大梁有头有脸的人物,虽说大梁向来不怎么看得起商人,却也没人会拿他们当奴才来看。 这苏合台张嘴闭嘴奴才的叫着,着实让众人下不来台,自觉丢了颜面。 崔元眼睛扫着众人,见他们脸色不对,重重的咳了一声。 众人瞬间回神,望向崔元。 却见他微不可察的朝着他们摇摇头。 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顿时便明白了崔元的意思。 估摸了下形势,只得无奈的长叹一声。 要么,族灭身死,要么去给蛮夷当奴才。 前者有尊严,但是命没了,后者没有尊严,但好歹还能苟活。 崔元安抚了众人,低头思索了一番,拱手道:“二公子想瞧瞧我们的实力,这理所应当,这样吧,先前在信中所说,晋地即将大乱,不如就由二公子定下一个日期,再在晋地盘桓几日,亲眼瞧瞧我们的能耐。” “哦?”苏合台望了他一眼,笑问道:“这么有底气?” “那当然,没有底气,也不敢寻求与贵国合作”,崔元呵呵一笑,言语中有些傲然之意。 他话中只说是合作,但到了苏合台嘴里,完全就是另一个意思,只见他一拍桌子,喝道:“好,那便定在五日之后,我倒要瞧瞧,你们配不配当我的奴才。” 崔元心中很是无奈,却也懒得再去抠字眼,笑道:“好,便请二公子拭目以待。” 众人又在堂中说笑了一番后,这才纷纷散去。 苏合台搓着手掌,将马致叫了过来,猥琐的笑道:“你府上还有没有女子了?” 马致强忍着不适,笑道:“那当然有,请二公子去后宅歇息,一会儿我便会遣人送去。” “好好好”,苏合台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朝着后宅走去。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后堂,只剩下马致自己。 不一会儿,从后堂之中走出一个丫鬟,颤颤巍巍的道:“老……老爷……小……小翠……她……” “她怎么了?”马致斜着眼睛问道。 丫鬟吞了口唾沫,结巴道:“小翠……气息很……很弱……可能……可能……” 话未讲完,便被马致满不在乎的打断。 “什么可能,气息很弱?那便是快没气了呗,寻个铺盖卷起来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丫鬟颤抖的点点头。 马致瞪了她一眼,冷哼道:“呆呆傻傻的,这点事都要来烦我。” 嘴里叫骂着,背着双手离开了此处。 第125章 堵门 烟霞缭绕。夕阳余晖。 天街上街头繁闹,人影憧憧,叫卖声、谈笑声、车马声不绝于耳。 虽已是近黄昏之时,却依旧人声鼎沸。 只是繁华的天街两旁,不知何时多出了许多携家带口的乞丐,衣着褴褛的破旧衣衫,以家庭为单位挤成一堆。 不少人手中端着带着豁口的破碗,蹲在地上,似乎还未习惯乞讨的生活,只以期满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行人,拉不下脸来脸乞讨,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唯有偶尔路过的人,扔下一个两个铜板到破碗里,这些人才堆笑着起身对人家说两句吉祥话。 贾赞骑在马上,带着随行护卫,从这些人身边经过。 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乞讨的人们,心中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正如他对永安帝所说,灾难已经发生,不论朝廷做什么,都只是亡羊补牢,终究还是会有不少百姓蒙难。 距离蝗灾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些日子以来,他基本一直都待在西郊大营整训军队,连营门都没怎么出,几乎没有回京。 未曾想,猛然间一回来,街上竟多了这么多逃难的百姓。 整条天街贯穿长安南北,总长度达到了六七公里,一眼望去,道路两旁全部都是乞讨的难民,这还没算挤在各个坊市之中,以及未能进城的难民。 可想而知光是在长安,便逃难过来了多少。 这还是仅仅只是京畿本地灾民。 要不是早早的便关闭了长安周边九大关隘,涌进来的难民还会更多。 本来这种安置难民的事,应由京兆尹应该出来主持工作。 但好死不死的是,上任京兆尹杜飞,因为贪污受贿、勾结匪徒,已经被斩首,新任京兆尹还没上任。 这么一来,安置逃难过来的难民也就无人能够安置。 现在这事归到了五城兵马司暂时管理,等新任京兆尹上任后,再移交到京兆府处理。 贾瓒怀着略显沉重的心情,一路回到的宁国府。 刚刚进入荣宁街,却见约莫有二十余辆车架围在大门口。 旁边一些身穿官服的人围成一圈,正在说着什么。 当贾瓒一行人出现在街口时,有一人恰巧扫了一眼。 瞧见是贾瓒,那人顿时惊呼一声:“列位,贾爵爷回来了!!!” 众人顿时循声望去,大喜过望,顿时围了上来。 “爵爷,您回来了,我来伺候您下马”,一男子满脸笑容,伸手就要伺候贾瓒下马。 “使不得,李大人,您折煞我也”,贾瓒连连摆手。 此人乃吏部文选司郎中李修然,虽然只是区区五品郎中,但职权不小。 吏部向来被称为“天官”,为六部之首,文选司更是吏部职权最重的一个,主管官员迁升、改调。 因此李修然虽然只是个五品郎中,但却是位卑权重的典型,地位超然。 “贾爵爷为国整军,劳苦功高,使得使得”,李修然不由分说,伸出手去,搭在了贾瓒的手上。 贾瓒无奈,只得借力由他将自己扶下马来。 站定后,贾瓒环顾四周,见众人无不大汗淋漓,显然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装作茫然状,问道:“列位大人,这是……” 他们要来做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 早在前往淳化剿匪之前,他就已经叮嘱过了秦可卿,不论是谁前来,礼物一概退回,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等从淳化回来之后,紧接着便来了蝗灾,近些时日他一直都待在军营内,这些人压根就找不到他。 看来时局已经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了,否则也不会特地的在门口堵着他。 “贾爵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李修然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陪笑着说道。 贾瓒立时作恍然大悟状,一拍脑门道:“哎呀,你瞧我,走走,诸位大人们请里面说话。” 众人长舒一口气,簇拥着贾瓒走上台阶。 大门里,墨竹躬身站在门口,对贾瓒一礼:“少爷” “墨竹,你怎么搞的?让诸位大人在门口等着,太不像话了”,贾瓒怒斥道。 “我……我……”,墨竹一脸的委屈。 李修然忙道:“贾爵爷莫要错怪小兄弟了,是我们自己要在门口等候大人的,与小兄弟无关。” “是吗?”贾瓒扭头望向墨竹。 却见他不停的点头,“是的,我让大人们去花厅等候,但大人们不听,非要在门口等着,我害怕列位大人们中暑,只得安排下人们煮凉茶,送与诸位大人。” “是是是,贾爵爷,贵府下人们通情达理,绝无招待不周之处”,有人高声附和道。 “嗯”,贾瓒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暂且饶他一次吧。” 言罢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列位大人们请。” “请,请” 一行人围着贾瓒,嘴里不停的称赞着他,不时还夹杂着近些时日朝堂上的风向变化。 自从王子腾率兵前往晋地,露出了实际目的之后,作为晋商的大后台,庄本就已经开始被有意识的边缘化。 连最近几次较为重要的会议都没有让他参加,只有大朝会时才能见得到他人。 官场之上,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老大眼看着就要倒台,下面的人自然要尽快给自己找个靠山。 再加上以往曾收过晋商钱财、正担惊受怕的,两伙人顺势便合为一体,抱团取暖,顺便找个新的老大。 如今朝廷之上,除了贾瓒,还有谁能保得住他们。 再说以贾瓒现在的级别,的的确确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了,已经有了立山头的资格。 至于投靠一个武职将领,会不会引来文人不齿,这点在他们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贾瓒现在虽然是武职,但他本人可是科举出身,哪怕到了现在,每个月还能从翰林院领到俸禄呢。 从这点来看,他压根就是个文臣,只是目前暂时担任了武职而已。 大家都是儒家门生,都是读书人,有什么可丢人的。 正是抱着这种心态,使得他们对于投靠贾瓒,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第126章 投名状 花厅之中,众人落座。 奉上香茶之后,贾瓒便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 待厅内只剩下众人,他才有功夫仔细分辨来的都是哪些人。 李修然不提了。 除他之外级别相对较高的,有吏部考功司郎中赵成和;户部右侍郎程彬;兵部武库司郎中孙万年;刑部陕西司郎中蓝正卿,山西司郎中纪邱,江南司郎中权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苗志诚,左佥都御史简文彦。 其余四品至六品级别的各部官员,加在一起也有十余人。 除了没有礼部的人以外,其余五部皆有官员前来。 这也不奇怪,礼部本身便是个清水衙门,向来是清贵官员的自留地,不屑于和朝中各方为伍,再加上礼部尚书是为人保守清廉的简成,礼部已经是大梁最正常的部门了。 总体来看,今天到场的官员级别并不怎么高,最大的是户部右侍郎程彬,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苗志成,这俩人都是正三品官员。 但级别虽然不高,却每个都是实权官员,今日到场的众人,称一声大梁朝廷的中流砥柱也不为过。 这些人若是因为一件事而同时摇旗呐喊,声量绝对不容小觑。 贾瓒不禁心中暗暗咂舌。 这晋党一系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是个潜在水里的大鳄。 若不是因为皇帝铁了心要打掉晋商,以至于波及到了庄本,这才使得晋党树倒猢狲散,若只靠着政治斗争,恐怕还真拿庄本没什么办法。 不过这样也好,庄本倒了,这股庞大的政治资源倒是便宜了他。 众人先是与贾瓒寒暄了一番,扯了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 直到茶壶里换了两茬热水后,才由苗志成发言,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他起身拱手道:“贾大人,朝廷近来乃多事之秋,先是杜飞杜大人斩首于市,又有庄本庄大人赋闲在家,我等对于眼下朝廷风向很是迷惑,贾大人为陛下所看重,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 话说的很客气,也很委婉,翻译过来便是:贾大爷,现在的风向不对劲,我们快扛不住了,您给指条活路吧。 听到此话之后,所有人均直直的望向贾瓒,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了下面的每一个字。 贾瓒轻笑了下,不慌不忙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茶碗后,反问道:“不知诸位大人如何看待当今陛下,不要挑些好听的废话讲,据实直言。” “这……”,众人对视了一番,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头。 私下里评价皇帝,若是说的都是好话还行,若是有半句坏话,被谁给传了出去,一家子谁也别想活。 李修然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无人出头,咬咬牙,起身拱手道:“贾大人,据下官所见,陛下知人善用,喜好做实事的官员,不喜清谈,又亲政爱民,的的确确有圣君之像。” 接着又补充道:“此乃下官肺腑之言,绝无溜须拍马之意。” 贾瓒大笑了几声,点头道:“李大人总结的很好,陛下的确就是这样,但陛下还有个特点,李大人没有提及。” “哦?那下官便洗耳恭听了”,李修然躬身道。 贾瓒站起身来,背过双手,环视了下众人,笑道:“如今实乃国朝艰难之期,就拿此次蝗灾来说,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动乱,六分是天灾,其余四分实乃人祸。” “在此等情况下,陛下自然……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 他特地加重了“贪官污吏”这四个字。 落到了众人耳中,使得众人脸色很是不自然。 这年头,谁的屁股能是干净的,哪怕是不想贪,但周围的人全部都在伸手,你不拿,反而是个另类,会遭到同僚们的排挤。 他们的脸色被贾瓒瞧了个清楚,他轻笑了几声,又道:“诸位今日因何而来,我已然知晓,既然诸位想请我解惑,那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只听贾瓒铿锵有力的道:“所有与晋商有牵连的,拿了多少,翻个倍,自个拉到宫门之外,无偿捐献至国库,支援朝廷渡过难关。” “嘶……这……”,堂内众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拿了多少,全部翻倍,这…… 在座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谁没有收过晋商的银子。 凡是逢年过节,都不用人招呼,自有晋商的人把银子送到他们家里。 这要是算下来,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更何况还要翻倍。 “贾爵爷,这……会不会……太多了……”,有人颤颤巍巍的起身试问道。 贾瓒眼珠子一瞪,目光似利剑一般直直的射向那人,冷笑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要么自己拉过去,要么锦衣府的人上门去要,二选一,列位自己想想吧。” 接着他又拱手道:“言尽于此,诸位能否听得进去,全看你们自己,今日就到这吧,诸位请回吧。” 言罢,头也不回的直往后宅而去。 虽然眼前的这股政治力量很是让人眼馋,但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底气,不在于在朝堂上有多大势力,而是在于永安地的信任。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永安帝是个什么脾性,贾瓒早已摸清楚。 这是个胸怀抱负,希望能有一番作为的皇帝。 这样的领导,对于贪官污吏,不说是要斩尽杀绝,至少也是厌恶至极。 这种情况下,你想保全自身,不付出些什么,明显是痴人说梦。 贾瓒虽然也想收拢这些人,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要。 想要跳到他这艘船上来,不交出来个投名状是不行的。 话都已经与他们说清楚,怎么选看他们自己,若是有执迷不悟,舍不得钱财的,只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别人。 贾瓒一路溜达回后宅小院,却没见到秦可卿。 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天竟是贾母的生日,秦可卿一大早便过去西府那边祝寿去了。 若是他没回来倒也罢了,如今他回来了,那自然少不得过去祝寿。 还未等他挑个礼物出门,鸳鸯便来了。 “大家都在荣庆堂里高乐,听下面人说二爷回来了,老太太便遣我过来请”,鸳鸯俏生生的站在门口,眼角含羞,面带笑意的望着他。 贾瓒笑着摇头道:“最近着实是忙昏了头,竟连老太太的生儿都忘了,着实是不应该。” 鸳鸯愣怔的望着他,如盛开桃花般的俏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轻笑道:“老太太说了,左右也不是整寿,自家人关起门来高乐一番也就过了,知道二爷忙,便也没特地的通知二爷。” “行吧,待我去库房挑个礼物过去罢”,贾瓒点点头 “不用了,二奶奶已经拿了寿礼,二爷直接过去便是”,鸳鸯轻声说道。 原本也只是客套一番,见她这般说,贾瓒也懒得再费工夫去挑礼物。 讲实在的,在他眼里,贾母的生日也不见得有多重要。 第127章 钟声 荣庆堂后头,秦可卿当初住在西府时的那处小院,前些日子被拆掉改成了一个大花厅,专门用来给贾母享乐之用。 抄了上百万两银子出来,王熙凤也豪横了不少,再也不复以往那般抠抠搜搜的样子。 以往贾母高乐,都是在荣庆堂中,但毕竟这里是她的住所,人来人往的虽然热闹,但终究地方比较小,倒腾不开。 王大奶奶见状,遂玉手一挥,花了上万两银子,专门给贾母盖了这处花厅出来。 前些日子花厅落成之后,便一直在敞开散散气味,直到今日贾母生日,才头一次启用。 大花厅为三间正屋,次间里设有带炕的暖阁,以方便贾母坐卧休息,院里也有几间厢房,正厅对面,乃是一个的奢华戏台。 实乃朱檐碧甍,雕梁画栋,玉宇琼楼,浮光跃金。 光是盖这间院子的钱,拿出去便足以安置整个长安的灾民。 贾瓒与鸳鸯到时,台上正咿呀咿呀的唱着大戏。 正厅飞檐钩角之下,贾家的所有主子小姐都到场庆贺,人人衣着华服,翠袖红裙,珠围翠绕,众星捧月般将贾母围在中间,笑脸盈盈的欣赏着台上戏曲。 周边丫鬟婆子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香气四下弥漫,热闹非凡。 人堆当中,韶颜稚齿的小惜春,正穷极无趣的四处乱瞟,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的鸳鸯与贾瓒。 “哥哥!” 极具穿透性的童声,顿时引得众人瞧了过来。 惜春从椅子上蹦下来,一蹦一跳的跑到贾瓒跟前,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 见是贾瓒来了,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不知不觉之间,贾瓒已经事实上成为整个贾府的主心骨。 哪怕对他心有芥蒂的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怀里拥着惜春,贾瓒笑着走上前去,对贾母躬身作揖。 “近些时日光是忙军营之内的事,未能早些给老太太祝寿,还望赎罪。” “最近出了这般多的事,知道你忙,怕误了你的大事,特地没去通知你,有什么赎罪的”,贾母笑着招呼他坐下。 又与群芳见礼之后,贾瓒抱着惜春坐到了秦可卿旁边的空座。 贾瓒来了,贾母也没了听戏的兴致,别过脸来问道:“现在的情况还好吧。” 突然爆发的蝗灾,使得京城内出现了大量的灾民,近些天还安排府上的下人们,开了几间粥棚。 但近几天,灾民越来越多,以至于京城内的秩序都有些失控了。 面对愈发危急的局势,贾母很是忧虑。 贾瓒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情况……不是太好……” 听到这话,周围之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虽说是权贵之家,但这么多的灾民,一旦失控,谁也躲不过去。 现在朝廷也没多少银子,只能勉强维持目前的安稳,已经基本达到了极限,灾民若是再多,谁也保不准会不会爆发民变。 晋地已经有二十多个县出现了大规模逃难的灾民,已经处在了爆发的边缘。 贾瓒将自己所知晓的一一道出,引得贾母连连叹息。 “距离京城这么近,一旦出事,便是灭顶之灾啊。” 正当贾母感慨之时,一旁的王夫人笑道:“老太太也不必多虑,我哥哥眼下正带着京营镇守在晋地,想来即便有变故,天也塌不下来。” 说罢,还不动声色的瞧了贾瓒一眼。 别以为现在朝廷能指望的就你一个,我王家也不是吃素的。 但贾瓒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自顾自的抱着惜春玩闹。 这种无知蠢妇,便是跟她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口水。 元春听到母亲的话,俏脸带着忧色,道:“舅舅虽然兵马众多,却常年未经战阵,京营训练荒废,若真出了变故,怕不一定能保晋地安全。” 王夫人一听,立即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望着女儿。 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拆自己舅舅的台呢。 坐在元春旁边的薛宝钗紧绷着俏脸,目光发散,似是在想些什么。 忽然,她起身走到贾瓒身边开口道:“瓒哥哥,我薛家名下有不少的粮店,是否可以从别处调集粮食,运往晋地?” 贾瓒缓缓抬头,目光似利剑一般,锐利的刺向宝钗,开口问道:“薛家没有趁机倒卖粮食,囤积待涨吧?” “没有,我早就猜到朝廷定是会抑制粮价,下面倒是有不少的掌柜想要这么干,但都被我给否决了。” 少女一点也不害怕他的目光,闪动着两个梨涡,甜甜的笑道。 贾瓒轻轻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商人逐利,但大都目光短浅,宝钗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能看的这么清楚,着实难得。 包括她开口询问能否从别处往晋地运粮也是如此。 灾荒之年,粮食自然是硬通货。 但是在朝廷强力压制之下,别处的粮食不好涨价。 若是能把粮食运到灾荒严重的晋地,那情况自然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必卖给平头百姓,专卖给地方豪族就行,甚至都不用他们开口报价,有的是人会挥舞着大把的银子购买他们手中的粮食。 “运到晋地,倒也不是不行,但要注意,一定要遵守律法,莫要贪图利润铤而走险。运过去的粮食要分为两份,一份平价卖给百姓,另一份你们自行处置,这其中的道理,我不便多言,你理应明白”,贾瓒提醒道。 一份做做样子给上面的人看,另一份才是赚银子的,相信以宝钗的头脑,应该会明白这一点。 与身处的时代对商人嫌恶不同,他这个后世来人并不反对商人逐利。 只要不为非作歹为祸百姓,赚自己该赚的银子,顺带的再为百姓做些好事那便更好了。 宝钗轻笑着屈膝一礼:“妹妹明白,多谢瓒哥哥提醒,妹妹必会谨记在心。” 一旁的薛姨妈目光不断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着,脸上挂着姨母笑。 进宫的事,果然不出薛蟠所料,黄了。 去掉了最后一条后路之后,薛姨妈便将心思全部放到了贾瓒身上。 虽然当个妾室传出去并不好听,但谁让自家的儿子没出息呢。 自从宝钗的父亲去世之后,家里的生意便每况愈下,以至于现在只能靠着王子腾的名头勉强支撑。 如果宝钗能够嫁给贾瓒,那家里便有了依靠,到时哪怕薛蟠再败家,有贾瓒罩着,也能平安无事。 只是……要苦了宝钗。 想到了这里,薛姨妈望向自己雍容端秀的女儿,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花厅之中继续喝茶听戏,玩笑打闹。 贾瓒抱着惜春,与身边的元春闲聊。 忽然,他猛地脸色大变,将惜春放到地上,站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众人吓了一跳。 正当秦可卿要开口询问之时,却见贾瓒伸手让她住声,别过耳朵,似是在听着什么。 众人见状,也纷纷住嘴,侧耳聆听 只听见悠扬的戏曲之中,似乎夹杂着一声声浑厚的钟声。 “不好!备马,入宫!” 贾瓒来不及多言,转身便往外跑。 贾母连忙叫停了台上的戏曲。 声乐一停,这下子大家听的更清楚了。 “咚,咚” 古老沧桑的钟声从北边传来,一下一下,似乎敲击在人们的心上。 贾母端着茶碗的手不停的颤抖,终于拿捏不住,茶碗坠落在地,摔了个稀碎,她自己则瘫软在了座椅上。 “老祖宗!老祖宗!”王熙凤连忙上前扶住她。 “景阳钟响,祸事了,大祸事了”,贾母双目失神,口中不断的呢喃着。 第128章 晋地大乱 “景……景阳钟?” 王熙凤元春等小辈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王夫人这些年纪较大的,听到响的是景阳钟,顿时脸色大变。 “老……老太太” 王夫人很是紧张的握住贾母的手,旁边的邢夫人也是面带惧色。 元春望着这些长辈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的问道:“老太太,这景阳钟是什么?” 贾母闭上眼睛,缓缓的摇头:“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也不奇怪,这钟上回响起,还是在十七年前,辽东大战前夕。” 提起辽东大战,元春这才明白,这钟声意味着什么。 景阳钟一响,必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平静的心湖渐渐泛起了涟漪,不由得为贾瓒担心起来。 秦可卿愣愣的望着门口,轻咬粉唇,美目中满是担忧之色。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自己的夫君,要上战场搏命了。 黛玉和宝钗也反应了过来,黛玉一张小手紧紧攥着帕子,小脸有些发白,与秦可卿一样担忧的望着门口。 宝钗则与众人大不相同,她并不担心贾瓒的安危,反而有些期待贾瓒此战之后,能立下什么功勋。 贾府外的荣宁街上。 贾瓒骑上马带着侍从,便径直的往皇宫而去。 钟声依旧在长安上空回荡着。 原本满是灾民的天街上,此时已经站满了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的兵丁,各个手持火把面色凝重,从天空中望去,整条天街仿佛燃烧起来了一般,照的通红。 行至皇宫门口时,刚刚下马,便见到了一个熟人。 “嘿嘿嘿,贾家小子!” 门口一身着盔甲的男子高声唤道。 贾瓒回头望去,那人从头到脚都套进了盔甲之中,头上戴着一顶铁盔,看不清面貌。 待走近之后,这才看清,来人是大梁禁军统领,牛继宗。 “见过世伯”,贾瓒拱手一礼。 牛继承龙行虎步而来,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宫门走,边走边道:“情况紧急,别扯这般虚礼了,快些进去吧。” “世伯,发生了何事,竟到了敲响景阳钟的地步?”贾瓒蹙眉问道。 自打大梁建国一直到现在,这景阳钟响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非是爆发了能够威胁朝廷安危的大战,才会被敲响。 牛继宗摇头叹道:“一个时辰之前,有快马来报,晋地山、陕二省爆发大规模叛乱,几乎波及二省全境,叛军攻破县城,抢夺粮食财物,斩杀官吏,公然扯起了反旗,粗略预估,叛军多达四十余万之众。” “嗯”,贾瓒点点头,脸上并无惊讶之色,而是捏着下巴细细思索。 这反叛来的蹊跷,两省同时爆发,明显背后有人在引导支持。 但若是说晋商有能力掀起几十万规模的叛乱,他是不信的。 这回还是借助了晋地本身便已经极其激烈的矛盾,趁机添了把火而已。 事情搞的这么大,看来王子腾着实是把他们给逼急了。 两人脚步匆忙,一直到了乾明殿御阶之下,牛继宗停了下来,扭头拍拍贾瓒的肩膀道:“小子,我统领禁军,怕是没什么机会能上战场了,王子腾那个家伙我不看好,这回恐怕只能靠你了,好好打,别给咱们开国勋贵一脉丢人。” “多谢世伯提醒,小子谨记在心”,贾瓒躬身一礼。 “嗯”,牛继宗点点头,扭头前往宫门而去。 乾明殿中,六部主官、四大异姓王、在京的军中宿将等等人,正在七嘴八舌的高声讨论着,整个大殿犹如菜市场一般。 永安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蹙着眉头望向众人。 等贾瓒到来之后,他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高声问道:“贾爱卿来了,折冲军准备的如何?” 他一开口,殿内众人顿时住口,纷纷望向从殿外踱步而入的英武青年。 文武分列两边,贾瓒从他们中间鱼贯而入,躬身道:“请陛下放心,折冲军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经过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忙活,总算是又训练了三卫出来,其中还有两卫是骑兵,勉强够用了。 听他这么一说,永安帝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目光一扫,瞥见了北静王水溶,开口道:“水爱卿,你将当下晋地情况,再与贾爱卿通报一番吧。” “是”,水溶面无表情的出列,对贾瓒拱手道:“小贾将军,据目前收到的消息来看,陕西境内除汉中府以外,基本全无幸免,整个陕西都乱成了一锅粥。” “山西境内情况勉强好上一些,由于王将军率领的京营就驻扎在太原府,因此太原的叛军零零散散,还算得上安稳;大同府的叛军被大同军镇及时发现,率先清除,也基本无碍,其余各府郡皆如陕西一般,到处都是叛军。” 贾瓒心头大致评估了下,开口问道:“这些人可有一个头儿?” “陕西的叛军,都自称听从一个叫满天飞的人的号令。” 提起这个人,水溶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道:“此人本是陕西境内有名的游侠,曾多次为当地官府所收押,未曾想,此人非但不谢朝廷不杀之恩,反而公然造反,简直无法无天。” 异姓王与国同修,只要大梁存在,他们就能一直富贵下去。 一旦有人造反,动摇的不仅仅的大梁的统治,更是在动他们的命根子。 “至于山西的叛军,还是一盘散沙,并无一个统一的头领。” 贾瓒思索一番后,又问道:“当前叛军除了在二省作乱以外,可有外溢的迹象?” 水溶摇摇头:“目前来看,还都只局限在二省范围之内。” 话音刚落,殿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泣声道:“陛下!紧急军报,萧关被一股叛军突然袭击,守军猝不及防之下……萧关……被破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使得殿内群臣无不大惊失色。 水溶的脸上更是羞愤交加,刚才还说只局限在二省之内,未曾想打脸来的这么快。 萧关乃是关中西北屏障,萧关一破,后面便是一马平川,叛军可以直接往长安而来。 殿内哄然作响,七嘴八舌的顿时乱作一团。 有一人出列跪地哀嚎道:“陛下,萧关被破,关内危急,陛下与太上皇身系社稷安危,臣请陛下与太上皇移驾洛阳,暂避叛军锋芒。” “对对对” 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也有不少人,都跟着跪地请求永安帝移驾洛阳。 有跪地请求移驾的,自然也就有反对的。 以四大异姓王为首的军中将领顿时出言反对。 “萧关被破,派兵过去夺回便是,有什么可怕的?” “你们说的轻巧,外头几十万叛军,若是一股脑的涌进来,关中哪来的兵马能抗衡?陛下若是出了事,你们担当的起吗?”有人反驳道。 “你们这群怯战鼠辈!” “你们这群有勇无谋的丘八!” “你们居心叵测!” “你们……” 大殿之内,两拨人指着对方大骂,争执的脸红脖子粗。 勋贵将领们大都不怎么喜欢读书,争执起来不如靠着嘴皮子吃饭的文官们。 但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劣势,于是索性便不扯什么东西,直接胡搅蛮缠喷人。 两拨人你来我往,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够了!!!” 第129章 贾将军因何发笑? 龙椅之上,永安帝怒目圆睁,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刀剑一般的锐利目光一一扫过众臣。 “危难当头,尔等身为重臣,不思如何退敌,反而互相攻讦,简直岂有此理!” 永安帝愤怒的嘶吼声在殿内回荡着。 群臣连忙跪地高呼:“臣等知罪” 但就在这时,殿内突然响起一声极其突兀的笑声。 “呵呵呵” 众人跪在地上,寻声望去,却见贾瓒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之间,垂眸俯瞰众人,脸带不屑之色。 “贾将军因何发笑?” 有人看不惯他这般嚣张,出言斥道。 贾瓒摇摇头,笑道:“我笑内阁无谋,群臣少智。” “你……” 他这话算是开了地图炮,殿内不论文武,皆跳出来要与他对喷。 但人还未出列,便被各自的老大给死死的拽住。 你跟他对喷,能喷出个什么结果出来,他可是丝毫不会顾及自己身份的,什么样的粗鄙之语都敢往外说,比那帮勋贵们还不如。 一方引经据典的驳斥,另一边却不管不顾的骂街,你怎么可能喷的过他。 贾瓒却懒得理会这些人在想些什么,躬身对永安帝一礼,道:“陛下,长安九关早在多日之前便已经紧锁关隘,此番萧关被破,定然另有隐情。” 萧关地处要害之地,易守难攻,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攻破的。 这里边若是没有什么事,怕是连鬼都不信。 “但现在并非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贾瓒缓缓道:“既然刚刚得到消息,说明萧关被破时间尚短,大可趁敌立足未稳之际,出奇兵夺回萧关” 永安地捋着胡须,想了下,问道:“爱卿的意思是,出动折冲军?” 现在的长安,除了禁军,能出动的也就只有折冲军了。 “不错” “这……”,永安帝有些犹豫。 京营已经去了山西,折冲军若是也走了,京畿地区一旦出了什么变故可如何是好。 贾瓒瞧出了他的担心,开口道:“陛下,关中的情况,好过晋地太多,并无叛乱迹象,此时出动折冲军,与大局无碍,更何况,夺回萧关,也不必调动整个折冲军。”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始终都未出声的忠顺王,突然起身出列。 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小贾将军所言有理,关中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哪怕历经蝗灾,也无多大动乱,更何况还有五军都督府、锦衣府、京兆府的兵丁可以调用,必能确保关中安稳。” 永安帝听到两人的话,又是一番犹豫,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相对于晋地,关中的安稳才是更为紧要的,若是放任萧关落入叛军手中,一旦战火从晋地蔓延至关中,大梁天下危矣。 得到允许,贾瓒不再耽搁,虎符到手后,便告退出宫,直往西郊大营。 等他走了之后,永安帝扫了一眼殿内群臣,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嘴角缓缓上扬,徐徐道:“方才有人提议,让朕与太上皇移驾洛阳,朕以为……颇有道理。” “陛下!!!” “陛下不可!!!” 水溶和忠顺王大惊失色,连忙出列。 忠顺王跪地恳求道:“区区叛乱,不成气候,萧关有小贾将军前往,必能轻易夺回,关中目前尚算平稳,陛下若是此时移驾,会极大打击前方将士士气,臣请陛下三思!” 水溶更是跪地泣声道:“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关中必不会出现动荡,绝不会危及陛下与太上皇,还望陛下三思。” 现在虽然局势危急,但只要永安帝与太上皇还在长安一天,便能极大的稳定民心、 可若是永安帝和太上皇跑到了,那关中会发生什么? 参考北宋靖康之变就能明白。 金军南下时,宋徽宗紧急禅让给了他儿子,自己跑了。 就是他这种没有丝毫骨气的行为,使得汴梁守军士气低落,民心散乱,才导致金军轻而易举的攻破了汴梁。 封建时代,皇帝其实就是一面旗帜,只要这旗还在,不论情况有多紧急,下面的人心里都有底。 可若是还未打起来,军旗自己跑了,那会让士兵们怎么想? 皇帝老儿都跑了,那还打个屁,咱们也跑吧。 哪怕到最后没跑掉,剩下的人也没了打下去的心气儿。 龙椅之上,望着苦苦哀求的二王,永安帝面无表情,但藏在冕旒之后的眼中,却满是笑意。 原本就想要跑路的那些大臣,一看皇帝本人都有了这种想法,顿时跃跃欲试。 正当他们要出列时,便听永安帝道:“两位爱卿所言,朕自然明白,大敌当前,朕岂能临阵退缩?” 地上跪着的两位王爷,听到他的话,顿时抬起头来,一头雾水的望着他。 你话前后矛盾的,是要干嘛? 忽然,忠顺王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顿时惊讶的望着永安帝,嘴角也不由得上扬起来,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你呀皇兄。 便听永安帝高声道:“朕就在长安,别说被破的是萧关,便是定鼎门被破,朕也不会走。” 定鼎门是长安城的正南门,始建于隋代,历经唐、宋、金、元四朝,原本已经破败不堪,后大梁定都长安后,又被重新修缮启用。 文官队列之中,今日一直都未出声的庞弘,猛地抬起了头,惊骇的望向永安帝。 便听永安帝道:“如今局势混乱,朕自己倒是无所畏惧,可若是太上皇有何闪失,朕便百死难辞其咎。” “是以,顾及太上皇安危,朕决定,请太上皇移驾洛阳。” 庞弘握着笏板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这招实在是太阴了。 以大义的名义,送太上皇去洛阳,自己待在长安稳定局面。 皇帝镇守京师,太上皇走了,那太上皇岂不成了宋徽宗? 一旦这般做了,可想而知会对太上皇的威信造成多大的损害。 晋地大乱虽然很危急,但在庞弘看来,还远未到能覆灭大梁的程度,顶多只能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 只要朝廷反应过来,调集各地军队,晋地叛乱被剿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到时候,镇守京师、成功剿灭叛乱的永安帝,便会极大的提升他的个人威望。 此消彼长之下,到时太上皇可就彻底无法钳制永安帝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庞弘立即出列反对。 但还未等他说完,永安帝便打断了他,起身道:“好了,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就这样吧,退朝。” “退朝~” 随着李进忠阴柔的声音,永安帝走下御阶,径直前往大明宫。 庞弘呆愣的站在大殿里,牙关紧咬,却又没有丝毫办法。 毕竟从根本上来说,永安帝这是在尽孝心。 谁也没有理由去阻止一个儿子对他爹尽孝心,哪怕这孝心是有毒的。 第130章 政治正确 大明宫寝宫之内,太上皇半躺在宽敞舒适的金丝楠木罗汉床上。 身后一个身穿斗牛服的老太监,正给他按摩着肩膀。 殿内琴韵悠扬,鼓声激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一群身姿曼妙的舞女,正随着曲乐翩翩起舞,衣袂飘飘,轻盈如燕,如同春风拂面,温婉灵动。 太上皇静静的观赏着歌舞。 但仔细看去,却发现他眼神空洞,显然心思完全不在此处。 良久,他长叹一声,轻轻的一挥手。 歌舞瞬间停了下来,正在按摩的老太监仔细打量了下主子的脸色,朝着乐师和舞女使了下眼色。 众人顿时明白,安静的收拾物品,躬身退下。 “萧关的事情,内厂调查的如何了?”太上皇淡淡的问道。 老太监手上依旧在按摩着他的肩膀,回应道:“回主子,据暗探回报,萧关有一守将季秉重,趁着叛军来袭,私自打开城门,这才使得萧关被破。” 虽然与锦衣府同样属于密谍组织,但内厂的情报能力远在锦衣府之上,朝廷刚收到萧关被破的消息,内厂竟然连事因都已经调查了出来。 “此人在京中可有家眷?”太上皇闭着眼睛,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有,其家眷亲族皆在京中居住。” “全部抓起来,严行审讯,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若是没什么用处,全部处死。” “是” 轻飘飘的几句对话,便决定了一个数十口家族的生死存亡。 殿内陷入了安静之中,太上皇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 过了一会,他忽然开口问道:“戴权,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正沉浸在按摩的戴权,手猛地一抖,一张满是皱纹的枯瘦老脸顿时大变,忙道:“主子英明神武,执掌乾坤数十年,万民称颂,功盖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多不及也,有何错可言。” “呵呵呵”,太上皇听到戴权的赞美,顿时轻笑了起来,笑到深处,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戴权急忙将他扶起,拍打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过了一会,咳嗽声渐渐停止,太上皇摆摆手让戴权停下,昂起头来,眼睛深邃的望向外面的天空,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口中喃喃自语:“稷儿……若你在便好了……若你在……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戴权听到了这个名字,顿时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太上皇口中的这个“稷儿”是怀德太子的乳名…… 就在太上皇回忆往昔之时,却见殿外缓缓走来一个身穿龙袍的高大身影。 完全沉浸在回忆当中的太上皇,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顿时一喜,猛地从床上爬起来,高声唤道:“稷儿,是你回来看爹了吗?” “呵呵呵” 大殿门口,永安帝望着须发皆白的太上皇,冷笑连连。 “父皇……是我……” 太上皇这才看清了来人,脸上的喜色顿时散去,面无表情的坐回榻上,冷漠的问道:“皇帝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不过来,怎么能瞧见父皇舐犊之情呢?”永安帝嘲讽的说道。 太上皇缓缓抬起头来,冷冷的望着他,眼底深深的杀意犹如实质。 永安帝毫不畏惧,淡然的背过手去与他对视。 人世间最为尊贵的两人针锋相对,使得大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戴权缩着脖子站立在旁一言不发,生怕波及到自身。 连他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说别的小太监和宫女了,一个个的瑟瑟发抖,像是被惊吓的鹌鹑一般。 “皇兄!皇兄!” 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肃杀氛围。 忠顺王喘着粗气,扶着老腰走了进来,似是在责怪永安帝:“皇兄走这般快做什么,累我了。” 一边喘气,目光一边在两人之间扫动着。 永安帝没好气的望了他一眼,冷哼的骂了一声:“累你个头!” 转身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被骂的忠顺王满不在意的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 太上皇缓缓的坐回到榻上,目光依旧在冷冷的望着永安帝,语气不善的道:“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平白惹人清净。” 听到这话,永安帝条件反射的要反讥回去,但却被忠顺王隐蔽的拽住了衣服。 耳畔传来了忠顺王微弱的声音:“皇兄少说两句吧。” 永安帝摇着牙瞪了他一眼,长吸一口气,扭头对太上皇拱手道:“启禀父皇,方才得到消息,萧关被破了。” “嗯”,太上皇闭上双眼,似乎不想看到他。 “萧关一破,叛军便能直入关中了。” “嗯” “如此一来,关中便不甚太平了” “嗯” “后面关中或许会成为战场,父皇年事已高,又龙体欠安,一旦有失,儿臣担待不起,遂请父皇暂移洛阳,待局势缓和,再返回长安。” “嗯,嗯?” 太上皇顺着前边的话回了一声,等出声了才发觉到不对。 蹙眉一想,便明白了永安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咬着牙冷笑道:“皇帝想的真好,真周到,朕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真的死而无憾了。” 永安帝表情很是受用,仿佛没听出来太上皇的讽刺一般,笑道:“儿臣愧不敢当。” “可,朕若是不走呢?”太上皇冷语相向。 “父皇莫要与儿臣赌气”,永安帝语气阴寒的道:“为了父皇身体着想,即便背负骂名,儿臣也在所不惜。” 表面上看的确像是个孝子对父亲说的话,但却是用最冰冷的语气说出来的。 太上皇横眉怒视着永安帝,微微颤抖的身子表明他的心中极不平静。 “呵呵呵”,他怒极而笑:“看来皇帝近来有所长进嘛,都已经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儿臣不敢”,永安帝站起来躬身道。 “你不敢?”,太上皇面目狰狞道:“你都要把朕赶到洛阳去了,还有你不敢的事?” 永安帝缓缓抬起头来,一字一顿的道:“父皇,儿臣是为您着想,父皇非走不可……” 占着大义的名分,他底气十足。 即便是有人看出了他此举的目的,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夸他一声孝心可嘉。 就与漂亮国整出的九十七种性别一样,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在扯淡,但在政治正确的方针下,还是得承认。 而且光是承认还不行,还得大声叫好,大力鼓掌,谁敢不叫好,谁就是政治不正确,谁就是歧视。 在封建时代,孝道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而且论及正确的程度,还要犹甚于漂亮国的九十七种性别。 此时的永安帝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声:没有人,比我,更懂,政治正确。 “你……”太上皇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正要大骂。 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了折冲军威武的身影。 话到了唇边,他又咽了回去。 统领宫内禁军的牛继宗虽然是他人,但凭着那帮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根本不是折冲军的对手。 而且他们父子俩若真的因为这事而大打出手,那以后在史书上,可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永安帝可以不在乎这些,但太上皇很在乎。 瞬间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软软的瘫坐在了榻上。 永安帝见状,顿时露出了笑容。 这一回合,他赢了。 第131章 破城 夜幕低垂,城墙矗立如龙。 萧关城墙之上,两队士兵正在换班交接。 这些士兵各个身穿大梁制式皮甲,手持兵刃,但却又身材瘦小,皮甲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显得很是别扭。 交接完毕之后,一队人走下城墙,另一队人手持火把,每三人一组在城墙上巡逻。 “哎呀,真是倒霉,怎么就沦到咱们值夜呢,好不容易抢到个娘们,搂着睡觉多好”,一人伸着懒腰,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又有一人嬉笑道:“瞧你这出息,跟着咱们大王,以后还愁睡不着娘们?” “就是”,另一人接过话来:“不是俺说你,抢女人都不会抢,那粗手粗脚的庄稼人,也就你能瞧的上了。” “你懂个屁”,那人脸顿时红了,分辨道:“俺娘活着的时候就跟俺说过,女人大屁股好生养,那娘们的屁股就不小,以后肯定能给俺生个大胖小子。” “你把她丈夫脑袋都砍下来了,还指望她给你生儿子?” “就是,一个嫁过人的庄稼人而已,也就你稀罕的跟什么一样,给我我都懒得要。” 两人说笑着揶揄着他。 那汉子显然不善言辞,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干脆闭上嘴,专心巡逻。 那两人见他不出声了,便自顾自的聊了起来。 “暧,听说京城里的女人好啊,一个个都水灵着呢。” “京城的咋了,不还是跟咱们一样的平头百姓,有什么好的,真论起来,还是那些大官儿家里头的女人好,听说个个都跟天仙儿似的,身上嫩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 “嘿嘿嘿,说不定以后咱们打进京城,还能睡到皇帝老儿的女人呢。” “呦呦呦,这我可想都不敢想” 三人一边走,一边污言秽语的说着。 走着走着,闷头巡逻的那人,好像听到了一道奇怪的声响。 “哎哎哎,你们听到什么没有?”他扭头问道。 正讨论的热烈的两人,满不在乎的道:“什么?没听见。” “好像是从城墙下边传过来的”,那人皱着眉头走上前去:“不会是有人爬上来了吧。” “你是不是傻?这城墙足足有五六丈高,谁能爬的上来?”两人不屑的骂了句,也不理会他,继续往前巡逻。 “说的也是”,那人点点头,转过身来三两步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走后,黝黑深邃的城墙之下,飞上来几根带着飞爪的绳子,“啪”的一下抓到了女墙上。 几个黑影麻利的顺着绳子爬上城墙,一落地便立即散开,警惕的望着四周,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三人。 爬上来的几人对视一眼,分出了三个人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还在讨论着下半身的事的三个人,只觉得身后有人,还未回头便被人捂住口鼻,脖子一凉,眼前便黑了下去。 悄无声息的放倒了三人,留守在飞爪边的人便朝着城墙下面打了个手势。 绳子不停的抖动着,不大一会便又上来了数十人,全程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等人到齐了之后,众人结队朝着城墙下面摸了过去。 萧关之外大道上,贾瓒正远远的眺望着城墙,周遭尽是骑着战马的士卒。 “这群小子还真的可以,不枉大人浪费这般大的心血,亲自整训”,身边的王虎笑着说道。 贾瓒面带笑意,微微的点头。 作为一个后世的雇佣兵,其实正面作战并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特种作战,才是他最精通的。 眼前这支爬上城墙的队伍,便是他利用自己熟知的特种作战经验,结合当前时代的武器科技水平,精心打造成的斥候营,专精侦查、暗杀、破袭等等特种作战。 从淳化剿匪回来之后,他就从整个折冲军中抽调出两百精锐成立斥候营,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魔鬼化训练,虽然有些依旧稚嫩,但已经可以初见锋芒。 也就是这些人都是对他绝对忠诚的系统兵,他才敢这么玩,换做是普通士卒,早就受不了地狱般的训练愤然造反了。 原本定下的斥候营人数为三千人,仓促组建之下,目前只有两百人。 这点人暂时先用着,等以后再以此为骨干,慢慢扩建。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萧关大门之后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紧接着厚重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贾瓒见状,大笑道:“城门已开,杀进去,凡有抵抗者,一个不留。” “是!” 原本宁静的夜色,顿时被震天的喊杀声打破。 周遭的骑兵跟着贾瓒的身影朝着关隘内杀去。 此次突袭萧关时间紧急,出于速度考虑,他只带了一卫骑兵。 关内的叛军等到骑兵杀进了城门才反应过来。 但为时已晚。 依据着贾瓒的命令,沿途凡是遇到胆敢抵抗的,皆尽被斩杀。 萧关虽然名为关隘,实际上与一座小城无异,有少数百姓也在此居住,其中大部分都是守军的家眷。 此番被破城之后,叛军在城内烧杀抢掠,将此处化为了为人间炼狱。 这些本是蒙受大难的的普通百姓,在获得了能够掌握别人生死的机会后,便将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加倍的施展在了无辜人的身上。 骑兵冲进城门之后,便见城门不远处,高高的堆积着一大堆的尸体。 里面有男有女,皆是一丝不挂,如被宰杀的牲畜一般,没有一丁点尊严的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贾瓒甚至在其中看到了有不少稚童的尸体。 整座萧关已经被屠城了。 城内已经乱作一团,有不少叛军衣衫不整的从营帐房屋中出来。 但刚一露头,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便被折冲军直接斩杀。 大部队入城之后,没走多远,便遭遇了抵抗。 但匆忙组织起的队伍,如何能扛得住精锐骑兵的冲击。 连阻碍都没做到,便像一张纸一样被捅了个对穿。 完全击杀这支队伍之后,大部队继续往前冲,一路零零散散的都未形成像样的抵抗。 直杀到到了中央大帐时,才遇到了第二股敌军。 这股人约莫有四五百人左右,相比于前面那些炮灰,这些群人显然精锐了许多。 虽然阵型摆的歪歪斜斜,也总比蒙着头一通乱打来的强。 但是即便如此,依旧扛不住骑兵的冲击。 两兵相接,只一瞬间便被冲破队形,接下来的便是骑兵的杀戮时间。 半炷香后,这支队伍便被斩杀殆尽,只余下了少数被吓破了胆子的人马,四散溃逃。 击破了这股人马后,贾瓒下令所有人散开,绞杀散落在城内各处的敌军。 待安排好后,便见中央大帐内,颤颤巍巍的出来了四个人。 “你们是谁?”贾瓒冷漠的问道。 几人跪倒在地,颤抖的作着自我介绍。 “小人是满天飞大王麾下,破天大将军”,为首之人叩首道。 又有两人道:“我二人是破天军副大将军” 这种相当无厘头的称号,让贾瓒相当无语。 破天大将军也就算了,你破天副大将军是什么玩意儿? 他懒得去理会这两个人,吩咐道:“拉下去,严加审讯” “是” 有士卒上前按住三人,拖了下去。 余下的那人不发一言,头一直叩在地上。 贾瓒瞧了两眼,打趣道:“你呢?破天又副大将军?” “将军说笑了,下官萧关卫副千户季秉重,叩见将军” 副千户? 贾瓒眉头一皱。 此人身为朝廷官员,竟与叛军首领同处一室。 很显然,这个人叛变了。 嘴里冷哼一声,贾瓒挥手道:“拖下去,一样的审讯” “是” 第132章 东胡南下 城内肃清工作做的很快。 叛军完全没有指挥,如没头苍蝇一般乱糟糟的。 等到了后半夜,折冲军便已经彻底控制住萧关。 在检查收获时,贾瓒发现,此番行动获得的点数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股叛军总人数应该在四千多人左右,直接被杀的就有三千多人。 城内的惨状着实让不少折冲军将士怒火中烧,许多还未来得及投降的叛军,也尽数被杀。 原本贾瓒预计能有个一千多点就不错了,这下比预期还多出了两千多点。 加上以前剩下的点数,他手里又有了六千多的招募点数,又可以招募出一个卫的人马。 当下他也没有耽搁,拉出面板直接点击了招募。 折冲军六卫,现在已经有五卫都是系统兵。 这让有些强迫症的贾瓒相当的难受。 他甚至有一股冲动,直接率领麾下这六千骑兵,出萧关杀入陕西境内,再赚个六千点数回来算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下了这种想法。 毕竟他的任务是夺回萧关,不是剿灭陕西叛乱。 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永安帝一定会非常的敏感,目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扮演好自己忠臣的角色,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队伍在萧关之内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将士们开始陆陆续续的忙碌起来。 加固城墙、修缮房屋、清理尸体等等。 中央大帐之内,贾瓒看到统计上来的萧关伤亡数字,头上青筋直冒。 萧关原本的驻扎的一千二百余守军,只活下来了一百多人。 原本关内还有四百户居民,也基本被斩杀殆尽,只余下了两百多个妇女侥幸活了下来,但也基本都被侮辱。 一夜过去,这些妇女脱离了叛军魔爪之后,又有近百人承受不了现实的打击,选择了自我了断。 “哎”,贾瓒幽幽一叹,将手中的报告扔到了一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外头有人来报,李孝武来了。 听到是他来了,贾瓒很是奇怪。 这家伙不在西郊大营里待着,闲着没事跑到这里来干嘛? 帐帘掀开,李孝武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白净的脸上满是汗珠,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看上去很是狼狈。 还未等贾瓒开口,他焦急的喊道:“大人,大事不好,陛下命大人即刻返京!” “出什么事了?”贾瓒蹙眉道。 “大人率兵走后第二天,京城便接到了消息,东胡二十万大军突然南下,大同……被破了……” 讲到了这里,李孝武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现在的大梁,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害怕东胡人的。 九边防线不仅仅是一道防御东胡的物理防线,更是天下间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只要九边防线还在,百姓们就能安心种地,做牛做马。 文人们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饮酒作乐,诗词歌赋。 地主豪贵们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剥削百姓,官员们也可以将不属于自己的银子,往自己怀里拢。 除了那些低贱的泥腿子,所有人都很开心,都很自在,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是,大同被破之后,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不论以往是尊贵也好,低贱也罢,通通都只有一个身份——待宰的羔羊。 这也是李孝武会这么伤心的原因所在。 一个处理不好,华夏大地便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与血腥。 贾瓒坐在椅子上,表情极为复杂。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心中有一些喜悦,又有一些难过,很是矛盾。 喜悦的是,等了这么久,东胡人终于来了。 难过的是,大同总兵田泽,那个在边军待了一辈子的老头儿,是贾瓒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真心接纳他的人。 现在大同被破,他估计凶多吉少。 早在定下要利用晋地大乱博取功勋的计划后,他就给田泽送去过书信,询问他是否想要调离大同。 以他在永安帝心目中的地位,开口求情给田泽换个地方,并不是难事。 但老头相当的倔强,婉拒了他,在回信中说,他便是死也要死在大同。 贾瓒很尊重田泽,也尊重他的选择,便再没有提过此事。 “呼,我走后,京城没什么事吧”,贾瓒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闷,开口问道。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既然事实已经发生,不必在此过多纠结。 李孝武拱手道:“大人连夜率军离开,第二天一早,太上皇便启程前往了洛阳,除了大同被破消息传来之后,坊间多有不安外,还算平安无事。” “嗯”,贾瓒点点头。 太上皇的去向,他压根就不关心,甚至永安帝本人是在长安还是跟着去了洛阳,他都无所谓。 只要关中本身没有乱起来,一切都好说。 “大人,咱们还是尽快拔营回京吧,忠靖侯率领一千禁军,已经赶赴几十里外,萧关暂时由他们接手即可”,李孝武催促道。 贾瓒点点头,起身出了大帐。 萧关之内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完毕,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未清理,当下也顾不上这些了。 忠靖侯史鼎速度很快,等贾瓒将队伍集结完毕后不久,他就率领着禁军赶赴了萧关。 城门口,史鼎一身劲袍,翻身下马,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忧虑与疲惫,同时还暗藏着一丝丝的春风得意,笑着拱手道:“许久未见,贤侄风采愈发过人了。” 他是史湘云的三叔,贾母的侄子,当下位列一等忠靖侯,论起地位远胜于贾瓒。 但是他在贾瓒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托大。 与简在帝心,手握兵权的贾瓒不同,他与他的兄长保龄侯史鼐已经在家赋闲多年,基本上算是个被边缘化的人物。 此番若非突遭大变,永安帝也不会启用他。 因此,他此刻的心情是相当的矛盾,既有对东胡南下的忧虑,又有对重新受用后的喜悦。 贾瓒不咸不淡的拱手还了一礼:“世叔过讲” 接着对身后将士挥挥手,扭头道:“事态紧急,不便与世叔叙旧,待此番结束,再去府上拜会。” “省的省的”,史鼎笑着表示理解。 折冲军将士们整齐划一的翻身上马,干净利落至极。 等贾瓒一声令下之后,即刻催动胯下战马,往京城而去。 城门口,史鼎目不转睛的望着折冲军扬起的烟尘,忍不住赞道:“好兵,好兵” 他虽然多年未曾带兵,但起码的能力还在,分得清是好是坏。 呆立许久,他又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眼中尽是止不住的担忧之色。 一想到有二十万东胡大军,他就止不住的心头发颤。 幸好他只需要守好萧关即可,东胡人自有贾瓒和王子腾去对付。 他能做的,只有默默的祈祷,贾瓒和王子腾能击退东胡。 否则的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靠在大梁这棵大树之下的史家,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第133章 选择 长安城。 自太上皇移驾洛阳、大同被攻破的消息传播开来,城内已经人心惶惶。 有不少商铺选择关门歇业,街道上往来的人群也比以前少了许多,且个个神色匆匆。 唯有天街两旁的灾民依旧聚集在一堆,期满的望着街上稀疏的人们,期望着好心人的施舍。 虽然看上去很是萧条,但有永安帝坐镇皇宫,总算是没有引发进一步恐慌。 黄化坊,吏部文选司李修然府上。 后院花厅之中,坐在主座上的李修然愤然拍了下桌子,站起身来,脸上很是烦躁,斥道:“列位大人,都讨论了这么些天了,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厅内,前番去过贾瓒家中的诸位官员齐聚一堂。 在客座上首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苗志诚,和户部右侍郎程彬二人,对于李修然的愤慨并无多大反应,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显然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其余的诸位,有的眉头紧锁,有的一脸不耐烦,有的则是纠结无比。 见众人依旧没有决定,李修然彻底爆发,嘶吼道:“列位,既然大家无法达成一致,那便各自安好吧,我与苗大人、程大人三人已经决定,就按照贾大人的意思去办,诸位请自便吧。” 听到三人已经达成一致,众人终于坐不了。 听这口气,他们三个是要脱离目前这个小团体,自立门户了。 兵部武库司郎中孙万年起身陪笑道:“李大人息怒” 接着便又苦涩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修然冷笑着打断了他:“孙大人说的好,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与身家性命相比,这笔银子又算的了什么?” 他冷眼环顾着众人道:“各位的心思,本官也能猜出个一二,咱们今日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晋地大乱,东虏南下,有的人开始有了别的歪脑筋……”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默然不语。 不错,晋地大乱加上东胡南下,这妥妥的就是亡国的剧本。 目前朝廷自己尚且自身难保,他们又为何要将白花花的银子捐给国库,留在自己手里不好吗。 若是大梁真的亡了,只要手里有银子,他们大不了拍拍屁股回老家当个富家翁,总比最终弄得个人财两空来得好。 李修然看众人不出声,长叹一声,道:“列位,大家同僚一场,不论最终是不是一路人,我还是要送诸位一句话。” “东虏南下不假,即便我大梁不敌,他们就能真的一战而尽全功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细品此言,顿时有不少人面露恍然之色。 见已经有人回过味来,李修然与苗志诚、程彬两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确实,东胡人虽然很强,可大梁即便不敌,也不是无路可退。 打不过,大不了学学东晋和南宋,退往江南嘛。 而且大梁相比较与这二位,还有个天然的优势。 历朝历代,无不是先占领中原,再挥军南下完成统一,唯有大梁是由江南发迹,北伐中原统一天下。 因此,相比较于东晋和南宋,大梁在江南的统治基础,那可不是一般的牢固。 开国勋贵的祖籍基本都在江南,朝堂之上官员,光是江南出身的就占了两成以上。 有深厚的统治基础,见势不对就跑呗,有长江天险阻隔,东胡人的战马还能在水上漂起来不成? 只要大梁还在,哪怕到了江南他们也是朝廷命官,依旧能安享富贵。 现在他们只要能求得皇帝的谅解,对他们曾与晋商来往一事既往不咎即可。 而且当今局势危急,自己等人这是雪中送炭,效果更佳,说不定还能被传为佳话,广为流传,为自己等人博一个忠臣的名头。 “诸位想明白了没有”,一直都未发表意见的苗志诚开口问道。 他一开口,就代表这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想明白的,大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若是想不明白,要么脑子糊涂,要么贪心不足,留着也是祸害,走了正好。 厅内有不少人一咬牙,起身作揖:“我等明白” 除了已经醒悟过来的,还有四五人依旧处在犹豫之中。 “好!” 程彬大笑着起身,道:“诸位各回府中筹措银两,大家一个时辰后,朱雀门见。” “是” 众人躬身行礼,各自说笑着往外走。 决定了此事,也算是了了一块心病,所有人的神色都轻松了许多。 唯有方才还在犹豫的几人面露尴尬之色。 “程大人……我们……”,有一人讪笑着起身。 程彬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几位大人请回吧。” 这个几个,从今天开始,就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几人脸色一变,还欲再说,却见李修然三人起身去了后堂,理都不理他们。 无奈之下,只得黯然离去。 后堂之中,三人落座,丫鬟奉上茶水,躬身退到了一边。 李修然愤慨的骂道:“几个蠢货!” “何必与他们这几人置气?”苗志诚乐呵呵的说道。 李修然长吸一口气,压下胸中怒火,问向二人道:“两位大人的银子,可曾准备好了?” “早就装车了,若不是等他们,一早就已经送进宫去了”,程彬眉宇之间很是轻松惬意。 “本官也一样”,苗志诚笑道。 三人对视一眼,遂开怀大笑起来。 早在从贾府回来的当天晚上,他们三个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中间虽然被东胡突然南下,打乱了一番手脚,最终依旧没有改变想法。 三人又是一番畅谈,话题自然绕不开东胡人。 “二位大人,咱们真的能打得过东虏吗?”李修然凝眉问道。 程彬和苗志诚皆是一声长叹。 “唉,难啊” 九边防线被破,众人现在的心情,简直与二战时听闻德军绕过马奇诺防线的法国高层一样,极为的震惊与恐惧。 是以,哪怕他们始终站在大梁的这一边,也已经做好了随时跑路江南的准备。 李修然一想到有二十万东胡大军,正在往长安而来,就头皮发麻。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道:“咱们不是还有京营和贾大人的折冲军吗?” “京营?呵呵”,程彬嘲弄的笑了下,“京营早就在王子腾手里废了,指望不上他们。” “至于新成立的折冲军……” 说到这里,程彬顿了一下,脸上很是复杂的道:“折冲军虽强,但人数实在太少了……” 近些时日,折冲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干净利落的将四方贼寇扫灭一空,着实震惊了不少人。 但就如程彬所言,折冲军总人数不过三万多人,远不足以与二十万东胡大军抗衡。 “两位,不是本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还是做好南迁的准备吧。” 程彬很是艰难的说道。 苗志诚和李修然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第134章 走与不走 一个时辰后,乾明殿。 李进忠端着一碗莲子银耳汤,步入殿内。 御案之后,永安帝脸色疲惫至极,眼珠子发红,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的消沉,正拿着奏折发呆。 看到主子这般模样,李进忠心头都在滴血。 端着碗上前,轻声道:“陛下……您……吃点儿吧……” 永安帝抬头望了他一眼,轻轻的摇头,声音沙哑无力道:“朕哪里还能吃的下。” 东胡人南下,是大梁最为恐惧的噩梦。 如今噩梦成真,饶是他心硬如铁,却依旧乱了方寸。 “陛下,您都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这般下去,身子如何能受得了。” “行了,朕实在是吃不下,放这吧。” 李进忠无奈,只得放在桌上,垂首站在了一旁。 永安帝继续翻看奏折,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贾瓒现在到哪了?” 李进忠思索了一番,道:“估摸着,应已是到了凤翔府境内。” “嗯” 永安帝晃了一下发晕的脑袋,疲惫如潮水一般涌来。 他不仅仅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更是已经两天都没睡过觉了。 摆摆手道:“朕先睡一会儿,等他回京后,让他入宫来见朕。” “是”,李进忠连忙应下,扶着他走到了罗汉床前。 正在永安帝脑袋刚刚挨到枕头上时,殿外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陛下,宫门外有诸多大臣求见。” 李进忠顿时火冒三丈,杀人的心都有。 这帮没有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瞧见主子刚刚躺下吗。 永安帝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揉捏着太阳穴,惨笑道:“又是想着劝朕移驾江南的?” 晋地大乱时,都已经出现了让永安帝移驾的声音,更不用说现在了。 以庞弘为首的诸多大臣,极力的想要让永安帝和太上皇一起移驾江南。 永安帝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 朝堂之上,他怒斥众臣,说什么也不肯走。 他这个皇帝不走,下面的臣子们自然也不能走。 除了偷偷的把家眷往城外送,他们自己本人只能留在城内。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有人敢挂印而去,那就等着祖孙后代们被人戳脊梁骨吧。 也正是因为永安帝的强硬态度,这才使得关中没有发生进一步的恐慌。 “要不然,不见他们?”李进忠试问道。 永安帝想了下,摇摇头,“宣他们进来吧。” 不管是不是要劝他移驾的,他都必须要见。 这个时局之下,他需要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以稳定人心。 没过一会儿,二十多名大臣,在内监的率领下入殿觐见。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 “平身吧” “谢万岁” 永安帝抬眸瞄了众人一眼,见其中许多人都是些品级低下的官员,很是疑惑。 就这帮人,想要劝他移驾,份量太低了些吧。 人群最前头的程彬拱手一礼,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陛下,现今国朝正值艰难之际,我等商议了一番,决定倾尽家财,支援朝廷。” “现有诸位同僚共计二十一位,共筹得四百三十万两现银,现已在宫门之外。” 永安帝顿时愣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愣怔的扫视着众人,这些人他只认识前头几个,其中有许多他都没见过,显然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的中低层官员。 就是这帮地位低下的官员,在大敌当前之下,他们没有逃避,反而倾尽所有支援朝廷。 忠臣,大大的忠臣。 相比之下,庞弘之流简直丑陋至极。 永安帝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哪怕他们另有所图,但这个情,他也领了。 “诸位……实乃忠君爱国之士,好,好,哈哈哈” 永安帝随即开怀大笑了起来。 终究,他不是一个人在与东胡人抗衡。 大梁朝堂上,还是有不少有骨气的臣子在的。 程彬等人很是开心的走了。 虽然他们损失了不少的银子,但却实实在在的得到了永安帝的赞许。 只要大梁不亡,他们这群人必然平步青云。 乾明殿内,永安帝睡得很是踏实。 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次。 …… 贾府,荣庆堂内。 王夫人正焦急的劝着贾母。 “老太太,您赶紧下决定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堂内,贾家所有的主子小姐夫人,全部到齐。 面对即将南下的东胡大军,所有人就没有一个不怕的。 自古以来,一旦到了城破之际,便是城内妇孺的地狱,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贾府自打被贾瓒给清洗了一波之后,尽是些姑娘寡妇,又个个如花似玉的,若是真等到城破之时,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所有人都在望着贾母,焦虑的等着她的回答,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贾母并未理会王夫人,抬起头来,目光在一张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上一一扫过,面色复杂至极。 良久,她长叹了一声,道:“政哥儿” 一旁的贾政连忙回应:“在呢,母亲。” “其余各家老亲,可曾遣送家眷出城了?” 贾政想了下,道:“陛下有旨,各级官员不得送家眷离京,却并未提及我等勋贵,是以其余各家都有家眷出京,城门守军也并未阻止。” “嗯”,贾母轻轻的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夫人听见别家都在往外送人,顿时更加卖力的规劝:“老太太,其他人都在这么干,咱们也别等着了,赶紧的吧,不然真的来不及了。” 贾母猛地睁开了眼睛,冷冰冰的望了她一眼,直把她看的心头发颤。 “老……老太太”,王夫人结结巴巴的唤道。 贾母收回目光,又环视四周,叹了口气,道:“政哥儿,通知下去,先送小一辈儿的出城,然后你们这些长辈再走。” “好”,贾政了下来,起身出去安排下人去了。 厅内众人之中,秦可卿的玉容之上满是决绝之色。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便所有人都走了,她也不走,无论如何,她也要等贾瓒回来。 贾瓒身为武将,必然要去跟东胡人拼命,一个弄不好,两人便是永别。 不论是生也好,是死也罢,总之,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正在众人正要回房准备之时,元春却发现了贾母话中的别意。 “老祖宗……您……” 她捂着樱唇,清澈的眸子中,不由泛起了泪花。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很是惊骇的望向贾母。 却见贾母缓缓扭头,慈祥的冲众人一笑。 “老太婆我一把老骨头,还能往哪走?你们走吧,我留下来看着祖宗的基业。” “老祖宗” 王熙凤一双丹凤美目中顿时垂下泪珠,唤了一声,扑倒在了她的膝前。 她讨好贾母,虽然有相当一部分是出于功利之心,但相处多年,贾母待她又不薄,何尝没有真情实感呢。 “好孩子,不用为我操心,走吧。” 贾母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劝着。 “老祖宗!” “外祖母!” 元春、黛玉、探春、贾宝玉等人涌上前去,抱着她失声痛哭。 贾母的眼眶也有些泛红。 但她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来,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留下又不代表我要死了,都把眼泪收一收,等我死的时候,在灵堂上再哭也不迟。” “外祖母!” 黛玉抱着贾母的胳膊,螓首埋在她的肩膀上,单薄的肩膀抽泣着,垂泪不止。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不放心祖宗的基业,留下来看家而已,不会有事的,放心”,贾母故作轻松的笑着,不断的安慰着她。 厅内无不泪流满面。 所有人都走了,贾母一个老太婆,能看的了什么家业,很大概率这一走,便再也见不到了。 正在众人伤感之时,厅外忽然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 “咦,人到的挺齐的嘛?怎么都眼泪汪汪的?”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贾瓒一身玄色劲袍,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显然是刚到。 “夫君!” 秦可卿不顾众人的目光,眼中含泪忍不住飞身扑入他的怀中。 第135章 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荣庆堂内,贾政正在与贾瓒说着方才的决定。 待讲完后,贾政试探的问道:“瓒哥儿,你怎么看?” 听到这熟悉的台词,贾瓒不禁哑然失笑。 我怎么看?我又不是元芳,我坐着看。 堂内众人都眼巴巴的望着,等着他做出决定。 还别说,在他回来之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这刚一回来,都不用说话,只往这一坐,众人都觉得安心了不少。 座椅上,贾瓒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嗯,全家一起去别处走走也行,就当散散心了。” 见他如此的轻描淡写,王夫人忍不住开口:“瓒哥儿……对面可是……东胡人啊……足足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呵呵呵,那又如何?” 贾瓒笑了,面向王夫人道:“叔母不用多虑,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他如玉树琼枝般的坐在椅子上,气度凝实,稳若泰山,相貌堂堂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好像不论世间如何风云变幻,他都有绝对的自信去应对。 受这种自信的气质影响,不知不觉之间,众人相信便信了他七分。 但转过头来细细回想,依旧觉得这事很玄。 二十万东胡大军是什么概念?当年辽东大战的时候,东胡方面出动的总兵力也不过才十五万而已。 现在的大梁,仓促之下,可无法调集数十万大军去与东胡抗衡。 “瓒……瓒哥儿……这事……你可万万不能视同儿戏呀……”,贾母耐心的规劝他。 关中目前能调动的部队,就只有新成立的折冲军了,一旦贾瓒轻敌大败,后果不堪设想。 元春玉容上满是忧虑,摇头叹道:“是呀,瓒哥儿,东虏野蛮残暴,名声在外,你千万要小心应对。” 宝钗虽然信他,但也开口劝道:“瓒哥哥,万不可掉以轻心。” 一时之间,黛玉、探春、薛姨妈、尤夫人等等皆是出言相劝。 一众莺莺燕燕的劝告,弄得贾瓒很是无奈,家中都是些妇孺,面对他们,自己是有口都说不清。 王夫人暗暗撇着嘴,厌烦的扫了贾瓒一眼。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见所有人都在劝贾瓒,反倒是把要走的事抛之脑后,她心中愈发急躁。 开口道:“好了好了,都别劝了,瓒哥儿有自信是好事,即便是年轻气盛,好歹还有我兄长在旁指点,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还是尽快拿个章程出来,是去洛阳落脚,还是直接回金陵?” 一番话,不动声色的将贾瓒贬低为一个为人轻薄、恃才傲物的年轻人形象,还暗中抬了自己兄长一手。 贾瓒被整笑了。 让王子腾指点我?开什么玩笑。 正要出言反讽回去,便听见外头忽然一片混乱。 府外街道上的沸腾声,隔了这么远,竟然都传到了这里。 “怎么回事?”贾政起身喝问道。 外面珠帘掀开,周瑞家的匆忙的跑了进来。 “宫里来了公公,急召瓒二爷入宫呢” 贾瓒抬头望嘈杂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对贾母拱手道:“老太太,我先去了,家中且先准备着,待我回来之后再走。” “嗯,好”,贾母点点头。 秦可卿站起身来,握住了贾瓒的手,美目中满是担忧之色。 “夫君” “不会有事的,放心”,贾瓒轻笑着拍拍她的手,转身离去。 等他走了之后,贾政又问道:“外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瑞家的望了一眼王夫人,顿了一下,有些为难的道:“外头……有残兵入城……说是……是京营的人……说王大人已经……已经……” “京……京营?”王夫人大惊失色的站起身来,很是不敢置信的道:“我兄长怎么了?你确定是京营的人吗?你看清楚了吗?看仔细了吗?你是不是在乱说?” 王子腾是她的大哥,也是她心中最大的靠山和底气,她压根就没想过,若是有一天王子腾没了会怎么办。 这猛然间传来的消息,让她完全无法接受,瞬间方寸大乱。 说着说着,她将矛头指向了周瑞家的,大吼道:“该死的奴才,你背后编排主子,真真的该死!” “是是是,奴才该死”,周瑞家的连忙跪倒在地:“奴才也是听人说的,没有核查就编排主子,是奴才该死。” “你这无法无天的奴才”,王夫人满脸怒容,就要迈步上前打骂。 “好了!!!” 贾母怒喝一声。 王夫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转身哭诉:“老……老太太……” 瞧她这副模样,本来就要发火的贾母,也不忍心骂她了。 怎么说,那也是她的兄长。 “唉,政哥儿,凤丫头”,贾母无奈的喊道。 “母亲” “老祖宗” 王熙凤和贾政起身上前。 贾母吩咐道:“你们去安排人手,把前院后院,各房各屋里,捡些贵重的玩意儿装车,拿不动的就不拿了,等瓒哥儿一回来,咱们就走。” “是” 两人立即出门忙活去了。 秦可卿也适时的安排身边服侍的晴雯。 “你去找墨竹,东府那边也一样,捡些贵重的拿,零零碎碎的,就不要带了。” 作为东府的当家大妇,这事自然需要她来安排。 晴雯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秦可卿叫住了。 “先等等,让墨竹去宗祠里,把祖先灵位也给请出来,咱们走了,总不能把祖宗给落下。” “是”,晴雯回了一声,出去找墨竹去了, 贾母望着落落大方的秦可卿,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一着急起来,连她自己都忘了还有祖先灵位的事,秦可卿竟然还惦记着,是个当家大妇该有的模样。 赞许的望了秦可卿一眼,贾母又扭头看向哭哭啼啼的王夫人,不禁有些头疼。 “好了,别哭了,这不是还没个准确的信儿吗,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小辈们面前掉眼泪,也不怕人笑话。” 王夫人慢慢的擦去眼泪,无语凝噎。 另一边,薛姨妈也是六神无主,眼神空洞的坐在椅子上。 这些年,薛家能靠的,也就是王子腾一个人,若是连他都没了,薛家就彻底没了靠山。 王夫人再怎么说,也是贾家的媳妇,没了王子腾撑腰,顶天了也不过是在后宅里说话没那么硬气, 薛家没了王子腾,那就是一块香气四溢的肥肉,早就惦记着的饿狼们,说不得会立即扑上来。 薛姨妈呆坐了一会儿,默默的扭过头去,薛宝钗正在吩咐自家的下人们,回梨香院收拾东西。 察觉到了母亲的目光,薛宝钗抬起忧愁满面的俏脸,冲她勉强挤出了个甜美的笑容。 薛姨妈心中暗暗道:“好女儿,委屈你了,现在也只有你能救得了薛家了。” 第136章 臣以为,陛下的确需要移驾。 贾瓒出了后院,见李进忠正背着双手,在荣国府院中来回踱步,一身宽大的斗牛服虎虎生威。 见他出来,李进忠立即上前,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边走边焦急的说道:“贾爵爷,没时间了,咱们路上再说。” 贾瓒见他如此焦急,也未拒绝,只是不断规劝着:“李总管不必着急。” 出了院门,早有一队禁军在等着了,马匹也已经准备好。 两人翻身上马,径直往皇宫疾行而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街道上已经彻底没了百姓的人影,只剩下手持火把往来的兵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马背上,李进忠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惨笑道:“由不得咱家不急,出大事了。” “一个时辰前得到急报,东胡大军先是击溃了山西叛军,又破了雁门关与太原府,最后在汾州城外大破京营,正势如破竹的直往长安而来。” “汾州城外大破京营?”贾瓒被震惊了。 谁给王子腾的勇气,放着好好的城墙不守,跑出去跟东胡人野战? 这人是疯了不成? 都不说兵员素质与作战意志,便只说人数,你也差得远啊。 “陛下已经急坏了,正召集所有朝臣商议对策呢”,李进忠说道。 贾瓒笑着摇摇头:“都这种时候了,估计也商议不出什么来。” 两人扬鞭策马,很快到达了朱雀门外。 将马交给侍卫,李进忠拉着他直奔长乐宫。 雕梁画栋、灯烛辉煌的大殿之内,永安帝还未到,御阶下已经挤满了各色官员,正急切的交谈着,殿内犹如菜市场一般,混乱无比。 李进忠将贾瓒带到大殿门口,自己一溜烟的不见了。 进到殿内的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他,殿内仿佛被按下了关闭按钮一般,瞬间停了下来。 程彬与苗志诚对视一眼,喜笑颜开,立即带领原属于晋党的人围了上来,拱手道:“见过贾大人” “见过诸位大人”,贾瓒轻笑着还礼,眼眸扫过他们。 终于,在朝廷上也有属于自己的班底了。 虽然这个班底是招安过来的,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批人是属于永安帝的。 但至少今后在朝堂上,有人为他摇旗呐喊了。 程彬笑着探过脸去,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们已经按照贾大人的意思,把银子捐出去了。” “嗯,你们做的很好”,贾瓒笑着点头。 “还是要多谢贾大人,今后还请贾大人多多提携”,苗志诚恭敬的一礼。 明明比贾瓒大了足足十几岁,表现的却犹如一个晚辈一般。 “苗大人说笑了,都是为陛下效力,今后只要尽忠职守,陛下自然会看在眼里,何须我来提携” ,贾瓒连忙撇清自己的关系。 结党营私可是大忌。 虽然所有人都在这么做,但至少明面上也不能说出来。 “哦,是是是,贾大人教训的是”,苗志诚瞬间领悟,陪笑着说道。 众人攀谈了一会,贾瓒只觉得有人在瞧着自己。 顺着目光望去,见人群之中,简成正静静的望着他。 他当即与众人别过,正要上前与简成交谈一番时,忽然有内监高声大喝:“陛下驾到!” 这下想谈也谈不成了,贾瓒只好抱歉的望向简成。 老头儿也毫不在意,冲他笑了下,走向文臣队列之中。 殿内群臣立即分列两边,大礼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好了,都平身,现在怎么办?” 御阶上传来了永安帝急切的声音。 庞弘拖着老迈的身躯,跪地泣声道:“陛下,东胡大军逼近,臣再次请求陛下移驾!!!” 不少人也随着跪地喊道:“臣等再请陛下移驾” 哗啦啦的,殿内一下子跪下一大片,放眼望去,有七八成的朝臣全部都跪在地上。 永安帝怒火万丈,顾不得风度,抓起手边的茶盏砸了下去。 “朕说过,朕不走,危难当头,朕如何能弃黎明百姓而去?此事不必再言,说说如何退敌。” 扔下来的茶盏摔在了庞弘的身前,滚烫的热水溅了他一身。 但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哭诉道:“陛下肩负黎明苍生,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陛下,老臣求你了!” 说罢,他跪在地上砰砰的磕着响头。 “气煞我也!!!” 永安帝一把抽出旁边太监手中仪仗用的天子剑,瞪着眼珠大喝道:“老匹夫,你以为朕当真不敢杀你不成?” “今日便是陛下要杀臣,臣也要说”,庞弘面对暴怒的永安帝,丝毫不见退缩,依旧强硬无比。 “臣请陛下移驾!!!” “啊啊啊”,永安帝怒喝一声,提着剑就要冲下来。 李进忠仓皇的抱住了他,“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贾爵爷!贾爵爷!” 这种时候,必须要贾瓒出马了。 听见李进忠在喊贾瓒,永安帝已经被怒火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 望着庞弘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剑还给旁边差点被吓尿的太监,唤道:“贾爱卿,你的想法呢?” 队列中,贾瓒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见永安帝叫他,神色淡然的出列拱手。 “陛下……” 这时,跪在地上的庞弘扭头对他吼道:“贾大人,你我虽然政见不同,却也是为了朝廷,如今大难当头,老夫也请你放下成见,劝一劝陛下,一旦陛下有所闪失,你我皆是千古罪人!!!” “老匹夫,给朕闭嘴”,永安帝又是被气的不轻,随手抓起一叠奏折扔了下来。 奏折犹如雪片般飘下,散落在了庞弘的身边。 贾瓒见状,轻笑了下,不见有丝毫慌张,躬身道:“陛下还请息怒,请听微臣一言。” 永安帝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转身瘫坐在了龙椅上,李进忠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陛下,当今之际,臣以为,陛下的确需要移驾” 贾瓒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永安帝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嘴唇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庞弘大喜过望,笑道:“贾大人确是国之重臣,老夫佩服。” 面对他的称赞,贾瓒充耳不闻,躬身道:“陛下莫慌,请听臣一言,臣与庞阁老虽然都赞同移驾,但内核却大不相同。” 永安帝强忍怒火,眉头紧锁着问道:“有何不同?” “臣以为,以庞阁老为首的众臣惧怕东虏,遂请陛下移驾,此乃是以大义之名,行逃跑之举,臣不屑之。” 此话落到了庞弘和跪在地上的众臣耳中,只觉得很是刺耳。 不过贾瓒说的也没错,他们的确是怕了东胡。 可那又怎么样?天底下谁不怕东胡?没看王子腾都败的那么惨吗? 贾瓒缓缓直起身子,淡然道:“臣与他们大不相同,臣以为,此战我军必胜,但陛下若在长安,会使得臣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 “是以,臣请陛下移驾洛阳,且于黄河对岸,看臣如何剿灭来犯之敌。” 第137章 若是让太祖来,他会怎么选? 永安帝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好家伙,本来以为你小子叛变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嫌朕在长安待着,妨碍你杀敌了。 想到了这里,永安帝此生头一回生出了幽怨这种情绪。 “陛下,不要再犹豫了”,庞弘连忙跟进。 他现在顾不得理会其他,只要能让永安帝安全的离开长安,别的都好说。 现在就是贾瓒说他能一泡尿把东胡二十万人淹死,他也认了。 永安帝并未理会他,凝眉问道:“贾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说实在的,他准备死守长安,等待各地勤王之军到来。 最终若还是城破,他都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这样至少后人看到他的事迹后,还会称赞他一声有血性,亡国之责不在于他。 剿灭来退之敌,他是想都没敢想过。 足足二十万东胡人,别说众臣了,就是他自己也虚的厉害。 “呵呵呵”,贾瓒轻笑了下,道:“陛下,在微臣看来,我有三胜,敌有三败,此战我军必胜。” “哦?”永安帝也来了精神。 贾瓒高声道:“陛下,敌军自关外而来,一路奔袭千里,连番血战,看似势如破竹,却已然是人困马乏,强弩之末而已。” “反观我军,于长安以逸待劳,兵精粮足,上下一心,此为天时。” “敌军乃关外蛮族,对山西地形一无所知,只知一昧埋头强攻,毫无警惕可言。” “反观我军,山西一草一木皆烂熟于心,山川河流皆可以为臂膀,此为地利。” “敌军一路烧杀劫掠,毫无人性可言,又不宣而战,实乃师出无名。” “反观我军,为保家卫国,人人无视生死,身先士卒,士气高昂,此为人和。” 贾瓒转身面对众臣,大喝道:“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战焉有不胜之理?” 永安帝愣了,庞弘也愣了,所有人都愣了。 这话乍一听似乎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有点问题。 但明知他的话有问题,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他,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站在队列中的简成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 敢言敢战,总比一心想着逃跑来的强。 庞弘听得嘴角直抽搐。 纵使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又能如何,敌军数倍于己,不一样还是打不过。 不过虽然不认同他的话,他也没有出言唱反调。 这种时候,让永安帝移驾才是头等大事,别他出面反驳,最终搞得永安帝不走了,那他才是欲哭无泪。 但是他不出声,不代表着别人就能忍得住。 一位御史跳了出来,怒斥道:“贾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空话的时候,你只有三万人,如何能敌得过二十万敌军,还是趁早收了此念,掩护陛下移驾才是正理,莫要白白的损失兵力。” 队列之中,程彬侧脸望向站在他不远处的苗志诚,用眼神询问道:你都察院怎么回事?拆自己人的台? 苗志诚苦笑着冲他摇头,意思很明显,这家伙不是我的人。 贾瓒见有人跳出来,缓缓转过身来,冷冽的望向他。 这个御史这才想起来这位以往的辉煌战绩,顿时后悔无比,自己这么冒失的跳出来干嘛,没见那些大佬没有一个发声的吗?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贾瓒冷笑道:“何为白白损失兵力?我有必胜之心,为何不能战?” 此人现在已经被自己给加了去,只能硬着头皮反驳道:“东胡大军已经逼近蒲州,贾大人区区三万人马,如何能与之抗衡?” 御阶之上,永安帝也觉得此人的话有道理,目光望向贾瓒,看看他如何反驳。 贾瓒微微抬眸,扫了一眼永安帝的脸色,又隐蔽的往四周看了一眼。 有不少人都在看着他,眼神中都多多少少的带着怀疑之色。 贾瓒心中微微一叹。 看样子,得给这群人,尤其是永安帝打一针强心针,否则,少不得有人会趁着他不在,朝永安帝吹风,给他下绊子。 虽然他不认为永安帝是那种耳朵根子软的人,但至少也要防范于未然。 便见贾瓒脸上怒气上涌,大喝道:“今日诸位同僚,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他伸出手指向蒲州方向,道:“蒲州古称河东,历来皆是兵家必争之地之地,自秦代以来,大战数十场,是非曲直难以论说。” 接着又看向北静王水溶,继续道:“遥想当年太祖北伐之时,正是先北静王坚公,亲率二十万健儿,由蒲州强渡黄河攻入关中,光复长安,元伪帝见大势已去,宣告退位,率残部北撤草原。” 水溶见他夸耀自家先祖,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心中对贾瓒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光复长安之战,的确是第一代北静王水坚最为得意之作,也正是凭此才获封异姓王。 贾瓒声量未减,继续道:“十二年后,也正是在这蒲州,蒙元集结残部三十万南下,我大梁朝野之间上下一心,一战全歼来犯之敌,大获全胜。” “我不明白,为何一提起这蒲州,众臣皆如惊弓之鸟一般,仿佛这河东古战场,对我们注定了凶多吉少?” “遥想当年,太祖自金陵尽起百万雄师,北逐蒙元,复我汉家河山,何其壮哉,王师所过之处,百姓无不贪食壶浆竭诚欢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为何时至今日,这里竟至摇身一变而为我等葬身之地了吗?” 他转身面向众臣,大喝道:“无论诸位如何看待,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 “纵使三万对二十万,优势仍然在我!”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 那位御史也沉默了。 你把太祖皇帝的旧事都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朝着贾瓒拱手一礼,默默的退了回去,算是主动认输。 见他退却,贾瓒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殿内群臣。 虽然众人脸上依旧带着恐慌,但也多了一分的羞愧与向往之意。 的确,当年太祖皇帝横扫六合,直接将不可一世的蒙元铁骑打的抱头鼠窜,武德是何等的充沛。 反观如今,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是再贪财昏庸的官员,他也是大梁的官,心中对自己的国家多少也会有一丝期盼在。 活在一个整日对外卑躬屈膝、割地赔款的国家,即便是再能捞钱,心里终究也会憋屈不是吗。 永安帝两眼放空,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当年百万大军强渡长江,誓师北伐时的壮丽场景。 当年那场大战,距离现在实在太过于久远了,远到了所有人都几乎下意识忘记的程度。 但是永安帝还未忘记。 他自幼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当年也曾发下宏愿。 早晚有一天,他也要坐上那个位子,效仿太祖皇帝,立下不世的功勋。 那么,若是太祖皇帝尚在,面对此情此景,他会怎么办? 永安帝尝试着代入太祖皇帝的视角。 恍然之间,他想起了幼时曾听人讲述过的一篇太祖旧事。 那是太祖皇帝刚刚在金陵起兵之时,蒙元朝廷派遣二十万大军南下,想要一战彻底平定江南。 当时太祖处在初创班底的时候,手下兵力不过五万余,且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新军。 诸多将领也意见不一,有的说敌军势大,应该放弃金陵,转移他处。 有的认为应死守金陵,跟蒙元打消耗战。 但唯独贾家两位先祖,贾演、贾源二人力排众议,坚持认为应该主动出击,正面迎战。 最终,太祖采纳了两人的意见,将手中全部兵力交给了他们。 其结果自然是大胜而归。 也正是因为此战奠定了太祖皇帝的威名,损失了二十万精兵的蒙元朝廷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镇压全国的叛乱,给了太祖统一江南的机会。 历史是一个轮回,一百多年后,几乎同样的选择摆在了永安帝面前。 那么,若是让太祖来,他会怎么选? 永安帝眼神逐渐坚定,双手扶着御案站起身来,直直的望着贾瓒,高声道:“贾瓒听旨” “臣接旨”,贾瓒大礼参拜。 “朕封你为山陕督抚,总览二省军政,另加兵部尚书衔,不日率折冲军击退来犯之敌,平定二省匪乱。” “谢陛下隆恩,臣必将殚智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第138章 对我这么有信心? 永安帝为了能让贾瓒安安心心的应对东胡大军,确实下了血本。 这督抚可不是一般的官位。 它拥有开牙建府的权利,总览辖区内的所有军政事务,更是对辖区内的一切地方官员拥有任免大权。 基本一句话,督抚于大梁,基本等同于东汉末年的州牧、唐朝末年的节度使,绝对的封疆大吏级别。 也正是由于督抚一职的权力如此巨大,为了避免引发地方割据,朝廷并不常设此职位。 只在某一地爆发大规模战事之时,为了避免地方官员给大军添乱,才会封前线主将为督抚。 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只有皇帝绝对信任的大将,才会有此殊荣。 等战事一结束,主将需要自己向皇帝请求收回,以示自己忠心无二。 虽然只是个临时性的职位,但也不代表这个职位就没什么用。 大梁建国百余年来,凡是被任命为督抚的,卸任之后都会不同程度的晋升爵位,其中等级最低的那个,爵位是华阴侯,名字叫安子明。 爵位最高的,是四大异姓王。 开国勋贵里,只有四王八公有过担任督抚一职的经历,十二侯里一个都没有。 也就是说,此战贾瓒若是能够建功,最低都得是个侯爵。 这也是永安帝提前给贾瓒画的一张大饼。 至于加兵部尚书衔,就是一种类似于后世享xxx级待遇,属于虚衔,一般是皇帝加恩之用。 比如目前的九边总督曾正杰,就是加兵部尚书衔。 但即便是虚衔,这也是正一品的虚衔,待遇等同于正牌兵部尚书,只是没有实权而已。 朝会散了。 皇宫之内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既然同意了让贾瓒率兵迎战,那永安帝也得相当憋屈的按照他的意思,去洛阳找太上皇大眼瞪小眼了。 永安帝坐在乾明殿里,望着一片忙碌的宫人,心中不由的自嘲。 当皇帝当到被臣子嫌弃碍事的程度,朕也的确是千古第一人了。 贾瓒出了朱雀门,便见简成的车驾停在不远处,轻笑了下,便径直的上了车。 一进车厢,贾瓒便拱手一礼:“老师” 简成捋着胡须,微微眯着眼睛,头也不抬的道:“晋党那群人现在以你为首了?” “是的”,贾瓒如实回答。 “嗯”,老头儿点点头,慢慢睁开了眼睛,语气缓慢的道:“既然立了山头,以后要严加管教,要告诫他们,现在不比太上皇时期,不属于自己的,不要乱伸手。” “是,学生谨记在心,必会严加看管”,贾瓒躬身道。 简成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这话不只是对他们,对你也一样。” “老师,学生的性格您还不知道吗?断然不会如此的”,贾瓒笑道。 “嗯”,简成点点,朝他扬了扬下巴。 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该滚蛋了。 贾瓒无奈的一笑,躬身行了一礼。 正要转身下车时,他又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东虏来袭,老师为何如此淡然?” 这老头儿很不对劲,哪怕是再淡定的大梁官员,也多多少少会对东胡大军有些畏惧之心。 但这老头儿不一样,贾瓒能感觉的出来,他与自己一样,对东胡是完全没在怕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凭什么? 简成目光深邃的望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有你在,东虏又有何惧?” 对我这么有信心?贾瓒微微皱眉。 这未免有些过于牵强了。 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躬身朝他一礼,转身离去。 马车上,简成透过车窗,凝视着贾瓒远去的背影,口中以为不可查的声音喃喃道:“你肯定能做到,你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由于入宫的急,贾府的侍从没来得及跟过来,趁着他入宫的时间,墨竹带上几个人,牵着马在宫门口等着。 贾瓒上前翻身上马,脑中还在回想着简成对他莫名其妙的信心。 思索了一番,脑仁都想疼了,也想不到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扭头瞄了一眼旁边骑着马的墨竹。 这小子正东瞧西望的看着四周,脸上不见有丝毫的紧张之色。 心中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墨竹,你不怕东胡人吗?” 墨竹扭头冲他一乐,道:“有少爷在,有什么可怕的,这回咱们府上不过是举家出去转一圈,等回来的时候,东胡人估计已经被少爷杀光了。” “呵呵呵”,贾瓒笑着摇头。 好吧,这么多人看好我,我也不能掉了链子,总得把这回过来的所有东胡人全都杀光才行。 二十万人,二十万点数,这下一波肥了。 荣宁街上,马蹄声不停的回响着。 贾瓒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墨竹,往宁国府里走去。 一路来到了小院,见晴雯正和巧儿、宝珠三人一起,指挥着众人搬移着物品,唯独不见秦可卿。 见他回来,众人屈膝一礼。 贾瓒奇怪的问道:“夫人去哪了?” 巧儿回道:“夫人在登仙阁,方才还在说,让二爷回来后过去一趟呢。” “嗯”,贾瓒点点头,让他们继续干活,自己朝着后花园而去。 登仙阁位于天香楼正南边,是一座三层高的阁楼,为整个贾府的最高点。 第三层飞檐斗拱之下,秦可卿一身端丽襦裙,头戴金钗,绰约多姿,玉手扶栏,正静静的眺望园中风景,瑞珠双手放在小腹处站在一旁。 贾瓒来到楼下拾阶而上。 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两女回头望去。 秦可卿不禁展颜一笑,只是眉宇之间,带着浓浓的担忧之情。 “登高望远自伤情,夫人好雅兴”,贾瓒笑着上前,将妻子温软的身子揽在怀中。 秦可卿伸手抱住他的腰身,昂起俏脸,冲他一眨眼,俏皮的轻笑道:“柳发花开映古城。” 贾瓒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只是随口感叹了一句,秦可卿竟要与他对起诗来了。 “全盛已随流水去,黄鹂空啭旧春声。” 他直接把后面两句一下给念了出来。 秦可卿微微撅着樱唇,嗔怒道:“相公真无趣。” 此诗乃唐代大臣武元衡的诗作《登阖闾古城》 秦可卿也是知书达理之人,自然知晓此诗出处。 难得的有雅兴了一回,倒是被贾瓒给破坏了。 瑞珠望着抱在一起的夫妻二人,很有眼力见儿的告退。 等她走了之后,秦可卿抬起螓首,美眸中星光点点,颤声问道:“夫君应是知道,妾身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贾瓒轻笑着抚摸着妻子柔嫩的脸颊。 “一定要注重自身安危”,秦可卿还是不放心的叮嘱着。 望着自己夫君俊秀的容颜,一双秋水美目不由得开始泛红。 “若是夫君有个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愿苟活于世……” “不会的,不会的”,贾瓒轻笑着将她揽在怀中,下巴压在她的头顶,手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断的安抚着。 “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死,我还想着夫人给我生十个八个大胖小子呢。” “噗嗤”,秦可卿破涕为笑,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嗔怒道:“夫君当我是什么?十个八个的我可生不出来。” 贾瓒轻笑了几声,随着她的话笑道:“好好,那就一男一女,男孩儿让他跟着我习文学武,女孩儿嘛要向她母亲一样漂亮,我们给她换上好看的衣服,带着她到处的玩耍……” 随着贾瓒轻柔的声音,像一只只小手,将她焦虑的内心逐渐抚平。 夫妻二人抱在一起,轻声畅想着美好未来。 登仙阁的西面是一处人工溪流,旁边是假山亭台,也属于宁国府。 此处的位置原本是大观园里头的怡红院所在地。 现在大观园没了影儿,这里也就保留了原本的模样。 此时,宝钗、黛玉、贾宝玉三人正在此处赏玩。 府上到处乱糟糟的,三人也帮不上什么忙,闲极无趣之下,便在府里四处闲逛,玩着玩着就到了这里。 溪水边,宝钗挽着黛玉轻声说笑,贾宝玉则围着两人打转,不断的献着殷勤。 忽然,正走着的黛玉止住脚步,眼睛直直的望向了登仙阁。 宝钗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得愣住了。 却见三楼阳台处,贾瓒与秦可卿依偎在一起。 男子身姿挺拔,姿容俊美,女子衣带翩翩,国色天香,确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贾宝玉见两女都不动了,也扫了一眼过去,瞬间便没了兴趣,继续与两女玩笑着。 但宝钗和黛玉已经没心情与他玩笑,望着阁楼上的身影,两女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股酸意。 如果是我就好了。 一道声音在两女脑海中同时响起。 第139章 瓒哥哥,我……我在家等着你…… 永安帝也要离京的消息,几乎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长安,朝整个关中扩散了出去。 与太上皇那回不一样,永安帝的离京引发了极其剧烈的反应。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到处都是携老扶幼举家往别处跑的百姓,远远望去,排成了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目光尽头。 对此,永安帝也有所准备,下令各地府县必须全力做好安置百姓的工作。 对于百姓的去向,永安帝并未过多干涉,唯独明令禁止渡过黄河前往蒲州。 这地方很快就会变成战场,百姓们过去绝对凶多吉少。 一座近百万人的城市,一时半会儿是肯定撤不完的,预计后面一段时间里,官道上绝对空闲不下来。 第二天早上,永安帝的銮驾从皇宫内徐徐驶出,前后两端皆是大批的禁军。 皇帝的出行,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哪怕永安帝下令一切从简,要准备的东西依旧很多。 皇宫的队伍相当的庞大,等前头的人出了长安城门,永安帝的銮驾依旧走在天街上,队伍最后还没出皇宫大门。 好不容易的等这支队伍上路了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各官员勋贵家的车驾。 城门口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各家的马车队伍。 官道旁,贾瓒与亲友和贾府家眷们道别。 先是他老丈人秦家,然后是老师简成,后面到新收下的小弟们,最后才轮到贾府。 家里人多就这点不好,要一辆车一辆车的过去问候。 一番忙碌之后,正轮到最后一辆载着宝钗、黛玉、王熙凤三人的车驾时,身后的官道上,有一群人高声呼喊着他的名字,被贾瓒的侍从们拦了下来。 等他转头望去,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他们是贾瓒从北疆回京的头一天,拉着他一起喝酒的那群读书人。 带头的那个,好像姓左,叫左光誉。 “是你们啊,好久未见,近来可好”,贾瓒笑着朝他们打招呼,挥手让侍从们放他们过来。 为首的左光誉见贾瓒竟然认识他们,顿时脸涨的通红,朝着周围笑道:“我就说,贾先生一定记得我们。” 他们挤开周围的人群,左光誉上前作揖道:“贾先生,好久未见。” 贾瓒笑着点点头,见他们人人背着包裹,问道:“你们要朝哪个方向走?” 左光誉笑道:“若以我们书院的意思,我们本是要各自返回原籍,但我们自己商量着,既然陛下和太上皇都去了洛阳,那我们也跟着去洛阳吧。” “嗯”,贾瓒点点头,笑道:“洛阳好,离长安不算太远,回来也方便。” “是的”,左光誉应和着。 他略微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凝重之色,道:“贾先生,您别嫌弃学生多嘴,先生留守长安,学生心中甚是钦佩,但还是要多问一句,先生……您难道……不怕死吗……” 此言一出,马车里的三女,和几个小丫鬟们心中一紧。 这是贾府上下所有人都想问,却又没人敢问出口的问题,生怕自己多嘴,冲撞了哪路神仙,给贾瓒招灾。 贾瓒一愣,接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他摇摇头,长叹了一声,抬头望向长安巍峨的城墙,感慨道:“如若身死,名也可见于后世,我又有何惧?” 接着他摇头又笑了几声,补充道:“不过,区区东胡,还奈何不得我,诸位且放心。” 声音透过车窗传到马车上,众女皆是眼神空洞,檀口开合,无声的重复着他的话。 宝钗更是轻轻的掀开车帘一角,美目迷离的望着他。 心湖不断的泛着涟漪,暗暗欣喜。 此等世间英豪,也不枉我一片痴情。 车驾之外,左光誉等人惊讶无比。 这等的豪气干云,视死如归,简直是自己等人做梦都想活成的模样。 众人自发的将身上包裹卸下,郑重的整理了衣冠,双手叠于身前,朝着贾瓒深深的作揖。 “先生高义,请受学生一礼。” 贾瓒双手虚扶,“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快免礼。” “先生”,左光誉眼中闪烁着泪光,道:“还请先生保重,学生定会于后方,静候先生大胜凯旋。” “先生保重!” “你们也保重”,贾瓒轻笑着还礼。 与他道别之后,一众学子们拾起各自的包袱,两步一回头,很是不舍的离去。 目送这群年轻人离去后,车厢内响起了黛玉的怯懦的声音。 “瓒……瓒哥哥……你……你不会死的……对吧……” 贾瓒扭头望去,却见黛玉的小脸儿出现在了车窗里,眼圈泛红,轻轻咬着红润的樱唇,正饱含深情的望着自己。 他被这目光瞧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当然不会死,我这种人,阎王爷不敢要。” “呸呸呸,净说些不吉利的话”,王熙凤斥责了他一声。 接着又扭头看向黛玉:“妹妹也是,这时候可不敢说这些。” 黛玉很是委屈的低下了头。 贾瓒看向黛玉,轻笑了几声,也懒得跟王熙凤掰扯这些,随口道:“对对,琏二嫂教训的是。” 见他主动服帖,王熙凤轻笑了下,心中却略微有些惊讶。 她丈夫贾琏那个废物,平时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模样。 只有让她去求贾瓒的那回跟她讲过软话,平时哪怕是被她吃的死死的,也不曾说过服过软。 贾琏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本领通天的贾瓒了。 一想到名满天下,手握重兵的贾瓒,竟毫无架子的乖乖朝自己认错,她的内心就有些悸动。 仿佛有一种……征服的快感? 王熙凤思绪有些杂乱,望着贾瓒的脸,只觉得心肝儿都有些发颤,强行别过俏脸,叮嘱道: “你心里明白就好,要小心,家里头可就指望着你了” “我明白,多谢二嫂” 贾瓒抬头看了下日头,对三女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行程。” 高声招呼身边的下人们,通知前边的队伍上路。 随着贾府的马车一辆一辆的启动。 临别之时,黛玉愣怔的望着车窗外的贾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唤了一声:“瓒哥哥,千万小心,我……我在家等着你……” 马儿的嘶鸣声响起,马车徐徐开动。 车厢之外,贾瓒愣在原地。 等我?这……是告白吗? 天地良心,自己可从来没有打过林妹妹的主意,平时也都是些日常的接触,从来没有过逾越之处,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上了心思的? 把自己回京之后,与黛玉见面的场景略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令他很是迷惑。 马车上,王熙凤和宝钗皆是张开红唇,仿佛在看外星人一般的望着黛玉。 这种话在自幼受到礼教洗礼的二人看来,简直是胆大包天之举。 女儿家,怎么能对男子,尤其还是已婚的男子说出这般话来? 黛玉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是出格,纤弱的身子缩成一团,小脑袋耷拉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良久,感觉到她们还在瞧着自己,黛玉也恼了。 我就是看上了瓒哥哥,怎么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略微鼓着小嘴,勇敢的与两人对视。 这下子,反倒是王熙凤和宝钗觉得不大好意思了,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见她们不再瞧着自己,黛玉得意的扬了下下巴,接着又想起了自己那番话,顿时从小脸儿红到了脖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方才的发言,都太大胆了。 宝钗轻轻掀起车帘一角,假装是在看风景,实则是在偷偷的打量着黛玉。 望着黛玉似雪的肌肤,一下子红的仿佛蒸熟的大虾一般,心中顿时有些好笑。 但笑过之后,便是深深的羡慕。 好歹黛玉还有勇气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她自己呢? 她没有黛玉这么勇敢,怕是这辈子都不敢面对贾瓒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 想及此处,宝钗不由得暗自神伤。 第140章 探望王子腾 长安城内以肉眼可见速度萧条了下来。 道路两旁已经基本见不到开业的店铺。 街道上也只剩下了年纪较大的老人,与家境贫寒、没有能力走的人。 当然,也少不了想要浑水摸鱼的青皮地痞。 满以为现在满长安的深宅大户都走了,自己就可以当一回梁上君子,大发一笔。 实际上,大梁的领导班子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而已,整体的秩序并没有崩溃。 反而越是这个时候,对这种事抓的越是紧。 贾瓒骑着马从贾府里出来,一路上光是看到衙役们押着人往囚车里扔的画面,就不下四五回。 “这些人,真是死有余辜,这般时候,竟还想着偷鸡摸狗,真是不知所谓” 身边的马背上,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冲着这些人啐了一口。 “不值得对这些人动怒”,贾瓒笑道。 此人姓钱,叫钱缙,目前的身份是代京兆尹,在朝廷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里,由他来主持长安的总体政务工作。 说白了,就是一个试用期的临时工,这段时间干的好了,他这个“代”字就可以拿掉,干的不好,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至于考核人员,除了贾瓒还能有谁。 现在整个关中就他的职位最大,就连钱缙也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一个惹得贾大爷不高兴了,他这辈子也别想有机会往上爬。 因此,表面上长安的政务由钱缙负责,实际上点头做主的人是贾瓒。 “嘿嘿嘿,贾爵爷说的是”,钱缙满脸堆笑的讨好道。 贾瓒轻笑着摇摇头。 这个钱缙,是不是爱钱不知道,但起码能力是有的,就这么短时间之内,便稳定了长安即将崩溃的秩序,便可以瞧的出来。 就是对他有些过分的热情了,一大清早的便跑到贾府来,事无巨细的跟他汇报工作。 他要出门,钱缙也寸步不离的跟过来,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完全没有作为堂堂京兆尹该有的威严。 钱缙倒是能拉下脸来,贾瓒自己反倒是别扭极了。 几次让他不必如此谦卑,但钱缙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依旧如此。 说了几次后,贾瓒也懒得搭理了,钱缙自己开心就好。 一行人一路来到了一处府邸前,贾瓒翻身下马,对钱缙道:“钱大人,府衙之内想必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我就不送了。” 钱缙拱手道:“是是,府衙里的确有棘手的事,那贾大人请自便,如有需要,便派人过来,下官随叫随到。” “有劳,慢走”,贾瓒拱手还礼。 等他走了之后,墨竹望着他嗤笑道:“这人,还真是个人物,就冲这不顾身份没皮没脸的伺候着,以后也能混出头来。” “呵呵,一个人精”,贾瓒轻笑着摇摇头。 转身朝着府邸大门走去。 朱漆大门前站着两个门子,早就在躬身迎候。 “瓒二爷” “嗯”,贾瓒点点头,问道:“你家老爷如何了?” “有郎中开了些药,已经好些了” 这里是王子腾的府邸。 现在是永安帝走了之后的第三天,王子腾终归还是没死在山西,被人给抬了回来。 这一战,京营算是彻底被打没了,数万大军只剩下两三千残军败将。 现在的京营,也只剩下一个番号,等平定了此番大乱之后,能不能保留编制都成了一个问题。 至于王子腾,他完蛋了。 败军之将,若是直接死在了山西,好歹还能算得上以身殉国,多多少少留下个好名声。 但他却活着回来了。 而且他败的是如此的彻底和干脆。 即便永安帝不去追究,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经此之后想要翻身,难比登天。 贾瓒此番前来,倒也不是他想来。 贾王两家为族亲,王子腾受到重伤,他这个贾家当家人于情于理都要过来看望一番。 而且贾瓒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问题。 王子腾再怎么蠢,也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自己手里的几万人马,能打敌得过对方二十万大军。 目前东胡军还未走到预定的位置,今日贾瓒把折冲军调入城内驻防之后,自己一下子便闲了下来,正好抽空过来瞧瞧王子腾。 王家下人们领着贾瓒一路来到了后房。 一进屋,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床上,王子腾仰天躺着,身上到处都裹着白色的纱布,多处还在往外渗着血液。 一身形妖娆的少女正背对着贾瓒,跪坐在床前,给他一勺一勺的喂药。 听见珠帘响动,那女子扭头望来,见是一威势惊人的英武男子,白嫩的脸蛋儿不禁一红,连忙别过脸去。 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的王子腾,也睁开了眼睛。 看到是贾瓒,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本以为领了个好差事,未曾想竟落得这般结局。 定是这小子一早就知道这里边有事,暗中坑了自己一把。 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片寂寥。 心中自嘲:自己当初要是能速战速决,扫灭晋商后直接返京,他即便想坑自己也没机会,这事说到底还是怪自己。 王家自此日子难过了,贾瓒却如日中天,声势愈发浩大,以后说不得还要指望着人家能顺手捞自己家一把,现在还去计较是不是他坑了自己,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意义。 他猜得倒也不错,不过明白的太晚了。 贾瓒踱步走到床前,拱手一礼,问道:“世叔可曾好些了?” 王子腾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好……好多了……” 床前那女子站起身来,从身边搬来椅子放到了床前。 “则璞……坐吧……”王子腾笑道。 “多谢世叔” 贾瓒撩起下摆,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落座后,王子腾指着女子向他介绍:“这是你妹妹清淑。” 又转头对王清淑道:“这是你贾家东府的二哥哥,贾瓒贾则璞。” 贾瓒忙起身行礼:“见过清淑妹妹。” “见过瓒哥哥”,王清淑也柔声还了一礼。 王子腾目光不断的在两人之间轮转,心中暗暗一叹。 他这方才回京,便已经从下人那里知道了近些时日发生的事。 一个二十岁的二省督抚、加兵部尚书衔。 这给王子腾带来的震撼,甚至还要高于当初贾瓒封爵之时。 若是贾瓒尚未成婚,哪怕是坑了他这一把,他也要拼着老脸不要,也要把贾瓒招为女婿。 就这么个注定要平步青云的人物,只他一人,便可保王家三代富贵。 只可惜贾瓒已经成亲,王清淑也早已许配给了保宁侯家的公子。 与贾瓒见礼之后,王清淑自然不好继续待在房里,嘱咐了一番丫鬟们好生伺候,便起身告辞,回了后房。 房内,贾瓒坐下后,抬头望向王子腾,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开口问道:“世叔为何会选择与蛮军野战?晚辈甚是好奇。” 第141章 胸怀宽广 “唉,此事倒也怪我自己” 一提起这事,王子腾便是一肚子的苦水,正没人倾诉,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哪怕这人是他相当愤恨的贾瓒,也要忍不住朝他倒一倒。 贾瓒坐在椅子上,听到外间屏风之后有呼吸声传来,便知王清淑并未离开。 他倒也没有声张,继续听着王子腾讲话。 “刚到晋地之后,我本欲速战速决,大军所到之处,将晋商连根拔起算了。” “但身边有人劝谏,说是晋商树大根深,若是贸然行事,说不得会引起晋地动荡。” “无奈之下,我只得找来当地锦衣府与地方官员,由他们出面来查封晋商产业,剪除其臂膀,由我在一旁率大军压阵。” 讲到了这里,王子腾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 虽然一闪而过,却还是未逃脱贾瓒的眼睛。 他心中不禁冷笑,你倒是把自己给摘的挺干净,一连去了好几个月,结果未见寸功,若说没拿银子他们的银子,估计连鬼都不会信。 王子腾长叹一声,继续道:“谁知,这些人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竟敢暗中资助叛军,简直罪恶滔天。” 贾瓒一听,顿时好奇道:“世叔是如何确定,叛军背后有这些人的资助呢?” 王子腾扭头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从我带回来的包裹之中,找出一个锦盒来。” “是”,那丫鬟屈膝一礼,转身掀帘而去。 “我偶然间,抓到一个在晋商与叛军之间传信的喉舌,得到了不少他们往来的书信” 说着,王子腾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喘了几口气,又道:“这信……我也用不到了……倒不如交给则璞你。” 这些信,即便他是亲手交给永安帝,也弥补不了他的过失,反倒是能说明他的无能。 去了这么久,就带了几封破信回来,而且还葬送了好几万人马,不是无能是什么。 与其捂在手里,还不如交给贾瓒,至少这样,还能结下一番善缘。 贾瓒也明白这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倒也没拒绝这些信。 晋商他是肯定要收拾的,有没有证据他都要收拾。 这些信倒是给了他一个借口,能堵住不少人的嘴。 没有其实倒也无妨,只是传出去不大好听而已。 见他并未说其他的,王子腾也是松了口气,继续道:“东胡南下之时,我刚刚收拾了一些小规模叛军,得到消息后,我便直接率领部下往汾州撤,本想靠着汾州城墙坚守待援,谁知……” 讲到了这里,他神情一下子便激动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谁知汾州知府冯奇紧闭城门,不让我入城,东虏南下速度又极快,等我想转道去往平阳之时,已经来不及,最终只能硬着头皮与东虏交战。” 由于过于激动,他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外间珠帘响动,王清淑疾步而来,坐在床边,伸手给他顺气。 方才匆匆一瞥,贾瓒并未仔细观察过王清淑。 此时近距离观看,倒是让他微微一惊。 从长相上来说,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虽然跟自己媳妇没得比,但也绝对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她五官轮廓清晰,线条稍显硬朗,鼻梁相对一般女子来说稍稍高挺了些,整体给人一种英气十足的感觉。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不值得贾瓒惊叹。 他吃惊的是她的身段儿。 她体态修长,个子高挑,即便是身上穿着宽松的襦裙,却也遮掩不住身前两个容量惊人的车灯,和裙下修长的大长腿。 相比之下,秦可卿的身段儿也不差,大长腿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但车灯就要小了许多,好在总体比例堪称完美,不像是她这般的夸张。 贾府之中俱是人间绝色,却也找不出一个能在此项与她媲美的人来,即便是车灯容量冠绝贾府的尤夫人,也稍逊于她。 以此可见,王清淑的胸怀有多么的宽广。 贾瓒心中略微惊叹,却也也未多瞧,目光稍稍在她身上停留了下,便望向了王子腾。 即便如此,王清淑还是感觉到了贾瓒扫视自己的目光,玉颊浮出几缕红晕,心中却有些自得。 自己的这副身段儿,可是她向来引以为傲之处。 装作不知道贾瓒的目光,一心的在给王子腾顺气。 不多时,王子腾渐渐缓了过来,拍拍女儿的手,喘着粗气对贾瓒道:“则璞……这人……有问题……说不得……跟东虏有所牵连……定……定是不能饶过他……” “好了,爹,莫要再说了,歇息一番吧”,王清淑轻声劝道。 贾瓒轻轻点头,道:“世叔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见王子腾脸上渐生疲累,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世叔且先歇息,晚辈告退。” “额……好……清淑……代我……送上一送”,王子腾示意道。 像他们这等勋贵世家,本是不该让自己女儿抛头露面去送客人的。 但无奈的是,王家的人基本也都离开了京城,只有王清淑说什么也不愿走,执意留下等着王子腾,因此王家现在的主人就他们爷俩。 以贾瓒现在的身份登门拜访,临走时自己家若是没个主人相送,着实过于失礼,传出去让人笑话。 王清淑微微低着螓首,不敢让瞧贾瓒,站起身来,柔声细语的道:“瓒二哥,我送送你。” “不必,妹妹且留步,你我两家世交,不必如此客气”,贾瓒虽然对所谓的礼教不以为意,却也不想让旁人说闲话,连忙拒绝。 对王子腾一礼:“世叔,告辞” 言罢便转身往外走。 虽然已经说了不用送了,但王清淑还是低着头,踩着碎步跟在贾瓒身后,两个大车灯微微摆动,很是晃眼。 贾瓒不好再推脱,只好任她跟着。 一路出了后院,贾瓒转身道:“好了妹妹,就到这吧,不必再送了,回去照顾世叔吧。” “嗯,瓒二哥慢走” 王清淑依然低着头,但眼睛一直往上翻,偷偷的瞄着他,等他转身走后,才敢抬起头来,一双透彻的眸子,很是迷离的望着他的背影。 不多时,身后忽然响起了自己丫鬟月明的声音。 “小姐……人已经走远了……” 王清淑被吓了一大跳,娇呼一声,不断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瞬间两个大车灯更加晃眼了。 “你……你要吓死我呀……” 月明很是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走神。 王清淑又转头望向月亮门,见贾瓒的确已经走远,这才幽幽一叹,转身回后院,明月连忙跟上。 路上,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月明心中了然,忧愁不已。 自家小姐别是看上了贾家二爷吧,小姐可是已经许了人的。 探过头去,在她耳畔劝道:“小姐,你可千万别乱来,明年小姐可就要过门了。” “哎呀我知道”,被自己丫鬟看穿了,王清淑一点也没有羞涩的意思,很是不耐烦的冲她吼了一声。 委屈的月明只好闭上嘴,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后。 王清淑在贾瓒面前一副羞涩软萌的模样,实际在家里可是相当的强势,有时连王子腾都要顺着她的意。 否则王家撤往洛阳的时候,她一个女儿家即便再坚持,也不可能让她留下。 此时王清淑心中很是烦躁。 她自幼不喜女红,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也不感冒,反倒是对书本上那些气吞山河的盖世豪杰相当感兴趣。 贾瓒的大名,她自然早就听说过,本来也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但自打他在北疆干出了那番事迹之后,便一直心向神往。 尤其是此番贾瓒独自留守京师抵抗外敌之举,更是触及了她敏感的心房。 “若是那赵家公子,换成了瓒二哥就好了。” 去往后房的路上,王清淑心中不断的哀叹。 第142章 战前部署 东胡进军的速度很快。 就在王子腾回京之后的第二天,前线传来消息,平阳府被破,东胡军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几乎将整个平阳烧成白地。 得知此消息之后,贾瓒立即召集折冲军各卫将领。 宁国府正堂之内,原本的桌椅板凳、屏风装饰之类均已被撤下,正中央摆了一面宽大的长桌,上面放着山西的地形图。 贾瓒长桌尽头,双手撑在桌上,正在凝眉沉思。 高顺、王虎、李南等其余折冲军将领分立两旁。 偌大的正堂,现在俨然是一副作战指挥室的模样。 贾瓒的目光从平阳方向一路往下,最终放在了紧靠黄河的蒲州城上。 已经规划了好几个月,具体的行动方案已经迭代了无数次。 最终,他拿出了一个效率最高、损失最小的版本。 距离蒲州城不远之处,有一条名叫涑水的河,此河是黄河的支流之一,蒲州城地处的位置,就位于涑水汇入黄河的河口不远。 涑水并不是一条大河,枯水期时有断流,在夏季雨水充沛之际又经常引发水灾。 而现在的时间点,正处在每年涑水水量最为充沛之际。 最妙的是,今年山西整体干旱少雨,因此,涑水的水位并不算高,但也不至于断流。 此战的关键点,就在于这条涑水之上。 “王虎,东胡战俘都押过来了没有”,贾瓒开口问道。 大同之战后,由他亲自押送的一万多战俘,朝堂上吵了多次,还是没有决定好应该如何处置。 最终,还是在永安帝的拍板下,将这些战俘通通送到皇陵,去给太上皇修坟去了。 这回的战事,需要动用一些人力,刚好能用到他们。 王虎道:“已经到了,现已在城外看押。” “嗯”,贾瓒点点头,伸出手指,点在地图的一处,道:“你率领武玄卫,将战俘押送至此处。” 武玄卫就是折冲军唯一不是系统兵的一卫,目前的主要工作是作为整个折冲军的辎重兵存在。 其余各卫有步兵武宿卫与武磐卫,骑兵武骁卫和武贲卫,弓兵武锐卫。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不管会死多少战俘,总之,五日之内,必须截断涑水” “能不能做到?” 王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贾瓒手指向的地方,心中略微评估了下,有些犯难。 涑水哪怕水量再小,它也是一条河,想要五日之内截断,难度属实不小。 但他也没退缩,咬着牙拱手道:“能!” 要完成这个任务,必须日以继夜的拿人命往里填。 经此之后,这批俘虏估计也没几个能活得下来。 “嗯,好,截断之后,你原地待命,一旦看到有信号传来,立即用火药炸开水坝”,贾瓒吩咐道。 现在的大梁是有火药的,只是威力十分感人,产量也并不多。 贾瓒这回是一次性的将武备库里,所有的火药都拿了出来,数量并不算多,但炸一个临时搭建的水坝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白!”王虎回道。 “嗯”,贾瓒点点头,挥手道:“你时间紧任务重,立即押送战俘启程,一路直奔此处,别的都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是”,王虎拱手一礼,转头离去。 目标地点其实是位于东胡大军的行进路线之上的,王虎带着这批人去堵河,若是碰到了东胡大军,一定会全军覆没。 但他并没有过问许多。 一直以来,贾瓒给他们灌输的理念,便是竭尽全力完成自己的任务,不该操心的事不要管,具体的行动,自有贾瓒会指挥。 王虎走后,贾瓒又扭头望向高顺。 “高顺,两个步兵卫,一个弓兵卫交给你指挥,驻扎在此处”,贾瓒手指在涑水西岸的一处地点。 “你到达位置之后,隐蔽起来,原地待命” “是”,高顺点头应下。 吩咐完了这些,贾瓒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环视四周,道:“剩下的两卫骑兵,由我亲自带领,咱们,去河对岸跟东胡人玩玩……” “嘿嘿嘿” 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的阴笑。 折冲军大概是整个大梁,唯一一个完全不把东胡人放在眼里的部队了。 主将贾瓒,是曾经大败过东胡的将领,其余的各卫骨干,也都是贾瓒原先在北地带回来的精锐,早就跟东胡打过不止一回交道。 在他们不留余力的言传身教,以及在剿匪过程之中不断的积累,折冲军普通的军卒也渐渐的有了自信。 但是有自信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到战场上练练。 正堂当中,众人又讨论了一番细节问题后,便各自退去,回京营去准备了。 堂内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贾瓒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外头湛蓝色的天空,忽然间有些恍然之感。 在敌我悬殊之下以少胜多,向来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 华夏五千年历史上,此等案例看似多如牛毛,但实际分摊到整个历史长河之中便会发现,以少胜多是有多么的难得。 每出现一例,都必然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恍然之间,他喃喃自语道:“此战得胜之日,即是我威震华夏之时。” 他的大业,也会往前迈出坚实的一步。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从此以后,大梁军方第一人,非他莫属。 贾瓒在堂内坐了一会,忽然听见后堂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 巧儿和晴雯两人畏畏缩缩的从后堂探出头来,见人都走了,才敢出来。 “你们怎么来了?”贾瓒从脚步便听出了来人是谁,头也不回的问道。 贾家的人从上到下虽然基本都走了,但还是有少量的下人留下来看家。 这两个小丫头本来也是要走的,但她们执意要留下来伺候贾瓒。 秦可卿一想,都走了,贾瓒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也不行,便同意了他们留下。 “二……二爷”,晴雯扭动着水蛇细腰,仿佛身上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的从背后抱住了他。 巧儿也走了上来,蹲在他身边,小脸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二爷……这是要走了吗?” “嗯”,贾瓒伸手在巧儿小脸上抚摸着。 两女心中俱是不舍与害怕,无声的趴在他的身上,静静的与他道别。 她们虽是留下伺候贾瓒的,但总不能也跟到军营里去。 在后面的这段时间内,她们俩要一直守在府里,等他回来。 “我走之后,府上还有墨竹,有什么事去找他就好”,贾瓒轻轻的说道。 “嗯”,两人回了一声,更加紧的抱住了他。 第143章 离京二三事 翌日一早,长安城内已经一片萧瑟,往来不见往日繁华。 王虎已经率领武玄卫押着战俘昨日先行一步,高顺也带着三卫人马昨日开拔。 今日是贾瓒率领骑兵离京的日子。 一万两千骑兵从城门徐徐而出,威武肃穆,雄姿飒爽。 城墙之上,身着一身男装的王清淑,扶着勉强能下地行走的王子腾远远的观望。 王子腾望着前行的骑兵,眼神空洞,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口中不停的呢喃道:“无怪圣上如此看重他,我多不及也。” 这些人都是出自京营,原本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 在短时间内能将烂泥似的士兵,训练成一支行动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他自认为做不到。 贾瓒有这种能耐,不服不行。 王清淑双颊微微泛红,眼神迷离的望着走在队伍最前头的贾瓒。 那哪怕是用了裹胸布,依旧鼓起一片的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城墙之下的官道上,钱缙正率领着留守在长安的官员相送。 不时有人感慨着:“贾爵爷确有大才,有这般强军,东胡又有何惧?” “是呀是呀,看到了这般威武之师,我心中对此战胜算又多出了几分。” “是啊” 众官员交头接耳的攀谈着。 钱缙望着官道上的骑兵,嘴角上扬着,转头对众人道:“那当然,我从不认为贾大人会败,此番贾大人定能歼灭来犯之敌,扬我大梁之威。” 他摇头晃脑着,俨然一副贾瓒忠实狗腿子模样。 众官员看的心中恶寒,你一个京兆尹,好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跑去给人当狗腿子,也不嫌丢人。 但也无人敢反驳于他,哪怕再不爽也只能笑着应和。 看了一会,钱缙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京兆府的属官大喝道:“给我往宁荣街上加派人手,若是让本官知道有宵小之辈翻进大人家里,我剥了你们的皮。” “是是”,属官强笑着应下,心中痛骂:京城这么多大官儿的府邸,就专去保护贾府呗,你还真是狗腿子当上瘾了。 贾府,宁国府后宅。 原本向来不曾断过人的大院中,到处是一片的寂静,不见半个人影。 只有不时传来鸟儿的啼鸣,却又平添了几分的寂寥。 宁国府的占地面积本就极大,往日人多之时倒也不显,如今一没有人,竟显得格外的阴森和幽冷。 后花园临近水畔的凉亭内,巧儿和晴雯坐在石凳上,捧着脸蛋儿,静静的坐着。 良久,晴雯幽幽的道:“巧儿,我还是很担心。” 虽然一开始贾瓒对她不假颜色,搞得她很是难受,但自从向贾瓒表明心意之后,她对贾瓒的感情增长的极为迅速。 原本因为想着上位才刻意接近贾瓒,到了现在,却已经彻底的离不开他。 巧儿叹了口气,撅着小嘴望向晴雯,蓦的一笑,伸手在她琼鼻上挂了一下。 嘲笑道:“你个动了春心的小蹄子,我看你担心是假,想爬到二爷床上是真吧。” “哼,我就是动春心了,我就是想爬到二爷床上了,我就不信你没想过”,晴雯双颊绯红,反讽道。 巧儿哀叹了一声,患得患失的道:“想有什么用,我不像你,二爷对我好像没有那种心思。” 伺候了贾瓒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一个许诺,反倒是让晴雯一个后来的占了先机,让她很是沮丧。 晴雯心中略微有一些得意,但一想到那日贾瓒抱着抱着巧儿,不忍心吵醒她的情景,心中便泛起一股酸意。 再望向巧儿,暗自骂着:这蠢丫头,我算什么,估计在二爷心里,你的位置还要高于我呢。 巧儿神伤了一会儿,抬起小脑袋问道:“当时二爷是如何与你许诺的?” 晴雯道:“二爷说,我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说。” 言罢,她瞟了巧儿一眼,忍不住道:“你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估计二爷也是看你现在还小,等过两年再下嘴吃呢。” “真哒”,巧儿立时来了精神,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晴雯笑道:“是呀,放心吧,据我观察,二爷很喜欢你呢,怎么会把你放出去。” “嘻嘻,这就好”,巧儿欢喜道。 接着,她望向晴雯,起身坐到她身边,拿肩膀碰了她一下,小声的嬉笑道:“到那时,咱俩一起伺候二爷……” 晴雯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两人被贾瓒摆在床上的景象。 纤细的身子猛地一颤,白玉般的肌肤迅速转为粉红,用小手捂住自己烫手的脸蛋儿,羞声道:“你……你不知检点……还……还有脸说我春心犯了……是你春心犯了才对……” 巧儿看着她这副娇羞可爱的模样,更觉有趣,笑着伸手揽住晴雯的香肩,道:“那有什么,咱们好姐妹,就是要手牵手一起……” “哎呀,你别说了……” 晴雯赶忙打断她,脑子里的画面,又变为两人手牵着手和贾瓒一起没羞没躁,心中猛然间涌起一股邪火,身上也愈发的燥热。 “好了好了,不说了”,巧儿捂着小嘴偷笑。 这晴雯牙尖嘴利,平日里没少被她嘲讽,这回能让她吃瘪,巧儿倒是狠狠的出了口气。 晴雯深呼吸了几口,驱散了脑海中让人羞涩的画面,平复了下心情,转头四处看了看。 偌大的园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后院就她们俩人,还有几个人在前院里住着。 一股清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吹进凉亭里。 晴雯只觉得有些阴冷,不由得搓了搓手臂。 吞了口唾沫,扭头对巧儿讪笑道:“巧儿,咱们俩……今晚……睡在一块吧……” “嗯?为什么?”巧儿奇怪的歪着脑袋问道。 “我……我……”,晴雯不大好意思说自己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巧儿探过脸蛋儿,仔细的看着她的表情,顿时笑出声来,道:“你不会不敢一个人睡吧。” “我……哎呀,是了,我不敢”,晴雯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搂住巧儿的胳膊撒娇:“好巧儿姐,咱们就一起睡吧,我可以给你当暖脚丫鬟。” “呸,你比我还大几个月呢”,巧儿没好气的说道。 她目光上下打量了晴雯几眼,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模样,凑到她脸前,坏笑道:“既然你要当我的暖脚丫鬟,那你得都听我的。” 望着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晴雯不由自主的往旁边坐了坐,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嘿嘿嘿,小蹄子发育的不错嘛,让我看看” 巧儿坏笑着仿佛一个色狼一般往她扑了过去。 “巧儿不要啊!” 晴雯大叫着跑开,两女就这么在后院里打闹玩耍了起来。 空无一人的后院,也稍微多了几分的人气。 第144章 王熙凤的八卦 洛阳。 经过几天的行进后,永安帝的銮驾终于抵达了此处。 随行的朝中官员与各家勋贵也一道抵达。 在他们的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百姓。 由于此番永安帝与太上皇都来了洛阳,因此跟着过来的百姓数量最多,占据总离京人数六成以上。 忽然涌来了几十万人,必然会对洛阳本地社会造成巨大的冲击。 因此,洛阳府的知府荣志最近几天忙得热火朝天。 二圣与百官可都在上头看着,一个弄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别说乌纱帽,便是脑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永安帝的銮驾进入到洛阳皇宫后,各家勋贵的车队才能依次进入城内。 贾家和薛家的车队一同入城,一路来到了东城的一处宅院门前。 此地是早些年贾家在洛阳置办下的一处宅院,只用于家中主脉子弟出行之时,临时住上一住。 平时家里头也没人过来,常年只有家仆在此看管。 虽是度假兴致的别院,但其占地面积依旧不小,与宁荣二府自是不能比,却也远胜寻常人家。 早有接到消息的家仆在门前等候。 远远的瞧见街角拐进来一行车队,连忙整理衣冠,躬身迎接主家的到来。 这里远离贾家的权利核心,都是些在府上族里不受宠的人才会来到此处。 不论是待遇还是例钱,都远远低于在荣宁二府伺候的下人。 如今好不容易主家全体出动,若是自己能好好表现,只要能随便哄得一个主子的欢心,便可回到长安。 不少人都暗地里摩拳擦掌,想着要在主子们面前表现一番。 有人想回去,自然也就有不少人喜欢待在这里。 洛阳多好,头顶上没有主子,只要看好院子,别的都不用管,多清闲自在。 随着众人各怀心思,车队停在了府门前。 大门下面的门槛早已被拿下,载着诸多女眷的车驾径直驶进了院子,才有下人丫鬟们伺候太太夫人小姐们下车。 一番忙活之后,时间已是近午时。 后院正堂之内,大家齐聚于此。 一路车马劳顿,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尤其是身子骨弱的黛玉和年纪幼小的惜春,扛不住连番赶路,悉数病倒。 因此两人没过来,刚一进院子贾母便让她们俩休息去了。 鸳鸯俏生生的站在贾母身后给她捶着背。 贾母抬眸环视了一番,勉强笑道:“都累坏了吧,已经传了饭,大家用上一些再回房休息。” 言罢又望向王熙凤道:“这里不比家里宽敞,大家说不得要挤上一挤,你要妥善安排才是。” “有我在,老祖宗放心便是”,王熙凤俏脸上也挂着掩饰不住的疲色,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笑道。 贾母看在眼里,轻轻的摇头道:“不妥,你也累坏了,不能光让你一个人忙活。” 接着扭头望向堂内,想给王熙凤找个帮手。 看了一圈,见人人都是一副疲惫的模样,也有些为难。 最终,她瞄定了探春。 本来让元春来是最合适的,但谁让贾母舍不得自己大孙女辛苦呢,只好麻烦庶出的三孙女探春了。 “三丫头,你向来聪慧能干,你来帮帮你二嫂子吧” 她工诗善书,精明强干,虽是庶出,却也很得贾母喜爱,不然贾母也不会特地点名她。 在原书当中,她也在王熙凤病倒之时,短暂的掌握了管家大权,大刀阔斧的实施改革,却为时已晚,还未见多少成效贾府便被抄了。 若非如此,贾府在她手上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也说不定。 探春心里很是别扭。 她再能干,也是个人,能歇着为何要劳苦自己,而且还得不到什么好处。 但贾母点名,她也推脱不得,只好应下。 王熙凤心中虽不大情愿有人分权,但她对探春也有些忌惮,不想无故恶了她,也勉强应下。 饭菜传过来后,大家勉强用了一些,便各自出去挑选房间。 王熙凤和探春也忙活了起来。 贾家倾巢而出,所带的东西自是不少,大到拔步床、椅榻,小到衣服被褥,珠宝首饰,满满当当的装了几十大车。 这还是贾母下令捡贵重物品的情况下。 卸车,搬动,给其他人安排房舍。 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傍晚时分。 后院一间厢房之内,王熙凤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累的已经顾不得自己形象。 反观探春,虽也是一脸疲态,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端庄娴雅。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笑道:“妹妹难道不累吗?” 探春端着茶碗细细品了一口,苦笑道:“当然累,却也累过了头,没感觉了。” 说罢,两人对视轻笑了起来。 笑过了后,王熙凤忽然想起了病倒的黛玉和惜春,担忧的道:“也不知林妹妹和四丫头如何了。” 探春回道:“方才从宫里请来了御医,开了几副药,听丫鬟们讲精神好了许多,吃了些东西,已经睡下了” 她心思细腻,一直让人关照着黛玉和惜春的房里。 王熙凤点点头,忽然想起临行之时,黛玉那大胆的发言。 悄悄的朝探春望了一眼,涌现出强烈的想要分享八卦的心思,心里头痒的不行。 但又很犹豫要不要跟探春说,毕竟这关乎着黛玉的名声。 一旦传了出去,以后还让黛玉怎么做人。 可是不说,又按捺不住她的八卦之魂。 探春瞧出了她的纠结,奇道:“二嫂子……是有事要说吗?” 王熙凤咬着樱唇纠结了一番,想着探春也是个聪明的丫头,跟黛玉也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定然知轻知重,不会胡乱的往外传的。 想到这里,她怪笑着起身坐到探春身边,趴在她香肩上,压低声量耳语了一番。 探春的脸色越听越是惊讶,骇然道:“这……不会吧……” “这事我能乱讲吗?宝妹妹那日也在车里”,王熙凤笑道。 探春贝齿咬着樱唇发白,玉手紧紧攥着帕子,失神道:“这事可麻烦了,瓒哥哥已经成婚,而且老祖宗她……” 忽然止住了后面要说的话。 王熙凤心知肚明,笑道:“你怕什么,屋里就咱们俩,有什么不敢说的,府上谁瞧不出来,老太太一心要把黛玉嫁给宝玉。” 探春想了下,有些慌乱的道:“宝玉整日里围着林姐姐转,若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而且……林伯父那边……” 林家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世代列侯,家世清贵,林如海自身又是探花郎,官至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 此等人家的嫡女,哪怕是面对贾家,也断然不会为妾。 一个弄不好,让林如海认为贾瓒勾引自己女儿可就麻烦了。 想到了这里,探春小脸有些发白。 王熙凤也愣了一下,她光想着八卦了,完全没想这么深远。 被探春这么一点,顿时也慌了神。 “那……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探春长叹一声,愁容惨淡的道:“还能如何,且看看吧,这事万万不能往往外透露出半个字,一会儿我去宝姐姐那里,也告诫她一番。” “这你倒不必操心了,宝妹妹老早就提醒过我,不让我往外说”,王熙凤道。 探春一听,顿时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那你还与我说作甚?” 既然宝钗知道轻重,那现在唯一担心的反倒是王熙凤了。 今天能跟她说,明日又不知会说给谁听。 王熙凤讪笑道:“我不是知道妹妹不会乱讲的嘛,嫂子保证,绝对不会透露出去。” “那样最好”,探春娇哼一声。 心中却很是担忧,贾瓒现在正在跟蛮军血战,家里头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他后腿才是。 第145章 长生天在上! 两天后。 一大清早,洛阳皇宫,赤阳大殿的一处偏殿内。 一张长桌尽头,太上皇坐在椅子上,凝眉望着桌上的地图,脸色很是不好。 永安帝坐在他旁边,也是脸色铁青,放在桌上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锦衣府今日报告了东胡军在平阳的暴行。 由于洛阳到平阳中间隔着黄河与中条山脉,因此虽然和长安直线距离差不多远,却是晚了两天才得到消息。 长桌两侧,朝中诸位重臣分列左右,皆是愁眉不展。 太上皇低眸望着地图上的平阳,忽然冷哼了一声。 众人皆是偷偷望了一眼,连忙又低下了头。 庞弘则是满脸苦笑。 在太上皇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他对太上皇再了解不过。 平阳被屠城,百姓死伤无数,太上皇这是对贾瓒毫无动作很是不满。 虽然他是个文臣,却也多多少少看过些兵书。 用兵一道,万万不能意气用事,尤其是己方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那是取死之道。 可对于这些,好大喜功的太上皇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庞弘心中叹息,都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弄这些,真的是…… 心中第一次对大梁的未来感到绝望。 他扭头对身边的马文林使了个眼色。 既然太上皇要搞贾瓒,随便他吧。 累了,毁灭吧。 马文龙得到信号,顿时心中一喜,脸上换做怒容,喝道:“太上皇,陛下,贾瓒身为前方主将,竟漠视东虏残杀我大梁百姓,其心可诛,臣请将其调回,另遣一能将应对敌军。” “不可,万万不可!” 未等永安帝开口,水溶立马跳了出来,大声反对。 他这般动作,着实让庞弘意外。 晋党基本全体投靠了贾瓒,这点他是知道的,可今日会议的级别非常高,贾瓒的那帮小弟都不够格到场。 另外简成一大把年纪了,在来洛阳的路上受了风寒,正在家里养病,今日也未到场。 他本以为今日没人会帮贾瓒说话。 未曾想,与贾瓒并未有多少交集的水溶竟然跳了出来。 此时水溶心中正无比急迫。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一个弄不好就要全盘皆输。 再说哪有连打都没打,只是收到了前线的一些消息,便要换将的。 简直是拿大梁的生死存亡当做儿戏。 过去他与贾瓒之间关系,也就只限于同为开国一脉的老亲,除此之外再没有接触。 但自从贾瓒公开称颂他先祖功绩之后,他便觉得,这小子看起来很是顺眼。 于公于私,他都想要保下贾瓒。 永安帝强忍胸中的万丈怒火,扫了马文林一眼,冷声道:“此事不必再议。” 太上皇眉头紧锁,正要开口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了李进忠焦急的声音。 “陛下!陛下!贾将军率兵出城了!” 殿门被推开,李进忠小跑过来,手中拿着锦衣府刚送来的消息。 永安帝连忙抢在手里,翻开仔细观瞧。 这只是留守在长安的锦衣府收到的消息,并不是贾瓒的奏折。 上面的消息只有贾瓒带着一万多东胡俘虏去了山西,并不知道他的具体部署。 “他这是要与东虏决战了吗?”永安帝疑惑的说道。 整个折冲军,连带着俘虏总共接近五万人,一下子全都带了出去。 水溶伸长了脖子,望着山西地图,喃喃道:“难道……他是要复刻……背水一战的典故?” 平阳既然已经被攻破,黄河东岸的城市,就只剩下一个蒲州。 照东胡南下的速度来看,贾瓒此时率军出击,岂不是正赶上在黄河岸边与东胡撞上。 “背水一战,着实过于凶险,则璞此举极为不智”,水溶心中暗叹。 自当年韩信搞出了背水一战后,千年以来,无数人都想要复刻韩信的神迹,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背水一战要考虑到的细节实在太多,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同样的一招,韩信用出来叫背水一战,后人依葫芦画瓢也跟着用,那叫自断后路。 不是所有人都在没有退路之后,都会激起强烈的求生欲的。 水溶心中无比的焦急,暗暗盘算着各地勤王兵马到了何处。 在他看来,贾瓒现在最好是沿着黄河布防,与东胡硬拖,直拖到各地兵马支援之后,再寻求与东胡决战。 如今贾瓒没有丝毫这么做的意思,水溶已经对此战结果不甚看好。 …… 东胡大军之中。 苏合台正领着队伍飞速前进。 忽然,一传令兵到来,喊道:“二王子,大汗有令,原地休整一日。” 东胡二十万大军,被分为了左中右三路,左军四万,由苏合台率领,右军四万,由他叔叔吉木脱率领,中军十二万人,由东胡大汗兀颜亲自率领。 苏合台抬头看了下天上的太阳,已是到了黄昏之时。 “嗯,知道了” 他挥挥手,让手下传令兵通知了下去。 他们此番南下,着实是拼尽了全力,从大同一路到了此处,真真正正的奔袭千里,几乎就没有停过。 不论是战士还是马匹,都已经接近了极限,的确到了需要休整的时候。 在晋地见识到了晋商的实力之后,苏合台便认可了他们。 晋地大乱后,他就连夜跑回了东胡,禀报了父亲兀颜,并强烈建议起兵南下。 仔细评断了一番时机,兀颜也认为,的确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时机。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辽东这等苦寒之地,活到这个年纪很难得。 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能完成覆灭大梁、统一天下的梦想,已经寄希望于自己的子孙了。 谁能想到,时机说来就来。 只要攻破了大同,就能一路南下直捣黄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长安生擒大梁皇帝,完成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业。 本已不抱希望的兀颜,瞬间又点燃了斗志。 为了能够保证此番行动成功,他特地派遣使者前往草原部族。 割舍了诸多的草场,又送出了无数的奴隶之后,终于和草原部族们达成了联盟。 由他们出动兵马南下,草原部族则出兵袭扰北方诸军镇,让他们来不及出兵围剿东胡。 彻底没了后患之忧后,东胡几乎拼尽全力,只余下不到十万人留守在老家,剩下的全都带了出来,堪称是东胡崛起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动。 营地之中,苏合台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搭建着简易的营寨。 这是投诚到东胡那边的汉人教会他们的。 东胡是个半游牧的部落,以前他们行军打仗,到了休息的时候,只会简易的搭一些帐篷,能遮风避雨也就是了。 但汉人教会了他们如何搭建营地防止偷袭,如何使用一些简易的战术战法。 在他们的帮助下,东胡逐渐脱离了以往的部落形态,已经开始朝着一个真正的国家转变了。 正指挥着,苏合台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脚下的土地好像有些微微抖动。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耳畔也传来了轻微的轰鸣声。 这感觉……好像是有一大群骑兵在行动。 苏合台脸色大变,连忙大吼道:“敌袭!敌袭!列阵,快!” 在他的大声呼喊之下,周围的士卒连忙丢下手头上的工作,抄起了兵器。 忽然,一道尖锐的战马嘶鸣声响起。 苏合台身边的副官连忙拍打着他,指着西面的一处小山坡上吼道:“二王子,快看!” 身边的所有人寻声望去。 却见西面的一处小山坡之上,一匹骏马昂首嘶鸣,前蹄腾空,马背之上,有一人立马横刀,一股势不可挡的骇人气魄扑面而来。 红彤彤的太阳将要落山,正正的将他包裹在其中,使得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看到一个威武英勇的黑色剪影。 太阳、跃腾前蹄的骏马、手持长刀的人,三处景物完美的融为一体,像是一个精妙绝伦的画卷,使得那人看上去完全不似凡间之人,好似从天而降的神灵一般。 “长生天在上”,苏合台愣怔的望着这一切,喃喃的祈祷了一声。 第146章 袭营 “咕嘟” 周围响起了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副官眼神空洞,有些失神的道:“就……只有他一个人?” 苏合台目不转睛,叹息道:“书上说汉地自古多忠义之士,果不欺我。” 独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这等气吞山河、舍死忘生的气概,着实令他无比震撼。 这时,山上那人动了。 “杀!!!” 一道饱含怒意的喊杀声响彻在山谷之间,久久的回荡着。 但回应他的,也就只有这些回声,再无其它。 这个孤零零的身影开始了冲锋。 “杀!!!” 又一道喊杀声,那人周身裹挟着威猛无比的气魄,好似狂风般席卷四方,只一人,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马蹄声孤独的回荡着,直到他冲下山时,东胡士卒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是一个年纪并不大的青年,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 他身穿铁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原本英武的面容现在却是狰狞无比,似要择人而噬。 苏合台心中黯然,此等英雄人物,竟不能为我大金所用。 可惜,太可惜了。 他别过脸去,似乎不愿看到这个忠义无双、奋不顾死的勇士死去的样子,挥挥手,转过身去。 旁边的副官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正当苏合台转身要走之时,忽然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动静……” 脚下的大地依旧在颤抖,耳畔的轰鸣声依旧在响起,并未随着那人的出现而停止。 反而……越来越大。 苏合台猛地转过身去,瞳孔瞬间放大了许多。 却见随着那人冲下山坡,山顶之上,又冒出了五个黑影。 接着是十个、二十、四十…… 几乎是瞬间,山头上军旗招展,满是大梁的骑兵。 “敌袭!快!列阵!” 苏合台再也没有方才的淡定,六神无主的打骂着周围的人,让他们赶紧列阵。 但是,一切都晚了。 山坡之上的骑兵弯弓搭箭,瞬间,黑压压的箭雨仿佛一朵乌云一般压了过来。 一轮过后还有一轮。 一连七八轮箭雨之后,几乎毫无防备的东胡士卒死伤惨重。 这时,骑兵们停止放箭,抽出手中的长柄马刀开始冲刺。 最前方的贾瓒,已经率领着先锋部队接近了营地。 他骑在马上高速冲锋,眼前便是东胡人搭建的简易营地大门。 手中长刀抡圆了,大喝一声,借着惯性便是势大力沉一刀,正劈在了大门上。 只听“咔啦”一声,大门应声而倒。 营地之内,拉着副官当肉盾的苏合台躲过了箭雨,抛下手中的尸体,正巧看到了这一幕。 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长……长生天在上……这……还是人吗……” 这大门就是再简易,它也是个厚重的大木门。 就是让人去抬,少说也得要几十人才能抬得动。 这一刀若是砍在了人身上,怕不是要直接把人给砍碎了。 苏合台被吓的六神无主,连滚带爬的朝着后头跑去,边跑嘴里一边喊道:“快……列阵……拦住他……快……” 没有死在箭雨之下的东胡士卒,勉强开始列阵。 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冲在最前面的贾瓒又是一刀挥出,直接把数人砍飞了出去,完全没有对他造成半点阻拦。 随着后面的武骁与武贲两卫的将士,挥舞着兵器冲了进来,迎接这些东胡士兵的,是一边倒的屠杀。 由于刚刚得到了原地休养的命令,东胡士卒一直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松懈了下来,便是懒散无比。 许多人更是直接来不及等着营地搭建完毕,便躺下呼呼大睡。 方才箭雨落下之后,便有不少直接在睡梦之中死在了箭下。 等到一片大乱之后,幸存下来的人这才惊醒,拖着疲惫的身子仓促迎战。 一万两千人的骑兵冲入营内,立即化整为零,分为十余股小队,在营内四处冲杀。 营地之内一片大乱,到处都是东胡士兵凄厉的惨叫。 这等的混乱局面之下,苏合台极力的想要挽回颓势,拼了命的大喊大叫,妄图重新组织起士卒反抗。 但为时已晚,东胡士兵勇则勇矣,组织能力却极度的低下,一旦崩溃基本毫无挽回的希望。 苏合台大喊大叫完全没什么卵用,反倒是引起了正在人群之中开无双的贾瓒的注意。 他突入混乱的人群之中后,如猛虎入了羊群,长刀所过之处,便是一片死伤,正砍杀的过瘾之时,余光便扫到了一旁正在手舞足蹈的苏合台。 看看他的装扮,又瞧瞧他身边全神贯注的侍从,立即便明白了,这是一条大鱼。 说起来,也该轮到苏合台倒霉,他大哥其木格就是被贾瓒给活捉,至今都还躺在诏狱里呢。 贾瓒大笑几声,催动胯下战马冲了过去。 当他开始往这边冲刺之时,苏合台立即便注意到了他。 眼见是一刀砍翻营寨大门的神人,苏合台顿时被吓的六神无主,连忙撒丫子往后跑。 在逃跑这一点上,倒是跟他大哥学了个十成十。 两条腿毕竟跑不过四条腿。 没跑几步,苏合台一群人便被贾瓒一个人给包围了。 紧要关头,他身边的侍从们果断舍弃了他,掉头冲向贾瓒,意图给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好奴才,好奴才,你们放心,回去之后,本王定然不会亏待你们家人”,苏合台一边跑,一边鼓励着他们。 此时他只希望这群人能拖住贾瓒一会就行,等自己跑到马厩处,便可以骑马逃出生天。 至于拿下贾瓒,他是想都不敢想。 可惜的是,这一队十余人并未耽误了贾瓒多久。 还未等苏合台跑多远,贾瓒便砍翻了他们,追了上来。 由于想着要抓活的,他没用刀刃,而是用刀背一刀劈在了他的腿上。 便听“咔嚓”一声骨裂响,苏合台倒在地上哀嚎。 贾瓒大笑着翻身下马,随手拽了一根绑帐篷用的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扔到了马背上,继续调转马头,杀了回去。 第147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折冲军的效率很高,半个多时辰之后,四万人的营地被屠杀一空,只剩下两三千人逃了出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淡了下来。 贾瓒一身血污,提着苏合台扔给了属下。 营地之内已经是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遍地血污。 这里距离东胡中军大帐并不远,来不及打扫战场,贾瓒果断下令全军撤退。 两卫士卒收殓了同袍的尸体,又在营地内放了一把火,连同东胡人抢来的粮食一块烧了,牵着马厩里还能用的两万多匹战马消失在了夜色里。 就在他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东胡大股部队赶到。 从溃散的逃兵嘴里听到了左军遇袭的消息,兀颜亲自带队赶了过来。 当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了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营地。 马背上,兀颜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表情,静静的望着大火,平静的可怕。 只有身边熟悉他性格的人才会明白,他此时有多愤怒。 与此同时,他也觉得相当的奇怪。 从溃军口中得知,营地遇袭起到他们率军赶到,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四万人的营地被屠杀了干净,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效率? 大梁何时有了这么一支可怕的军队了。 良久,兀颜开口吩咐道:“派人出去,将周边村庄、城镇全部都给我屠光,我要用汉人的血,祭奠我族勇士在天之灵。” 他和大梁打了一辈子,最是知道汉人习惯于埋伏偷袭的伎俩。 天色已经暗了,现在派兵追击,可不是个好的选择。 “是!” 随着兀颜一声令下,十几股队伍从大部队中分裂而出,往四面八方而去。 今天,注定是个不幸的夜晚。 只是,不幸的并不是周边的百姓,而是这些出去泄愤的东胡人。 贾瓒老早就选定了此处为战场,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再加上东胡人南下,百姓们早就逃得逃,撤的撤,附近百里之内,早就没有了人烟。 在这片漆黑的夜空当中,这些举着火把,大摇大摆出去搞屠杀的队伍,便成了夜空中最亮的星…… 下达了屠杀命令之后,兀颜的感觉好了一些。 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怒火,便让属下带来一个逃兵,问问具体经过。 哪怕事实在眼前摆着,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这可是四万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军覆没。 就是杀四万头猪,也没这么快啊。 他想的倒也没错,如果真是四万头猪,贾瓒反倒还真不好办。 在战场上,杀人可比杀猪轻松太多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逃兵被带了上来。 兀颜垂眸望着他,冷冰冰的问道:“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个小兵浑身颤抖着,还未从方才的大屠杀中走出来,听到兀颜的问话,颤声道:“大……大汗……我……我……” 兀颜见他话都说不利索,便懒得听他废话,闪电般抽出兵刃,一刀结果了他。 “再带个过来” 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响起,周围士卒心中恐惧不已。 不大一会儿,又一个人被带了上来。 这个就比上一个好了太多,虽然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但起码能好好说话。 “大汗,我们遭到了突袭,大家这些天赶路都累坏了,许多人倒地便睡,我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群人都是骑兵,行动之间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汉人的精锐。” 兀颜眉头紧锁。 跟大梁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对大梁底细他是再清楚不过。 现在的大梁只靠着九边防线这个乌龟壳,勉强跟东胡抗衡,其余的部队早就烂了。 这点从前些日子击溃的所谓京营便能瞧的出来。 拱卫京师的部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他, 可眼前这支部队是从哪冒出来的? 显然这是一支全新的队伍,不然大梁皇帝不可能捂在手里不用,早就派到辽东来了。 兀颜思虑了一番,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大同之战。 他已经知道那一战的详细经过。 有一支千人小队,从大山里绕了出来,突袭了其木格的后方,斩落了纛旗,生擒了其木格,这才导致了大败。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大败。 在那场战争中,带队突袭的那个小将,表现的很是抢眼。 “难道,这次跟上次,是同一人所为?”兀颜喃喃道。 那个人好像姓贾,叫……贾瓒? 东胡在大梁境内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 这也不奇怪,毕竟晋商敢如此嚣张的往关外走私,东胡人在大梁有情报网,再正常不过。 兀颜早就知道了贾瓒,开始时也并未有多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看来,那一战,显然是其木格自己过于自大,对后方完全没有防备。 大同之战大梁能打赢,运气要占了很大一部分。 可若是这一回,也是这个贾瓒,那这个人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 兀颜脑子里转的飞快,却也不耽误他问话。 “他们具体有多少人?” 那士卒想了想,一脸为难的表情。 他一个不知书为何物的蛮族大头兵,让他凭肉眼估算敌军数量,是不是有些过于看得起他了。 兀颜也反应了过来自己的问题超纲了,便换了一种问法。 “有没有你们左军的人多?” 这应该很好估算。 果然,那士卒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大概有我们一半多吧。” 兀颜点点头。 也就是两万人左右了。 随即,他心头便涌上了一股怒意。 被一个两万人的部队,摸到了如此近距离的地方,左军竟然一无所知,这是极其愚蠢的失误。 他当即大骂道:“蠢材,安营扎寨后,就没有方探子出去吗?” 这名士卒挠挠头,道:“我们刚在此处驻扎,二王子便撒了二百多人出去,但直到遇袭,我们都没收到任何消息。” 兀颜心中一惊。 既然派了人出去又没收到消息,那显然这些人都被暗中干掉了。 能悄无声息的弄死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逃回来报信,对方手里必定有着一支极其精锐的斥候队伍。 他不禁有些头疼。 他们在关外,本身便对汉地的地形不熟悉,就连南下也是靠着投诚的汉人带路。 对方若是再刻意的消灭他们的探子,自己一方岂不是成了聋子、瞎子? 行军打仗,情报是最相当重要的一项,有些时候,重要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士兵数量和战斗力。 没了探子打探情报,自己一方单方面向对方透明,完全失去了主动权,这仗还怎么打。 兀颜对这个疑似是贾瓒的敌军将领,愈发的忌惮。 手里有一支来去如风、执行力拉满的可怕骑兵,还有一支隐藏在暗影里的斥候部队。 作为他们的首领,这个人又岂能是易与之辈。 第148章 人棍 兀颜怀揣着忧虑返回了中军大帐。 此时,左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也在中军当中扩散开来。 尤其的逃回来的左军逃兵,绘声绘色的将那支大梁军队,描述的仿佛是神兵天降一般。 这更是使得中军的东胡士卒人心浮动。 兀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始刻意的封锁消息,连续以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为名,处决了十余名倒霉蛋后,总算是暂时稳定住了军心。 但是,第二天早上,又迎来了变故。 清晨,兀颜吃过早饭,正要下令拔营启程之时,却忽然想起,都一夜过去了,昨晚派出去屠杀的队伍,竟然没有一支回来的。 联想到左军被拔掉的探子,兀颜心中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中军大营之外,忽然出现了一支队伍。 巡防的兵卒以为是偷袭,正要放箭射杀之时,才看到来得是昨晚放出去搞屠杀的自己人。 只是这些人很对劲。 昨晚出去的都是骑兵,但这些人都是步行回来的。 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大的麻袋,不时有鲜血从麻袋底部滴落,在他们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路。 所有人都精神恍惚,丢了魂一样的走着,仿佛是一群行尸走肉一般。 “喂!你们怎么了?你们的马呢?” 有驻防的士卒大声的喊道。 但他们却理都未理,依旧在呆傻的往前走。 营地内有士卒迎了出来,走到他们身边,奇怪的拍打了下其中的一个人。 “喂!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这么一拍,这个人肩膀上的袋子应声滑落, 周遭的所有东胡士卒顿时骇然。 只见从袋子当中,滚落出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从后脑勺挂着的一条猪尾巴来看,这些人,就是昨晚被派出去搞屠杀的东胡人。 直到这时,背着袋子的那人才回了神,瘫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仿佛得到了信号,其余人也纷纷扔下手中的麻袋,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麻袋倒在地上,又是大量的人头滚出。 眨眼间,营地大门之外人头滚滚,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消息很快传入到了营地之内。 兀颜带着人赶到此处。 看到满地的头颅,他胸中的怒火简直要突破天际。 对方这般做派,摆明了没把自己这边放在眼里,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强烈的怒意让兀颜头脑都有些失控。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将领和士卒。 人人咬牙切齿的大吼着,要去找到这支梁军,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在辽东横行霸道惯了,不论是大梁还是草原部落,都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若非是草原部落将他们视为外人,联合起来排斥他们,东胡早就统一草原了。 这么多年,都是他们羞辱别人,何曾被人这么羞辱挑衅过。 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怒火和震撼,甚至还要高于昨晚左军被全灭。 这些复仇的声音落到了兀颜耳中,使得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作为一个合格的领袖,他知道,自己不能冲动。 对方这么做,定然是想要看到他失控,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不能着了对方的道。 他强忍怒火,大喝道:“你们哭什么?这般场面就吓到你们了?没出息的东西!” 不过是杀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攻破平阳的时候,也杀了不少人,至于这么害怕吗? 哪知他此话喊出之后,有一人颤抖着哭诉道:“大汗……我……我们……他们……用刀……把我们还未……断气的……身上的肉割下来……强迫我们……我们……” 他浑身颤抖无比,话都讲不完全。 但是周围的人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都有些发白,更是有人捂着嘴干呕。 这种残暴行为,哪怕是他们都觉得有些过于残忍了。 此话仿佛是一碗油浇在了正在燃烧的烈焰上。 本就叫骂的人,再也按捺不住,有将领对兀颜请求道:“大汗!这群人欺人太甚,把他们找出来,也用这种办法对付他们。” 哪知兀颜却面无表情的摇头,道:“不行,必须按照原定计划,尽快赶赴长安。” “大汗!” 还有人要继续劝。 但兀颜眼睛一瞪,怒喝道:“闭嘴!按我说的去做!” 众人不敢跟他硬顶,无奈之下,只能憋着气回去拔营启程。 不多时,大营收拾完毕,继续往前走。 一连走了二十里左右,绕过了一个山弯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插着一个个木杆,每个上面都绑了一个无头尸体 每个人身上的血肉都不知去向,只剩下森森的白骨。 为了能更方便的让他们辨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对方还贴心的将这些人的盔甲衣服放在了白骨下面。 一眼望去,这样的木杆足有数百个之多。 除了这些白骨,还有一个没有断气的活人。 但是他的四肢都已经不知去向,眼眶嘴里耳朵里都是鲜血,正大声的哀嚎着。 东胡士卒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不是他们的二王子苏合台吗? 连忙有人上前把他放了下来,抬去见他们的大汗。 兀颜骑在马上,看着已经被削成了人棍的二儿子,顿时头脑有些发晕,好险一头栽下马来。 虽然昨晚就已经做好了苏合台被杀的心理准备,可他却没有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大汗!” 负责右军的首领,也是兀颜的弟弟吉木脱及时扶住了他。 兀颜冲着他缓缓的摇头,面色很是憔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吉木脱很是复杂的望向担架上的苏合台。 老实来说,其实他和苏合台算是竞争关系。 兀颜有六个儿子,其中三人早夭。 老大其木格被梁军俘虏,现在生死不知,老二苏合台现在成了这副样子,还有个老三年纪太小,完全不能承担重任。 经此一仗后,身为兀颜的弟弟,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兀颜的班了。 但是,看到苏合台这副凄惨的模样,他愣是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苏合台并没有撑太长时间,被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断气了。 兀颜让人收敛了他的尸身,抬头望向长安的方向,一双浑浊的眼中,满是滔天的怒火。 声音却很是平静的道:“继续行军,攻破长安后,五日不封刀。” 他要用长安百姓的鲜血,平息自己的怒火。 东胡大军收好木杆上的白骨,正要启程前进时,军中却突然爆发了巨大的叫骂声。 兀颜骑在马上抬头望去,却见远处的一个山坡之上军旗飘展,有一大队人马正远远的望着他们。 这个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兀颜刚刚好能看到那迎风飘荡的军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贾”字。 “果然是这个贾瓒”,兀颜喃喃自语道。 周遭将士恶狠狠的盯着对方,朝着兀颜大喝道:“大汗,杀上去,给二王子和兄弟们报仇!” 兀颜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在死死的望着山坡上。 接连目睹自己同胞的惨状,军中复仇之心极为高亢。 显然,他此时若是再压制,对军心会有很大的影响。 当下也不再拒绝,挥手大喝道:“杀!一个不留!” 这支部队的威胁太大了,总不能一直放任他们就这么留在自己背后,趁着这个时机解决掉也好。 山坡之上,贾瓒望着有所行动的东胡大军,不由得冷笑连连。 我自己都送上门来了,我就不信你还能忍得住。 一支箭矢从东胡大军中射出,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 贾瓒挥挥手吩咐道:“撤,咱们溜一溜他们。” “哈哈哈” 折冲军将士们顿时大笑,调转马头而去。 临行前,贾瓒转头望向王虎所在的方位。 鱼已经上钩,现在就等着他们那边了。 第149章 涑水之战(上) 涑水河畔。 原本荒凉的河滩上,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河中一条整体没在水中的堤坝,将上游的水位抬起了不少。 河水从堤坝上流下,形成了一个人工的瀑布。 上游的水位已经漫过了河道,许多地方都已经被淹没,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 下游的水位下降了许多,有许多脑袋后面留着一根辫子的人,正站在胸口高的水中,忍受着堤坝上水流的冲击,不断的用沙袋加固着堤坝。 仔细看还能发现,堤坝中除了木头石块和沙袋以外,还有不少的尸体被填埋在了里面。 堤坝上,更多的东胡俘虏扛着沙袋石块,小心的淌着急促的水流往上垒。 王虎站在岸上,手舞足蹈的叫骂着。 现在已经是开建的第四天了,距离贾瓒定下的五日期限,还剩下最后一天。 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完工。 随着时间推移,一直到了临近傍晚之时,涑水终于成功被封堵。 王虎连忙派人去通知贾瓒,然后继续转头指挥俘虏往上修筑。 河水不会随着封堵完成就不往下流了,上游的水位一直在抬升,一旦停下来,水又会漫过水坝。 在炸毁之前,修筑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止。 另一边,距离此处数十里之外。 东胡军正在拼命的追着前方的贾瓒。 贾瓒已经像是遛狗一样,溜了他们两天了。 两方都是骑兵,折冲军这边还有缴获而来的战马,只有一万多人的折冲军,平均下来每人可以有好几匹。 来回换着骑,哪怕大家速度差不多,一旦跑时间长了,东胡军也跑不过他们。 被这么连续的溜,兀颜心里窝火,眼看着不好追,便从大部队中分出了一万多人去追,自己则率领大部队继续往长安进发。 本以为一万多人已经足够用了,谁知贾瓒一看身后就这么点人,立马掉头杀过来。 几乎同样的人数,东胡的骑兵完全就是在送菜,轻而易举的便被吃掉。 而且折冲军还趁着东胡大军停下暂时休整之时,又搞了一次偷袭。 一来一回,东胡军损兵折将。 这下子兀颜总算是看清楚了,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在他们之上。 若不是因为人数过少,对方早就跟他们打决战了。 同时,兀颜更是对贾瓒无比的忌惮。 既然能带出这么一支精锐部队,等以后他还能带出来更多。 只要这个人还活着,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于是兀颜发了狠,将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他亲自率领在后方追击,另一处由吉木脱率领,从另一个方向包夹,誓要彻底消灭折冲军,击杀贾瓒。 这一手貌似正中要害,在围追堵截之下,折冲军连连吃瘪,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撤退。 等兀颜拿出地图一看,折冲军正往黄河岸边后撤。 他认为贾瓒不是那种自寻死路的人,定然是早早的在黄河岸边准备好了渡船。 眼见着贾瓒要跑掉,他当即下令将一些沉重的辎重,例如攻城火炮之类的尽数舍弃,誓要追上去拿下贾瓒。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贾瓒活着回到大梁。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 正当东胡军和折冲军追的开心之时,有一小队斥候营带来了涑水已经被截断的消息。 贾瓒大喜过望,开始不动声色的把东胡军朝着预定的位置吸引。 由于折冲军经常变换路线,因此身后的兀颜也不以为意,依旧紧紧咬着不放。 不多时,折冲军已经来到了涑水河畔。 原本水位就不算很高,现在更是断了流,河水都还未没过膝盖。 但水位虽低,河底却还有很厚的淤泥,想要过河,相当的费力。 贾瓒下令,舍弃掉所有辎重,包括所有战马,全体官兵步行淌水过河。 折冲军官兵立即翻身下马,除了手中的兵器,什么东西都没拿,淌着河水和厚厚的淤泥,艰难的过河。 虽然过河耽误了一段时间,但还是赶在东胡大军抵达之前成功的到了对岸。 等到兀颜来到河边之时,只能看到河岸边几万匹战马,和对岸满身泥泞的狼狈身影。 看到这些,兀颜更是打消了一切的疑虑,认定了对方已经黔驴技穷。 这可是好几万匹上好的战马,别说是在缺马的大梁,便是在草原上也是一笔庞大的财富。 不到万不得已之下,是不会有人肯舍弃掉的。 对岸的折冲军过了河后,便靠着两条腿夺路而逃,毫无组织可言,混乱至极。 兀颜见状,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下令接收所有的战马,全体过河。 对方现在已经没了马匹,自己还着急什么?牵着马慢慢的过河,从容的追去碾死他们不好吗? 他哪里知道,已经习惯保持队形的折冲军士兵,为了做出这么一副混乱的模样,费了多大的力气。 东胡士兵们收拢了河岸边的战马,开始徐徐的过河。 涑水本身就是黄河的支流,淤泥很深,人过去尚且费力,都更不用说还要牵着马。 费了相当大的力气,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才有第一批东胡士兵到了对岸。 在河道之中更是密密麻麻堵满了人,极为艰难的挪动脚步,拽着战马,缓慢的移动。 又过去了两个时辰,已经有四五万人淌过了河,聚集在岸边休整。 突然,夜空中一道闪烁着光芒的烟花拔起而起,在天空之中爆开。 已经过了河、正在清理身上泥水的兀颜抬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这种用烟花来传递信号的手段,他曾经见过。 “中计了?” 兀颜慌忙的催动所有河这边士兵,做好应敌的准备。 警戒了好一段时间,却什么都没发生。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的伏兵,也没有漫天的箭雨,什么都没有。 既然没有伏兵在此埋伏,那这信号是发给谁的? 兀颜眉头紧锁,朝着河道上扫了一眼。 密密麻麻的东胡士卒依旧在和淤泥斗智斗勇,对岸的士兵们排着队等待着过河,一切都很正常。 正要往别处看看之时,他猛然的瞪大了眼珠,冷汗从额头上渗了下来。 “快!快上岸!快!” 他闪电般的窜到河岸边,大声的呼喊着。 正当河中的士兵们不明所以之时。 忽然,耳边传来了阵阵轰鸣之声,脚下的淤泥都在徐徐的颤抖。 “什么东西?” 士兵们朝着上游奇怪的望去。 岸上的兀颜气急败坏的又蹦又跳,大声的叫骂着。 声音由远至近,震动声也越来越强烈。 河道里的士兵们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朝着河两岸爬。 但是,已经晚了。 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只见上游的河道之中,一道白色的巨浪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 直到此时,河道里的东胡士兵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手脚并用,哭爹喊娘拼了老命的往上河岸上爬。 与此同时,兀颜身后忽然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不远处有了一支雄武的步兵,正列着方阵发起了冲锋。 兀颜愣怔的望着这一切,河道里被河水冲走的士兵们的惨叫,他已经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150章 涑水之战(下) 河道中的东湖士兵们惊慌失措,拼了命的往河岸上爬。 在拥挤和慌乱之下,有的人被推搡翻倒,还未来得及发出求救,便被后面的同伴整个人踩进了淤泥之中。 求生的本能胜过了一切,所有人都顾不上其他,只求能在巨浪到来之前爬上岸。 但他们是徒劳的。 呼啸的河水如怒吼的蛟龙一般席卷而来,其中夹杂的巨量的泥沙、碎石、碎木,带着庞大的动能,如炮弹一般撞在了东胡士兵们的身体上。 许多人连淹死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殒命在了这些杂物之下。 巨大的声浪袭来,河道中的哀嚎声瞬间没了踪影,只剩下水浪冲击河岸声音。 河岸边,还未过河的东湖士兵们,望着已经成了一片泽国的河道心有余悸。 紧接着河对岸突然杀出的伏兵,更是引得所有人一片大乱。 月色之下,武宿卫和武磐卫各自组成阵型,在高顺的率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奔涌而来。 一排排的长枪,在月光之下散发着瘆人的寒光。 “放!!!” 高顺洪亮的声音响起。 却听步兵之后,猛然间升起一片箭雨,遮天蔽日,几乎要将月光遮住。 “快!散开!散开!” 兀颜惊慌失措的大吼着。 但他的声音被四周士兵的混乱叫喊声压了过去。 先是洪水又是伏兵,东胡早已军心大乱。 一轮箭雨落下之后,东胡军哀鸿遍野。 由于正处在过河后的集结,东胡士兵的站位极为密集,正好给了武锐卫充分的发挥空间。 “大汗小心!” 正在大声指挥的兀颜,忽然被身边的侍卫推倒在地,随后将他压在身下。 耳畔利箭声呼啸而过,压在他身上的侍卫发出几声闷响。 随即,几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兀颜的脸上。 他伸手一摸,是鲜红色、还带着体温的热血。 身边尽是士兵发出的惨叫,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许多聪明人及时躲在战马后面,这才幸免于难。 在第一轮活下来的士卒们还未来得及庆幸,紧接着便是第二轮、第三轮…… 箭矢如同不要钱一样,不断的落下。 连续十余轮箭雨之后,东胡军已经死伤惨重。 这时,武宿卫和武磐卫终于和东胡军撞在了一起。 为了避免误伤,高顺命令武锐卫停止放箭整体前压,远程压制河对岸的敌军。 原本平静的河滩之上,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黑压压的折冲军将士无比的冷静和沉默,没有振奋人心的激昂呐喊,有的只是如同精密的杀人机器一般,静谧且高效。 大片大片的东胡士兵,如同割麦子一般被收割。 兀颜推开身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侍从,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无比慌张和混乱的大军,久久无言。 这种情况下,还指挥个什么? 已经乱了的军队,是听不进任何指挥的。 仗打到这个份上,东胡已经事实上失败了。 剩下的,就是要看对方愿不愿意赶尽杀绝了。 兀颜惨笑了下。 本以为是个绝好的时机,未曾想,竟一把将几十年的老本,尽数赔了进去。 他现在全明白了,这一切早就已经谋划好了。 先是突袭左军,引他们去报复,然后是人头和白骨拉仇恨,最终把他们引到这里,掘开老早就准备好的河堤,彻底把东胡大军隔绝开来,使得军心大乱,最终伏兵杀出收尾。 着实是环环相扣,防不胜防。 东胡人素来慕强,自己技不如人,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兀颜抬起头来,望着云彩之中残月,只觉得这是这么的幽冷。 当年辽东大战的最终一战,也是如今天一般的晴朗夜空。 直到现在,他都能回想起大梁士兵的哀嚎,那是他人生当中最为美妙的时刻。 现在又是一轮残月,同样的哀嚎声,只是对象换成了他们自己。 他抬头望向对方军阵之后。 有几个人骑在马上,正交头攀谈着,时刻观察战场动向。 他能看见,中间一个为首的年轻人,正面带微笑的望着战场。 “他应该就是贾瓒吧”,兀颜喃喃自语。 又是一个姓贾的人。 几十年前,他还是辽东一个名为东胡的部落首领之时,便在一个姓贾的梁将手中吃过不少的亏。 他不记得那人叫什么了,现在想来,这个贾瓒应该就是那人的后代。 “这等人,若是出自我大金,该有多好”,兀颜自言自语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刀。 作为直接击败了大梁,坑杀了几十万梁军的敌军领袖,他也知道,大梁对他恨之入骨。 他宁愿战死在这里,也不愿被人羞辱。 武宿卫和武磐卫在高顺的指挥下,不断收割着东胡士兵的生命。 包围圈正在迅速的缩小。 对岸,被武锐卫压制的抬不起头的吉木脱,见对岸大势已去,自己这边只能望河兴叹。 心中很是纠结的盘算了一下,便下令全军撤退。 他倒是也想去营救兀颜,但他无能为力。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尽快撤退,为自己一方保留力量才是王道。 若是这一趟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面对东胡的,便是灭顶之灾。 兀颜提着大刀正往前冲,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稍微扭头望向河对岸,顿时露出了笑意。 吉木脱为人沉默寡言,但却相当的懂得取舍,现在撤退正是明智之举。 “希望你能尽量的把儿郎们带回去吧”,兀颜心中默默祝福着。 另一边,贾瓒已经注意到了他。 说起来也是怪兀颜自己,谁让他身上的盔甲相比于别人,有些过于豪华了。 而且一头花白的长发,在基本都是年轻人的东胡军中,显得更加的显眼。 “李南”,他笑着吩咐道。 身边的李南拱手道:“大人” “那个老头看样子是个人物,抓起来,要活的”,贾瓒拿下巴点了点兀颜。 李南立即领命,策骑而出。 折冲军的效率极高,仿佛一个收割机一样推过去,前面的东胡士兵成排的倒下,等折冲军走过之后,留下一地的尸体。 兀颜勉强收拢了一些残兵,在折冲军的潮水般的冲击下,做着最后的抵抗。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身边不断有人倒下,直到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 突然,折冲军不再进攻,而是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兀颜满身的血污,手握长刀杵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双目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对方。 “来啊!来啊!” 他大声吼叫着,希望能引得对方继续进攻。 但周围的士兵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拿着兵器对准了他们,纹丝不动。 忽然,面前的军阵分开,一个手持长刀的大汉走了过来。 兀颜惨笑了下,明白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抓活的。 “嘿嘿嘿,想抓我,你还不够格,让那个贾瓒出来,有种的,一决生死”,兀颜癫狂的大吼道。 他的官话说得不错,只是略微带了一些口音,相当的标准。 李南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手中长刀往前指出,冷冷的道:“你不配。”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让兀颜大怒。 他纵横辽东多年,威压四方,凶名赫赫,如今到了对方嘴里,竟还不配与贾瓒一战。 “无知小辈,受死!” 兀颜大喝一声,手中长刀斩了过去。 第151章 涑水之战(终) 李南毫发无伤的骑着马返回。 马背上,兀颜被捆了手脚,用破布堵着嘴,披头散发狼狈至极。 在关外称雄称霸,让四周各方心惊胆战的一代枭雄,如今却像个牲口一样被放在马背上。 来到贾瓒面前后,李南将兀颜扔在了地上,拱手一礼。 “大人,幸不辱命。” “嗯” 贾瓒点点头,垂眸好奇的望向兀颜。 看他这身行头,显然是个大官儿。 兀颜被堵了嘴,发出了呜呜的嘶吼声,正以一种愤恨到了极点的眼神望着他。 贾瓒瞧了几眼,为了防止这老家伙咬舌自尽,便也没抽出他嘴里的破布。 随手让身边的王奔,去带个会汉话的俘虏过来,辨认一下他的身份。 王奔是当初跟随王虎回来保护秦可卿的五个人之一,这小子不愿意去折冲军当个将领,便被贾瓒留在了身边,充当他的侍卫头领。 此时前方的战事已经结束,已经渡河的东胡军全军覆没,只剩下三千多俘虏被解除了武装,用绳子捆着,垂头丧气的坐在河边,被周围的折冲军将士严密的看押着。 有个王奔一路小跑过来,大声的冲他们喊道:“谁会汉话,有会汉话的没有?” 一连叫了七八声。 俘虏中有一个人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军……军爷……我……我会……” 王奔一听他汉话,顿时一愣,这人操着明显的河北一带口音。 上前把他提溜了出来,顿时乐了。 虽然这个人也是光秃秃的脑袋,后脑勺一条长长的猪尾巴,但却明显是汉人长相。 “你是哪的人?”,王奔好奇道。 “小的是永平府人”,这人讨好的笑道。 王奔当即一愣,紧接着便破口大骂道:“你个背祖忘典的东西,老子我祖上便是从永平府的,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真给咱永平府丢人。” 这人被骂的没脾气,只得尴尬的讪笑。 伸手抓着他一路来到贾瓒跟前,士兵一脚踹在他腿窝上,骂道:“还不给我家大人跪下。” 马背上,贾瓒垂眸望着这个人。 他也看出来了此人的汉人身份。 好奇的问道:“你是辽东汉民?” “不是”,王奔替他回答:“他是永平府人。” 哦,汉奸。 贾瓒轻笑着摇头,拿下巴点了下兀颜,对他道:“去瞧瞧这个人是谁。” 跪在地上的那人,这才发现,旁边还捆着一个。 扭头一瞧,顿时大惊失色,惊呼道:“大汗!?” “大汗?兀颜!?” 贾瓒心中一喜,单单只是活捉了此人,便是大功一件。 当年辽东之战后,杀了十几万梁军俘虏,用他们的首级筑成京观的,便是这个兀颜。 大梁从朝廷到民间,无人不对他恨之入骨,却又无比的畏惧,尤其是辽东一带,他的名字更是可以令小儿不敢夜啼。 现在此人被活捉,其他人会怎么对待他贾瓒不知道,但至少太上皇一定会使出毕生所学好好招待他的。 “呵呵呵,好好看守,把此人连同捷报一起送至洛阳。” “是” 吩咐了下去,贾瓒便不再理会兀颜,抬头望向汹涌的涑水,顿时有些牙疼。 王虎这小子,貌似干的有些过头了。 让他去截断涑水,没让他把整条河都给堵了。 上游存了这么多的水,一时半会儿是流不完了,以至于现在他连渡河追击都成了困难。 …… 几日后,洛阳皇宫。 太上皇的寝宫之内,罗汉床上,永安帝双腿盘膝,正与太上皇对弈,忠顺王站在一边观战。 此时的永安帝,虽然衣着发冠依旧一丝不苟,脸上的疲惫之感却无法遮掩,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微微驼着背,整个人显得很是颓废。 矮桌的里边,南阳小郡主跪坐着,双手捧着脸蛋撑在桌上,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啪” 永安帝落下一子,面无表情的道:“父皇,您输了。” “哼” 太上皇冷哼一声,随手打乱了棋局。 “这局不算,重来。” 站在一边的忠顺王咧嘴笑了下。 太上皇拿眼睛一瞥,怒声道:“笑什么笑,还不收了棋子。” 受了无妄之灾的忠顺王连忙收敛笑容,严肃认真的把黑白子分开,放到两人棋盒之中。 稍微发泄了下怒气,太上皇低头望着期盼,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当今天下间,也就只有永安帝敢赢他的棋了。 忠顺王飞快的收拾好棋盘,两人继续下棋。 太上皇拿出一白子,放到棋盘山,开口问道:“山西那边有消息没有?” 永安帝也下了一子,摇摇头:“只知道贾瓒已经与东虏军碰上了,还未有具体消息传来。” 听到这话,太上皇长叹了一声,拿起棋子看也不看,心不在焉的随手放在了棋盘上。 大梁现在的状况,真的是糟到了极点。 其余地方便不说了,即便是能顺利解决晋地叛军和东胡南侵,也会元气大伤。 更不用说现在完全看不到解决的希望。 太上皇抬起头望了永安帝一眼,心中无比复杂。 虽然永安帝为了这个位子不择手段,但他登基以来做的事,的的确确是想要把大梁往回拉的。 光是从这点来看,他是个好皇帝,至少要比自己强。 “祜祯”,太上皇忽然开口,眼神复杂的道:“南迁吧” 因为山西的战事,永安帝一直在连轴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太上皇这明知如此,也要把他叫过来,为的便是此事。 永安帝手持黑子,正要落子,听闻太上皇的话,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就连忠顺王也是脸色一变。 祜祯,是永安帝的乳名,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太上皇显然动了父子之情,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出的这话。 永安帝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将棋子落下,冷声道:“朕不走” “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为何还要死蹶?” 太上皇猛然大怒,“砰”的一下拍在矮桌上,将棋盘上的棋子震飞了起来,散落在桌上。 同时也将趴在桌子上的小郡主一下子惊醒了,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莫名其妙的望着大伯和爷爷两人。 永安帝依旧很是平静,不急不躁的拾捡着棋子。 “朕是皇帝,朕不能走。” “不走你凭什么?”太上皇大喝道:“就凭贾家小子手里那三万多人?他说他能打的赢,你信吗?” “信”,永安帝淡然的说道。 太上皇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久久不语。 良久,他长叹一声,道:“你不走,朕走,佑儿朕也要一同带了去。” 永安帝的第六子,单名佑字。 太上皇此举意图不言自明。 但永安帝也未拒绝。 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好,万一真的走到那一步,朝廷也不至于陷入动荡。 见他不说话,太上皇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叹了一声,伸手将小郡主抱在怀里,挥手道:“朕累了,都走吧” “儿臣告退”,永安帝与忠顺王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正当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惊呼。 殿内三人抬头望去,永安帝凝眉道:“是从宫外传过来的。” 隔了这么远都能传进来,可想而知此时皇宫之外是个什么动静。 在这个时间段,也只有山西那边有了结果,才会引得洛阳百姓如此惊呼。 顿时,永安帝心中紧张了起来。 这一战的结果,关乎到天下局势,也关乎大梁的存续,由不得他不紧张。 殿外,李进忠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由于过于紧张,入殿时还被门槛绊住,摔了一跤。 但他顾不得自己,连滚带爬的进来,口中大呼:“赢了!陛下!赢了!” “嗬” 永安帝长长的喘了口气,疲惫感如潮水一般涌来,身体一软,往旁边倒去。 “皇兄!”忠顺王连忙扶住了他。 第152章 封侯 多日以来,永安帝的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的程度。 如今猛地一放松下来,他便有些扛不住了。 “皇兄!” 忠顺王扶着永安帝坐到了罗汉床上。 小郡主看着大伯的模样,顿时从太上皇怀里钻出来,站在永安帝身后,很懂事的去给他捶着肩膀。 “好了芊芊,不用捶了” 永安帝笑着摸了摸小郡主的脑瓜。 太上皇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坐在榻上。 “赢了?真的赢了?” 三万打二十万,真的让贾瓒给打赢了? 恍惚之间,他眼圈儿有些发烫。 这么多年了,他做梦都在想着能有一天大梁的大军北伐东胡,一举洗刷他多年的耻辱。 但,辽东之战后,大梁是一天不如一天。 别说北伐,便是守着九边不让东胡进来都很勉强。 一天天过去,他也就熄了报仇的心思,破罐子破摔了,整日流连后宫,寻欢作乐。 若非如此,大梁也不会败坏的这么快。 太上皇别过脸去,望着虽然疲惫,却是满脸激动之色的永安帝,长叹了一声。 这小子命真好,手底下有贾瓒这么个人物。 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 太上皇心中疯狂的冒着酸水。 永安帝抚摸了几下小郡主的脑瓜,笑着望向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军报,一脸狂喜之色的李进忠。 “进忠,念” 李进忠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翻开了军报,徐徐念了起来。 “臣贾瓒奏天子,臣率部兵三万六千击东虏,遣折冲武玄卫押东虏万余口,于涑水上流而蓄泄,又遣宿、磐二卫伏于河上,臣率骁、贲二卫引追之,因其兵渡际,毁埭,半渡而击之,贼仓皇不敌,我部阵斩四万余户,擒其酋兀颜,别有东虏万户等一十二人。 敌今已窜,臣已率儿郎追之,必尽歼焉,惟帝念戎,亟为奏,使陛下慰之。 今贼众已退,无危,陛下及上皇可还至长安,防生乱矣。 及臣悉歼其蛮,平山、陕二省之乱,还都具陈况。 折冲中郎将、山陕督抚贾瓒谨录奏闻,伏候勑旨。” 太上皇已经从震惊之中缓了过来,一听兀颜被活捉了,顿时从榻上蹦了下来,不顾形象的上前抓住了李进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大喝道:“他在哪!他在哪!” 眼见太上皇神情激动,李进忠也不敢反抗,道:“已被押送至宫门之外。” “好!好!戴权,夏守忠” 太上皇怒吼着往殿外走去,嘴里不停的叫骂着。 “朕要活刮了他,朕要让他生不如死。” 在殿内侍立的戴权和夏守忠相视一笑,朝着永安帝和忠顺王躬身一礼,跟了上去。 忠顺王对永安帝担忧的道:“父皇年纪大了,如此激动之下,不会出问题吧。” 永安帝笑着朝他摇摇头。 “能有什么问题,随他去吧。” 大患已去,他心情极好。 有贾瓒坐镇晋地,那些叛军就更是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平定二省只是时间问题。 经此一役,贾瓒威震四方,今后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跳出来作乱。 只要天下稳定,内政方面的各种弊政,可以慢慢去解决。 想到这里,永安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自登基以来,这还是他最畅快放松的时候。 接着他便开始琢磨,应该如何封赏贾瓒。 按照一般的惯例,独自领军的大将打了胜仗,也要等他还京的时候再封赏。 可是永安帝有些等不了了。 晋地大乱加上东胡南侵,他和太上皇都跑到了洛阳,已经使得朝廷威严尽失,给人一种大梁要完的感觉。 连锁反应之下,天下各处有心之人开始蠢蠢欲动。 光是在这几日,河北、山东、河南、两淮都有不同程度的叛军跳了出来。 索幸目前出来的,都还只是小打小闹,不成大器。 真正的鳄鱼都还藏在水里,静静的观察着局势变化,一旦山西战事不利,顷刻之间便是天下大乱。 在这人心浮动的情况下,朝廷需要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来重塑权威。 只是得胜的消息还不够,永安帝现在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制造出一个能够威慑所有人的人间之神。 贾瓒正在追击东胡军,之后还要平定二省叛乱,重新捋顺当地已经崩溃的秩序,没有几个月应该是回不来了。 永安帝没有时间等那么久。 “六弟,你看如何封赏贾瓒为好?” 他蹙着眉头,有些犯难的问道。 忠顺王忽然一愣,这么早就说这个? 不过略微一想,他便明白了过来,然后也跟着犯起了难。 此战过后,贾瓒最低也要封侯了,这是打从开打之前就给人家画好的大饼。 但画饼是一回事,真要把饼给拿出来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这倒也不是永安帝舍不得,只是因为贾瓒的年龄,实在是太年轻了。 都说封侯拜相,封侯已经属于人臣之极致了,国公和封王都属于可遇而不可求。 更不用说是在爵位都很值钱的大梁。 贾瓒现在才二十岁,以后还有大把的机会立功,现在就封侯,以后封无可封之时,可怎么办? “要不……先缓缓?封个伯,等上个几年再封侯?”忠顺王试探道。 永安帝听后猛地摇头。 “不行,低了,不足以服众。” 立下这种大功,结果才得了个伯爵,会让许多人寒心的。 思量了一番,最终永安帝还是咬咬牙道:“封侯吧,至多以后的功劳先给他记下,等过些年再给他。” 忠顺王点点头,叹道:“说实在的,如此功勋,若不是他太年轻,封国公也不为过。” 永安帝却笑着摇头道:“什么国公,你把朕的爵位,看的太便宜了。” “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再说太上皇,他一路跑到殿外,被戴权和夏守忠追上,好说歹说才让他上了御辇。 一路来到了宫门处,便见御道之上,有一囚车,其中一光着脑门、留着一条鞭子的老头,正虚弱的躺在车里。 为了防止他自寻短见,返回洛阳的这一路上,他没少被押送的士兵招待。 太上皇催促着抬着御辇的宫人来到囚车处,从御辇上跳了下来,走上前去仔细观瞧。 兀颜也察觉到了有人过来,抬起头一看,入眼的便是一身着龙袍的老头。 看其穿着,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大笑了几声,道:“老皇帝,未想到你还活着。” “大胆!!!” 戴权和夏守忠吓了一跳,大喝了一声。 但太上皇却乐呵呵的冲他们摆摆手,扭头瞧着兀颜,道:“你都还未死,我怎会走在前头呢?” 说来也颇为奇特,两人互相之间视彼此为最大的对手,作对了十几年,如今竟还是第一次见面。 兀颜冷笑了几声,道:“别说废话了,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但凡老夫皱个眉头,都不是个带把儿的。” “嗯,你说的对”,太上皇目光在他身上四处打量着。 最终,停在了他的两腿之间。 “你倒是提醒我了。” 兀颜只觉得裤裆一凉,脸色大变。 “狗皇帝,你……你想干什么?” 太上皇对他的叫骂丝毫不在意,笑着朝戴权摆摆手,道:“去给他净身,可别让他死了,待朕回宫再好好想想,后头如何炮制他。” “遵旨,嘿嘿嘿” 戴权带着一脸的坏笑,朝着兀颜走去。 “你们……你们这群毫无人性的狗东西!” 兀颜在囚车里拼命挣扎起来。 死他倒是不怕,但宫刑对他来说,要比死还要让他恐惧。 第153章 长相思 洛阳贾府后院,黛玉房门前。 贾宝玉正苦苦哀求着紫鹃。 “好姐姐,你就让我见一见林妹妹吧。” 自到了洛阳之后,黛玉便一直躲在房里,谁也不见,让贾宝玉心急如焚,今日实在是担心,这才过来看看。 紫鹃一脸的为难,道:“宝二爷,不是我不让你见,真的是姑娘近两天都在休养,发了话谁都不见,二爷你先回去,待过些时日,姑娘身子好些了你再过来吧。” 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贾宝玉。 确实见不到黛玉,他只能悻悻而归。 雕花窗之下,黛玉端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但却并未翻看。 光润玉颜上带着她特有的忧郁与哀怨,罥烟眉微微凝结,星眸发散,昂首静静的望着窗外。 房门被轻轻推开,紫鹃端着一碗参汤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望见黛玉失神的模样,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那日黛玉向贾瓒表白心迹之时,她也在车上伺候。 从那天之后,黛玉便一直茶不思饭不想。 路上病倒也不全是因为劳累所致,这方面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紫鹃轻轻的走到黛玉身边,望着已经初具风华绝代之色的少女,心中不由得忧愁复杂至极。 作为黛玉身边的大丫鬟,她非常清楚,贾瓒绝对没有刻意的接近过黛玉。 除了四小姐惜春,他对待家中其他小姐们也都是不远不近,生疏谈不上,却也不怎么亲密,黛玉在其中并不特殊。 未曾想,男方恪守礼制,反倒是黛玉自个陷进去了。 如今看着黛玉为这段孽缘所困,紫鹃心里也很是不好受。 “唉” 黛玉幽幽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紫鹃,你说瓒哥哥现在,是不是在跟蛮军厮杀呢?他会不会伤着哪里?你说瓒哥哥能打赢吗?” 说罢,还未等紫鹃回答,她倒是自个回答了:“瓒哥哥一定能打赢的,一定的。” 紫鹃轻轻吐了下舌头。 “姑娘,你知道我来了呀。” 黛玉没好气的望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聋子,怎听不出是你来了?” 紫鹃尴尬的笑了下,上前做到了她的身边,道:“姑娘问我,倒是问错人了,我哪知道这些呀。” 黛玉无奈的摇摇头,玉容上忧愁满面,轻声道:“我也知道你答不上来,我只是……不知该问谁……” 以她的身份,哪怕是打着关心贾瓒名义去问别人,也显得很是别扭。 这般忧虑苦楚的模样,加上纤弱的身子,看上去很是惹人心疼。 紫鹃纠结了一会儿,伸手揽住她的臂弯,轻声道:“姑娘……有些话……本不是我该说的……可是……姑娘还是听我一句劝,莫要再想了,不会有结果的。” 黛玉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是一片好心。 可是脑海中那个喊出:“我之所在即天命所归”的霸道身影,已经无法抹去。 但两人的身份,已经注定自己只能是单相思,贾瓒是不可能休了秦可卿娶她的。 而且,若是贾瓒真的这么做了,黛玉反倒会觉得他是个薄情之人。 惆怅的心绪,使得她心湖久久无法平静,哀怨的望向窗外,粉唇轻启,念道:“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这首出自宋代词人晏几道的《长相思》,完全表达出了她此刻的心境。 紫鹃烦闷的挠挠头。 她只认识一些常用字,没正经读过书,哪里能明白这首词的奥妙。 但她还是能字里行间听出来黛玉的心态。 无奈的长叹了一声,端起旁边的参茶道:“姑娘莫要胡思乱想了,喝些参茶,睡一会儿吧。” 黛玉接过手中,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又递回给了她,斜躺在贵妃榻上。 紫鹃将参茶放到一边,起身脱下她的绣花鞋,拿毯子给她盖好。 做完了这些,正要离开之时,忽然院子外的街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胜了!胜了!” “哈哈哈,咱们胜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疑惑不已。 没过多久,整个洛阳仿佛沸腾了一般,四面八方都是人在欢呼。 紧跟着后院里也嘈杂了起来。 黛玉听着欢呼声,心中一喜,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紫鹃道:“去外头问问,是不是瓒哥哥打赢了?” 紫鹃点点头,起身出去找人问去了。 没过一会儿,便小跑了回来,脸蛋儿上带着喜悦的道:“姑娘是了,是瓒二爷打赢了,外头都在高兴着呢。” “好,太好了”,黛玉失神一笑,然后又收拢了回去,变回了那个多愁善感自哀自怨的绛珠仙子。 “我有什么可高兴的,便是赢了又能如何?左右我和他也不可能。” 心中暗暗哀怨了两句,但心底里却依旧为贾瓒而高兴。 其余各房也有下人去通报。 后房正厅之中,贾母、薛姨妈、宝钗和秦可卿正坐在一起说着话。 外头的嘈杂之声传来,还未等贾母发问,周瑞家的脸上挂着止不住的喜色,掀开珠帘小跑进来喊道:“赢了!瓒二爷赢了!” 厅内几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赢了,真的赢了,我就知道瓒哥儿一定能赢!” 贾母大喜道。 薛姨妈则是艳羡的望着她。 家里有个有本事的后生,可真真的让人眼红。 宝钗则是两眼放空,失神的笑着。 哪怕不能吐露心迹,却也为贾瓒而高兴。 自己心上人立下不世功勋,自然也能说明她眼光好,没有看错人。 秦可卿倒是与她们不同。 她先是一愣,然后大大的松了口气,玉手不断的拍着自己胸脯。 既然赢了,就表示贾瓒至少活着,只要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她倒是对贾瓒立不立功无感,只求贾瓒能平安完好的回来便好。 薛姨妈眼红了一阵儿,脸上挂起笑容,朝着贾母恭贺道:“恭喜老太太了,这下子,瓒哥儿的爵位又能往上提一提了。” 讲到了这里,反倒是让她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 暗暗盘算着,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至少也得封个伯吧。 偷偷扫了自个女儿一眼,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 王子腾战败逃回长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洛阳,估计等二圣与满朝文武回京之后,便会着手处置于他。 自家最大的后台现在已经摇摇欲坠。 若说以前薛姨妈心中还有几分的抗拒,现在她是已经死心塌地的要将女儿嫁给贾瓒了。 厅外脚步声袭来。 贾府的姐妹姑嫂连带着刑、王两位夫人都来了,显然是得到了消息。 至于贾政和贾宝玉,一个正和他的门客们谈经论道,另一个因为见不到黛玉,正躲在房里生着闷气。 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娇声细语,互相攀谈,都很是为贾瓒大胜而高兴,很是热闹。 就连王夫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色。 贾瓒立功封爵,获益的是整个贾家,即便王夫人看不惯他,也很是高兴。 正当厅内一片欢声笑语之时,周瑞家的又跑了进来,笑道:“老祖宗,快!圣旨来了。” “好!好!”,贾母当即起身,派人去叫贾政,自己领着一屋子的人出去领旨。 第154章 长平侯 院子当中。 贾家下人摆下香案,由秦可卿搀扶着贾母,领着一大家子大礼参拜。 前来宣旨的依旧是李进忠。 他展开黄澄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声音阴柔的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嗣位以来,灾害不息,朕德之不逮,由是每事至夜,恐不能克,葬社稷于朕手。然无念,先山、陕发贼,东虏遂入寇,肆焚掠,使百姓流离,朕甚悼之。 赖有贾瓒今败蛮于涑水,救海内,有德于天下,功不可不赏,慎度心,封长平侯,赐蟒服。 愿尔勿餍今日之荣,后进之力也。” 贾母心中喜极。 虽然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可等真的圣旨下来后,她还是无比的动容。 大梁想要封侯实在是太难了,现有的侯爵当中,基本都是开国一脉祖宗传下来的。 贾瓒虽然自身也是开国勋贵,但他的爵位完全是靠着自己。 就如同富二代和白手起家的富一代一样。 他这个长平侯,含金量与地位,都要远高于其他靠着继承得来的侯。 比如安子明,他一个后进的华阴侯,威势却直逼四大异姓王。 贾瓒现在也开始有了这般的迹象。 这还只是个侯爵,若是以后贾瓒更进一步会如何,目前为止没有人能预估的出来。 相对于贾母,薛姨妈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惊骇的她身子轻颤,嘴唇蠕动着轻声自言自语:“封侯了,连跳两级,这也……” 她本以为能封个伯便已不错,谁知竟然一步到位,直接封侯。 条件反射一般的望向自己的女儿,心中暗暗盘算。 “瓒哥儿临走之前,宝丫头不是说要运些粮食去山西吗,左右如今东胡败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一会儿回去便要准备,让宝丫头尽快往山西走一趟。” 现在贾瓒他爹已经出家,上头又没有了任何直系长辈,他的事完全可以自己决断。 只要两人之间产生了感情,别的都不是问题。 宝钗现在还不知道薛姨妈心中所想,她正默默的想着贾瓒的封号。 提到此封号,最先让人想到的,便是是西汉大将军卫青。 长平侯中的长平二字,取“长久太平”之意,卫青便是第一个获此封号的将领。 后来的历史中也有数人获封此号,但不论是地位还是声望,都远远不如,因此现在提到长平侯,一般情况下都直接指代卫青。 贾瓒现在也获封长平侯,显然是皇帝希望他能如卫青一般,为大梁开疆拓土,功载史册。 宝钗心中微微动容,偷偷望向她前面身姿曼妙的秦可卿,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贾瓒越是优秀,她就越是纠结。 一方面,她为自己喜欢的人而高兴,另一方面,贾瓒的荣耀,与她没有半分的关系,秦可卿才是那个与他分享荣光的人。 但她与秦可卿的关系又很好,以她的性格,若说嫉妒也有,却也不多,更多的也只是暗自神伤罢了。 她身边的黛玉,与她的想法也基本一致,以黛玉善良的品性,也生不出来多少对秦可卿的嫉妒之心,只能默默的在心中自哀自怨。 李进忠宣完圣旨后,诸人大礼参拜,秦可卿举起双手接过了圣旨。 拿在手中望了下,她轻轻咬着樱唇,朝着李进忠屈膝一礼,道:“李总管,有些话本不是妾身一个女子该问的,可妾身心中着实担忧,还请李公公解惑。” 李进忠连忙闪身躲过一礼,双手虚扶,恭敬的道:“侯夫人折煞奴婢了,有话请讲,但凡奴婢所知,绝不敢隐瞒。” 秦可卿轻声问道:“敢问我夫君可还平安?他何时才能返家?” “这……”李进忠纠结了。 现在前线只有贾瓒的奏报,其他详细消息还未传回来,他哪能知道这么多。 望着秦可卿的担忧之色,他想了下,面脸堆笑的拱手道:“还请夫人放心,贾大人一切安好,至于何时返家,这便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 闻言,秦可卿脸上的忧虑消散了些,轻轻的点头。 贾母笑着上前,道:“李总管辛苦,还请里间用茶。” “荣国夫人不必客气,陛下还在等着,奴婢要回去交旨,耽搁不得”,李进忠笑着说道。 “那老身便不强留”,贾母对李进忠点头示意,让贾政前去相送。 送走了李进忠之后,众人回到后堂。 贾母让下人准备一个锦盒,由秦可卿郑重的将圣旨摆在了里面。 这是自贾家没落以来,接到分量最重的一个圣旨,代表着贾家以后几代人的荣耀与富贵,等回到长安之后,要摆在宗祠里供奉的。 贾瓒封侯,厅内众人无不欢欣鼓舞。 看待秦可卿和惜春的目光也大有不同。 侯爵是超品的爵位,地位虽比不上国公和王,但只从品级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作为正妻,秦可卿的诰命也要往上提一提了。 超品的诰命夫人,单论品级,已经与贾母不相上下。 若说以前,王夫人邢夫人之流,还敢在秦可卿面前稍微拿一些长辈的架子。 如今便是秦可卿主动谦逊,她们也不敢再在她面前装腔拿调。 至于惜春。 她哥哥是长平侯,只这一句话便已经足够了。 这个贾府中向来像个小透明一般的女孩,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旁人不敢忽视的存在。 众人相谈了一会儿,外头有下人前来禀报。 说是有不少官员夫人上门恭贺贾瓒封侯。 秦可卿一听,便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上回贾瓒前去剿匪时,来到家里的那些人。 提起她们,她不禁有些头疼。 她生性喜静,不太掺和热闹。 但现在,她自己反倒是成了热闹本身,便是想躲都躲不开。 “老太太,我去接待她们”,秦可卿起身对贾母一礼。 随着她的起身,贾母也在鸳鸯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堂内其他还坐着的人,也都跟着起身,目送秦可卿离开。 侯夫人地位崇高,长辈也好,晚辈也罢,不论何时何地都必须保持足够的尊敬。 人群当中,王熙凤呆愣的望着自己好姐妹摇曳的背影,心中的酸意简直要突破天际。 嫉恨倒也谈不上,主要是她对自己的遭遇很是不平。 她兢兢业业的管家,每天都跟银子打交道,还要被下面人暗地里咒骂,却什么也没捞到。 可秦可卿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没事人一样,地位却蹭蹭的往上飞。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熙凤认为,问题总不会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既然和自己没关系,那肯定就是她丈夫贾琏的问题了。 脑海中浮现出了贾瓒的身影,心湖猛地激起几分涟漪,不由自主的夹紧了丰腴修长的双腿。 暗暗咒骂着自己:“当真是没有了男人,整日里净胡思乱想。” 默默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平儿。 看来今晚又要虚龙假凤一番了。 第155章 薛姨妈开始行动 众人在厅内相谈了一番,眨眼间便到了午饭之时。 家中有了喜事,贾母便让后厨准备了席面,自家人先庆贺一番。 至于后面正式的宴请,还要等得回京之后再准备。 席间欢声笑语不断,黛玉心中藏着事,便借酒消愁,一连吃了好几盏黄酒,任别人劝也不听。 贾宝玉与她讲话也是爱搭不理,只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很快便因为不胜酒力,昏睡了过去。 王熙凤、宝钗、探春三个知道详情的,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是无奈的一叹。 贾母还以为她是贪嘴,便好笑的让下人们将她送回房。 贾家妇孺众多,因此家中宴席,准备的也都是温热的黄酒,度数很低,煮酒的时候还会放一些名贵药材,对身子反倒是有益。 黛玉大病初愈,正需要补补,多吃了一些也不打紧。 欢闹过后,众人各自回房歇息。 薛姨妈与宝钗一起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路上,薛姨妈几次想要开口,最终又都咽了回去。 宝钗见自己母亲一脸纠结,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也未多言。 待回到房间后,她便拉着薛姨妈坐到桌旁,开口问道:“妈,您是有话要与女儿说吗?” 正厅中,母女俩坐到桌旁,香菱端起茶壶给她们斟茶。 薛姨妈听见女儿所问,便长叹了一声,轻轻拉起了宝钗的手,目光深邃的望着她,眼中满是无奈与辛酸。 若不是薛蟠没本事,她断然不会如此委屈了女儿。 “乖囡……你认为……” 薛姨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问问薛宝钗认为贾瓒这个人怎么样,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认为,上回你说的,运粮食去晋地,现在能不能开始了?” 宝钗奇怪的望着母亲。 这种生意上的事,直说便是,为何要再三纠结? 她心中疑惑,但嘴上还是把自己的分析讲了出来:“据女儿所见,东虏已经被瓒哥哥打败,有此例在,晋地动乱想必也会很快被瓒哥哥平定。” “二省先是旱灾,然后是蝗灾、乱军、东胡,几次动荡下来,莫说是百姓,便是豪门大户估计也是苦不堪言,此时运粮过去,必定会有所收益。” “哦,这样啊”,薛姨妈心不在焉的说道。 宝钗见状,便知母亲的心思并不在此事上面,更是疑惑不解。 “妈,有什么话便说吧,与女儿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薛姨妈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眸望向女儿,眼中闪起点点星光。 “乖囡,你瞧着……你东府的瓒哥儿……如何?” “什……什么!?” 宝钗先是一愣,接着便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瞬间粉唇微张,两眼放空,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的坐在凳子上。 “妈这是要……把我……嫁给瓒哥哥当妾?” 此想法一冒出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顺着娇美的面庞滑落。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有一丝委屈,有一丝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薛姨妈见状,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女儿揽在怀里痛哭了起来。 “乖囡,若不是你哥哥无能,妈断然也不会委屈了你。” “可是咱家的情况,你再了解不过,如今你舅舅在山西吃了败仗,后头朝廷会怎么处理,还不知道,我……我实在是……” 宝钗从薛姨妈怀中挣扎着出来,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的露出了笑容,道:“妈,我明白,我都明白。” “若只有这个办法,女儿……” 她猛地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贾瓒的身影,心中冒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轻声道:“女儿愿意听从母亲安排。” 说到底,她虽对母亲要把自己嫁给贾瓒当妾有所不满,但打心眼里,对此事也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抗拒。 “我的女儿啊~”,薛姨妈将宝钗揽在怀中嚎啕大哭。 她一哭,让宝钗也忍不住了跟着哭了起来。 就连站在一旁服侍的香菱也红了眼圈儿。 正在母女俩抱头痛哭之时,门外传来了薛蟠的大嗓门。 “妈!妹妹!兄长他封侯了,咱们得抓紧了” 只见他脸上带着狂喜,迈着大步跑了进来。 一见自己母亲和妹妹正抱在一起哭,他顿时挠挠头,问道:“你们……怎么了?” 薛姨妈松开宝钗,用帕子抹去眼泪,愤恨的望着他。 要不是这个孽障,女儿也不会甘愿受委屈,去给别人当妾。 都是因为他。 想到了这里,薛姨妈顿时火气上涌,懒得跟他废话,起身上前扬起手便打。 一边打还一边骂。 “你这个混账、混球,我打死你个孽障。” 薛蟠扬起胳膊护住脑袋,大喊道:“妈!别打!我又怎么了?” 刚一进门儿便挨打,着实让他理解不能。 宝钗坐在一旁,也不开口劝,任母亲打骂薛蟠。 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为了他才委屈了自己,就冲这一点,打他一顿怎么了? 若不是性情温雅,她都要忍不住上前动手。 薛蟠意识到了不对劲,也不敢跑,任由薛姨妈打骂。 过了一会儿,薛姨妈累了,便揪着他的耳朵来到宝钗跟前,喝道:“给你妹妹作揖道歉。” “额……为啥……哎呦”,薛蟠刚说了一句,大脑袋上又挨了薛姨妈一巴掌。 只能委屈的给宝钗作揖,口中道:“妹妹,对不住了,不过为啥啊?” 宝钗冷哼一声,扭过身去没理他。 薛姨妈骂道:“你妹子为了你,都要委身于人家作侧室,给你妹妹作揖,你这混账还委屈了不成?” 到了这时,薛蟠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母亲已经把事跟妹妹说了。 当即恭恭敬敬的又给宝钗作了个揖,心甘情愿的道:“好妹妹,都是哥哥的错,委屈了妹妹。” “哼”,宝钗心中还是不解气。 便宜都让你占了,光是道歉就能了了? 她美目一转,便瞧见了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香菱。 顿时来了主意,扭头对薛姨妈道:“妈,我挺喜欢香菱的,您把她给了我吧。” 薛姨妈一愣,扭头望向了薛蟠。 为了这个香菱,薛蟠还背上了人命官司,同时也是促成他们搬到京城的重要因素之一。 对于她,薛姨妈心中是有些愤恨与嫌恶的,但更多地还是对薛蟠的愤怒。 为了惩罚他,薛姨妈特意将香菱放到了自己身边,无论薛蟠如何恳求,都未让他得手。 本想着先熬上个几年再给了薛蟠,却未想到宝钗要把香菱要走。 若是宝钗要嫁与贾瓒,那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是要一同过去充为陪嫁丫鬟,到那时香菱也要跟着过去。 总而言之,香菱到了宝钗身边,薛蟠便是再眼馋,也只能断了心思。 这一点薛蟠本人自然也是明白。 听到了妹妹的话,他望了望楚楚动人的香菱,脸上露出了很是犯难的表情。 为了她,自己都闹出人命来了,到头却吃不着,这让他如何甘心。 但宝钗却不理会那么多。 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让你舍弃个丫鬟,你都舍不得了? 她凝着柳叶眉,冷声道:“哥哥,你说呢?” 听到妹妹冷冽的语气,薛蟠当即换上了讨好的笑容。 “既然妹妹喜欢香菱,哥哥我怎么会舍不得呢,我可是最疼爱妹妹的。” 宝钗听后,忍不住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儿。 第156章 宝玉,你喜欢宝钗吗? 既然已经定下去往山西一事。 薛姨妈让薛蟠去召集薛家的掌柜们,去四处调集粮食,好让宝钗早日启程。 薛家的谋划暂且不提。 且说贾宝玉宴席过后,便回到了房里,往床上一躺,很是闷闷不乐。 宴席上,他见黛玉一脸愁苦,自斟自饮的模样,便更是心疼,上去搭话人家也不想搭理。 几次下来,他心里也开始泛起了苦意,学着黛玉猛往嘴里灌酒。 但有王夫人在一旁看管,感觉到儿子不大对劲,便及时制止,他虽然也有些醉意,却并不像黛玉那般不省人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袭人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见贾宝玉在床上躺尸,便将碗放到桌上,上前柔声道:“二爷,起来喝些醒酒汤吧。” “不喝不喝,拿走,拿走,别来烦我。” 正处在气头上的贾宝玉正无处发泄,便朝着袭人倾泻怒火。 袭人被骂的一愣,不知他怎么了,也不敢多问,只能默默的起身,端着碗走了出去。 见袭人真的走了,贾宝玉也是一愣。 不是,你怎么都不问问我?也不劝劝我? 酒意上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无名之火。 眼睛一瞥桌上的茶碗瓷器,忍不住上前抓在手里便往地上砸。 院子里,袭人正端着碗从房里出来,迎面便见王夫人带着金钏儿和玉钏儿两姐妹过来。 “夫人” 袭人屈膝一礼。 王夫人头也抬,“嗯”了一声,便要越过她进屋。 还未推开房门,便听见屋里传来贾宝玉的怒吼,紧接着便是碎裂声。 王夫人大惊失色,还以为贾宝玉摔倒了,连忙推开房门,大吼道:“宝玉!我的宝玉!可伤到了没有。” 房中,贾宝玉正站在桌旁生气,见自己母亲来了,顿时满肚子的委屈有了地方发泄。 眼泪夺眶而出,大喊了一声:“母亲!”,便整个人扑到了她的怀里。 搂着自己儿子,王夫人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轻轻拍打着贾宝玉的后背,泣声问道:“宝玉,你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了你气受,和母亲说说,母亲一定饶不了他。” 便听贾宝玉嚎啕大哭道:“林妹妹不理我了……袭人也不理我了……” 身后的袭人顿时一惊。 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怎么就成了我不理你了? 王夫人杀人般的眼光顿时朝着袭人而来。 黛玉是林家小姐,又是贾母的掌中宝,她自然是不能对她怎么样。 但收拾不了黛玉,我还收拾不了你袭人? 松开了怀中的宝玉,指着她骂道:“你这贱婢,让你服侍宝玉,你就是这般服侍的?一个低贱的丫鬟,竟还敢给宝玉气受了!” 说着,便上前扬起手掌,一巴掌扇在了袭人脸上。 她含恨出手,力道下的极重,直接将袭人扇倒在地,手中的醒酒汤也洒了一身。 袭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心中的委屈无处倾诉,两行热泪顿时滚落了下来,捂着脸蛋儿躺在地上抽泣。 贾宝玉被吓了一跳。 他本来也没生袭人什么气,不过是因为黛玉不理他,这才殃及了袭人而已。 眼见自己朝夕相处的袭人被打倒在地,本能的想要开口劝劝自己母亲。 但瞧见王夫人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顿时怂了。 吞了口唾沫,脖子缩了缩,没敢出声。 王夫人打了一巴掌也未解气,朝着金钏儿吩咐道:“拉下去杖责二十,送到柴房让她清醒清醒。” 金钏儿唯唯诺诺的应下,上前伸手扶起袭人,很是心疼的看着她已经红肿一片的脸蛋儿,拉着她往外走。 仗责二十,再去柴房里,这一下便是不死,也要丢了大半条命。 临行前,袭人眼巴巴的望着贾宝玉,希望他能出口说说情。 可却见他故意躲闪着眼神,吭都不吭一声。 袭人自嘲的笑了笑,便也不再对他抱有希望,跟着金钏儿去了。 待袭人和金钏儿走后,王夫人拉着贾宝玉坐到桌旁,揽着他的肩膀问道:“宝玉,跟母亲说说,究竟是怎么了?” 她这么一提,贾宝玉又是想起了黛玉,立即便将袭人抛之脑后,眼泪巴巴的道:“母亲,林妹妹……她不理我了……” 闻言,王夫人顿觉头疼。 黛玉虽住在贾府,但终究是客,若是自己为了给贾宝玉出气,特地过去收拾了黛玉一顿,都不用说贾母如何反应,光是府里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 望着哭哭啼啼的贾宝玉,王夫人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她也不是瞎子,自个儿子整日里围着黛玉转,他的心思,自己这个母亲难道还不知道吗? 但她无论如何也对黛玉喜欢不起来。 一个是因为黛玉的母亲,她的小姑子贾敏。 在还未嫁给林如海待字闺中的时候,她们姑嫂两人就互相不怎么看得顺眼,时常明争暗斗。 恨屋及乌之下,她又怎么可能会喜欢贾敏的女儿。 如是只有如此,倒也罢了,终究是贾宝玉喜欢,对他极度溺爱的王夫人,咬咬牙也就接受黛玉了。 可是黛玉的身体,又是王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黛玉自幼身子骨便弱,常年生病在床。 王夫人就贾宝玉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能传宗接代呢。 黛玉这么弱的身子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这也是为何贾母希望黛玉嫁与贾宝玉,却迟迟无法落实的原因所在。 王夫人揽着贾宝玉,轻声的劝解,心中却很是为难。 瞧他这般为了黛玉要死要活的状态,着实让王夫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论是从个人感情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家族延续的角度来看,她都无法接受黛玉成为自己的儿媳。 “不然,尽快给宝玉定个亲,也好让他把心收一收?”,王夫人心中忽然想道。 这个心思一冒出来,她顿时便觉得是个好办法。 就跟贾瓒在朝堂之上闹出了那般动静之后,贾敬第一时间便给让他与秦可卿完婚一样。 有了家室,贾宝玉说不定也会变得成熟一些。 虽然他年纪还小,但可以现在就定下嘛,有了未婚妻子,贾宝玉时间一长,可能就忘了黛玉了。 王夫人心中渐渐确定了这个想法。 随即开始在脑海中搜罗人选。 贾宝玉目前的身份,其实说起来挺尴尬的。 荣国府的爵位并不在贾政这一房,而是在贾赦那一房中。 现在已经过继给了贾赦那边的贾兰,才是荣国府的正牌嫡长。 哪怕以后荣国府的家业都是贾宝玉的,但说起来,他依旧是庶房一脉。 这个身份,若是想娶开国勋贵一脉的嫡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于朝中重臣、清贵名士家的女儿,也同样不好办。 读书人心高气傲,对于贾家这般武勋世家向来是各种瞧不起。 除非贾宝玉能与他亲哥哥贾珠或贾瓒一样,靠着自己考取功名,否则想要娶家世清贵的大臣的女儿,是想都不要想。 哪怕再溺爱,自个儿子有几斤几两,王夫人也是再清楚不过,在功名一途上,他与他哥哥贾珠差的着实太远。 思来想去,她都未想到合适的人选。 要么是人家看不上自己家,要么是她看不上人家。 苦思冥想之下,忽然,一个身影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宝钗! 想到了她,王夫人顿时便觉得,宝钗很不错。 虽说单论家世来说,宝钗祖上不过是个紫薇舍人,远逊色于一门二公的贾家。 但架不住人家家里有钱啊。 薛家世代皇商,虽然这些年没落了许多,但依旧是家财亿万。 虽然从家世上来说,王夫人认为宝钗配不上自己儿子。 可宝钗毕竟是她亲妹妹的女儿,王夫人先天便对她有一层亲近的滤镜。 再加上薛家无比深厚的家底,便又是一个加分项。 在王夫人眼里,薛家家世卑微,能让宝钗嫁给贾宝玉,着实是薛家高攀了自己。 这般情况下,薛姨妈还不得乖乖的奉上丰厚的嫁妆,以感谢自己姐姐的“恩典” 左右贾宝玉以后断然也不可能考取功名,至于上战场博爵位,那更是不可能,这辈子也就在家里当个富贵闲人了。 既然这样,多给他留一些家底,倒也不会委屈了他。 想到了这里,王夫人便下定了决心,低头望向依旧在哭哭啼啼的贾宝玉道:“宝玉,你喜欢宝钗吗?” 第157章 妹妹呀,你瞧瞧宝玉这孩子如何? 贾宝玉哭声随之一顿,有些莫名其妙的望向自己母亲。 喜欢宝姐姐吗?那自然是喜欢的。 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长得漂亮的未婚女孩儿,他就没有不喜欢的。 贾宝玉可是相当的“博爱” 被王夫人这么一问,他抹去脸上的泪水,道:“母亲为何这般问?我自然是喜欢的。” “喜欢就好”,王夫人笑着拍了拍他,道:“让你宝姐姐给你当老婆,你觉得如何?” 在她看来,自己只要去跟薛姨妈一说这事,薛姨妈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现在唯一的阻碍,只在于贾宝玉自己的想法。 听到王夫人的话,贾宝玉顿时失神,随即脸上一红,害臊的趴在了床上。 虽然他没讲话,但王夫人也明白了贾宝玉的意思,笑着拍了几下他,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瞧瞧你姨妈,放心,你宝姐姐是你的了,谁也抢不走。” 贾宝玉哼哧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 王夫人笑着起身,带着金钏儿玉钏儿出了房门,直奔薛姨妈住所而去。 房内,贾宝玉依旧趴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宝钗甜美的笑容。 “宝姐姐……我……宝姐姐是我老婆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以前他只觉得宝钗长得好看,如今被王夫人这么一说,他便对宝钗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却说王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直奔薛姨妈处。 自有下人前去通报,转眼薛姨妈便与宝钗出房迎接。 “姐姐”,薛姨妈笑着与她打招呼。 宝钗则是屈膝一礼,温婉的打了个招呼:“见过姨娘” 看到宝钗礼数周全,端庄娴雅的模样,王夫人是越看越喜欢。 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朝着她笑道:“宝丫头真是出落的愈发动人了。” 宝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更是被她这般突兀的夸奖搞的莫名其妙。 只觉得王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与平时大不相同。 仿佛不是在瞧着一个人,更像是去买东西的时候,仔细打量物品的好坏一般。 柔美的俏脸上勉强的笑道:“姨妈过奖了。” 言罢,便望向自己母亲道:“妈和姨妈闲叙,女儿回房了。” “嗯,去吧”,薛姨妈并未瞧出什么,笑着说道。 宝钗又是朝着王夫人一礼,便带着香菱回了房间。 身后,王夫人依旧在望着宝钗。 目光从她削肩细腰,一直扫到了她身后摇曳的圆润蜜桃上,便更是对宝钗满意。 心中暗暗评断:“这般身段儿,是个好生养的。” 宝钗的身材比例极其完美,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珠圆玉润,玉骨丰肌。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气质恬静优雅,秀外慧中,又知书达理。 王夫人越是瞧着,越是认定了让她当自个的儿媳妇。 薛姨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女儿,心中很是奇怪。 又不是头一回见宝钗,天天的在贾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个姐姐这是怎么了? 待宝钗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王夫人这才收回目光,与薛姨妈携手进了房门。 桌旁,由丫鬟奉上香茶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王夫人便不动声色的问道:“妹妹,宝丫头今年多大了?” 薛姨妈并未多想,据实道:“今年已经过了生儿,满十四了。” “十四”,王夫人心中暗暗盘算:“比宝玉大了两岁。” 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问题。 王夫人又笑着说道:“这个年纪,已经快到说婆家的时候了。” 大梁的女子成婚年龄一般都在十五十六岁左右,最晚不过十八岁,过了这个年龄,都会被称为老姑娘,不好找婆家了。 像是宝钗这等的大家闺秀,一般也就十五六岁左右便要成婚。 薛姨妈依旧没有察觉到王夫人的心思,而是随着她的话想起了贾瓒。 感叹道:“是呀,的确是要找婆家了。” 自个女儿去当个侧室,毕竟说不去不是那么的好听,在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薛姨妈谁也不打算透露。 见自己妹妹这么说,王夫人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上前亲切的挽住了妹妹的手,道:“妹妹呀,你瞧瞧宝玉这孩子如何?” 薛姨妈一愣,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方才在门口,自个姐姐瞧向女儿的目光这么的不对劲。 原来是要给自己儿子找媳妇来了。 她心中猛地一颤。 方才可是刚刚跟宝钗定下了她与贾瓒的事,怎么可能转眼间便要变卦。 可又不知该如何回绝王夫人。 “姐姐,宝玉他……嗯……”,薛姨妈思来想去,委婉的道:“宝玉挺好,是个好孩子,可他现在是不是太小了?” 王夫人却满不在乎的笑道:“这有什么?先给两个孩子定下来,等过上几年宝玉大了,再让他俩完婚。” 见薛姨妈脸上带着些犹豫之色,她便笑着拍拍妹妹的手,道:“妹妹啊,宝玉那孩子你也是知道的,品性模样哪一个不是上上之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说罢便又是一大番的好话,着实把自己儿子从里到外夸了一遍,直把他说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而薛姨妈也在她不断的念叨下,有了几分的动摇。 她这个人,耳朵根子软,也没什么主见,要不然也不会被薛蟠三言两句便说动了。 如今被王夫人这么一提,她又有了几分意动。 她之所以肯落下脸皮,不就是看上了贾瓒滔天的权势,想以此来给薛家找个靠山吗。 但若是让宝钗嫁给了宝玉,不也能攀上贾瓒这层关系吗? 虽说贾宝玉和贾瓒的亲缘关系已经较远,但宁荣二府,自打第一代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一体,东西二府之间向来不分彼此。 若是自家遇到了麻烦,自家借着族亲的名头去找贾瓒,他总能作壁上观吧。 只是这样一来,与贾瓒的关系也就远了太多。 毕竟再是族亲,请人家帮忙一回倒还行,若是经常如此,少不得情分便要淡了下去。 终究外人不如一家人来的亲密自然。 一时之间,她有些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想着贾瓒莫大的权势,另一边又觉得贾宝玉也挺好,女儿嫁给了他当正妻,自个也不用背地里挨骂。 想了一会儿,还是拿不定主意,便开口对王夫人道:“姐姐,容妹妹我考虑考虑如何?” 她自个不知该如何去办,便想着去问问闺女。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的婚事基本都是由两方家长决定的。 但谁让薛家以往遇到了事,薛姨妈首先都是要去征求女儿的意见呢。 习惯之下,就连婚姻大事,她也想着先去问问女儿。 王夫人见状,顿时满心欢喜。 在她看来,薛姨妈这是在拿架子,以贾家的地位,薛姨妈万万没有拒绝之理。 以为此事十拿九稳的王夫人当即的告辞,留给时间让薛姨妈考虑考虑。 第158章 金玉良缘? 门口,薛姨妈出来送一送王夫人。 临行之前,王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妹妹,听说宝丫头有一块金锁?” 薛姨妈不知她忽然问起这个做什么,疑惑道:“是有这么一块锁,还是宝丫头多年以前,一个和尚给的。” “巧了呀”,王夫人大喜道:“我家宝玉有一块伴生的玉佩,宝丫头有一块金锁,这岂不是……” 她想了下,笑道:“这岂不是金玉良缘?” “金玉良缘?” 薛姨妈一听,顿时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莫不真的是天赐的姻缘? 贾宝玉的那块玉,她自然是知道的,端的是神奇无比。 自个闺女那块金锁,来历也是相当的离奇。 宝钗自娘胎里带着的火毒之症,让一家子人都束手无策。 忽然有一天,薛府上来了个癞头和尚,给了一副方子,又给了这块金锁。 薛家按这方子制出冷香丸给宝钗服用,果然对火毒之症大有改观。 家中自此便将那癞头和尚视作神仙人物,这块金锁也就被宝钗一直贴身佩戴至今。 “莫不宝玉真的和宝丫头是天生的一对儿?”薛姨妈越想越是觉得神异。 告别了薛姨妈,王夫人回屋的路上暗自欣喜。 宝钗这丫头,她是越瞧越是喜欢。 但是,薛姨妈的犹豫,她也看在了眼里。 以她的视角来看,薛姨妈之所以犹豫不决,无非是因为宝玉现在年纪太小之故,加上薛家与贾家差距过大,害怕被人背地里说薛家攀高枝。 因此,她打算背地里使一些手段,给薛姨妈增添一些信心。 回到房中之后,她当即叫来了自己的陪房周瑞家的,嘱咐了她一些事情。 再说薛姨妈这边。 王夫人走后,她当即便来到了自己女儿的房间。 一进门,便见宝钗端坐在绣床上独自发呆,脸蛋儿还有些红扑扑的。 房里静悄悄的,也没个丫鬟服侍着,就她自己一个人。 进了房门,薛姨妈轻咳了一声,这才让宝钗回神。 “妈,姨娘走了?” 宝钗起身将薛姨妈迎进来。 母女俩坐在绣床上。 薛姨妈望着自己的女儿,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开口。 宝钗的婚姻大事涉及终身的幸福,更是关联着薛家的荣辱存亡,本应该庄重才是。 但方才才定下了贾瓒,现在却又忽然变卦,着实让薛姨妈自个都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儿戏。 见自己母亲不开口,宝钗观瞧着她的脸色,轻声问道:“妈,可是姨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薛姨妈轻轻的摇头,先是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开口道:“乖囡,你姨妈方才过来,是为了……为了你的婚事而来……” 宝钗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对这般事情本就有些难以启齿,听母亲这么说,脸蛋儿染上了飞霞,结巴的道:“不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吗……” 她还以为是王夫人知道了自己要去给贾瓒当侧室,特地过来劝自个母亲。 毕竟她一个薛家大小姐,着实是有些过于委屈她了。 哪知薛姨妈却长叹了一声,伸手抚在女儿柔嫩的脸庞上,道:“你姨妈的意思,是想让你和宝玉……” 薛宝钗顿时一愣。 宝玉?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荒唐了? 无怪她会这般想,贾宝玉书也不好好念,整日里便在后宅里玩乐。 在大了他两岁,又十分早熟的宝钗眼里,不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吗。 她顿了下,望着自个母亲道:“妈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薛姨妈支支吾吾的说道。 听她这般说,宝钗便明白了,自己母亲被说动了。 若是她依旧认定了贾瓒,也决计不会这般说了。 宝钗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贾瓒与贾宝玉两人的身影。 一个是身穿红底金线蟒袍,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大梁长平侯。 另一个,是在贾家后宅里玩乐,天天想着去吃丫鬟嘴上胭脂的纨绔子弟。 把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着实是对贾宝玉过于残忍了。 宝钗暗暗想了下,便明白了母亲此时心中所想。 她一边想着攀附贾瓒,另一边又有些放不下脸面,被王夫人的提议心动了。 宝钗长叹了一声,道:“妈,不用纠结了,若是想要让薛家好,瓒哥哥才是女儿的归宿。” “为何?”薛姨妈疑惑道。 嫁给贾宝玉不是一样能跟贾瓒攀上关系吗? 宝钗无奈,只得详细的与她解释。 薛家现在面临的难题,一是自她父亲去世之后,以前留下来的那些关系,便断了许多,需要重新去找关系。 二是薛家现在没有一个人能顶大梁,无论是薛家旁支,还是外头的一些不怀好意的人,都对薛家的家产虎视眈眈。 薛家现在急需要一个强而有力,能威慑的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并且愿意主动庇护薛家的大靠山。 以贾宝玉的条件来看,他不具备这些能力。 贾政毕竟只是个五品闲官,薛家便是扯起贾家的大旗,也只能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 反倒是贾瓒就不一样了。 若是宝钗成了他的侧室,以他大胜归来如日中天的声望,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招惹他? 倒是别说那些觊觎薛家的人,便是那些已经断了的关系,因为贾瓒的存在,都不用薛家去操心,他们自个便会送上门来。 薛家的处境,会得到完全彻底的改善。 至于薛姨妈所想的,借着贾宝玉和贾瓒攀上关系。 宝钗只用了一句话,便让薛姨妈断了这个念想。 “妈,据我观察……姨妈她似乎与瓒哥哥并不怎么和睦呀。” 经过宝钗仔细的解释了一番,薛姨妈这才回了味来。 自己姐姐在家的时候,贾瓒可从来没给过她好脸色。 虽然被女儿说动了,但王夫人说的金玉良缘,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将此事说与了宝钗。 谁知宝钗却笑着说道:“无非是姨妈强行解释罢了,若说金玉良缘,湘云妹妹脖子上还有个金麒麟呢,这么说来,宝玉和湘云也是天注定的姻缘?” 薛姨妈一听,这才彻底的放下了心,暗暗骂自己糊涂。 见自己母亲的表情,宝钗便知母亲被自己劝下了,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她还有一个小心思没有跟自己母亲说。 她压根就对贾宝玉没有那种心思,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贾宝玉,她心里便很是别扭。 反倒是对于贾瓒,她不仅不别扭,反倒是有一丝丝的窃喜。 虽然只做了个侧室,让她不怎么甘心,但到底也是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不是吗。 母女俩又定了些关于北上山西的详细事则,薛姨妈便离开了后房,只留下宝钗一个人继续在房里发呆。 她住的这间房,雕窗之外不远处种着几株柳树,几只翠绿色的鸟儿正在树枝之间鸣叫玩闹。 宝钗抬首望去,动人的俏脸上露出淡淡的痴笑,喃喃自语。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瓒哥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我……很快便要来见你了……” 第159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贾瓒在做什么? 他在抽刀子砍人。 夕阳西下,清澈的天空呈现出一股暗蓝色,光辉穿透云层,将云朵染的血红。 在这片天空之下,距离平阳城数十里外的一处平地上杀声震天。 贾瓒正率领着麾下骑兵,与东胡残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涑水之战已经过去了五天,吉木脱带领着麾下剩余的残兵拼了命的向北逃脱。 贾瓒命令高顺带着步兵逐步扫除山西境内的乱匪,自己则带着武骁与武贲两卫骑兵紧追不舍。 连续几天的追击下来,东胡残兵早已疲惫不堪。 未了避免全军覆没的惨剧,吉木脱特地从军中抽取了一万多人断后,自己带着大部队继续往北逃窜。 战场之上,留下断后的东胡残兵本就士气低落,被贾瓒带着人连续突入了几波之后,便彻底崩溃,四散而逃。 但他们又能往哪逃,仅仅半个时辰之后,四处出击的折冲军将士,便将溃兵便被尽数斩杀。 简单收拾了下战场,来不及休息,贾瓒下令继续往北追击。 数十里开外,吉木脱正率领着五万多人的东胡残兵撤退。 此时的东胡士兵,再也没有了刚入关时的嚣张,如丧家之犬一般无比狼狈。 二十万人欢欣鼓舞的入关,结果到了现在,就剩下了他们这点人,而对手,仅仅只有三万多人。 这一仗,算是彻底的将他们的骄傲打的粉碎。 他们再也不是那个天下无敌,让大梁在边疆驻军百万不敢出关,让草原部落不得不联合起来对抗他们的辽东大金国了。 便是他们能够平安返回辽东,他们也就此一蹶不振,能不能自保都在两说。 吉木脱看着周围将士们的表情,心中也满是无奈。 他很清楚现在东胡将士的心态,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东胡之所以能发展到如此程度,靠的不仅仅是兵强马壮,更是那股“满万不可敌”的傲然心态。 正是靠着这个对于自身武力的信仰,他们从一个小部落,一步步的发展壮大,统一辽东,大败大梁,最终雄霸一方。 现在,满万不可敌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从此失去了信仰的东胡,就如一条被抽去脊梁的狼王,只能在狼群中其他饿狼的挑战下,被生吞活剥。 “唉” 吉木脱长长的一叹,随即甩甩有些发晕的脑袋,尽量的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去考虑别的了。 身后那支可怕的梁军,正在步步紧逼,在回到辽东之前,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广武县,马家。 随着东胡战败的消息传到了这里,马家府邸当中已经一片大乱。 后堂之中,马致背着双手来回踱步,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本以为东胡二十万大军南下,攻破长安是十拿九稳之事,未曾想到,竟然败的这么快。 现在残兵正在往广武县而来,自己这些人后面该怎么办,已经成了一个问题。 崔元此时也没有了往日的云淡风轻,愁眉苦脸的坐在座椅上。 堂内就他们两个人,也没有个服侍的丫鬟下人。 不多时,马致实在是忍不了了,开口对崔元道:“我说崔爷,现在怎么办?您倒是说说呀。” 崔元无奈的道:“东胡人都败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随即摇头感叹道:“二十万人,竟败在了一个毛头小子三万多人手里,着实是让老夫难以想象。” 马致愤愤的望了他一眼,言语中带着些讽刺的意味道:“这个毛头小子,现在是山陕督抚,听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愣头青,等彻底赶跑了东胡人,咱们都得完蛋。” 崔元对他话中的不满也毫不在意,闭目沉思了一番,开口问道:“你知道现在朝廷最需要什么吗?” “需要什么?”马致愣了一下。 崔元摇摇头,面无表情的道:“需要银子和粮食。” 他站起身来,眺望着门外的晚霞,冷冷的说道:“九边需要银子发饷,晋地需要粮食救灾,其余各省也不太平,朝廷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和银子。” “崔……崔爷……”,马致感觉到他话中有话,吞了口唾沫。 崔元转身望向他,冷声道:“咱们做的事情,宫里边必然已经知晓,现在东胡已经败了,朝廷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也顾不得旁人,当以自保为先。” “崔爷的意思是……”,马致有些惊骇的望着他。 “呵呵呵,咱们两家可是亲家,在这个时候,定然要共同进退”,崔元轻笑了几声,眼中却是无尽的寒意。 他上前拍拍马致的肩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现在管不了其余几家了,先保住咱们两家的命再说。” 马致张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他本来想说,他们手里还有私兵,大不了众人联手拼死一搏。 但一想到东胡二十万大军都没打得过贾瓒,就自己这点人,在人家眼里估计连盘菜都算不上。 “崔爷,我马家一切以您马首是瞻。” “好”,崔元笑了下,扭头指向门外道:“东胡残兵已经快要到了,咱们还是需要做好准备,给这位贾大人一份见面大礼。” 马致一愣,随之便明白了,他口中的大礼,指的是那些东胡残兵。 对此他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也对东胡人没什么好感。 抿着嘴想了下,感觉只是如此也不是很保险,便开口问道:“崔爷,您消息灵通,可知这位贾大人有何爱好?我也好让下面的人去准备一番才是。”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崔元,他先是一愣,然后想了一会,为难的道:“贾大人好像没什么爱好,他出身贾家,家世显赫,银子定然是瞧不上的。” 作为天下间有数的几个豪族,贾家自然是不缺银子的。 马致吸溜着嘴,试问道:“既然银子不成,那女人呢?只要是个男的,有哪个不好色的?” 崔元只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却又拿不太准。 确实,只要是个男人,就没有不好色的,但也要看看那人的出身才是。 以人家的家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若是自己送出去的人家看不上眼,反而会坏事。 “马兄,你府上可有品貌出众,知书达理的女子?” 贾瓒本人是状元出身,定然是不会喜欢那些过于艳俗的女人,最好是个大家闺秀。 马致闻言,脸上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 见他这般作态,崔元还以为他打算留着这个女子自己享用,舍不得送出去。 便笑道:“马兄,这般时候,还有何舍不得的?区区一女子,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先保住咱家一家老小的命再说。” 马致叹道:“崔爷误会了,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小女映雪。” “哦?”崔元一愣,失笑道:“是了,我还以为映雪还只是个小女孩呢,转眼间都是个大姑娘了。” “马爷上次见到映雪,还是六年前呢”,马致陪笑道。 崔元细细回想了下脑海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满意的点点头。 “映雪不错,想来贾大人应是会满意。” 马致勉强笑了下,一想到自己视若掌上明珠一般的女儿,要被当成货物一样被送出去,心便如刀剜的一般疼。 第160章 泻药 追击依旧在继续。 数日后,在又损失了数千人断后,疲困无比的东胡军,终于来到了广武县。 方才一进到广武境内,吉木脱便远远的瞧见了前方官道之上,有着一队人。 吉木脱当即大吃一惊,还以为是大梁军队在前方堵他,当即下令做好战斗准备。 待看清前方来人之后,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让属下们不必紧张。 前边带头的人他认识,是两个晋商的头领。 他们之所以能这么快的连续攻破雁门关与太原城,晋商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大家都是自己人。 被贾瓒追在屁股后面打了这么久,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杯弓蛇影了。 大军徐徐停下。 马致与崔元满脸带着笑意,待吉木脱驻马之后,才上前躬身一礼,恭敬的道:“小的见过大汗。” 这一句“大汗”,着实让吉木脱心中暗爽。 只要是个人,都会想过当老大。 以前东胡有兀颜,下面还有其木格与苏合台,怎么也轮不到他。 如今他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以后东胡便轮到他来当家了。 但还未爽一下,吉木脱便从幻想当中走了出来,心中悲愤交加。 就东胡现在这个吊样子,这个大汗还有什么可争的? 摆摆手,用生疏的汉话问道:“你们二人有话要说?” 汉人向来狡猾,这些人虽然前面帮了他们不少,却也不代表他就能完全的信任这些人。 崔元与马致对视了一眼,脸上当即露出了愤怒至极的表情,便见马致喝道:“大汗,未曾想那姓贾的小子如此卑鄙,不敢正面对抗,竟用这般下作的手段获胜,为人着实卑劣。” “而且兀颜大汗也……唉……想到此处……小的便是……”,崔元话都未说完,便潸然泪下,仿佛死了爹一样抱头痛哭。 身后晋商的人,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他们这般行为,着实让东胡士兵好感大增。 吉木脱也被搞得一头雾水。 本来以为其中有诈,可他仔细观瞧,见晋商人人都是涕泪横流,看不出一点儿惺惺作态的模样。 心中狐疑,还是觉得这群人不大正常,便开口道:“行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我们要启程了。” 前面不远处,便是雁门关,过了雁门关,后面就只有一个已经被大炮轰的残破无比的大同城。 等出了关到了草原,四周不是自己人便是盟友,他完全无惧身后那支军队,就是堆人也能把他们堆死。 崔元用衣袖抹去眼泪,拱手道:“小的明白,就几句话,耽搁不了太久。小的此番前来,是要与大汗说说以后的事。” “我等素来便对贵国心向往之,此番兀颜大汗惨败,朝廷后边肯定会彻查边疆,往后我等再往关外运送物资,怕不是那般容易了,这点还望大汗理解。” 吉木脱想了下,便点点头,道:“本汗可以理解。” “多谢大汗”,崔元作了个揖,又道:“大汗,我等就是为了这事而来,不敢耽搁大军启程,大汗保重。” 这就完了?吉木脱微微一愣。 仔细观察了这伙人,吉木脱心中暗暗嘀咕。 “难道真的是为了以后的生意而来的?” 他也管不了这么多,见崔元等人把话说完,正要下令全军启程之时,马致忽然开口喊道:“大汗,大汗,还有一件事儿。” 吉木脱回过头来,面色不善的望向他。 就知道你们汉人奸诈,若是说什么有小道可走,我当即就要你们的命。 把身后这群残兵带回辽东才是最要紧的事,他可不敢去赌现在的晋商是不是跟他一条心的。 马致脸上堆笑,躬身道:“大汗,大军一路北上着实辛苦,小的特地在雁门关外备下了些吃食清水,出了关后一眼便能瞧的见,大汗若是需要,皆可尽取。” 吉木脱目光深邃的望了他一眼,直瞧的他两腿发颤,这才放过了他。 “行了,本汗承你们这个情,日后定有回报,告辞。” 崔元和马致领着晋商队伍连忙躬身齐喊:“大汗保重。” 军伍从眼前经过,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东胡军这才从他们面前开了过去,直奔雁门关而去。 等他们走远后,崔元这才歪着头问向马致:“没问题吧。” 马致笑着说道:“放心,足足六万多张饼,里头全都掺了给牲口用的特制泻药,刚吃下去不会有事,等一天之后,绝对让他们路都走不稳。” “嘿嘿嘿,好,好”,崔元笑着点点头,又转头望向南方,道:“咱们准备好,估计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贾大人便要来了。” 马致一听,脸上的笑意这才隐去,一脸的纠结,道:“崔爷……这贾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怕崔爷您笑话……我……我有些紧张……” 整个家族的存亡皆在其一念之间,由不得他不紧张。 崔元叹道:“我也未见过他,只是听人说,这位做起事肆无忌惮,且脾气暴躁,咱们还需小心服侍才是。” “是是”,马致嘴上答应着崔元,心中却在想着自己的女儿。 心中暗道:“好女儿,莫要怪爹爹心狠,咱们全家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了。” 贾瓒并未让他们等多久,一个多时辰之后,远处便出现了折冲军的身影。 崔元和马致当即打起了精神,连忙招呼所有人都跪下,比之面对吉木脱恭敬了太多太多。 马背上,贾瓒远远的便瞧见了这群人,心中冷笑连连。 行军的这一路上,斥候营察觉到有人在打探折冲军行进的路线,想必就是眼前这伙人派来的。 不一会儿,大军来到众人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贾瓒只是冷冷的望了他们一眼,大军连停都未停,直直的便开了过去。 崔元和马致自是不敢阻拦大军前进,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折冲军离去。 等他们走后,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马致焦急无比,方寸尽失的抓着崔元使劲的摇晃道:“怎么办,崔爷,怎么办?” “别摇了”,崔元一把甩开他的手,望着远方被大军扬起的烟尘,低头想了下,咬咬牙,道:“回去带上映雪和准备好的证据,咱们追上去。” “啊?” “啊什么啊?”崔元大喝道:“无论如何,都要与贾大人见上一面,不然就全完了。” 第161章 喷泉 话说东胡大军马不停蹄的越过广武县,径直前往雁门关。 不多久,便见一座雄关坐落在群山之间。 只是原本高大巍峨的城墙,此时已经到处都是被炮火轰击之后的痕迹。 宽大厚重的关门也已经不见了踪影,关内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萧瑟景象。 吉木脱率大军穿过已经空无一人的雁门关,还未走多远,便见山道之上有一队人马,正守着一堆的物资。 眼见他们到来,这队人立即一哄而散,朝着山里跑去。 吉木脱望了一眼,大手一挥,身边立马飞奔出几个士兵,上去便将他们给捆了回来。 这几人跪在吉木脱马前,面带惊恐之色。 吉木脱冷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跑?” “回……回这位军爷……小的……是马家的家仆,我们老爷让我们在此等候军爷,我……我们没跑……我们只是害怕……” 这几个人呆头呆脑的,也不知吉木脱是谁,更不知该如何称呼,于是干脆称他军爷。 吉木脱扭头望去,便见官道之上,有着上百辆的推车,上面用篷布盖着,从露出的一角来看,车上装的都是白面大饼。 还有的推车上有水壶、酒坛等物。 吉木脱只觉得耳畔传来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便见周遭士卒,都死死的盯着那些大饼,仿佛饿狼一般。 其实也不怪这些士兵。 这些时日,他们被贾瓒给追的别说吃饭,便是连停下来休息都成了一种奢望。 再说早在涑水之战前,为了能够尽快的追上贾瓒,兀颜下令将所有辎重尽数丢弃,轻装上阵。 战败之后,吉木脱率领残兵虽说捡了一些回来,却也并没有多少,根本不够数万人所消耗的。 是以这些天以来,不仅仅是士兵,就连马都是饿着肚子赶路。 所有人的身体都已经即将达到了极限,全靠着一口气硬撑着。 如今猛地一见到上好的白面大饼,谁还能忍得住。 吉木脱心中满是警惕。 扭头望向地上跪着的那几人,对身边人吩咐道:“去拿几张饼过来,让他们吃。” 谁知道那帮晋商有没有变心,万事小心一些为好。 从东胡军中飞快的跑出几个人,上前一把掀开篷布,抓起一张饼迫不及待的便往嘴里塞。 每人嘴里叼着一张,手里拿着几张过来,撕下一块塞进了那几人的嘴里。 几人嘴里嚼着白面饼,很是奇怪的望着其木格,不知道这位军爷喂他们吃饼干嘛。 吉木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咽了下去,又等了一会儿,也未见他们有什么反应。 心中暗暗怀疑:“难道真的是我多疑了?” 周遭有东胡将领吞咽着口水凑上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咱们……” 吉木脱望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摆摆手。 早已等不及的东胡士兵一拥而上,抓起大饼便往嘴里塞。 瞧着狼吞虎咽的士兵们,吉木脱心中也很不是滋味,扭头望向地上跪坐着的那几人,冷着一张脸冲他们摆摆手。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的便跑的没影了。 不到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后的东胡大军继续上路。 出了雁门关,地势便开始逐渐平坦,没过多久,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只是,原本应该早就播种了的土地,现在却已经撂荒,田地里长满了杂草。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吉木脱不敢停留,大军依旧顶着夜色赶路。 直到后半夜,大军已经进入了大同镇境内之时,东胡军还是出现了一些骚动。 先是下面的士卒,紧接着便是吉木脱身边的将领,捂着肚子满脸的古怪之色。 一开始吉木脱还并未在意,直到下面的人实在忍不住了,颤颤巍巍的禀报道:“主子,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吉木脱心中顿生怒火,贾瓒还在后面追着,现在休息,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当他扭头正要开骂,却见周围之人个个脸涨的通红,有的还捂着肚子趴在马背上。 “你们这是怎么了?”吉木脱连忙大喝的问道。 “主子……我……我肚子疼……”有人回道。 紧接着,所有人都纷纷回应。 “我也是” “我也是” “主子,我也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顿时让吉木脱慌了神。 回想起今天吃的那些白面大饼,顿时心头怒火万丈。 “这些狡诈的汉狗!!!” 但无论他如何大骂,现在也只是无能狂怒。 眼下还是需要先解决最要紧的问题。 吉木脱回头望了望,咬着牙道:“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东胡大军停下了,然后成群结队的人跑到了四周的荒野之中,给野草施肥。 一个人拉肚子还无所谓,但足足好几万人一起拉肚子,那是何等壮观的一种场面。 便见原野之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臭气熏天。 吉木脱还是天真了。 他本以为半个时辰便已经够了,谁知士兵们一蹲下便起不来了。 往往还未提上裤子,又蹲了下去。 弄的他焦急的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不远处的一个山包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儿,正趴在大石头上,很是奇怪的望着这支东胡军。 他便是大同总兵,田泽。 身边与他一样趴着的还有大几百号人,一同欣赏着东胡军的人体喷泉。 这群人隶属于大同镇云右所,也就是贾瓒在大同时所招募的系统兵。 大同城被破之时,守军在城内拼死抵抗,却最终还是不敌东胡,被尽数歼灭。 唯有云右所官兵在城内死死的抵抗。 这支部队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了田泽的想象。 眼见涌入城内的东胡军越来越多,原本打算就此殉国的田泽,不忍看到这支精锐的部队葬送于此,便带着他们杀出重围,逃出了大同。 城破之后,东胡军迅速南下,如蝗虫一般一路席卷而去,所过之处尽是一片残垣断壁。 此时的山西已经乱匪横行,这支区区几百人的部队,什么也做不了。 田泽一琢磨,索性也不走了,就在大同四处剿灭匪寇,看看能不能等到东胡军返回,趁机偷袭一把。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们给等到了,而且还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有人悄悄的问向田泽:“将军,这群蛮狗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吧?” 田泽摇摇头,很是奇怪的道:“总不能好几万人全部都吃错了吧?” 随即甩了几下脑袋,目光冷幽的望向东胡军,道:“管他呢,咱们再等会儿,等他们腿软的走不动道了,便冲上去给死在大同的兄弟们报仇。” “对,给兄弟们报仇” “给兄弟们报仇。” 四周不断传来低声的怒吼。 第162章 剿灭 吉木脱骑在马上暴跳如雷,不断的大声叫骂着。 他很清楚,在此地每耽搁一分,他们便离死神更进了一步。 他们完好无损的时候都不是身后那支军队的对手,更不用说现在了。 抬头看了下天色,又回望向南方,吉木脱咬着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在等一炷香,到时候走不了的,就不等他们了。” 能回去一个是一个,总部全都死在了这里强。 过了一会儿,勉强有一万多人双腿颤抖着站起身来,剩下的人还在田野里表演着人体喷泉呢。 就在刚要启程之时,便听见不远处的山包上传来一阵喊杀声。 数百人大吼着冲下山坡,挥舞着兵器径直朝着他们杀来。 吉木脱顿时大惊,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连站起来都费劲,更不用说杀敌了。 虽然对方只有区区数百人,但自己这边已经基本丧失战斗力的情况下,还不是任其屠戮。 未等他多想,便听见后方传来了一阵轰鸣。 贾瓒率领着折冲军到了。 吉木脱见状,便知自己已经大势已去,抬头望向北方,心中无比的悲凉。 还差一步,就差最后一步,就能逃离大梁回到草原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倒在了这里。 前方,正在冲锋的田泽等人,眼见着远方忽然冒出了一大批骑兵,还以为是东胡的人,顿时一惊。 自己这边已经暴露,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便见田泽大吼一声:“兄弟们莫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跟我杀啊。” 他花白的胡子随风飘舞,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丝毫不见有老态龙钟之像,带头冲了上去。 周围的云右所官兵顿时被激起了凶性,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跟着田泽,一头撞进了东胡阵中。 已经废了大半的东胡士兵,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这区区几百号人,顿时便如蛟龙入海一般,在人群当中肆意杀戮。 后面,贾瓒带着折冲军赶到了不远处。 见到此情此景,顿时让他一头雾水。 不远处,几万个人正蹲在田野里撕心裂肺的表演着喷泉。 这边,一万多人被几百号人砍得四处奔走,吱哇乱叫。 好在贾瓒目力极好,一眼便瞧见了在人群之中挥舞着长刀,一袭长须已经被鲜血染透,犹如关羽再世一般的田泽。 这老头儿在大同被破之后,便渺无音讯,本以为他就此死在了大同,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贾瓒当即下令,全军突击,全歼这支东胡军。 折冲军开始策动胯下战马冲刺。 银色的月光之下,手中的兵刃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杀了上去。 随着折冲军的到来,东胡军彻底的崩溃,连抵抗都没有,开始四下逃窜。 但还未跑几步,便会被追上的折冲军士兵斩杀。 田泽见这支部队在围杀东胡军,便明白这是他们自己人,顿时大喜,手中兵刃更是用力的砍向东胡士兵。 吉木脱骑在马上,望着已经陷入一盘散沙的东胡军,心中无比的绝望。 完蛋了,这回不仅一个都带不回去,连自己也要折在这里。 默默的抽出手中的兵刃,望向了在人群之中砍杀的田泽。 左右都要死,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田泽毕竟年纪大了,虽然身手还在,但体力不支。 砍杀了一会儿,便将兵器杵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喘气。 正在这时,便听耳边破风声传来。 当即想都没想,身子一矮,躲过了这一刀。 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见眼前高头大马之上,一个东胡人正冷冷的望着自己。 心知此人定是东胡高层,田泽心中大怒,也不管自己体力,使出浑身力气砍了上去。 吉木脱手中长刀一挡,本以为会是势大力沉的一刀,却未想到,力道并未如想象中的那么大。 心中一喜,趁着田泽还未抽回兵器,用力挥出一刀。 田泽险之又险的用兵器挡住,顿时只觉得虎口剧痛,手中一松,兵器被吉木脱打落在地。 吉木脱趁胜又是一刀,裹挟着剧烈的罡风直斩向田泽。 已经没有了兵器,田泽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这一刀劈来。 正当他已经绝望之际,便听见“当”的一声巨响。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马背上的吉木脱反倒是飞了出去。 “将军,没事吧” 田泽循声望去,便见贾瓒骑着高头大马,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我道是谁,原来你是小子啊”,田泽大笑道。 贾瓒也笑着朝他点点头,又扭头望向落在地上的吉木脱。 这家伙也真的是个人才,从蒲州一直到大同,足足上千里。 若不是因为东胡军莫名其妙的集体拉肚子,怕不是还真的会让他给跑掉。 吉木脱躺在地上,右手手臂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状,显然骨头已经断了。 贾瓒眼见着田泽便要命丧其手,情急之下全力出手,力道何其之大,他还能活着,就已经是幸运了。 自有折冲军士兵上前将其捆了起来,押到了贾瓒马前。 贾瓒望了几眼,便对他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让下面的人收押起来,待回京之后当成战俘交给朝廷。 面对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东胡军,以折冲军杀人的效率,何其之快。 说话的功夫,便将还能站着的东胡军斩杀殆尽。 剩下的,就是在田野里的那些,连站都站不稳的士兵。 贾瓒翻身下马,笑着朝田泽一拱手,道:“将军渺无音讯,我还以为将军已经……” “哈哈哈”,田泽大笑着挥挥手,道:“老夫命硬,天不亡我呀。” “哈哈哈” 久别重逢两人相视大笑。 随即,田泽开始问起了现在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自大同被破之后,他就一直在大同境内活动,失去了一切消息来源,对前线之事一无所知。 贾瓒简单的跟他讲述了一番。 在听到他竟然靠着三万多人,击败了东胡二十万人后,田泽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啧啧称奇的望着贾瓒。 他认为,以贾瓒的才能,将来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却是未想到,贾瓒竟然这么猛。 三万打赢了二十万,这般战果,便是放在史书上都能说上一说。 两人相谈正欢,便有属下前来,问问这些蹲在田野里的东胡人怎么办。 贾瓒扭头望了他们一眼,顿时嫌弃的别过脸来。 言简意赅的道:“挖个坑,扔进去埋了。” 下面的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一礼,转身去安排了。 田泽见他要将这些人坑杀,有心劝他不要过多的造就杀戮,但想了想,又憋了回去。 两人关系再好,此战的主将也都是贾瓒,自己还是莫要多嘴的好。 第163章 你们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 充满杀戮和臭味的一夜过去。 折冲军将士们强忍着恶心,把东胡人从满是黄白之物的田野里揪出来,扔进了挖好的大坑里。 直到天蒙蒙亮之时,才彻底的完成任务。 劳累了这么多天,折冲军将士也已经基本都到了极限,贾瓒便下令原地安营扎寨,先休息一番再说其他。 中午,崔元和马致带着几个家仆,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折冲军营地之外。 除了他们几个,人群之中还有一个身穿黑衣,头上带着个帷帽的奇怪的人。 众人远远的瞧见有折冲军的营地,顿时大喜。 折冲军本就是为了追击东胡军的,如今就地扎营,便能说明东胡军已经被剿灭。 一路来到了营地门口,崔元朝着守卫的士卒恭敬的道:“这位军爷,我等是在晋地行商的商户,有大事要禀告贾大人,烦请军爷去通报一声。” 士卒狐疑的望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那个身穿黑衣、看不清容貌性别的人,问道:“有何事便直说,我家大人岂是你说见便能见的?” 虽说现在封侯的消息还未传到前线,但贾瓒目前的身份也很是了不得。 一等子爵,山陕督抚,折冲中郎将,加兵部尚书衔,几个身份加身,妥妥的封疆大吏,人臣之极,一般人哪能说见便能见到的。 崔元被拒绝,也不生气,满脸堆笑的上前道:“这位军爷,不是小的不说,而是事关重大,关乎整个晋地的安稳与否,小的着实需要慎重,还请军爷去通报一声。”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隐蔽的塞进了士卒的手中。 这名士卒低头瞧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揣进怀里,鼻孔朝天的道:“在这等着。” 说罢便让其余人严加看管他们,自己进营地通报。 崔元等人只能在折冲军士卒锐利的目光之下,硬着头皮陪笑的等着,心中却是羞愤交加。 想想他们在整个晋地,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存在,别说是一般的士卒,便是知府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 但是现在,这群普通的士卒都敢不给他们好脸色。 前后反差之大,着实让他们无比的难受。 却说那名士卒一路来到了中央大帐。 “启禀大人,营外有自称是晋地商户,说是有事关晋地安稳的大事,希望求见大人。” 说罢,又掏出了崔元塞给他的银票,双手捧起道:“这里还有他们塞的银票。” 贾瓒正坐在帅椅上查看自己的收获,闻言抬起头来,望着其手中的银票。 冷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让他们进来吧,这些银子你自己收好,回去之后去请门口守门的兄弟们喝顿酒。” “是” 不大一会儿,崔元和马致等人来到了营帐之外。 他们带来了下人们自然是没机会面见贾瓒的,被留在了门口。 本来那个黑衣之人也要被留下,但马致却说,此人是关键人物,也要面见贾瓒。 守在门口的王奔仔细打量了一下,越看越是不对劲。 这个人,虽然全身被裹的严严实实,但这身段儿,分明是个女人。 王奔当即指着她大喝道:“什么关键人物,你们怕不是要借女色要行刺我家大人吧。” 那黑衣女子身子顿时一颤,慢慢的往马致身边靠了靠。 崔元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解释:“军爷,我等绝无行刺之心,此人确是关键人物,不敢隐瞒军爷。” 正当王奔还要再问之时,帐内传来了贾瓒的声音。 “好了,让他们进来吧。” “是,大人”,王奔转身拱手一礼,掀开帐帘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们。 崔元和马致被瞧的心中发毛,陪笑着入了大帐。 一进门,连头也不敢抬,双膝跪地拜道:“晋地商户崔元、马致,拜见贾大人。” 贾瓒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放到了他们俩身后的黑衣女子身上。 “这是……美人计?”他心中冷笑不已,问道:“事关晋地安危?且说说看。” 崔元不敢抬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双手捧上道:“启禀大人,这是小人搜集到的,晋地豪商与关外东虏往来的详细账簿。” 王奔接在手里,双手递给了贾瓒。 翻开大致的扫了几眼,他便随意的扔在了桌案上,冷笑道:“崔家,马家,晋地八大豪商,是以你两家为首吧,这里头写着的,可有你们的份?” 崔元连忙道:“大人,晋地豪商何止八家,相对于别家,我两家的确生意做的大了些,却也没有超出太多,其余人并不服我们,又怎会以我两家为首?” “至于我两家与东虏的往来详细,也皆在这账本之上。” 贾瓒低眸望了一眼账本,心中对于这个崔元的评价,倒是高上了两分。 今天这两人过来,很明显是抱着卖队友的心态来的。 既然其余人都与东胡有过生意往来,你说你们两家是白莲花,怕是在把别人当成傻子。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坦白一些,倒也显得自己确有悔过之心。 “行吧,我知道了,还有事吗?”贾瓒不置可否的问道。 想要靠着这点东西,便要从自己手里活命,他们怕不是想多了。 他可对这群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崔元见他是这般反应,心中很是无奈,忙道:“大人,还有一事。” “此番东虏南下,几家皆有私通东虏之心,联合逼迫之下,我两家也只能为其裹挟,不得已而犯下了罪过。” “我两人心中饱受谴责,闻前线贾大人大败东虏,着实令我等心生鼓舞,便借着东虏的信任,暗中送上了些掺了药的粮食……” 贾瓒这才抬起眼眸,饶有兴趣的望向了他。 他还在奇怪,昨晚东胡人是吃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原来病因是在这里。 “呵呵呵,这件事,你们倒是做的不错。” 贾瓒真心实意的夸奖了一句。 若不是因为他们,说不定还真的会让东胡残兵跑掉,他也会损失好几万的点数。 就冲着这一点,夸上一句也不过分。 崔元和马致顿时心生暗喜,叩头道:“此乃我等身为大梁子民应做的事。” 贾瓒并未继续开口,而是静静的望着他们,忽然问道:“不用白费心思,你们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你们。” 第164章 求饶 “大……大人……” 崔元和马致两人顿时脸色大变。 他们如此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一条活路吗,哪知贾瓒竟然这么不给情面。 “你们的来意,我都已明了” 贾瓒直起身子道:“说句实话,就你们干的那些事,拿你们全族来抵命都不够。” “大人,我们知错了,求大人给指条明路吧” 两人泣声叩首。 贾瓒轻笑了下,道:“明路不敢说,看在你们立了功的份上,本帅可以从宽发落……” 若不是因为他们,东胡军说不定真的会从他手上跑掉,只看这一点,倒也不是不能宽容一些。 他垂眸望向两人道:“你们倒卖军资与敌国,欺压百姓,暗中挑拨晋地大乱,又里通敌国,致使山西生灵涂炭,依《大梁律》本应满门抄斩。” “大人……求大人……”,两人一听满门抄斩,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叩首。 无视两人求饶,贾瓒继续道:“但你们最终也算幡然醒悟,协助朝廷军队剿灭东虏有功,对你们两家,本帅只除首恶,便不大开杀戒了。” “这……”,崔元绝望了。 这般结果,与他所想差距甚远。 马致颤颤巍巍的道:“大人……能不能……能不能……” 贾瓒却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能,你们不死,本帅无法对晋地百姓与皇上交代。” “自己学聪明点,莫要耍小聪明,让本帅到了最后不得不赶尽杀绝。” 从头到尾,对于那名女子,他是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正在这时,外头有参将来报。 “大人,诸军已经准备好,不知是否现在启程。” 贾瓒看向已然万念俱灰的两人,道:“带上他们,咱们回太原。” 早在崔元等人到来之前,他便已经下令全军开始拔营,现在刚好准备完毕。 “是” 有侍从过来拖着两人便要往外走。 突然,马致却仿佛醒悟了一般,挣扎着从侍卫手里挣脱,跪在地上叩首道:“大人,小人还有一事要央求大人。” “大人能对我马家手下留情,小人感激不尽。” “此番过后,家中子孙自是去各谋出路,小人并不担心,现唯有小女,小人走后,小女一人孤苦无依。” 马致痛哭流涕,头磕得砰砰响。 “她自幼长在深闺,几乎没有出过远门,更未有过害人之举,若无家族庇佑,定是无法活命。” “求大人开恩,将小女收在身边,哪怕为奴为婢也好,或打或骂也成,终究也能保住性命。” “我求求大人开恩。” 以他马家这些年在晋地干的事,仇家自是遍地都是,马家一倒,自是要来寻仇。 马家子孙众多,男丁倒是还无所谓,哪怕死上几个,也至少有人能活下来。 可向来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怎么办?以她的姿色,破家之后便是彻彻底底的祸端,落到了仇家手里,怕是会生不如死。 旁边已经心如死灰的崔元,听到他的话,已经死寂的双眼中,又生出了些许的赞赏。 把女儿送到贾大人身边,一旦得宠了,到时候即便家里落败了,靠着贾大人的关系,依旧能东山再起。 未曾想到,看上去没什么脑子的马致,竟然有如此的急智。 “爹!” 那黑衣女子忍不住掀开帷帽,扑到马致身上嚎啕大哭。 贾瓒不由得望了过去,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的确姿色过人。 眉目如画,朱唇玉面,一张鹅蛋脸很是婉约可人,虽比不上秦可卿,但至少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的恶趣味。 这马致一副满脑肥肠的模样,怎能生出这么标致的女儿。 难道…… 他往马致的脑袋上看了看。 地上的父女二人并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正在抱头痛哭。 哭了几声,马致推开女儿,朝着贾瓒叩首,凄惨道:“求大人可怜可怜小女,收下了她吧。” “爹”,马映雪楚楚可怜的唤了马致一声,水汪汪的美目又怯生生的望向了贾瓒。 见他正望着自己,顿时被他锐利无比的目光吓了一跳,玉颊一红,连忙低下了头,心脏砰砰的直跳。 贾瓒冷眼望着父女二人,冷冷的道:“不行。” “大人”,马致还要继续求情。 贾瓒却站起身来,蹙眉道:“你把本帅当成什么人了?贪图你女儿的酒色之徒?” “大人,我绝无此意”,马致连忙大喊。 但贾瓒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挥挥手道:“好了,拉下去。” “是” 侍卫不顾马致的苦苦哀求,拖起他便往外走。 马映雪是个女子,侍卫不好主动拖拽,只是冷冷的望着她,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临行之前,马映雪深深的望了帅椅上冷酷威严的男子,心下黯然。 当她爹跟她说,让要自己去服侍一个姓贾的大官时,她是无比的惊讶和抗拒,死活都不同意。 但架不住她爹的苦苦哀求,更是把整个马家的生死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这才使得她不得不咬牙答应了下来。 现在倒是好了,人家没瞧上自己,家里也要被抄家。 绝望寂寥之感缠绕在心头,马映雪俏脸黯然,随着侍从而去。 整个营地已经整理好,折冲军有条不紊的将物品装载好,掉头往太原进发。 身后的大同城虽然已经被破,从草原南下一路到雁门关目前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但九边军镇并不是贾瓒的权利范围,是归九边总督曾正杰去管。 再者说,就凭东胡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威名,现在草原部族躲都还来不及,哪个人吃了豹子胆了才会选在这个时候南下。 大军从早晨一直走到了傍晚,这才从大同境内到了雁门关。 贾瓒命折冲军将士简单的修缮了一下,大军便留在了雁门关过夜。 与此同时,彻底剿灭了东胡南侵部队的消息,也从大同开始,一直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太原府,布政司衙门内,山西布政使金源,和山西都指挥使于勇杰看着眼前送来的消息,陷入了沉默之中。 东胡大军南下之时,这两个人一个是山西最高的行政长官,一个是军事长官,却连抵抗都没有,连夜跑了。 整个太原城,只有少数守军誓死抵抗,最终在城内叛徒与东胡大军的里应外合之下,才使得太原轻易的陷落。 也就是东胡军要尽快赶路,才未在太原造成过多杀戮,只纵军劫掠一番,便南下而去。 直到东胡大军被贾瓒撵兔子一般四处乱跑之时,躲在深山里的两人这才返回了太原。 厅内二人谁也没有说话,良久,于勇杰面带苦涩的开口道:“金大人,怎么办?” 金源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道:“我也不知,但……依这位贾大人的作风,咱们山西,怕是要变天了。” 第165章 光辉的形象 “不……不至于吧”,于勇杰心有戚戚。 金源瞧了他一眼,叹道:“很至于” 于勇杰面无血色,想了下,咬咬牙,面露凶光的望向金源。 “金大人,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 “于将军!” 金源脸色大变,猛地打断了他,凑过身子低声怒吼道:“亏你想的出来,涑水几乎把河口给堵塞的东胡人的尸体,还不够证明什么吗?就你手底下那群人,你靠什么?” 于勇杰讪讪一笑,道:“我……现在不是没法子了吗?” “别想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身为朝廷命官弃城而逃,虽是死罪,可也不是不能变通的。” 金源淡淡的道:“本官在庞阁老面前,还有几分薄面,运作一番,也不是没有活路。” “哦?”于勇杰惊讶的望着他。 未曾想,这家伙竟然还还能攀上庞弘的线。 当即抄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讨好的笑道:“金大人……嘿嘿嘿……到时候别忘了拉小弟一把。” 金源别有深意的瞄了一眼他。 于勇杰了然,笑道:“金大人若是能救在下一命,必有重谢,日后定以大人马首是瞻。” “哈哈哈”,金源大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膀。 “好说,好说。” …… 几日后,太原城外。 金源和于勇杰率领山西各文武官员在城门口迎接。 周遭百姓大批的百姓也到此围观。 这些天以来,关于这位贾大人的传说,在山西已经流传了开来。 民间素来有对超出理解范畴的事,归结于鬼神之说的风气。 这三万打二十万的战绩,也在民间的口口相传之下,变得玄幻了起来。 现在的版本,已经夸张到了贾大人能呼风唤雨,随手招来了天河之水,淹死无数蛮军的程度。 随着版本的迭代更新,还不知道最终能变成什么模样。 当得知贾瓒即将到来后,百姓们争相前来,便是想要一睹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大人尊容。 想象中的大军并没有出现,官道上只有约两三千的骑兵。 金源与于勇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大军去哪了? 官道上,贾瓒一身华贵盔甲,身后一张枣红色披风,威风凛凛的骑着骏马走在最前头,模样很是拉风。 从长安赶来与他会合的李进忠,身穿一身湛青色袍服,跟在他的身边。 对于自己身上看起来相当浮夸的盔甲,贾瓒是抗拒的。 就这盔甲,看上去虽然很帅,却是实实在在的样子货,连活动都很不方便。 若是在战场上穿着这身,别说拎刀子砍人,能不被人砍死就不错了。 但无奈的是,李进忠坚持要让他穿上这身,说是对稳定山西民心有很大的好处。 贾瓒一想,倒是也对。 他现在都已经快被传成神仙了,现在正是宣传一波的大好时机。 若是再穿着原本一身刀痕、看上去很是破败的盔甲,在百姓心中崇高的形象不就破灭了吗。 对于外形,任何时候都必须看重。 君不见同是五虎上将,后世有人夸人的时候,会说阁下一袭美髯,忠义无双,犹如关羽再世,威猛无敌。 或是夸阁下相貌堂堂,如常山赵子龙般有勇有谋,一身是胆。 但若是换成三爷,就显得很是别扭。 阁下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如张飞再世一般? 虽说也是在夸人,但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还不是三爷的外形不如二爷和子龙。 在普罗大众的心目当中,真正的千古名将,个人武力和忠心不二自然是必不可少,但外貌也占了相当一部分比重。 果然,贾瓒这身骚包打扮一亮相,顿时引起了百姓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李进忠见了,心中更是得意,显然自己没有白费心机。 城门口,金源和于勇杰面面相觑,上前大礼参拜。 “下官金源”,“下官于勇杰” “携山西各司吏员、将官参见督抚大人。” 随着他们二人,身后的官员也都跟着跪下,连带着周围的百姓也跪了下去。 贾瓒扫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朝着周遭的百姓虚扶道:“诸位乡亲请起。” “多谢贾大人” 七嘴八舌的谢声传来,百姓们徐徐起身。 依旧跪在地上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很是尴尬。 贾瓒也未让他们跪多久,待百姓们都起身后,才冷声道:“你们也起来吧。” “多谢大人” 金源上前躬身道:“大人,行辕已经备下,请大人入城吧。” “嗯”,贾瓒点点头,目光在官员当中扫过,问道:“太原守城参将何在?” 众官员中没有一人出列。 他眉头一皱,正要再问,便有于勇杰上前禀告:“启禀大人,太原城守参将谢昆……额……已于城破之时,被东虏所杀。” 闻言,贾瓒微微愣怔,叹道:“此乃忠义之士。” 只凭身死殉国这一条,便足以担得起这一句称赞。 金源和于勇杰很是尴尬的对视一眼。 下面的人都能以死殉国,反倒是他们这两个长官还活蹦乱跳的。 贾瓒对身边的李进忠道:“传令下去,厚葬此义士,另,接手太原城防。” “是”,李进忠躬身应下。 金源和于成勇心中咯噔了一下。 连城防都接手,这是要搞事啊。 不过他们二人也不是过于担心。 一个是正二品的布政使,一个是正二品的指挥使。 贾瓒身为督抚,名义上有权利直接任免二人,但在实际操作当中,大梁还从未有过任何一任督抚,直接动用权力去任免这个级别官员。 哪怕他们犯了事,按照惯例,也是要押送京城,经过三司会审,由朝廷来决断他们生死。 只要等到了朝中,可以运作的余地就很多了。 大军入了城门,便把守各个城门,接管了城防。 贾瓒则是在金源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别院。 门口,墨竹正带着几个贾府的下人在此迎候。 “大人,此处乃是一富商的院子,在东胡南下之时,被此人贱卖,此园清幽雅致,高台厚榭,正是适合充为大人行辕所在。” 金源笑着朝贾瓒介绍,又朝他躬身一礼。 “几日前大人府上的下人来到了太原,被下官自作主张安置在了此处,还望大人恕罪。” 墨竹见到几人过来,上前喜道:“少爷” “不在京城待着,你来这做什么?”贾瓒蹙眉道。 墨竹笑嘻嘻的道:“还不是晴雯和巧儿,少爷大胜的消息传至京城,她们俩人便坐不住了,说少爷身边也没个伺候的,说什么也要过来。” 贾瓒一愣,哑然失笑的摇摇头。 “这俩丫头,真是……” 转头望向眼巴巴瞧着他的金源,吩咐道:“行了,你回吧,明日一早,让所有吏员、将官,在布政司衙门候着。” “是,大人”,金源心中战栗,脸上却陪笑着,徐徐告退。 带着墨竹入了园子,来到了后院,还未站定,便有香风袭来。 晴雯和巧儿两人不顾旁边还有墨竹,娇呼着扑了上来。 “二爷!” 墨竹立即转过身,默不作声的朝外院走去。 怀中抱着两个软香的娇躯,贾瓒胸中也燃起了几分火气。 这些日子光是顾着打仗的事,平时也接触不到女人,一忙起来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今猛然间娇躯在怀,便有些扛不住了。 低头望着怀中尚稍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儿,贾瓒无奈的叹了一声,强行压了下去。 松开两人,在小脑瓜上一人赏了个爆栗,拉着脸道:“不乖乖在京城待着,跑到兵荒马乱的山西来做什么?出了事怎么办?” 两女委屈的捂着脑瓜,乖巧的环抱住他的胳膊。 晴雯撅着小嘴道:“我们……想二爷了嘛。” 巧儿抬头望了他一眼,开始转移话题,嬉笑道:“二爷,这园子里有个好大的浴池,水已经烧好了,我们伺候二爷沐浴。” 贾瓒狐疑的望了她们一眼,见两人眼含春光,带着一丝迷离。 心中刚刚压下的火气,又升了上来。 第166章 动手 第二天一早。 贾瓒在两女的缠绕当中醒来,低头望去,顿时无奈的轻笑了下。 只见巧儿纤弱的身子乖巧的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均匀,恬静美好。 另一边晴雯的睡相就没这么好了,她手脚并用,整个人如八爪鱼一样缠在他的身上,红润的小嘴微微撅着,脑瓜靠在他的胸口,正在呼呼大睡。 怀中两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上,还带着些许的泪痕。 贾瓒暗骂了自己一声。 本来打算等几年再吃,却是未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也是昨晚在沐浴的时候,被这两个丫头撩拨出了真火,这才按捺不住。 不过昨夜他动作已经尽量的轻柔,倒也没有伤到她们。 在两人小脸儿上一人亲了一口,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 两女昨晚都累的不行,一直到他出了房门都还未醒过来。 园内除了她们俩,自然还有别的下人。 让他们打来热水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他把墨竹给叫了过来。 “我去衙门了,她们俩还在睡,不要去吵醒她们,去找几个婆子伺候着。” 墨竹顿时明了,笑着应了下来。 早饭后,神清气爽的贾瓒骑着马,朝着布政司衙门而去。 此时的衙门公堂内,已经站满了人,正围着中心处的金源和于勇杰,七嘴八舌的问着。 “大人,这位贾大人是要做什么?” “不会是要追责吧。” “追什么责,所谓法不责众,没了咱们,整个山西都得瘫痪,他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成?” “说的对” 东胡人南下的时候,跑得可不仅仅是金源和于勇杰。 两个长官都跑了,剩下的人可不得跟着跑。 当时整个太原的大小官吏基本都跑了。 金源站在人群中间,任由其他人如何说,也一言不发。 直到外头有衙役喊道:“山陕督抚贾大人到!!!” 公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各自低头列队站好。 贾瓒龙行虎步而来,穿过众人,坐到了上首正座之上。 “下官见过督抚大人。” 众官员大礼参拜。 “诸位起身吧” “谢大人” 待众人站定后,贾瓒目光开始在各人脸上一一扫过,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以他的五感,自是听到了方才众人的谈话。 心中暗暗发狠:“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法不责众,可笑至极。” 并未理会过多,他一拍惊堂木,喝道:“将人犯带上来!” 不一会儿,已然沦为阶下囚的崔元和马致被拖了上来,跪在堂中。 诸位官员中,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两人。 尤其是与他们二人有过利益往来的,无比心中惊骇,往旁边缩了缩身子,生怕被他们俩认出来。 贾瓒四周观望了一番,冷笑道:“他二人的身份,就不用本官介绍了吧。” 众官员心中战栗,唯唯诺诺的不敢吱声。 案台后,贾瓒站起身来,面色阴沉的喝道:“此二人连同晋地多家豪商,勾结东虏,资助叛军,致使晋地大乱,图谋不轨,证据确凿无误,实乃罪孽深重之辈,十恶不赦之人。” 堂内官员当中,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些事,有的甚至本身就是此事的执行者。 此时见贾瓒将所有事情曝在阳光之下,心中更是恐惧。 贾瓒垂眸望了一眼跪伏在地上的二人,继续道:“然,此二人紧要关头幡然醒悟,协助本官剿灭东虏,有功于朝廷,又主动向本官投案,将所犯之罪孽和盘托出。” “此二人本应满门抄斩,以平民怨,打念在二人有戴罪立功之举,本官从轻发落,只诛首恶。” 他望着堂内众官员,喝道:“崔、马两家家产充公,解散家中仆役,崔元马致二人斩立决,凡两家之人有损伤人命者,皆斩,另有不法者,移送太原府查办。” 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的崔元和马致,也不敢有更多反抗,齐声呼道:“多谢大人开恩。” 两家皆是大族,虽然在山西横行多年,但子弟中有过杀人之举的毕竟还是少数。 他们两人是死了,但起码不至于被灭族。 有衙役进来将二人拖了下去,等候问斩。 处理了这两人,贾瓒又望向了各官员,冷声道:“本官欲将剩余不法之徒一网打尽,诸位以为如何?” 众官员对视了一眼,心知这位贾大人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之前的王子腾虽说也是为了晋商而来,但为人贪婪,又瞻前顾后,以至于耽搁了许久也未建功。 如今这位贾大人倒是雷厉风行至极,昨晚刚到太原,今日便要直接摊牌。 有一参政战战兢兢的出列,试探道:“启禀大人,晋地豪商盘根错节,牵扯甚大,要动他们,怕是不太好办……” “不太好办?”贾瓒冷笑道:“既然你们不好办,那就别办了。” 众人心中一紧,后襟瞬间被冷汗浸湿。 便听贾瓒喝道:“山西布政使金源,山西都指挥使于勇杰何在。” 两人本以为今日只动下面的这些人,到不了他们头上。 正老神在在的看戏,却未想到,贾瓒第一个开刀的竟然就是他们。 心中骇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列。 “在” 贾瓒扫视二人,冷笑道:“东虏南侵,你二人分为山西军政最高长官,却弃城而去,徒留城内百姓,为东虏所荼毒,你们该当何罪?” “大人!”金源面无血色的大吼道:“下官是有苦衷的。” “是是,大人,下官也是有苦衷的”,于勇杰也跟着大喊。 但贾瓒却是连理都不理,挥挥手道:“本官懒得听你们狡辩,你们的苦衷,还是去下面和阎君诉说吧。” 接着大喝道:“来呀,摘去两人乌纱帽,扒下两人官服,押入大牢,以待问斩。” 布政司的衙役们也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突然间自己家大人便要被斩了? 但他们也不敢抗命,立即围了上来。 两人大惊失色,金源破口大骂道:“本官是朝廷命官,位居二品,贾瓒,你无权拿我!” 衙役们一看,立即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呵呵呵”,贾瓒轻笑了几声,道:“本官乃陛下亲自任命山陕督抚,总揽二省一切军政,自是有权拿你。” 扭头望向站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的衙役,大喝道:“愣着干嘛?如此止步不前,尔等想抗命不成?” 衙役们面面相觑,最终咬咬牙,朝着两人拱手一礼:“二位大人,小的得罪了。” 七八个衙役上去就把两人帽子打落在地,又伸手粗暴的扒下两人官服,在他们的叫骂声中,把两人给拖了出去。 山西军、政最高长官被拿下后,贾瓒又扭头望向站在堂中瑟瑟发抖的其余官员。 冷笑道:“现在,轮到你们了。” 也无怪先前他们有恃无恐,这些人来自于山西所有的部门,是山西能够运行的基础。 的确如他们所说,没了他们,山西一定会瘫痪。 但是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先后经过叛乱和东胡军肆虐,整个山西的社会体系已经彻底崩溃,陷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 都到了这种程度,便是再瘫痪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167章 结党 锐利至极的眼神扫过众人。 贾瓒伸手入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道:“首恶已除,却还有从犯,此名单乃崔、马二人提供,所记者皆是与其有利益往来之官员,凡是念到之人,皆革官去职,押入大牢,以待进一步审讯。” 有书吏上前双手接过名册,望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诸位同僚,心中很是庆幸的捏了把汗。 他区区一介书吏,地位低下,晋商看不上他,平时看着这些同僚吃香喝辣风光无限,只能眼巴巴偷偷的羡慕。 却没想到,说出事就出事。 所以说,人呐,还是得稳点好,不然有命挣钱,可不一定有命花。 他摊开名册,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山西布政司左参政周青、右参政段格” “山西布政司右参议徐舒” “太原府知府韩沛” “山西布政司经历宋洛、检校向开、理问狄正奇。”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副按察使……” “山西都指挥使司……” 每念到一人,其便失了骨头一般软倒在地,另有衙役上前摘下他的冠服。 更有甚者,软倒在地后,地上便湿了一片,传出一股腥臊难闻的味道。 很快,名单宣讲完毕。 此时公堂之内还能站着的,不过寥寥数人。 只是晋商之案便牵扯如此之众,晋地官场之黑暗,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贾瓒望着众人,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把两个十分重要的人给忘了。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苏元进,还有一个山西巡抚聂杭。 大梁的地方权力讲究一个政、军、刑三权并立,政务归布政司负责,军务由都指挥司过问,最后一个刑罚,则是有提刑按察使司。 名义上三个衙门之间互不统属,但实际实施过程中,布政司有权过问提刑按察使司的事务,但无权过问军政。 至于巡抚,这个官职并不属于常设官职,其是由皇帝在朝中大臣中任命,派遣至地方巡视军政、民政,对辖区内政军事务皆有一定的管辖权,权利结构类似于督抚。 但与权势滔天的督抚不同,巡抚本职乃是巡视,虽有管辖权,却不能参与过深,且并没有直接任免官员的权利,发现问题只能上报,交由朝廷决断,权利远不如督抚。 作为山西官场的四巨头,这两人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显得很是奇怪。 他扭头问向旁边的书吏:“巡抚聂杭与按察使苏元进何在?” 书吏面色忽然变得很是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绷紧了脸道:“回禀大人,苏大人他……在东胡人入城之时,领着全家躲进了地窖里,这才逃过一劫,但……苏大人运气不大好,以为东胡人走了,出来查探情况时,被东胡人发现,受了些伤……” “至于聂大人,额……他自东胡南下之时便已然不知去向,至今无归。” 贾瓒微微蹙眉。 这个苏元进受伤了在家休想他还能理解,但聂杭一个大活人就此人间蒸发,是不是有些过于诡异了? “聂杭亲眷何在?” “回大人话,聂家上下皆已人去楼空。” 竟然连家里人都走了,贾瓒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本能的感觉,这个聂杭有问题。 稍微思量了一下,便将此事搁置,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朝着下面的官员道:“所有提及之人,皆押送大牢,家产一律查封,以待后续判决,其职权交由副手暂时接任。” 大梁官场冗员极其严重。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地方上每个衙门的堂官,都豪横的配置了副手。 一些职权重要的官员,甚至还配有一整个秘书团,以此来安置那些无处可去的读书人。 但即便如此,长安依旧有数量众多的侯官在等着。 大梁财政年年赤字,除了天灾人祸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出在了臃肿低效的官僚机构上。 这回一口气几乎将整个山西官场一网打尽,一下子空出了这么多的位子,这些副手们定会喜笑颜开。 虽说副手匆忙接任,一定会面临一段时间的手忙脚乱,对整个山西的重建工作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但要不了多久,待熟悉了业务之后,也就步入了正轨。 期间若是还有人敢乱来,大不了再撤换就是,反正后面有的是人在等着。 大权在握,整个晋地贾瓒完全是予取予求,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所有犯官们都被押了下去,幸存下来的官员都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 后面贾瓒又接见诸多将要主持工作的副职,交代了诸多事项,警告了一些不能触及的问题。 直到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太原虽然刚刚经过了兵乱,路上行人并不算多,但至少也已经有店铺开门做生意了,街上也零零散散的有小贩出现。 随着战争的结束,秩序正在慢慢的恢复,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贾瓒骑着马往行辕走,望着逐渐恢复生机的街道,心中多出了几分的期许。 想要达成最终的目标,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可不行。 整个山陕二省,便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根据地。 别看这二省又是兵乱又是灾荒,实际上这里可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富庶地区。 在背靠九边几十万大军的情况下,光是军需经济就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而且晋商之名响彻天下,靠的可不是最大的那八家,靠的是数不清的中小型商号。 因此,整个晋地的商业活动极其活跃。 更不用说此处距离长安都城不远,依旧属于京畿地区的辐射范围之内。 重重好处叠加,造就了晋地仅次于江南的富裕程度,稳坐天下第二把交椅。 只要把晋地牢牢控制在手里,待拨乱反正,革除弊政之后,他便有了稳定的兵源和财力渠道。 想要做到这一点,对晋地官场进行大规模的清洗,是极其有必要的。 趁着现在还坐在山陕督抚的位子上,先不论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 反正现在他手里握着通敌的大棒,他便是大开杀戒,别人除了背地里骂一骂,表面上也得捏着鼻子夸他杀的好,为民除害。 至于朝中弹劾之类的,完全不疼不痒。 此战过后,他金身已成,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在他公然造反之前,谁也拿他没办法。 大梁官场讲究一个出身,后面经他的手被推上来的人,不论他想与不想,都不得不坐上他这条船,被外人视为是他的人。 再加上原本晋党的那批人,从朝堂到地方,便形成了一个以贾瓒为核心的全新党派。 这个党派不再是以前单纯的晋党,名义上是永安帝一系,但实际控制人是贾瓒。 第168章 薛家到来 一路回到了行辕。 刚一进到后院,便瞧见晴雯正抱着一堆的新衣裳,步履蹒跚的朝着后房走。 瞧见他进来了,顿时小脸儿一红,羞赧的扭着水蛇腰小跑进了屋,看的人很是好笑。 进了屋,便瞧见晴雯和巧儿一起坐在绣床上,两人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贾瓒也不理会她们,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桌前,拿起今日下人们送来的邸报看了起来。 前些日子他行军在外,自然收不着邸报,除了自己前线的战事以外,其余一无所知,需要抓紧时间补一补。 两女见他也不说话,互相看了看,便缓缓的起身,艰难的挪动着脚步,上前给他倒茶。 贾瓒冲她们笑了下,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休息一会儿吧。” 两女小脸更红了,却也坚持要在旁边伺候。 见她二人这般,贾瓒也就听之任之,继续翻看邸报。 喝着茶看着报,身边还有两个千娇百媚的小婢女伺候,倒也显得惬意。 邸报上的消息,永安帝已经与太上皇返回了长安,受兵乱影响的关内百姓,也都陆陆续续的返回。 让贾瓒意外的是,上面还有他因功被封为长平侯的消息。 自己被封侯,自己却不知道,反倒是从邸报上知道了。 这也难怪,他一直领兵在外,期间连入城都没有过,居无定所之下,朝廷便是想要将消息传给他,也找不着他的人。 幸好他现在已经入驻太原,想来不久之后,他长平侯的印绶与袍服也该送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陕西那边的乱匪,在满天飞的带领下,几次冲击萧关,均被靖忠侯史鼎给打了回去。 萧关在史鼎的把守之下,大有一副任由乱匪如何冲击,我自巍然不动的气魄。 与此同时,在太原城门处,薛家的运粮车队也已经抵达。 护城河边上,薛蟠抬起脑袋瞧向城门上的“太原”二字,摸了把脑门上不存在的汗珠,感慨道:“真他娘的不容易,终于是到了。” 自薛姨妈一声令下,薛家开始全力从江南筹措粮食,经水路迅速运往洛阳,再由他带着自己妹妹和车队从洛阳出发。 一路之艰难,远超他启程之时的预想。 山西刚刚经过战乱,灾民乱匪横行,虽说高顺已经剿灭了不少叛军,恢复了一定的秩序,但也不是说就此便能平静。 快要饿死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没有吃的,灾民随时可以转换为叛军,一旦朝廷兵马到来,叛军也可以转化为灾民,相当让人头疼。 因此,薛家车队满载粮食而来,可想而知会遇到什么情况。 这一路上被抢了没有十回也有八回。 幸好薛宝钗提前留了个心眼儿,在出发之前便雇佣了大量的人手护卫。 否则,别说运粮到太原,他们一行人能活着过来就已经不错。 车厢内传来了宝钗甜美的嗓音。 “哥哥,别瞧了,进城吧。” “哦,走吧”,薛蟠拍拍身边的下人。 车队通过护城河,朝着城门而去。 把守城门的是折冲军的士卒。 他们一眼瞧见车队运的竟然是粮食,顿时大吃一惊,惊奇的望着为首的薛蟠。 在这个混乱的时间点,别说粮食,便是一般的商队也不敢随意的行商。 这伙人的胆子可真的大。 略微感叹了下,折冲军士卒也未难为他们,交过必须的入城税后,便放他们过去了。 这时,薛蟠却搓着手走了过来,笑着对士卒问道:“这位兄弟,听说贾瓒贾大人已经到了太原,不知他现在行辕在何处?” 那士卒脸色一变,怒目圆睁的喝道:“你私自打听我家大人住所,是想行不轨之事?” 周围忙别的事情的士卒一听,顿时放下手头上的事,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有的甚至已经把兵刃给抽了出来。 薛蟠见大事不妙,连忙摆手,大声解释:“不不不,别误会,大家自己人,我是贾大人的族亲,贾大人是我兄长,我姓薛,是要去府上拜会的。” “族亲?”士卒狐疑的瞧了他几眼。 我家大人英明神武,气度非常,怎么会有这般猥琐胆小的族亲。 这时,在马车里的宝钗开口了。 “这位兄弟,我家姓薛,荣国府贾政老爷是我姨父,的确是贾大人族亲,此番前来太原便是要拜会贾大人的。” 见是个女人出声,且说的有鼻子有眼,士卒也就半信半疑。 让旁边几个兄弟替自己看守一会儿,他带了几个人亲自领着薛家车队前往行辕。 车队在太原城中穿行。 车上载的大包大包的粮食,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 若不是眼看着前头有兵丁护送,怕不是要引起哄抢。 薛蟠走在队伍前头,未走多远,便见有大批的衙役,正押着不少男男女女集中前往一处地点。 他很是疑惑,便开口问向带路的士卒。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呀”,士卒望向那些人,脸上浮现出不屑之色。 “一群贪赃枉法的官员,被我家大人拿下入狱,家产被充公,这些人都是他们的家眷,现在还未正式判决,被从家里押出来集中管制,待判卷下来之后,再决定他们的去处。” “这样啊”,薛蟠望着他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些人个个绫罗绸缎,衣着讲究,明显家里做官的人级别不低。 如今随着贾瓒一声令下,再也不复往日的体面,被人像是牲畜一般从家里赶出来押往他处,狼狈至极、 虽然早已知晓了贾瓒如今权势滔天,但如今亲眼目睹之下,还是让他对现在的贾瓒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心中更是期待妹妹能与贾瓒结合。 薛家只要有了这么个靠山,以后还有谁敢打自己家主意? 车厢之内,宝钗偷偷掀开一角车帘,也在观瞧着那些被押送的人。 虽是与薛蟠一般,也在惊叹于贾瓒的权势,但更多的,还是满满的期待与羞赧。 多日不见他,宝钗的思念之情愈发强烈。 想着想着,身上不由得又开始燥热了起来。 宝钗回神,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行放空思绪,燥热感这才慢慢的退去。 第169章 相谈 行辕后房之中,贾瓒正在瞧着邸报。 忽然房外墨竹唤了一声。 “少爷,薛家少爷和小姐带着车队来了。” 贾瓒抬起头,微微蹙眉。 薛宝钗和薛蟠?他们来做什么? 忽然想起,前些天薛宝钗曾和自己讲起过,运粮食到山西发卖的事情。 顿时恍然,让墨竹去将二人请去花厅。 他起身正要往外走,坐在他旁边的晴雯和巧儿也站起身来。 贾瓒轻笑了下,按住两人香肩。 “你们不用在旁伺候了,府上还有别人呢,在房里好好休息。” “嗯”,巧儿乖巧的点点头。 在两人柔滑的脸蛋上摸了一把,贾瓒轻笑着前往花厅。 等他到的时候,薛家兄妹已经在此等候了。 见他进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兄长” “见过瓒哥哥” 贾瓒随意的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薛蟠顿时喜笑颜开,宝钗的脸蛋儿也有些发烫。 莫名其妙的瞧了两人一眼,贾瓒心中疑惑。 他只是客气了一番,这俩人是怎么了? 落座之后,薛蟠说明了此番来意,询问了一番在太原发卖粮食的事项,对于宝钗的事,他并未提及。 早在来之前,薛姨妈便对他三令九申。 你妹妹的事,你不能多嘴,一切都让你妹妹自己做主。 早已被警告过的薛蟠,自然不敢多嘴。 贾瓒的想法, 与先前一样。 他们要在山西卖粮,他是呈欢迎态度的,只是对于卖给平民百姓的粮食,一定不能涨价。 宝钗听到他的想法之后,略微思量了一番,纤细的柳叶眉微微皱了下,开口问道:“瓒哥哥,若是我们平价卖粮,那些高价买了粮食的人,会不会有些许微词?” 听到她的发问,贾瓒也微微一愣。 他光想着不能让百姓吃亏,倒是没有考虑薛家。 那些高价从他们手里买粮食的,若是看到他们竟然把粮食便宜好几倍卖给百姓,一定会对薛家产生怨念。 都是出来做生意的,薛家自然不想平白得罪人。 不过这个问题也好解决,贾瓒开口道:“我可以让你们由督抚衙门的名义卖粮与百姓,所得钱财都归你们,我分文不取。” “这……兄长岂不是亏了?”薛蟠犹豫的说道。 他虽然脑子转的慢,却也知道,官场上没人会平白无故帮忙。 不由得望向自己妹妹,顿时眼光一亮。 难道兄长早就对妹妹有意思?以此来亲近亲近? 宝钗不用看便知道她哥哥在想什么,强忍要揍他的冲动,婉约的起身朝贾瓒屈膝一礼。 “那就多谢瓒哥哥了。” “不必如此,我反倒还要谢谢你们”,贾瓒轻笑着摆摆手。 “晋地历经大旱与蝗灾,本就缺粮,如今又有战乱,你们此时运粮进来,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听这般说,宝钗也回想起了来的时候,所见灾民惨状,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很是不好受。 她生在薛家这等大户人家,常年又都在后宅,极少出门。 幸存者偏差之下,哪怕知道外头的百姓生计艰难,却也没个具体的印象。 如今北上山西,一路所见所闻,着实让她眼界大开。 他们虽运粮过来,但毕竟能力有限,别说山西,便是供给太原城都远远不够。 整个山西,乃至于整个晋地,还有无数饥饿的百姓无米下锅。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俏脸上满是忧虑之色,开口问道:“晋地如今这副局面,不知瓒哥哥可有应对之法。” “呵呵呵,自然是有得”,贾瓒轻轻一笑。 难得有个对国事感兴趣的人,他也有心多说上一些。 “晋地缺粮,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我朝初立之时,便开始在各地兴建粮仓,丰时收粮,灾时放粮,以晋地二省共计一十八处粮仓来看,完全有能力赈济灾民。” “但这些粮食,早就被看守自盗,倒卖给了别人,所以才造成如今这般混乱局面。” 宝钗惊讶的张开了红润的小嘴。 她虽然聪慧,年纪毕竟还小,对人心的黑暗了解不深,全然以为如今晋地饥荒遍地是天灾所致,竟未想到竟然是人为的。 便见贾瓒目光透出幽幽的冷意,继续道:“这些有胆子接手官粮的商人,便是那些不法晋商。” “他们除了倒卖官粮,还欺压百姓,掠夺土地,暗中扶持叛军,甚至投靠了东胡。” “晋地如今变成了这般局面,这帮人逃脱不了干系。” 宝钗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同是行商过活的家族,她对晋商所做的事更有感触,这帮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 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些人,瓒哥哥打算如何处置?” 哪怕心地善良,她也忍不住想要让贾瓒处死这些无法无天之徒。 贾瓒笑道:“那自然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早在返回太原之前,我便将麾下骑兵分为数股,我自己带了一部分回了太原,剩下的,已经奔赴山西各地,前去抓捕查封所有晋商,想来要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被押送至太原了。” “这些人在晋地盘踞百年之久,钱财自是无数,粮食更是不缺。” “只要拿下了他们,山西困局便可自解。” 宝钗这才点点头,玉容上松快了许多,展颜笑道:“原来瓒哥哥早有预备。” “那是自然”,贾瓒轻笑了几声。 坐在一旁插不上嘴的薛蟠,这时才适时的送上马屁:“兄长英明神武,谋而后定,小弟佩服。” 贾瓒无奈一笑,冲他摆摆手。 聊完了这些,贾瓒这才想起来问问家里的事。 “我走后,家中可曾安好?” 宝钗笑道:“一切安好,倒是瓒哥哥受封长平侯,着实让老太太高兴了好一阵。” 提起了这个,她便有些心驰神往,望向贾瓒的目光,又多出了几分的迷离。 从大梁往上数,又有几人能在贾瓒这般年纪,便立下如此功勋。 一个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让人不禁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之后,厅内三人便开始闲聊了起来。 说着说着,薛蟠脑子一浑,脱口而出。 “兄长,我等此番前来,除了卖粮,还有另一件事要事要与兄长商议。” “哦?文龙但讲无妨”,贾瓒刚端起茶碗,听到他的话又放了回去。 薛蟠搓着手,笑容满面的道:“兄长,我妹妹她……” “哥哥!!!” 还未讲完,宝钗立即失态的大喝一声,打断了他。 接着她便起身对贾瓒一礼:“瓒哥哥,我哥哥他又犯浑了,今日就这样吧,我们一路北上,甚是疲惫,便不打搅了。” 说罢便上前抓着薛蟠的衣袖飞快的往外走。 贾瓒见状,连忙起身道:“我已经命墨竹给你们备了房间,让下人们带你们过去就好。” 厅外已经不见薛家兄妹的人影,只听见宝钗的声音传来。 “多谢瓒哥哥。” 花厅中,贾瓒莫名其妙的捏着下巴。 这兄妹俩是搞哪一出? 第170章 天下竟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两兄妹来到贾瓒为他们准备的住处。 进了门,宝钗便立即让香菱关上房门,拉着薛蟠坐在桌旁,也不讲话,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薛蟠被她瞧的心里发毛,只能借着喝茶别过去身子。 不一会儿,却见耳畔传来了阵阵泣声。 扭头一瞧,便见宝钗红着眼圈儿,用手帕抹着眼泪,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薛蟠只觉得自己脑子都炸了。 他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自己母亲和妹妹掉眼泪。 连忙放下茶碗,双手合十低声下气的道歉:“好妹妹,我错了,哥哥我错了,我不该脑子犯浑,跟兄长说那般话。” 宝钗抹着眼泪,抽泣的道:“临行前妈就说过……让你不要多嘴……你今日不分场合的对瓒哥哥说那话……若是瓒哥哥没那般心思……你让我如何做人?” 薛蟠手忙脚乱的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夺过帕子给妹妹擦眼泪,满是歉意的道:“好妹妹,哥哥错了,以后都听你的,我绝对不再多嘴。” “真的?”宝钗瞪着他道:“你若是再犯呢?” “我……我……”,薛蟠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赌咒。 眼珠子一转便转到了旁边站着的香菱身上,立时道:“我若再犯,便在街上被人活活打死。” “好了,我知道了”,宝钗止住了眼泪,立即打断了他。 虽然恼他,却也未到让他去死的程度。 见妹妹不哭了,薛蟠这才松了口气,坐回到了凳子上。 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想了下,忍不住又问道:“妹妹呀,你打算……何时与兄长摊牌?” 宝钗这些天连续被薛蟠在跟前念叨,也不再羞于此事。 闻言幽幽一叹,道:“我也不知,总是要先知道瓒哥哥对我有没有那般心思,否则贸然开口之下,又将我薛家置于何地?” 这事她总是需要先试探贾瓒一番,然后等着他先开口。 不然堂堂薛家大小姐给他当侧室,先是自我矮了一截,若是再先提出此事,倒显得薛家有多低贱一样。 这也是薛家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薛蟠不是很懂这些,索性也不再去想。 兄妹二人在房中坐了一会,薛蟠瞌睡连连,疲劳涌上心头,再也支撑不住,便要起身回房休息。 正当这时,外头有婆子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 入房后,婆子屈膝一礼,道:“禀公子小姐,二爷想着两位远道而来,应是还未用过午饭,便特地遣奴婢送了些过来,二位用上一些再休息也不迟。” “瓒哥哥有心了,多谢这位姐姐”,宝钗起身一礼。 婆子连连摆手:“使不得,奴婢担不起小姐一礼。” 丫鬟们提着食盒,取出饭菜摆在桌上。 摆好后,婆子便和丫鬟告退。 兄妹二人闻着饭菜香味,也觉得有些饿了。 这些天在路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只能啃干粮。 宝钗和她的丫鬟们都是女眷,待遇要略微好上一些,但也有限。 “兄长真好,百忙之中还不忘了咱们”,薛蟠嬉笑一声,抄起筷子便开吃。 宝钗心中也有一丝甜意,拿起筷子也吃喝起来,举止优雅恬静,细嚼慢咽,与薛蟠大相径庭。 吃饱喝足之后,薛蟠回房睡觉。 莺儿和香菱上前帮宝钗换上寝衣,取下簪钗,服侍她到床上躺好。 正当宝钗要睡下之时,不经意间望见香菱,忽的柳眉一凝。 这丫头,怎么猛然瞧上去,竟与秦姐姐有几分相像?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宝钗越瞧越像。 尤其是眉眼与面部轮廓,不说十分,也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与美艳大气的秦可卿不同,香菱整体偏向于小家碧玉一些,加上平时净低着头,也不爱说话,这才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 天下竟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香菱刚给宝钗盖上锦被,也要去休息之时,却瞧见宝钗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她疑惑的低头瞧了瞧,自己衣着打扮也没什么问题呀。 宝钗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凝视着她,樱唇轻启道:“香菱,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虽说天下之人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远的不说,就是贾瓒身边的丫鬟晴雯,长得便与林妹妹有几分相似。 可香菱与秦可卿的相似程度远超晴雯于黛玉,不由得让宝钗怀疑起了香菱的身世。 听到她这般问话,香菱先是一愣,两道柳叶弯眉微微凝起,俏脸上露出悲苦之色,樱唇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轻轻的摇头。 她明显是记得什么,只是不愿诉说。 宝钗掀开锦被,晶莹的双足搭在床下踏板上,伸手揽住香菱纤细的肩膀,柔声道:“你不用害怕,记得什么便说什么,说不定,我还能替你找到你的生身父母呢。” 一听到生身父母几个字,香菱娇躯顿时猛地一颤,两行热泪奔涌而出,神情有些激动的望向宝钗。 “姑娘,这……真的吗?” 宝钗柔笑的点点头,伸手在她头上轻轻的抚摸着。 “莫要哭了,把你记得的事都与我说吧。” 香菱不断的抽泣着,拿手绢擦了擦眼泪,这才缓缓诉说她小时候的事。 打从她记事起,便跟着一个男人长大,那人让她管自己叫爹,但是香菱知道,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父亲。 那男人爱喝酒,且脾气暴躁,一喝醉酒便毫无理由的打骂她,也不让她出门,动不动就扬言要把她卖了。 在这种环境当中长大,自然也就养成了她胆小敏感,谨小慎微的性格。 后来男人果真将他卖了,引出了薛蟠为了抢她,致使家丁将买她的人打死,闹出了人命,薛家举家北迁之事。 在眼泪之中讲述完自己的经历,宝钗很是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轻轻的安抚。 良久,香菱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 这时,宝钗才开口问道:“既然你记事起,便是跟着那人长大,又是如何确定那人不是你生父?” 香菱揉了揉红肿的眼眶,俏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低声道:“我……我模糊的记得,我家是在一处大宅子,我有生身父母,还有……烟花……” “只是……我不记得我家在哪……也不记得我爹娘长相……” 宝钗凝思一番,又问道:“你可曾记得,小时候有过乘船坐车的经历?” 香菱想了一会,咬着樱唇摇摇头。 这就不对了,宝钗微微皱眉。 香菱是典型的吴地口音,秦可卿一家却是货真价实的关中人,这可对不上。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没什么头绪,便轻轻抚摸了下香菱的头发,道:“你的身世与我所想有些出入,不过不怕,咱们去找瓒哥哥,说不定他能知晓些什么。” 秦可卿是贾瓒的妻子,若她真的有失散的妹妹,贾瓒一定知道。 香菱微微一愣,这事关瓒二爷什么事? 来不及细想,见宝钗已经站起身来,便慌忙的替她更衣。 第171章 规划 却说贾瓒这边。 午饭过后,府上便迎来了一位客人。 山西提刑按察使苏元进。 现在整个山西官场上层几乎全军覆没,就剩他最后一个独苗。 他很慌,哪里还有心思躺在床上养病,赶紧硬撑着过来拜会贾瓒。 花厅之中,贾瓒端坐于主坐之上,厅中一身形消瘦、面无血色的中年男子,正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艰难的对他躬身行礼。 “下官见过督抚大人。” “不必多礼,坐”,贾瓒伸手示意。 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哪知苏元进听到让他坐的时候,便面露难色。 贾瓒微微皱眉,望向他的目光慢慢的幽冷了起来。 怎么?连坐都不肯,这是不给我面子? 苏进元支支吾吾的不肯出声,他身边年轻人替他回答道:“禀告大人……额……我父亲他……被东虏伤了股部……所以……” 见是这般情况,贾瓒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怪不得衙门里书吏提到他的时候,面露古怪之色,感情是屁股上被人砍了一刀。 根据崔元和马致的供述来看,这个苏进元并未参与到与晋商集团同流合污当中去。 虽与金源、于勇杰、聂杭三人并列为山西官场四巨头,但他的存在感相当的低,基本是金源的应声筒,谁也不得罪,也不掺和任何事。 据此判断,此人有一定底线,却又极善于明哲保身,是个相当圆滑的官场老油子。 要想在山西大刀阔斧的改革,总是需要找个人出来稳定一下下面人的心,这个苏进元便是最好的人选。 为人虽然油了一些,却也不是个彻底的坏人,属于可以争取的对象。 客人坐都坐不了,贾瓒自然也不好高高在上的坐着,显得自己极其无礼傲慢,便起身道:“苏大人既然行动不便,为何不在家中养伤?” 苏进元陪笑着拱手道:“大人神威无敌,大破东虏,下官心向往之,入城之际未能亲自到场迎接,心中愧疚不已,今日伤势好了一些,便赶紧过来拜会大人,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他被自己儿子搀扶着,身体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哪里哪里”,贾瓒笑着摆摆手。 说罢目光又在两人之间瞧了下,无奈的道:“苏大人,见也见了,你身体不大好,今日就到这吧,改日我再过府拜会。” 本来瞧见他来,打算问问关于聂杭的事。 但瞧他这副虚弱的模样,还问个什么,万一这家伙伤势复发,再死他这。 他明白苏进元是害怕自己对他下手,这才着急忙慌的过来拜会。 但既然说了,过几日亲自去他府上,便已经释放出了善意的信号,他应该听的出来。 果然,苏进元一听这话,与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不同,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拱拱手:“多谢大人体恤,下官便不打扰了,告退。” “嗯,墨竹送客”,贾瓒笑着还礼。 站在一旁的墨竹,立即上前帮忙扶着苏进元出去。 等他走后,贾瓒起身前往后院书房。 案几上,放着下面的人送来的消息,他坐在椅子上翻开查看。 高顺已经领着三卫人马,基本将山西南部的乱匪横扫一空,北部的叛军也早已被东胡军击溃,山西已经基本平定,剩下的都是些半灾民半乱匪的百姓。 对于这些人,光是靠武力是不够的,还需要有政策去引导。 至于陕西那边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 与一盘散沙的山西叛军不同,整个陕西所有叛军,都听命于满天飞,有了明确的头目,发展的速度便是山西望尘莫及的存在。 自晋地大乱至今,短短的时间内,叛军规模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余万,对外更是号称百万大军。 在满天飞的带领下,整个陕西都乱成了一锅粥,叛军四处攻城掠地,破城杀官,官兵节节败退,混乱至极。 北边的延绥、宁夏、甘肃三镇,对草原部落的攻势疲于应对,别说南下剿匪,满天飞不去背刺,他们就已经烧高香了。 现在陕西首府平凉府已经被攻陷,陕西巡抚与布政使在城破之前,便脚底抹油,带着一众陕西官员逃回了长安。 满天飞几次三番想要南下进攻关中,但萧关有史鼎守着,硬生生靠着手里的几千禁兵扛住了前几波。 后面朝廷又加派了不少人手过去,始终未能让叛军进入关内。 眼见南下没有希望之后,满天飞便开始集中兵力进攻九边军镇之一的陕西镇。 总之,相比于如今山西的基本平静,陕西那边打的可是相当的热闹。 简单分析了一下局势,贾瓒便提笔给高顺下达命令,让他带着三卫从碛口渡口渡过黄河,直插叛军侧翼,顺便捎带手把陕西的几家晋商也给灭了。 手底下有个能正经带兵的将领就是好,若是没有高顺,他还得亲自带着人往陕西跑一趟。 叫来墨竹,把信函交给他,让他送去驻扎在城内的斥候营。 给高顺下了命令后,贾瓒又另外摊开纸张,开始给布政司衙门布置任务。 无论是哪个时代的政权,最重要的事,便是让百姓能填饱肚子,没有之一。 由于兵乱的原因,山西原本应该已经播种了的土地,现在却全部撂荒。 此事若不好好处理,明年山西便要绝收,到时想都不用想,晋地又会爆发新一轮的叛军。 毛笔吸满了墨汁,贾瓒在空白的文书上书写起来: “晋人连遭旱、蝗、贼乱、兵革,百姓流离无宁,其间既有天灾,而亦有人祸。 其害大者,则崔、马二家为首之不法晋商,侵地抄掠,官无所恃。 今山西晋商既多落网,其余亦力逮,受赃满者悉公,其后倚略清,思继者可为戒。 民之食天,兵已大播晋粟。 念晋以今为状,督抚府治之,乃阅晋商所得者,皆散还原主,无主则发民于无地,种则督抚署发之。 又念去岁以来旱,督抚衙门定,募全力,广修水利,以备自害。 凡应招夫,日所需粮,皆有督抚署供,别月发银钱,亦督抚衙门领之。 训曰:凡人所作署皆不可限通谷种、水置之利。 督抚衙门,董组赴四方,经见之,皆以叛逆罪置极刑,望百官之所司备重。” 书房之内,贾瓒正沉浸书写之中,倒是未曾发觉,房门外两个俏丽少女悄然而至。 静静的望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宝钗美目之中光彩连连。 二十岁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很大,平常男子在这般年纪,有的还在家中秉烛苦读,有的在长辈的教导之下学习谋生之道。 但贾瓒在这个年纪,却已经是名扬天下的长平侯,更是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不禁令她感慨,这般出众人物,放眼史书又能有几人。 这么一想,与他为妾,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第172章 谁干的不好谁去死,再简单不过 写完之后,贾瓒仔细核查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正要唤墨竹进来。 一抬头,却见门口一抹倩影。 定睛一瞧,便见宝钗一身赭黄绣花褙子,里衬白色里衣,下穿黝绿褶裙,鬓影衣香,仙姿佚貌,手持一柄绣有梅花的圆扇,正凝瞩不转的望着自己 身后带着一个低着脑袋的小丫鬟,瞧不清楚容貌。 贾瓒疑惑道:“妹妹不去休息,来我这里作甚?” 宝钗猛地回神,玉颊浮上红霞,眼底藏羞的微微低头,不敢与他对视,轻声道:“是有件小事要麻烦瓒哥哥。” “哦?进来坐吧”,贾瓒伸手示意。 主仆二人进来,宝钗在椅子上坐下,却并未立即发问,而是好奇的道:“瓒哥哥方才全神贯注,不知在写些什么?” “呵呵,一些关于晋地重建与治理规划”,贾瓒轻笑道。 宝钗美目之中光彩射人,轻声道:“不知可否让小妹一观?” 贾瓒微微一愣,不知她为何发出这般请求。 见自己有些失礼,宝钗立即反应过来,轻声致歉。 “是妹妹唐突了,这般公函,哪里是我这小女子能瞧的。” 贾瓒面色古怪,这话听起来怎么有股子婊里婊气。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让她瞧瞧也无妨。 “妹妹言重了。” 宝钗轻笑了下,徐徐起身,走到案后,拾起文书仔细观瞧。 瞧着瞧着,两道秀眉不由得微微凝起,轻声道:“哥哥这封文书,写的倒是详细,可是执行难度,是否有些过于的大了?” 别的不说,就光是分地给灾民,她便能想出无数种钻空子的办法。 这封文书在她看来,着实是漏洞百出。 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笑道:“一点也不大,很容易。” “谁干的不好谁去死,再简单不过。” 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最骇人的话。 宝钗心中一寒,滑腻的皮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他这一句话,后面不知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对此,她除了权势滔天,似乎也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贾瓒又继续道:“当今朝廷冗员严重,清理掉一批人,刚好为朝廷减轻负担,再好不过。” 宝钗越是听他说,便越是觉得他是故意留下这么多漏洞。 不为别的,单纯的就是想杀人。 心中忧虑无比,道:“瓒哥哥这般做法,京中御史们怕不是又要闹将起来了。” “哈哈,他们闹便任他们去闹,左右也不能伤我分毫”,贾瓒大笑道。 笑罢,他沉寂了下来,感慨道:“非是我执政严苛,妹妹可知,这帮官员都是不识好歹之人,若是顺着他们,他们便愈发不将你放在眼里,别说阳奉阴违,不趁机敛财便已不错。” 说道这里,他亮眼中冒出点点寒光,幽幽的道:“非得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才肯按你说的话去做。”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望着霸道无比的贾瓒,宝钗心房微颤,樱唇微张,却发不出一言。 贾瓒继续道:“晋地局势糜烂,全赖这些官员不作为所致,若再不下狠手,晋地百姓永无出头之日。” 宝钗心存目想,螓首微点,似乎略有所得。 过了一会,她长叹一声,道:“瓒哥哥若是这般做了,还不知暗地里有多少人会诅咒辱骂。” “哈哈哈,我若怕人骂,也不会这般做了”,贾瓒无所谓的笑道。 自古以来,凡是想干些事的,不论是臣子还是皇帝,能有几个不被人骂? 就连诸葛亮治蜀都有人骂,更何况是他。 宝钗嘴角上扬,深情的望着他,痴痴一笑,道:“瓒哥哥为百姓请命,不惜背负骂名,小妹钦佩。” “呵呵呵”,贾瓒轻笑的摆摆手。 见她也提不出什么,便掠过此话题,问道:“还不知妹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宝钗扭过头去望向站在一边,低着脑袋,鹌鹑一样的香菱。 轻笑了下,对贾瓒道:“瓒哥哥,你瞧瞧她长得像谁?” 贾瓒抬头望去,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丫头虽然微微低头,却还是依稀之间能瞧出模样。 对自己妻子再熟悉不过的他,一眼便瞧了出来她长得像谁。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 香菱? 贾瓒瞧向宝钗,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瓒哥哥也瞧出来了吧”,见他这般表情,宝钗轻笑道。 她走到香菱身边,挽起她的手,道:“这丫头自幼被拐子拐走,不知自己身世,我瞧她模样与秦姐姐有几分相似,便想着过来问问,不知秦姐姐可有失散的妹妹?” 香菱猛地抬头望向宝钗。 我竟与东府二奶奶长得相似? 她自跟着薛家住进贾府,便一直在薛姨妈房中做事,从未见过秦可卿。 眼中露出期满的目光,愣怔的望向贾瓒。 秦可卿失散的妹妹? 贾瓒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下。 若是说秦可卿的身世有所争议,那香菱的身世便再清楚不过。 “可卿她未有失散的妹妹,家中倒是有一个弟弟” 希望破灭,香菱双眼顿时泛起晶莹的泪花。 “不过……” 贾瓒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将她身世告诉她。 以前他可从来没有见过香菱,没法去解释。 见他露出犹豫之情,香菱立即明白,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顿时踱步到贾瓒跟前,双膝跪下,美目垂泪道:“二爷,您定是知道奴婢身世,求您告诉奴婢吧,便是余生给二爷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说罢,便猛地往地上磕起了响头。 她这般动作又快又急,待贾瓒反应过来将她拉起后,光洁的脑门上已是红肿一片。 被扶起后,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神情激动,梨花带雨,看的人很是心酸。 “唉,也罢”,贾瓒于心不忍,摇摇头道:“你本姓甄,名英莲,原籍姑苏,你父名为甄士隐,你母为封氏,你幼时随家丁外出观花灯之时走散,最终落在了拐子手中。” 见他说的这般详细,香菱大喜过望,嘴角痴痴的上扬了几分,后退几步,竟直直的往后倒去。 “唉!” 宝钗大惊,幸好就在她身后站着,及时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半躺在宝钗怀里,香菱又哭又笑:“姑娘,我有爹了,我有娘了,我有家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宝钗也眼圈发热,轻声的安抚着她。 稍微安抚了一番,宝钗想起了什么,奇怪的问向贾瓒:“瓒哥哥是如何知道这般详细的?” 贾瓒想着陪秦可卿回娘家时遇到的那个瘸腿道士,冷笑道:“因为我见过他父亲的师父。” 他也不知那瘸腿道士和甄士隐是什么关系,但原着中便说甄士隐是随着瘸腿道士走了,想来应该是成了他的徒弟。 对于这些神神鬼鬼之事,贾瓒向来不感兴趣,也没什么敬畏之心,左右宝钗也不会见到甄士隐,拿来搪塞再合适不过。 香菱在宝钗的安抚下,情绪逐渐稳定,香肩却还是一抽一抽的,对贾瓒问道:“二爷,既然我爹已经告诉了你,那……为何他不亲自现身见我?” 贾瓒微微皱眉,接着便舒展开来,笑道:“你爹现在是神仙,他这般做想来是有他的道理,不是我等这些凡人能明白的。” “这……这样啊”,香菱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第173章 他们不是人 太原布政司衙门后堂人声鼎沸,书吏、衙役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一干新接手工作的副手们,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贾瓒布置下来的任务。 他们原本都是副手,若是按部就班的等着,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出头之日。 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自然会拼上老命。 现在他们都是以暂代的名义进行工作,若是干的好了,这个“代”字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被拿掉,真正坐稳了这个位子。 能当正的,谁会想当个副的呢? 贾瓒的任务大体上说只有三条,第一是将灾民送返原籍,第二是清算晋商家产,第三的在全省开展水利修缮工作。 期间还要夹杂着对于晋商与犯官罪证的搜集,以及对于各地官员的监察等工作。 事总是要一件一件去做的,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先将灾民都送返原籍。 由于地处黄河岸边,加之经济较为发达,山西灾民基本都是从大同一带往南跑,越过恒山山脉,聚集于平阳与太原这两处平原地带之上。 后来东胡在平阳城造成的大屠杀,平阳的灾民加上许多的本地人又拖家带口的北上,现在基本都挤在太原府境内。 猛然之间多达上百万人的涌入,给太原府本地造成了极其重大的冲击。 都是些没饭吃快要饿死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天以来,太原府治安状况极其恶劣,打家劫舍,哄抢粮仓之事屡见不鲜。 随着一条条命令雪片般的从布政司衙门飞出,几乎所有的衙役都收到了命令,全体出动前往城外对灾民进行登记与送返工作。 太原城外,施粥的粥棚也搭建了起来。 除身负守城之责的折冲军士卒,其余人都出城临时充当施粥与维护治安的人员。 随着太原城开始施粥的消息传递出去,在外围平原之上游荡的灾民便开始成群结队的往太原赶。 现在的太原城粮食倒并不是特别的急缺,毕竟抄了这么多官员,一时半会还能顶得住。 城墙之上,贾瓒负手而立,静静的望着城外黑压压的灾民。 在他左右两边分别站着薛蟠与宝钗。 宝钗一身浅蓝长衫,头上带着帷帽,隔着面纱望向城外,明艳动人的俏脸上带着一丝不忍。 这些灾民的状况实在太惨了,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男的女的,老人小孩都是如此。 她一眼便看到,有个瘦弱无比的女子,怀中抱着婴孩,苦苦哀求着折冲军士卒能多给些粥,自己好留着给孩子。 这是在害怕这粥棚不知何时便撤了,至少还能让孩子有一口吃的。 当听到以后每天都有之后,这才半信半疑的端着碗离去。 似她这般的状况,着实太多太多,每个粥棚每时每刻都在上演。 宝钗望着城下的灾民,忍不住开口问道:“瓒哥哥,现在城内的粮食,还能支撑的住吗?” “粮食不缺,很快这些人就会按照原籍被送回,倒是能支撑得住”,贾瓒双手放在女墙上,很是忧虑的道:“现在最缺的,不是粮食,而是药材与大夫。” 灾民成群结队,饭都吃不饱,更不用说卫生状况了。 哪怕在施粥之前,贾瓒特地下令在粥棚及灾民聚集处用生石灰消毒,却也还是担心会爆发大规模传染病。 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有限的年代,一旦爆发,死的人可比打仗要多多了。 宝钗幽幽一叹,久久无言。 这些灾民的惨状着实令她动容,想想她自己,莫说温饱,便是连没饭吃饿肚子都未曾体会过。 就连日常服用的冷香丸,只一粒的价值,就能让一家普通人吃上许久。 她以前只当这些是理所当然,现在看来,着实是她过于的天真了。 人与人的差距,着实太大太大。 良久,她似乎有所感悟,半感慨半提问的对贾瓒道:“瓒哥哥,为何天下间有人衣食无忧,有人却忍饥挨饿呢?” 贾瓒略显惊讶的望了她一眼。 未曾想到,出身顶级权贵家庭的宝钗,竟能有这般疑问。 未等他开口,旁边的薛蟠便不假思索的道:“还能为何,这些人没钱呗?” 宝钗别过脸来,继续问道:“那为何会没钱呢?” “这……”,薛蟠被问住了。 怪他们懒?好像不怎么对,毕竟他有钱,但他可比谁都要懒。 既然怪不了懒,那又能怪什么? 见他无言,宝钗又望向了贾瓒。 “呵呵呵”,他轻笑的摇摇头,望向长安的方向,幽幽道:“因为我们不把他们当成人。” 宝钗被吓了一跳,自己何时不将灾民当人了? 贾瓒脸上微微浮出一丝怒意,语气讥讽的道:“我们是统治者,我们要什么,他们便要给什么,他们是被统治者,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能任由我们予取予求。” “虽然大家本质上都是人,但在我们的潜意识里,并不把自己与他们归于一类。” “他们可以是种地的牲畜、发泄的玩物、修缮房屋的工具、拖拽船只的风帆、纺织布匹的织布机。” “他们可以是世间的所有东西,但他们就是不能是人,只有我们才配称为人。” 此言一出,薛家兄妹无不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宝钗张开粉唇,美目之中满是惊骇之色。 这话看似无比冷血,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这不是他的想法,他这是在嘲讽别人。 他既然用了“我们”这个词,那他嘲讽的是谁,不言自明。 宝钗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发热,头有些晕,仿佛从灵魂层面上经历了一次洗礼。 他说的没错,哪怕看到灾民也很可怜,但从根本上来说,她却依旧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下意识并不认为对方与自己是同类。 知道了自己的内心之后,宝钗只觉得自己是无比的虚伪和丑陋。 贾瓒别过脸来,对她笑道:“先秦时,先贤们便提出过天下大同的概念。” “正式将此概念整理成册的,是西汉年间的戴次君。” “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可有半分的变化?” “从西汉至本朝,除了皇朝更替,其他的什么也没变。” 他扭头望向灾民,目光空洞,淡淡的道:“我想要让这一切产生一些变化,总不能再这样原地踏步下去。” 宝钗似乎明白了什么,娇躯微微发抖,颤声道:“瓒哥哥……这……很难的……” 贾瓒无所谓的笑道:“星火可以燎原,不急,慢慢来。” “瓒哥哥是想当星火?” “星火?我不配,我只想先把草给铺好,以求星火出现的时候,不至于熄灭。” 薛蟠看着一问一答的两人,满意疑惑的挠挠头。 第174章 地球首富 太原城外的粥棚一连开了好几天。 四面八方无处可去的灾民不断的大批量朝着太原聚集。 在贾瓒的压力之下,布政司与太原府的官员无比的勤奋,全功率的开启。 对灾民们登记造册,将每个县出来的人归拢在一起,由布政司的人出面,成群结队的被送返家乡。 每天走了一大批,又有新的一批人过来。 一来一去,太原城外依旧满是灾民,但本质上已经换了好几茬了。 五日之后,前往查封押送晋商的折冲军终于回来。 大批的骑兵,押送着上百辆囚车入了太原城,身后还跟着近千辆的马车、推车等,队伍长度多达十余里之多。 有的车上满是大木箱,有的则是用大麻袋装着粮食。 有经验的人从马车受力的程度便能瞧的出来,这些木箱之中,全部都是金银珠宝。 布政司衙门之中,贾瓒高坐在公堂上,各衙门官员分列两旁。 堂下,带队前往的王虎与李南二人,汇报着此番行动的战果。 “大人,我等赶赴各地,将崔、马、许、傅、季五家不法豪商所有亲眷尽数抓获,其私兵皆被解散,其中有罪者已交付各地官府。” “共计抓获总人数三百六十七人,查获现银四千四百一十七万余两,黄金八万四千余两,珠宝字画无计。” “所得粮食粗略统计,超过三百万石,由于人手不足,本次仅带回十万石,其余皆封存于仓库之中。” “有土地地契三百一十五万亩,另有商铺、盐场、矿产、牧场无计。” 从王虎口中汇报出来的惊人数字,着实令堂中众官员倒吸凉气。 大梁去岁总收入,全部折合白银也才两千万两,现在仅仅五家晋商,家底比朝廷收入还要高出两倍还多。 还有土地,山西耕地总面积也不过四千多万亩,仅这五家竟然占据了将近十分之一。 更不用说还有矿产、盐场、牧场等等。 如此惊人的数字之下,哪怕是再利己的官员,都会产生对晋商无比的痛恨之情。 这都不是在挖大梁的墙角,这是在推大梁这栋房子。 这房子若是倒了,他们这些住户又岂能好的了? 贾瓒听着汇报,却并未露出任何表情,双眼微微闭着,手指敲打的椅子扶手。 晋商查出四千多万两,他一点也不意外。 准确来说,不论查出多少银子,他都不会意外。 盘踞晋地百年,有这般身家再正常不过。 他在心中稍微计算了下现在手头上能动用的现银。 原太原官员的家产现在也已经清点完毕。 与这五家相比,数量少了许多,现银仅仅只有一千四百余万两,粮食将近二十万石,地契六十八万亩,另有商铺、矿产等等,可谓寒酸艰苦。 要不了多久,等高顺把陕西那边的事情摆平,估计有能有上千万两入账。 这些林零总总的加在一起,光是现银便有七千万两之巨。 目前这个地球上,他是能动用财富最多的人。 有这笔银子,别说修缮开凿晋地的水利,便是把整个北方的水道都修缮一遍也足够了。 这些银子数量如此巨大,盯着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依照朝堂上那群人的德行来看,要不了多久,就得有人过来找他打秋风了。 贾瓒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这群废物,做事不行,捞银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在行。 “王虎”,他开口唤道。 “在”,王虎躬身一礼。 “领着弟兄们,尽快完成对太原城外灾民的安置遣返工作。” “是” 王虎与李南躬身一礼,转身出去做事。 这俩人走后,他又开口问道:“往各府县下发的关于协助百姓播种的公函,可曾分发了下去?” 有官吏出面道:“回大人,早在安置灾民之前,便已经下发。” “嗯”,贾瓒点点头。 新换上来的这群人,因为对自己未来有期盼,现在看来还算高效廉洁。 但除了太原,地方上的官员就不好说了。 接下来便是对于晋商的审理和判决工作。 这事用不着贾瓒来操心,自然有人会去做,他只需要在最后拍板。 …… 两天后,行辕后花园一处凉亭之内,代理山西布政使丁庐,正对贾瓒汇报工作。 “大人,所有一干人犯皆已调查完毕,最终如何判决,还请大人授意。” 贾瓒正仔细看着调查结果,闻言笑道:“你们布政司衙门认为,该如何处置?” 这些人里头,有晋商,也有被拿下的原山西官员,更有其家属,人数多达数百人。 丁庐想了下,道:“依照下官与诸同僚商讨,认为依照《大梁律》依罪定罚比较合适。” 贾瓒听后,摇摇头。 “不行,咱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没有功夫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经过多日的工作,太原城外的灾民虽然已经被送返的差不多了,后面的播种、开凿水利等工作也是重中之重,需要官府将全部精力投入在这两项任务上面。 他眼神幽冷的望了丁庐一眼,道:“所有人,晋商也好,官员也罢,除崔、马二家依罪定罚,其余人等,满门抄斩。” 今日阳光明媚,温度不高也不低,凉爽微风拂面庞,惬意至极。 凉亭之中,丁庐却只觉得浑身发冷,身子在微微颤抖。 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满门抄斩…… “怎么?你有疑问?” 见他无言,贾瓒开口问道。 丁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大人,下官认为,杀戮过甚,着实不妥。” “这些人之中,还有许多人并未有过罪行,乃无辜之人,若行此举,恐会引人非议,请大人三思。” 那些晋商也就罢了,可那些犯官可都是他往日的同僚,其家属他也都认识。 这种把事做绝的做法,让他无法接受。 贾瓒淡笑道:“丁大人,山西现在面临的是个什么情况,需要我再向你复述一遍吗?” 丁庐摇摇头。 他以前便是金源的秘书团一员,再经过这些天的主政,对山西现状再清楚不过。 “那就好”,贾瓒点点头,站起身来,望着他,冷声道:“每时每刻都有百姓饿死,我们不能在这群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现在需要的,是执行的人,而不是提建议的人。” “丁大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我需要的人?” 如山岳般厚重的气势铺面而来,丁庐额头满是冷汗,眼中满是悲苦之色,咬咬牙,艰难的拱手,道:“下官……领命……” “嗯”,贾瓒露出了笑容,和蔼可亲的拍拍他的肩膀。 “我对于自己人,可向来是大方的。” 丁庐原本无神的双眼,终于焕发出一丝光亮。 虽然贾瓒没有明说,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这事若是干的好,山西布政使便到手了。 权利就是毒药,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松手。 当了这几天的布政使,大权在握的感觉,着实他迷醉。 “多谢大人提携,下官铭感五内,必不会忘了大人恩惠”,丁庐感激的拱手道。 那帮人本来便是十恶不赦之人,死有余辜,与我丁庐何干? 贾瓒满意的点点头。 “这是你应得的,需谨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莫要去学习你的前任。” “下官谨记在心。” 第175章 姑娘想多了 翌日一大清早,行辕后房。 贾瓒正张开双臂,晴雯和巧儿正给他穿着极为复杂的红底金线四爪蟒袍。 他的长平侯印绶已经从京城送了过来,一道来的还有永安帝的嘉奖信和蟒袍。 对于贾瓒在晋地的工作,永安帝十分的满意,整篇之中都是夸奖的字样。 但从他在京中的小弟送来的信能得知,朝中许多人对于他把晋地官员给基本清空的做法,很是不满。 就连那些小弟们之中也有一些微词。 毕竟都是从晋地出来的官员,与地方上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对此,他回了一封言辞极为激烈的信,给他们好好上了一课。 让他们与晋地官员尽快撇清关系,加强与腐败自私的旧时代官员不共戴天的思想钢印。 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环境,紧密团结在以伟大皇帝陛下为中心的封建中央周围…… 从夜里的时候,外面便刮起了狂风,气温下降了许多。 还未天亮之时,风慢慢的停下,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这点雨虽然对于干旱了几个月的晋地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但依旧能让百姓们感受到久违的安心。 后房之中,温暖如春。 身上只穿着贴身小衣的晴雯与巧儿,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嫩菱般的小脚上也未穿鞋,光着脚甩着两条修长白嫩的匀称长腿,在房中来回奔波着。 如玉般的脸蛋儿上满是兴奋的潮红,不停的拿着各种必备的装饰品往贾瓒身上挂着。 蟒袍在向来都是属于皇家所有物,在大梁一般只用作于王爷的朝服。 只有深受信任并立下大功的臣子,皇帝才会赏赐蟒袍。 就连贾家的老祖,贾源与贾演都没有穿蟒袍的资格,以此可见其珍贵程度。 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一般人能见得到的。 昨晚送过来之后,晴雯拿在手里兴奋非常,鼓动着贾瓒穿上瞧瞧。 但蟒袍穿戴极其复杂,工序步骤繁多,大晚上的都要睡觉了,他才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但晴雯却很是活跃,见他不愿意,又拉上了跃跃欲试的巧儿,俩小丫头便不停的鼓动着他。 直到最后把他吵烦了,拉到床上一人赏了一顿家法,直到两人承受不住连连告饶,这才消停下来。 但今天早上,她们又闲不住了。 贾瓒一想,今日是所有人犯行刑的日子,作为晋地最高长官,他需要去监斩。 穿着蟒袍去,虽然张扬了些,却也不算违规。 因此便由着俩兴奋过头的丫头施为。 蟒袍有两件,一件红底一件蓝底。 想着他今日去监斩,是要见血的,巧儿便选了这见红底的,说是红色能挡煞气之类的。 直到穿戴完毕之后,两人站在贾瓒面前,满眼都是激动之情。 贾瓒身高体长,长相英气威武,本身气势便很是凌厉。 再穿上这件蟒袍,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威势,华贵庄重至极。 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侯爷,倒是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 锐利的目光扫视到两女身上时,俩人条件反射般的颤抖了下。 “你们俩疯够了吧”,贾瓒冷声道。 俩人这才回神,很是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 晴雯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初见规模的车灯在手臂上来回摆动,撒娇道:“二爷~人家就是想瞧瞧爷穿上是什么样嘛。” 贾瓒没好气的在她挺拔的琼鼻上刮了下。 “行了,我走了” 冲两人摆摆手,朝往外走去。 俩女在后面乖巧的回了一声,很是迷恋的望着他的背影。 出了后房,墨竹正在院外等候,瞧见他这一身华丽蟒袍,便伸了个大拇指,称赞道:“少爷这一身好,合适至极。” 贾瓒轻笑了下,两人结伴朝着外面走。 刚出了月亮门,拐个弯正要去外院时,却见宝钗带着香菱迎面走来。 见到他这一身,也是眼前一亮, 上下仔细瞧了一遍,宝钗眉眼之中带着丝丝喜色,道:“瓒哥哥穿着这身蟒袍,却是比以往更好看了。” “我以前就不好看?”,贾瓒难得的调侃了她一把。 宝钗脸颊微红,心头泛起丝丝羞意,颤声道:“以……以前也好看……” “呵呵呵,好了不逗你了”,贾瓒笑了下,转身朝外走。 还未走两步,又转过身来,道:“妹妹今日无事,还是莫要出门的好。” “这是为何?”宝钗面露不解。 “今日……是行刑的日子,场面不甚好看,万一再吓着妹妹”,贾瓒犹豫了下,道。 今天一次性就要砍大几百人,给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听见要杀人,宝钗脸色微变,强笑道:“那……妹妹今日就在家里,不出门了。” “嗯”,贾瓒摆摆手,带着墨竹朝外头走去。 宝钗静静的站在原地,望着他久久无言。 旁边的香菱忽然出声问道:“姑娘,二爷对姑娘心意并无察觉,依奴婢看,姑娘还是尽快与二爷表露心意的好。” 从贾瓒口中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向来都是默不作声的香菱,性格也略微开朗了些,至少现在敢主动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宝钗目送着贾瓒离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幽幽一叹,道:“我还不知道,瓒哥哥是否对我……这又让我如何主动开口呢。” 她不像黛玉那般的敢爱敢恨,有什么便说什么。 她的心思很重,顾虑很多,对于此事很是患得患失。 生怕自己一个弄不好,两人连目前的亲近都维持不住。 “我倒是觉得,姑娘想的多了些”,香菱主动握住宝钗的柔荑,轻声劝道:“这几日,我与二爷房中的巧儿聊了些,从她口中得知,二爷对姑娘与旁人很是不同呢。” “是吗?”宝钗惊奇的望向她。 香菱笑着点点头,道:“巧儿说,二爷在家中,就连在二奶奶面前,都未说过朝中之事,反倒是与姑娘时常讨论,岂不说明,姑娘在二爷心中很是特别吗?” 宝钗一愣,仔细回想,似乎确实如此。 打从来到太原到现在,贾瓒已经多次与她讨论过这些,就连政务公函,也任由她来翻看。 想及此处,心湖微微泛起了涟漪。 第176章 行刑 太原中心街上,特别空出了一片空地。 临时搭建的刑场之上,数十名刽子手持刀而立。 周边聚集着大量的百姓,热烈的讨论着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规模行刑。 刑台正对面的观礼台上,所有身在太原的官员正襟危坐,静静的等待着贾瓒的到来。 这场行刑其实在太原官员之间,也引发了极其剧烈的讨论。 与丁庐初时的想法一般,都觉得杀戮过甚了。 但在丁庐的解释与劝说下,再加上苏元进也表示了支持,只能就此偃旗息鼓。 人群之中,一身朴素衣着的马映雪,眼中噙着泪花,望着囚车中关着的家人们。 除了她父亲马致,还有她的兄弟,长辈,甚至还有姐妹。 依罪定罚,并不是无罪释放,这些人都确确背负着人命。 哪怕是马致立了功,但该怎么定罪便怎么定罪。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 周遭的百姓倒是与马映雪不同。 晋商在晋地为祸日久,横行霸道欺行霸市,官员们也都是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之辈,如今落网,百姓又岂会对他们心生同情之心。 在传出贾瓒要大开杀戒之后,太原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对贾瓒的决定无比支持。 耳畔传来的都是讽刺谩骂之声,马映雪强忍着上前与父亲道别的冲动,默默的站在人群里。 这般众怒之下,若是她就这么上去,只怕凶多吉少。 “督抚大人到~” 一道声音穿破乱糟糟的人群。 一群侍卫簇拥着一顶软轿而来。 落轿后,贾瓒一身蟒袍,神情肃穆的从轿中走出。 “参见督抚大人~” 周遭百姓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经过这几天下来,贾瓒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百姓眼中。 往日里吆五喝六、欺男霸女的青皮无赖不见了,通通都被扔进了监狱里。 市场之中也没了花样繁多的税,只需缴纳朝廷规定的税即可。 整个太原的风气都为之一清。 百姓是朴素的,说不上来大道理,但至少能分辨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在做实事。 从这点来看,贾瓒干的很好。 “乡亲们请起” 贾瓒轻笑着唤道。 “谢督抚大人~” 径直来到观礼台,坐在中央主位之上。 丁庐躬身道:“大人,是否立时行刑?” 贾瓒点点头:“行刑” 按照正常的流程,杀头是要等到午时三刻。 但今天要杀的实在太多,若是等到中午再开始,等结束时怕不是都要到晚上了。 由贾瓒拍板,今日一早便开始,以免摸黑行刑。 正在他下令之时,台下人群之中,有一男一女,正偷偷的瞧着一身蟒袍,气势磅礴的贾瓒。 那男子似乎是下属,对女子附耳道:“圣女大人,此人便是贾瓒贾则璞。” 那女子一身白衣,头戴帷帽,只露出光洁的下巴。 隐藏在白纱之后明亮的眸子,静静的瞧着贾瓒,喃喃道:“确实不凡,不愧是能大破东胡军之人。” “圣女,此人能以三万人大破东胡二十万,日后我圣教起事之时,定是我圣教大患。” 那男子幽幽道:“若不然,找个机会将他……” 女子望着贾瓒与他身后的王虎李南等人,瞳孔微缩,轻轻的摇头。 叹道:“我虽未与此人交手,却也瞧的出来,其身手相当恐怖,身边的护卫也都是高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是”,男子低头应下。 刑台上,被拉上来了一群人。 第一批是官员,第二批是其家属,然后是晋商头目与其家属。 这些以往高高在上的官员,此时却身穿囚服跪在地上,有的人在嚎啕大哭,有的人在瑟瑟发抖,有的人则是冲着贾瓒破口大骂。 原山西布政司金源骂的最是大声。 “贾瓒,你擅杀朝臣图谋不轨,故名垂钓自诩忠臣,却是狼子野心之辈,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实乃暴虐弑杀之人。” “老夫便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台上,贾瓒不屑的笑了下。 你活着我尚且不怕,还会怕你死了不成? “行刑!” 一声令下,刽子手取下人犯脖子上犯由牌,举起环首大道,口中含着一口酒喷在刀刃上。 “斩!” 传令官大吼一声,刽子手们一刀落下,顷刻间刑台之上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下一批!” 传令官面无表情的吼道。 随着一批一批的人被拉上台,很快便轮到了马家的人。 马映雪在人群之中已经泣不成声,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刑台上,马致双膝跪地,眼睛不安的在人群之中寻找。 很快,便瞧见了马映雪。 父女二人目光相触,马致嘴角微微上扬,冲她笑了一下,无声的说道:“好好活下去。” “行刑!” 传令官声音传来,刽子手大刀高举,重重的砍了下来。 “爹!!!” 见到自己父亲人头落地,马映雪再也忍受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周遭的百姓听到这个,顿时反应了过来,敢情这个女的竟是马家余孽。 “马家有人逃了,抓住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身边的人纷纷出手抓住她的胳膊,要拉着她去见贾瓒。 这边引起的动静,使得人群有些混乱。 观礼台上,贾瓒微微蹙眉,向身边的人问道:“去问问发生了何事?” 有侍卫飞快的跑进人群,不一会儿折返回来禀报。 “启禀大人,有百姓说发现了马家逃犯,正要抓住她来见大人。” 这时,一群人也拖拽着哭哭啼啼的马映雪走到观礼台前方,被士卒所拦下。 见过不去,他们也未强求,而是高声唤道:“大人!我们发现了个马家逃犯!” “大人,马家在咱们这为恶日久,万不可放过一人啊。”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大喊着。 马映雪已经六神无主,似乎忘记了反抗,只知道不停的抹着眼泪。 贾瓒眉头紧锁,喝道:“马家情况特殊,马家家主马致关键时刻幡然醒悟,戴罪立功,这才免了灭门之罪。” “马家有罪者皆已落网,此女并无罪过,乃清白之身。” “速速将她放开,退回原位,念尔等无知,本官不追究尔等扰乱刑场之罪。” 众人相视无言。 本来以为抓到个逃犯立了功,未曾想竟是一个乌龙。 失望的将马映雪松开,哀叹着返回人群。 临走之时,还有几个年轻男子仔细观瞧了下马映雪的容貌,发出一声声的怪笑。 马映雪听到笑声,娇躯微微发颤,低着头动也不敢动。 观礼台上,贾瓒望着那几名男子,又瞧了一眼可怜巴巴的马映雪,朝着后方勾勾手指。 王虎凑上来,贾瓒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人群之中,马映雪的遭遇,也落到了那一男一女眼中。 那女子瞧了瞧她的容貌,扭头也在那男子耳畔耳语了一番。 现场被这小小的意外打断,很快便恢复秩序,继续行刑。 第177章 偿还 傍晚,中央街早已被浓烈的血腥味笼罩。 街上零零散散,也未剩下几个人。 马映雪与几个马家幸存下来的人,收殓了亲人们的尸体,拉到了南城一处小小的别院之中。 简单吃了些东西,几个马家的人坐在台阶上,望着院子里摆着的一具具尸体发呆。 从高高在上的高奢富商之家,变成如今的一无所有,直到此时,所有人都还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闭上眼,昨日的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仿佛还在眼前。 良久,一外表忠厚老实的男子开口道:“映雪妹妹,你有何打算没有?” 他是马映雪的堂哥。 马家这一下子,直系一脉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马映雪和她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此人是马致的小妾所生,在家里并不受宠,早早的便被赶出了家门自生自灭。 也正是如此,此人虽也是马家人,但却从未打着马家的旗号做事,是个勤勤恳恳的本分人,这才得以幸免。 他与马家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人人喊打的局面之下,他估计也不会接纳这个妹妹。 马映雪一个富家小姐,向来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半点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有。 再加上这副容貌,定然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听到堂哥的问话,马映雪面色木然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院中几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的无奈。 所有仗势欺人、贪赃枉法的人都被砍了,活下来的这几个,虽说不一定都是好人,却也是本分的老实人。 他们都是男丁,没了马家,至少以后日子过的苦一些,却也还能活命,相比较马映雪,他们好上了太多。 “映雪妹妹,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打算离开山西,换个地方生活,要不……你也一起吧” 另一个男子开口道。 以他们马家如今在山西的名声,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只能无奈背井离乡。 马映雪轻轻的摇头,自嘲的笑道:“不必麻烦了,几位哥哥也没太多积蓄,带上我这个拖油瓶,会连累你们。” “映雪妹妹”,她堂哥还要开口劝她。 但她心意已决,不愿意再给他们添麻烦,站起身来,强颜欢笑道:“天色不早了,几位哥哥,回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长叹一声,各自拉上自己亲人的尸体离去。 门口,她堂哥临行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的少女,无奈的道别:“妹妹,保重” 这一别,若无意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马映雪点点头,回了一声:“哥哥也保重。” 所有人都走了,院子中沉寂了下来。 马映雪上前关上院门,靠着门慢慢的坐到地上,望着院子中的尸体,捂着嘴不断的抽泣。 她也是个好强的人,不在亲人面前流下眼泪,已经是她最后的体面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两眼都哭的红肿之时。 忽然,背后的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 敲门声在这小小的院落之中回荡,把马映雪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还有众多的尸体,哪怕都是她的亲人,心里也会发毛。 “谁……谁啊”,她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外头没人回声,依旧在不停的敲门。 “你是谁啊!” 马映雪越来越害怕,惊慌失措的左右看了看,抄起一根木棒拿在手里。 “到底是谁?你不说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敲门声戛然而止。 马映雪瞧了几眼,慢慢的挪动脚步到门前,趴在门上听着动静。 外头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正在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怪笑。 “嘿嘿嘿,小娘子~” “啊!”马映雪被吓得六神无主,连看都未看清,手里的木棒便往身后打去。 “砰”的一声,木棒正敲在一个脑袋上。 “哎呦”,一黑影捂着头后退了几步。 惊魂未定的马映雪紧紧握着手里的木棒,这才看清来人。 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而是白天要抓她见官的其中一个男子。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大声喊道。 自己明明没有开门。 那男子吸溜着嘴,揉着脑门,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个贱人,就你这破墙头,能挡得了谁?” 揉了几下,疼痛稍减,男子直勾勾的望着马映雪,淫笑着上前。 “嘿嘿嘿,小娘子,月黑风高,你一个人不怕吗?让哥哥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你……你别过来……”,马映雪惊恐的嘶吼着,又举起了手里的木棒。 男子冷笑一声,一手抓住木棒,用力一抽,便将木棒给躲了过来。 三两步上前,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将她抽翻在地,又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骂道:“贱人,装什么清高,就你爹做的恶,你以为他死了就能偿还的吗?” 马映雪如玉般的俏脸上,有着一张红彤彤的巴掌印。 一丝血迹,从她嘴角缓缓流出。 男子看着马映雪的俏脸,嘿嘿的笑了几声,道:“瞧你这副模样,还是个雏儿吧,今晚好好陪哥哥乐呵乐呵。” 说着,他的脸色愈发狰狞:“等哥哥我玩够了,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你下半辈子就当个烂货,偿还你爹做的孽。” 言罢便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掐着她的脖子,越过院子中的尸体,朝屋里走去。 “额额额”,马映雪被掐的喘不过气来,被迫挪动着脚步,发出无力的呻吟。 正当她无比绝望至极,身后的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轮到那男子紧张了。 难道……有人跟我抢? 门响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正当男子要上前一观之时,忽然院门被撞开,实木的门闩都被撞断了。 几个彪形大汉冷冷的站在门口。 男子吞了口唾沫,这副身板,让他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几……几位爷……这娘们小的还没动……几位爷先请……” 门口,王虎瞧着那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强闯民宅,意图行不轨之事,这可是重罪,你小子麻烦大了。” “什么?”,那男子一愣。 还未等他再多言,王虎身后飞出两个大汉,一把抓住了他,朝着地上重重的一摔。 “砰”的一声,男子被摔的七荤八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裂开了。 “带走,送去衙门”,王虎摆摆手。 男子被死狗一样的拖走了。 马映雪跪坐在门口,呆呆的望着这一切。 王虎踱步走上前来,将手伸进怀里往外掏着什么。 还以为又要被打,马映雪条件反射般的扬手护住了头。 “我家大人说了,你马家虽是罪有应得,但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大家好歹相识一场,这一百两你拿好,离开山西,另寻个清净之地,好好过日子吧。” 想象中的拳脚并未到来。 马映雪放下手臂,望着眼前一只大手递过来的钱袋。 见她仿佛傻了一声,王虎无奈的摇摇头,将钱袋放到了她的面前,转头带着人离去。 “这位大哥”,马映雪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敢问大人名讳。” 王虎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我家大人姓贾讳瓒,当朝长平侯、山陕督抚。” 马映雪握着手中的钱袋,心中复杂至极。 落魄之后,第一个伸出援手的,竟是杀父仇人。 幽幽一叹,正要去关门时,却见门口又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人。 “你……你们是谁?”马映雪都快崩溃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人一拨一拨的来。 那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长相,闻言微微抬头,上下瞧了她一眼,轻笑着回道:“白莲教” 第178章 见闻 几个规模较大的晋商虽然被清算了,但不代表此时就能翻篇。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许多与其同流合污的中小型商号与豪绅。 这些人也必须进行清算。 一道道命令从太原传达到各地。 安置百姓,分发土地,派送种子,清算有罪之人等等。 繁重的任务使得原本清闲惬意的地方官员叫苦不迭。 这般情况下,自然就有大把大把的人把贾瓒的警告当成了放屁,完全的无视。 什么安置百姓?让他们各回各家不就行了? 分发土地?这么好的地白白的送给那些泥腿子?简直造孽,倒还不如便宜了我。 清算?来来来,拿钱来,给钱的都是良民,不给的,管你有没有罪,都给老子进监狱。 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没有也得有。 几日后,芮州城外。 马映雪与那女子坐在马车上,那名男子则在车外当起了车夫。 摇摇晃晃的车厢之中,马映雪弱弱的问道:“圣女大人,我们是要去哪?” 那天晚上,眼前这个女人与她说了很多。 关于身份,关于白莲教,关于朝廷,还有……贾瓒。 这个女人没有告知她的姓名,却告诉了她的身份。 白莲教圣女! 最终,圣女问了她一个问题。 想不想报仇? 想吗?马映雪脑子很糊涂。 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马致将她保护的很好,她在后宅之中深居简出,对外面的世界接触的很少。 直到马家落败,她这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之中,得知了自己父亲以及自己的家族,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一个个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甚至于让她对自己出身于这么个家族,感到羞愧。 马家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完全是罪有应得,贾瓒没有赶尽杀绝,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能活下来都尚且不易,她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对于白莲教,她虽然身居后宅,却也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现在在山东那边,他们闹的很凶。 她是个聪明人,白莲教专职造反事宜,现在却明晃晃的将身份告诉了她,自然是想招揽她。 但她想不明白,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于他们有什么价值可言。 圣女问她想不想报仇,她虽然很想说我不知道,但她也明白,自己没有选择。 一旦敢说不想,那不必多说,得知了两人身份之后,他们断然不会留下活口。 这两人帮忙安葬的家人尸身之后,她便被带上了马车。 从太原到芮州,始终都没有与她说过,他们究竟要去哪。 车厢中,圣女的帷帽已经被拿下,放到了一边。 此女长相颇为英武,面颊棱角分明,五官精致,有着一股女中豪杰的味道。 闻言笑道:“今晚先在芮州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从风陵渡前往洛阳,然后去山东。” 马映雪轻轻的点头,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整个人缩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不论眼前这两人想做什么,她都无法反抗。 马车很快进了城门,在一间客栈处停了下来。 两人刚下车,正要进去时,街上忽然混乱了起来。 有个人敲着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喊:“出大事了!县令被上头的来的人给罢免,正在县衙里受审呢!” 街上的人们一听,顿时丢下了手头上的活计,大呼小叫的涌向县衙。 客栈门口,圣女与那男子对视一眼。 男子问道:“咱们要不要也去瞧瞧。” 圣女想了下,道:“走,去瞧瞧。” 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马映雪,又被拉往县衙。 等他们赶到之时,县衙公堂之外,已经被人山人海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 三人寻了个地势稍高之处,远远的望向公堂。 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跪在堂中,正前方的案后,一个大汉正愤怒的拍着惊堂木,神情颇为激动。 很快,身穿官服的男子似乎认罪伏法,软软的瘫倒在地上,被衙役除去衣冠,拖了下去。 不一会儿,那大汉从堂中走出,插着腰对百姓们喊道:“长平侯、山陕督抚贾大人再三强调,所有官员都必须无条件完成督抚衙门下达的指令。” “然此人竟公然无视贾大人政令,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不仅对境内灾民不管不问,反而设下路卡盘剥灾民、倒卖督抚衙门发下的种子、将要分还给百姓的土地中饱私囊、包庇治下不法之徒。” “此举严重违反朝廷法度,破坏朝廷形象,罪大恶极,依《大梁律》免去此人官职,押入大牢,明日午时三刻问斩。” “县令一职,暂由县丞接任。” 听到县令要被砍了,百姓顿时发出一道道惊呼。 在这些并不怎么识字的百姓眼中,县令就是朝廷,县令说的话就是法律。 如今代表朝廷的县令,竟然被轻而易举的拿下。 这般从未见过的场景,着实令百姓们惊骇万分。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这位大人,敢问这位贾大人定下的政令,究竟都是些什么?” 在这个识字率极低的年代,能清楚的知道朝廷政令的毕竟还是少数。 “哈哈哈”,大汉大笑了几声,道:“贾大人将山西的不法晋商清缴一空,所得的土地全部归还原主,无主之地则分配给穷苦之人。” “另外,督抚衙门向各地派发了种子,大家皆可在衙门里领取,不要钱的。” “对于境内横行乡里、巧取豪夺的不法之徒,大家皆可以举报到衙门里来,一经发现确有其事,还会有奖励。” “最后还有一条,督抚大人要兴修水利,需要大量劳工,每天三顿管饱,每个月发一两半的银子,有意者皆可在衙门报名。” 一番话将百姓们给砸的脑袋晕乎乎的。 那些不法晋商,他们不懂,但他们只知道受灾之时被低价买走的土地,现在又还回来了。 而且衙门还免费给种子,还可以揭发那些往日里骑在大家头上的地主豪绅。 最后一条兴修水利,这不就是徭役吗? 往来的徭役都需要他们自备粮食,别说发钱了,连饭都不管。 现在去徭役竟然还有钱赚,有这么好的事? 沉寂了几秒后,人群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青天大老爷!!!” “贾青天万寿!!!” 混乱之中,大汉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所有事务现由县丞接手,我暂时不会走,就住在驿站,大家若是发现有官员做的不对,欢迎来举报。” 在这巨大的声浪面前,哪怕他的嗓门不小,却也被盖了过去。 人群之中,白莲圣女藏在帷帽下的脸阴沉无比。 他们想要造反,自然需要充分利用百姓对于朝廷的不满。 但贾瓒的政策一出,百姓哪里还会有半点不满之处。 本来想着晋地经此动乱,必然民不聊生,是他们将手伸到晋地的千载良机。 未曾想,竟然坏在了贾瓒手里。 再这样下去,天下哪里还有他们容身之地。 此人,绝对不能留,必须尽快除掉。 她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懵懵懂懂的马映雪,微微的点点头。 第179章 假阎王 芮州县的情景,正在山西各个府县上演。 为了能保证政策顺利的推行下去,贾瓒从手底下的人里,将机敏识字的人组成稽查团派往各地,严加监督各地官员的是否用心的推行政令。 虽然经过清洗,太原的官员们都很勤奋,但贾瓒依旧不信任他们。 能让他完全放心的,只有对他完全忠诚的系统兵。 从大同到蒲州,整个山西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人影,辛勤的播撒种子、开挖水渠。 现在已经快要过了播种的时间,再耽搁下去,种子便是种到了地里也无法发芽。 为了与老天爷抢时间,贾瓒下令,将山西境内所有的青皮地痞、帮派、投降的山匪等通通派了出去。 所有劳动力,除了必须岗位之外,全部都下场劳作。 一时之间,太原的街头竟然都有些萧条,基本见不到几个壮年男子,全部都在地里干活。 被拿刀架在脖子上的官员们,爆发出了一百二十分的效率,整个官僚系统全功率运转,全力保障着播种与兴修水利的后勤工作。 虽然嘴上不说,但背地里有不少人偷偷的骂贾瓒。 甚至还给他起了个“假阎王”的外号。 假通贾,即暗合了他的姓,又骂他心狠手辣,跟阎王爷一样。 这个外号渐渐的被百姓们得知,不知是谁,在这个外号后头又加了一个“真青天” 由此,便成了“贾阎王,真青天” 有些有路子的官员,在偷偷的往朝里带花,骂贾瓒在晋地胡作非为,搞的“官不聊生” 正在山西如火如荼之时,陕西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高顺绕到叛军背后,发动了突然袭击。 如天兵降临的折冲军,直接把叛军给打懵了,未坚持多久,便溃散而逃。 乱军之中,满天飞被杀,叛军头目死的死抓的抓,陕西叛乱就此被平定。 长安,天色已晚,乾明殿中灯火通明。 永安帝坐在御案之后,正在明亮的烛火之下,聚精会神的看着陕西的奏报,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随着陕西叛军被剿灭,晋地为期数月的乱局终于被平定。 纵观此战,折冲军表现出的战斗力着实让世人瞩目。 前有贾瓒大破二十万东胡大军,后有高顺雷霆击溃数十万叛军。 宛如神话中天兵天将一般的军队,永安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放下奏疏之后,他又拿起了另一封。 这是贾瓒送来的,将他在山西的所作所为尽数呈于案首,并详尽解释了他心中所想以及这么做的理由。 另外,缴获而来的银子粮食等,他一点也未隐瞒,尽数汇报了上来。 并且说已经在将银子装车,除修缮水利所需之外,剩下的不日即可运抵长安。 永安帝心头微微激动,但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贾瓒在山西的做法,永安帝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很是支持。 但同时,他心里很是为贾瓒捏一把汗。 他实在是太大胆了,完全是将官员当成牲畜一般肆意屠杀。 所谓刑不上大夫,意思不是说官员犯法就能免罪,而是说当一个人地位到达了一定程度之后,哪怕有罪,也要留一些体面给他。 看看贾瓒在山西干的事吧。 布政使、都指挥使、太原知府等大大小小的官员直接被满门抄斩,罪状被印发,贴满了晋地的大街小巷。 他不仅杀了人,还要让人家遗臭万年。 以前就没有这样的。 官员即使是被抄家灭族,消息也只在小圈子里流传,就是为了维护全体官员的“体面” 贾瓒此举,完全就是把所有官员苦心经营的体面,给扒了下来,扔到了泥地里踩,顺便还啐了几口。 这会使得他本就在官员中稀烂的名声,变得更加不堪。 永安帝胸中满是无奈。 手底下有这么个刚正的官员,便是让他也觉得有些头疼。 “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让他出面的好”,他心中有些后怕的道。 他算是看清楚了,贾瓒就是一个完全无视任何规则的刺头。 如同传说中出鞘必须见血的神兵利器,一旦放出去,便会引得腥风血雨。 对于贾瓒的忠心,他倒是不会去怀疑。 有哪个心怀不轨的人,会完全不在意他在官员之中的名声? 贾瓒这个名字,在朝堂之中已经顶风臭三里,除了已经无路可退的晋党,没人会去投靠他。 每天光是弹劾他的奏折,已经都快要把中书省给埋了。 开朝会的时候,山呼海啸的都是跳出来骂贾瓒的人。 这般情况下,就连贾瓒的小弟们都不敢跳出来反驳,以免被人的唾沫给淹死。 现在贾瓒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孤臣,所能倚仗的只有永安帝的信任,否则分分钟便会被人给冲了。 对于这样一个臣子,永安帝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贾瓒在官员口中的评价极度不堪,但在民间,尤其是在晋地,他几乎已经封神。 万家生佛不敢说,但已经有些地方给他立生祠了。 这些才是他想要的东西,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走官员士绅的路线。 放下了奏折,永安帝一想到即将到来的数千万两白银,心头又激动了起来。 眼下朝廷四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是要钱的地方,贾瓒这笔银子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夜色渐浓,李进忠踱步而来,轻声唤道:“陛下,您该歇息了。” “嗯”,永安帝点点头,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 寝殿之中,李进忠服侍永安帝脱去外袍,递给一旁的宫人。 站在永安帝身后,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今日……要让哪位娘娘侍寝?” 永安帝没有皇后,总不可能没有后妃。 但他为人并不怎么好女色,后宫之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位妃子。 在女人数量这一项上,别说与以往历代帝王相比,便是连一些富商都不如。 自登基以来,他时常批阅奏折到深夜,极少宠幸过后妃。 现在更是已经好几个月未曾召人侍寝了。 永安帝一身寝衣坐在床上,左右活动着发僵的脖子。 李进忠连忙上前去帮他按摩。 “怎么,有人给你塞银子了?” 永安帝正闭目享受着,忽然开口。 冷不丁的一问,李进忠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 “陛下,奴婢绝未收过任何一位娘娘的好处,只是陛下已多日未曾临幸后宫,娘娘们……有些不满……这才托付奴婢……” “好了,朕随口一说,瞧把你给吓的”,永安帝笑呵呵的说道。 “起来吧” “谢陛下” 李进忠抹着脑门上的汗,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给永安帝按摩。 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谁托自己问,也不掺和这事了,完全的出力不讨好。 床上,闭着眼睛的永安帝忽然开口问道:“内厂那边,最近可曾查出了些什么?” 李进忠面色一紧,一边按摩,一边开口道:“回陛下,未曾有新的消息。” “锦衣府呢?” “回陛下,也……也未有……” 听到这,永安帝很是失望的长长一叹,幽幽道:“锦衣府加内厂,两个衙门十之五六的力量都投入了进去,查了这么多年都未有消息,难道真的就在火海中尸骨无存了不成?” 李进忠微微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默默的按摩。 良久,永安帝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自言自语道:“所有人的尸体都在,偏偏就是没有婴孩的印痕,一定还活着。” “一定要找出来。” 第180章 养寇自重 陕西的叛军已经被剿灭,高顺去信给贾瓒,询问下一步动作。 眼见着山西这边的工作已经安排好,只需按部就班的完成即可,他便带着人动身去陕西主持工作。 随行的还有薛宝钗,说是想跟着去长长见识。 贾瓒不置可否,便任由她跟着。 田泽在太原住了一段时间,放心不下大同,上书给九边总督曾正杰要了一些人和钱粮,便返回了大同。 至于薛蟠,太原这里虽然也有酒肆勾栏,但哪里能与长安的花花世界相比,粮食一卖掉人就跑了。 就在贾瓒一行整理完毕从太原出发之时。 北方,九边军镇的大本营蓟城。 九边总督府内,曾正杰正凝眉沉思,做苦思冥想状。 在他身前,十余个军将打扮的男子满脸焦急的望着他。 见他久久无言,有一人出列道:“大帅,不能再等了,东虏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内部空虚,草原诸部皆畏惧贾瓒名声退去,现在是出关剿灭东虏的大好时机,不世之功就在眼前,时不我待呀。” 前些天,东胡大军被贾瓒所覆灭的消息传至北方。 负责牵制九边防线的草原部落顿时被吓了一跳,所有兵马连夜撤回。 他们常年与东胡人打交道,对东胡的战斗力再熟悉不过。 连东胡二十万人都没打的过这个贾瓒,灭了他们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就连已经残废了的大同都没有人敢打主意,生怕一个不好,贾瓒便从长城里冲出来,连他们也一块干掉。 以前的九边防线在他们眼里,是大梁的乌龟壳。 现在有了贾瓒之后,九边防线更像是捆在贾瓒身上的枷锁,生怕贾瓒挣开枷锁冲出来,把他们给生吞活剥了。 等草原部落退去之后,九边的将领们便开始有了想法。 东胡人具体有多少兵力,大梁并不知道,但最多也不过二三十万人。 这回一下去便去了二十万,他们在东北方向的三个军镇加起来将近三十万的人马,难道连剩下的几万人都打不过不成? 他们仿佛忘了,过去是怎么被东胡几万人打的闭城不出了。 说起来,还是要怪贾瓒。 谁让他在山西赢得太过于轻松,干掉了二十多万人,自己这边仅仅只损失了数千人。 其中大部分都还只是受伤,真正战死的连一千人都不到。 如此彪悍的战绩,让天下人震惊的同时,也给了所有人一种错觉。 东胡人的战斗力不过如此。 这让九边几十万大军脸上有些挂不住。 浪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整个北方都在供养着他们,竟然只能龟缩在防线后面。 人就害怕对比,以前没有贾瓒的战绩,大家习以为常。 如今贾瓒横空出世之后,越发显得他们是一群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废物。 以至于连他们自己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我们真的是一群废物? 怀疑之后,便是恼羞成怒。 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你行我不行。 这才有了结队前来请求曾正杰出兵一事。 除了气不过要与贾瓒比一比高低之外,他们还有另一个心思。 东胡为祸日久,被天下视为生死大敌,若是他们能一举歼灭,这泼天的功劳岂不是要落到了自己头上。 哪怕上头还有个曾正杰,但他吃剩的漏下一些,也足够让他们封个爵位了。 贾瓒一举歼灭了东胡主力,刚好可以让他们给捡漏。 “大帅,莫要犹豫了,出兵吧。” “是啊大帅,出兵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 曾正杰依旧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开口。 慢慢的,众人停了下来。 曾正杰抬头望了众人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嘲弄之色。 “说啊,怎么不说了?” “大帅……” 众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讪讪的陪笑。 曾正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骂道:“你们都是猪脑子不成?三个军镇几十万人,本帅无令擅自出兵,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默默的低下了头。 还能意味着什么,擅自调用几十万人,你是想干嘛?造反? 有人心里不大服气,待曾正杰怒意稍稍消散了些,小声试探道:“大人,机不可失啊。” “砰”,一个盛着热茶的茶碗飞了出去,正中那人面门。 “啊!” 那人捂着脸蹲到了地上,从指缝之间流下鲜红色的血液。 “机不可你妈,你想死别拉上老子!” 曾正杰气急败坏的大吼。 砸了一下,他还不解气,上前拳打脚踢。 那人被打的惨叫连连,却也不敢反抗。 周围人更是不敢相劝,瑟瑟发抖的看着。 打了一会儿,曾正杰喘着粗气返回座位上坐下。 新端起一杯茶灌了一口,阴沉的目光扫视众人,冷冷的道:“大家都是自家兄弟,本帅也不藏着掖着了。” “关于剿灭东虏,本帅倒是想问你们一句。” “一旦东虏没了,诸位要何去何从?”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想着立功,却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曾正杰冷哼一声,道:“九边军镇,为的便是防备东胡与草原诸部南下。” “若是东胡被灭了,草原诸部也留不了多久。” “到了那时,九边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他眼露嘲讽之色的望着众人。 “这些年诸位在九边日子过得很滋润吧,天底下难道还有比九边更好捞银子的地方?” 如此直白的发言,着实令众将脸红。 的确,九边军镇设下已经十几年了。 十余年过去,他们这些人打的倒是不咋地,各个的身家却不可同日而语。 在座的这些人,哪家不是妻妾成群堆金叠玉。 九边捞银子实在是太容易了,有时甚至都不用主动动手,银子自己送上门来。 打东胡人没打出个什么名堂,倒是让他们给吃了个满脑肥肠。 这本是个潜规则,如今倒是被曾正杰给摆到了明面上。 望着若有所思的众人,曾正杰起身道:“诸位,本帅不妨便把话说得再直白一些。” “东虏在一日,我们便可多捞一些,若是东胡那天不在了,咱们也就没什么用了。” 他环顾四周,语气幽冷的道:“狡兔死走狗烹,咱们没了用处,这些年干的这些事,又能瞒得了谁?” 众人默然不语。 不错,就他们干的那些事,只要是眼没瞎的都能瞧的到。 现在不动他们,只是因为东胡的存在,还能用得着他们而已。 “大……大帅……”,有人颤声唤道。 曾正杰摆手打断了他,轻笑道:“本帅知道你想问什么。” “对于东虏,咱们不能出兵去剿灭他们。” 他目光阴冷的环视众人。 “不仅咱们不能剿,还得不让别人去剿。” “东虏是九边存在的意义,任何人若想剿灭东胡,都是我们的敌人。” 众将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起身一礼。 “我等明白,愿听大帅吩咐。” 第181章 中秋晚宴 陕西平凉府,布政司衙门后院内,一凉亭之中,高顺正在与贾瓒汇报。 原布政使带着一大帮人早就跑了,现在人都被永安帝关在长安大牢里,等待三司会审。 说起来他们还算幸运,三司会审起码来说还有活命的可能。 一旦落在贾瓒手里,别说他们自己,便是连家族说不准都保不住。 在平凉被攻破之后,布政司衙门便成了满天飞的住所,直到被高顺击败。 凉亭之中,仔细听从了高顺汇报,贾瓒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相对于山西,经过叛军的蹂躏,这边的局势极度糜烂。 整个陕西一共有九十余县,被叛军攻破的就有六十余,几乎波及全境。 叛军每每破城,必定杀掉朝廷官员,大肆劫掠一番,然后裹挟百姓前往下一处地点,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留下满目疮痍。 战前陕西总人口预估在两百万左右,经过这一波兵乱,目前还能剩下四五十万就不错了,有些府县干脆就成了无人区。 消失的这一百多万人里,有的被叛军裹挟,成了叛军的一员,满天飞兵力最多时近三十万,便是这么来的。 有的死在于兵乱、屠杀、饥荒、疾病。 还有一些聪明人,眼看着陕西局势不对,立马举族逃到深山之中。 总之,陕西已经元气大伤,怕是要许多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过来。 叛军被击溃之后,直接死在了战场上的并不多,大概有三万多人。 剩下的人里,高顺俘虏了一大部分,有十余万人。 溃逃到深山里的有个七八万人,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 在贾瓒到来之前,高顺剿灭了一部分溃兵,余下的那些都躲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暂时逃过一劫。 “大人,就是现在这般模样。” 凉亭之中,高顺躬身道。 贾瓒眉头紧锁,吩咐道:“传令下去,各地张贴安民告示。另派人去喊话,那些逃往深山之中的溃兵,本官只除首恶,绝不牵连无辜,劝他们尽快投降。” “另外,派人回长安求援,让朝廷派遣些候官过来。” 在山西那边,他可以肆意屠灭官员,是因为那边的战火熄灭的较快,局势还未发展到彻底糜烂的程度,整体秩序尚算完好。 但这边的情况,可由不得他乱来了。 本来地方官员死在叛军手里的便不少,再加上上层官员都跑回了长安,现在整个陕西已经是无政府状态。 别说杀官了,就剩下的这点人,连正常的秩序都无法维持。 “是”,高顺躬身领命。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又望向高顺,问道:“那几家晋商如何了?” 八大晋商已经被他在山西给干掉了五家,还剩下李、侯、段三家在陕西这边。 高顺道:“三家之中,李、段两家负隅顽抗,已经被剿灭,三家尚在的尽数都被抓获。” “好”,贾瓒点点头。 “俘虏的那些叛军与逃难的灾民,让兄弟们做好登记工作,遣人送返原籍,还有……” 讲到了这里,他忽然住嘴。 本想立即让官府开始分地、播种、开凿水利等,但就陕西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能执行得了这些工作。 “算了,登记之后,就近寻些无主之地分发,尽快开始播种吧”,贾瓒无奈的摇摇头。 现在已经来不及慢慢等朝廷派人过来支援。 今年北方天气凉的格外的早,现在不过八月中旬,竟然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凉意。 现在的麦种可比不上后世经过专门培育的优良品种。 若是放在后世,夏粮收割之后,中间还能再种一茬大豆。 但现在,哪里有时间种大豆,夏粮收割之后便要立即开始播种冬小麦。 时间本就晚了许多,再耽搁下去,天气一凉,来年陕西便要绝收了。 左右平凉府及周边府县也没多少人了,空余下来的土地足以安置这些人,先把粮食种下去,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是!” 贾瓒摆摆手:“好了,就这些,去吧。” “下官告退” 高顺走后,贾瓒一个人坐在亭子里闭目养神。 陕西的损失太大了,远远超过了山西。 这么一个已经半残的省份,他犹豫着要不要浪费精力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费心费力的清洗山西官场,提拔上来的都是原本没什么希望的副手。 虽然对他的做法和政策有些怨言,但不论是他们自己看来,还是在外人眼里,他们都是贾瓒的人。 整个山西上下都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哪怕他不是山陕督抚了,这个结果也不会改变。 但陕西如今的情况,便是拿在手里,对他的霸业也没什么帮助,反而是个拖累。 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便无奈的起身前往书房处理政务。 所有大小官员都跑了,又刚刚经过了战乱,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有诸多事务都需要他来决断。 时间缓缓流动,转眼间便到了黄昏时分。 正在贾瓒奋笔疾书批阅政务之时,书房外环佩叮当响起。 宝钗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甜美笑容,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眼波流转,衣带飘飘,款款而来。 “瓒哥哥,忙完了吗?” 人还未走进书房,便在门口开口问道。 贾瓒被打断了思绪,奇怪的望了她一眼。 这丫头是个懂事的姑娘,这些天相处,凡是在他处理事务之时绝不会出来碍事,今天是怎么了? 放下手中的笔问道:“妹妹有事?” 宝钗莲步轻移,裹着香风走到案前,望向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眼底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俏脸依旧甜美温婉,开口道:“瓒哥哥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贾瓒微微蹙眉,仔细一想,顿时反应了过来。 “瞧我忙昏了头,竟连中秋都忘了。” 低头望了眼公文,凝眉道:“妹妹先回去准备,待我处理好这些,再去寻妹妹。” 早在来平凉府的路上时,薛宝钗便以无家人在旁为由,提出今年中秋他们俩一起过。 “嗯,我已经备下了许多糕点,就等着哥哥品尝了”,宝钗笑道。 “好,我一定好好尝尝”,贾瓒笑着回应。 宝钗得到许诺很是开心,转身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身后的贾瓒却微微蹙额。 他是个对感情很迟钝的人,加上满脑子都是实现霸业的想法,并未对身边人投入多少精力。 朝夕相处之下,直到近日,他才慢慢的察觉到,宝钗似乎对他有别样的心思。 他们昨晚才到了平凉府,今日一大早宝钗便起床开始忙碌的准备中秋晚宴,看样子是花费了许多的心思。 他隐隐感觉,今日中秋晚宴上宝钗似乎要做些什么…… 第182章 一切自在不言中 华灯初上。 后堂正厅之中,香气四溢。 圆桌之上满是精美的糕点月饼菜肴等,正中间还摆着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大盘子肥美的大螃蟹。 宝钗带着香菱、莺儿、晴雯和巧儿几个小丫头,正在桌旁忙碌着。 将一坛桂花酒放在桌上,终于是将所有东西准备完毕。 宝钗左右看了下,中秋必备的月饼、螃蟹、酒都有了,举头望去,越过帷帐,便见天边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于天幕,洒下轻柔宁和的月光。 这下子该有的东西都有了。 想想一会儿要做的事,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与羞赧。 莺儿见自家姑娘忽然呆呆的站在桌旁,一动不动,不由得开口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宝钗双手捧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搪塞道。 四面望了了下,见所有东西都已经准备完毕,便开口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咦?这是为何?”晴雯奇怪的问道。 便是过中秋,她们这些丫鬟也还可以递茶斟酒什么的,也不至于把她们都给赶出去吧。 “你们也得过节呀”,宝钗强忍着羞涩,用尽量正常的语气道:“我在后厨给你们单独准备了一桌,你们快过去吧。” “是……是吗?”晴雯歪着脑瓜,狐疑的打量着宝钗。 她总觉得,这位宝姑娘今日很是奇怪。 宝钗无奈,偷偷的朝莺儿使了个眼色。 主仆二人相伴多年,很是默契。 见宝钗的眼色,莺儿便明白她该怎么办。 上前拉住晴雯的小手,道:“好了,晴雯妹妹,主子开恩让我们去过节,你怎么反倒是不乐意了?” “是呀是呀”,香菱也反应了过来,拉住了身边巧儿的手。 晴雯很是奇怪的打量了她们俩一眼,虽然奇怪,却也未多想。 一天到晚的伺候贾瓒,好不容易过一回节,她也想去轻松轻松。 晴雯和巧儿,在香菱与莺儿连哄带拽的走了,厅内只余下了宝钗一人。 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宝钗青葱般的玉指抵在光洁的下巴上,脑子里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良久,幽幽一叹,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先喝上两杯壮壮胆子再说。 不一会儿,身后珠帘响动,贾瓒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已经喝了三杯的宝钗连忙起身,望着神采英拔的贾瓒,痴痴的笑道:“瓒哥哥,你来了。” 贾瓒踱步而来,见厅内只有宝钗一人,不由得奇怪的问道:“其他人呢,怎么没个伺候的?” “我让她们去过节了”,宝钗笑着上前,拉着他的袖子来到桌旁,骄傲的向他炫耀道:“瓒哥哥,这些都是我做的。” 精致的俏脸微微昂着,美目期待的望着他,仿佛一个渴望夸奖的小女孩儿一般。 贾瓒在她一近身,便闻到了一股桂花酒的香气,再看她双目迷离,露出与以往大相径庭的小女儿态,哪里还不知她干了什么。 心中好笑,怎么宴席还未开始,自个儿便喝上了。 顺着她的心意夸奖道:“色香味俱全,妹妹心灵手巧,有心了。” “嘻嘻”,宝钗满意的笑了下,拉着他坐下,端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 “瓒哥哥尝尝这酒,是我特意从长安让人带过来的呢。” “哦?那我可得尝尝” 难得看到宝钗这般灵动调皮的情景,贾瓒觉得很是新鲜有趣,始终哄着她。 端起酒杯正要送到唇边,宝钗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瓒哥哥且慢喝” 手上传来了贾瓒皮肤上的触感,宝钗的小脸儿愈发红润,却还是强作镇定道:“今日是中秋佳节,瓒哥哥文采斐然,可得行一首诗出来,才可喝这杯酒。” 行诗? 贾瓒微微一愣。 自打穿越以来,他都是以一副武将姿态示人,都快忘了他是状元出身了。 虽是继承了前身的一切记忆,可作诗这种东西并非是前身强项,只能说会,但并不精通。 见她兴致颇高的样子,贾瓒也不忍拂了她的雅兴。 扭头望向外面的美景,凝眉沉思一番,开口念道:“扶月信纱醉,清风伴蝉鸣。游道忽忘近,幸来无失其。” 宝钗丰润的樱唇翻动,念了几遍后,立时呆愣的站在原地,青葱玉指还在搭在贾瓒的胳膊上,双眸中闪动着点点荧光。 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这就是一首看到美景时随口感叹的诗句。 先是赞叹了一下景色,说自己一直都在追寻着理想,却忽视了身边的美好,幸好今天没有错过。 但有些东西,不能只从字面意思去理解。 虽然说的隐晦,但宝钗已经听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妹妹的心意我已经知道,都怪我一直在忙着事业,忽视了妹妹对我的感情。 这种隐晦的表达自己情感的方式,在现代人看来磨叽了一些,但在这个年代却是恰到好处。 这不是后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话,对于生活在封建年代的人来说,过于的直白而猛烈了。 若是贾瓒来个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在天愿作比翼鸟”之类的,薛宝钗肯定连坐都坐不住,直接掉头便要跑掉。 “瓒……瓒哥哥”,宝钗双唇微颤,呼吸有些急促,高耸的双峰不断起伏着。 贾瓒也未讲话,只是淡笑的望着她。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宝钗回神,羞赧的别过俏脸,收回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 “瓒哥哥这……这诗……倒……倒也算应景……便……满饮此杯吧” 她望着满桌子的菜,结结巴巴的说道。 贾瓒轻笑了下,仰头饮下桂花酒。 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嚼了两口,称赞道:“妹妹这手艺着实不错。” 宝钗已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起码来说表面上如此。 闻言笑道:“瓒哥哥若是喜欢,日后妹妹多为哥哥做些便是” 没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心事,她笑的很是轻松。 可是那通红的玉颊,还是表明她的心中并不平静。 两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再说更多,而是有说有笑的聊起了别的事,一如过去那般亲近自然。 但宝钗却在不知不觉之间靠在了贾瓒身边。 若在以前,恪守礼教的她,便是心属贾瓒,也不会靠的这般的近。 一切自在不言之中。 第183章 如君 夜静更深。 后院西厢房之中,香菱端来热水放在床下。 一旁的宝钗脸上有着淡淡的醉意,嘴角微微上扬,双颊粉似桃花,明眸如梦似幻,正任由莺儿给她脱下外衣。 “姑娘今日吃了不少吧”,莺儿扶着她坐到绣床上,很是心疼的道。 宝钗轻轻的摇头。 “不多,我俩不过吃了两坛而已” 听上去似乎很多,实际上也不过是两个一斤装的小坛子,大部分还都进了贾瓒的肚子。 她带过去的桂花酒度数不高,口感醇厚,香味四溢回味无穷,入口很是柔顺,但后劲儿却很大。 贾瓒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宝钗就有些扛不住了。 莺儿蹲着身子脱去宝钗的绣花鞋与罗袜,露出两只晶莹娇俏的玉足,放在水盆里泡着。 猛地遇到热水,宛如玉石雕刻而成的双足缩了下,又慢慢的整个浸入水中。 任由莺儿的手指搓动着自己的脚,宝钗呆愣的坐在床上,细细回想方才宴席上的经过,玉容上不由得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正在给她洗脚的莺儿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她的表情,哪里还不知在酒席上发生了什么。 不禁开口笑道:“姑娘得偿所愿了吧?” 宝钗闻言,眼底泛起羞意,没好气的嗔怪道:“休要胡说!” “嘻嘻”,莺儿偷笑几声,不再调笑她,低着头继续给她洗脚。 一旁正在整理宝钗换下来的衣裳的香菱,也跟着在掩嘴偷笑。 说了莺儿一句,宝钗微微低头,嘻嘻回味着,心头甜蜜至极。 可是想着想着,眉眼之间却又升起了淡淡的忧虑。 “莺儿,你说……瓒哥哥他究竟喜不喜欢我?” 她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并未从贾瓒口中得到任何承诺,也未直接了当的说是不是喜欢她。 但另一方面,若是贾瓒直接说出口,她又觉得很是孟浪。 这种矛盾的感觉,着实令她心烦意乱。 “嗯?”,莺儿疑惑的昂起脸望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把宴席上的经过与她道出。 听完了经过,莺儿不禁有些好笑。 贾瓒明显是喜欢她的,之所以不开口,只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已,以免惊扰到了她。 香菱端过来一碗醒酒汤递到她手中,笑道:“姑娘好像想的有些多了。” “是……是这样吗?”手中端着温热的碗,宝钗很是疑惑的道。 “是呀”,莺儿接过话来,调笑道:“连我们都瞧的出来,姑娘这是当局者迷罢了。” “好吧”,宝钗轻轻的抿着樱唇,慢慢的吃起了醒酒汤。 泡完脚后,两人给她换上寝衣,盖好锦被,熄了灯去了外间。 里间卧房之中,便只剩下了宝钗一人。 黑暗之中,她眼神明亮的望着天花板,依旧在胡思乱想着。 直到酒意连带着困意袭来,这才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 后房之中宝钗正在梳洗,晴雯却突然来访。 “宝姑娘,前院有陕西卫所总兵携夫人拜访,二爷遣我过来,让姑娘帮忙去接待一下女眷。” 宝钗正坐在梳妆台前,正让香菱给自己梳头。 闻言顿时一愣,不敢置信的回头道:“让我接待女眷?” 像这种携夫人前来拜访的客人,男的在外院谈事情,女眷则是由女主人接待。 心中猛地一颤,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昨晚患得患失的复杂心境,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都让她出面去接待女眷了,贾瓒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晴雯点点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面色复杂的望着她。 自己已经给了二爷,本以为是后宅里第一个姨太太。 却未想到,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宝姑娘,竟然一下子走到了前头。 以薛家的家世,这位进了后宅,可不是一般的小妾。 那是正儿八经的侧室,地位仅次于正房秦可卿,远远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似今日这般去接待别家女眷,一般的妾室可不够格。 “嗯,请客人去花园里,我梳洗打扮一把便来”,宝钗心中欢喜,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 “是”,晴雯低头应下,暗地里撇撇嘴。 还未进门,便开始对自个发号施令了。 真论起先后顺序,我排在你前头呢。 心里虽是发着牢骚,但她自个也很清楚。 哪怕日后过了门,宝钗的地位也远高于自己。 晴雯走后,宝钗很是精心的梳妆打扮,又特地换上了一件新衣裳,将自己的珠宝盒拿出来,找了些华美庄重,又不显得艳俗的饰品出来。 第一回代表贾瓒去接待客人,总不能落了场面。 一袭由上好苏锦制成的软翠襦裙,乌黑柔顺的头发挽成飞云髻,两耳带着两串镶白玉耳环,周身显得华美高雅,将宝钗温婉高洁的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准备完毕之后,她带着莺儿和香菱去往花园。 凉亭之中,宝钗明艳动人的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轻轻屈膝,与一妇人见礼。 “见过这位姐姐” 那妇人慌忙还礼。 “不敢不敢,妾身见过……额……” 她本想将夫人二字脱口而出,忽然瞥见薛宝钗头上的发型,顿时一愣。 梳这个发型的,可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若已经过了门的妇人还梳这个发型,是会让人笑话的。 她也是个人精,脑子稍微一转,便回过了味来。 这位贾侯爷在外打仗,夫人自是不能跟着过来,眼前这位天仙儿似的美人,应是侯爷刚刚收下的侧室。 本就慑于贾瓒的威名,如今一看宝钗,更是对他无比推崇。 不愧是大梁长平侯,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引得这般女子的倾心了。 满脸堆笑道:“妾身见过如君。” 如君是对于别人妾室的尊称,分量极重,只有当家男子位高权重,且很是受宠的侧室,才会被人冠以此称呼。 既然贾侯爷都让这位出面接待客人,想来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凡响。 以如君称呼,即显尊重,也不献媚。 宝钗俏脸微微一红,却也未反对,伸手示意:“姐姐请坐。” “如君请” 两人携手而坐,那妇人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拿出一个锦盒放到桌上。 “初次登门拜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妇人略带着些得意之色,笑着说道。 这东西可是西域过来的珍宝,很是稀贵。 宝钗望了一眼,轻笑道:“姐姐客气了。” 那妇人很是能言善道,一时称赞宝钗容貌端丽,又是感叹贾瓒的神勇。 宝钗也不差,从小耳濡目染,对于上层贵妇人那套手到擒来。 有时谦逊,有时又反过来夸奖妇人。 两人你来我往,氛围显得其乐融融。 第184章 传国玉玺 与花园之中不同。 前院的外厅里,就没这么的和谐了。 陕西总兵明则昌满额头都是冷汗,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 贾瓒则很是淡定的坐在主位上。 端起茶碗,暗中瞥了明则昌一眼,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明将军”,放下茶碗后,他开口唤道。 “侯爷请吩咐”,明则昌立即站了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 瞅着他这般模样,贾瓒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坐下。 “明大人这是做什么?你身为陕西总兵,隶属九边总督曾大人管辖,本侯可管不了你。” “大人说笑了”,明则昌满脸堆笑,躬着身子上前,提起茶壶给他续杯。 堂堂一镇总兵,在贾瓒面前的姿态,却摆的很低。 “侯爷”,放下茶壶,明则昌小心的试问道:“敢问那帮不法晋商,现在是否已经落网?” 贾瓒笑着反问道:“落网如何?未落网又如何?” 明则昌低头咬咬牙,猛地撩起下摆,笔挺的跪在了地上,泣声道:“侯爷,还请救下官一救。” “侯爷也在九边待过,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想必侯爷是清楚的。” “大环境就是如此,下官不收不行啊。” 九边是什么情况,贾瓒自然心知肚明。 这个九边所有军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受过晋商的好处。 若真的追究起来,别说明则昌,便是田泽也逃不掉。 现在已经将八家晋商一网打尽,以贾瓒手头上所掌握的证据,若他真的想,上至九边总兵曾正杰,下至百户长,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搬家。 就贾瓒在晋地杀官杀的不亦乐乎的架势,九边所有军将,除了田泽以外,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贾瓒不要乱来。 若不是路程太远,今天过来的就不只有一个明则昌了。 贾瓒静静的望着跪在地上痛哭的明则昌。 “明大人,你找错人了,我救不了你。” 他手里的证据的确足以颠覆九边现有体系,可不代表着只有他有证据。 锦衣府早在几个月前便开始深入调查晋地,若是说忠顺王一无所获,怕是连鬼都不会信。 真当无孔不入的锦衣府是吃干饭的不成。 他手里的证据,必须上交,不然永安帝心里都会对他产生一定的怀疑。 私自扣留足以威胁九边将军的证据,你想干嘛? 明则昌痛哭流涕,连连告饶。 但贾瓒依旧死咬着不松口。 一个陕西镇总兵,救了又能有什么用? 别说陕西镇,便是整个陕西,他现在都在考虑着要不要放弃。 见贾瓒如何也不肯施以援手,明则昌咬咬牙,抬起头来,压低了声量道:“大人若是能救下官一命,下官便给大人一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消息?”,贾瓒懒洋洋的问道。 他本就没有要救明则昌的心思,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消息可以让他非救不可? 明则昌直起身子,凑上前去,悄声道:“有关传国玉玺!!!” “砰” 贾瓒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你说什么!?” 明则昌见他这般反应,眼中顿时有了希望的光彩。 “大人,传国玉玺,下官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 贾瓒却并未再开口问他,而是慢慢坐回椅子上,蹙额沉思。 传国玉玺早在唐朝末年便下落不明。 时年朱温灭唐建立后梁,传国玉玺便到了他手里。 后来李冒勖灭梁建立后唐,传国玺转归其手。 直到后唐末年,“儿皇帝”石敬瑭引契丹大军大败后唐,兵围洛阳。 后主李从珂与皇太后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玺自此不知去向,据传便是被李从珂一同带上了玄武楼,毁于大火。 贾瓒冷冷的望了明则昌一眼,心中断定这是个假消息。 这东西已经消失了好几百年,后面曾多次宣称有人发现,但后又被认定为赝品。 这回在他看来也不例外。 “本侯说了,救不了你”,贾瓒淡淡的说道。 一个没头没尾的消息,就想换你的命,哪有这么简单。 明则昌一看,顿时急了,当下也不再卖关子,开口道:“侯爷,这是真的,我见过,与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是吗?”贾瓒淡淡一笑。 作假这东西,可不是后世的专利。 传国玺这种至宝,打从宋朝年前便有层出不穷的假货。 史书上对于传国玺的描述很详实,想要作假并不困难。 见他不信,明则昌都心里都快绝望了,开口道:“侯爷,您一定要相信我,那真的是传国玉玺。” “我是在草原上一个部落中看到的,他们祖上是元廷皇室,据他们所说,是太祖北伐之时,他们从元廷中带出来的。” “元廷哪来的传国玉玺?”,贾瓒不屑的一笑。 忽然,他笑容一凝。 元廷还真有传国玉玺,而且外观描述与史书上的如出一辙。 他开始在脑海之中仔细搜罗这枚玉玺的来历。 多亏了前身渊博的学识,他渐渐理清了其中脉络。 这事出在北宋哲宗年间。 据传有一农夫,于田间地头耕种之时,发现了一枚玉玺,送至官府,经过层层上报,最终到了哲宗案前。 哲宗见了这枚玉玺,拿不定主意,便召集朝中十余名大学士辨别。 最终认定,此玺确为传国玉玺无疑。 靖康之变后,此玺被金兵掳走,下落不明。 直至忽必烈死后,这枚玉玺又在大都出现,为元廷所得,此后便一直宣称此玺乃真正的传国玉玺。 元朝末年大梁太祖皇帝北伐,攻破大都之后,将元廷掘地三尺,意图找到这枚玉玺,却始终一无所得。 若明则昌所说此玺是从元廷里带出来的,指的应是这枚玉玺。 贾瓒微微动容。 不论这枚玉玺是否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对于大梁来说,价值都极其巨大。 大梁灭元,宣称承的是元朝暴戾,失了天命,这才被自己所得。 但是天命的具象化之物传国玉玺,却始终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下来,大梁一直刻意的宣传,玉玺乃是死物,代表不了天命,便是为了不让自己尴尬。 实际上搜寻传国玉玺的活动,暗地里进行了数十年,直到当今太上皇登基之后才消停了下来。 “明则昌,你可以确定,此玉玺就是元廷那一枚吗?”贾瓒缓缓的问道。 明则昌见他很是郑重,心中一颤,也不是那么的确定了。 “这……许……许是……真的吧……” 贾瓒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对外头的侍从吩咐道:“通知武磐、武贲二卫集合,咱们去草原上走一遭。” “是”,侍卫领命而去。 回过头来,贾瓒望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明则昌,一把抓住他,将他提了起来。 “明大人,还是要麻烦你来带路” “应该的,应该的”,明则昌陪笑着,犹豫了一下,开口试探道:“侯爷,那下官……” 什么传国玉玺,他压根就不在乎,哪怕找到了是大功一件,他现在也来不及去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先保住他的一条小命再说,哪怕功劳都被贾瓒得了,只要他能活命,一切都好说。 贾瓒轻笑几声,道:“若确凿无疑,本侯保你平安无事,而且,说不得朝廷另有好处。” “好!好!”,明则昌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第185章 当家做主 后宅花园。 宝钗陪着明则昌的夫人畅聊了许久,又在花园之中游玩许久。 直到了中午时分,也不见有人过来通知要走。 明则昌夫人派了人上前头一问,才得知明则昌与贾瓒有事一同出去了。 而且这一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 临走之前,明则昌便吩咐了下来,让她在平凉府先住下,等他回来之后再说。 这让她很是尴尬,本是来拜访人家的,怎么在搁这住下了? 宝钗是个心明眼亮的人,闻言对她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妨就在此住下,便是与妹妹我做个伴也好。” 明则昌夫人一脸的不好意思。 “这……会不会麻烦了……” “如何会麻烦”,宝钗笑着主动牵起她的手,道:“平凉府刚刚遭了兵乱,驿站已经人去楼空,客栈也没剩下几个,姐姐去外头住,定是会有诸多不便,且放心在此住下便是。”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如君了”,明则昌夫人本意也不大想出去住,便借坡下驴的应下。 宝钗唤来后院中服侍的婆子,让她带明则昌夫人去挑选个中意的房间。 此处乃是布政司衙门,本就是布政使的官邸所在,占地面积很是不小,房间极多。 等她走了之后,宝钗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下来。 别看她在明则昌夫人面前落落大方的样子,举止娴雅,礼数周全,实际上她心中可是相当的紧张。 这个妇人虽在她面前完全是卑躬讨好的模样,却也是个在上流妇人圈层之中厮混已久的人物。 言语之间暗藏试探之意,明里暗里的向她打探贾瓒的个人喜好。 对她抱有的心思,宝钗一眼便能瞧的出来。 无非是想着巴结,又不知贾瓒喜欢什么好,这才想着套她的话。 虽是出身于商业世家,对于官场上暗地里的潜规则并不怎么熟悉。 但她本能的感觉到,若是透露了贾瓒的个人喜好,说不得会给贾瓒带来一些麻烦。 因此她或是插科打诨,或是装作没听懂,搪塞了过去。 一直到明则昌夫人离去,都未透露出半点风声。 “姑娘”,香菱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唉,与这些人打交道,可真真的比做女红劳心劳力多了”,宝钗感叹道。 莺儿端着茶壶给她倒上一杯热茶,笑道:“这些人都是人精,瞧她方才讲话之时,眼珠子咕噜咕噜的乱转,一瞧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不许背后编排人家”,宝钗柳眉一竖,轻声叱道。 莺儿自知说错了话,缩了下脖子,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宝钗无奈的朝她摇摇头,端起茶碗喝上一口热茶,香菱则是懂事的站到她的背后,给她揉捏着肩膀。 等了一会儿,见宝钗并未有生气的样子,莺儿这才敢开口说话。 “姑娘,这位明总兵,是几品官呀,比之舅老爷与二爷如何?” 宝钗轻笑了下,道:“此人官至陕西镇总兵,乃是正二品官职。” “舅舅他是京营节度使,是从一品,比他高上了一级。” “至于瓒哥哥……他身兼数职,有正二品的折冲中郎将,有正一品山陕总督加正一品兵部尚书衔,另还有超品的长平侯。” “若单以品级论,长平侯比舅舅的京营节度使还要高上二级。” 同时,她心中默默的道。 说不得,等此次回京之后,舅舅他这个京营节度使也当不成了。 战败之事可大可小,完全看皇帝心情如何。 但即便是从轻发落,京营数万大军终究是葬送在了他的手中。 这个京营节度使自是不能再当下去,平调到地方甚至降职都是有可能的。 若是从重处罚,别说继续为官,人不被下狱都是万幸了。 听到宝钗这番话,莺儿不由喃喃自语。 “原来二爷这般厉害呀,怪不得舅老爷对他毕恭毕敬的。” 虽是知道贾瓒的官职很高,但她一个小丫鬟哪里能懂得这其中的弯弯道道。 在贾府里基本隔上几日便能见面,熟悉之下,倒是不觉得贾瓒级别有多高。 在她看来,王子腾已经是她见过人中的最厉害的了。 却未想到,贾瓒竟然比他还要高了两级。 有了王子腾这么个参照物之后,莺儿不禁有些后怕。 细细在回想自己在贾瓒面前可有失礼之处。 香菱继续专心的给宝钗按摩,正按着,忽然瞥见石桌上放着的锦盒。 顿时好奇道:“姑娘,那位夫人一副很珍惜的样子,也不知这锦盒之中是什么。” 宝钗闻言,随手捧起锦盒。 本以为是个并不怎么重的东西。 未曾想到,入手颇沉。 她微微蹙眉,伸手打开锦盒,顿时面色一变。 只见锦盒之中,躺着一尊半尺长的玉佛。 此佛像通体由一整块极品羊脂玉雕刻而成,质地细腻,滋薀光润。 佛像五官灵动,栩栩如生,显然是出自雕刻名家之手。 以宝钗的出身,自是见过无数稀世珍宝,眼力是有的。 只瞧上一眼,便估摸出了此玉佛的大致价值。 这般一整块羊脂玉,加上顶级的雕工,若是放到了外面,没有个五六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那日孙绍祖求贾赦办事,也不过才这个数。 以此可知这佛像的价值几何。 “哇,好漂亮的玉佛呀”,莺儿两眼放光的感叹道。 宝钗瞥了她一眼,娇艳的面容微动,轻轻合上了锦盒,推到了香菱面前。 “将这玉佛送回给总兵夫人,只说此玉佛过于珍惜,让她收回去,别的什么也别说。” 先前她还以为,只是个装饰用的小玩意儿之类的。 却是未想到,明则昌夫妻俩,竟然送来了这么个贵重物品。 虽在薛宝钗眼中,这玉佛虽是珍贵,却也算不上稀世珍宝。 可人家毕竟是送来给贾瓒的。 以贾瓒如今的名望,若收下这东西,让旁人知晓了去,终究是个麻烦事。 “这……姑娘”,莺儿很是可惜的望着锦盒,道:“这玉佛,毕竟是人家送给二爷的……是不是要等二爷回来,让他来做主?” “无事,此事我来做主就好”,宝钗神色淡然。 香菱也未讲什么,上前抱起锦盒转身去寻明则昌夫人去了。 等她走了之后,莺儿嬉笑着上前,打趣道:“未曾想,姑娘还未过门,便可以当二爷的家了。” 宝钗可人的俏脸“唰”的一下红了,再也保持不住端庄的姿态。 没好气的伸手拍打了她一下,嗔怪道:“又胡说八道。” “嘻嘻”,莺儿双眸弯成了月牙,掩嘴轻笑。 第186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时间已是中秋,夕阳西下。 浩瀚的草原被将要落山的阳光染成了琥珀色,一阵风袭来,宛如海洋的浪涛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摇曳着。 一条河流安静地流淌,河水在夕阳的照射下,仿佛被点燃了一般,闪烁着点点金光。 一顶顶白色的蒙古包矗立在河岸上,远方的山丘传来阵阵的吆喝声与羊群的叫声。 几个大汉骑着马赶着羊群归来。 蒙古包之间穿梭着许多妇人与孩童。 几个调皮的孩子远远的瞧见归来的人,欢声笑语的朝着他们跑去,给这个小小的部落增添了几分灵动之色,显得很是温馨平和。 南面的山坡之上,贾瓒骑在马上静静的观望,明则昌与王虎分列左右。 “明大人,你确定是这里吗?” 贾瓒最后一次向他确认。 一会儿一个弄不好,眼前如画般的美景,便要成了人间炼狱。 他只是对外族人的性命有些漠视而已,又不是个嗜血的心理变态。 若是杀错了,岂不是让这些人白白丧命。 明则昌仔细瞧观望了一番,点点头,很是确定的道:“侯爷,的确是这个部落,我瞅见他们的首领了。” “好” 贾瓒点点头,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 滚雷般的马蹄声从四面而来。 营地之中的人反应很快,一听见如此规模的声音,便知一定是成建制的骑兵。 当即脸色大变,招呼着妇女孩童钻进帐篷,大呼小叫的召集成年男子出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相当之熟练,干净利落。 与在安定的中原生活不同,在草原上,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被体现的淋漓尽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着杀戮。 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下,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当他们准备完毕,抽出兵刃望向周围之时,只觉得背后一湿,冷汗顺了下来。 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周围四面八方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玄色的人影,锋利的兵刃在夕阳之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却又没有半点杂音,只有战马打响鼻与军旗被风吹动的声音。 所有人都如雕塑一般静静的望着这个小小部落。 庞大的人数以及寂静的氛围带来的反差,让人不寒而栗。 部落里的男子们面面相觑,脚步不由得后退了几分。 他们整个部落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过才一千多人,成年男子也才几百人而已,哪里能与这般规模的军队抗衡。 都更不用说是如此训练有素的军队了。 对付他们,眼前的军队连过多的动作都不需要,直直的冲过来便足以将他们碾成肉泥。 部落首领巴特尔心中骂娘,暗暗叫苦。 老子一个小部落,这是犯了天条了? 对付他们用得着搞出这么大动静吗? 军阵缓缓分开一条裂缝,贾瓒面无表情的骑马走出。 扭头望了一眼身边明则昌。 他点头领会,策马上前,很是嚣张的用蒙语大喊:“巴特尔,你还记得我吗?” 站在闻名于天下的折冲军面前,他很是与有荣焉。 首领一听,疑惑的推开身边的族人,上前几步,仔细观瞧了一番,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哈哈哈,是我!” 明则昌大笑几声,开门见山的问道:“废话少说,玉玺在哪?” 巴特尔先是一愣,紧接着面色一寒。 “玉玺?什么玉玺,没听说过。” “我劝你识相一些比较好”,明则昌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瞧瞧你身后的这些族人。” 巴特尔连连摇头:“没有,什么玉玺,见都没见过。” “冥顽不灵”,明则昌有些气急败坏,面目狰狞的喊着。 望着他的表情,贾瓒便知道谈判破裂,当下也不含糊,右臂高高举起。 周遭将士动作整齐划一的弯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 见来人是要动真格的,巴特尔连忙伸手示意,大声喊着:“慢着慢着!!!” 贾瓒眼露寒光,语气幽冷的道:“本侯没兴趣跟你废话,最后问你一句,交还是不交。” 由于距离大梁边境只有百余里左右,巴特尔与汉人打交道也不少,对汉话还是比较精通的。 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用生疏的汉话道:“这位大人,这东西可是我世代相传的宝物,轻易的交出去,我对不起祖宗啊……” 后头的话他并未说完,而是搓了搓手,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贾瓒。 贾瓒微微蹙眉,都说草原上的汉子性情豪爽。 可眼前这家伙,外表虽也是人高马大,可表情动作却相当之猥琐,跟个贪财的奸商一般。 他当然明白巴特尔的意思。 加钱呗。 “交出来,饶你全族一命,日后北境单独为你部开一边市。” 巴特尔一听,顿时喜笑颜开,一拍大腿道:“爽快,我就喜欢大人这样干脆的人。” 接着又一想,吸溜着嘴,眉头紧锁的问道:“不过……这位大人,开边市可不是个小事,你讲话算数吗?” 草原上生存不易,盐、茶叶、布匹、粮食、铁器等等,可以说除了牛羊马匹,就没有不缺的东西。 大梁对草原执行全面封锁的政策,他们要得到这些东西,要么与走私出来的晋商交易,要么就只能成群结队的南下去抢。 若是边市一开,自然就没那么麻烦,用牲畜即可换来这些生活必需品。 而且这是单独为他们这个部落开的边市,这意味着他们对别的部落形成了垄断。 精明的巴特尔,只一瞬间便想出了无数种收割别的部落的方法。 “大人,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事关重大,大人也得让我相信你有能力做到才是。” 自当年可烈部覆灭之后,大梁已经十几年没有开过边市了。 这么大的事,他当然会小心再小心。 明则昌嘲弄道:“这位乃是我大梁长平侯,贾瓒贾将军,以侯爷的名望地位,用得着骗你?” “贾瓒?”,巴特尔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身边有一族人顿时脸色大变,趴在他身边耳语了一番。 巴尔特的脸迅速变得惊恐万分,连忙转身朝贾瓒躬身作揖。 “不知长平侯驾到,有失远迎。” 接着转身吩咐道:“来呀,把玉玺拿出来。” 身边的族人一愣,弱弱的道:“族长……那可是祖宗……” “什么祖宗?你不要命啦?”,巴特尔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破口大骂。 “你是想让大家一起死不成?” 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祖宗。 再说这东西本就是祖上从元廷里带出来,本就是南朝汉人的东西,他这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一枚玉玺换来为自己单独开一边市,这笔买卖已经很划算了。 无缘无故被扇了一巴掌,那人很是委屈的揉揉大脑袋,带着几人去了营地帐篷内。 不大一会儿,便这番回来,手上多了一个黄布锦盒。 巴特尔捧在手里,满脸堆笑的亲自走上前去。 “贾侯爷……这就是玉玺……” 有侍卫上前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转身呈与贾瓒。 他掀开盒盖,一枚玉玺静静的躺在盒中。 此玺四寸见方,印纽上有五龙盘踞,通体呈青白之色,透着一股子古老沧桑的气息。 拿在手中仔细观瞧,便见玉玺四角处有一角缺失。 巴特尔连忙道:“侯爷,这一角本是黄金,但不知何时,黄金掉了下来。” 贾瓒微微蹙眉,这缺失的一角,倒是与史记中记载的如出一辙。 难道这真的是传自祖龙的传国玉玺? 吩咐侍卫拿来印泥白纸,拿印玺沾了印泥,盖在纸上。 巴特尔与明则昌均是伸长了脖子。 便见白纸上赫然以秦篆书写了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187章 只属于胜利者的战利品 除了这八个字之外,玉玺肩部还有以隶书刻“魏所受汉传国玺”字样。 这个是曹丕篡汉之后刻上去的。 侧面还有“天命石氏”几个大字,这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后赵皇帝石勒所刻。 不论是材质、外形、缺失的一角,还是上面篆刻的字,均与史书上所记载的分毫不差。 “真的是传国玉玺,侯爷,真的是传国玉玺!” 明则昌瞪大了双眼,激动的大喊。 传国玉玺,对于中原王朝的意义不必赘述。 当年为了找这枚玉玺,大梁数十年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均是一无所获,只能无奈放弃。 现在这传国玺终归于大梁,自是大功一件。 这其中,他明则昌的作用无法忽视。 若是没有他的消息,也找不回这枚玉玺。 只凭借此功劳,他的罪过便可一笔勾销,说不定永安帝一高兴,还会封个爵位给他。 那才是真正光宗耀祖的事。 明则昌激动的不能自已,双手无处安放的四下舞动。 与激动的明则昌不同,贾瓒的表情十分的淡然。 哪怕这枚玉玺与史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也依旧无法排除后人仿制的可能性。 而且,即便它是真的,又能如何? 且不说他这个后世来人,对这枚玉玺代表的东西压根就不感冒。 这东西即便是真的,也不过是一件珍稀的文物罢了。 除了出自祖龙之手外,便没了任何特别之处。 它代表不了任何东西,充其量只是一件属于胜利者的战利品而已。 仔细端瞧了几眼,将玉玺放回盒子里,贾瓒垂眸对巴特尔道:“玉玺本侯拿走了,不日自会有人过来与你相谈边市事宜。” “好说好说,嘿嘿嘿”,巴特尔讨好的笑道。 “嗯”,贾瓒点点头。 转头对王虎吩咐道:“调一千弟兄,护送此玉玺返回神都,交到陛下手中。”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留在自己手里。 只要实力够了,这枚玉玺迟早会自个回来,跑也跑不掉。 相反,若是实力不够强行攥在手里,它便是个灾祸之源。 真正有野心有脑子的人,压根就不怎么看重这件死物。 比如女装大佬、发誓小能手司马懿。 你瞧人家从头到尾正眼瞧过这东西吗? 只有看不清形势的傻子,才会将这玉玺当成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拿到手中之后匆忙僭越称帝,最终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骷髅王、仲家大帝袁术,便是典型的例子。 随着贾瓒调转马头,围在部落周围的折冲军才缓缓退去。 尘土飞扬,直到他们走远了之后,部落中的人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有不少人不顾形象的瘫软在地。 依旧还站着的人,也是面色发白,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满是冷汗。 折冲军极具压迫性的气势给他们的压力太大了,庞若一座黝黑庞大、高耸入云的巨山一般,让人觉得自身无比渺小,仿佛下一秒便会被碾为齑粉。 方才也不过是强行撑着一口气,咬牙硬顶着而已。 这会儿放松下来,便扛不住了。 巴特尔扭头望着族人们,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 “瞧你们这点出息,没用的玩意儿。” 有人不大服气,反驳道:“族长,这群人太厉害了,怪不得我们,而且……” 他瞥向巴特尔发颤的双腿,翻了个白眼。 “族长你不也在害怕吗?”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怕了?”,巴特尔跳脚的骂道。 “那族长你抖什么?” “我……我这是……冻得……” “……” 几日后,夕阳余晖,陕西布政司衙门后宅。 西厢寝房外间,正中放着一架红木云床,床边放着一面小案几。 桌旁设置着一张红木雕花椅。 阳光透过窗棂照入房内,宝钗斜靠在云榻之上,气质端庄娴雅,温润如水,一身淡蓝色褙子,仙姿佚貌,袅娜娉婷。 青葱玉指正拿着一本书静静的瞧着。 但若是仔细观望,便见她一双透彻的眸子有些发散,显然注意力并不在书本之上,而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吱呀”一声,香菱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见宝钗正在看书,便放轻了脚步,倒上一碗热茶放在榻旁矮桌上。 正要转身离去之时,便听宝钗问道:“香菱,瓒哥哥走了几日了?” 香菱转过身来,歪着脑瓜,俏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嗯……许是有……五六日了吧……” 谁会闲着没事记贾瓒走了多久? 宝钗摇摇头,放下手中书本,幽幽一叹。 “不是五六日,到了今日便是第七日了。” 自中秋晚宴两人互相明白对方心意之后,竟是连一面都未再见。 一连好几日不见,让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香菱心中无奈,你比我记得都清楚,还要来问我? 宝钗从榻上坐起身来,端起茶碗,正要送到嘴边,外头莺儿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姑娘,二爷回来了。” 宝钗俏脸顿生喜色,将茶碗放到桌上,一双雪白玉足放到踏脚上。 莺儿上前蹲下身子,给她穿上绣花鞋。 “已经进了门吗?”宝钗问道。 “嗯,前院儿来人,说是已经进门了,正在前头公堂里处理事项。” “这样啊……”宝钗玉容上微微有些失望。 前头公堂之中人来人往,她一个女孩子家,自是不好抛头露面。 莺儿给她穿好鞋子,站起身来,见她并未有起身的意思。 仔细瞧了瞧,抿着小嘴笑道:“姑娘莫急,便是再思念,也得让二爷忙完正事才好来见姑娘不是。” “你个死丫头,讨打”,宝钗绷紧了俏脸,扬起酥臂作势要打。 莺儿连忙往旁边躲让,口中嬉笑的求饶道:“好姑娘,我错了。” 宝钗无奈的摇摇头,朝着公堂方向望了一眼,目光炯炯,心中愈发的思念。 转头对莺儿道:“瓒哥哥出门在外,怕是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你去通知后厨,让他们晚上多做几样出来,好给瓒哥哥接风洗尘。” 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莺儿与香菱均是好笑。 明明是自个心疼情郎,偏偏又要说什么接风洗尘,简直是欲盖弥彰。 莺儿出门去了后厨,宝钗又在房中坐了一会儿,稍稍有些坐立不宁。 没过多久,便起身也去了后厨,打算亲手做几样拿手菜给贾瓒尝尝。 那日中秋宴,贾瓒还夸奖过她的手艺来着。 第188章 哭诉 前院公堂,贾瓒正在接见诸多前来拜见的陕西官员。 这些从叛军屠刀之下幸存的人,一见了贾瓒,犹如见了主心骨一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他们的遭遇。 叛军所过之处,对于地方官员压根就不留活口,不管你是大是小,通通都杀了被用来祭旗。 这些活下来的人,有的是带着家人们躲了起来,等叛军走后才敢出来。 有的是提前跑路,四处游荡许久,等叛军被高顺击溃后才返回驻地。 还有些运气比较好,所在城池并未被叛军波及,但整日里也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天叛军攻过来全家不保。 等贾瓒到来之后,便立即丢下手头上的所有工作,先来拜见上官,倒一倒苦水再说。 得知他率兵出去了,也死活不走,非要赖在平凉等他回来。 对于这些人的意思,贾瓒自是看的明白。 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是来找他哭穷来了。 所谓哭穷,倒也不是只要银子,更多的是要人口与粮食。 整个陕西几乎都满目疮痍,他们治下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成了白地。 名义上他们是官老爷,可落到现实当中,他们就是一个个光杆司令,空有名头,治下压根就没有几个活人。 在这个年代,人口是最重要的政绩。 现在已经快到了年底,吏部每年一度的考察就要来了。 那些人可不会管什么兵灾不兵灾,只知道在你的治理之下,这一年人口大量损失。 到时候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不说,脑袋说不定也要搬家。 “行了,诸位的意思,本侯已然明了,督抚衙门自有安排,你们都回去吧。” 公堂之内,贾瓒面色和蔼的说道。 若是让山西的官员看到他这副表情,一定会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贾瓒了。 假阎王怎么可能会对官员如此亲近? 堂内的众官员均擦擦眼泪,有一人出列,可怜兮兮的道:“大人,下官治下百姓如今十不存一,百业凋敝,还请大人分配灾民之时,多多考虑我们一些。” “是啊大人” “求大人垂怜下官吧” 众人纷纷附和。 “放心吧,本官自有度量,回去吧”,贾瓒轻声笑道。 得到了承诺,他们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贾瓒长叹一声,叫来了王虎,询问百姓的安置情况。 先前之时,他便已经下令,将这些百姓就近安置,别的先不管,把粮食种进地里再说。 一晃出去了这些天,也该安置的差不多了。 王虎一听的问这个,便把高顺也一道拉了过来,两人一起向贾瓒汇报目前情况。 “大人,先前溃散的贼兵大部分都已经归降,剩下的顽抗分子也已被剿灭。” “逃入山林避难的百姓,也出来了许多,现在正进行着统计工作,待统计完毕后各自送返原籍。” “目前百姓基本都安置在平凉府周边一带,各自分配了土地,在折冲军将士的帮助下,也基本播种完毕。” 高顺将信息一一汇报。 听到了这,贾瓒缓缓的点头,别的先不管,平凉府至少是稳定了下来。 接着又想到了当日向朝廷求援一事,开口问道:“朝廷派下的候官,现在到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也已经出了萧关,也快了”,王虎说道。 “嗯”,贾瓒点点头,思索了一番,道:“从山中出来的百姓,其家乡估计也没什么官员能活下来,便不必送返原籍了,直接送到今日过来的众知府、县令治下去。” 但凡是逃难出来的,家乡定是也遭了兵灾,现在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缺衣少食的,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只有到了这些官员治下,贾瓒才可以通过他们发布政令、分配粮食与种子。 生活有多好谈不上,至少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 “是” 高顺与王虎躬身领命,出去执行去了。 等他们走后,贾瓒起身去了书房。 看着案上堆叠的海量公文,不禁有些头疼。 他这个山陕督抚虽是威风八面,可手底下却压根没几个能用的文官,光杆司令一个。 执行政令都得要他从折冲军里挑人。 他们执行力很强,对贾瓒也很忠心,但毕竟不是文官,无法处理较为复杂的事项。 所有大事小情都得要他一一过问。 现在陕西这边便有一大摊子事,山西那边也定时会送来一大批公文。 每天他什么都不干,光是处理这些都觉得时间不大够用。 好在这个官只是个临时的,等回京交了差,便能轻松了许多。 无奈长叹一声,勉强打起精神,提笔开始批阅公文。 全神贯注之下忘了时间。 直到一股香风袭来,他这才回神。 扭头一望,是晴雯前来给他掌灯。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烛影之下,晴雯一张狐媚的小脸儿愈发娇艳。 看到他反应了过来,便轻轻放下烛台,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侧身坐在膝盖上,双手向上揽住他的脖子。 香软的娇躯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在他怀中来回扭动着。 “二爷~” 一道软中带媚的唤声传来,直让人骨头都轻了几分。 食髓知味,自毫无保留的给了他后,晴雯与巧儿几乎每晚都在缠着他。 这几天他不在,只能强忍着。 现在他回来,便有些心猿意马。 贾瓒大手在怀中美人盈盈一握的水蛇腰上抚动,又在她的琼鼻上捏了一把。 这丫头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狐媚子,诱惑人的本事与生俱来,无师自通。 “二爷!”晴雯颤声唤道,丹凤美目之中满是火热之色,逐渐迷离。 贾瓒虽然也想,却也知道分地点,手上一用力将她推开,站起身来。 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不分时间地点不成?晚上再好好收拾你。” 晴雯被推开,脸蛋儿上有些黯淡,听到了后面才重新焕发光彩。 上前揽住贾瓒的脖子,踮起脚尖香了一口,才道:“宝姑娘在后院准备的宴席,说是要给二爷接风洗尘。” “又未走多远,有什么可洗的”,贾瓒轻笑着摇头。 转身带头朝外走。 晴雯在他身后撅着小嘴嘟囔了几声,提起一旁的灯笼,莲足轻移追了上去。 “二爷,你和宝姑娘……” 青石小路上,晴雯在他身边掌灯,忽的昂起脸蛋儿问道。 贾瓒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如常,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哦……”,晴雯见他承认的如此干脆,准备好的话顿时没了用武之地。 狐媚的瓜子脸蛋儿上有些惆怅之意。 面对直接空降在她头顶的宝钗,心中着实憋屈。 心里想着事,难免没有注意到脚下。 一脚踩空,娇唤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一只大手扶住。 “你这丫头,不看着些路吗”,贾瓒轻伸手赏了个瓜崩。 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又在柔嫩的小脸儿抚摸了一把,道:“都已经开脸儿了,日后难道还会赶你走不成?” 晴雯娇躯一颤,顿时喜笑颜开,一只手揽住他的手臂,嬉笑道:“嘻嘻,我就知道,二爷舍不得。” 这也算是对她的承诺了,算是让她得偿所愿。 第189章 金锁 后堂饭堂之中,尽是来来回回的人在辛勤的忙碌着。 巧儿端着一碗汤放在桌上,伸出小手在额头上擦了把汗珠。 望着琳琅满目的饭菜,她无奈道:“二爷不过是出去了几天,用得着这般丰盛吗?” 圆桌上热菜凉菜加上汤、糕点,将桌面摆的满满的。 上次中秋宴那一桌菜,贾瓒与宝钗两人压根就没吃多少,有的甚至动都没动,最后便宜了下面的丫鬟婆子。 看来这一回也要与上次一样了。 宝钗站在一旁满意的看着桌子上的菜,听到巧儿的感慨,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分了。 在她看来,这一餐也不过是正常的规格而已。 便是在家寻常吃饭之时,只有薛姨妈与他们兄妹三人,菜品也要比今天还丰富,更何况是在给贾瓒接风洗尘呢。 可是当下晋地的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自己现在却如此铺张浪费,也不知贾瓒看了会不会不喜。 白皙的玉颊上浮出一丝愧疚,装作没有听到巧儿的话,转头问向莺儿:“去请瓒哥哥没有?” “晴雯已经过去了”,莺儿回道。 “嗯”,宝钗点点头,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着贾瓒的到来。 片刻后,珠帘响动,贾瓒与晴雯一起到来。 果然,望着丰盛的宴席,贾瓒一愣,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上回中秋宴,菜品丰富一些也就罢了,可这回他不过是外出了几天,接风洗尘用不着搞这么大动静吧。 “光想着给瓒哥哥接风了,做着做着便做多了些”,宝钗看见了贾瓒脸上的表情,连忙上前解释。 贾瓒轻笑下,道:“这回便算了,妹妹需谨记一餐一饭来之不易,下回万不可再如此浪费了。” 他这人口粗,很好养活,吃的东西只要能填饱肚子便行。 即便是在贾府时,每餐也都是简单的几个小菜。 在生活奢华这一点上,他是拍马都赶不上西府与薛家这等豪贵人家。 “妹妹记得了”,宝钗屈膝一礼。 心头默默谨记,瓒哥哥不喜欢铺张浪费。 一个说出“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女子,如何会甘心屈居人下。 虽然她与秦可卿私下关系很不错,但很多事情,压根就与个人情感无关。 谋求正妻之位,看贾瓒以往对秦可卿的态度,貌似不大可能,但起码也要在后宅拥有充足的话语权。 争宠第一步,便是要从贾瓒的个人喜好开始。 “那就好”,贾瓒轻轻点头,左右望了下,伸手示意道:“妹妹,咱们入席吧。” “瓒哥哥请”,宝钗甜笑着与他一同入席。 两人很是自然的挨着坐到了一起,宝钗拿起酒壶给贾瓒倒上了一杯,道: “从京城带过来的桂花酒只剩下了两坛,留着也是留着,便与妹妹一起吃了吧。” 酒香夹杂着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很是诱人,哪怕是贾瓒并不好酒,也忍不住想多喝几杯。 两人推杯换盏一番后,宝钗想起此番贾瓒走的匆忙,便好奇的问道:“瓒哥哥去了何处?走的这般急忙?” 贾瓒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收到了传国玉玺的消息,这才来不及通知妹妹,便带人匆忙北上。” “传国玉玺?”,宝钗一愣。 这东西不是已经丢了好几百年吗? 贾瓒又饮下一杯,将此玉玺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讲出。 听到这般蜿蜒曲折的经过,宝钗感慨道:“历经千年战乱,辗转无数人之手,此宝竟还能完好存世,果真是宝物有灵,懂得趋吉避害。” 想想这东西,从秦始皇开始一直到现在,中间遗失了好几次,最终又能重新现世,还真是神奇。 贾瓒轻笑了下,道:“不过一死物而已,有何灵气可言,之所以它未有毁于战火,不过是巧合而已。” 他自然是对神神叨叨的说法相当的不屑。 但话一说完,便又觉得有些过于武断。 原先他生活的世界自然是没这些的,但换到了这红楼世界,还真就说不准。 那癞头和尚与瘸腿道士,可是与他有过接触的。 他们俩说天命在北,这般说法貌似的确不错。 若非是有他在,此番晋地动乱,东胡趁机南下,大梁必定凶多吉少。 他蹙眉望向宝钗,这丫头貌似与那个癞头和尚还有一些渊源。 开口问道:“久闻妹妹随身有一金锁,不知可否与我一观?” 原书中说,宝钗从娘胎里带的火毒之症无药可医,还是那癞头和尚送来了冷香丸的药方和这块金锁,这才使得她平安长大。 对于这俩完全看不清深浅的人,贾瓒相当的好奇。 宝钗微微一愣,白玉般的俏脸上浮出几缕红晕。 这金锁她一直贴身佩戴,乃是女孩子家的私密之物,从未示与过旁人。 “与瓒哥哥看……许是无所谓吧”,宝钗俏脸羞赧的暗道。 贾瓒对此一无所知,他眼中这金锁不过是类似于长生锁之类的玩意儿,讨个吉利用的罢了。 宝钗左右望了望,身边还有这般多的丫鬟,有些不大好意思将金锁拿出来,便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周边晴雯巧儿等人顿时一愣,不知为何突然赶她们走。 服侍宝钗的莺儿与香菱自然心知肚明,带头屈膝一礼,拉着不明所以的晴雯和巧儿一道离去。 贾瓒也很是莫名其妙,不过是瞧瞧金锁而已。 所有人都退下后,宝钗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拉开前襟,露出大片雪腻与优美的曲颈。 从贴身小衣当中把金锁取出,将衣服整理整齐之后,这才转身将金锁递到贾瓒面前。 “瓒哥哥……这……便是那金锁”,宝钗满脸羞红,低着俏脸不敢瞧他。 贾瓒这才明白她为何要将所有人赶走,才肯将金锁拿出来。 敢情这东西一直都被宝钗贴身佩戴。 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伸手攥拳在嘴边轻咳两声。 脸上若无其事的从宝钗手中将金锁取来金锁,放在眼前仔细观瞧。 手中金锁还带着些余温,鼻尖缠绕着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让人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贾瓒暗骂了自己一声,强行无视这些,仔细观瞧这金锁。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他喃喃念道,眉头微凝。 左右翻看了下,也无甚奇异之处,不过是一寻常物件儿。 望着他沉思的表情,宝钗忽然联想到,他是贾家的人,自然也瞧见过贾宝玉的那块玉。 这块金锁上的字,与贾宝玉手中那块玉上的字实在过于吻合。 心头一急,生怕他会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解释道:“不过是那日送这块锁的人篆刻的吉利话而已,瓒哥哥莫要多想。” 贾瓒轻笑了下,将金锁还给宝钗,调侃道:“我自是不会多想,但怕是妹妹自个想多了。” 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会去在意什么“金玉良缘”,更不会为了区区一句话去吃贾宝玉的飞醋。 宝钗羞赧的别过脸去,娇嗔道:“我才未想多……” “好好好,是我想多了”,贾瓒轻笑着握住滑腻柔荑。 这般亲密动作,贾瓒做的相当自然。 宝钗不禁娇躯一颤,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嗔怒道:“哥哥也不许想多。” “那便不想了”,贾瓒端起酒杯道:“咱们喝酒,不去想别的。” 只是握着宝钗的那只手却并未松开。 “嗯”,宝钗如声如蚊虫的回了一声,红着双颊端起酒杯。 第190章 薛蟠:你们贾家欺负人! 长安,宁荣街。 随着战争的落幕,百姓们也逐渐返回了京城。 但终究还是有了些影响,街上虽依旧是人来人往,但繁华程度远不及过去多矣。 时间已近黄昏,贾府大门口已经升起了灯笼。 一辆奢华马车停在了荣国府门口,薛蟠喝的醉醺醺的,在小厮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 一个年轻男子从车窗中探出头来,对薛蟠喊道:“薛兄,你没事吧。” “哈哈,多谢殿下关心”,薛蟠大笑着拍拍胸脯。 “这点酒水还奈何不得我。” “那就好”,年轻男子笑着点点头,道:“天色不早,本王也该回去了,薛兄,咱们改日再出来玩。” “好好,殿下慢走”,薛蟠扬起手,大笑着打招呼。 马车缓缓启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贾府门口的门子们见他脚步虚浮,走路东倒西歪的,便上前帮忙搀扶。 有下人好奇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问道:“薛大爷,这是哪家的公子?” 薛蟠嘿嘿一笑,道:“什么公子,这位可是当朝齐王殿下。” “哎呦,那可是天大的人物啊”,下人惊呼道。 接着恭维薛蟠:“薛大爷可真是了不得,都已经和齐王殿下结交了。” “嘿嘿嘿”,薛蟠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 刚到京城那天,两人还因为一个花魁生了一些口角。 他初来乍到,不敢放肆,便搜肠刮肚的往外抬后台。 齐王生性乖张,哪里会将王子腾与薛家放在眼里。 直到抬出了贾家,齐王这才因为贾瓒而心生结交之意。 在他的刻意逢迎,加之臭味相投之下,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展飞快,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下人们扶着薛蟠入了角门,穿过回廊,直往梨香院而去。 抄手回廊之下,薛蟠正醉醺醺的走着,耳畔便听到旁边干活的几个下人说着闲话。 “听说了没?薛家小姐有一块金锁,上头的字与咱们家宝二爷的玉刚好能练成一对呢。” “哎呦,这么凑巧吗?” “什么凑巧,听说薛家小姐那块金锁,是一个云游的神仙给的,咱们宝二爷的玉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这是天作之合啊。” “是有那么点意思,不是还有句话,叫什么金玉良缘,哎呦,这可是顶吉祥的好事啊。” “是啊是啊。” 薛蟠头脑晕乎乎的,初时还不在意,直到提到了他妹妹的金锁,这才打起精神来仔细聆听。 听着听着,火气便忍不住往上涌。 什么狗屁金玉良缘?我妹妹可是要嫁给贾瓒兄长那般神仙人物的,宝玉那小白脸儿?哪凉快哪待着去。 贾家的下人们也太放肆了,这般话也是能乱传的?平白玷污我妹妹的名声。 “喂喂,你们说什么呢?”薛蟠大声喊道。 几个下人们扭头一看是他,立马堆起笑容上前作揖。 “薛大爷,您回来啦。” “别扯这些没用的”,薛蟠怒吼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屁话?” “我……我们……”,几人互相看了看,不明白他为何要发这么大的火。 想起方才聊的话题,顿时脸色一变,别管是不是什么金玉良缘,主子们的事,终究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们该多嘴的。 “小的多喝了两杯马尿,胡言乱语,求薛大爷赎罪” 几人连忙告饶。 “赎罪?我打死你个不开眼的!” 薛蟠大吼一声,飞身扑了上来,见人便打。 “大爷!大爷!” 周边的下人们连忙上去拉着。 可是薛蟠本身长得便人高马大,有一股蛮力,加上本身又喝了酒,怒气酒意叠在一块,此时已经失控,哪里是能拦得住的。 “哎呦,大爷,我错了我错了” 顷刻间几个人便被打翻在地,大声的求饶。 但薛蟠依旧未解气,对躺在地上的几人拳打脚踢。 这边引起的混乱,很快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周边往来的丫鬟婆子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驻足观瞧。 薛蟠使出了全力,拳拳到肉,几个人都拉不住他。 见他如此凶残,有人害怕闹出人命来,赶紧跑去后院通知主子们。 梨香院。 薛姨妈正对着一堆账本,手里拿着个算盘算账。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身边的丫鬟同喜跑了进来。 “太太,不好了,大爷吃多了酒耍酒疯,正在前院打人呢,您快过去瞧瞧吧。” “什么!!!” 薛姨妈被吓了一大跳。 连忙丢下手中的算盘,朝着前院跑去。 等她赶到了现场,见回廊里乌央乌央的都是人。 薛蟠已经被拉开,叉着腰喘着粗气,正在大喊大叫。 “没有你们薛家这般的,我家怎么说也是客,如是不喜我们住在贾家,直说便是,无端坏我妹妹名声,简直岂有此理!” 王熙凤站在人群中央,蹙着两道柳叶眉,俏脸是满是为难之色。 她方才正在自个院里接见各家管事媳妇,便被丫鬟给叫了过来,说是薛蟠打人了。 等她着急忙慌带着人来到了现场,将人给拉开后,薛蟠一顿连损带骂说他们贾家欺负人。 直接就把她给骂懵了。 等她从字里行间听到了薛蟠的意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她掌管着荣国府,自然知道近期府上传的些风言风语。 本以为是薛家自个传出来的,为的是把宝钗嫁给贾宝玉造势。 毕竟在她看来,薛家的门第终究是远不如他们贾家,想把女儿嫁过来,确实需要些额外的手段。 但今日看薛蟠这般动作,明显薛家压根不知此事。 既然薛家不知道,那背后传话的人,除了王夫人还能有谁?总不能是贾母吧。 虽然不知道王夫人为何要干出这般,在她看来完全是脱裤子放屁的举动。 但终究这番言论的的确确是影响到了人家女儿的清白。 自家这回的确不在理。 薛姨妈推开人群上前,一把扑了上去。 就在王熙凤以为她要打薛蟠的时候,却见薛姨妈抓住儿子衣领,上下仔细的检查,嘴里还念叨着: “我的儿!没伤到哪吧!” 正准备上前劝架的王熙凤很是无语。 明明是你儿子打我家的人,怎么搞的好像他吃了大亏一样。 “妈,我没事”,薛蟠不耐烦的推开薛姨妈,上前对王熙凤道:“琏二嫂,你贾家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这……”,王熙凤回答的支支吾吾。 给什么说法?我能给你什么说法?我就是个大管家而已,你还真以为贾家是我说了算? 瞧她这般模样,薛蟠更是火大,大吼道:“行!你们荣国府门第高,风光,确实不是我薛家这般穷亲戚该攀附的。” 扭头对薛姨妈道:“妈,回梨香院收拾东西,咱们搬出去。” 一点也没给王熙凤说话的机会,薛蟠上前拉着薛姨妈就走,边走边道:“没了贾家,咱们还没地方住了不成?” 薛姨妈面色更是复杂,拽着儿子的手轻声劝道:“我的儿,莫要再闹了,你这般下去,以后还让我如何见你姨娘?” 她口中的姨娘指的自然是王夫人。 既然王熙凤笃定了背后传话的人是王夫人,她又如何瞧不出来。 可是她性子较为软弱,心中虽是责怪于姐姐,却也还挂念着姐妹之情,并未有决断的心思。 但薛蟠哪里会管那么多? 他满心思认为妹妹一定会嫁给贾瓒,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贾家竟然搞了这个事出来。 若是不果断一些,以后让贾瓒知道了,说不准这事就黄了。 为了这些,必须立即果断处理,哪怕与贾家决断也在所不惜。 他可是还想靠着贾瓒大舅哥的身份风光风光呢,如何会让贾家坏了他的好事。 薛蟠骂骂咧咧的拉着薛姨妈往回走,路上的人谁也不敢拦,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回廊中,平儿无奈的望向王熙凤:“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 王熙凤很是不耐烦的甩了下手中的帕子,凝眉想了下,银牙紧咬到:“去通知老太太,这事……让她老人家做主吧。” 第191章 元春婚事 荣庆堂中,丫鬟婆子来回攒动,服侍着堂中主人们用饭。 大圆桌前,贾母坐在正中央,一旁元春等姐妹三人、贾宝玉、黛玉、邢夫人、王夫人在一旁作陪。 惜春则被秦可卿遣人过来接去了东府。 正欢声笑语之间,王夫人望见自己的大女儿,顿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对贾母开口道:“老太太,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番。” 贾母给贾宝玉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道:“有事就说吧。” “老太太,是这样的”,王夫人放下筷子,抬头望向元春,道:“前些日子,我去我大哥家探望,我嫂子与我提起了关于元春的婚事。” 元春满面笑容的与黛玉相谈,听见此话,顿时脸色一变。 平静的心湖之中掀起惊涛骇浪,也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贾瓒的面庞。 条件反射般的出声道:“母亲,我……我不想考虑这些。” “你胡说什么!?” 王夫人怒目而视:“你都多大了?还不想这些事?跟你一般大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嫁人?” 元春正欲再说,贾母却打断了她,对王夫人问道:“且先说说,你嫂子提到的是谁,今儿索性也都在,都能提提意见。” 她这话一说,元春也不好再反驳。 贝齿轻咬着樱唇,缓缓的低下了头。 心头之间有着一股凄然之意。 王夫人见贾母支持自己,便心满意足,满面春风的笑道:“老太太,我那嫂子真真的给了我一个惊喜。” “老太太可知,当今圣人第四子魏王殿下,只有一个正妃,还未有侧妃。” “我大哥的亲家,保宁侯赵侯爷,在宗人府任右宗人一职,现下宗人府正讨论着魏王殿下侧妃人选,我嫂子得知了之后,便上了心。” “虽是侧妃,却也不算辱没了大丫头,且以她这般年纪,实在是不好找合适的了。” “老太太,您说是吧。” 贾母没有发声,而是眉头紧锁,细细的思量。 以魏王的地位,元春嫁过去成了侧妃自然不算辱没,但关键问题是,这个魏王的名声着实难堪。 自出宫建府以来,魏王虽是只有一个正妃,却养了几十个小妾,整日在家吃喝玩乐。 若只此便也罢了,魏王生性暴虐,动辄对府中之人打骂,甚至时常闹出人命,永安帝曾不止一次下旨斥责,却也不见成效。 这般人,并非元春良人。 可就如王夫人所说,以元春年纪,的确不好再找婆家了。 有心回绝,但贾母又下不定决心。 总不能元春就这样一辈子都不成亲,孤独终老吧。 贾母犹豫了一番,长叹了一声,暗道:若是瓒哥儿在就好了。 他是个有主意的,想来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 见贾母犹豫不决,王夫人心中焦急不已。 元春出宫,她本身就极力反对,但人都出来了总不能再送回去。 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攀上魏王的大腿,她哪里肯放过。 到了那时,有魏王这个靠山,宝玉自然也能风光平安一生,自个也不必再怵贾瓒了。 你再牛也不过是个侯,我女婿可是王爷,难不成还会怕你不成? “老太太,不能再犹豫了,错过了这回,大丫头就没了着落了啊。” 她极力的劝谏贾母。 一旁的元春面色很是凄然。 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深知魏王为人。 相信王夫人自己也心知肚明。 明知前头是一个火坑,却还是要把自己往里推,很明显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或是觉得自己女儿嫁不出去让她面上无光,或是为了将自己卖个好价钱,一如当年她入宫那样。 总之绝对没有考虑过她哪怕一点儿。 元春轻轻合上双目,两行清泪自白玉般的面庞滑落。 黛玉见状,抿着樱唇握住她一双柔荑,蹙起罥烟眉,轻声唤道:“大姐姐……” 元春睁开美目,朝她凄然一笑,缓缓起身对大家道:“我累了,回去歇着了。” 言罢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便径直出去。 王夫人抬头看了下她,理也未理,又扭头去劝贾母了。 正在贾母被她磨的心烦,要松口之时。 外头忽然传来了阵阵骚动。 未等堂内之人出声询问,便见周瑞家的着急忙慌的跑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薛姨妈一家要搬出去,正在梨香院收拾东西呢。” 堂内众人直接人都傻了。 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为何要忽然搬出去? “怎么回事?”贾母猛地起身喝道。 周瑞家的脖子一缩,支支吾吾的不肯出声。 当听到薛蟠听见了传言,直接把人给打了个半死之后,她便被吓了一跳。 得知事情原委,更是惊不可遏。 毕竟这事可是她一手散播出去的,这下闹大了,总归她是逃不了干系。 见她这般模样,贾宝玉顿时跳了起来,大怒道:“可是你们这些哪里服侍不周,怠慢了人家?” 薛家要搬走,宝钗自然也要跟着搬走,这让他如何能坐得住。 “二爷明察,我等一直未有过怠慢之处”,周瑞家的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泣声说道。 桌上黛玉小手捏着帕子掩在樱唇前,双眸惊骇的望着周瑞家的,转头问身边的探春。 “怎么回事?” “你这话问的,我哪知道……” 探春轻轻的翻了个白眼儿。 在贾母身后伸手给她顺气的鸳鸯,双眸中闪动着点点光彩。 她近日可是从下面的丫鬟婆子口中听说了一些事情。 联想今日薛家如此剧烈反应,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 微微转头望向一旁的王夫人,幽幽一叹,闭口不言。 贾母见周瑞家的也说不上来什么,便强压怒火,大喝道:“先别管这些,快些去梨香院,都是亲戚家的,万不可闹出事端来。” 薛家与贾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族亲,今日若是没个说法,传扬了出去,指不定外人会如何笑话自己家呢。 “对对对,快去快去”,王夫人已经手足无措,听见贾母的话,顿时有了主心骨。 周瑞家的从地上爬起来,正欲出去,便听贾母道:“慢着。” 贾母叫住了她,转头望向了王夫人。 她有种感觉,这事怕是与她有些关联。 “你是她姐姐,也跟去劝劝” 第192章 搬离荣国府 梨香院中,此时人来人往。 薛蟠双手叉腰,大声指挥着。 “搬走,都搬走,只要是咱们的东西,一件儿也不许留下。” “人家的东西,一个指头也别动,省的回头背地里说咱们手脚不干净。” 王熙凤带着平儿站在一旁,耳边听着薛蟠的阴阳怪气,心中很是火大。 我堂堂贾家,是那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家吗? 心头虽是不快,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还是那句话,这是他们贾家不占理。 人亲戚在你家暂住,你却背地里散播消息坏人家闺女清命,这事换到谁身上都要炸毛。 薛姨妈满脸为难的望着院子里的人,心中有些不忍,转头对薛蟠道:“儿啊,这事……” “妈,你不必再说了,这事听我的便是”,薛蟠大手一挥,没让她后面的话说出口。 薛姨妈只好闭嘴,虽是对与姐姐家决裂有些不忍,望向薛蟠的目光却有了一丝喜色。 这家伙虽是不着调,但落了事却是个有主意的。 当真是经历了大难,成长了许多,只此一项,抛弃江南举家北上也算不得亏。 梨香院中正忙得热火朝天之时,王夫人带着人过来了。 望着院中人来人往,她面色发白,惊慌的上前握住了薛姨妈的手。 “妹妹,怎么回事?可是下面的人招呼不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说的?要非搬走不可?” 未等薛姨妈回话,薛蟠却跳了起来。 “一家人?你们贾家背地里坏我妹妹清名,这是一家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蟠哥儿……你……”,王夫人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薛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跟她这么说话。 “姨娘,是非对错咱们也不必再说了,既然你家不欢迎,我们搬走便是,省的你们瞅见我家心烦。” 薛蟠冷笑一声,面带嘲讽的说道。 王夫人已经怒火万丈,指着他大喝道:“你这孩子,莫不是多喝了几杯马尿在这耍酒疯?我家何时不欢迎你家了?又何时坏宝钗清名了?” “姨娘,你也不必在这装好人,这事连下人都知道了,已经传遍阖府上下,可别告诉我你竟然不知”,薛蟠讥讽道。 听见这话,王夫人的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微微转头瞅向身边站着的周瑞家的。 方才她在路上心中着急,压根就没有问清事情缘由。 直到了现在,她才回过了味来,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敢情是因为自己散播出去的消息,惹得妹妹家不高兴了。 这事确实是她干得不地道,不论宝钗与宝玉的事情成与不成,现在依旧还是八字没一撇,传出这般风言风语,的确对宝钗清名有损。 但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左右宝钗最后都会是自个儿媳妇,薛家现在顾着颜面,搬出去也就搬出去了。 待回头等妹妹气消了,自己再上门赔礼道歉,把这事定下来便是。 想及此处,便站立在旁,也不再规劝。 王熙凤见她不发一言,已然确定,这事就是她干得。 心中对自己的这个姑姑很是无语。 你说干得这都叫什么事? 你想让宝钗嫁给宝玉,直说便是,以自己家的门第,薛家还会拒绝不成?用得着这般下三滥的招数吗? 现在好了,闹成了这般模样,已然无法收场。 薛家下人的动作极快,不大一会儿便将梨香院中的物品收拾完毕。 大件儿的家具也都拆开拉走,待回头再组装起来。 荣国府角门处,薛家下人拉着最后一批物品走了出来。 回头望望门楼上悬挂的匾额,不屑的啐了一口,带着人扬长而去。 门口的门子心生怒意,却也不敢多说,目送着他们离开。 薛家乃是江南豪富,虽是现在没落了些,却依旧家产丰厚,在京城自然有着大量的产业。 其中便有着一处院落。 虽是与贾府没法比,却也不缺什么。 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将车上物品搬下来归置到房里。 院落中,薛姨妈担忧的对薛蟠道:“儿啊,闹成这般模样,会不会对你妹妹有影响?” 她指的自然是薛宝钗与贾瓒之间的事。 再怎么说,贾瓒也是贾家的人。 如今自己家与贾家几乎决裂,万一惹得贾瓒不喜,岂不是坏事了? 听到这话,薛蟠脖子往回缩了缩。 只顾着自个出气,他倒是忘了还有贾瓒这档子事。 心中惴惴,却强打精神,故作镇定的对薛姨妈道:“没事儿,贾瓒兄长是东府的当家人,咱们与西府决裂,与他何干?不会影响到妹妹的。” 同时暗暗祈祷:妹子啊,就看你了,你可得争点气把贾瓒兄长给拿下,不然咱们家这回可就彻底没救了。 王子腾现在已经失势,处罚虽是还未下来,但京营也未重新组建补员,如今赋闲在家,很明显已经开始被边缘化。 自家现在又于荣国府决裂,已然没了后路,现在就看能不能抱上贾瓒这条大腿了。 薛蟠说完后,又觉得不大安心,试问道:“妈……要不……您给妹妹去一封信,问问现在情况如何了?” 薛姨妈长叹一声,点点头。 “行吧,我去写信给你妹妹送去。” 另一头,宁国府中。 与西府那边人多热闹不同,东府满共就秦可卿与尤夫人两个正经主子。 眼下两人与小惜春刚刚用过饭,正一同在书桌前观瞧着惜春画画。 却见惜春小手捏着显得很是粗大的画笔,笔尖在雪白的纸面上灵活的划动。 不大一会儿,便瞧见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锦鲤跃然于纸上。 “妹妹当真是个有天赋的,这般画工,便是我学上十年也学不来”,秦可卿轻摇螓首,感叹道。 尤夫人也笑道:“确实,这般天赋,常人便是学也学不来。” 被两位嫂嫂夸奖,惜春只觉得有些害臊,娇俏可人的小脸儿上露出片片红晕。 珠帘响动,瑞珠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在三人面前摆好茶具,倒上热茶。 正要离去之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秦可卿道:“小姐,西府那边好像出事了。” 秦可卿一愣,问道:“何事?” “额……我也不大清楚”,瑞珠俏脸上露出难色,道:“只知道薛家大爷在那边打了下人,又说什么贾家欺负他们薛家,带着家里头的人搬走了。” “啊!?”,秦可卿惊讶无比。 薛家怎么好端端的搬走了? “我去那边瞧瞧”,虽是西府那边的事,可她毕竟是东府当家夫人,自然也要去问问事情缘由才是。 但尤夫人却拦住了她。 “妹妹且慢” 相对于秦可卿的一无所知,她却多少知道一些内情。 前些天在西府,她曾无意间听到下人们的谈论。 当时她便觉得,这般话题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很是不妥,早晚要出事。 但毕竟不是自家的事,她也懒得去管那么多。 果然,现在薛家闹将起来了。 眼下西府那边指不定正一团浆糊,这时候过去干嘛? 她轻轻探过螓首,在秦可卿耳畔耳语了一番。 秦可卿惊呼一声,玉手掩住樱唇,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 “是的”,尤夫人点点头,道:“西府那边正乱着呢,你还是别去热闹了。” “这……好吧” 第193章 余波 荣庆堂内,烛光熠熠生辉,灯火通明,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极尽人间繁华。 红毯铺地,如锦绣绚烂,沉香木雕花椅,更显华贵之气。 荣国府中人或坐或站,微微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贾母独自坐在云床上,身后鸳鸯正拿着个小玉锤,在轻轻的敲打着。 “说话,这是怎么回事?”,贾母冰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之中有的已经猜出事情原委,有的却依旧一头雾水。 听见贾母问话,头顿时更低了。 事情闹成了这般模样,谁也不敢多嘴。 见众人一言不发,贾母微微扭头望向王夫人。 “那是你妹妹,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话说到后面几个字,她直接吼出声来,一巴掌拍在了旁边案几上。 “我……我……”,王夫人现在是有口难言。 直到此时,她依旧认为,薛家搬走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过几日她亲自上门一趟,也就又搬回来了。 但现在又让她如何与贾母解释? “老太太!”,一旁坐着的邢夫人怀里抱着贾兰,脸上若有所思,开口道:“莫非是与前几日府里的传言有关?” 王夫人顿时脸色大变,怒目望向邢夫人。 好你个贱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传言?什么传言?”,贾母蹙眉问道。 邢夫人思索道:“好像是与薛家的宝丫头有关,什么金玉良缘之类的……” 她说着,余光瞥到了王夫人发青的脸色上。 都不是傻子,这般涉及自个女儿的传言,若不是薛家自己有意,是不可能往外乱传的。 今日薛家这般动作,明显是不知此事。 那事情很明显,除了王夫人还能有谁? 堂内众人纷纷恍然大悟,不敢置信的望向王夫人。 黛玉小手捏着帕子掩在唇边,水灵灵的丹凤美目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情。 这般传言在她看来,是极度恶毒的存在,这等宝钗回来之后,让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贾家众人。 哦,搬出去了,说不得以后也不用见了,那没事了。 贾母话听到了半截,却也多少回过了味来。 联想到薛蟠说什么贾家坏他妹妹清名之类的话,便明白这金玉良缘是个什么东西。 西府这边,接近成婚的男子也就贾宝玉一个,余下的贾兰与贾环年纪还小,传言再怎么拐也拐不到他们身上去。 她瞥了王夫人一眼,冷声道:“自今日起,所有人皆不可再言此事,另,今日乱嚼舌头的那几个,打一顿板子,撵到庄子上去,再也别让他们回来。” “是”,王熙凤出面欠身应下。 言罢,贾母又环顾四周,怒喝道:“在这事上都给我把嘴闭上,若是传到了外头,阖府上下,不论是谁,都给我滚蛋!” 这事出的极度恶劣,只在贾府上传,便已经足以令薛家与贾家决裂,再传到了外头,两家顿时便成了不死不休的存在。 本来都是亲戚,再闹出事端来,贾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见她说的严重,诸丫鬟婆子纷纷应下。 警告了下人们一番,她又扭头对王夫人吩咐道:“你明日去薛家那边,好好的与你妹妹道个歉,把人给请回来。” 言罢,又觉得不大放心,道:“如若不然,老太婆我亲自跑一趟也成。” “老太太,大可不必!”,王熙凤惊呼道。 贾母的身份过于尊贵,堂堂超品国公夫人登门致歉,便是她自己能拉下脸,薛家也不敢受。 “明日我陪着太太走一趟便是,待将姨妈一家请回来后,老太太再出面安抚一番即可” 王熙凤上前将手搭在贾母的手上,轻声劝道。 贾母蹙眉,微微点头。 她也觉得自己出面不大合适,既然如此,那就等薛姨妈回来后,自己再私下致歉吧。 “好,明日一早,你们便过去” 她连问都没问王夫人一声,便将此事给定下。 一旁的王夫人本想说过几天等她妹妹气消了,自己一个人过去即可,但贾母压根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好了,都散了吧”,贾母挥手遣散众人。 诸人起身一礼,又都复杂的望了王夫人一眼,这才纷纷离去。 月色朦胧,星光点缀天际,黛玉和探春携手轻盈地走在青石小道上。 小道旁,奇花异草暗香浮动,璀璨的彩灯映衬着玉砌雕阑的亭台楼阁,若梦似幻。 两位人间绝色轻声细语,步履轻柔,正讨论着今日府上的事。 “也不知二舅母为何要那般的做,着实令人恼怒”,黛玉凝着两道罥烟眉,轻声说道。 探春轻叹一声,心事重重的道:“勿管这些,现在首要的是先将姨妈一家请回来才是,否则还指不定外头如何传言咱们家呢。” 随着北方战事落幕,贾瓒名震天下,受封长平侯,贾家除了荣耀以外,也被架在了风口浪尖上。 现在外头有的是对贾家心生妒忌的,这种时候传出贾家苛待亲戚的传言,定是不会放过。 “是呀”,黛玉轻点螓首。 想着王夫人做的这事,幽幽一叹:“若是瓒哥哥在便好了,有他在,定是不会出这般事情来。” 现在,贾家所有人心中,贾瓒便是那个定海神针,他不在,所有人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探春余光打量着黛玉柔美的面庞,心中暗笑不已,却也不好因此事打趣她,只道:“瓒哥哥行事雷厉风行,今日若是有他在,断不会令薛家就此搬出去。” 言罢,又叹了一声,无奈道:“好了,这事也不是咱们能管的,自有太太和琏二嫂子去操心。” 她伸手揽住黛玉的手臂,道:“你对大姐姐的婚事如何看?” “大姐姐?”黛玉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以元春的年纪,成亲也就成亲了,又有何好说的。 探春白玉般的俏脸上闪过一丝忧虑,道:“我总觉得,此事必会引来风波。” 见黛玉依旧一脸迷惑,她解释道:“不是我背后说太太坏话,太太做事向来欠考虑,一如今日这般。” “那魏王殿下的确身份尊贵,可究竟是个什么人,咱们谁也不知。” “况且……”,探春犹豫了下,轻声道:“以瓒哥哥如今的权势,和圣人老爷对他的信任,如今我贾家最好与任何一个藩王保持距离。” “这是为何”,黛玉歪着脑袋疑惑的问道。 她虽是冰雪聪明,却论及在大事上的眼光,远不如与她同岁的探春。 “眼下东宫之位空缺,瓒哥哥深得陛下信任,这般时候我家与魏王联姻,必定会让外界以为,瓒哥哥支持魏王……” 探春很是担忧的道:“这般夺嫡之事,古往今来向来凶险无比,非是必要,还是莫要卷进去的好。” 黛玉这才恍然大悟,贝齿轻咬着丰润的樱唇,眉宇之间也满是忧虑。 第194章 王夫人:是我说错话了? 翌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王熙凤便与王夫人一道登上马车,往薛家在京城的宅子而去。 马车上,王夫人依旧是那副死马脸,闭着眼一言不发。 王熙凤两次三番的想开口,却又被她咽了回去,只能幽幽一叹,闭口不言。 薛家在京城的宅子位于西城,从东城贾府出发,要穿过好几座坊市,再经过中央的天街才能到达。 贾家车驾刚刚从抵达临近天街的坊市门,便见坊市门前人头攒动。 天街上大批身穿盔甲或衙役服饰的人马,拦下所有人,禁止行人通过。 驾车的车夫见状,只好停下马车,对车厢内喊道:“二位奶奶,前头被堵了。” “过去问问怎么回事?”王夫人皱着眉头道。 “是” 车夫带着两个人上前,随手拉了个人问问。 这人被拽住,本想扭头开骂,却见来人是三个衣着一看便是大户人家下人的人,便硬生生的将话给吞了回去,没好气的问:“何事?” 车夫拿下巴点点天街上,问道:“前头怎么回事?” “怎么?你不知道?”那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什么?”车夫满脑袋问号。 那人见他确实不知,便笑道:“贾瓒侯爷,就是前些日子打败东胡大军,横扫晋地二省的贾瓒侯爷,他派人回来了。” 一听事情关于贾瓒,车夫一愣,挠挠头自言自语道:“二爷派人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人没听清他念叨的什么,继续道:“听说,侯爷在北方打了胜仗,清剿了叛匪,还把盘踞在晋地的八大晋商和一些贪官污吏给抄家了。” “天杀的,光是银子抄了几千万两出来,这帮人真是该死。” 旁观围着的人听见这话,又补充道:“不止这些,侯爷还在北境草原上,寻回了传说中的传国玉玺,跟送银子的队伍一道赶回了京城。” “传国玉玺,这东西可了不得……” 本来是在回车夫的话,说着说着,几个人便将车夫抛在了一边,自顾自的谈天吹地了起来。 左右车夫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带着人折返回车驾处,对车厢内喊道:“二位奶奶,是二爷派人押着抄回来的银子,还有传国玉玺回来了。” 一听到贾瓒这俩字,王夫人便心生厌恶,不耐烦的问道:“还要多久?” “这倒是不知,不过许是要不了多久吧”,车夫回话道。 车厢内的王熙凤听见是贾瓒抄回来的银子,顿时来了精神,问道:“知道二爷抄了多少银子了吗?” 对于什么传国玉玺,她才懒得理会,关键还是银子。 车夫道:“听说是抄了好几千万两,具体是多少,还不知道。” “多……多少?”王熙凤人都傻了。 满以为自家抄了几十万两出来已经很多,几千万两?她甚至都没有这个概念,如同天文数字一般。 她心中拿荣国府的开支算了一笔账。 荣国府一年的总开支,大概在两万至三万两左右,有时多些有时少些,但大抵是这个数。 几千万两,足以荣国府用上好几千年! 王熙凤顿时觉得自己眼前有些发黑,头有些晕。 一旁的王夫人,不想再听见贾瓒这个人,开口对外头道:“好了,下去吧,等路一让开咱们便走。” “是”,车夫躬身应下。 车厢内,王熙凤面色潮红,高耸的胸脯不断的起伏,藏在长裙之下象牙筷子一般的玉腿并拢了些。 虽是知道这笔银子属于朝廷,但并不妨碍她自个去幻想。 这笔银子若是归了我该多好。 坊市大门足足被堵了半个时辰才被放开。 贾家车驾也随着人群启动,继续朝着薛家宅子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兴奋的百姓大声讨论着方才的景象。 足足上千辆大车,运着银子与各种物品,还有随行的押送人员与俘虏的东胡士兵,队伍光是经过天街便走了近一个时辰。 车厢中,听着百姓的讨论和对贾瓒的称赞,王熙凤与有荣焉。 看看,这就是我贾家的男人,惊天动地,力挽狂澜。 想着想着,心湖便泛起了一丝涟漪,眼神也逐渐迷离了起来。 王夫人倒是觉得越来越烦躁。 这个贾瓒怎么如同蚊蝇一般到处都是,就连去了晋地也躲不开他。 另一边,薛家宅院内,薛蟠着急忙慌的跑进后宅,大呼小叫。 “妈!妈!” 薛姨妈正在后房里算账,听见动静便放下手头上的事走了出来,斥声道:“叫什么叫?叫魂啊?” 薛蟠满脸的惊骇与喜色,也不在意自己被骂,上前激动的道:“妈,贾瓒兄长派人拉着银子回来了。” “足足四千多万两!这也太他娘的吓人了!” 他情绪过于激动,一个不小心爆了个粗口。 薛姨妈伸手在大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不能说脏话。” “是是是,妈,我错了”,薛蟠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四千多万两,这……确实可怕”,薛姨妈喃喃自语,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对于相对于压根没这个概念的王熙凤与王夫人,她这个富商人家的掌家太太,自是明白这是一笔多么惊人的数字。 “现在外头四处都在讨论着呢”,薛蟠笑嘻嘻的给她倒上一杯茶说道。 薛姨妈接过茶碗,缓缓的点头。 接着,薛蟠想了下,问道:“妈,你给妹妹的信,寄出去了没有?” “今日一早便往北边送了” 母子二人正在相谈之时,有丫鬟进来禀报。 “太太,大爷,姨太太和贾家琏二嫂子过来了” 薛蟠一听,脸色顿时铁青,扭头对薛姨妈道:“妈,估计是来请咱们回去的,您可得要紧了牙关,不能松了口。” “我还用你教?”薛姨妈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花厅之中。 薛姨妈冷着脸坐在主座上,左手侧的王熙凤与王夫人满脸的尴尬。 “妹妹,这回的确是我家做的不对”,王夫人强笑道。 “昨日老太太已经将嚼舌头的给罚了,命我今日一早便过来登门致歉呢。” 王熙凤点头接过话来,道:“是呀,姑姑,都是一家子,您和太太又是亲姊妹俩,能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开的,搬回去吧,这样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是呀妹妹,回去吧”,王夫人点点头。 “回去吧” “回去吧” 薛姨妈被她俩一口一个回去吧给弄的心软了。 确实,都是亲姊妹,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人家都放低姿态登门致歉了,自己再端着架子,便显得有些不知抬举了。 正当她忍不住要松口之时,王夫人一句话,便让情况急转直下。 便听王夫人道:“左右肥水不流外人田,宝钗这孩子我瞅着也挺好,日后两人成亲,倒也不算损了她的清名,反倒是能成就一番佳话呢。” 王熙凤一听,脸色大变,心道要坏事。 果然,薛姨妈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什么意思?你家平白造我女儿的谣,损了我女儿清名,竟然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诚心致歉的态度吗? 我家就这么低贱,被你羞辱还要反过来把女儿赔给你不成? 薛姨妈顿时站起身来,道:“姐姐,凤姐儿,今儿就到这了,回吧。” 言罢,便理也不理,扭头便走。 “嗳!妹妹!”,身后,王夫人大声的呼唤,但薛姨妈头也不回。 她莫名其妙的扭头看向王熙凤,疑惑道:“是我说错话了?” 王熙凤长叹一声,面色很是复杂,一副想骂人又不敢的表情,憋得满脸通红。 第195章 争论 长乐宫巍峨耸立,琉璃瓦映日光辉,金碧辉煌,飞檐画栋,玉柱间攀龙附凤。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自殿内传来。 御阶之上,永安帝一身龙袍,手中拿着传国玉玺,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此玺经过内阁以及诸多朝中饱学之士一致鉴定,虽是依旧无法完全彻底的确定,它就是出自祖龙之手的传国玉玺。 却也没有证据证明它就是后人伪造。 一番商讨与争论之后,最终认定,它就是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已然失散数百年之久,如今重见天日。 传国玉玺现世,朝廷自然需要大肆宣扬一番,以稳定天下人心。 除了官员内部的邸报外,锦衣府也加大力度,暗中四处宣扬此事。 “臣等恭贺吾皇万岁” 殿中,众臣大礼参拜,恭贺永安帝。 接受众臣跪拜,永安帝心情舒畅至极,大笑着虚扶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 龙椅上,永安帝手中一直攥着传国玉玺,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翻过来调过去的仔细观瞧,越看越是喜爱。 此等华夏传世至宝,正该属于朕才是。 但望见玉玺上曹丕与石勒所篆刻的字时,眉头微微一皱。 不屑道:“一乃窃国之贼,一乃异族残暴之徒,也配在此宝上刻字!” 他的确有资格这么说。 相对于逼迫汉帝禅让的曹丕,和残暴不仁,且只是割据一方的石勒,身为大梁的皇帝,自然有资格瞧不起这二位。 北伐蒙元,复汉家河山的大梁,得国之正,历数史书,也罕有能与其相匹敌者。 更何况是被后世骂了一千多年大魏,和压根上不得台面的后赵。 伸手将玉玺递给一旁的李进忠:“将此二贼所留字迹去除。” “是”,李进忠躬身接过玉玺,下去命人磨字去了。 礼部尚书简成出于一个学者的心态,对永安帝的做法稍稍有些不赞同。 这毕竟是前人所留,也是历史的见证,就这么磨掉,属实有些可惜。 永安帝眸子往前,直望向殿外内库的方向,心中更是愉悦。 这一回光是银子,贾瓒便拉了四千多万两回来,外加无数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另外还有两百多万石粮食,由于过于沉重,现在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原本内库和国库里,空的都能饿死老鼠。 这下一波肥。 手里有了银子,就可以大力赈济灾荒,清剿叛匪,一一理清过去的弊政。 朝廷的日子也就越来越好。 永安帝不禁连连点头,心中暗道:贾爱卿真乃一员福将。 自贾瓒横空出世后,好像蒙在大梁上空的阴云,已然逐渐消散。 “来呀,传旨,赐贾瓒丹书铁券,赏蜀锦二十匹,准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此三条合称“三不朝”,第一个有此待遇的是兵仙韩信,后面历朝历代逐渐形成规制,以体现皇帝对于臣子的赞赏与信任。 殿内诸臣无不羡艳,三不朝规格之高,大梁立国以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殿内群臣更是没有一个人有此殊荣。 皇帝封赏贾瓒,众臣子也没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以贾瓒功绩,有这般待遇倒也正常。 本来今日大朝,按照近些日子以来的习惯,上来是要先喷一顿贾瓒的。 但谁让贾瓒送回来了传国玉玺,还拉回来大量的银子粮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这种时候再出面喷他,貌似有些站不住脚。 索性今日这些人便嘴下留情,暂且“饶过”了贾瓒。 不过,对于他拉回来的银子,许多人便开始有了心思。 “陛下,臣请奏”,工部尚书冯承嗣抢先出列。 众人一看,心道坏事。 朝廷诸多部门之中,有两大吞金巨兽,一是兵部,一是工部。 一个掌管天下兵马粮草事宜,一个专职各项工程、水利、交通等。 这两个部门的开支,往往能占据朝廷每年总预算的四成往上。 尤其是近些年来天下各处都不太平,剿匪与赈灾等事项总也绕不开兵部与工部,开支更是大增。 朝廷日子不好过,这些年工部也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各项工程能减则减。 但现在有了银子,饿了这么久的工部,怕是要来一波大的。 果然,永安帝准奏之后,冯承嗣手持笏板,大声道:“陛下,近些年天灾不断,朝廷忙于赈灾,以至于诸多工程事项不得已停工。” “如今大运河已然年久失修,诸多河段已被淤泥堵塞无法通行,江南钱粮北上极其不便,亟待修缮河道。” “另,黄河自前宋以来夺淮入海,至今数百年已有数次溃堤,严重影响大运河通航,致使两淮地区常年泛滥成灾。” “臣请陛下拨付钱粮,修缮大运河,并于黄河两岸修筑堤坝,治理黄患。” 永安帝猛地一沉。 银子才刚刚入库,便要撒出去了? 修缮大运河,治理黄河,这两条光是听听就能把人给吓死。 其中所耗费钱粮可不是一点半点。 就这几千万两银子,什么也不干,全部都扔进去,估计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但这两条提议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永安帝面露沉思,凝眉问道:“爱卿预估,所需银两几何?” 冯承嗣面露尴尬,躬身犹豫道:“依臣预估……若是全部实施……大概……八千万两……” “什么!!!” 还未等永安帝出声,其他人便坐不住了。 八千万两!亏你说的出来。 合着其余部门都喝西北风,紧着你工部一个部门吃肉了是吧。 兵部尚书谭青出列怒道:“冯大人,大运河与黄河的确紧要,可其他地方也都要用银子,九边重镇可是好几年未发过粮饷了。” 得,又是一个大窟窿。 永安帝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九边粮饷欠了这么久,所需要的钱粮也不是个小数目。 谭青正与冯承嗣辩论。 “大运河与黄河,左右这些年也都这么过来了,便暂且放到一边,现在紧着九边粮饷发放,才是最要紧的事。” 冯承嗣也不甘落后,怒斥道:“何为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谭大人可知,两淮百姓时年遭受水患苦不堪言,大运河阻塞,江南粮赋北上长安极其不便,只在路上便要耗费三成以上。” “反倒是九边军镇,耗费钱粮无数,却无半点功绩可言,此番东虏南下,若非长平侯力挽狂澜,大梁危矣,此等空耗国库的军镇,留他作甚?不如撤换了事。” “你……”,谭青大怒,指着他破口大骂。 冯承嗣也是气势十足,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当朝一品大员,竟在这大殿之上,因为银子而大吵了起来。 龙椅之上,永安帝也不开口打断他们,任由二人争吵。 贾瓒的做法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震撼,现在满脑子都是银子的事。 依照目前来看,只是几千万两是完全堵不住四处的窟窿的,还需要另外再找银子。 想着想着,他便幽幽的望向大殿外,南方的天空。 “只是晋地便能得数千万两,若是江南呢……” 晋地虽是富庶,却也远不及江南。 “是时候找个了解内情的人来问问了”,永安帝心中暗暗想道。 第196章 银子分配,西域局势 关于这笔银子究竟要用到哪,兵部与工部两边谁也没吵过谁。 最终还是庞弘出面打了圆场,两边这才作罢。 但在争吵之中,两位大人一上头,后面开始互相揭短。 将对方部门之中诸多上不得台面的潜规则一一曝光。 永安帝虽是对此并未说什么,但两边还是就此结下了梁子。 两个部门的要求,永安帝自然无法全部满足。 各自拨付了一千万两,工部先捡着大运河修缮,黄河先且放下,待日后朝廷日子好过一些再说。 九边军镇也暂时先补发一部分,剩下的饷银也先等等。 银子到手还未捂热乎,就去了一半,属实令永安帝无奈。 此事暂且就这般过去,随后庞弘出列,建议将折冲军从晋地撤回长安。 这只军团已经在晋地证明了它的可怕战斗力。 一想着这支军团驻扎在外,并掌握在贾瓒的手里,庞弘便心惊肉跳。 想想也就知道,虽说贾瓒自北地返京后,一如既往的忠诚于朝廷。 可是朝廷,尤其是他庞弘和当今太上皇迫害他,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活了这么大年纪,庞弘对于人心充满了不信任感。 天知道贾瓒哪天会不会脑子一抽,想起过去遭受的苦难,决定来一波清君侧呢? 对此,永安帝倒是不置可否,他相信贾瓒不会有二心,拒绝了庞弘的提议。 晋地初定,局势虽算稳固,却也不保险。 没有折冲军在晋地弹压,难保会不会又出了乱子。 大梁现在可经不起再来一次晋地大乱了。 对此,庞弘满心无奈,只得默默退下。 随后还有吏部、刑部及大理寺出面,对于晋地官员的派遣、逃回长安的原晋地官员的处罚,一一向永安帝汇总。 另外还有贾瓒自个任命的晋地官员档案。 对于贾瓒这般私自任免官员的做法,朝中争议相当的大。 若是小官也就罢了,可其中还有知府及布政使一级的高级官吏。 虽然贾瓒身为督抚,有权这么做,但往大了的说,他完全构成结党营私,心怀不轨。 但永安帝本人倒不这么认为。 贾瓒每任命一个官员,都会将此人生平事无巨细,通过锦衣府的渠道报于永安帝案前。 并且详细阐述其个人能力、晋地现状、以及任命此人的理由,并祈求永安帝同意任命此人。 是以,晋地官员的任命,虽是贾瓒一手操办,却永安帝本人是知道并且同意的。 而且,他现在除了贾瓒还能信任谁? 晋地官员的腐败触目惊心,造成了这般弥天大祸,难道还要把晋地扔给吏部,重蹈过去的覆辙吗? 还不如就让贾瓒放手去做。 经过一番狠辣清洗,再提拔这些原本不得志的官员,恩威并施之下,新上任的官员必然会心生对朝廷的畏惧之心,勤恳为民做事。 起码现在,永安帝本人对于目前晋地官员的效率,还是相当满意的。 …… 时间飞逝,一晃已是深冬。 晋地难得的迎来了一次大雪。 平凉府布政司衙门后宅。 此处已经成了贾瓒的山陕督抚行辕所在。 由他另行任命的陕西布政使严留,自是不敢与他抢地方住,自个去寻了处院子,暂时充当临时性的布政司衙门。 大雪纷飞,纷纷扬扬的白雪如柳絮轻舞,将园林景致裹上一层银装。 蜿蜒曲折的长廊,檐下挂着晶莹的冰凌,犹如玉带垂泫,闪烁着寒光。 园中几株梅花含苞待放,在纷飞的大雪之中傲然挺立,寒风吹过,送来阵阵清香。 宝钗一袭白色圆领小袄,上绣有傲雪寒梅,下着淡黄色马面裙,浑身被淡蓝撒花缎面斗篷裹得严实。 柔荑中提着食盒,领着莺儿与香菱,顺着寒风刺骨的回廊前往书房。 方才到了书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其中传来贾瓒正与人对话的声音。 “大雪已至,对于穷苦百姓房屋修缮、粮食发放,可曾一一落实?” “回大人,已然全部落实。” 回话的人宝钗认识,是贾瓒新任命的陕西布政使严留。 “嗯,各地水渠河道开挖工程进展几何?” “各地开挖水渠几近完成,余下小段因为冬日以致,不得已停工,只待明年开春,冰雪消融,要不了多少时日即可完工。” “嗯” 书房之中,地龙烧的火热,屋中温暖如春。 贾瓒端坐于案后,仔细观瞧着各地上报而来的文书。 案前躬身站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面目冷硬,不苟言笑。 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贾瓒不住的点头。 几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山陕二省水利修缮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各地百姓也已经妥善安置。 紧赶慢赶之下,粮食也赶在最后的时间段种到了地里。 都说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晋地在新修水利的加持下,应是会有一个好收成。 晋地秩序已然得到了彻底的恢复。 贾瓒曾想过要放弃陕西,专心经营相对破坏没那么严重的山西。 但宝钗无意间曾提起过,明则昌夫人曾送过来一尊白玉佛像,说是从西域弄过来的。 对于佛像他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西域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梁虽是收复了中原山河,但却未能与汉唐一般成功收复西域。 自蒙古帝国分裂为四大汗国之后,西域便一直由察合台汗国控制。 后来大梁北伐,覆灭蒙元,其残部逃回草原,曾联合草原诸部与察合台一同进攻大梁,但却惨遭大败。 自此草原陷入分裂状态,察合台也一蹶不振,为新兴起的叶尔羌汗国所覆灭,并向大梁称臣纳贡。 大梁当时也曾想过要西进收复西域,可叶尔羌一直对大梁毕恭毕敬,大梁一直没什么开战理由,便就此搁置。 自当年辽东一战后,大梁力量收缩,主动放弃了河西走廊,被草原部族占据,叶尔羌自此也就不再纳贡,与大梁貌合神离。 虽是如此,可河西走廊的丝绸之路并没有就此中断,依旧为陕西提供了大量的财富。 八大晋商之中,有四家都是靠着丝绸之路过活,其中陕西三家,山西一家。 遭遇了战乱之后的陕西,虽是一片残垣断壁,却也有着它重要的价值。 因为丝绸之路,贾瓒也就绝了放弃陕西的心思,决心将二省全部纳入麾下。 案前,贾瓒仔细查阅了一番后,微微叹了口气。 几个月时间,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总算是将晋地局势理顺了。 “好了严大人,今日便就到这里,回吧”,他摆摆手道。 “下官告退”,严留躬身一礼,徐徐退下。 正在贾瓒继续查看公文之时,房门被推开,宝钗笑靥如花的走了进来。 “妹妹来了”,贾瓒抬眸,柔声笑道。 “去厨房煮了些银耳粥,拿来给哥哥尝尝。” 宝钗从食盒中端出一盖着盖子的大瓷碗放到桌上。 第197章 对宝钗的承诺 宝钗又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碗,盛上了一碗粥,走到案后递给贾瓒。 “哥哥尝尝,我可煮了许久呢。” 贾瓒轻声一笑,将碗拿在手里,放在了案上。 一双温暖大手握住了宝钗柔滑冰凉的玉手。 “妹妹也不必亲自跑一趟,这么冷的天。” 一边轻轻搓动滑腻的小手,贾瓒一边说道。 宝钗低头不语,任由他揉搓着自己的手,晕生双颊。 房中的两个丫鬟,莺儿与香菱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垂首不语,转身乖乖的出去,临走前还将房门给关上。 房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贾瓒手臂揽住宝钗纤细柔软的腰肢,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在了膝盖上。 “哥哥~”,宝钗羞赧的轻轻捶了他一下,娇嗔的唤了一声,却也并未反抗他的亲密动作。 酥臂上扬揽在他的脖子上,眼波流转,深情的望着他的面庞。 朝夕相处几个月下来,二人感情进展相当的快。 现在除了未突破最后一步底线,似乎与正常夫妻也并无不同。 别说今日这般亲密动作,便是更进一步的……也有过一些。 二人亲昵了一会,贾瓒抱着宝钗,抬眸望向案上的文书,心生感慨,道:“一晃眼,离京竟然已有半年之久了。” 从夏天天气正热的时候离京对战东胡,再到如今已经大雪纷飞,足足六个多月,刚好半年。 “是啊”,宝钗玉颊带着丝丝红晕,接着他的话回道。 眸子望向案上文书,心中微微有些惆怅,昂首问道:“瓒哥哥,晋地已然安稳,咱们……许是要不了太久,便要启程返京了吧。” 和贾瓒待在一起几个月下来,此刻两人正是情深意浓之时。 她现在还未有名分,等回京之后,便要与他保持距离。 习惯了有贾瓒在身边,一想到日后不能日日与其相会,她心中便如缺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 “嗯,快了”,贾瓒点点头。 接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低头望向怀中美人。 见佳人清澈见底的双眸中,带着浓浓的思恋与不舍。 白玉般的酥臂揽住他的脖子上,更是用力了一些。 贾瓒轻笑几声,慢慢探下头去。 面对贾瓒压下的面庞,宝钗呼吸猛地急促了起来。 两唇相触,宝钗樱唇如同果冻一般柔软冰凉,qq弹弹,香气四溢。 良久唇分,带出一根晶莹的丝线。 宝钗双颊已然红到了柔美的长颈上,双唇微微张开,粉嫩的香舌稍稍吐出,急促的喘着气,一双美眸迷离惝恍。 紧紧拥着她的身子,贾瓒附耳轻声道:“妹妹且放心,哥哥我是不会令你受委屈的,暂且等我几年,我定会八抬大轿,红毯铺地,风光光光的迎娶妹妹。” 有了秦可卿这个正妻,宝钗只能屈居于其之下,为侧室夫人。 按照大梁的律法以及民间传统,即便是侧室夫人,却也没资格风光大娶。 八抬大轿抬入正门,红毯铺地宾客相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三拜天地宾主尽欢,这般盛大的场面,仅限于正房夫人。 侧室也好,侍妾也罢,能有一顶红轿抬入侧门,便已经是很有规格的了。 更多的是连个宴席红轿也没有,一袭红妆与自己的男人度过一晚,也就仅此而已。 但对于宝钗,贾瓒并不打算将就。 倒也不是出于她是原书中的女主之一。 主要是这些天以来有她时常给他出谋划策,有时一些简单且重复的政务文书,还会主动来帮忙处理,且从未出过差错,给贾瓒省去了好大的功夫。 这般贤内助般的女子,就简简单单的一顶红轿,着实是委屈了她。 贾瓒现在已经有了正妻秦可卿,一般来说自是不能再风光大娶宝钗,那会引来朝中非议,弹劾他宠妾灭妻的。 若不想委屈了宝钗,就只有封王这一条路了。 以大梁律法规定,王必须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庶妃四名,这是强制性的规定,便是王爷本人不想娶这么多也不行。 一般皇室子弟封王之后,会给两年时间准备,若是到时没有达标,朝中还会有人上书弹劾。 至于水溶等承袭自先人的异姓王,便早早的就已经有了足够数量的妻妾,待袭爵之后,妻妾一道受封。 在旁人看来,封王自是相当困难,但在对于贾瓒来说,并不算特别困难。 大梁现在的主要威胁有两个,一个是东北方向的辽东东胡,另一个是北方草原部族。 只要他率大军横扫草原漠北,立下泼天的大功,便是永安帝舍不得,也不得不封其为异姓王。 左右这俩敌人,也是他的下一步目标,封王和给宝钗一个风光,也是捎带手的事。 到时秦可卿是毫无争议的正妃,侧妃便可给宝钗留着。 王爷娶侧妃,自是与他人纳侧室大不相同,虽是比不上迎娶正妃的规格,却也依旧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几与正常人家娶妻相同。 只是这需要宝钗先等上几年。 不过,宝钗的年纪毕竟还不大。 在这个时代,她虽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在贾瓒看来,依旧还是个小丫头。 放到了后世,就她这般年纪,贾瓒若是敢对她动什么心思,怕不是马上就有大盖帽上门请他回去喝茶…… 等几年再娶进门,刚刚好。 “瓒哥哥~” 一张玉容埋在贾瓒的怀中,宝钗呢喃的轻轻唤了一声,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无比甜蜜。 她知道贾瓒的志向远大,能力超群,也知道要做到他口中的风光大娶,需要达成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这让早已决定委屈了自己,委身于他为侧室的宝钗,如何不感动。 以她薛家的地位,若是嫁于一位王爷为侧妃,也是绝对的高攀,断然不算羞辱薛家。 只身坐在他怀中,宝钗正满心欢喜至极,却忽然又乐极生悲。 她想起了黛玉。 心下暗暗盘算,若是自己为侧妃,他还必须要有另一名侧妃。 以黛玉的家世,若嫁给贾瓒与她同为侧妃,略微有些对不起林家的地位,却也能说得过去。 昂起俏脸,一双眸子仔细的观瞧着贾瓒的面庞。 贾瓒正抱着她,一只手拿着本文书观瞧,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低下头来,奇道:“怎么了?” 宝钗轻轻的摇头,哂然一笑,起身附耳,丰唇轻启,问道:“瓒哥哥,那……林妹妹呢?” “额……”,提起黛玉,贾瓒便有些头疼。 他自个都不知道黛玉为何会对他感兴趣。 不过他也非是磨磨唧唧的性格,虽是对黛玉并无想法,但既然事已至此,难道就这么算了? 就贾宝玉和王夫人那般德行,便是黛玉嫁给了贾宝玉,最终也是悲剧收场。 在这个医疗技术极度不发达的年代,生孩子对女人来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 就黛玉那般多病孱弱的身子骨,就更是如此。 但王夫人会去管黛玉的死活吗? 最终结果,要么贾宝玉休妻另娶,要么一尸两命,黛玉香消玉殒,绝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虽然他贾瓒自问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不会让她受了委屈,也不会去做与她身体有损的事,她可以安稳快乐的过完此生。 只是这般话自是不能在宝钗面前说。 他轻笑道:“黛玉年纪还小,哪里能懂得什么多,不过是拿我当成兄长,懵懵懂懂,误以为是男女之情,待过上几年,长大后也就明白了。” 时间还早,连宝钗都要再等上几年,更何况是黛玉,且先拖着便是。 “是吗?”,宝钗心中狐疑,仔细观瞧他的表情。 左看右看,却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只能就此将信将疑,重新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 第198章 返京,超豪华版标配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这天,天气晴朗,冬日里的阳光照射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越是下了大雪后的晴朗日子,天气越是寒冷。 平凉府城外的官道上,旌旗连天,一个大大的“贾”字在刺骨的寒风之中随风舞动。 黑压压的折冲军将士威武肃穆而立,雄壮肃杀之气展露无疑,即便不发一言,便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官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无数人眼含泪花,默默的注视着官道之上,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英武男子。 今日,便是贾瓒返京的日子。 时间已经入了正月,晋地的局势彻底稳固了下来,剩下的便按部就班开展下去就行,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了意义。 现在马上就要过年了,早日启程回去,还能赶上过节。 陕西布政使严留携管下诸官吏、兵将、吏员等数百人出城相送。 本来依照贾瓒的意思,他走的时候,也不必搞什么大场面,便静悄悄的走了便是。 结果也不知道布政司衙门里谁走漏了风声,泄露了出去,一夜之间搞得满城风雨。 一听说贾瓒要走,天还未亮,城门刚开,满城百姓便成群结队自发前来相送。 除了平凉府外,周边临近的县乡得知此事,也纷纷前来,将城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百姓们如此爱戴贾瓒,不是没有理由。 自贾瓒入晋地以来,击败东胡,平灭叛匪,抄家晋商,惩戒贪官。 又赈济灾民,分发田地,赠送种子农具,这都是完全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此番天降大雪,贾瓒更是下令二省所有府县州郡,为百姓修缮危房,又唯恐受灾了的百姓家中无粮,分派了不少粮食。 以前山里到处乱窜,打家劫舍的山贼土匪,全部被清剿一空。 在城里乡间嚣张跋扈,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青皮无赖,也通通都不见了。 往年每次下雪,哪个县不会冻死几个人。 凄惨些的,甚至一家子都会在雪夜当中黯然离世。 但这回,在贾瓒强有力的政策之下,愣是没听说有在家里冻死的。 倒有几个倒霉的酒鬼,多喝了几杯,昏死在路旁,第二天早上发现时人都硬了。 总之,晋地如今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敢说,却也绝对称得上安居乐业。 百姓自然知道这种日子是谁带来的,更是对贾瓒感恩戴德。 甚至贾瓒的生祠,都已经树立了不少,百姓日夜为其烧香祈福,祈祷他这个真心为民的好官长命百岁。 如今得知他要走了,满心不舍,唯恐贾瓒不在后,继任的官员又成了以前的那个样子,这才前来相送。 布政司衙门本来也未在意,结果下面的人得知后连忙上报。 严留一想,事情都闹成了这般模样,索性便搞的场面大一些,也好让贾瓒高兴高兴。 这才有了倾城相送的场面。 官道之上,严留躬身作揖:“大人一路顺风。” “大人一路顺风!” 身后官吏皆是躬身行礼。 官道两旁的百姓不顾脚下彻骨的雪水烂泥,纷纷跪地相送,高呼:“大人一路顺风!” 浩大的声浪几欲突破天际,震耳欲聋。 马车上,宝钗掀开车帘一角,静静的观望这般场面,美目之中似有泪花闪动。 她忽然想起先秦时《大道之行也》一文。 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贾瓒现在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正合文中所言? 红润的樱唇轻启,宝钗轻声呢喃道:“瓒哥哥,这便是你所言的改变吗?” 柳叶眉微微凝起,又疑惑的道:“可是,做到这般程度却也只是铺草而已?” “那颗足以燎原的星火,究竟是什么?” 官道之上,贾瓒谢过周遭百姓,又对严留等人耳提面命一番。 “多余的话,本侯日日说时时讲,估计尔等也挺烦了。” “千言万语,最终都汇成一句老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希望尔等谨记于心。” “莫要以为本侯走了,便不再过问晋地之事,本侯会在京中时常遣人回来暗访,若让本侯得知谁又开始胡作非为,即便不再是山陕督抚,本侯依旧能摘了他的乌纱帽。” “反过来,做的好了,本侯也不吝为其请功。” “苍天所见后土为证,在诸多父老乡亲眼前,本侯立誓,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尔等大可以观后效。” 一番大棒加萝卜,令在场官员心中既是畏惧,又是激动。 怀着复杂的心境,百官再拜,高呼:“我等谨记于心。” “嗯”,贾瓒点点头,朝着众人拱手一礼:“诸位同僚,后会有期。” “大人一路顺风” 他的这一句同僚,说的百官心头一暖,尤其是低等级的官吏,更是心头火热。 这位侯爷年纪轻轻,已然是位极人臣,大权在握。 这般情况下,竟还肯俯身称自己一声同僚,毫无上位者的傲气,好像与自己等人只是同朝为官的同僚而已,地位互相平等一般。 哪怕知道不是这样的,却依旧不妨碍许多人为之倾倒。 拜别百官后,贾瓒又对周围前来相送的百姓拱手一礼。 “诸父老乡亲甘冒严寒前来相送小可,着实令小可万分感激,请回吧,莫要受了风寒,小可就此告辞。” 他在百官面前是一个模样,在百姓面前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由于年纪不大,又自称小可,如此谦逊之下,在一些年长的百姓眼中,他好像与自家子侄也没什么区别,看上去尤其亲切。 说完后,贾瓒便调转马头,在身后百姓的高声相送之下,率领折冲军徐徐离去。 城门前,百姓依旧还未散去。 严留也在静静的眺望折冲军雄武的身影。 这时,身边有一官吏上前,手中拿着一柄满是绸条的圆盖大伞,略微有些不满的道:“大人,您也不挽留一下侯爷,这万民伞还未送给侯爷呢。” 严留目不转睛的望着远方,喃喃道:“不必,侯爷不喜欢这种表面套路。” 万民伞本是一个好东西,但传到了如今,早已脱离了它本来的意味。 现在这玩意儿,是个当官的离任,都会自个找人做一把,以彰显自己为官清廉,深得民心。 虽是与贾瓒共事时间不长,但严留却对其无比钦佩,更是明白他的为人,对这种东西向来深恶痛绝。 这吏员惊讶的张张嘴,还有官员不喜欢这东西的? 但想想贾瓒为人,却好像也并不奇怪。 末了,他还是不大甘心的道:“可是,这把伞没有别的花头,的的确确是百姓自发相送的呀。” 这东西今天一早便有百姓敲锣打鼓的送到了严留官邸,就等着贾瓒走的时候送给他。 严留缓缓摇头,道:“事后我给侯爷写信告知他此事即可,伞便不必了。” 说道这里,他微微侧首望向那把万民伞,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冷声道:“这东西,现在就不是用来称赞的,反倒是对官员的嘲讽。” 华夏悠久的历史长河,自是有诸多伟大的成就,却也有着太多的丑陋。 就如这万民伞,本来还是个稀罕玩意儿,是个好东西,不是深得百姓爱戴的好官,是绝对没人送的。 现在,都他娘的成官员离任的标配了。 但换到了贾瓒这里,他这把百姓真心相送的万民伞,与那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相比,确是标配中的超豪华版。 第199章 宾客盈门,二王来访 都城长安,宁荣街。 今日是贾瓒班师回朝的日子。 一大清早,平康坊的吏员专门组织了人手,将整条街道打扫的一尘不染。 原本堆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也被清扫了干净,街道两边还挂上了大红色的彩带和灯笼,装扮一新,显得喜庆非常。 甚至还不知从哪搞来一条长长的红毯,从街头一直铺到了宁国府大门口。 还是秦可卿感觉,这种做法着实过于招人眼球,害怕有人借此攻讦自己夫君,便遣人让他们收了地毯。 时间来到半晌午,荣宁街上逐渐热闹,香车宝马,华舆软轿纷至沓来。 四王八公十二侯携老扶幼全体出动,实在来不了的,也专门派遣家中重要子弟前来。 其中四大异姓王,北静王水溶亲自到场,东平老郡王身体不行,已然卧床多年,便派遣了世子前来。 西宁王早在多年以前便被太上皇派遣至蜀中坐镇,今日也是由世子代劳。 南安王远在西南云贵镇守,也未能前来,由南安太妃携带家中子弟造访。 如此场面,自然少不了贾瓒的小弟们,晋党一系的官员。 本以为就贾瓒现在的名声,除了他们之外,应是不会有其他官员前来才是。 谁知,紧随其后的,便是诸多年轻官员,人数足有上百人之多。 几乎所有在朝的年轻官员,全部不约而同的一同到来。 这些人虽然现在级别不高,或在翰林院观政,又或是刚刚从翰林院出来,到各个部门任职的年轻人。 但俗语有云:谁知哪片云彩会下雨。 说不定就在这群人里,以后便会出个当朝首辅,有权倾朝野的那一天。 不论现在处境如何,未来始终都是属于他们的。 这也让今日到场的众多官员,见识到了贾瓒在年轻一代中的庞大号召力。 宁国府门庭若市,宾客满盈。 秦可卿一介女流,自是不能招待诸多男客,只能让贾家现存唯一的男子贾政出面,她在后院招待女宾。 西府那边担心秦可卿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也是全体出动。 年纪较大的妇人们,由贾母出面应付,已经成婚的年轻夫人,则有秦可卿来。 至于未婚的小姐姑娘们,则由元春来招待。 另外还有八面玲珑的王熙凤,干净利落的安排着下人去伺候,打起了辅助。 这么一来,后宅看似人声鼎沸,却显得井井有条,不慌不乱。 相比之下,前宅贾政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活了一把年纪,他还从未应付过这般的场面。 以往家中遇到大事,都是由贾赦与贾珍来弄,他只需要安静的坐在一旁,当个小透明就好。 但这俩人现在早就凉了,家里就剩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主人,也没人帮他分担。 这让本就社交能力堪忧的他,如何能应付得了诸多宾客,急的浑身直冒冷汗。 好在诸多勋贵老亲也都对贾政的水平心知肚明,也未指望他招待,还主动出面帮着贾家接待宾客。 来的军中将领有牛继宗出面,都是带兵的人,脾性相投,自是无比合适。 文官则被理国公柳彪的孙子,现袭爵一等子爵的柳芳主动承担了过来。 虽是勋贵一脉,但柳芳自幼喜好舞文弄墨,字写的极好,在士林之中有着一定的威望,与这些文臣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北静王水溶年纪不算大,与那些年轻官员相差不远,则全部由他出面一力承担。 至于贾政,他浑身僵硬的坐在一旁,如提线木偶一般机械的微笑行礼,看上去很是呆傻木讷。 使得来往宾客们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谁是主人了。 宁国府前院后堂皆是高谈阔论,欢声笑语,来往伺候的下人丫鬟们,见今日这般盛大的场面,也是人人带喜,热闹非凡。 气氛随着二皇子齐王与四皇子魏王联袂而来,被推至高潮。 宁国府大门之外,齐王与魏王面带笑容的躬身作揖。 “见过四弟” “见过皇兄” 二王相视一笑,勾肩搭背的面朝宁国府而来,看上去很是亲近。 落到了旁人眼中,让人不禁感慨:不愧是皇家子弟,两位皇子兄谦弟恭,当为天下表率。 但,若他们听见两位皇子在悄悄说着什么,便不会这般去想了。 齐王伸手揽着魏王的肩膀,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清的音量说道:“你来凑什么热闹?你与长平侯有过来往?” “嘿嘿嘿”,魏王消瘦的脸上满是笑意,压低了音量,语气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这个皇兄倒是不知了吧。” “前些时日,保宁侯赵大人来到王府,就侧妃人选征求本王意见,其中便有贾家荣国府二房长女。” “本王今天过来是见贾家长辈的,哈哈哈,本王以后可是长平侯的大舅哥了。” 齐王面色猛地一僵,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皇家子弟,天生就是演戏的高手,虽是惊骇莫名,却依旧勉强控制住了表情。 魏王说完后,又奇怪的望向齐王,讥讽道:“反倒是皇兄,好像与长平侯并无来往吧?你来此作甚?是想来拜访我小舅子?” “狗屁的大舅哥!”,齐王低声怒吼,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烈焰:“八字还没一撇,小舅子你倒是先叫上了。” “嘿嘿嘿,早晚的事,本王都已经与未来丈母娘通过信儿了,难不成还会有变故?”,魏王得意洋洋的说道。 齐王心中怒火万丈,面目稍微有些狰狞,咬牙切齿。 大破东胡后,贾瓒名扬天下自是不必多言,原本便十分崇高的声望,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风头之盛,堪称当朝第一人。 虽然朝中对他的弹劾多到数不胜数,却对他丝毫无损。 甚至因为这些弹劾,反倒是令民间觉得,他这是遭人妒忌,对他更是推崇备至。 他还手握此战之后名扬天下的折冲军。 这可是击败了数倍敌军的精锐之师,哪个皇子见了不馋的口水直流。 更不用说永安帝还对其无比的信任。 声望、兵权、对皇帝本人的影响力,贾瓒集齐了皇子们梦寐以求的所有要素。 可以这么说,若是能得到贾瓒的支持,夺嫡的成功率便可平添一半以上的把握。 这般情况下,贾瓒自然便成了皇子眼中的香饽饽。 齐王是动作最快的,他费尽周折的接近薛蟠,所图的自然是希望借他与贾瓒搭上线,初步建立联系。 另外,据他所知,赵王也在整日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接近贾瓒。 就连还未出宫建府的老六,也开始暗搓搓的四处打听贾瓒的事。 都不是省油的灯。 本以为自己占了先机,谁知道,魏王不显山不露水,单一个迎娶侧妃,便一下子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齐王心中满是危机感。 不能让老四迎娶贾家女,一旦他成功得手,哪还有我的事? 他无比愤恨自己娶早了。 早知如此,别说侧妃,便是把正妃让给贾家女也可以,甚至都不必是嫡女,庶女也行。 只要能与贾瓒搭上关系,其余的一切均无关紧要。 齐王脸上带笑,眼神阴郁,冥思苦想该如何破坏掉魏王与贾家的联姻。 第200章 南安太妃的心思 宁国府内,众宾客得知二王一同到来,均出了正厅,来到院落之中迎接。 “臣等参见齐王殿下、魏王殿下千岁” 众宾客大礼参拜,身份最高的水溶则是微微欠身,口称:“见过二位皇子。” 他是郡王之身,名义上虽说低于两位亲王,但实际地位极高,无须对两位皇帝毕恭毕敬。 一见到水溶也来了,两位皇子更是眼前一亮。 齐王抢在魏王之前,对周围宾客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谢齐王殿下”,众人缓缓起身。 魏王面色一沉。 他的这个二哥,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随即也不甘示弱,撇下齐王,上前朝着水溶拱手一礼:“小王见过兄长。” 水溶年纪长他几岁,又是郡王之身,当得起他这一声兄长。 齐王一看,也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兄长。” “不敢”,水溶微微低头示意,不卑不亢,让出身子伸手道:“两位皇子请。” “请” 水溶面色沉稳,气质超脱,礼数周全大方,言语之间始终与二王保持着淡淡的距离感。 他可不是一个赋闲在家的勋贵王爷。 除了北静王的爵位,他还兼任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是个实实在在的实权郡王。 大梁五军都督府,由当年的大都督府拆分而来,掌管天下兵马调遣,职责类似于后世的国防部。 除了折冲军与禁军之外,所有的军队都由五军都督府管控。 至于传统认知上的古代国防部兵部,只负责后勤与作战计划的制定、屯田等职责。 类比到后世,基本等同于后勤总部和联合参谋部的集合,还夹杂着一部分将领升迁的权利。 五军都督府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都督府,各设左右两个都督,左都督为一府最高长官。 水溶的这个中军都督府,负责从关中至河南、山东一带的所有军务,权柄不可谓不大。 在贾瓒横空出世之前,他才是这几位皇子的首要拉拢对象。 一行人踱步上了台阶,过了仪门,来到了宁国府正堂之中。 两位皇子见今日来的不仅有文臣,更有牛继宗这个禁军统领、诸多年轻官员,更是心花怒放,对诸人礼贤下士,一派贤王风范。 但无奈的是,两人的名声早就烂大街了。 别说是一群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便是那些年轻官员也不大买他们的账。 哪怕如此,两人依旧乐此不疲,尽情的向众人展现自己亲和的一面。 两位王爷到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宅。 宁国府后宅正堂之中,贾母正与南安太妃相谈甚欢,旁边坐着诸多年纪较大的夫人们,笑着应和着二位地位尊崇的女子。 旁边被檀木雕花屏风隔开的空间里,秦可卿正落落大方的与年轻的夫人们相谈,谦逊的接受着众人的奉承和夸赞。 隔壁的房间里便没这般的正式了,都是未婚灵动少女,彼此之间又大都认识,正欢快的玩笑打闹着。 花团锦簇,衣香鬓影,翠袖红裙,周边翠围珠绕,欢声笑语不断。 周瑞家的迈着碎步掀开珠帘,步入堂中,朝着贾母屈膝一礼:“老太太,前边儿传来了话,说是齐王与魏王殿下一同来访。” 贾母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 这般老亲大臣盈门,更有皇家子弟来访的盛大场景,便是贾代善贾代化兄弟俩活着的时候也不多。 “让前头的人小心的伺候着,莫要怠慢了二位贵人”,贾母笑着吩咐道。 “是”,周瑞家的又是一礼, 转身离去。 南安太妃眼睛弯成一条缝,其中的嫉妒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贾家本来半死不活,眼看着便要落败,贾瓒一出,又重回巅峰。 这宁国府的爵位虽是没了,可贾瓒自己挣得爵位还在,看这架势,怕是要不了多少年,他自个会重新挣个国公回来。 压下心头的情绪,南安太妃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低头想了一下,道:“老太君,妾身已多年未见府上姑娘了,今日得闲,不如让她们出来见一见?” 近些时日,天下的目光都被晋地战事吸引了过去,对于南安郡王镇守的西南并没有上心。 实际上,西南那边也是打的热闹。 当地土司组成联军作乱,攻城拔寨烧杀抢掠。 南安郡王多次遣兵平叛,却一败再败,被打的灰头土脸。 若不是晋地大战吸引火力,他怕是早就被朝廷下旨斥责了。 趁着北方大战,南安郡王便擅自将西南战败一事暂且隐瞒,待解决了此事之后,再一同上报。 哪知东胡来势汹汹,却败的如此的干净利落。 他这边还未反应过来,北方战事就已经落幕了。 这样一来,西南的事情也隐瞒不了多久,将要浮出水面。 再这般下去,南安郡王难辞其咎。 无奈之下,他只能与土司议和,想着安抚一番,将战败之事尽量隐瞒遮掩过去,朝廷对他的惩罚也能小上一些。 可对方口气极大,金银粮食不提,更是扬言要他再嫁个女儿过去才肯罢休。 这个要求着实令让南安郡王犯了难。 他有两个女儿,但这是明摆的火坑,他又怎么可能肯让自己女儿跳进去。 家中亲族当中的女子,要么是已然嫁做人妇,要么是年龄尚小,怎么也没找出合适的人选。 本来是想在这些年落败了不少的贾家里寻个庶女,认作干亲,送与土司议和。 彼时贾瓒虽已经声名鹊起,但依旧未被南安郡王放在眼里。 以郡王之势强压,便是贾家不同意,也只能强行忍下此事。 但恰逢贾瓒刚好大败东胡,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便是南安郡王面对贾瓒,也不得不小心应对,甚至还想着能与其交好。 这样一来,南安郡王自是不能再搞什么以势压人,但想在贾家女孩中寻个替死鬼的心思依旧未放下。 南安太妃的意思,先瞧瞧贾家的女儿,确定了人选后,再寻机探探贾母的口风。 了不起多赔些利益安抚一番贾家,也总比自家女儿受罪来的强。 而且,南安郡王世子,今年已经年满十五,到了定亲的年纪。 若是能给他娶个贾家的女孩为妻,一来可以结交风头正盛的贾瓒,二来贾家也不好再因和亲的事,对亲家发难。 毕竟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庶女而已,相信贾家不会因此得罪了已经是亲家的南安王府。 即便日后有所不满,多给些利益交换也就是了。 一举两得。 贾母并未察觉南安太妃的心思,自然不会拒绝这般要求,笑着让鸳鸯去隔壁厅中请家里的小姐姑娘们出来。 第201章 确定人选,魏王请安 鸳鸯摇曳着动人的身姿,径直去了旁边房间。 掀开珠帘,却见一大帮的姑娘小姐正嬉笑的玩闹着,莺莺燕燕,春色满园。 元春玉容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正与几个略微年长些的姑娘细声交攀谈。 贾府其余的姑娘们,三春姐妹和湘云也都在与一群女孩子们玩笑着。 唯独黛玉喜静,向来不怎么喜欢掺和热闹。 这会儿正一个人坐在旁边,静静的嗑着瓜子,两只丹凤美目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姑娘” 鸳鸯欠身对元春一礼,低头道:“南安太妃想见见家里的姑娘们,老太太便遣我过来唤姑娘们过去呢。” “南安太妃?”元春微微蹙眉。 有老太太作陪也就是了,为何还要突兀的让她们过去? 南安太妃想见见她们,她自是不好拒绝,心中略微迟疑,便起身道:“行吧,妹妹们,咱们一起去给老太妃请安。” 又对周边的姑娘们屈膝一礼,谦声道:“长辈有请,不敢回绝,招待不周,还望诸位妹妹们见谅。” “不敢” “元春姐姐言重了。” 姑娘们也都纷纷起身,正在打闹玩乐的也都停了下来,屈膝回礼。 既然点名要见家里的所有姑娘,自是不能落下一个,就连本是史家姑娘的湘云也被叫上了。 迎春见黛玉好似没事人一般,依旧坐在椅子上嗑瓜子。 便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香肩,柔声道:“林妹妹,回神了,咱们要去见南安太妃。” “啊?”黛玉这才惊醒,慌乱的放下手中的瓜子盘。 姐妹几人踱步来到了正堂。 在堂中分长幼而立,前身朝着南安太妃行礼。 “晚辈见过太妃娘娘。” 南安太妃今年已近六十,面容微胖,气质温婉,满头银发慈眉善目。 许是身在贾家,身上并无多少上位者的气势,看上去倒是像个富家老太太。 虽是叫太妃,可她并不是当今太上皇的妃子,而是当今南安郡王的母亲,前南安郡王的遗孀。 与跟太上皇一同去了大明宫居住的那些太妃,可没什么关系。 南安太妃仔细端瞧,见眼前诸女身段儿气质皆是无可挑剔,不禁缓缓点头。 虽是都低着头,瞧不着容貌,但只瞧身形,便知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都起身吧”,她柔声唤道。 “谢太妃娘娘” 几女回了一声,站起身来。 南安太妃见几女都微微低着头,瞧不大清容貌,便又道:“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旁边坐着的贾母微微蹙眉。 这话虽是听上去也没什么毛病,但却显得很是突兀。 若只是想见一见家中晚辈,行个礼问个安,说几句场面话也就罢了,为哪有还要特地瞧瞧长相的? 这般架势,明显抱有其他目的。 元春等人莫名其妙,倒也没说别的,缓缓抬头,望向抬起螓首。 南安太妃仔细端瞧,心中是越瞧着越高兴。 这几个女孩子,个个如花似玉,柔骨冰肌,品貌非凡,气质又各有不同。 便是南安太妃见过的美人海了去了,也一时之间瞧的花了眼。 堂中的夫人们也都趁机送上马屁。 “哎呦,老太君,贾家真是德厚流光,小一辈中有长平侯这般了不得的男儿不说,女儿也是个个钟灵毓秀,长得跟天仙儿似的。” “老太君真是好福气!” “还得是老太君管教有方,才能教出长平侯这般百年难出的大才,家中女子也是德容兼备,这都是老太君的功劳。” 贾母被马屁拍的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又谦逊道:“哪里哪里,都尚需管教,让诸位见笑了。” 南安太妃倒是并未理会这些,目光在几女身上来回转动,一时犯起了难。 该挑哪个替自家女儿去和亲,又要让哪个嫁到王府里来呢? 她倒是不客气,自顾自的先挑上了,完全没想过贾家是否会不同意。 暗暗瞧着她好似挑选物品的目光,贾母心中有些不快。 这是什么眼神?你买东西来了? 但人家也只是瞧瞧,并未有出格的举止,贾母也不好当着诸多人的面说什么。 诸女当中,最先被南安太妃排除的是元春。 她认识元春这个贾家长女,从身份上来说,元春自是不可能去搞什么和亲,那是对贾家彻头彻尾的羞辱。 而且年纪也已然不小,不适合当她南安王府的媳妇。 年纪幼小的惜春和湘云也未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剩下的人选,便只有迎春、探春和黛玉了。 “老太君,这里边除了元春,我都未曾见过,不知是哪一房的女儿?”南安太妃扭头问向贾母。 贾母虽是心中有些不大舒服,表面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和煦的朝她一一介绍。 得知迎春和探春是贾家庶女,黛玉是林家的姑娘,只是暂住在贾家之后,南安太妃心中已经有了底。 和亲人选,便在迎春和探春之间选择一个。 至于黛玉,林家家世渊博,林如海又是进士出身,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嫁到她南安王府倒也合适。 就是这姑娘身子骨瞧着弱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过了门好好的补上一补也就是了。 南安太妃的算盘打的砰砰响。 此事牵扯甚广,自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 南安太妃未说别的,只想着今日之后,再单独跑一趟将此事定下。 正要开口说几句场面话之时,外头有婆子进来,躬身道:“老太太,魏王殿下托话过来,请太太和老太太金安。” 荣国府中,太太一词专指王夫人,若是称呼邢夫人,得在前头加一个大字。 贾母一愣,什么意思? 给她请安也就罢了,毕竟年纪身份在这摆着,魏王地位再高也是晚辈,来贾府做客,过来问候一声也是应有之理。 可为何还要单独指名给王夫人请安? 她扭头瞧向王夫人,似是明白了什么。 一双浑浊的双眼中,闪动着丝丝的寒意。 自前些日子,王夫人向她提出要将元春嫁与魏王之后,她虽是有些意动,却也没有就此松口,想着等贾瓒回来,与他商量一番再说。 毕竟魏王是皇子,自家女儿若是嫁了过去,日后贾家便要被绑在了他这辆车上。 自古以来,但凡涉及太子之位,就没有一次是风平浪静的。 一个弄不好,十余年前之事重演,一点也不稀罕。 贾家上次遭受重创,差点就此没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得小心谨慎行事。 却未曾想,王夫人倒是不安分,竟然胆敢绕过她,私自与魏王联络。 贾母心中发狠,这是瞧我年纪大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夺权了? 王夫人对贾母是如何想的一无所知,听见魏王要来拜见,一潭死水似的脸顿时露出了喜色。 一扭头刚要与贾母说话,却见贾母两只眼睛幽冷的盯着她。 似乎……在瞧着一个死人一般。 第202章 回府,好事将近? 王夫人身形一颤,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得贾母大怒。 站在堂中央的元春听见魏王之名,娇躯轻颤,俏颜露出几分黯然与自嘲之色。 朝着贾母微微欠身:“老太太,我……我身子不大舒服,先回房歇着了。” 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她完全无能为力,只能借着这般方式,做着无声的反抗。 贾母多少也明白些她的心思,收回目光望向了她,面色复杂的点点头,然后继续盯着王夫人。 元春稍显落寞的离去之后,前院忽然传来了杂乱之声,隐隐听着好像是男子们正在欢呼。 贾母这才从王夫人身上移开目光,望向外头。 有这般动静,必是贾瓒回来了。 心头一喜,也懒得理会王夫人,对鸳鸯吩咐道:“去外院瞧瞧,是不是瓒哥儿回来了。” “是”,鸳鸯屈膝一礼,掀帘而去。 王夫人长长的松了口气,想起贾母方才的眼神,越想越是后怕。 忽然想起,自个私底下依靠王子腾夫人,与魏王联系一事,这才恍然大悟。 难不成老太太不愿意将元春嫁过去,这才怪我联络了魏王? 可究竟是为什么?多好的一件事啊。 元春有了一个王爷丈夫,作为母亲的自己有了依仗,宝玉以后也有了依靠,三赢的局面,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倒是一丁点也未考虑过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 不大一会儿,鸳鸯折返回来,小脸儿上挂着喜色,对贾母欠身一福:“回老太太,是瓒二爷回来了。” “好好”,贾母大喜,微微侧首瞥了南安太妃一眼。 转头又对鸳鸯吩咐道:“一会儿待前头他们男子说完话,让瓒哥儿过来给各位长辈请安。” 名义上贾瓒一介男子,自是不好面见诸多别家女眷。 但贾母这边都是些年纪较大的夫人,算起来都是贾瓒长辈,男女大防自是管不着晚辈给长辈请安。 只要贾瓒往秦可卿那边,和原本元春招待的姑娘们那边凑,便没什么问题。 屏风之后,秦可卿正与诸多女眷攀谈,听见鸳鸯的声音,艳丽柔美的玉容上露出几分喜色。 夫妻俩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却猛地一别半年之久。 留着她独守空闺,每日只能拿出贾瓒给她画过的那幅画,睹物思人,煎熬的度过每个幽冷的夜晚。 好在如今贾瓒终于是回来了。 一想到今天夜里将要发生什么,长裙之下修长笔直的玉腿便忍不住拢了拢,白皙娇嫩的绝美容颜上闪过几丝红晕。 经过多番历练,秦可卿也成长了不少,当着众多人的面,表现的依旧是落落大方,除了脸蛋儿略微有些红润以外,也并无异色。 前院儿里,贾瓒在府上下人的簇拥下跨过火盆,步入院中。 宾客们纷至沓来,上前恭贺。 贾瓒脸上挂着亲善和煦的笑容,朝着众人一一见礼。 表现很是谦逊,丝毫没有大胜归来的狂傲之气。 不论来人官职大小,皆一视同仁,不卑不亢,既显得亲近,又不会令人觉得过于热情。 抛开一切,单以风度来看,便已然将木头一般的贾政甩的车尾灯都看不见。 牛继宗大笑着上前,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不愧是咱们开国元勋一脉,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范。” 在场众人一听,面色古怪的望向他。 你确定你当年有他这两下子? 同朝为官多年,你有多大本事我们还不知道? 贾瓒轻笑道:“碰巧立下些许功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拱手对周遭官员道:“诸位大人,咱们也不必在此交谈,里边请。” 众人热烈的簇拥着他一起上了台阶。 仪门门口,北静王与齐王魏王在此等候。 他三人身份尊贵,自是不能像其他人那般去亲自迎接贾瓒。 抬头一瞧,见水溶身边站着有过一面之缘的齐王,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心头微微一惊。 只看衣着,便猜到了此人身份,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两人到来的目的。 心中立时有了计较,表面不动声色,上前拱手笑道:“见过北静王爷,见过二位殿下。” “见过长平侯”,三人拱手还礼。 齐王与魏王眼神炽热无比。 他们今天过来,为的不就是贾瓒吗。 众人入堂一一落座。 贾瓒当仁不让的坐在上首主坐,有下人奉上香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后,叹道:“战事终于落幕,现在回想起来,着实不易。” “侯爷功勋卓着,劳苦功高,我辈钦佩至极”,有一个年轻官员称赞道。 “哈哈哈,过奖了”,贾瓒笑着朝他拱手。 水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禁缓缓点头,道:“以则璞之功,如何赞美也不为过。” 又长叹一声,感慨道:“想想那时局势,晋地大乱,东胡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关内上至九卿下至百姓,皆惶惶不可终日,若非则璞力挽狂澜,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句话,要不是有贾瓒,大梁要完。 随着水溶一开口,众官员又是新一轮的称赞奉上。 尤其是齐王与魏王,极尽讨好之能事。 二王表现的这般不顾身份,倒也不是全然因为想着拉拢于他刻意为之。 不论为了争夺东宫之位,使出何种手段,那也是自家的事。 若是大梁都没了,那还争个屁,他们这些皇子皇孙们还是趁早找个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去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贾瓒是他们的恩人。 堂内众人你来我往一番商业互吹,气氛愈发的热烈。 交谈甚久之后,魏王终于是按捺不住,朝着贾瓒笑道:“长平侯,本王与贵府的好事将近,日后可得亲近亲近啊。”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立即脸色猛然大变,耐人寻味的望向贾瓒。 难道……长平侯选定了魏王? “喜事?是何喜事?”贾瓒蹙额问道。 “长平侯难道不知?”,魏王一愣,贾家做事也太糙了吧,这么大的事竟然没跟贾瓒提。 不过联想到贾瓒一直领兵在外东奔西走,战事结束以后时常在晋地二省境内来回巡视,居无定所,与京中通信不便,却也能理解。 便笑道:“本王与荣国府的小姐已然定下婚约,咱们以后可就成了一家子了,哈哈哈。” 说道最后,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第203章 回绝魏王,贾蔷 贾瓒面色逐渐阴沉。 这事压根就不用去想,必是西府那帮人搞出来的事。 而且大概率来看,应该是王夫人在搞鬼。 本以为弄死了贾赦贾珍贾琏这几个害群之马,贾府能安分些,却是未算到,竟然又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永安帝登基尚未满一年,东宫之位悬缺,朝中所有人都在观望事态发展,现在谁也不敢乱下赌注,生怕押错了对象,全盘皆输。 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尚且避之不及,竟然还自个撞上去,简直愚蠢至极。 堂内众人听见魏王的话,微微一愣,眼睛四下瞟动,各有心思。 事实上来看,魏王其实各方面都不占优势,他的名声着实过于不堪,与齐王半斤半两,本是毫无入主东宫的希望才是。 朝中大多数人,其实都很看好尚未出宫建府,却已有贤明之相的六皇子。 但魏王若有了贾瓒这么一条强力大腿,事情便开始微妙了起来。 以贾瓒如今的声望地位,手握兵权且深得圣眷,若是真的倒向魏王,那他便从几位皇子之中一下脱颖而出,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晋党一系的官员,本与魏王素无瓜葛,但见老大既然都看好魏王,便忽然觉得,魏王虽名声不堪,却也有些许的帝王之气。 齐王牙关紧咬,再也坐不住,高声道:“四弟此言差矣。” 众官员纷纷转投目光。 便听齐王道:“古语有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弟于贾家小姐,一未有三书九聘,二未见宗人府上报父皇,这定下婚约从何谈起?”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不论贾瓒是否真的倒向了魏王,他也要搏一搏。 魏王勃然大怒,捏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暴露,表情管理也逐渐失控,面目变得狰狞无比。 眼神死死盯着齐王,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才能解心头之恨。 片刻后,他长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他自是不能与泼妇一样骂街,那样丢脸的是他自己。 冷声道:“本王已与荣国府二房夫人有过通信,已然定下此事,只差正式开始流程,如何不能算定下婚约?” 贾瓒一听,默默的望向坐在不远处的贾政。 这事难道你也有份? 贾政一脸的疑惑,魏王竟然要娶我女儿?为何夫人不曾向我透露过半句。 他不是心机深厚的人,心里有什么事,脸上绝对藏不住。 瞧见他的表情,贾瓒便明白了,这事他是真的不知道 站立在贾瓒身后的墨竹,低头想了下,弯下腰来在他耳畔耳语了一番。 听完墨竹的话,贾瓒嘴角抽搐了下,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无奈。 感情这事只是王夫人曾提过一嘴,她倒是有这个意思,但贾母一直压着没回应。 这魏王完全是在自作多情。 封建时代,子女婚姻虽是由其父母一手包办,却也不是说完全就是由其父母做主。 起码在贾府来说,子女的终身大事必须要过了贾母这一关。 她不点头,便是王夫人如何上蹿下跳,也依旧是无用功。 贾瓒扭头望向了魏王,冷声道:“殿下,此事过于草率,还需本侯与家中长辈商讨一番,暂且搁置吧。”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抹了过去。 魏王满脸的尴尬,阴郁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强行挤出笑容:“理解,理解。” 什么暂且搁置,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事黄了。 倒是未曾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瓒竟是一丁点面子都未给他留,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他。 想他堂堂亲王,被贾瓒这般羞辱,着实令他火冒三丈。 瞧见魏王吃瘪,齐王简直比自己占了便宜还高兴,笑容愈发的灿烂。 晋党众人这才明白,此事完全就是魏王自个搞出来的,与贾瓒无关。 既然老大没这个意思,再望向魏王时,哪里还有什么帝王之气,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王爷罢了…… 水溶见堂内氛围有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主动问起了传国玉玺的事。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均被水溶抛出的问题吸引了去,魏王也算是解了围,低着头不再言语。 正畅谈之际,堂外走进来一个小厮,到墨竹身边耳语了几句。 墨竹点点头,示意他退下后,凑到贾瓒耳畔,轻声道:“少爷,老太太传话过来,让您在前边与众位大人说完话后,去后宅给长辈们请个安。” 贾瓒眉头微微一皱。 他一个男子,抛下诸多宾客去后宅给女眷们请什么安? 转念一想,贾母应是不会这么无聊,许是有什么事在里头? 往四周望了一眼,眼见着下边也没什么重要话题,便起身道:“诸位,贾某回府后还未见家中长辈,后宅传话,让贾某过去问安,暂且失陪片刻。” “侯爷请便”,众人纷纷起身回礼。 朝着众人一拱手,贾瓒转头望向不远处的贾政,道:“叔父,还请好好作陪诸位客人,我去去便回。” 贾政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略颤道:“放……放心。” 实际上,放什么心?他心里慌得一匹。 这才刚刚轻松没多久,便又要让他来招待宾客了。 诸多勋贵老亲见状,皆是满脸苦笑。 他会什么招待,无非是我们自己招待自己罢了。 与众人致歉,贾瓒带着人出了正厅,往后宅而去。 方才走到回廊,迎面便撞见了一个男子领着十余名小姑娘,正朝着后花园而去。 那男子生的白净俊俏,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此人贾瓒倒是认识,他叫贾蔷,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自幼被贾珍养大,与贾蓉很是要好,但与贾瓒关系比较一般。 父母早亡,跟着贾珍长大,又与贾蓉关系要好,那此人是个什么脾性,自是不必多言。 年纪轻轻便整日流连勾栏青楼,书也不好好念,整日里游手好闲惹事生非。 虽是如此,但总体上来讲,本性不坏,并未有过仗势欺人之举,算是没有被贾珍给彻底带跑偏。 贾珍倒台后,贾蓉去玄真观陪贾敬,贾蔷一下子没了靠山,浑浑噩噩度日。 宁国府彻底由贾瓒掌管后,对于家里的事,他本人倒是并不怎么上心,要么扔给秦可卿去处理,要么有墨竹看着来安排。 这个贾蔷怎么说也是正牌宁国府子弟,秦可卿心善,见他聪慧圆滑,便给了他个采买的活计,省的整日遛狗逗鸟的没个正形。 有了正式的工作,贾蔷也迅速的进入了角色。 或是为了证明自己,或是为了讨好与他关系一般的新家主贾瓒,手脚干净,做事勤快,从未出过差错。 而且这小子为人圆滑,懂得审时度势,愿意放下自己宁国子孙的架子,主动与墨竹这个下人结交,算是个聪明人。 一番努力后,如今已经俨然成了墨竹之下,宁国府的二号人物了。 第204章 小戏子 远远的瞧见贾瓒过来,贾蔷便领着一帮子小姑娘上前见礼。 “二叔” “嗯”,贾瓒点点头,仔细打量他几眼,笑道:“精气神倒是比以前好了些。” 这小子跟着贾珍的时候,身子被酒色掏空的厉害,由里到外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如今乍一看虽是与过去并没两样,但仔细看来,却显得精神了许多。 “过去整日胡作非为,无所事事,现在回想起来,着实惭愧”,贾蔷俊俏的面容上满是感慨。 接着朝贾瓒深深的作揖:“还是要多谢二叔与二婶栽培,若非如此,侄儿也不会明白过去的不堪。” “你能知道这点,便善莫大焉”,贾瓒轻轻点头。 稍微勉励了他几句,目光便望向了他身后的小姑娘们。 却见这些女孩年龄约莫十二三岁左右,各个长得粉雕玉琢,俊秀靓丽。 每人手里还抱着一套衣裳,瞧着像是戏服。 贾蔷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便解释道:“这些女孩是侄儿应西府琏二婶要求,特地买来的小戏子。” 墨竹适时的插话道:“琏二奶奶说,家里头人多,今儿这个过生儿,明儿那个过寿的,每回都还得去外头找戏班子回来。麻烦且不提,总体算下来还不如咱们府上自个组个班子节省,这才让蔷少爷跑了趟江南,从姑苏采买了这些小戏子回来。” “是啊”,贾蔷笑道,转身对这些小戏子们吩咐道:“还不见过瓒二爷。” 小戏子们屈膝对贾瓒做了个万福:“见过瓒二爷。” 不愧是唱戏的,虽是年龄不大,各个的嗓音却是一等一的好,或是娇软酥媚,或是灵动悦耳,各有特色。 望着她们,贾瓒心中暗暗道:这些女孩应是原书中元春省亲之时,给元春唱戏的小戏子们了。 原书中,这些女孩子有个别称,叫十二优伶,正与金陵十二钗一一对应。 比如有咳血之症、长相性格皆与黛玉有几分相似的龄官,便是射影黛玉。 贾瓒倒是未曾想到,元春都已经不再是贵妃,这些女孩却依旧出现在了贾府。 从王熙凤组建戏班的行为来看,抄了赖家后,当真是手里有了银子,底气十足。 养一个戏班子的花费可很是不少,没有些家底的豪贵高官压根就承担不起。 贾瓒的目光从这些女孩俏脸上一一掠过。 他依稀记得,这些女孩们中间有个叫藕官的,先后和两个小姑娘勾搭在了一起。 虽只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但给他印象极为深刻。 “墨竹”,瞧了几眼,贾瓒吩咐道。 “少爷”,墨竹上前了一步。 “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吩咐下面的人好好照顾,莫要令她们受了委屈” 贾瓒记得,这个藕官的心上人,后面因病去世了,然后她才又找了一个。 都是苦命的孩子,在书中的下场也很是凄惨,既然已经到了府上,便是缘分一场,能少些悲剧,便少一些吧。 “是”,墨竹点头应下,心中微动。 难不成,少爷动了心思? 跟着贾瓒时间长了,他总觉得,贾瓒一举一动都有着自己的目的,这回也一样。 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关照这些女孩们吧。 贾蔷也是这般想的,心中微微一痛,暗自祈求贾瓒不要看上他钟意的龄官。 贾瓒未理会两人心中所想,吩咐下去后,便自顾自的朝着后院而去。 他哪里能想到,不过是略微动了下恻隐之心,竟是让两人联想到了别处。 一路来到后堂,远远的瞧见王熙凤正叉着腰,站在门口斥责着一个婆子。 瞅见他过来,一双丹凤美目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笑靥如花的屈膝一礼,玩笑道:“妾身见过贾侯爷。” 贾瓒无奈的摇头笑道:“行了二嫂,莫要捉弄我了。” “呵呵呵”,王熙凤掩唇而笑,主动给他掀开珠帘,示意道:“快进去吧,老太太在等着呢。” “多谢嫂子” 贾瓒正要进去之时,王熙凤忽然又叫住了他。 螓首凑到他的跟前,低声道:“方才南安太妃将府上几个姑娘叫到了跟前儿,还特地瞧了瞧姑娘们的相貌,我瞅着她的眼神儿,好像是挑选物件儿一样仔细的打量着姑娘们,可能另有目的,但究竟是不是,我却是拿不太准。” 她一直在后院至后房中忙活着,南安太妃打量几个姑娘时,正被她瞧在眼里。 与贾母一样,心中也有些不快。 家里真正能当家作主的唯有贾瓒,正好与他说一声,让他留个心眼儿。 听见南安太妃之名,贾瓒眉毛一挑。 朝廷近半年以来,所有的目光和精力虽是都放在了北疆,但若是说对西南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便是在瞧不起锦衣府的实力了。 他在晋地之时,便从锦衣府渠道之中得知了一些只言片语。 朝廷不过是先前并未腾出手来理会此事罢了。 在原书当中探春远嫁,这个南安太妃便是罪魁祸首。 不原拿自己家的女儿骨肉分离,将探春收为义女,代自个女儿去和亲。 原着中贾家势弱,对南安王府完全无力抵抗,只能忍气吞声。 结合当今西南局势,贾瓒瞬间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无非是眼见北方战事结束,南安郡王着急了,打又打不过,只能与作乱的土司议和。 如今看来,这个南安太妃倒是与原着中一样,想着从贾家女孩里挑出一个来,给自己家女儿顶缸。 这让贾瓒感觉很有是有趣。 不是他自大,经过晋地大战后,他的个人威势已然冠绝百官,无人能及。 朝中虽是对他弹劾不断,但这也是对他个人权势的认可,不容小觑。 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胆敢骑到他头上去。 他倒是很想瞧瞧,这个南安郡王,要怎么强迫自己把贾家的女孩交出去的。 瞧见贾瓒脸上很是不以为然,王熙凤担心他对南安郡王认知不足,急忙提醒道: “瓒哥儿,南安王镇守西南,手中十余万大军,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连我这个深宅妇人都知晓他的大名,你可得当心,不能小瞧了他。” 贾瓒略微一愣,无奈的轻笑。 未曾想,大字不识一个的王熙凤,竟然都跳出来提醒他了。 “成了,嫂子,我心中有数,且放心便是”,贾瓒冲她一笑,朝着堂中走去。 王熙凤素手捏着手帕,秋水美目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心湖愈发的不平静。 不多时,身子猛地一颤,白玉无瑕的艳丽容颜上浮现几丝红晕。 暗自骂了自己几句:“不知廉耻”,强压下心头羞意,转头去做事去了。 第205章 此事不妥,我已婉拒魏王 贾瓒步入堂内,一看便瞧见鸳鸯端着一盘茶点正往里走。 瞧见了他后,端丽的脸蛋上禁不住露出喜色。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小脸儿蓦地一红,眼底藏羞,低头屈膝做了个万福,轻声唤道:“瓒二爷来了。” 又直起了身子,帮他掀开了珠帘。 贾瓒冲她轻笑了下,便走了进去。 瞥见他的笑容,鸳鸯的脸蛋儿更红了,低头跟在身后一起进屋。 远远的朝着堂内唤了一声:“老太太,瓒二爷过来了。” 堂内正陪着贾母与南安太妃说笑的众夫人们,顿时停了下来,纷纷朝着门口投来目光。 却见贾瓒一身蓝底蟒袍,神采英拔,身姿修长,面容俊秀,嘴角虽是在微微上扬,却给人一种冷冽之感。 一双眸子似乎暗藏利剑一般,锐利非常,周身气宇轩昂,似是厚重的大山扑面而来,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众人暗自心惊,不由暗想:几年未见,却是不曾想,瓒哥儿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陪着贾母说话的这些夫人,基本都是勋贵老亲,自是见过原来的贾瓒的。 那时候,贾瓒完全就是个儒雅贵公子的模样,气势远不及今日这般强烈。 忍不住拿自家子侄与其比较,却是长叹一声,默默的摇头。 贾瓒现在虽是年轻,可其成就不仅远超同辈,甚至在当满朝文武之中也是无人可及的存在。 似这般人物,便是百年也难得遇到一个。 自家子侄别说战场立功、科举有成,便是能不败家,老老实实的当个米虫,家里便已经烧高香了,各方面都远不及贾瓒之万一。 贾瓒步入堂内,双手叠于身前,朝着四周一礼,道:“晚辈见过诸位叔母婶娘。” “不敢不敢”,众人虽是长辈,却哪里敢坐着受他一礼,连忙起身还礼。 倒是南安太妃大大方方的坐在上首,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方才归家,还要招待前院叔伯宾客,未能及时前来问安,还望海涵”,贾瓒面带微笑的朝着众人拱手道。 想他年纪轻轻便有了如今的地位,却没有丝毫倨傲之色,众多夫人无不暗自赞叹,连道不敢。 与众人见礼后,贾母让鸳鸯将自己扶起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一番。 见没少了什么零件,反而比以前还要精神了许多,便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眼中满是骄傲之色。 “回来了就好,这趟出去,吃了不少苦吧。” “行军打仗,哪里有不吃苦的,不过经历的多了,倒也习惯了”,贾瓒轻笑道。 贾母慈爱的拍拍他的手掌,拉着他到南安太妃面前介绍道:“给你介绍,这是南安太妃娘娘。” 贾家虽是与南安郡王也是老亲,但也并不是时常走动,以往南安太妃并未见过贾瓒,只是听说过他这个人。 南安太妃饶有兴趣的从头到脚打量着他,目光直到脸上,却猛然对上了一道锐利冰冷的眼神。 深邃,空寂,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的杀气。 当即将南安太妃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惊呼一声,身子朝后缩,面无血色,满面惊恐的望着贾瓒。 他刚从晋地归来,手底下都不知多了多少条人命,虽是被他隐藏的很好,却在不自觉之间便带上了一丝煞气。 南安太妃虽是身份高贵,可以往哪个在她面前不是毕恭毕敬,论及心里承受能力,怕是连一般妇人都不如,哪里能顶得住贾瓒这一眼。 “太妃,您怎么了?”贾瓒眼神一变,丝毫不见异色,满是关切。 “没……没什么”,南安太妃毕竟是见过风浪的,调整能力很强,虽是心有余悸,脸上却又恢复了方才的波澜不惊。 冷静下来后,胸中怒气逐渐上涌。 好你个贾瓒,竟然想当面让老身出丑!原来表面上的谦逊都是装的,实际上无礼大胆至极。 贾母暗带责怪的瞪了贾瓒一眼。 方才南安太妃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贾母很是不喜欢。 之所以非得让贾瓒过来给南安太妃问安,既是为了向老亲们炫耀,更是为了给南安太妃示威。 你郡王府虽是地位崇高,但我贾家也不是好惹的。 虽是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但贾母冥冥之中有种直觉,这女人没憋什么好屁。 倒是未曾想到,贾瓒竟然这么强势,话都未讲一句,一个眼神便将南安太妃吓了个够呛。 贾瓒朝贾母笑了下,冲她轻轻的摇头,以示自己心中有数。 这个南安太妃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过是给她一个下马威而已。 小小的风波过去,余下的便是常规的问安加客套。 贾瓒与南安太妃各自表现的都很正常,实际上背地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随后,众多的夫人好话像是不要钱的一般,对贾瓒一顿好夸。 贾瓒表现的很是沉稳,宠辱不惊,礼数周全,加上其身份和外貌,使得众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在厅中逗留了一会儿,正当贾瓒要告辞返回前院时,一直都未做声的王夫人忽然开口。 “瓒哥儿,不知道你在前院见了魏王没有,我有意将元春许给殿下为侧妃,你觉得如何?” 贾母脸色猛地大变,怒目望向王夫人。 好你个孽障,你是要反了不成? 在场众人都是各家的当家夫人,如何听不出来这事背后代表的什么,闻言皆是面色一变,惊诧万分。 就连南安太妃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来,眼神飘忽,暗自琢磨着什么。 贾瓒眉头微微一皱,俊秀的面容上露出阴寒之色。 这是贾家家事,本是不该拿到这般场合上来讲的。 王夫人这般举动,明显是想借着今日到来的宾客,逼迫他同意此事。 她一个当母亲的,名义上子女婚姻自是由她做主。 表面上是在征求贾瓒意见,实际却压根就没给他留拒绝此事的余地。 毕竟不论他身份如何的高,却也还是个晚辈,元春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插手。 魏王毕竟是皇子,一旦他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个不字,外头一定会有人把藐视皇家的帽子扣在贾家头上。 这个风险,谁也承担不起。 暗自打量着贾瓒与贾母脸上的表情,王夫人心中暗自得意。 我倒要看看,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说出什么理由出来。 “等大丫头嫁给了殿下,我就不信,你们还敢给我脸色看”,王夫人心中恶狠狠的暗道。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小心的望向贾瓒,或是抱着看戏的心思,或是责怪王夫人不识大局,无端生事。 却见他淡淡的说道:“哦,这是方才在前院,魏王殿下与我提起了此事。” “你怎么回的?”王夫人急切的问道。 贾瓒嘴角微微上扬,道:“此事不妥,我已婉拒魏王” 以为他不敢当面拒绝,可实际上,他有什么不敢的? 北方大战之后,他金身已然铸就,剩下的便是笑看天下风云变幻,等待良机。 区区魏王而已,何足挂齿。 “什么!?” 王夫人惊骇莫名的站起身来。 她费尽周章才促成此事,竟然被贾瓒一句话给抹掉了。 更令她惊惧的是,贾瓒真的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出了拒绝魏王的话,而且没给任何理由。 “你……你……”,她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手指颤抖的指着贾瓒。 “好了,鸳鸯”,贾母微微转头吩咐道。 “在呢老太太”,鸳鸯上前一礼。 “太太今儿累了,扶她回去休息”,贾母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 “是” 鸳鸯上前扶住王夫人的手臂,见她依旧呆愣的站在原地,便轻声唤了一声:“太太?走吧。” 她这才回神,怨毒的瞪了贾瓒一眼,在鸳鸯的搀扶下往外走去。 贾瓒面色缓和,笑着朝周围一礼,道:“诸位长辈,前院还有诸多叔伯宾客,晚辈不便在此久留,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众人从惊讶中回神,怀揣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起身回礼。 与众人道别后,他面带笑意的退出后厅。 出门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猛地消失。 扭头望向王夫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幽冷。 那所谓的金玉良缘,本就让他极度的不快,如今再加上魏王的事,便更是不能留你了…… 第206章 宴席,了结 贾瓒心中装着事情,一出门便瞧见秦可卿俏生生的站在门口。 上身一件牙白云肩通袖织金珠边立领长袄袄,下系银红百裥裙,一根珠花金簪将寸寸青丝挽成发髻,显得得体而优雅。 她显然是在等着贾瓒出来,美目直直的望着门口。 待他的身影出现后,艳丽的俏脸上浮出动人的笑意,眼波流转,暗自带着些幽怨与炽热…… 在自个妻子面前,贾瓒的面容缓和了下来。 几步上前握住了妻子柔滑的玉手,柔声责怪道:“外头这般冷,不再屋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也不知她在门口等了多久,一双小手冻得冰凉。 感受着他温暖的大手,秦可卿甜蜜的一笑,随后又不满的白了他一眼,白皙的俏脸飞上几朵红晕,樱唇微微撅起,低头以细不可闻的声量嗔怒道:“明知故问……” “呵呵呵” 贾瓒轻笑几声,双掌合拢,将滑腻的小手整个拢在掌中,来回搓动着给她活血取暖。 想起秦可卿的生日,略带歉意的道:“未曾想,今年也未能给夫人过生儿,着实令为夫汗颜。” 自家妻子的生日是八月十四,当时他远在晋地,自是不能亲自给她庆贺。 说起来,名义上二人成婚已有两年,却还未曾给对方过过一次生日,每回都阴差阳错的错过。 “夫君忙碌,妾身自是能理解,今年赶不上,明年再一起过了便是”,秦可卿不在意的轻笑道。 贾瓒拍拍妻子的柔荑,道:“虽是未曾赶上,我却依旧备下了礼物,今日诸事结束后,再赠与夫人一观。” “嗯”,秦可卿见他百忙之中依旧惦记着自己的生日,心中很是甜蜜。 正在夫妻二人久别重逢、说着悄悄话之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带着调侃的笑音。 “哎呦,小两口有些日子没见,便等不及出来幽会了?” 转头一看,却见王熙凤素手掩着红唇,正笑的花枝招展。 秦可卿脸蛋蓦地一下红了,羞赧的低下了头, 虽已为人妇,可她性格便是如此,言语上的豪放程度,远远不及王熙凤。 以贾瓒脸皮之厚,这话自是不能使他产生任何情绪,丝毫不以为意朝她打了个招呼:“琏二嫂。” 王熙凤点头轻笑了两声,望着羞涩的秦可卿,正色道:“好了,我开玩笑的,别往心里去,瓒哥儿,前头政老爷遣人过来,问你何时能过去呢。” 这么急迫的催他回去,显然贾政快要顶不住了。 “我这便过去”,贾瓒回了一声,拍拍妻子的小手稍作安抚,便朝外院而去。 他走后,王熙凤便面带笑意的望着秦可卿,直将她瞧的害臊无比。 “我说,你们俩至于吗?成亲了这么久,也算老夫老妻了吧,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王熙凤调笑道。 “我……我回去招待宾客了”,秦可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下一句后,提起裙摆逃似的小跑回了后厅,身后传来了王熙凤娇声的轻笑。 待她进去了之后,王熙凤缓缓隐去俏脸上的笑意,感慨的暗道:都已是侯爷夫人了,还有这般小女儿之态,说来也着实是难得。 心中却也明白,这是贾瓒刻意呵护之下的结果,显然是对这个妻子爱到了骨子里。 联想到自个那个死鬼丈夫,王熙凤无奈的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平白吃了一嘴的狗粮,想想今晚这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必是天雷勾动地火。 想到了这里,王熙凤心中无比燥热,连呼吸也炙热了起来。 幽幽一叹,俏脸上满是落寞与幽怨。 今晚又要请出角先生了,就是苦了平儿,每次都把她累的够呛…… 贾瓒回了前院,贾政终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他着实对这般场合很是不适应,相比之下,还是在后宅跟他的那帮子清客们交流畅谈来的自在。 贾瓒归来之后,与众宾客们又是一番高谈阔论。 直到中午时分,墨竹前来禀告,宴席已经备好。 众人一起来到后院入席,才到了院子当中,却见不知何时,后院中搭了个戏台子出来。 方才见过的几个小姑娘,正在台上唱着戏曲。 在悠扬热闹的戏曲声中,众人纷纷落座。 觥筹交错,琼浆美酒,推杯换盏,谈今论古,气氛热烈至极。 女眷们自是不能与前院男子们同席,在别的院子另外单开了一席。 魏王心里不痛快,自斟自饮猛地往嘴里灌酒,偏偏齐王不让他如意,强行拉着他流转于各桌之间。 在诸多官员面前,魏王自然是需要展现一番自己的涵养,不能随意甩脸色。 强忍着一酒壶扣在自己二哥脑袋上的冲动,强挤出笑容与诸官员敬酒。 宴席一直到了下午方才结束,热闹之后,宾主尽欢。 门口,在送走了最后一批宾客,贾瓒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转头冷声对墨竹吩咐道:“把府门连同西府那边的一道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察觉到贾瓒似乎要搞事,墨竹很是兴奋的前去通知。 进了宁国府,身后的大门缓缓关闭,贾瓒通过回廊,径直前往西府。 方才从月亮门里出来,便瞧见贾宝玉双手背在身后,来回的在门口踱步。 “宝玉,你在做什么?”贾瓒蹙眉问道。 贾宝玉猛地抬头,见来人是贾瓒,顿时面露喜色,飞身上前,急切的问道:“瓒二哥,宝姐姐呢?” 贾瓒眉头皱的更紧了。 以现在他与宝钗的关系,自是不能容忍别的男人惦记着宝钗。 而且……那所谓的金玉良缘,今日也需做个了结。 “回宅子了”,贾瓒冷冷的回了一声,撇下他朝着荣国府而去。 虽是身在晋地,且来回奔波,通信不便,但宝钗却依旧收到了薛夫人送来的信件。 得知这所谓金玉良缘已经传遍了贾府,宝钗羞愤交加,生怕贾瓒知晓此事后会乱想,便将此事与他和盘托出,在他面前哭的跟个泪人儿一样。 连续好几天,宝钗的精神都很是萎靡,还是在贾瓒的安抚之下,才慢慢的走出来。 今日回京后,贾瓒遣人将宝钗送回薛家宅子,未让她与自己一起回府,待他了解了所有事之后,再将薛家接回来住。 贾宝玉俊俏的脸上有着几分黯然。 薛家忽然搬出了贾家,几个月下来几乎与贾家断了一切来往,已经等同于决裂。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与宝钗的所谓婚事自然黄了。 本想等宝钗与贾瓒回来后,他亲自与宝钗解释,却未曾想,宝钗竟然直接回宅子了。 想起宝钗白玉无暇的容颜,贾宝玉心中黯然,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第207章 他不过是冲着我来的罢了 一路来到了荣庆堂。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贾母大兴雷霆之怒。 “你好大的胆子!你是盼着老太婆我早点死,你好当家做主是不是!” 边说还边拍着桌子,情绪很是激动。 一同传出来的,还有王夫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老太太……明鉴……我……我……” 掀开珠帘,贾瓒面色淡然的走了进去。 除了贾宝玉和不知跑哪去了的贾政之外,所有人都在。 王夫人跪在正当中,捏着手帕在抹眼泪。 元春坐在贾母身边,也垂泪不知,泣声道:“老祖宗……母亲纵是考虑欠妥……也是为了我好……还望老祖宗原谅……” 贾母怜惜的瞅了她一眼,叹声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太婆我心中有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扪心自问,她是为了你好吗?” 元春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啜泣。 珠帘响动,众人抬头望去,见是贾瓒进来,纷纷起身迎接。 “都坐,自家人不必客气” 贾瓒招呼了一声,自顾自的坐在了秦可卿身边。 小惜春正自个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小脸一喜,跳下了椅子钻到了他的怀里。 “哥哥……想我没有” 樱桃小嘴微微撅着,昂起娇俏的脸蛋儿问道。 贾瓒宠溺的笑了下,捏着柔滑的脸颊道:“当然想你了,哥哥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去你嫂子那里拿。” “嗯”,惜春嬉笑着整个人趴在他怀里。 他自顾自的与惜春玩闹,却是对房内发生之事充耳不闻。 贾母望着兄妹二人,心中也明白他对王夫人做法很是不满。 便主动开口问道:“瓒哥儿,这事你是如何看的?” 贾瓒收回望向惜春的柔和目光,抬头望向王夫人,眼神很是幽冷。 “如今朝堂之上正逢多事之秋,各方人马错综复杂,便是连我也如履薄冰。” “你一个深宅妇人,别人还未有动作,竟是主动自个往里跳。” “你若是活够了,大可三尺白绫了却了残生便是,不必带着这一大家子给你陪葬。” 这话说的相当的直白和不客气,完全没有给王夫人留一丁点颜面。 听见这话,王夫人心中大怒,却也不敢出声反驳。 今日这架势,她冥冥之中好似察觉到了,自个好像闯了祸事,却不明白究竟哪出问题了。 为何一个个的都说是自己的错,我贾家与魏王联姻,不是一件好事吗? 一个王爷女婿,便是别家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怎么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为唯恐避之不及。 便听贾瓒继续道:“幸亏老太太明事理,没有应下此事,也幸亏我归来及时,你还未来得及把此事给敲定。否则我贾家,便入了凶险无比的漩涡,说不定……” 他顿了下,幽幽道:“说不定,十几年前旧事,还会重演一遍。” 提到了这事,贾母心中一紧,悲苦不已。 同时,对贾瓒夸她明事理有些脸红。 她虽是知道此事凶险,有心拒绝,但对此事的抗拒之心并没有多么的强烈,有些犹豫。 其中有的是为元春着想,还有的是,因为贾瓒的快速崛起,她也逐渐的有些浮躁。 说白了,其实就是受了这么多年的鸟气,如今一朝得势,有些翘尾巴。 即便知道夺储这事一个弄不好便是身死族灭的下场,但一旦成功,所能得到的巨大利益,还是让人心向神往。 若非如此,千百年来,为何主动入套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贾家虽名义上以东府为长,但自贾母独自掌家以来,贾家的中心便逐渐转移到了西府这边。 如今贾瓒崛起,东府那边声势愈发的浩大。 反观西府,没一个能拿的上台面的人。 从一介白身到如今的长平侯,贾瓒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日后会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谁也不好说。 看看现在的西府,小一辈的贾宝玉、贾环,文不成武不就。 爵位如今被贾兰继承,却也只剩下了一个二等将军的爵位,眼看着也传不了几代。 以贾瓒如今权势,加入哪一方都能使得其声势大涨,入主东宫的几率大增。 一旦真的坐上了那个位子,除了贾瓒的好处以外,西府这边也能落个汤汤水水。 虽是不如贾瓒得到的多,却也足以让西府多传承个百八十年。 嘴上说的再是一家人,终究贾瓒是贾代化的后人,跟西府这边远了一些。 “我……我不过是想给……家里寻个靠山罢了”,王夫人委屈的小声道。 贾瓒不屑的冷笑,道:“你当真是想给家里寻个靠山?依我看,你是想给你自己找个后盾吧。” “你以为为何你一张嘴,魏王便迫不及待的应下?不是我自夸,他不过是冲着我来的罢了。” 说罢,他眉眼一瞪,恨恨的道:“瞧瞧你们干的好事,我在外头打生打死以命相搏,便是想着能让家里好上一些,你们呢?” “贾赦贾珍贪财好色,徇私舞弊,欺压百姓,贾琏也以为帮凶。” “只这些也就罢了,你个深宅妇人,什么都不懂,好好的富贵太平日子不过,偏偏要不安分,你是嫌我事情还不够多?什么都不干专门给你们擦屁股的?”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拍着桌子大吼,一副被气坏了的模样。 惜春见状,小手连忙拍着他的胸脯,口中念道:“哥哥不生气,哥哥不生气。” 贾瓒轻轻拍拍她的小手,手臂拥紧了她,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脸皮再厚的人,这会儿也不禁有些脸红。 家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哪个不知道? 别看今日高朋满座,不请自来,若不是有贾瓒,便是贾家特意去请,别人也不一定会卖面子亲自到场。 贾家如今的声势,贾瓒自个便要占了七成。 这都是他用命去战场上拼回来的。 说白了,家里有一个算一个,能富贵安稳,出来进去皆是大把的人捧着,都得承他的人情。 王夫人的遮羞布被贾瓒一把扯了个干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无意之间,竟是差点让贾家又一次加入了储位争夺的风暴之中。 十几年前的那个末日般的景象,又一次在眼前浮现,王夫人不禁有些瑟瑟发抖。 贾母长叹了一声,道:“好了,瓒哥儿,你也消消气吧。” 说罢,又扭头望向了王夫人,眉头一皱,冷声道:“你不是好佛事吗?那好,便去后山佛堂,从今往后,你便在其中代发修行吧。” 第208章 父债子偿 贾母抢在贾瓒之前先给王夫人定下了处罚,也是为了救她一命。 若是落到了贾瓒手里,王夫人哪里还会有命在。 “老太太……我……我……”王夫人嚎啕大哭。 说好听点是带发修行,说难听点就是软禁到死。 这后山,指的是贾府后花园中的一座山坳,便是原书中大观园的大主山,只是现在大观园没有修,还未命名罢了。 此山并不算大,横贯东西二府的后花园,主脉在西府,余脉在东府。 但即便不大,却也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山。 整座山坳只占据着东西二府后花园的一角,贾家的占地面积之广,可见一斑。 原书中大主山上的凸碧山庄等建筑并未修缮,如今上头只有一座佛堂,专供家中主人们修行礼佛之用。 王夫人这一去,怕是下半辈子也不能再踏出山门一步。 元春美目当中星光点点,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转头对贾母祈求道: “老太太,母亲毕竟是家中的夫人,若是这般处置,传出去怕是会让旁人笑话。” “自古以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母亲这般大的年纪了,如何能受得了佛堂清苦,便由我替母亲代发修行吧。”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大姑娘,你可不能犯傻啊”,王熙凤上前握住元春的手,惊呼唤道。 “是呀大姐姐,你这一去……”,探春美目之中泛起泪花,后头的话不怎么忍心说出来。 黛玉迎春等几个姑娘也都围了上去,好声相劝。 还是前言所说,这不是什么主动修行,这是带有惩罚性质的软禁。 一旦去了,一辈子都要待在里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大丫头!”,王夫人哭的撕心裂肺。 便是再偏心,此刻女儿为了替她赎罪,甘愿赔上一辈子,也足以让她真情流露。 贾母眼圈儿也红了,拿着手巾抹着眼泪,既是为元春的孝心感动,也是为王夫人一时糊涂而愤慨。 女儿有这般孝心,她也不好当这个恶人,抬头对贾瓒问道:“瓒哥儿,你觉得呢?” 本就是为了保王夫人一命才出此下策,如今元春要代母赎罪,自然也要听听他的意见。 不过虽是征求,却也表明了她的意思。 贾瓒微微蹙额。 老实说,按照他的想法,直接一杯毒酒或三尺白绫,送王夫人上路算了,免得以后还给自己找麻烦。 但瞧着贾母的意思,并不想就此要了王夫人的命。 说实话,便是贾瓒如今大权在握,却也不是在家里想杀谁就杀谁。 别的事情他大可一言而决,在这种事情上,终归还是要以贾母的意见为准。 思量了一番,他开口道:“大姐姐的事,老太太拿主意就好。” 元春的去向,他并不想过多干涉。 其实她出家修行也好,毕竟以她年纪地位,着实尴尬,就这么一直吊着也不是办法。 言罢,他又很不放心的补充道:“我只有一个意见,便是大姐姐替她去赎罪,自此往后,家里所有事情,她皆不能再插手,安心待在后院,如有下次……” 话虽是没有说完,但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王夫人跪在地上的身子猛地颤了下,惊恐的望着贾瓒。 听着他的语气,方才他竟是抱着要弄死自己来的。 心中对他更是恐惧,连忙低头,不敢再发一言。 贾母见他没意见,长叹一声,扭头望着元春,伸手抚摸着寸寸青丝,眼中泪花闪动。 “我苦命的孩子……” 元春眼含热泪,却强笑道:“老太太不必这样,对我来说,这般结果未尝不是好事……” 身边围着的女子们也不禁垂泪不止。 贾瓒正静静的看着,却听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娇嫩的感叹声。 “出家修行是好事,大姐姐好福气。” 他脸色大变,惊讶的低头一看。 却见怀中的惜春两眼放光的瞧着元春。 这才想起来,原书当中,惜春自幼便有出家当尼姑的宏图远志。 最终贾家落败后,也如愿出家,四处乞食度日。 本以为如今有了自己的关爱,惜春应是不会再产生这般想法了才对。 谁知竟然还是有了这种苗头。 扭头问向身边惜春的丫鬟入画道:“四姑娘近些时日,都瞧了什么书?” 入画一愣,仔细回想道:“好像……从后山佛堂里拿了些经书……有……《法华经》《地藏经》还有其余几本奴婢不认识……” 怪不得! 贾瓒顿时如临大敌,便是连对敌东胡之时都未曾这般慎重过。 冷声道:“一会儿回去,把这些经书都给我送回佛堂,从今往后,不许再让四姑娘看这些。” “为什么?”惜春昂起小脸儿,樱唇噘的老高,不满的说道。 贾瓒低头,轻轻捏着她脸颊,柔声劝道:“好妹妹,哥哥是为了你好,这般经书最是迷惑人心,你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最是容易受其影响。” “若是想看书,哥哥我近些天抽空给你写一些出来便是,保管你满意。” 这种经书哪里是小孩子应该看的。 他脑子里装了不少的故事,回头捡些适合惜春这个年纪的写出来。 或是受到了前身影响,又或是对惜春的喜爱,他确实是将惜春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看待,生怕她一个弄不好跟原书中一样,出家当了尼姑。 “嗯……”,惜春咬着青葱手指,很是犹豫。 最终还是对贾瓒的信任占据上风,勉强道:“好吧……” “不过哥哥得跟我拉钩。” 小手递到了他眼前,伸出小拇指。 贾瓒无奈一笑,与她拉钩约定。 安抚了惜春一番,厅中众人的情绪也稍微缓和了些。 贾瓒抬头望向王夫人,冷声道:“好了,此事已然了解,便要说说别的事。” 贾母一愣,疑惑道:“还有何事?” “老太太忘了薛家?”,贾瓒淡淡的说道。 提起薛家,贾母一拍脑门,愁眉苦脸。 自上次王夫人王熙凤一起出马,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后,她也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这事还是那个风言害的。 贾母麻木的望了一眼王夫人。 你说你干得这都是什么破事?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 王夫人一听薛家,身子顿时缩了缩,心里有鬼,好不容易有女儿主动顶缸才逃过一劫,现在更是不敢说话。 第209章 处置 “我贾家门第清高,家风醇厚,向来注重名声,然却近日家中却有人传言什么金玉良缘?” 贾瓒目光环视四周,冷声问道:“此话是谁传的,自个站出来,若是让我来查,后果自负。” 厅中的下人们纷纷扭头,望向了跟自己传言此事的人。 被瞧着的人更是惊恐,又望向自己的上一级。 最终,汇总到了周瑞家的身上。 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周瑞家的身形不断的在颤抖,踱步走上前去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瓒……瓒二爷……” 贾瓒冷冷的望着她,厉声道:“谁让你传的这话,又有谁是你的帮凶?” “我……我……”,周瑞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眼睛直勾勾的瞄向了王夫人。 “是……是……” 毕竟她是仆,若一遇到事便出卖了主子,日后还怎么让她抬头做人。 见她不肯说,贾瓒冷笑一声,大喝道:“来呀,将她一家子都给我拖出去杖毙。” 周瑞家的当即大惊,连声叩首:“二爷饶命!二爷饶命!” 堂内无人不心惊胆裂。 贾瓒虽是在东府那边弄过一回大清洗,但西府众人毕竟是没有亲眼见过,只存在于口口相传之中。 但今日却是让她们见识到了贾瓒的心狠手辣。 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填房丫鬟,嫁给了府上的家生子周瑞,这么多年下来也算儿孙满堂,他竟是直接要灭了她满门。 堂外进来几个婆子,在贾瓒目光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上前去拉周瑞家的。 “太太!太太!救我!太太!” 惊恐慌乱之下,周瑞家的也乱了方寸,声嘶力竭的大喊。 王夫人长叹了一声,道:“好了,放开她吧,是我让她传的。” 真相已经如此的明显,没有必要再自欺欺人。 “母亲……” “太太……” 小一辈的元春和黛玉等女面色复杂,却并无多少惊讶之色。 上回经过薛蟠那么一闹,便是不知道此事的也知道了。 这事压根就不必去猜,除了她根本就没有别人会这么做。 只是所有人都搞不明白的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直都未出声,端坐在一旁的邢夫人,此刻望向王夫人的眼神,满是幸灾乐祸。 名义上她才是荣国嫡长,但这些年里,她可没少受王夫人明里暗里的鸟气。 当得知薛家搬走的来龙去脉以后,也很疑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 私底下暗自揣测的是,薛姨妈可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这才引得亲姊妹反目成仇。 可即便是姐妹不和,也不该拿小辈的名声来做文章,这般做法着实下作。 除了王夫人以外,谁也不会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竟是完全来自于她自己的脑补。 “凤儿”,王夫人抬头唤道。 此刻,她已经面如死灰。 不过她常年绷着个死人脸,倒也与平时相差不大。 王熙凤缓缓起身:“太太” “家里的账本和库房里的钥匙,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打今儿起,家里头的什么事我都不管了,便在后院享清福吧。” 王夫人缓缓合上双眼,沉声说道。 荣国府的家业是由贾政继承,府上的所有东西和产业,除了属于贾赦自个的跨院以外,以后都是贾政的,自然也要往下传给贾宝玉。 这些年家里虽是由王熙凤管理,但实际上的账本与库房钥匙,一直都搁在她那里,以表示她才是荣国府货真价实的掌家太太。 王熙凤调用什么东西,都需要有她的同意。 只是让王熙凤来管家是贾母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来讲,王熙凤的意思便是贾母的意思。 因此她对王熙凤的要求从未拒绝过,报到她跟前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今日,她算是彻底丢尽了颜面,以后也没有脸面再以掌家太太自居。 这些东西也没必要留在手里了。 从今往后便在自个院子里吃斋念佛,什么事都轮不到她来管。 贾母冷眼旁观,转头吩咐鸳鸯:“送太太回屋去。” “是”,鸳鸯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王夫人步履蹒跚的跟着她去了。 等她走后,贾母又抬头望向贾瓒。以商量的语气道:“瓒哥儿,今儿你得胜归来,在这喜庆日子见血不好,便卖我一个脸面,饶了这些下人一命,可好?” 终归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周瑞家的毕竟是在跟前服侍多年的老人,手脚麻利,为人机敏,从未出过差错,只是听从了主子吩咐做事,错不在于她。 贾瓒俊秀的面庞冷冽无比,闻言抬头,轻笑了下,道:“瞧老太太这话说的,着实是折煞了我这个晚辈。” 又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周瑞家的,冷哼一声。 “老太太心善,饶你们一命,却也难逃死罪,自个去把听从你吩咐去传话的所有人,一个个的都给我指认出来,然后……收拾东西全部给我滚去农庄,一辈子也别让我瞧见你们。” “是是是,多谢二爷,多谢老太太,多谢老太太” 周瑞家的脸上涕泪横流,连连叩首,被身后的婆子们给带了下去。 贾瓒抬头环顾四周,冷声道:“家里出了这般没有礼数、诽谤客人的传言,着实令我脸上无光,此传言流传甚广,牵扯着甚多,我想着干脆一步到位,把你们通通赶出去,自上到下换一遍算了。” 堂内的下人们心头一颤。 被赶出府去,可不代表着放归自由,而是被乱棍打出,扣下身契,出去自生自灭。 没有身契,代表是逃奴,被人欺负死都没人会管。 大户人家的下人,凡是被赶出府去的,没一个是好下场,都是死路一条。 恐慌的情绪在堂中蔓延,除了姑娘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就没有不怕的。 这时,贾瓒话锋一转,又道:“但念在你们先前不知内情,暂且饶了你们这一遭。” 冰冷的眸子望向四周,喝道:“每人罚半年例钱,算是给你们长长记性,没有下一次了。” “多谢二爷大发慈悲,我等谨记。” 逃过一劫的下人们心有余悸,朝着贾瓒屈膝一礼。 见他处理完了这些事,贾母叹了一声,笑道:“还好,总归今儿是没见血。” 方才她也被贾瓒的说法吓了一跳。 这东西二府上上下下大几百号人,有的几代人都在府里讨生活,都赶了出去换一遍,花费且不说,便是新来的人使唤起来,也没旧人顺手不是。 “老太太说笑了”,贾瓒微微一笑。 经过贾母这么一说,堂内沉重的氛围消散了许多。 揉揉太阳穴,她正要说今日就到这,让所有人都回去,余光一瞥,瞧见黛玉探春等人,忽然又想起了南安太妃。 开口吩咐道:“行了,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太婆我与瓒哥儿说说话。” 其余人等纷纷起身告辞。 秦可卿从贾瓒怀里接过惜春,与众人一起离开。 不一会儿,堂内除了贴身服侍的鸳鸯,便只有贾瓒与贾母二人。 第210章 南安太妃的目的,宴席 r 第211章 尤家姐妹 贾瓒从荣庆堂出来后,便径直回了自个小院。 返京的这一路上,虽是走的并不着急,却也是车马劳顿,身心俱疲,加上酒宴上又喝了不少的酒。 方才在荣庆堂中他也只是强撑着,眼皮子早就发酸了。 回到后房,屋里静悄悄的,秦可卿不见人影,只有晴雯和巧儿在收拾着东西。 瞧见他进来,晴雯上前服侍着他脱下外袍。 “二奶奶去哪了?”贾瓒扬起手任晴雯脱衣服,开口问道。 巧儿在旁接过晴雯手中的衣服,整理好挂到一旁衣架上,道:“方才瑞珠回来拿了些衣裳首饰等,说是大姑娘要去修行,几个奶奶姑娘们要一起去城外的园子里游玩一番。” 贾瓒略感无奈的摇摇头。 其实元春说是替母赎罪,带发修行,可在自个家院子里,跟平时又有什么区别? 她要下山在院子里走动,难道谁还敢拦着不成? 不过这帮子深宅贵妇们整日里也是闲着无趣,难得有个兴致出去游玩,也挺好。 “去跟墨竹说一声,加几个人护卫着”,贾瓒吩咐道。 “嗯”,巧儿应了一声,掀开珠帘出去了。 贾瓒一身里衣坐在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声。 在外头怎么好,终究也是比不上家里来的舒坦。 房内只剩下他和正在整理衣裳的晴雯。 不大一会儿,晴雯走上前来,跪坐在床下,将小脸儿搭在他的膝盖上,抬起两只明亮的眸子,娇滴滴的道:“二爷~我问过瑞珠了,二奶奶今儿不回来了……” “嗯”,贾瓒眼皮一抬望向了她。 却见晴雯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小狐狸一样直勾勾的瞧着他。 “我先睡会儿,晚上再说吧”,贾瓒明白她想做什么,没好气的轻轻在小脑瓜上敲了下。 他这会儿困的不行,哪来的乱七八糟的心思。 言罢便翻身躺到床上。 晴雯嘻嘻一笑,拉过来锦被给他盖好,便伸手解下自己的衣带,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浑身只剩下贴身小衣,掀开被子钻到了他的怀里。 “我都说了,让我睡会儿……”,贾瓒很是无语。 “爷~我也困了,也想睡会儿……”,晴雯娇憨的昂起小脸儿笑道。 没奈何,只好抱着软香的娇躯,全当是个抱枕,慢慢的合上了双眼。 半梦半醒之间,便听耳畔又传来了嘻嘻索索的动静。 日积月累的待在一块,贾瓒自然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没一会儿,又一个软滑的身子钻到了被窝里,靠在他的臂弯当中。 耳畔还传来少女轻柔的斗嘴声。 “大白天的,你也不害臊。” “呸,你还说我,你不也钻进来了吗……” 另一边,尤夫人院落之中。 外头寒风呼啸,卧房内却温暖如春。 红木贵妃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毛褥子,镶嵌着琥珀玉的紫檀木床头,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尤夫人丰腴的身子正斜靠在上面,一身淡绿碎花对襟褙子,下着牙白长裙,俏脸上妆容清素。 两个硕大的车灯将宽大的衣袍顶的老高,几欲破衣而出。 在她面前,王熙凤与秦可卿俩人坐在红木雕花椅子上,正劝着她。 “大嫂,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便与我们一道去园子里转转呗,听说那园子修可好了。” “是呀嫂子”,秦可卿也适时的插话: “那处院落我去过了几回,的确是顶好好的园子,几次想请大家一起去瞧瞧,却也总是凑不齐人,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大嫂便一道过去瞧瞧呗。” 尤夫人玉容微顿,露出几分意动,旋即又摇头,温婉的笑道: “若是只我自己,跟着去倒也没什么,可……我母亲和我两个妹妹才刚过来,总不能丢下她们,我自个跑出去玩儿吧。” 前些日子,她的母亲尤老娘带着她的两个妹妹来到了府里。 明眼上说是来跟她一道儿过节,可听尤二姐背地里透露,其实就是来投奔她的,这一来便不走了。 前些日子兵荒马乱,尤家也是遭了难。 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没什么地方去,便来长安投奔大女儿。 却不想,一家子到了长安后,才得知贾家去了洛阳。 等她们跑到了洛阳,东胡大军被贾瓒击败,满朝文武又返回了长安。 几个来回跑下来,着实是把母女三人折磨的不轻,欲哭无泪。 索幸家乡兵乱也已经平了,尤老娘也没来长安,便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家。 却是未想到,到家了却发现,自个的房子已经被乱兵给拆了,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这下是彻底的一无所有了,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又再次来到了长安。 终于这回是没空跑。 秦可卿也知道这事,尤老娘和尤家两姐妹到了府上后,还专程过来拜见了她。 闻言低头一想,随即笑道:“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便把两个妹妹也带上,老娘若是想去,便也跟着去,若是不想去,便嘱咐府上好生伺候着,终归也不过去待个一两天,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尤夫人心中微动。 王熙凤雷厉风行,一甩袖子道:“别这那的,就这般定了,连向来深居简出的珠大嫂子也应下了,大嫂子还纠结个什么。” 说罢,扭头唤了平儿道:“去将大嫂子的两个妹妹请过来。” “是”,平儿点头应下,出去叫人。 不大一会儿,平儿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女走了进来。 高一些的少女,一身白底花边对襟袄裙,身姿曼妙丰腴,容颜清丽如画,头上梳着百合髻,被金色珠花穿着,肌肤宛若雪月光华流动,洁白似雪。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着端雅与恬静。 个头矮些的那个,身着水蓝缎面圆领袍,下着同色花边马面裙,气质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白皙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面容娇俏可爱,给人一种生动活泼的感觉。 个子高一些的是尤二姐,矮的是尤三姐。 这姐妹俩面容身段儿俱是不俗,尤二姐身材珠圆玉润,身材匀称,气质温柔似水;尤三姐身材纤细,小巧玲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透着灵动,像是邻家的调皮小妹妹一般。 二女姿容远非常人能比,便是放在群芳汇聚的贾家,也丝毫不会落了下风,直瞧的王熙凤一愣。 姐妹俩上前盈盈一礼,齐声唤道:“见过二位夫人。” “不是都与你们说了,唤我姐姐便好” 秦可卿温柔的笑着,上前握住姐妹俩的柔荑,道:“今日府上要出城办个聚会,家里头所有的姐妹嫂子都去,你们也跟着过去吧。” “这……”,尤二姐细眉微凝,抬眸望向自个的大姐姐。 她生性胆小怯懦,不喜欢热闹,不怎么想去,但秦可卿亲自开口相邀,她也不敢该回绝。 尤三姐的反应却与她截然相反,欢呼雀跃着喜道:“好呀好呀,在府上住了这几日,早把我憋坏了。” “嘻嘻,那就这么说定了。” 秦可卿很是喜欢这个活泼的小丫头,笑着捏了一把尤三姐嫩的出水的脸蛋儿。 一旁的尤二姐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只好默认。 “好了,马车都已经备下了,快回去准备准备”,王熙凤笑着起身。 转头又望向尤夫人,道:“大嫂也准备准备,再遣人去问问老娘去不去。” 尤夫人无奈的道:“今日过去的都是咱们这些晚辈,她跟着去像什么话,便留她在府里吧。” “那行,嘱咐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要不了两天咱们便回来了”,王熙凤笑着点头。 第212章 如果……他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 贾瓒一觉直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外头天还没亮,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感觉有些异样。 低头一瞧,便见怀中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瞧着自己。 “爷~您醒了”,晴雯痴笑的唤道。 “嗯”,贾瓒点点头,慵懒的问道:“你醒多久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刚醒没多久” 晴雯声音微颤,柔嫩的玉手往下一探,轻轻的活动。 “唔”,贾瓒低头瞪了她一眼。 “刚醒便不老实。” 晴雯手指翻动,轻颤着撒娇:“爷~” 贾瓒火气上涌,手臂慢慢的从巧儿头底下抽出来,翻身压了上去。 床榻之间随即响起了阵阵啼鸣。 这般动静,自是把巧儿也给吵醒了。 她揉揉自己迷糊的眼睛,望着满室春光,脸蛋儿蓦地红了,轻啐一声,骂道:“你个小蹄子,大清早的不睡觉,就知道祸害人。” 晴雯此时正忙活着呢,两眼翻白,哪里还顾得上回她。 不大一会儿,晴雯已经软成一滩烂泥。 贾瓒扭头望向面红耳赤、眼露春光的巧儿,笑着扑了上去。 天色大亮,阳光从云层之中直射下来,照在屋顶皑皑白雪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贾瓒神清气爽的推开房门,站在房檐下迎着冬日里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洗漱一番,又吃了早点,便回到了后房。 卧室之中,晴雯和巧儿方才起床,刚刚穿戴完毕,小脸儿泛着红光,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尚未消散的春色。 贾瓒上前,伸手捏住两女小巧光洁的下巴,迫使她们昂起俏脸,仔细端瞧。 “爷~怎么了?”。晴雯撅着小嘴,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他松开手,思量道:“我在想着,是不是再找两个贴身丫鬟,你们俩现在终究不大合适了,找个时间给你们开脸。” 不论女孩子皮肤再好,脸上终究或多或少有些绒毛,这个开脸,指的便是在女子嫁人之前,用丝线贴着脸,绒毛全部给绞去,表示自此以后不再是小姑娘了。 这也是俗语黄毛丫头一词由来的其中一种说法。 大户人家娶正妻就叫成亲,只有收妾室之时才会有开脸这个叫法。 晴雯顿时精神一震,喜笑颜开的上前抱住了贾瓒的手臂。 巧儿小脸儿一红,樱唇上扬,低头轻笑。 随即柳眉一凝,轻声问道:“那……那以后……是不是便不能伺候二爷了?” 晴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纠结道:“若是如此……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呢……” 她虽是期盼着自个能被抬为姨太太,可那样的话,她自是不能整日在他眼前晃悠了,以免被秦可卿这个正妻以为她要争宠。 哪像现在,贾瓒一旦得闲,自个便能在身边伺候着,便是不发生什么,只是瞧着他心里也开心。 “你们不愿意?”贾瓒凝眉问道。 两女皆是点头。 左右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以贾瓒的性格,也做不出来始乱终弃的事,不过是一个仪式和名头而已,什么时候补上都行。 “那……行吧”,贾瓒点点头。 扭头瞧向了晴雯,伸手在她琼鼻上刮了下,道:“将我朝服取来,我要入宫一趟。” “嗯” 见他答应了下来,两个丫头高高兴兴的帮他更衣。 不大一会儿,贾瓒一身蟒袍,骑上高头大马出了贾府,带着侍卫径直前往皇宫。 乾明殿中。 阳光透过琉璃窗花,洒落下斑驳的光影。 燃烧着沉香香炉青烟袅袅,殿内温度被地龙烧的火热,不见一丝寒意。 永安帝坐在御案之后,正用着早点。 香炉前头,李孝武瑟瑟发抖的伏跪在地上,额头触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永安帝吃饱了,一旁的宫人将案上碗碟撤下,奉上香茶。 永安帝端起来喝了一口,瞥了李孝武一眼,重重的将茶碗摔在案上。 直吓的李孝武身形一颤。 便听上首永安帝冰冷的声音传来:“几个月时间,你竟是什么消息也未打听出来?” “陛下容禀”,李孝武泣声道:“不是奴才偷懒,只是……这几个月时间,奴才一直跟着长平侯出征在外,实在是没来得及啊……” 他身为折冲军监军太监,贾瓒出征,他自然也要跟着去。 “再者”,李孝武声音透着委屈:“自奴才任监军以来,虽是与长平侯相处甚欢,可长平侯从未去看望过贾老太爷,奴才着实……没有借口接近贾老太爷啊……” “你是说朕错怪你了?”永安帝很是不满的问道。 “奴才不敢”,李孝武磕了个响头,连忙说道。 一旁的李进忠瞅准时机,给干儿子求情:“陛下息怒,内厂那边对贾敬的监视从未放松过,咱们万不可操之过急。” 永安帝脸色急促的变化着。 良久后,长叹一声,摆摆手。 李进忠了然,照着周边宫人使了个眼色,连同李孝武一起,离开了寝宫。 顷刻之间,偌大的寝宫内只剩下了永安帝一个人。 他缓缓起身,朝着内殿走去。 直来到最深处一紧锁的房门前,这才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站在门口,坚毅硬朗的脸上,竟是罕见的带着些胆怯之色。 犹豫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壮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入眼尽是一片白色。 不大的房间内,到处悬挂着白色的帷帐,中间一处案几上铺着黄布,上面摆着香炉烛台。 正中央放着一尊灵位,案下有一个蒲团。 这竟是一个灵堂! 任谁也不会想到,在皇帝的寝宫当中,竟然设了个灵堂,与皇帝朝夕相伴。 永安帝面露悲痛与怀恋之色,踱步上前,取出几支香,点燃后拜了几拜。 长叹一声,插在香炉里,静静的望着灵位。 过了一会儿,他撩起下摆,盘膝坐在蒲团上,絮絮叨叨的说道:“晋地已然安稳,虽是损失不小,但经过贾瓒一番手段整治,自此晋地应是不会有作乱之事发生了……” “西南那边倒是又不太平了,哼,我一直盯着北疆,竟是未想到,南安王那厮一败再败不说,还胆敢隐瞒不报,简直胆大妄为至极。” “不过也不是什么问题,有贾瓒在,有折冲军在,土司之乱不过疥癣之疾,弹指可灭。” “我现在最操心的,不过是东胡,还有草原,只要彻底扫除这两个祸患,我就能腾出手来,整治朝内的种种弊政……” 他神经质的一个人自然自语,寂静的灵堂内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竟是有种瘆人的感觉。 瞧他这般动作,明显是经常如此。 在这房间之内,永安帝将朝廷的现状、自己以后的施政方针等等和盘托出。 但不论讲到哪,总也绕不开贾瓒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着灵位,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好久未这么的松快过了……” “总之,有贾瓒的辅佐,朝廷以后会越来越好,大梁也会越来越好。” “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好皇帝,一个比我大哥还要好的皇帝……” “贾瓒实在是太优秀了,各方面都很完美,无可挑剔。” “如果……他是我们的儿子该多好,便是我此时大限已至,也可以瞑目了……” 正中的牌位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几个大字——祀忠烈王妃申曲氏神位。 忠烈王,是永安帝未被立为太子之前的王号。 申,是大梁国姓。 第213章 朕欲兴兵剿灭东虏,你以为如何? r 第214章 为大梁准备的终章 辽东自战国时期被燕国纳入统治,后经历朝扩张,至大梁仁宗年间,已有建州、玄菟、宽奠、泰宁等十余郡。 基本涵盖了整个东北平原,最远到达了黑龙江沿岸。 再外面的,便是些贫瘠的森林山川,价值不大,加上冬天的温度着实太低,不适宜生存,因此大梁疆域也就只限于此。 东胡崛起之后,建州玄菟等郡皆尽陷落,大梁的力量退缩至长城以内,靠着山海关的关隘阻拦东胡南侵。 作为一个立志于开疆拓土的君主,永安帝恨不得满世界都是大梁的国土,便更不必说要放弃这些本就属于大梁的土地。 他蹙眉疑惑道:“为何前后所需兵马差距如此之大?” 一个要三万多人,另一个要五十万,中间差了十几倍兵力之多。 贾瓒心中冷笑不已。 因为他想给大梁这个下坡的车,踩一脚油门。 想要攻打辽东,哪里真的需要动用五十万大军。 按照他的预估,只需要有三个折冲军这样的军团即可完成任务。 一个出山海关直接去攻打盛京,另外两个从大同出发,分为两路,扫灭草原诸部,避免他们跳出来捣乱。 加在一起,至多十万出头就足够了。 天下的百姓因为各种苛捐杂税,早就苦不堪言。 再加上这五十万大军,几百万的农夫,就更是重重的压在了他们身上。 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只要压迫到了一定程度,必然会爆发。 晋地的好戏已经落幕,接下来的剧本贾瓒也已经写好。 五十万大军出关攻打辽东,中原大地百姓不堪重负,群雄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他则可以从容扫灭东胡与草原,于关外笑看风云变幻。 朝廷军队无力弹压,一败再败,最终覆灭在农民军手中。 等到那时,他再率数十万大军南下,以雷霆之势席卷天下,再造河山。 这样一来,名声与功绩全都有了,还有谁能阻止他登上那个宝座? 这场戏前半段是杨广的剧本,后半段是清军入关的剧情,两相叠加,便是申梁王朝的终章…… 贾瓒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异色。 淡笑道:“陛下,臣请找来辽东舆图,臣自是为陛下讲解一番。” “准奏,进忠”,永安帝转头唤道。 李进忠躬身一礼,转头出去了。 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怀中抱着一卷地图。 由两个太监分立,撑开地图,辽东山川地理赫然摆在眼前。 大梁制作地图的技术自是远不及后世。 这地图在贾瓒看来,很是粗糙。 便是一些他所熟知的山川河流也都有些变形。 但大致还是可以看得出辽东整体的地形。 “陛下”,贾瓒走上前去,用手指着黑龙江,道:“此乃石里罕水,原本为我大梁疆域的最北端。” “自仁宗年间后,辽东一十七郡,皆在此河以南的平原地带。” 贾瓒的手指在东北平原上画着圈。 “此处四面皆是山川丛林,土地肥沃,北方寒风为山脉阻拦,相比之下,却也不至于过于寒冷,乃是整个辽东最为核心之地,东虏便是借此供养,这才有余力四处攻伐。” “然此地多为胡人,汉民稀少,东胡统一之后,大肆搜捕残害汉民,预估……已然没有多少活着的汉民了。” 听到了这里,永安帝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放在案几上的手也攥紧了拳头。 “这五十万大军,不仅仅是为了攻打辽东之用,还要预留一部分,驻扎在东金山一带,防止草原诸部偷袭。” 贾瓒又在大兴安岭点了点。 “辽东苦寒,生民与天争命,是以养成了彪悍民风,尤以胡人为甚,动辄逞凶斗狠,毫无理性可言。” “这些胡人本是分散于各个部落,彼此互不统属,但东虏崛起后,匪首兀颜吸收各个部落,以金朝女真后裔自居,统称女真,我大梁则称其为东胡。” “这些人早已被东虏所同化,自认女真后裔,在剿灭东胡之后,必不会乖乖接受我大梁统治,这五十万大军,则需分散驻扎各地,用以弹压之用。” 在北地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可不是光砍人了,对于辽东的往事也打听到了不少。 永安帝缓缓的点头。 经过他这么一介绍,这五十万大军倒不是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可理解归理解,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国库里哪来这么多的银子供养。 永安帝面露难色,迟疑道:“九边兵马难道不可一用?” 听贾瓒的口气,他是要绕开九边,单独招募训练出五十万大军出来。 用九边的兵马训练自然是可以的,但这么一来,压力便不足以导致天下大乱,与贾瓒的计划不相符。 他缓缓摇头,叹息道:“陛下有所不知,九边内部盘根错节,山头林立,军卒久失训练,武备已然废弛。” “强行征用九边兵马,也不是不可,但还需彻底清理九边旧将,再重新整训各镇兵马。” “相加在一起,所消耗时日与银子,怕是不会比新招募的士卒少多少,战力还要低上许多。” 永安帝面色逐渐阴沉。 对于九边的问题,他知道的不少。 根据锦衣府的暗中探查,仅是山头和贪墨都不算是最严重的问题。 九边总督曾正杰的那番养寇自重的言论,也被锦衣府给呈报了上来。 朝廷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竟是未想到,养出了这么一帮子玩意儿。 永安帝都有种冲动,直接下旨要彻底的拿下曾正杰。 但好歹他还未失去理智。 曾正杰可是太上皇的铁杆儿。 若是动了他,几乎等同于和太上皇彻底撕破脸皮。 一个曾正杰,还不值得他与太上皇翻脸。 现在只能暂且忍下,待以后再收拾。 永安帝长叹一声,苦笑不已。 五十万精锐,朕上哪去凑这么多银子出来。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你所言五十万精锐,都要达到折冲军那般的程度?” 训练军队消耗的也不是个小数目。 折冲军组建至今,永安帝已经投入了超过五百万两,这还只是三万多人的军团。 别的不提,光是那一万多匹的战马,便不是个小数目。 若同样的再来个五十万,怕是他临死前也看不到收复辽东的希望。 贾瓒轻笑了下,道:“折冲军乃臣心血凝结而成,战力之强,冠绝天下,攻打辽东的军队,自是不必强求要达到折冲军的程度。” 这些部队中,真正打硬仗的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剩下是拿来填线和壮声势用的。 永安帝这才松了口气。 若真的下定了决心,这五十万大军他咬咬牙勒紧裤腰带,再去江南搜刮一波地皮,倒是勉强也能凑出来。 全换成折冲军那样的,便是想都不用想。 此时此刻永安帝只觉得头疼欲裂。 伸手揉捏着太阳穴,语气低沉的道:“好了,朕……先考虑考虑……” 所牵扯的地方太多,他需要仔细捋一捋。 贾瓒起身行礼。 “臣告退” 第215章 王子腾的左右横跳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后的宫殿上,与晶莹剔透的白雪与辉煌的建筑交相辉映,宫殿群落的轮廓在星空下显得庄重而梦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炉火熊熊燃烧,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轻轻摇曳着暖黄的光影。 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垫,永安帝斜靠在上面,手中捧着个手炉,静静的仰望着天花板。 脚步声响起,李进忠轻脚上前,俯下身子,轻声唤道:“万岁爷,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进忠啊” 永安帝并未理会他的话,怅然的问道:“你觉得,朕有生之年,还有收复辽东的希望吗?” 今日贾瓒的话,确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让沉浸在大败东胡志得意满的他突然惊醒。 虽是赢了东胡,可是大梁还是那个大梁,依旧是弊病丛生,积贫积弱。 数十万大军的军需,哪怕他下了死力气全力筹措,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筹集到的。 更不必多凑齐了军费,还得招募军队练兵,这又要数年。 诸事叠加,他有些意志消沉。 这话着实是问到了李进忠。 他有些为难的挠挠头。 这种军国大事,他不懂啊。 永安帝也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无奈的长叹一声。 “行了,是该歇着了。” 从罗汉床上翻身下来,往寝殿走去。 将永安帝安顿好后,李进忠见他躺在床上依旧瞪着双眼发呆,没有丝毫睡意,心中迟疑。 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您也别怪奴婢我多嘴。” “长平侯的确是旷世奇才,可这种大事,也不能光听他一个人的,是不是需要多问问几个人?” “嗯?”永安帝惊惑的望了他一眼,随即觉得,他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 贾瓒有才归有才,但也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确需要多问问几个业内人士。 “进忠,明日一早,宣五军都督府与兵部入宫觐见。” “遵旨”,李进忠点头应下。 正要离去之时,他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圣上爷,要不要让长平侯也过来听听。” “另外,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大人现在赋闲在家,要不要也一并宣他过来?” 王子腾在山西大败后,京营名存实亡。 本来按理应该拿下王子腾问罪,但事后朝廷经过调查,发现此战之败,错不在于王子腾,全在汾州知府冯奇。 要不是他紧闭城门,致使京营仓促迎敌,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这个冯奇已经被贾瓒在山西时拿下问斩,祸首已除。 加上后面王子腾又使了些银子上下打点,最终朝廷对于他并未作多出处理,依旧保留他京营节度使之位。 只是如今京营只剩下千百号人,朝廷对于要不要重组京营,现在还没个定论。 因此王子腾现在整日在家赋闲,无所事事。 永安帝沉思一番,觉得让贾瓒来听听也好、 他再是信任贾瓒,也终究要讲究平衡。 如今贾瓒如日中天,名望已然突破天际,军界已经无人能够掣肘。 这般下去,不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对于贾瓒自己,都不是一个好事。 适当的给些猜疑,也好杀一杀他的傲气,免得他志得意满,盲目自大。 “可以,就这么办吧”,永安帝点点头。 至于王子腾,来与不来都无所谓。 经锦衣府事后调查,确认了王子腾在山西时收受晋商的好处,这才迟迟没有动手,最终才拖到了东胡大军南下,以至于大败。 他算是看清楚了,王子腾确实有一定的能力,但并不足以胜任他现在的位子,而且还十分的贪财。 现在的京营已经没了,王子腾本人便彻底没了用处。 看清楚他之后,永安帝才懒得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日后即便要重新组建京营,也断不可能再让王子腾来当这个京营节度使了。 此时此刻,平康坊,兵部尚书谭青府邸中,正在开着一场宴会。 轻柔的月光照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皑皑白雪点缀着雪花覆盖的梅花,散发出幽幽的清香,平添一分雅致。 地龙将大厅烧的火热,明亮的烛火将厅内照的光亮。 悠扬的乐曲下,身着轻纱的舞姬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色彩缤纷。 曼妙的肢体与雪腻的肌肤在飘动的丝纱中若隐若现,看的人血脉贲张。 宴席上,兵部的众多属官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今日到来的基本都是兵部的官员,可唯独一个王子腾夹杂在其中,很是刺眼。 谭青双眼迷离,显然已经有些醉意。 王子腾脸上满是讨好的笑意,细看之下,方能瞧出其中的憋屈与落寞。 宴席之上,兵部众官员有意无意的排斥与奚落,让他很是难堪。 想他过去,堂堂京营节度使,便是谭青都不敢怠慢。 再瞧瞧现在,都不说谭青了,这群以往在他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官员,都敢轻视于他。 不过官场沉浮多年,他也算深知其中冷暖。 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才能在官场上活的久。 失势了,就要有个失势的人的样子。 这种时候还充着自己京营节度使的派头,只会更让人笑话。 宴会一直开到了深夜,酒桌上的宾客们都已经东倒西歪。 唯有王子腾与谭青两人还带着些清醒。 “王大人”,谭青醉眼朦胧,一只手揽在王子腾肩膀上,嘴里吐着酒气,很是不满的道:“你这个人太过精于算计,庞阁老对你相当的失望。” 这番话,让王子腾的酒意瞬间化作冷汗冒了出来。 谭青话外之音,他听出来了。 什么叫庞弘对他失望? 他庞弘再厉害也只是内阁首辅,无权过问军界事务,论失望也轮不到他。 真正对他有意见的人,应该是远在大明宫里的太上皇才对。 显然,他投靠到永安帝那边,令太上皇相当的不满。 “下官一时糊涂,还望谭大人能指点迷津,下官感激不尽。” 王子腾赔笑着,缩在桌下的手,捻着一叠银票,不动声色的塞进了谭青的袖子里。 用手大致捏了一把手中的银票,谭青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拍拍王子腾的肩膀笑道:“不过庞阁老虽是对你有所不满,但老夫还是相当看好你的。” 接着,谭青隐去笑意,冥思一番,正色道:“你的这个京营节度使,看来是保不住了。” “不过江南大营节度使蒲延老将军前些时日告老,倒是可以给你运作一番。” 大梁太祖自金陵起兵,自是对江南无比重视。 朝廷在江南一直保有一定的武装力量,分为江南与江北两个大营。 江南大营人数在七万上下,驻扎在金陵。 江北大营人数为四万多人,驻扎在对岸的滁州,负责拱卫江南门户。 “多谢大人提携,下官日后没齿难忘”,王子腾如释重负,笑着拱手道。 虽是从京营节度使变为了江南大营节度使,从都城长安到了金陵,从级别上来说算是平调。 可金陵再是南都不假,也终究是远离了政权核心,即便是平调,实际地位也远远不如。 不过这已经很是难得了,今时不同往日,哪里还能容他要求更多。 自战败回京之后,永安帝只是派人过来象征性的慰问了一番,他伤好了之后,也没有召他入宫。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看不到永安帝的意思。 这是摆明放弃了他。 为了前途,他只能重新灰溜溜的回到太上皇的阵营当中。 虽是花费了大半的家底,可至少官位是保住了,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而且江南的富庶在大梁首屈一指,正是由于远离了权利核心,也就没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在江南捞银子,躺着养老,不用考虑太多。 正在两人窃窃私语之际,他们俩并未注意到,趴在酒桌上的兵部武库司郎中孙万年,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第216章 献言献策 第二天一大清早,孙万年便早早的去了宁国府,将昨晚的事汇报给了贾瓒。 “侯爷,这个王子腾吃里扒外,真不是个东西。” 孙万年满脸的悲愤之色。 贾瓒淡然一笑,道:“天下熙熙皆往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是为了保住官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倒是能理解王子腾的左右横跳行为。 摆明了以后在这边不受待见,再不自个活动一番,难道就此便要告老了? 可理解归理解,这种短时间内来回跳的动作真的好吗? 永安帝这边本身便很缺人,实际上只需要王子腾能忍得了寂寞,便是永安帝再不待见,最后也不得不启用。 可他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又跳了回去。 这下不仅永安帝不待见,连庞弘那边也会瞧不起他。 虽是花了不少银子谋得了一个差事,可以后呢。 等到庞弘那边对江南大营有了需要,王子腾便是第一个被踢开的人。 说白了,他已经不被庞弘一系的人当成自己人了,这纯粹是一笔交易而已,你给我银子,我给你官位,谁也不欠谁的。 “侯爷,江南大营可是个肥差啊,咱们要不要……”,孙万年小心的问道。 江南大营上下好几万人,再加上江南的富庶,每年能进项的银子可海了去了。 “不必,不值得浪费功夫”,贾瓒摇摇头。 他的谋划全在北方,江南大营他拿来又没什么用,费那个心思干嘛? “下官明白”,孙万年点点头。 贾瓒别有深意的瞧了他一眼。 这个孙万年,昨晚发生的事,今早便急慌慌的过来汇报,显然是抱着表忠心的心思。 随即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表忠心便表忠心吧,总比吃里扒外来的强。 正在这时,墨竹来到厅外禀报。 “少爷,宫里头来人,让您入宫一趟。” “我这就来。” 贾瓒回了一声,扭头对孙万年道:“这事你办的不错,我先入宫面圣,对王子腾的事,咱们不必过多干涉。” “下官明白”,孙万年拱手领命。 乾明殿中。 五军都督府的五位都督,兵部尚书谭青,王子腾与贾瓒等人俯首而立。 永安帝一身常服端坐在御案之后,开口问道:“今日命你们前来,是想问问,朕欲出兵辽东,诸位爱卿有何见解?不必有顾虑,皆可畅所欲言。” 众人大吃一惊,表情各异,随即陷入了沉思。 贾瓒面色如常,对永安帝询问其他人意见的行为并未感到惊讶。 这么大的事,若是只听他一个人的,反倒是件怪事。 北静王水溶面带犹豫,出列道:“陛下,如今晋地方才安稳,此时便要出兵,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永安帝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出兵与不出兵,决定权在他这个皇帝的手里,带兵的将领该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打,需要多少人,如何打赢。 水溶被呛了一句,面露尴尬,讪笑着退回队列。 他终究是个世袭罔替的郡王,严格来讲并不是个单纯的武将,考虑的要更多。 其他人倒是没有他的全局观。 不大一会儿,左军都督府都督岑杨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消灭东虏,首先需整顿九边军备,再以九边兵马出兵草原,威逼利诱,拉拢草原部落,最不济也要令他们保持中立,最终率辽东三镇出关直击盛京。” 他转头赞许的看了一眼贾瓒,道:“经过长平侯在山西一战,东虏多半主力已然灰飞烟灭,实力大大衰减,此战必能轻易获胜。” 永安帝蹙着眉头,仔细考虑着岑杨的发言。 这个计划主要难点,并不在于辽东,而是在于草原。 在岑杨看来,只要能稳住草原诸部,辽东并不难打。 与贾瓒庞大的计划相比,岑杨的花费要少了太多。 不必另外训练招募五十万大军,只需动用九边原本的力量便已经足够,看上去很是完美,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 永安帝不动声色的抬眸望向人群之中的贾瓒。 见他面色淡然,仿佛丝毫不在意永安帝会放弃他的计划。 其余众人仔细回想岑杨的发言,不禁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这个谋划看上去相当保守,没有丝毫的风险,四平八稳。 毕竟现在大梁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半点冒险了。 但王子腾却有一番不同的见解。 他出列躬身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岑大人所言,有不足之处。” “哦?”永安帝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王爱卿有何计策?” 本来叫他过来,就是一个陪衬,不想他竟然会主动跳出来。 却听王子腾道:“陛下,臣以为,经过山西大败后,东虏内部空虚,必然会被周边势力所窥探。” “未免有其他人趁机吞并东虏,重新做大为我大梁北方大患,朝廷必须尽快出兵辽东。” “岑大人所言过于保守,还需慢慢整顿九边,耗时太久,等到整顿完毕,难保东虏不会被其他人所吞并,到了那时,其必会对我大梁严防死守,朝廷再想收复辽东,难上加难。” 永安帝嘴角微微上扬。 王子腾的这番话,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他本就想趁着东胡大败,尽快收复辽东,解了北方大患,才可腾出手来,慢慢收拾国内。 “王爱卿认为,需要多少兵马?”,永安帝问道。 王子腾心中澎湃不已。 他都已经做好了去江南养老的准备,却不想竟然又有了这么一次机会。 只要永安帝能让他率兵出击东胡收复辽东,别说一个京营节度使,便是直接被封为国公都有可能,可谓一步登天。 在他看来,东胡已经被贾瓒给打残了,现在出兵完全就是捡漏,收复辽东岂不是有手就行? 然而他却是没有想过,这个已经残了的东胡,是不是他能应付的了的。 “陛下,臣以为至多只需北方三镇兵马即可,若是……”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贾瓒:“若是再加上折冲军,便是再好不过。” 一战灭了二十万东胡大军,折冲军的威名已然随着贾瓒一起响彻寰宇。 只要有折冲军在手,别说东胡,他王子腾都有胆子收复辽东后,再去草原上扫荡一圈。 而且还可以趁机拉拢折冲军的将领,趁机将这支兵团掌握在自己手里。 永安帝察觉到了他的小心思,不禁眉头一皱,道:“如今关中需要折冲军拱卫,不适合出兵辽东。” 相比于王子腾,贾瓒才是他真正看好和赞赏的人,哪里会容王子腾乱来。 否决了王子腾妄图染指折冲军后,永安帝陷入了纠结当中。 他其实是真心想让贾瓒出兵辽东的。 可贾瓒的计划着实花费巨大,大梁无法承受。 王子腾虽然与他的想法一致,可他并不喜欢这个人。 左右为难之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第217章 保守的贾瓒 正当永安帝犹豫之时,他望向了站立在队列之中,一直都未发声的贾瓒。 “贾爱卿,说说你对两位爱卿谋划的看法吧”,永安帝开口问道。 贾瓒应声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两位大人都将辽东之事想的过于简单了。” “打辽东很简单,如何守下来才是重点。” “辽东地广人稀,冬日气温极其寒冷,当地民风彪悍,且都是胡人,对我大梁没有丝毫认同感,若是没有足够的驻军,便是打下来也会复叛,这样的辽东,徒耗钱粮,要来何用?” 岑杨略感惊讶的望着贾瓒,他倒是未想到,贾瓒都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后续治理的问题了。 “而且两位大人都对如今的东虏过于轻敌了”,贾瓒继续道。 “东虏虽是经过大败,可其目兵卒依旧还有近十万,只靠辽东三镇的人马,只怕不仅拿不下来,反倒是白白损失士卒性命。” “长平侯此言差矣”,谭青出列反驳。 “辽东三镇总兵力达到二十余万,东虏方才经过大败,已成惊弓之鸟,士气低落,且兵力处于劣势,我方优势占尽,长平侯为何要涨对方士气灭自己威风呢?” 贾瓒面露嘲讽之色:“九边军镇带甲百万,不一样连长城都不敢出,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近十万东虏士卒都不被尔等放在眼里了。” “长平侯”,谭青冷笑一声,一甩衣袖道:“你若是不认同二位大人的看法,便说出你的想法,让大家评断一番,没必要对本官冷嘲热讽。” “是啊,则璞,你也说说看”,王子腾附和道。 贾瓒抬头望向永安帝,拱手道:“陛下,臣依旧保持自己的观点,非五十万精锐,不可北征辽东。” “多……多少?”谭青瞪大了双眼惊呼了一声。 贾瓒并未理会他,继续道:“而且,臣昨日回去后,又将诸多方面考虑了进去,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可行动方案。” “臣以为,其一,五十万大军兵分四路,两路出大同威慑草原部族,一路从山海关出关,进攻盛京,另一路从山东登州乘船渡海进攻金州。” “其外,还需联络朝鲜国,命其与我军一道进攻东胡。” “数路并进之下,方可令东胡应接不暇,我大梁才可以以最小代价收复辽东。” “此外,辽东收复后,对所有不服管教的胡人,皆尽杀之,另从河北、河南、山东等地迁移人口,充实辽东,逐步稀释同化当地胡人,这样以来,方可使得辽东长治久安。” 殿内众人听了他的计划,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水溶与谭青更是仿佛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贾瓒。 他们俩感觉自个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眼前的这个贾瓒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 这还是那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孤傲自信的喊出:“三万对二十万,优势在我”的那个贾瓒吗? 本以为岑杨的计划已经够保守了,倒是没想到,原本应该是个激进派的贾瓒,竟然比他还要保守。 不仅要动用五十万大军,更是将草原部族与朝鲜国也一并牵扯了进来。 这已经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参与人数多达数百万人、战火从辽东一直到草原,绵延数千里的浩大国战。 基本上是将大梁的国运都给押了进去。 上回这么大规模的战争,还他娘的是当年太祖渡江北伐,都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便是连当年的辽东之战,规模都远远不如。 “长平侯……为了一个东胡……有……有必要吗……”,谭青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身为兵部尚书,行军打仗可能不在行,但后勤管理是一等一的好手。 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就现在大梁这副德行,连想都不用去想,压根就打不起。 “很有必要,少了这个数,这仗根本就不用打,压根打不过”,贾瓒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 众人皆是被他的大手笔给吓到了,久久无言。 永安帝满脸的苦笑。 得,现在又要加上水军,要把数万大军运到大海的另一面,这得需要多少船? 又是一大笔的银子。 贾瓒慎之又慎的模样,着实让众人心中惴惴不安。 尤其是王子腾。 人的名树的影,就贾瓒现在的身份地位,便是再瞧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能打。 连他都要如此的小心谨慎,难不成东胡真的有这么难对付? 王子腾心中泛起了嘀咕,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经过了山西的惨痛经历,只要是涉及到贾瓒,他都必须多留个心眼儿。 哪怕表面看上去很美好,只要贾瓒不主动接手,必定有个坑在前头等着。 可是……这真的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若是成了,王家便可一跃超过贾家,成为天下间最顶级的权贵家族之一。 只要一想到灭了东胡的泼天大功,王子腾便忍不住心潮澎湃。 永安帝的脑袋又开始犯疼了。 咋办?我看好的人花费太高,我不看好的人却很合我心意。 良久,他也没下定决心应该听谁的,便摆摆手道:“行了,都下去,朕……再仔细考虑考虑。” “是”,众人拱手一礼,退出殿内。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永安帝只觉得心烦气躁。 长叹一声,便带着李进忠和一群宫人出了大殿,在皇宫内漫无目的的散心。 边走边想,走着走着,猛地一抬头,却发现自个竟然来到了大明宫。 “我怎么来这了?”永安帝抬头望着高大巍峨的宫殿,无奈的摇头。 左右来都来了,掉头就走未免有些不礼貌,便径直走了进去。 殿内,白发苍苍的太上皇正抱着小郡主玩闹,有宫人前来通报,说是皇帝来了。 这着实令他感到意外。 闲着没事,他来做什么? 说话间,永安帝便走了进来。 小郡主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绽放出笑容,从太上皇怀中挣脱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扑了上去。 “皇伯伯!” 永安帝笑着将她抱起来,捏捏柔滑的小脸蛋,也未与太上皇见礼,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太上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皇帝今日过来,是有事?” “确实碰到了一个难题”,永安帝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便说了出来。 “哦?”,太上皇来了兴致,问道:“何事?” “是这样的……” 永安帝将他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言罢,又无奈道:“谁的话说的都有道理,朕着实不知该听谁的。” 太上皇沉思许久,眼睛瞄着永安帝,幽幽道:“虽然朕不怎么喜欢贾瓒,但在朕看来,他的话才是真正稳妥可行的。” 第218章 黑心 永安帝眉头一皱,顷刻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不怎么看好贾瓒的计划,太上皇竟然觉得不错。 这忽然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潜藏在脑海深处多年不愿回想起的记忆,突然疯狂的攻击自己的脑海,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自己淡然的表情。 太上皇打眼一瞧,便看出了他内心之中的不平静。 虽是不知他为何会如此,但多少也能瞧得出来,永安帝与他的想法并不太一致。 “你……并没有瞧上贾瓒的计划吧”,太上皇忽然问道。 永安帝拥着小郡主,低下头避开太上皇的视线,冷哼一声并未出声。 “看来朕猜对了,哈哈哈……咳咳咳……” 似乎是笑的过于用力,太上皇弓着身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一旁服侍的太监连忙上前捶打着他的后背,老半天才缓过来。 “呼” 太上皇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目光深邃,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从心急这点上来看,你倒是学了朕个十成十”,太上皇缓缓道。 “你如今春秋鼎盛,有什么可着急的,慢慢来。” “千万……不要学我……” 说到这里,太上皇脸上满是黯然与愧疚。 “若不是当年朕过于心急,也不至于……导致辽东大败。” “安子明与贾瓒一样,是个人才,他是被朕亲手逼死的,你不能重复朕的老路。” “许多道理,嘴上虽是都说自个明白,可往往都要等到事后才真正的领悟,后悔莫及。” “贾瓒的计划就挺好的,慢是慢了点,但却……” “够了!” 永安帝满目狰狞,大吼着打断了太上皇的话。 “朕才是皇帝,朕要做千古圣君,朕不像你,躲在皇宫之内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这般懦夫的行为,朕学不来!” 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永安帝怀中的小郡主给吓了一大跳。 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中不由得泛起了泪花,吸着小鼻子,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你发什么疯,吓到芊芊了” 太上皇连忙上前将小郡主从永安帝怀里抢过来,抱在怀中轻声安抚,满脸的紧张。 堂堂太上皇,理论上人间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表现得与寻常家庭哄孩子的老人并没有区别。 小郡主环抱着太上皇的脖子,小脸压在太上皇肩膀上,豆大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却并没有哭闹声,只是无声的抽泣着。 “芊芊不哭,乖” 太上皇抱着她在殿内来回踱步,看也不看永安帝一眼。 良久,直到小郡主眼泪停下来后,太上皇抱着她坐在罗汉床上,冷冷的望着永安帝。 “朕知道你不服气,无所谓,你现在是皇帝,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了你。” “便是哪天你觉着朕碍事了,也可以直接将朕送走,反正也不差朕一个了。” 永安帝嘴角抽搐了下,生硬的回道:“儿臣不敢。” 先不说他压根就不会对太上皇动手。 便是真的要动手,禁军统领牛继宗会听他的吗? 怕不是自己旨意一下,牛继宗便会带兵冲到乾明殿,搞一波清君侧吧。 “该说的,朕已经说了”,太上皇轻轻拍着小郡主的后背,冷声道:“你若是还想打辽东,大可让王子腾去试一试。” “不过朕只有一个要求,贾瓒与折冲军,你绝对不能脑子一热,也给派到辽东去。” “不论发生了什么,只要有他和这支军队在,至少可以给你托底。” 永安帝哼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这种事情,朕不用你来教。” 随即,大殿之内陷入了沉默之中,只剩下太上皇轻声安抚小郡主的声音。 良久,小郡主似是困了,小脸搭在太上皇肩膀上慢慢的睡着了。 太上皇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拉开一旁的锦被给她盖好。 做完了这些,才抬头对永安帝问道:“魏王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锦衣府早有汇报”,永安帝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淡淡的说道。 探查藩王本就是锦衣府的本职工作之一,哪怕魏王是他的儿子,哪怕现在东宫大位空悬,依旧没逃过锦衣府的监视。 那日宴席之上的事,早就被锦衣府报到了他的案前。 太上皇点点头,满是皱纹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道:“朕真的觉得,这个贾瓒越来越合朕的胃口了。” “有能力,为人看似鲁莽狂妄,事后看来却都很有分寸。” “年少得志之下,却在晋地大开杀戒引来百官愤恨,自污其名,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孤臣,又与几位皇子保持相当的距离。” “年纪轻轻便能保持头脑清醒,想的如此深远,的确不多见。” 若是贾瓒在此,定是会对太上皇啧啧称奇。 他的想法,竟是被远在大明宫的太上皇一眼便看穿了。 真是老而不死为贼也。 永安帝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问道:“父皇什么意思?想让朕怀疑他?” 贾瓒跟太上皇的矛盾世人皆知,完全不可调和。 如今他却在自己面前夸起了贾瓒来,让永安帝不得不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你这个人,从小便心机叵测,疑神疑鬼。” 太上皇冷哼一声,死眉瞪了他一眼。 自个心是黑的,瞧什么便都是黑的。 即便他与贾瓒有矛盾,却也不妨碍他欣赏贾瓒这个人吧。 “倒也难怪,你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出那般丧尽天良之事”,太上皇的声音愈发的冰冷。 “有时候朕真的想把你肚子剖开,亲眼瞧瞧你的心是不是真的是黑的。” 永安帝对太上皇恶毒的言语攻击浑不在意,微微一笑。 “朕有收复辽东的雄心,有封狼居胥的壮心,有扫除弊政的信心,有横扫六合的决心,就是没有黑心。” “不论是对大哥还是其他人,朕都敢说一声,朕问心无愧。” 太上皇脸色愈发的难看,讥讽道:“你面皮之厚,牙尖之利,放眼历朝历代帝王,也是独一份。” “不敢,上梁不正下梁歪,儿臣学的是谁,不言自明。” 太上皇:“……” 从大明宫里出来,永安帝只觉得神清气爽。 跟太上皇斗了一波嘴,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进忠” “在” 一直跟在永安帝身边的李进忠连忙应声。 “宣王子腾入宫。” 站在大明宫高高的台阶上,永安帝抬眼望着天空,下定了决心。 第219章 无礼?我这是羞辱 贾瓒骑着马回到了贾府。 刚一进门,便有下人前来禀报。 “二爷,老太太遣人过来,说是南安太妃来了,让您回来之后便过去一趟。” 南安太妃? 贾瓒脸上露出几分嘲讽与不屑。 “知道了,我去换身衣裳便过去。” “是” 贾瓒回到后房,在晴雯和巧儿的服侍下换了身常服,经过回廊朝西府走去。 刚一过了月亮门,大老远便瞧见贾宝玉闷闷不乐的从后花园出来。 一看见他,贾宝玉英俊的脸上很是复杂,头也不回的跑了。 瞧的贾瓒莫名其妙。 身边有西府的下人见状,便解释道:“家里头的姑娘和几位奶奶结伴出城去了,未带上宝二爷,这会儿正在生闷气呢,早上便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了。” 贾瓒点点头,瞥了一眼贾宝玉离去的方向,心中暗暗琢磨。 这个贾宝玉一直就这么在后院瞎混,也不是个办法。 不如找个由头,扔到军营里锻炼锻炼?再不济,以后也能在战场上当个兵卒不是?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便哑然失笑的摇摇头。 贾宝玉可是贾母的宝贝疙瘩,他若真的这么做,贾母还不得跟他拼命。 兵营不成,便扔去读书,说不定以后能考个功名什么的,也能在朝中帮他出出力。 哪怕贾母再心疼,总也不能拒绝让贾宝玉读书吧。 一说到读书,贾瓒便想起来了贾家族学。 这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书中原话: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 出发点是好的,可终究到了现在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原书中堂堂贾家族学,都他娘的成薛蟠的后宫了,整天在里面流连忘返好不快活。 贾家的下人哪里管得了薛家大少,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现在有了贾瓒的影响,薛蟠并未入学,可这族学本身便烂了,有没有薛蟠都不影响它烂的本质。 贾瓒诸多事情缠身,一时间竟是把族学的事给抛之脑后。 现在想起来了也不算晚。 学堂教书的先生是贾家的旁支贾代儒,跟贾母一个辈分的,高的吓人。 要动学堂,首先就得把他给换掉,再重新找来一些正经的教书先生。 心中盘算着这事,贾瓒一路来到了荣庆堂。 刚一进门,便见贾母耷拉着脸,旁边坐着的南安太妃也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贾母连个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瞧见他进来,贾母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招呼道:“瓒哥儿来了,坐吧。” “见过老太太,见过南安太妃。” 贾瓒躬身一礼,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趁着丫鬟上茶的功夫,贾母转头对南安太妃道:“太妃娘娘,老身如今老眼昏花,家中诸事皆有瓒哥儿做主,这事,你便与他亲自说吧。” 贾瓒心中微动。 他自然猜得出南安太妃此行的目的,看来在他来之前,南安太妃便已经与贾母说过了。 怪不得贾母脸色阴沉的好像能滴出水一般。 “太妃娘娘有何事,还请直说吧”,贾瓒开口道。 南安太妃望了一眼贾母,又瞧了瞧贾瓒,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瓒哥儿,老身今日过来,是有一桩,不,不是一桩,是两桩喜事。” 贾母目带讥讽之色。 喜事?你还真会给你自个脸上贴金。 “哦?”,贾瓒略感惊奇。 其中一件无非是想把探春送去和亲,另一件是什么? 南安太妃组织了下语言,小心道:“瓒哥儿,是这样的,前些日子,王爷辖地的一名心向朝廷的土司首领遣人来到王府,希望内附,并请求王爷赐婚。” “那土司首领在西南也是一个大人物,手底下有诸多城寨,势力浩大,若能收服此人,对大梁西南边陲安稳有很大的好处。” 贾瓒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半点反应,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碗喝上一口,淡淡的瞧着她。 南安太妃面露尴尬之色,支支吾吾的道:“王爷有心答应,可我家却并没有适龄的女儿,所以……” 她小心翼翼望着依旧面色如常的贾瓒,轻声道:“所以……不知贾家能否找个庶出的女儿……嫁到西南……这也算是贾家为朝廷出力了。” 一旁的贾母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捏成一团,面容冷若冰霜。 “呵呵呵”,贾瓒轻笑了几下,问道:“不知南安太妃看上了我家的哪个姑娘?” 南安太妃喜出望外,激动的道:“我瞧着,探春那个丫头便不错,长得水灵,瞧着也很是聪慧,嫁与那土司首领再合适不过。” 贾瓒不置可否,又问道:“不知太妃所言的另一桩喜事是什么?” 见他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南安太妃心中惴惴,却也不好再提,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 “是这样的,你那文赋兄弟,今年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老身一合计,我两家本就亲近,不如再来个亲上加亲,以后我两家也好互相扶持。” 贾瓒微微蹙眉。 想和贾家联姻? 南安郡王的世子,论及身份也不一般,寻常的庶出女子,怕是不够格吧。 贾家现在未婚女子当中,好像只有元春和黛玉资格足够。 元春年纪在这摆着,不合适。 那这老太婆的目标是谁,便不言而喻。 贾瓒冷笑了几声,道:“太妃娘娘,林妹妹是林家的女儿,南安王这是想和我贾家联姻,还是想和林家结亲?” 南安太妃一愣,她都还未说是哪个姑娘呢,贾瓒是怎么知道她的目标就是黛玉? 勉强保持着淡然的表情,讪笑道:“黛玉虽是林家女,不也是贾家的外甥女吗,都一样的。” “哈哈哈哈哈” 贾瓒放声大笑起来。 对身后的下人摆摆手:“来人,送客” 南安太妃面色大变,惊呼道:“瓒哥儿,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贾瓒冷笑道:“本侯只是单纯看不上你南安王府罢了。” “西南大败,南安王隐瞒不报,竟还想使些别的花招,当真是觉得天底下就他一个人聪明,别的都是傻子不成?” “念你年纪大了,本侯懒得与你计较许多,走吧,你这样的老亲,我贾家无福消受。” 南安太妃满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竟敢对我南安王府无礼?” “无礼?”,贾瓒倍感好笑。 “太妃娘娘莫不是年纪大耳朵也不好使了?” “我这还叫无礼?我就差将‘羞辱’二字直接写脑门上了。” “你……你……”,南安太妃如遭雷击。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贾瓒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留。 今日这话一出,贾家与南安王府便要直接决裂。 第220章 夫君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好好好,贾瓒,你真的很好,你以后可别后悔你今日所说的话。” 南安太妃放下一句狠话,气呼呼的离开了。 颇有一种小学生之间叫嚣放学别走的既视感。 堂内,贾瓒悠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优雅的喝上一口。 贾母心中有些忧虑,试问道:“瓒哥儿,咱们便这般得罪了南安王府,会不会不太好?” 正是有着这样的顾虑,方才南安太妃与她提起这事时,她才没有立即翻脸。 “老太太多虑了,他蹦跶不了几天了”,贾瓒笑着说道。 永安帝已经注意到了西南方向的情况,现在那边的锦衣府正在全力运转搜集情报。 估计要不了多久,对于南安王的处罚便有了眉目。 贾母点点头,心中有些后怕。 若不是有贾瓒在,贾家面对南安王府还真的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最终结果只能交出探春和黛玉,忍气吞声。 “瓒哥儿,前几天金陵老家那边送来一批苏锦,我都瞧了,针脚绣工都是极好的,一会儿你拿几匹回去”,贾母说道。 随着贾瓒越来越给她长脸,家里到了什么好东西,她总是第一个给东府那边送些过去。 “不必了,圣上三天两头的赏些布匹之类的,家中库房里都已经堆了不少,老太太留着给姑娘们用吧”,贾瓒无奈道。 “那些东西都是御用之物,哪里能胡乱用的”,贾母没好气的说道。 正在二人话家常之时,外头传来一阵嬉闹。 环佩之声轻轻传来,数名美人笑靥如花的缓缓步入。 身上或红或紫,或蓝或绿,锦绣细致,云霞绚烂。 身姿婀娜,行走间如风拂柳,宛若游龙惊鸿,玉面含羞,双眸含情,顾盼间自有风流。 正是去了城外园林中游玩的秦可卿一行。 “呦,你们回来了,老太婆我还以为你们流连忘返,忘了在城里还有个家呢。” 贾母玩笑着阴阳怪气的说道。 众女面色一红,上前屈膝一福. 王熙凤坐到贾母身边环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老祖宗,家里头的这些姐妹们整日闷在宅子里哪也去不得,这也不是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出去散散心嘛。” “行了,我说笑的”,贾母又没有真的生气,笑着拍拍她的手。 问道:“那宅子好吗?与家里相比如何?” “那可太好了”,王熙凤满眼放光。 正要形容一番,但苦于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黛玉开了口。 “那园子建在水边,面积不小,其间翠竹掩映,曲径通幽,石桥卧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造型各异,或依水而建,或藏于花木之间。登高远眺,园中景色一览无余,美不胜收。” “园中有一湖泊,自外面引入活水,水榭伸入湖中,凭栏而望,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当真是步步成景,声声如韵,无愧原本是皇家园林。” 贾母听着黛玉的形容,眼中不禁也有了一丝向往之意。 这家里的景虽是也不错,可瞧了几十年,也早就瞧腻歪了。 “对对对,还是林妹妹有才情,哪像我,便是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王熙凤自嘲道。 众人均是发出一阵轻笑。 秦可卿坐在贾瓒身边,怀中拥着惜春,别过俏脸,似笑非笑的望着贾瓒。 “为夫脸上有东西吗?”,贾瓒奇怪的问了一句,伸手在脸上擦了擦。 秦可卿轻摇螓首,探过身去,在他耳畔轻声道:“怪不得夫君那日动怒,此番若非宝妹妹也去了,妾身还一无所知呢,夫君是打算瞒着妾身到什么时候?” 言语之中的酸意简直要溢了出来。 贾瓒面露尴尬之色,心中大呼冤枉。 本是打算回来之后便与秦可卿说说宝钗的事,谁能想到她们当天便组团出城去了? “这是为夫的错,待回去后为夫再向夫人解释”,贾瓒柔声劝道。 秦可卿嗔怒的扫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好看的白眼儿,抱着惜春坐在一边,懒得再理他。 上首的贾母握着王熙凤的手,仔细瞧了瞧众人,疑惑道:“大丫头去哪了?” 众女随之便是一阵沉默。 探春讪讪的瞧了贾瓒一眼,道:“大姐姐她……去后山了……” 贾母一愣,接着长叹了一声,久久无言。 良久,对身边的鸳鸯吩咐道:“去跟院里的婆子下人们吩咐一声,大丫头只是在山上修行,又不是真的出家,让他们好好伺候着,吃的用的尽捡好的来,万不可委屈了她。” 鸳鸯也是瞧了一眼贾瓒,屈膝应下。 贾瓒心中好笑,无奈摇头道:“大姐姐是代母受过,我对大姐姐很是尊敬,绝无不满之意,大姐姐日后与以前一般无二便是,不必在意我。” 现在的贾家,他是货真价实的绝对领导者。 本是属于王夫人的惩罚,现在落到了元春头上,众人自然考虑他的看法,生怕一个弄不好便得罪了他。 随着他这话说出口,厅内氛围为之一松,众女去了心事,便是互相打闹了起来。 湘云被她们从史家接出来后,也没回去,跟着众人回到了贾家。 她坐在贾母身边,小脑袋靠在贾母胳膊上,昂起小脸儿疑惑道:“姑祖母,方才我们回来,瞧见一个车队从宁荣街出去了,来的是谁呀。” 贾母面上的笑容猛地一僵,勉强笑道:“是……南安太妃……她……她来家里商量些事情。” “什么事呀,能跟我们说说吗?”湘云问道。 “这……”,贾母有些为难。 这种事情,还是别让姑娘们知道的好。 湘云却是不依不饶的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姑祖母~跟我说说嘛~” 贾母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为难的望向了贾瓒。 但见贾瓒轻笑了下,在他看来,这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开口道:“南安太妃想将三妹妹嫁给蛮人和亲,还想让林妹妹当他家的媳妇。” 众女大为震惊,一个个的张大了嘴望向了他。 探春和黛玉更是面色惨白,惊恐万分。 瞧见她们的脸色,贾瓒微微一笑,道:“放心,她被我顶回去了。” 众女这才长舒一口气。 黛玉蹙着罥烟眉,娇嗔道:“瓒哥哥说话大喘气,存心要作弄我们。” 心中却泛起了丝丝的甜意。 瓒哥哥替我拒绝了南安王府,会不会是对我…… 想到这里,娇艳的俏脸上浮出几丝红晕,微微的低下了头。 众女一听,很是不满的望向了他。 但以贾瓒的脸皮,自是不会觉得有什么害臊的地方。 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在晋地大家都带了礼物,一会儿去我那里领,或是遣人来拿。” 果然众女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过去,惜春更是从秦可卿怀中挣脱,爬到他怀里缠着他问是什么礼物。 湘云小脸儿上洋溢着笑容,心中却很是黯然。 自个又不是贾家的姑娘,想必这礼物是没她的份了。 哪知这时,贾瓒的声音传来。 “湘云妹妹,你的礼物被我遣人送去了史家,你只能回去之后才能瞧见了。” 湘云一愣,惊呼道:“还有我的?” 贾瓒笑道:“当然,所有人都有。” 小姑娘脸儿上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欢呼雀跃的上前,也拉着他央求着问是什么礼物。 第221章 讨好,礼物 是夜,宁国府后房。 贾瓒洗漱完毕,一身寝衣回到寝房,便见秦可卿冷着俏脸端坐于榻上。 脚下放着一铜盆热水,瑞珠正蹲在地上给她脱下罗袜。 贾瓒眼珠一转,当即上前拍拍瑞珠肩膀。 “成了,下去吧,我来就好。” 说着便蹲下身子挤开瑞珠,握着秦可卿的双足,脱去罗袜。 秦可卿被吓了一大跳,修长的玉腿一缩,妄图将脚从他手中抽出,惊呼道: “夫君莫要玩笑!哪有相公服侍妻子沐足的道理,岂非阴阳颠倒,乱了纲常,传言出去,让妾身如何做人!?” 大梁礼法森严,所谓夫为妻纲,虽在名义上夫妻二人地位平等,但终究是封建社会,丈夫实际的地位还是在妻子之上。 为丈夫洗脚,向来被视为是妻子的义务所在,以示夫妻之间感情深厚。 可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丈夫会弯下腰来给妻子洗脚的。 这若是被外人知道,还会笑话贾瓒夫纲不振,被女人骑在头上,秦可卿也会落得一个彪悍妒妇的骂名。 贾瓒双手抓住妻子挣扎的双足,笑道:“过去是没有,而今当自为夫始。” 也不理会她的挣扎,麻利的脱下罗袜,露出两只宛若艺术品一般的白嫩晶莹玉足。 用手试了试温度,觉得还行,便将玉足浸于水中,昂首笑道:“夫人,水温可还合适?” 秦可卿挣扎不过他,只好任他施为,红着俏脸轻轻点头。 原本还憋着气,本想给他个冷脸色瞧瞧,却被他自甘“辱没自身”给自己洗脚的行为破了功。 堪称祸国殃民的娇艳玉容虽是依旧冷冽,心头却是泛起了阵阵甜蜜之意。 如今的贾瓒位高权重名满天下,说一声位极人臣也不为过。 这般人物,纳侧室也就纳了,任谁也不会说个不字。 也就是知其脾性,秦可卿才敢朝他摆脸色。 换做他人,若是自家夫人敢就此事不给好脸儿,好些的便是一顿臭骂,脾气暴些的便是拳脚相加也不稀奇。 都更不用说为了讨好,甘愿蹲在地上给夫人洗脚了,堪称骇人听闻。 一旁的瑞珠也是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之色。 俏脸在夫妻二人之间来回扫动,明智的闭上了嘴,蹑手蹑脚的关上门离开寝房。 “此番之事,为夫的确考虑欠妥,未能思及夫人感受,此乃为夫之过。” 贾瓒一边在妻子滑不留手的玉足上轻柔的揉搓,一边开口道歉。 “为夫保证,日后对夫人绝对不会再有隐瞒。” 虽然他压根就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全赖秦可卿跟着大部队去了城外庄园,他还来不及汇报。 可他深知,在女人生气的时候,一定不能巧言辩解,乖乖低头认错就好。 夫妻之间若是一昧的争个上下对错,最后吃亏的往往是男同志自己。 便是嘴上占了便宜,最后卧室门一锁,不还是得灰溜溜的去客厅睡沙发。 最后一柱擎天,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只得自食其力,令人望之落泪,闻之心酸…… 贾瓒用后世的思维拿过来对付秦可卿,其杀伤力自是不必多说。 却见秦可卿俏脸绯红,低下螓首,抿着樱唇,轻声断断续续的道:“好了……妾身……不怪夫君便是了……” 其实她也不是因为吃宝钗的醋而生气,原因只在于贾瓒自始至终都未与她透露半个字。 这让她以为自己在贾瓒心中便是个妒妇的形象,刻意隐瞒。 如今将话说开,倒也没有再生气。 贾瓒有力的大手在她嫩足上揉搓按摩着,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美目秋波连连。 夫妻二人虽名义上成婚日久,实质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几个月而已。 本就是如胶似漆干柴烈火的时期,一下子空旷半年,这让她如何能忍受得住。 寝裤之下宛若玉柱般的笔直双腿不由拢紧了些。 贾瓒双手在水中揉搓着玉足,忽的感受到头顶传来的炙热目光,心中好笑。 “夫君~” 秦可卿见他似乎给自己洗脚洗上了瘾,对周遭一切都无半点反应,不由得微微撅起红唇,嗔怒的唤了一声。 夹杂着媚意与幽怨,似是撒娇似是责怪的呼喊,宛若天魔之音入脑,简直能让人骨头轻上几分。 饶是贾瓒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心中被妻子一句呼喊撩便拨起了火气,拿起旁边的帕巾擦干玉足上的水珠,在秦可卿期满是期盼与渴望的目光之中扑了上去…… 房间内响起阵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娇啼之声…… 另一边,荣国府后院,黛玉闺房之中。 刚刚沐浴完毕,一身寝衣,宛若出水芙蓉般清丽温婉的黛玉,披散着柔顺的青丝,独自坐在床边。 一双罥烟眉蹙紧了,双瞳剪水,带着丝丝哀怨之意空洞的望着前方。 “那人自回府后竟是未与我说过一句话,可是厌烦于我?” 想着想着,心头泛起阵阵委屈之意,星眸闪动出点点泪花。 “吱呀”一声,紫鹃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 “姑娘,天儿也不早了,烫烫脚早点歇着吧。” 黛玉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异色,往一旁微微别过俏脸。 紫鹃也未发现什么,自顾自的蹲下身子,脱下绣花鞋与罗袜,露出两只小巧精致、宛若嫩菱的幼嫩玉足。 任由紫鹃给自己沐足,黛玉依旧在自哀自怨。 想想贾宝玉,整天围在自己身边转悠,一心的讨自个欢心。 哪里像贾瓒,始终与她保持距离不说,平时说话也是例行公事一般,甚少有过关心之举。 别说讨她欢心了,便是连她这里都从未踏足过一步。 “想来是那人厌烦于我,不愿与我亲近罢了”,黛玉感觉无比的委屈与酸楚,心中自嘲道。 “吱呀”一声,房门又被推开。 却见黛玉身边的丫鬟雪雁抱着一紫檀木锦盒,笑靥如花的关上房门,转身走了进来。 踱步上前道:“姑娘,瓒二爷遣了人过来,说是姑娘既未去西府领礼物,也未遣人去拿,便着府上下人送过来了。” 黛玉心头微动,抬眸望向雪雁手中锦盒,罥烟眉微凝,歪着螓首奇道:“这是什么?” 雪雁打开锦盒,却见其中躺着一本本的书帖。 黛玉伸去素手拿出一本观瞧,但见封面之上“淳化阁帖”几个字映入眼帘,顿时大吃一惊。 又见下角留注,竟是淳化帖泉州祖本! 这《淳化阁帖》乃是前宋太宗赵光义,令出内府所藏历代墨迹,命翰林侍书王着编次而成,汇集自先秦至隋唐一千多年的书法墨迹,素有“丛帖始祖”美称,名气极大。 两宋三百多年,曾多次拓印,却大多毁于战火。 至大梁仁宗年间,仁宗皇帝汇聚民间残本藏于大内,现今市面上流通的淳化帖基本都是本朝拓本。 黛玉手中的这本纸质枯黄,笔迹苍劲清晰,明显不是本朝新拓,显然是传自前宋至今幸免于难的孤本。 更不用说还是泉州祖本了,哪怕是残本,也弥足珍贵。 黛玉素来喜好舞文弄墨,平时闲来无事也爱在房中练字。 这珍贵的《淳化阁帖》更是令她爱不释手。 原本哀怨的小脸儿顿时展出笑颜,痴痴的笑着。 第222章 本章大半内容为作者情绪输出,跳过后半截也不影响剧情 翌日一早,贾瓒在秦可卿的痴缠之中起床洗漱。 在院落之中锻炼活动了一番筋骨,便叫来了墨竹。 让他去外头寻一些有水平的教书先生回来。 后又遣人将贾代儒找来,直言老太爷年老体衰,恐其精力不济,撤下了他族学司塾一职。 贾代儒虽是辈分极高,却哪里敢和贾瓒顶缸,便是不情不愿,也只得应下。 随后他是声泪俱下,直言家中穷困,全靠他教书为生,自此之后,家里没了着落,恳求贾瓒能网开一面,瞧着能不能给个差事,也好不至于被饿死。 以他辈分,这般伏低做小,贾瓒也不好相拒。 又想到了他孙子贾瑞,就是想勾搭王熙凤,却死在了王熙凤所设“相思局”中的那人。 此人生性贪图便宜,又是个色中恶鬼,竟是连王熙凤都有胆子勾搭,死了也是活该。 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整日无所事事,竟还要靠着年老的爷爷养活,属实是个废柴。 贾瓒一合计,便直言将其扔到折冲军里,当一小卒,磨炼一番。 如是练出来了,大小也是一个助力,如是不能,以后死在了战场上,也是他命中注定。 毕竟便是不死在军中,以后他也会被王熙凤给玩死,左右都逃不过一劫。 贾代儒一听要从军,心中极不情愿,却也没了更好的法子,只得忍痛同意。 等贾代儒走后,贾瓒细细一琢磨。 贾家在京中八房,血缘有远有近,却都是靠着贾府过活。 各房年轻子弟也不在少数,有正经儿营生不多,大都是打着贾家旗号,整日里混吃等死,惹事生非。 不如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年轻幼童送去族学读书,年纪稍长些的便送到折冲军里去历练。 但凡能淘出几个金子,也是赚的。 说干就干,他立马派人召集各家前往祖祠,当众宣布了此事。 各房对于家中幼童去族学读书,皆是一片赞誉之声。 原本族学名义上是贾家共有,只要是贾氏子孙皆可去就读。 但实际上,只有血缘亲近的族亲才有入学的机会,轮不到他们这些人。 贾家族学一应开支全部由公中承担,还供应一日两餐,对这些本就不富裕的族人来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可是对另一条,各家年轻人去参军的要求,各家却颇有微词。 贾家虽是武勋世家,但承平太久,子孙贪图享乐,不愿再去军中搏命,至今依旧在军中打拼的只有贾瓒一个人。 对于这般只肯占便宜却不肯出力的行为,贾瓒给了他们选择。 家里子弟去参军,幼童才可入学。 不愿去的,孩子也别想去读书了,以后与贾家也没什么干系,爱干嘛干嘛。 此言一出,低声叫嚣的这些人才闭上了嘴。 各家都是靠着府上讨生活,若是府上与他们撇开关系,便是在这京城中活下来都很困难,就更不用说孩子也没有读书的机会了。 贾瓒也未让他们立即给出答复,让他们回去自个考虑考虑。 处理完了这些,他又带着侍从出城去了西郊大营视察了一番,直到傍晚方才回府。 在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老妇人,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姑娘。 此三人贾瓒从未见过,只觉得眼生的紧,好奇之下便瞧了一眼,顿时眉头微皱。 这两个姑娘他不认识,但长相身段儿确实相当的惊艳,远非家中一般的丫鬟可比。 家里突然出现了三个不认识的女人,贾瓒心生警惕,出言问道:“你们是何人?” 那老妇人大老远便瞧见了贾瓒,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带着两个姑娘上前想要打招呼。 却未想到贾瓒迎面便是一句很不客气的质问。 妇人一愣,旋即笑道:“侯爷久不在家中,不识我母女三人倒也正常,我是尤氏的母亲。” 又侧身对贾瓒介绍她身后的两个少女。 “这是尤氏的两个妹妹。” 贾瓒心中微动,脑海中刹那间便浮现出三人身份。 这是尤老娘、尤二姐和尤三姐。 在原书当中,这三人的下场也是极为凄惨。 尤老娘贪图富贵,妄图让两个女儿攀附上贾家,主动将女儿送给了贾珍贾蓉父子。 其中尤二姐被贾珍玷污,玩腻了后被贾珍转送于贾琏,在善妒的王熙凤设下的计谋当中受尽折磨,最终连孩子也流产,绝望之下吞金自尽。 尤三姐生性刚烈强势,不愿屈从贾珍父子淫威,后钟情于柳湘莲,被误解后最终拔剑自刎以死明志。 尤老娘目睹两个女儿惨死,抑郁而终。 说起来这尤三姐的死,便不得不提到贾宝玉。 原书中尤三姐与柳湘莲两情相悦,有贾琏在其中牵绳引线,已经到了下聘礼的那一步,本应是整部红楼当中最为接近圆满结局的一对。 然而贾宝玉的一席话,却是彻底葬送了她的性命。 “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此话出自柳湘莲找贾琏下聘之后,找到相熟的朋友贾宝玉,想打听打听尤三姐为人,贾宝玉亲口所言。 他虽是未明确的说尤三姐如何,但明里暗里的意思都直指尤三姐不知检点。 柳湘莲以为自己遭受了欺骗,大怒之下找到贾琏,想要退回聘礼,未曾想被尤三姐听到,遂以死以证清白。 对于尤三姐是否被贾珍得手,许多人对此颇有争论。 其实看看尤三姐的行为,便可以瞧的出来端倪。 古代对于女子贞洁的看重自是不必多言,尤三姐既然敢喊出非柳湘莲不嫁,就绝不可能没有依仗。 她表现的如此有底气,自然是因为她并没有被贾珍得手。 这不是轻飘飘的一句“她认为柳湘莲可以接受她的过去”便能说得通的。 礼教森严的朝代,一个已经失身的未婚女子,认为男子能娶不再“清白”的自己为妻,这话说出来简直能笑掉人的大牙。 尤三姐若真的被贾珍得手,面对真心喜欢的男人时,在当时的风气之下,她绝不敢喊什么非柳湘莲不嫁,而是会自惭形秽,远远遁走,暗自神伤。 贾宝玉一个男儿家,不了解其中内情,却口出轻浮之语。 说好听的,这叫长舌,嘴上没把门的;说不好听的,这就是在无端造黄谣。 从本质上来说,他跟那些瞧见别人下楼拿快递,便阴暗猥琐的散布人家出轨的衣冠禽兽们有什么区别? 有人还为贾宝玉洗白,说是柳湘莲自个说的:“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认为全是柳湘莲自己的主观臆测,尤三姐的死与贾宝玉无关。 可为什么就不能多想想,这“尤物”一词,在古代是拿来形容正经人家姑娘的吗? 换位思考,若有别的男人拿“尤物”来形容黛玉,你猜贾宝玉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尤三姐,这才说出了这番话来。 柳湘莲拿他当朋友,可他却以如此轻浮的话来评价朋友的未婚妻子,这是存心在瞧柳湘莲的笑话。 主观上,他或许并没有要害死尤三姐的心思。 但尤三姐就是死于他的黄谣之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原书中并未提及尤三姐死后,贾宝玉是个什么反应,想来以他的脾性也不会过多在意。 再加上不敢承担责任导致金钏跳井自杀,不敢反抗王夫人导致晴雯病死,不敢给黛玉承诺又舍不得宝钗,使得黛玉泪尽而亡。 身为贾家嫡系,对家中面临的困境一无所知,又或是视若无睹,整日只知道在后宅厮混,没有半点男人的觉悟,还自诩高洁的骂当官的人都是“国贼禄鬼”。 贾府落败后抛弃妻子跑出去出家,完全不理会妻子后半生的幸福。 他就是一个自私、懦弱、没担当、为人轻浮、优柔寡断、三心二意、拖拖拉拉、没有上进心、对朋友不忠、对妻子不义的窝囊废。 一个思想上的侏儒,行动上更是矮子的废柴点心。 就这样的主角,若是放到网文当中,怕是连一章都过不了,就要被读者把作者祖上亲属都问候一遍,也就是曹雪芹牛x,才硬是能写成古典名着。 第223章 姐妹齐心…… 走廊当中,贾瓒躬身一礼。 “原来是尤老夫人,晚辈未能得面,还望赎罪。” “哪里哪里,老身乡间土妇,当不起侯爷大礼”,尤老娘连忙跳到一边,躲开贾瓒施礼。 又伸手拽过二尤姐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与他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女儿,二姐与三姐。” 别过脸来,表情瞬间一变,瞪着姐妹俩道:“还不见过侯爷。” 尤二姐唯唯诺诺,轻轻屈膝一礼。 “二姐见过侯爷。” 贾瓒轻笑着还礼:“见过两位妹妹。” 旁边的尤三姐却没有丝毫施礼的意思,睁大了两只水灵灵的眼睛,满是好奇的瞧着他。 直看的旁边尤老娘无比着急,在贾瓒视野之外,掐了下尤三姐。 “哎呦”,尤三姐吃痛,撅着小嘴瞅向自己母亲。 “往日教你的规矩哪去了?还不赶紧见过侯爷!”尤老娘骂了她一句。 又转头对贾瓒讨好的道:“乡间野丫头,不识礼数,让侯爷见笑了。” “呵呵,老夫人言重了,三姐天真烂漫,很是讨人喜欢”,贾瓒轻笑道。 尤三姐嘴角微微上扬,小手背在身后扭动着纤细玲珑的身子,很是娇憨可人。 望着贾瓒很是好奇问道:“侯爷,老家的人都说您会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日审阳夜断阴,说您是阎王爷转世临凡,是真的吗?” “哈哈哈哈” 少女娇嫩的嗓音,倒是将贾瓒逗的开怀大笑。 久居高位,整日都是与官吏打交道,逐渐脱离了群众,竟是未想到,自己在民间都快成神棍了。 “什么撒豆成兵,阎王转世,皆乃世人谣传,我也只是肉体凡胎,并无奇异之处。” 贾瓒与她解释道。 “是这样的吗?”,尤三姐有些失望。 民间的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本意还想见识一番神仙手段,却是被贾瓒亲口否认。 平白见到了两个很是养眼的美少女,贾瓒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 随手撤下随身佩戴的两枚玉佩,递到两女面前,道:“初次与两位妹妹相见,随身也没什么好玩意儿,这两枚玉佩便充为见面礼,还望莫要嫌弃。”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尤二姐红着俏脸,低头轻声道。 尤三姐也正要拒绝,谁知尤老娘却是眼疾手快,伸手从贾瓒掌心拿走了玉佩。 嘴上道:“多谢侯爷赏赐,我代她二人谢谢侯爷了。” 贾瓒不置可否,轻笑着摇头,望向姐妹二人,道:“即是大嫂家眷,与我也不必客气,老夫人称我瓒哥儿便好,二位妹妹唤我瓒二哥便是。” “好好,瓒哥儿,嘿嘿嘿”,尤老娘在一旁陪笑着。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便齐声唤道:“瓒二哥。” “好”,贾瓒点点头,对尤老娘道:“老夫人在家中不必拘束,下面的下人若有怠慢之处,尽管前来寻我,便是寻不到,也可去寻我夫人秦氏。” “多谢瓒哥儿,下面的人招待的很好,无有怠慢之处”,尤老娘笑道。 贾瓒点点头,低头一礼道:“晚辈还有事,不能作陪,还望见谅。” “瓒哥儿是天大的人物,要做的事自是极多,尽管去忙吧”,尤老娘连忙说道。 贾瓒又是一礼,越过三人,朝着后院而去。 尤氏姐妹目光一直放在他的身上,不过一个是偷偷的观瞧,一个却是正大光明的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姐妹俩依旧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尤老娘伸手在两姐妹眼前晃了晃,没好气道:“好了,人都走远了,再瞧下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母亲……”,尤二姐很是害臊,面红耳赤的低着螓首。 尤三姐却是满脸的无所谓,大大方方的道:“瞧瞧怎么了?瓒二哥生的这般的好,又是大将军,我以前没见过这般人物罢了。” “哼哼”,尤老娘哼唧了两声,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的点了下,骂道:“没规矩,与你说了多少回,见了瓒哥儿要知礼数,贾府不比家里,规矩大,莫要惹得人家厌烦。” 朝着母亲吐了下舌头,尤三姐浑不在意道:“我瞧瓒二哥好像也不在意什么礼数的样子,好像……还挺喜欢我的……” 说到了后面,娇俏的小脸儿羞赧的红到了脖子根儿,与她姐姐一般,低下了螓首。 尤老娘啐了她一口,望着贾瓒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呢喃道:“你们姐夫已经没了,本以为能投靠你们姐姐,却是未想到,她如今也是仰人鼻息的活着。” 在府上住了这般多时日,虽是以尤夫人娘家人的身份,可到底还客。 再加上如今尤夫人在府中的尴尬地位,她们娘仨自是不好在此常住。 抱着在贾府养老的尤老娘,自然便将主意打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贾瓒身上。 目光不由的朝着两个女儿望去,道:“若是你们俩能有一个被瓒哥儿瞧上,咱们一家这辈子都有着落了。” 言罢,又是自言自语道:“最好两个都瞧上,这样便稳了。” 听到母亲口中所言,姐妹俩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三姐跺着小脚,面红耳赤的断断续续道:“母亲……你……哪有你这样的……竟是……竟是让我和姐姐一起……” “那有什么?”,尤老娘摆着手,凑到两女面前,压低了声量道:“你们经历的太少,你们老娘我对男人的心思摸的通透。” “对男人来说,姐妹俩一起,诱惑才是最大的,任他是铁打的汉子,也抵抗不住……” “你们姐妹俩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更好的固宠,瓒哥儿越是喜欢你们,咱们的日子就越好……” “别说了别说了”,尤三姐素手捂着耳朵,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 尤二姐更是不堪,现在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尤老娘嘿嘿的一笑,冲二女摇摇头,正色道:“你们老娘我没有与你们玩笑,家里是何等情况你们也瞧见了,咱们娘仨是彻底无处可去了。” “你们大姐在府上也只是勉强自保,庇护不得我们,不想以后饿肚子睡大街,只有这个法子。” 瞧她说的慎重,二女表情也认真了起来,可依旧还是觉得很是难堪。 “即便如此……也……也不至于让我和姐姐……”,尤三姐难以启齿的说道。 尤老娘长叹一声,道:“傻孩子,形势比人强,若瓒哥儿真的对你们姐妹俩都动了心思,咱们拿什么来反抗?只能逆来顺受罢了。” 尤三姐贝齿轻咬红唇,美目望向贾瓒离去的方向,迷离着眼神道:“瓒二哥那般正直的英雄人物,应是不会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吧。” 想着贾瓒于晋地所作所为,惩戒贪官污吏,分发粮食土地,组织人手挖渠筑堤,分明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形象。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贾瓒会逼迫她姐妹二人就范。 尤老娘摇头叹道:“人心隔肚皮,这个谁知道呢?” 第224章 爱恨交织 翌日,又是一次大朝会。 这是贾瓒返京之后参加的第一个大朝会,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 现在已然进入了正月,明日便是正月二十三,也就是灶王节。 今次开完朝会后,各衙门便会封玺放假,直至来年二月十六,也就是元宵节后才开始上班,有近一个月的假期。 大梁每年最后一次朝会,已经形成了惯例,大体流程为: 文武百官回顾过去一年的艰辛,各部门都汇报一下去年自己的成绩,捡些能长脸的事说,然后谦逊一番,说自己才疏学浅,兢兢业业唯恐辜负陛下信赖云云。 然后皇帝勉励一番,认可并赞扬去年朝廷的成绩,并定下来年执政的大方向,与众卿展望新的一年。 总结一句话,过程是艰辛,未来是困难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与后世的政府年终总结相比,除了遣词造句有所不同,其中内涵便是过了一千多年,也没什么变化…… 不过今年却是与过去这些年有所不同。 其余各部门跟往年相比变化不大,依旧是报喜不报忧。 但兵部尚书谭青却是满面红光。 兵部现在虽然只剩下了后勤等职责,实际打起来还要看五军都督府。 可它依旧是朝廷六部之一,名义上天下间所有军事部门的领导。 这一点便是连独立于五军都督府的折冲军也不例外。 东胡南下大军被贾瓒给灭了,让兵部大大的长了脸。 即便这事和兵部压根就没一毛钱关系。 六部主官与五军都督府、都察院陆续汇报完毕后,便轮到了贾瓒代表山陕督抚衙门和折冲军进行汇报。 与其他人相比,他的汇报堪称简单粗暴。 除了略微提了一嘴击败东胡大军的事,便是折冲军去年砍了多少人,剿了多少匪。 山陕督抚衙门如何抓贪官污吏,追回朝廷损失,安抚了灾民,分发了土地,开挖了水渠,修缮了河道河堤。 整篇下来完全没有半句废话,全是一个个精确的统计数字,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经过贾瓒的一番整治,晋地治安状况显着提升,吏治得到极大的改善。 而且从晋地拉回来的银子和粮食,也大大缓解如今朝廷的窘迫。 相比之下,兵部、工部、户部、刑部和都察院这几个部门的成绩,着实有些拿不出手,使得这些部门的主官都有些抬不起头。 如此彪悍的战绩,换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指责。 即使如今贾瓒已经回京,每天对他的弹劾奏折依旧源源不断。 他在晋地杀的着实是太狠了,而且每弄死一批官员,不论职位大小,其罪状通通汇总,四处张贴,直接把这些人的老底给揭了。 这般行为在朝中衮衮诸公看来,着实是斯文扫地,败坏朝廷名声,如何不使得他们对贾瓒恨之入骨。 如此密集的弹劾之下,也就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永安帝,换个耳朵根子软的,贾瓒的下场怕是不会比袁承焕好上多少。 不过话说回来,若当今皇帝不是永安帝,贾瓒也不会做的这么明显和过火。 或许今日的大朝会主题是回顾和展望,不适合拿来攻击贾瓒。 又或是这帮人不敢当面跟他对垒,直到大朝会开到尾声,也不见有人跳出来。 这让已经准备好怼人的贾瓒感到相当的无趣。 临近午时,大朝会即将结束。 按照惯例,皇帝开始宣布明年的执政方针。 除了每年都要说的整顿吏治、轻摇赋税等压根无法实现的目标。 永安帝还宣布了另一个石破天惊的大事。 “朕决定,明年四月,以王子腾为将,举北方三镇兵马,全力进攻辽东,彻底收复我大梁故土。” 攻打辽东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所准备。 贾瓒一举干掉了东胡一大半的精锐部队,莫说是永安帝,便是朝中大臣也压不住内心,有些蠢蠢欲动。 有些激进的年轻官员已经上书,恳请永安帝趁着东胡空虚,大举进攻辽东,一雪前耻。 可对于进攻辽东的人选不是贾瓒而是王子腾,直接令文武百官大为惊诧。 贾瓒已经在山西证明了自己是真的很能打,反而是王子腾吃了败仗灰溜溜的回到了长安。 两厢对比之下,贾瓒才应该是进攻辽东的第一人选才对。 难道……贾瓒失宠了? 百官最前列的庞弘微微眯起了双眼。 若真的如此……倒是个一举铲除这黄口小儿的机会。 可……王子腾行不行? 不仅仅是庞弘这样想,文武百官皆是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满是忧虑。 还是那句话,贾瓒便是再可恶,人家是实打实的能打。 你王子腾凭什么? 同样是面对东胡军,你王子腾一个照面便全军覆没,人贾瓒可是把东胡给一口吃干抹净了。 按人数来讲,京营的兵马还要多于折冲军。 殿内诸臣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打量着神色淡然的贾瓒,目光中带着些不怀好意和淡淡的忧愁。 眼下朝廷这般状况,的确除了贾瓒,便没一个能挑大梁的人。 真碰到硬茬,唯有贾瓒出马才能令人觉得安心。 着实令人爱也不是,恨也不能。 永安帝突然启用王子腾而放弃了贾瓒,令百官都产生了些不太好的联想。 文官队列中,简成眉头紧锁,不动声色望了一眼贾瓒,低头思量了下,便转过头去,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面对众人的注视,贾瓒面无表情,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唯有一个王子腾神色无比激动,哭嚎着跪地大呼皇恩浩荡,不负圣上所托云云。 观此情此景,贾瓒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不是他自大,区区一个王子腾,对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威胁。 皇帝想打辽东,便让他去试试呗。 碰了一鼻子灰,到头来还是得乖乖用他的计划。 东胡手里可还有将近十万的兵马,真当这些部队是泥捏不成? 就辽东三镇兵马,出了关就是给东胡送菜的。 刚好东胡被他一波把脊梁骨都给打断了,让王子腾去给东胡人找找自信也好。 免得东胡人自此一蹶不振,被别人给一口吞了,到那时他又要重新制定以后的计划。 龙椅之上,永安帝隔着冕旒,底下众人的脸色尽收眼底。 一想到锦衣府送来的西南战事密报,心中很是焦愁。 蹙眉道:“贾爱卿大败东胡,功勋卓着,封侯不足以嘉奖,特升其妻秦氏诰命一级,恩荫一子,以表其功。” 这次他没有派贾瓒攻打辽东,除了贾瓒的计划靡费过甚以外,还有一个原因。 西南战事已经彻底暴雷,贾瓒需要留在京城随时准备南下! 其实他自己也没对王子腾抱有多大希望,能打下辽东最好,若是打不下来,也能试探一番东胡的深浅。 左右东胡现在已经半残废,再也无力侵扰大梁边境,即便王子腾败了,只要损失没那么大,也还可以接受。 相比之下,西南战事才是更为紧迫的存在,他已经下旨着四川、云南、湖广、广西四省都指挥司出兵围剿。 一旦前线战事不利,便需要让贾瓒领兵南下。 为了不让这群官员误以为贾瓒失宠,他需要做出一番表态。 果然,随着永安帝的嘉奖,众臣心中一紧,暗自摇头,心里却很是松了口气。 本以为贾瓒就此失了圣眷,现在看来,他还是简在帝心。 看来想扳倒他并不容易。 第225章 太监兀颜,玉佩 大朝会后,永安帝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走,随朕去大明宫” 永安帝丢下一句话,也不乘御辇,就这么步行往大明宫走。 贾瓒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得跟了上去。 一大帮子宫人太监紧随其后。 不大一会儿,便来到了大明宫。 还未进殿,便听见殿内传来阵阵曲乐之声。 永安帝视若无睹,迈腿走了进去。 入殿后,便见太上皇舒舒服服的躺在躺椅上,脸上带着笑意,望着眼前一群翩翩起舞的舞姬。 躺椅旁边摆着一个小凳子,小郡主站在上面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摆着一串葡萄。 一双青葱小手不断的摘下葡萄往太上皇嘴里塞,也不管他想不想吃。 瞧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怕不是真心想喂太上皇吃葡萄,而是拿这个当玩乐的成分居多。 太上皇笑眯眯的嚼着葡萄,打眼瞧见永安帝与贾瓒两人一起过来。 原本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冷哼一声,也不理会他二人,静静的观看歌舞,时不时的张嘴接果小郡主塞过来的葡萄。 小郡主也察觉到了两人,扭头朝永安帝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又朝贾瓒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又专心给太上皇喂葡萄。 永安帝也不理会太上皇,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这父子二人的动作,着实让贾瓒感到尴尬。 他是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行。 永安帝察觉到了他的尴尬,朝他示意站到自己身后,算是帮他解了围。 贾瓒松了口气,站在永安帝身后,百无聊赖的瞧起了歌舞。 到底是给太上皇跳舞的舞姬,各个身材相貌都是没得挑,舞技也是一等一的好。 或是今日有小郡主在,这个女子身上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这样一来,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贾瓒随意的瞧了一会儿,便又觉得无聊,目光开始四处乱瞟。 当瞟到太上皇身边的一个太监时,忽然“咦”了一声。 这太监年纪已然不小,身材高大,站在太上皇躺椅旁边像个铁塔一般。 头低着,让人看不清面貌。 可是贾瓒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这……不是被他俘虏的东胡首领兀颜吗? 他怎么成太监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贾瓒的目光,兀颜身子微微的往后一缩。 太上皇的心思本身也没在歌舞上,感觉到了身边的异常,扭头看了看兀颜,又转头望向了贾瓒。 原本冷着的脸上霎时露出得意的笑容,挥挥衣袖,让舞姬们退下。 殿内乐曲随之一滞,乐师与舞姬们躬身一礼,退出了大殿。 “贾瓒,你认出此人是谁了吗?”太上皇乐呵呵的问道。 贾瓒从永安帝身后走到大殿中央,躬身一礼。 “回上皇,臣认出来了,此人乃是为臣所俘的东虏匪首兀颜。” “哈哈哈哈” 太上皇心情舒畅的开怀大笑。 就是这个兀颜,十几年来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愤怒、屈辱和恐惧。 现在这个心腹大患,却成了他身边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他本想直接将兀颜杀掉算了,又觉得这样有些便宜了兀颜,便想尽一切的办法来羞辱折磨这个昔日的对手。 把兀颜给阉了送进宫来当太监,也只是其中一项。 他现在整日闲来无趣,便要找来兀颜,尽情的羞辱他。 这也成了他为数不多的快乐源泉。 站在躺椅旁边的兀颜,此刻身体都在颤抖。 低着头面目狰狞牙关紧咬,承受着太上皇尽情践踏自己的尊严。 一旁还有个老太监,惨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微微眯着,从中透出丝丝的杀意锁定了兀颜。 似乎只要他敢稍有动作,便会以雷霆之势立即将其拿下。 贾瓒对于太上皇的恶趣味十分无语。 怎么说兀颜也是在辽东响当当的人物,如今落败杀掉也就算了,这般羞辱他何必呢。 良久,太上皇笑够了,在躺椅上直起身子喘着粗气,笑着对贾瓒道:“朕虽然瞧你很不顺眼,却也不得不承认。” “这一仗,你真他娘的打的漂亮,替朕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向来注重涵养的太上皇难得的爆了个粗口,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兴奋。 “有功不得不赏,说吧,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贾瓒腹诽道:我想当皇帝,你也得同意才行啊。 躬身道:“侥幸立下些许寸功,全赖陛下运筹帷幄,臣不敢言赏。” 永安帝一听,嘴角不禁上扬,示威似的朝太上皇瞧了一眼。 看看,这是朕的臣子,没有朕的发话,你连赏赐都给不出去。 太上皇冷哼一声,正要发话,却被永安帝抢了先。 “贾瓒,上皇好不容易开金口,你可不能不识好歹。” 看上去似是在斥责贾瓒,实际却是暗搓搓的讽刺太上皇为人吝啬,“好不容易开金口”。 太上皇嘴角抽搐了下,冷冷的望着永安帝,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艰难的从他身上挪开了目光,对贾瓒道: “皇帝已经封你为长平侯,你又出身贾家,依朕来看,你也不缺什么,该赏你些什么好呢……” 太上皇思量了一番,便扯下身上的随身玉佩,放到眼前,怀念的看了一眼,叹道:“此玉佩还是当年过寿,老大送的贺礼,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永安帝瞬间眼珠子都红了,如饥饿的野兽一般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玉佩。 他这般表情,也让贾瓒心中一紧。 听太上皇的意思,这玉佩……是怀德太子所赠。 这……在永安帝面前收这玩意儿……不太好吧…… 太上皇长叹一声,道:“人都已经走了这么久,留在身边又有何用?便赏给你吧。” “见此玉佩,如朕亲临,算是嘉奖你的功劳。” 一小太监拿来托盘,接过玉佩放在托盘上,一路小跑来到了贾瓒面前。 贾瓒望着托盘上的玉佩,压根就不敢伸手拿,更不敢说话。 如朕亲临,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护身符,可比所谓的丹书铁券有用多了,关键时刻能保命。 可对他来说,这哪是护身符?分明是催命符。 他生怕拿了这个玉佩,今天还没走出宫去,便被三百刀斧手追着砍。 虽然真的有三百人,也奈何不得他就是了…… 贾瓒低着头一言不发,太上皇也没开口,永安帝死死的盯着那玉佩,更是顾不上说话。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陷入了极其诡异的氛围之中。 小郡主疑惑的左右看了看,挠挠小脑瓜儿,不知道皇爷爷和皇叔,还有这个贾瓒,究竟是怎么了? 良久,永安帝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贾瓒,上皇一片好意,你便收下吧。” “是,臣遵旨”,贾瓒低头应下,双手接过托盘,朝太上皇一礼。 “多谢上皇恩赐,臣感激涕零。” 他回永安帝的话也是有讲究,我是遵你的旨意,才收下的这枚玉佩。 这是你们爷俩明争暗斗,可跟我没一点儿关系…… 第226章 播州杨氏 从大明宫里出来,永安帝沉默的走在前头,贾瓒和一大群宫人太监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还未走出多远,永安帝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表情很是难看。 贾瓒心中一紧,暗讨:我都那样说了,你小心眼儿到还不放过我吧。 却见永安帝伸出一只手,摊在他面前,冷声道:“拿来。” 贾瓒不敢多嘴,取出玉佩放在他掌心上。 他拿在眼前,深深的望了一眼,随即塞进了怀里。 又从身上扯下了另一块玉佩,道:“朕不是不讲理之人,拿了你的东西,总要用别的跟你换。” “这玉佩也是朕随身多年,见此玉佩如朕亲临,便以此作为交换如何?” 贾瓒吞了口唾沫,躬身道:“陛下言重,那枚玉佩乃是臣献于陛下,不必……” 话未讲完,永安帝很不耐烦的将玉佩拍在了他的胸口。 “让你拿着便拿着,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他看上去心情很是狂躁,一点也没了往日稳重威严的形象。 言罢扭头便走,完全没有给贾瓒说话的机会。 众人连忙跟了上去。 贾瓒将玉佩揣进怀里也跟了上去,心中无比好奇。 这不过是怀德太子送给太上皇的一块玉佩而已,不至于吧? 瞧着永安帝这状态,明显是有些破防了。 一路回到了乾明殿,永安帝端坐在御案之后,将玉佩放在面前,瞧着玉佩发呆。 他这副状态,贾瓒也不好说告辞,只能站在殿中等候。 良久,永安帝回过神来,收起玉佩,表情恢复了正常。 抬头望向贾瓒,道:“朕为让你去攻打辽东,你心中可有不满之处?” 贾瓒连忙回道:“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高瞻远瞩,臣资质愚钝,陛下必是有臣之目力不及之处,想到了臣的前面。” 永安帝轻笑着摆手:“你也不必拍朕的马屁,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朕不信你瞧不出来。” 贾瓒微微一笑,如果他猜的不错,永安帝将他留在京城,应是与西南方向有关。 果然,永安帝叹道:“朕已命王子腾,要他务必小心谨慎,若是敌军势大不可力敌,便立即撤回长城之内,以免徒遭损失。” “之所以命王子腾去辽东,是因为……” 他在案上捡起一本奏折,递给了一旁的太监。 “你先瞧瞧这个吧。” 太监拿着奏折,双手送到贾瓒面前。 贾瓒接在手中,翻开观瞧。 这是一封锦衣府送来的密报。 上面清楚了罗列出了自西南土司叛乱后,南安郡王遭受的重大损失。 其实西南土司向来都不怎么老实,对于大梁来说,三年一小打,五年一大打,跟上班打卡一样,很是规律。 现在算算时间,也的确到点了。 西南方向,贵州、广西、四川、云南、湖广这几个省份之中,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土司。 其中最大的一个,名为播州杨氏。 据说其本是汉人,祖上是唐朝将领,率兵前往播州平叛之后便留在了这里镇守,杨氏一族便在此生根繁衍。 历经唐朝灭亡,五代十国,直到北宋年间,已经成为当地少数民族首领的杨氏一族投靠了宋庭,宋庭于此设播州军,以杨氏为首。 南宋末年,为了抵抗蒙古人侵,忠于宋庭的杨氏,协助当地大宋军民修建了举世闻名的钓鱼城,并出人出力协助作战。 后面便是钓鱼城抵抗蒙古三十六年,更是让蒙古大汗蒙哥饮恨于此的军事奇迹。 随着蒙古铁骑步步紧逼,南宋不敌,播州也逐渐与大宋失去了联系,成了孤悬在外的孤城。 崖山之战的前两年,播州大旱,颗粒无收,钓鱼城军民依旧坚持抵抗。 崖山惨败后,宋丞相陆秀夫见大势已去,绝望之际背着年仅八岁的幼帝赵昺投海自尽,随行十多万军民相继跳海追随。 此时的钓鱼城早已没有任何补给,并且在大旱绝收的困境当中又抵抗了两年之久。 宋庭灭亡的消息传至播州,守将王立见继续抵抗已经没有了意义,又在忽必烈绝不伤及城内百姓一人的承诺下,下令开城投降,这场长达三十多年的守城之战才宣告结束。 宋庭虽然被灭,可播州杨氏依旧不降,带着人在山林里和蒙古人打起了游击。 最终忽必烈实在没办法,便许以官职招安了杨氏,设立播州宣抚司,允许杨氏世袭罔替。 后又以此法招安了无数的西南少数民族首领,正式确立了土司制度。 忽必烈死后,大梁太祖于金陵起兵反元,最开始打的旗号就是为大宋复仇。 直到地盘越来越大,这才改成了“驱逐鞑虏”。 大梁建立后,承袭了元制,对于西南土司的政策并没有改动。 其中太祖皇帝有感播州杨氏抵抗蒙古的功绩,尤是对其宽容。 允其自行决定当地政务、军务、司法、财政,进一步加强了杨氏的权势,使得其自主权远远超过了其余土司。 随着时间流逝,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杨氏一族愈发的不可一世,四处征战,吞并周围的土司,逐渐形成了一个以播州为中心,方圆千里的国中之国。 其地盘涵盖云南四川小部分地区和贵州大部分地区,几乎使得贵州布政司成了摆设。 势力的逐渐扩大,使得杨氏一族滋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不再满足于只当一个西南土司,开始蠢蠢欲动。 辽东大战后,大梁军队的战斗力直线下滑,杨氏见时机成熟,起兵反叛,却为朝廷兵马所败。 可其老巢均在崇山峻岭之间,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采取怀柔政策进行招安,然而却招而复叛。 也正是由那时开始,南安王落户西南,率兵提防着不老实的播州杨氏。 一边剿一边招安,时间一长,不论是南安王还是播州杨氏,也就习惯了这种奈何不得彼此的相处方式。 只是,这次的动静格外的大。 根据锦衣府的密报,本次反叛的可不仅仅是播州杨氏,云南、四川、广西的部分土司也参与其中,组成了联军。 南安郡王面对土司联军损失惨重,眼下已经从驻地铜仁撤到了麻阳,这都已经是湖广境内了。 看了眼前的密报,饶是贾瓒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为南安王的大胆和愚蠢感到震惊。 都已经从贵州被打到了湖广,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隐瞒。 他恐怕是真的拿锦衣府和当地官员当成傻子了。 第227章 他是……我们的儿子 “陛下的意思是……让臣率军前去平叛?” 贾瓒试问道。 永安帝摇摇头:“暂时不必,朕已传旨湖广、四川、广西、云南四省都指挥司全力围剿土司联军,且先看看事态发展。” “一旦战事不利,再由你出马也不迟。” 若是放在以前,这么大规模的叛乱已经足以让永安帝夜不能寐。 可是现在有了贾瓒在,他是无比的淡定。 什么土司联军? 暂时先陪你们玩玩,要是不知好歹,便直接派出贾瓒荡平了你们。 对于永安帝来说,贾瓒就如同核武器一般,是不能轻易能动用存在。 “臣随时恭候陛下差遣”,贾瓒适时的表了把忠心。 永安帝笑着点点头,想了下,道:“京营现在的状况,也没有重组的必要,朕欲撤编京营,以折冲军为样板,重新训练两个兵团,与折冲军一道拱卫关中,你以为如何?” “臣自是并无不可,全凭陛下决断。” 贾瓒躬身一礼,心中轻笑。 他自然是希望越多越好,拿朝廷的钱给自己养兵,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永安帝已经决定撤编了京营,问贾瓒也只是想看看他的想法。 见他并不反对,便已经开始考虑撤编事宜。 可一想起折冲军那巨大的花费,哪怕现在国库里还有些银子,他也依旧有些牙疼。 很是为难的道:“这练兵的花费……能不能节省些用?” 贾瓒一愣,旋即眉头紧锁,道:“折冲军自身花费,虽是高于一般军队,却也不算太过夸张,大部分的银子,主要还是用在了骑兵上面。” “下面的这两个军团,若是不组建骑兵,花费即可大大减少。” 永安帝听他这般说,很是迟疑。 骑兵的作用,他自然是知道的。 在古代,骑兵基本等同于后世坦克,是战斗力的保证。 折冲军的战绩如此豪华,有一多半都要归功于那两卫共计一万两千的骑兵。 骑兵好是好,就是实在是太贵了。 养一个骑兵连人带马的成本,都足够养好几个步兵了。 可新组建的军团若是去掉了骑兵,谁也不好说还能发挥出多大的战斗力。 所以说,折冲军能有如今的威名,除了贾瓒自身的能力以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用银子给生生堆出来的。 对于贾瓒来说,他倒是无所谓。 没有骑兵,这两个军团就当山地师来用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就是他不想让朝廷的军队威胁到他以后的计划,否则他都想直接改良现有的火器,直接组建两个近现代化的火器军出来了。 永安帝纠结了半天,最终咬咬牙,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贵有贵的道理,不就是钱吗?花完再赚。 永安帝心头在滴血,勉强笑道:“已经到了年底,不好再大动干戈,便到了来年再开始吧。” “臣明白”,贾瓒躬身道。 “好了”,永安帝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朕便不留你吃饭了,回去吧。” “臣告退”,贾瓒腹诽道: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连顿饭都不管。 躬身一礼,倒退着出了乾明殿。 待他离去之后,永安帝沉默了一会儿,又取出了那枚玉佩。 坚毅的面庞逐渐柔和。 又在殿内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直往后殿。 李进忠见状,连忙招呼周围的宫人们退下,他自己跟了上去。 直来到那灵堂之前,永安帝推开门进去,李进忠在身后关上门,亲自守在门口,一双眼睛警惕的四处张望。 灵堂之内没有半点变化,依旧是白色的帷幔,显得清冷幽静。 永安帝抽出几支香点燃,拜了几拜,插在了香炉之中。 又取出玉佩拿在手里,好像是在炫耀一般,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呵呵呵呵” 他一个人站在供桌前傻笑。 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岁一般,成了一个在心爱的女孩炫耀的少年郎。 “唉” 永安帝长叹一声,目光深邃的望着玉佩,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光滑的表面。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竟是没想到,父皇把它赏给了贾瓒。” “害的我一个皇帝,还要拉下脸来跟臣子讨要。” 永安帝无奈的笑着。 “这枚玉佩,还是我从皇家宝库里偷来的一块玉石,专程找到京城最好的石匠雕刻的。” “为了这事,我还挨了父皇一顿好打。” 他声音很是轻柔,似是生怕惊扰到亡灵。 目光之中满是怀念,眼前似乎浮现出年轻时的太上皇,发现他去宝库里偷东西,暴跳如雷的让宫人把他拖下去打板子的场景。 “当时我身边许多人都在劝我,竭尽全力讨父皇欢心,莫要惹得父皇生气,好与大哥争夺太子之位。” “在遇到你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自小到大,我从未惹父皇生气,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服侍,就是希望父皇能多喜欢我一点儿,再喜欢我一点儿……” “那是我第一次惹父皇发火,他冲我大骂,说我没出息,堂堂大梁的亲王,竟是会下作到去宝库里偷东西,我瞧的出来,父皇他对我很失望。” “可是我不后悔,我一点儿都不后悔,我只希望能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讲到了此处,永安帝已经泪流满面,可是目光却依旧柔和无比。 渐渐的,他的表情开始发生了变化,变得无比狰狞,柔和的目光也开始凶厉了起来。 “都是他!都是他!要不是有他,你本该是我的妻子!都是因为他!” 他手舞足蹈,发了疯一般的嘶吼着。 在这小小的灵堂之内,状若疯魔。 “都是他!他必须死!他必须死!” “他死了也就算了,为何他还要连累你!我已经准备好了人手,就等着把你救出来,他偏偏就是要带上你!” “我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永安帝一个人在灵堂内发疯,堂外的李进忠面露悲苦之色,幽幽长叹。 许久之后,直到永安帝的嗓子已经嘶哑之时,这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披头散发,很是狼狈的坐在蒲团上,呆呆的昂头望着灵位。 忽然淡淡一笑,目光又恢复了清明,起身将玉佩放在供桌上。 付下身子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灵位上“忠烈王妃申曲氏”几个字。 幽冷的说道:“你放心,我会把那个孩子找回来的,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儿子!!!” “再给我一段时间,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把他带来见你!” 第228章 拜见贾敬 贾瓒出了宫门,一路回到了宁国府。 明日便是灶王节,府上的下人们正在四处忙活着。 清扫屋舍、准备明日祭灶要用到的糖饼祭品、清水、料豆、秣草、灶王爷画像等等。 干活的下人们也是人人带着喜庆之色,见到了贾瓒也是匆匆一礼,继续忙活着各自的事。 回到了后房,秦可卿正坐在桌前抱着一大堆账本,微微皱着秀眉,手里拿着算盘在算账。 一旁尤夫人也在帮衬着。 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小惜春,正百无聊赖的晃着两条白嫩的小腿,小手捧着脸蛋,眯着眼睛,一副将要睡着了的样子。 旁边有瑞珠、入画和尤夫人的丫鬟银蝶服侍着。 听见动静,众女转过头来,惜春顿时精神一震,瞌睡虫也没了踪影,嬉笑着跳下椅子扑了过来。 “哥哥,你回来啦。” 贾瓒弯腰将她抱在怀里,捏捏她的小脸儿,与她玩闹着走到桌前,俯身瞧了下,问道:“怎么样,没什么差错吧?” “没有,算了好几遍都没出错”,秦可卿笑道。 他们夫妻二人分工极为明确,贾瓒只管着外头的事,家中大事小情一概都丢给了秦可卿。 她也没让贾瓒失望,刚开始的确有些手忙脚乱,但有尤夫人在一旁协助,没过多久便有模有样,至今也未出过岔子。 尤夫人翻看着账本,不禁感慨道:“家中这些年来每逢年底,便要愁着没银子使,账上都亏空着,库房里能饿死老鼠,每每都还指望着庄子上送来的银子过年。” “未想今年倒是不同,便是不等庄子送来的银子,光是在京城的铺子、工坊的进项,不仅能应付过节花销,还能余下许多。” 贾瓒笑道:“这是当然,没了那些上下其手的刁仆,府上的产业足以应付开支。” 贾家传承百余年,两代家主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府上产业自然众多。 除了黑山村几个庄子的土地外,还有在京城繁华地段的商铺数十间,油坊、染坊、布坊等工坊也有五六座,此外还涉及印刷、粮店、珠宝古玩典当行等等。 如此庞大的产业,正常情况下便是没有黑山村的庄子,也足够府上花销了。 尤夫人望了贾瓒一眼,心中微微一叹。 今年能过个肥年,除了铲除了刁仆以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贾瓒这个人与贾珍完全相反,压根不喜欢享乐。 贾珍当家之时,花钱大手大脚,完全没有节制可言。 以前府上的宴会基本隔三差五便要开上一回,花费极大。 加上他逛青楼、买丫鬟、养小妾、遛狗玩鸟、收藏古玩字画等等等等。 只他一个人,往往便占了每年宁国府总开支的很大一部分。 如今换做贾瓒当家,他对这些东西没有半点兴趣,每日不是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便是要出门去忙正事,几乎就没怎么花过银子。 没了贾珍胡乱花钱,府里欺上瞒下的刁奴也被铲除,宁国府的开支自然便大幅下降。 秦可卿放下算盘,给贾瓒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轻声问道:“夫君用饭了吗?” “没呢”,贾瓒苦笑着摸摸肚子,抱怨道:“下了朝便被陛下叫着去了大明宫,又在御书房里谈了些事情,说完话便被赶了出来,连顿饭也没管,真真的是……” 尤夫人猛地正色道:“可不敢胡说,许是圣人有别的事要办呢?” 相对于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的贾瓒,尤夫人对于皇权便要尊重了太多。 贾瓒满脸无所谓的轻笑了下。 秦可卿则是对身边服侍的瑞珠道:“去后厨看看熄了火没,让他们准备些送来。” 这都已经过了饭点,她们早就吃过饭了,贾瓒向来不让她们等他回来再用饭,是以也未等他。 “是”,瑞珠应下,正要离去之时,被贾瓒给叫住了。 “不用多麻烦,简单弄些填饱肚子的即可。” 没多大会儿,瑞珠端着几碟小菜,一碗粥和几个大馒头送了过来。 贾瓒也未回避,就在这桌上吃喝了起来。 他的吃饭显得很是诡异,明明动作很缓慢,举止很娴雅,但面前的饭菜消失的速度却很快。 在秦可卿和尤夫人愣神的功夫,案上饭菜便被消耗一空。 吃饱喝足后,贾瓒拿着手巾擦擦嘴。 秦可卿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此倒也见怪不怪。 又倒了杯热茶放到他面前,想了下,开口问道:“夫君,明日便要祭灶了,是不是要去玄真观把公公给请回来?” 贾瓒心头微微一动。 今日永安帝的表现,着实有些反常。 他总觉得那枚玉佩有问题,恐怕不仅仅是怀德太子所赠那么简单。 这里边一定有什么。 事关怀德太子,贾敬一定知道些东西。 遂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已经出家,往年过节也从未回来过,不过的确是要去拜见一番。” 低下头望着怀里的小惜春,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道:“我要去看看父亲,你要不要一起?” “父亲?”,惜春的大眼睛里露出了迷茫之色。 对于她来说,这个称呼是如此的陌生。 若不是贾瓒开口,她几乎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父亲。 小脸儿上露出了怯懦之态,断断续续的道:“我……不必了吧……我在家里等哥哥就好……” 虽是拒绝,可贾瓒还是敏锐的捕捉到她眼底当中,透露出的些许期盼。 “去见见父亲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尤夫人笑着探出身子,在她小脸上摸了一把。 尤夫人坐在贾瓒身边,弯着腰探出身子,两个车灯更是令人赞叹。 惜春坐在贾瓒怀里,咬着手指很是纠结。 想去,可又莫名的害怕见到贾敬,生怕他不喜欢自己,对自己恶语相向。 望着她的小表情,贾瓒轻笑了下。 双臂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揽在怀里,不由分说的抱着她站起身来。 “走,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呜”,惜春发出一道呼声。 兄妹二人便一起离开后房。 秦可卿在身后唤道:“夫君,礼品妾身已经备好,已经放在外头马车里,夫君直接过去就好。” “辛苦夫人,我们走了”,屋外传来贾瓒的回应。 第229章 三角恋? 院子中墨竹套好车,贾瓒抱着惜春坐了进去。 墨竹亲自驾车,后面跟着几个骑马的侍从出了宁国府。 队伍上了街上,车厢内贾瓒的声音传来。 “墨竹,先去李孝武府上一趟。” “得嘞”,墨竹回了一声,驾着马朝西城而去。 李孝武虽是个太监,可他在长安城内有着自己的宅院。 不仅如此,他还有老婆孩子。 除了上班的地点是在皇宫里,日子过得跟正常人家也没什么两样。 太监娶妻在大梁也不算是件稀罕事。 正是由于身体上的残缺,太监才对组建家庭更为热衷, 虽是身上缺了个零件儿,但好歹还有手不是…… 也不用担心满足不了老婆的需求…… 可也不是每个太监都能有娶老婆,只有有地位有后台的太监才能有这个资格。 李孝武身为皇帝身边大太监李进忠的干儿子,自身现在也是折冲军的监军,显然满足这个条件。 他自幼便进了宫,自然也没法生孩子,两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是从外头收养的无家可归的孤儿。 被收养了后便随他一起姓了李,算是传承香火了,等老了以后也能给他养老送终。 一个太监能混到有妻儿家室,李孝武这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 马车停到了西城一处幽静的宅院门口,墨竹跳下马车去叫门,贾瓒也下了车,站在门口等着。 不大一会儿,院子中一身常服的李孝武小跑着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面相老实、相貌平平的女子,便是李孝武的老婆李赵氏。 这女子一瞧便是个过日子的女人,虽是长相平平,却透着一股子朴实能干的气质。 “大人,您怎么来了”,李孝武躬着身子打招呼。 李赵氏也朝他作了个万福,口称:“见过大人。” “好”,贾瓒轻笑了下,对李孝武问道:“你今日没事要忙吧?” “没,刚从我爹那回来,正想着晚上去找王虎吃酒去呢”,李孝武笑道。 他已经被贾瓒给招募成了系统兵,是以也跟同样都是系统兵的王虎李南他们关系不差,没事时常聚在一块喝酒吹牛。 也就是高顺这家伙性格冰冷古板,不苟言笑,跟谁都玩不到一块去,不然也得叫上他一起。 贾瓒从北地带出来的这批老部下,经过一系列战事后,也都立下了不少功勋。 尤其是高顺,独立领军击溃数十倍于己身的叛军,表现的也是相当的亮眼。 若不是贾瓒光芒过甚,遮盖了他许多,他定时会随着此战而一举名扬天下,不像现在,只是作为贾瓒的部下存在,并不是那么的为世人所熟知。 饶是如此,高顺也凭借此战得了个三等将军的爵位。 王虎李南等折冲军将领也都各有赏赐。 他们这些人里,凡是在老家有爹娘妻儿的,都接到了京城安家落户,妻儿老小合家团聚。 跟着贾瓒混,他们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那就好”,贾瓒点点头。 “跟我一块去玄真观一趟。” 李孝武一听,脸色霎时一变,随即恢复正常,笑着应下。 转头与他老婆招呼一声,便与贾瓒一块上了车。 进了车厢,瞧见还有个小丫头在车厢里,李孝武一愣,便冲她笑了笑。 惜春怕生,没见过李孝武,便蜷缩着身子钻到了贾瓒怀里。 马车徐徐开动,朝着城门而去。 车厢中,贾瓒拥着惜春,淡淡的道:“今日太上皇赐我一块玉佩,却被陛下拿他的玉佩给我换走了,我瞧着不大对劲,你知道些什么吗?” 李孝武并未回答,而是望了望把脸蛋儿埋在贾瓒怀里的惜春。 “无妨,这是我妹妹,她年纪还小,没什么可避讳的”,贾瓒抚摸着惜春的头发,轻声道。 李孝武点点头,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不是很确定的道:“有一回我和我爹吃酒,他老人家吃的多了些,提了一嘴。” “当年陛下年轻时,曾跑到了内库的库房里偷了块玉石出来,雕成玉佩送给了一个女子。” “为这事,老皇爷还把陛下一顿好打。” 贾瓒一愣,失声轻笑的摇头。 瞧着永安帝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未曾想到,他年轻时竟然这么叛逆。 为了一个女人,堂堂皇子之尊跑到宝库里偷东西,亏他想的出来。 至少换到贾瓒,哪怕是为了秦可卿或是宝钗,也万万做不出这等荒唐之事。 尤其还是还处在争夺储位的关键时候,这么干着是拉低太上皇的印象分。 忽然,贾瓒面色一变,既然是永安帝送给一个女子的,那这枚玉佩是如何到了太上皇的手里? 李孝武依旧自顾自的说着:“后来,怀德太子……” 说到了这,他望向了贾瓒,压低了声量问道:“大人是否知道怀德太子?” 怀德太子谋反之案,在大梁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朝廷这些年下来,一直在刻意的淡化此事。 不论是邸报还是各种的官方文牒,都未提及过怀德太子。 这么多年过去,估计连知道怀德太子其人的都不多。 贾瓒点点头。 这事他已经从贾母口中得知了来龙去脉。 见他知道,李进忠也省去了跟他解释怀德太子的口水,又道:“后来,怀德太子在老皇爷大寿的时候,送了一块玉佩。” “据我爹醉酒透露出的消息,这玉佩,便是陛下送给那名女子的那枚。” “陛下得知以后,在王府里很是发了一大通脾气。” 李孝武摇头苦笑。 “我爹跟我说了这事后,第二天酒醒,便把我叫了过去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严厉让我不能透露出半个字。”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我爹喝酒。” 贾瓒则是面色古怪至极。 这是……三角恋? 太子和皇子争夺一个女人,最后女人成了太子妃,皇子因爱生恨,为了这名女子诬陷太子谋反? 这都是什么女频爽文? 贾瓒笑着摇头。 李进忠是永安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从他嘴里说出的醉话,可信度相当之高。 但也不代表事情的真相便是贾瓒脑补出的那样。 皇储争夺是相当血腥残酷的零和博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有时候都不是这些皇子自己愿意去争夺,而是他们身不由己。 这里面涉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女人,未免过于牵强。 这名女子应该是存在的,但她绝对不是永安帝与怀德太子相争的主要原因,充其量也只是起到催化剂的作用而已。 第230章 乱臣之贼,篡逆之辈,僭越之徒 临近春节,正是寺庙道观香火旺盛的季节。 山道之上人来人往的香客络绎不绝。 早有贾家的下人提前来此通报。 得知贾瓒前来,主持云邱子不敢怠慢,率领门人在大门前等候迎接。 来往香客见到这般场景,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猜测是哪位大人物过来,竟能引得主持亲自相迎。 马车穿过林荫的山道,停在了玄真观大门前。 贾瓒抱着惜春下车,李孝武紧随其后。 “哈哈哈,好久不见,长平侯风采依旧”,云邱子大笑着上前一礼。 贾瓒抱着惜春微微颔首当做回礼。 “多日未见,主持一切可好?” “好好,都好,哈哈哈,长平侯请”,云邱子笑着与他打着招呼,隐晦的瞥了一眼刚刚下车的李孝武。 他今日一身便服,除了举止稍有些阴柔感,单从外观并看不出来他是个太监。 云邱子微微蹙眉,刹那间面色恢复正常,满面带笑的邀请贾瓒前往观中。 来往香客之间,有几人望着李孝武,郑重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扭头往山下而去。 玄真观大殿之中,贾敬气定神闲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口中正在念经。 一旁的贾蓉也是同样姿势坐在蒲团上,眼睛一张一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与上次贾瓒见到他时相比,身材壮硕了许多,显然留在玄真观里没少被贾敬招呼。 一道童前来禀报。 “长元道长,长平侯已经到了,现已在客堂等候。” “嗯”,贾敬闭着眼点点头,继续念着经。 贾蓉一定,顿时精神一震,面带喜色,抬头瞧了瞧贾敬,小心翼翼的道:“太爷……要不……孙儿我去客堂招呼二叔?” “你哪也不用去,在这好好的做功课”,贾敬冷哼一声。 又斜眼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斥责道:“还有,老夫讲过多少次,在观中称呼道长。” 贾蓉脖子一缩,又默默的坐回到蒲团上。 不多时,贾敬念完了经,慢慢的起身。 贾蓉正要上前搀扶,却听他道:“老夫去瞧瞧你二叔,你哪也不必去,继续做功课。” “啊?”,贾蓉愁眉苦脸的发出一声哀嚎。 即便是在这待了半年多,他依旧没有一个当道士的觉悟。 贾敬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甩着衣袖离去。 一路来到了客房之中,贾瓒正与云邱子说着话,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李孝武。 初时贾敬还未在意李孝武,待进来之后不经意间余光一瞥,顿时脸色大变。 云邱子瞧见他进来,便笑着起身对他一礼,转身对贾瓒道:“长平侯,长元道长已至,贫道便不打搅您二位叙旧。” “道长请便”,贾瓒还了一礼。 待云邱子走后,贾敬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的盯着李孝武,直把他盯的浑身不自在。 “问父亲金安”,贾瓒躬身一礼。 贾敬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喝道:“胡闹!出家人清净之地,岂能是这般腌臜阉人能来的地方?” 李孝武脸上“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只觉得血液直往脑门上窜。 咬着牙瞧了一眼贾瓒,想到贾敬是贾瓒的父亲,便硬生生的忍下了怒火。 拱手道:“大人,下官先去外头等候。” 贾瓒凝起眉头望着贾敬,点点头。 “也好,去吧。” 李孝武站起身来朝外头,路过贾敬时还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等他出去后,客室就就只剩下了贾敬和贾瓒,还有被贾瓒抱在怀里,带着好奇与畏惧望着贾敬的惜春。 贾敬踱步上前坐在椅子上,望向惜春,语气缓和了许多。 “你怎么将她也带来了。” 贾瓒低下头,温柔的笑着抚摸惜春的小脑瓜:“她也许久未见过父亲了,儿子便想着带她来看看父亲。” 又拍了拍惜春,道:“去给父亲请安。” 惜春很听他的话,从他怀里下来,扭扭捏捏的站到贾敬面前,低着脑袋,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给……给父亲请安……” 贾敬目光带着一丝的追忆之色,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不住的点头:“好,好。” 说着,他伸手将惜春揽在怀里,上下仔细的瞧了一遍,伸手在她青丝上不断抚摸着,幽幽道:“一晃眼,你都长这般大了。” 虽未明说,但言语当中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惜春对于贾敬表现出的亲近并未抗拒,反而还是享受与贾瓒完全不同的怀抱。 记忆当中,这还是贾敬第一次这样的抱她。 贾瓒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贾敬抱着惜春坐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明日便是祭灶,父亲多年未归家过节,家中想念的紧,不如就随儿子回去一享天伦?” 贾瓒淡淡的说道。 若是贾蓉在此,定是会无比兴奋,他是做梦都想着回去。 惜春一听,也是期满的昂着小脸儿望着贾敬。 然而贾敬却是缓缓摇头。 “老夫已然是个出家人,还享什么天伦之乐?” 贾瓒缓缓点头,倒也不意外,本就没对贾敬回去抱有希望。 “依老夫看,你今日不是冲着此事来的吧”,贾敬斜眼瞧着他问道。 贾瓒轻笑道:“果然瞒不住父亲。” “太上皇……赏给了儿臣一块玉佩……” 贾瓒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贾敬的脸色。 听到“玉佩”二字,贾敬脸色猛然一变,双目中透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 嘴上却很淡然:“嗯,挺好,既然是太上皇赏的,你要收好,关键时刻有大用。” 贾瓒微微一笑,又道:“这倒也不必,出了大明宫便被陛下拿他的玉佩强行换走了。” “砰”的一声。 贾敬猛地一拍桌子,情绪有些失控。 他突然的失控,让怀中惜春被吓了一跳,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呆呆的望着他。 贾瓒看得心疼,上前从他怀里把惜春抱了过来。 贾敬也未拒绝,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咬紧钢牙,双目放空,放低了声量恶狠狠的自言自语:“乱臣之贼,篡逆之辈,僭越之徒,弑兄盗嫂之衣冠禽兽,你当不得好死!!!” 第231章 引导 前面的什么乱臣、僭越之类的词,贾瓒并未放在心上,唯独一个盗嫂引起了他的兴趣。 难道……永安帝把太子妃给…… 这样的话,那秦可卿身世可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贾瓒问道。 贾敬长喘了一会儿,平复了一番,身子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长叹道:“此乃皇家丑事,你既已猜到,便不要再明知故问了。” 他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似是另有所指:“好好对待可卿……” 贾瓒一愣,顿时了然,点点头。 倒是未曾想到,秦可卿的身世竟如此复杂。 名义上的前太子孤女,实际却是永安帝与前太子妃私通生下的私生女。 说起来,永安帝还是个痴情之人,前太子妃都死了这么多年,还对她留下的遗物念念不忘。 “行了,就这样,回吧”,贾敬也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下了逐客令。 贾瓒还想多问一些,但见他一副不想再多讲的模样,只好抱着惜春起身。 “那,父亲保重身体,可卿精心准备了些补品药材等,让儿子带来孝敬父亲,就在外面车上。” “嗯,她有心了”,贾敬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贾瓒又是躬身一礼:“儿子去了,待等些时日,再来看望父亲。” 惜春也很是懂事朝他挥手。 “爹爹再见~” 小丫头带着奶音的呼喊,让贾敬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挤出了一丝笑容,朝她点点头。 兄妹二人离去之后,贾敬一个人在客室中坐了一会儿,便又起身回到了大殿。 此时的大殿之中,已经坐满了观内的道士,人人手持法器,表情虔诚肃穆,闭目凝神,口中正在念着道家经典。 贾敬独自到来,越过众人,直坐在了上首云邱子身边。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上首,面朝着众多门人,身边也未有旁人,闭着双目,与其余正在念经的道士也并无区别。 然而悠扬庄严的诵读声中,云邱子不动声色的变换口型,用只有贾敬才能听到的声量问道:“他走了?” “走了”,贾敬低声回道。 “我还是不懂,你引导他将那女孩身世往殿下遗女上面靠,意义何在?”,云邱子蹙额道。 贾敬淡然道:“他已经猜到了一部分真相,现在手握大权,又为那篡逆之辈所蛊惑,对其忠心耿耿,不能任由他继续往下追查猜想,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将他带到别的方向,免得他节外生枝。” “你就不怕他将那女孩的所谓身世,告诉那篡逆之辈?”,云邱子疑惑道。 “他很聪明,不完全确认可卿身世,他是不会冒险的”,贾敬嘴角含笑,笃定了贾瓒不会那么做。 他们俩声量本就很低,殿内此时又全都是诵读之声,便是有人瞧见他们在张嘴,也只会认为是在念经。 两人沉默了一番,云邱子又开口道: “赵元在江南被抓了,落到了内厂的手里……” “他口风不严,严刑逼供之下,我害怕他会透露出什么来。” “要不要暗中将他给……” 贾敬脸上瞧不出丝毫异色,低声道:“不用,做的越多,漏洞越多。” “赵元知道的有限,即便透露出去,也威胁不到世子的安全……” 山道之上,车队正往山下行驶。 车厢之内,贾瓒拧开水壶,喂着惜春喝水,开口对李孝武道:“若是陛下问起了什么,你便将今日之事据实回答就好。” “是,大人”,李孝武点头应下。 接着想了下,道:“大人,据我所知,内厂的人在玄真观有不少人手,日夜监视令尊。” “你今日发现他们了?”,贾瓒问道。 李孝武面露尴尬,摇摇头。 内厂的人向来神出鬼没,他的眼力还没到一眼便能辨别其人身份的地步。 贾瓒暗暗思量。 内厂既然如此看重贾敬,却又没把他抓起来审问,便只有一个解释,内厂不确定贾敬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以贾敬上代贾家家主的身份,贸然将他抓起来,若是透露了出去,怕是会引起勋贵内部的动荡与不安。 投鼠忌器之下,只能背地里监视,希望能暗中查出些什么来。 不过这贾敬当真是个人物,在内厂眼皮子底下十几年,愣是没露出过马脚。 “你没瞧见他们,可他们却瞧见了你”,贾瓒淡淡的说道。 今日他与云邱子一道步入殿内,很明显的感受到了身后香客当中,有人的目光不大对劲。 上一回他过来,还没有这种感觉。 与这次相比,也就是身边多了个李孝武,很明显他被内厂的人给认出来了。 李孝武笑道:“陛下遣我接近贾老太爷时,便已经预知了此事。” “内厂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太监周孝哲所掌控,贾老太爷一举一动皆会被呈报给太上皇。” “陛下想从贾老太爷这边知道些什么事,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派人过来,只能借着我与大人交好的名义,试图接近贾老太爷。” 贾瓒笑着摇摇头:“陛下也是昏了头,这法子效率低下,如何能从我父亲口中得到消息?” 李孝武也是无奈的笑道:“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做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他们回到长安时,天色已然渐晚。 送李孝武到他家门口时,贾瓒并未立即走,而是把他的儿子都叫了出来,一人给封了个红包。 “大过年的讨个彩头,我也知道你不缺这点银子”,贾瓒面对李孝武的推脱如是道。 他这么一讲,李孝武也不好拒绝,只得收下。 收到了红包的四个孩子们当然很开心,站在门口朝着贾瓒道谢:“多谢侯爷!” 贾瓒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瓜。 这四个孩子最大的今年七岁,是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 最小的那个也是男孩,今年才四岁。 另外两个女孩一个五岁一个六岁。 每每看到了他们,贾瓒都会感慨一番李孝武。 当太监也能当成人生赢家,属实是离谱。 “成了,跟你们拜个早年,我走了”,贾瓒冲他们一家子挥挥手,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李孝武站在街上静静的望着马车离去。 仔细一看,还能瞧见他眼中闪动着点点的泪花。 古往今来,太监是最为世人所鄙夷的。 哪怕碍于权势,对他们再是卑躬屈膝,也一样会打心眼儿里瞧不起。 可贾瓒却不一样,李孝武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与世人的不同。 不论是对待他还是对待王虎李南等人,贾瓒皆是一视同仁。 与他相处的之时,李孝武有时甚至都会忘了自己是个残缺之人。 哪怕有系统的存在,李孝武对贾瓒已经是绝对的忠诚,却也不影响他更是对其死心塌地。 第232章 他……他想封王? 从李孝武家离开后,贾瓒并未回宁国府,而是拐了个弯,去了薛家宅子。 后院堂屋之中,薛姨妈满面春风,正热情的招呼着贾瓒。 “瓒哥儿,来,吃杯酒暖暖身子,这是咱们自家酿的青梅酒,你尝尝。” “这是宝钗下厨做的糕点,你也品鉴品鉴。” “还有果脯……” 贾瓒望着面前摆了一大桌子的糕点零食,不禁哑然失笑。 见她还在源源不断的往桌上端,连忙叫住:“够了够了,姨妈不必麻烦,再多也吃不下。” 宝钗玉颊含羞,也叫住了显得热情过分的薛姨妈。 “行了,妈,瓒哥哥只是来坐坐,您这是干嘛啊……” 倒是显得是……姑爷上门似的…… 薛姨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挪动,脸上已经笑出了花,道:“嗐,我不是多日未见瓒哥儿,有些想了。” 一旁薛蟠撇着嘴,嘟囔道:“我回来之时也未见你这么高兴。” 薛姨妈带着杀气瞥了他一眼,又瞧瞧贾瓒,只觉得让薛蟠待在这有些碍事。 便上前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朝贾瓒笑道:“你们俩便在此说说话吧。” 这话已经是将宝钗和贾瓒的关系挑明了。 宝钗玉颊蓦然一红,明眸偷偷望了贾瓒一眼,垂首藏羞。 贾瓒倒是大大方方的起身一礼:“姨妈自便就好,不必在意于我。” 薛姨妈笑着点头,不由分说的拽着薛蟠出去了。 宝钗藏在桌布下的一双玉手不安的揉捏着,扭头瞧瞧屋内服侍的丫鬟们,抿着粉唇想了下,开口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服侍了。” 屋内除了宝钗的丫鬟莺儿以外,还有别的几个小丫鬟,闻言皆是一愣。 大户人家,哪有女儿家与别的男子同处一室的情况。 着实于礼不合。 莺儿瞧了身边的丫鬟们几眼,伸手拽了下其中一个,朝着她们使了个眼色,带头走了出去。 身为宝钗的贴身丫鬟,她自然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 早在晋地之时,这般场景便已经见了不少,还有何必要守着什么男女大防。 丫鬟们陆陆续续的出去后,莺儿临行前将门给带上,自个站在门口把守。 屋内,宝钗明亮的眸子转盼流光,樱唇轻启,到了一杯青梅酒递到贾瓒面前,深情的唤了一声:“瓒哥哥~” “好妹妹”,贾瓒轻笑着握住宝钗光滑的柔荑,接过酒杯,稍一带力,便将她拽到了怀里。 宝钗“叮咛”一声,待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都坐在了贾瓒膝上。 “瓒哥哥~”,宝钗不满的嗔怒一声,欲拒还迎的道:“这都还是在家里呢,若是被妈和大哥瞧见……” 未等她说完,便轻呼一声,被噙住了双唇。 良久唇分,贾瓒伸出手指擦擦嘴唇,轻笑道:“妹妹方才想说什么?” 宝钗此时已然说不出话来,玉面如霞,粉面含羞,煞是动人。 闻言不满的白了他一眼,面颊发烫,害臊的钻进了贾瓒怀里。 贾瓒轻笑着抚摸怀中美人柔顺的青丝,二人也不讲话,便是这么静静的享受着温存。 “瓒哥哥……如若不然……我家再搬回去吧……” 宝钗昂起螓首,透彻的眸子心醉神迷的望着贾瓒,开口说道。 从晋地回来后的这几日,整日都见不着他,宝钗只觉得度日如年,整日怅然若失,茶饭不思。 这般折磨着实难以忍受。 话说出口后,为了免得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贾宝玉,连忙解释:“瓒哥哥莫要多想,我……我只是……只是……” 后面的“想天天见到你”几个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贾瓒轻轻端起怀中丽人小巧光洁的下巴,拇指在她润滑的肌肤上抚摸着,柔笑道:“妹妹有些过于小心了,难道我在妹妹胸中,只是个无事便呷醋,整日无理取闹之辈吗?” 宝钗轻轻的摇头,玉手握住自己下巴上的大手,樱唇微微撅起,颤声道:“我只是害怕哥哥会乱想罢了。” “好了”,贾瓒将她揽在怀中,道:“妹妹想回去便回去,想在西府住也成,不想在西府便住到东府这边来,放心,不会有人敢胡言乱语。” “嗯”,宝钗趴在他的心口,柔柔的回了一声。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与宝钗在房内说了会话,亲近了一番,贾瓒也未在薛家待多久,婉拒了薛姨妈留下吃饭的邀请,告辞离去。 待他离去之后,薛姨妈迫不及待的将宝钗拉到了后房里,房门一关,郑重的问道:“你把下人都赶了出去,你们没有……” 后面的话便是她也没好意思开口。 “妈!”,宝钗不满的跺着小脚,不依道:“妈将我,还有瓒哥哥看成什么人了?” “嗐,我这不是害怕嘛,你们年轻人火气大,耳鬓厮磨之下万一再……” 薛姨妈正说着,瞧见宝钗杏眉倒竖,便立马改口,不大好意思的道:“好了好了,妈不说了,你们俩小心注意便好。” 言罢,又美滋滋的“哎呀”了一声,憧憬道:“这下好了,待开了春,便将你二人的事定下,找个好日子把事给办了,瓒哥儿如今这般滔天的威势,有他撑腰,咱们家也就不必担惊受怕了。” 宝钗猛地昂首,为难的咬着红唇,开口道:“妈……此事……能不能……先等等……” “等等?这还等什么?”,薛姨妈疑惑问道。 “瓒哥哥他……他说……不想委屈了女儿……要……风光大娶……”,宝钗低着头,断断续续的说道。 薛姨妈一愣,脑子没转过来。 风光大娶?纳侧室如何风光大娶? 忽然,许久以前薛蟠的话在耳畔响起,浑身顿时一颤。 惊呼道:“瓒哥儿……他……他想……封王!?” 说到了后面,都已经是颤音。 宝钗轻轻的点头。 胸中也是无比的甜蜜。 心上人不愿委屈了自己,为了自己立志要建功立业,这般男子,又有哪个女子不为之动容。 她倒是不知道,这是贾瓒一早便定下的计划,至于封王之后再迎娶于她,只是顺手而为罢了。 薛姨妈又惊又喜,很是纠结的道:“封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也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大梁除了开国册封的四大异姓王,后面可没有一人能达成此等成就了。 宝钗如今的年纪虽是不算大,可这一等,还不知要等多少年。 听见母亲的话,宝钗抬头对她甜甜一笑,道:“妈,女儿相信他能做到。” 对于贾瓒,她有着绝对的信心。 第233章 狂躁的贾宝玉 翌日一早,贾瓒从秦可卿的痴缠之中爬起来,去主持灶王爷的祭祀活动。 忙忙碌碌直到了中午,贾瓒又去了一趟西府,和贾母说了想要邀请薛家住回府上一事。 贾母自然对此举双手赞同,她早有此意。 两家世亲,如今闹成了这般地步,倒是让京城的勋贵们暗中一顿嗤笑。 见贾母应下,贾瓒便以贾家家主的身份又去了一趟薛府,亲自去邀请。 有他的开口,哪怕薛姨妈依旧心里有些别扭,却也不好拨了他的面子,便应了下来。 后面又是一顿忙碌,薛家又举家搬回了贾府,又住进了原本的梨香院。 贾瓒本想让薛家住到东府去,但薛姨妈觉得,以目前薛家的身份,住到东府不伦不类,便婉拒了他。 毕竟她是王夫人的亲妹妹,按理来说应是与西府更为亲近才对。 加之薛姨妈又生怕贾瓒与宝钗若是整日待在一起,万一哪天再忍不住擦枪走火…… 现在最好离得远些,她也好亲自看着自己闺女。 府上的其他人倒是对于宝钗的归来表示欢迎,尤其是贾宝玉,高兴的上蹿下跳。 梨香院的东西都还未整理完毕,便跑了过来,要见薛宝钗。 可是他却扑了个空,薛宝钗去了东府,去找秦可卿说话去了。 对于东府,贾宝玉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的,只能悻悻的离去。 既然没找到宝钗,他又转了个弯,跑到了黛玉院里。 一进门,便瞧见黛玉正在练字。 兴高采烈的走上前去,笑着问道:“妹妹在练字?临摹的是哪个大家的笔迹?” 黛玉收起笔,小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情,笑道:“是钟元常的《淳化阁帖宣示表小楷》” 钟元常便是三国时期曹魏重臣钟繇,他被后世尊为“楷书鼻祖”,在贾瓒所赠送给黛玉的《淳化阁帖》中,便收录了他的小楷法帖。 贾宝玉低头望了几眼,赞叹道:“妹妹这字,已有钟元常几分功力了。” “嘻嘻”,黛玉今日心情大好,欢喜不已。 贾宝玉瞧了一会儿黛玉的书帖,余光望见摆在案上的《淳化阁帖》,顿时“咦”了一声。 拿起来观瞧,惊骇道:“这……这本淳化帖……不是新拓之物吧。” 黛玉笑道:“你却是有眼光的,这可是前宋孤本,是瓒哥哥从北地带回来送给我的,很是珍惜呢。” 贾宝玉一愣,心头莫名的无比烦躁。 又是他,又是他。 宝姐姐去了东府,林妹妹也喜欢他的东西。 为何处处都逃不开他。 越想越是觉得委屈,一股酸楚之意涌了上来。 黛玉瞅见他的表情不太对,歪着螓首问道:“你怎么了?” “妹妹喜欢他?”,贾宝玉眼中冒着血丝,狰狞的喝问道。 黛玉被他吓了一大跳,待听清了他的话,顿时俏脸羞的通红,别过脸去,蹙着罥烟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贾宝玉瞧见她这般反应,再也忍不了,用力的将手中的淳化帖扔了出去。 这本淳化帖是从前宋传下来的老书帖,本身便已经十分的脆弱,便是黛玉取出来观摩都要小心翼翼,哪里经得起他这一扔。 在半空中就已经解体,漫天的书页如雪花般飘飘扬扬落在了地上。 扔了书帖还不过瘾,他又大吼着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墨汁与书本、香炉里的香灰等物黏在一起,溅得到处都是。 “啊!” 黛玉惊呼一声,被他突如其来的发狂给吓住了。 不顾溅到了身上的墨汁,后退了两步,玉手捂着樱唇,也不敢出声,美目之中泪光闪动,委屈巴巴的模样,当真是让人我见犹怜。 贾宝玉做完了这些便已经后悔,可做都做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一时之间尬在了原地。 屋外的紫鹃听见动静,飞奔而来。 瞧见屋里的情景,顿时被吓了一跳,愣神道:“这……姑娘……二爷……这是怎么了?” 贾宝玉理也未理她,望了一眼黛玉,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路过紫鹃时,还冲她冷哼了一声。 等他走远,黛玉捂着樱唇站在书案后,单薄的肩膀不断的耸动,无声的抽泣着。 紫鹃上前扶住她的香肩,轻声问道:“姑娘,这是……与二爷闹了别扭?” 黛玉缓缓摇头,挪动着脚步绕过书案,蹲下身子一张一张的从地上捡书帖,边捡边流泪。 紫鹃一瞧地上的书帖,竟是贾瓒送来那套书帖的其中一本,联想到贾宝玉莫名的发火,顿时心中明了。 暗中骂了一声,便上前帮着一块捡,不时的小声安慰黛玉。 正在主仆二人捡书帖之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 “林妹妹在吗?” 黛玉一听,扭头望去。 便见贾瓒一身锦袍,面如冠玉,眉目似剑,踱步而来。 “瓒哥哥?”,黛玉缓缓站起身来,一时之间又喜又忧。 贾瓒从未来到过她这里,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次,自己却又如此的狼狈。 步入屋内,望见凌乱的房间,贾瓒眉头一皱,问道:“这是怎么了?” 紫鹃心里头也有股火气。 她与黛玉朝夕相处情同姐妹,哪里肯瞧见黛玉受了委屈。 不等黛玉说话,便开口跟贾瓒告状道:“瓒二爷,您来得正好,宝二爷将您送给姑娘的书帖弄坏了,还把姑娘给惹哭了。” 贾瓒眉头锁的更紧了,走上前去低头望着地上的书帖,冷声问道:“妹妹,是他惹到你了?” 黛玉心中委屈,眼泪再也止不住,如放闸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也不顾紫鹃在旁,上前一步抱住贾瓒腰身,嚎啕大哭。 贾瓒一愣,也不好推开她,便轻轻拍着她纤弱的肩膀,小声的安慰着。 紫鹃被黛玉给吓了一跳,扭头见房门还开着,顿时上前将门给关上。 这事不能让外人瞧见,否则对黛玉的名声有极大影响。 关上了门,紫鹃扭头望着趴在贾瓒怀里哭的黛玉,无奈的轻叹一声,暗道一声孽缘,便上前蹲下身子默默的收拾书帖和书案。 良久,在贾瓒的轻声抚慰下,黛玉的情绪逐渐平缓。 反应过来自己竟是抱住了贾瓒,顿时松开胳膊,后退了几步,害臊的低下螓首。 贾瓒则是满脸寒霜。 转头望向书上被紫鹃收拾好的书帖,冷笑一声,对黛玉柔声道:“府上的戏班在大花厅里唱戏呢,所有人都到了,妹妹也换身衣裳,一道过去吧。” “嗯”,黛玉声若蚊蝇回了一声,低着头与紫鹃去了闺房。 贾瓒伸手将收拢好的书帖放在怀里,转头去外院等着黛玉换好衣衫出来。 第234章 贾瓒:你欠我六百两 不过一会儿,黛玉里三层外三层的从屋里出来,从头到脚的裹得严严实实,里头厚厚的棉衣自是不必多说,外头还罩着个大红斗篷。 瞧着她行动不便的模样,贾瓒都为她感到感受。 “妹妹身子近来可曾好些了?”,他开口问道。 她身子孱弱,尤其是入了冬后,几乎日日都不能离了汤药,出了屋自是更要注意。 也就是生在了官宦世家,不然都不能平安长大。 黛玉声音轻灵,带着几分自嘲:“不还是往来那般模样,从小到大,吃药比吃饭还多,倒是也习惯了。” 贾瓒眉头轻凝,转头问向紫鹃:“你家姑娘用饭如何?” 紫鹃回想了下,道:“姑娘饭量不大,每每用上一些便推说没了胃口。” 贾瓒叹声道:“这可不行,人不吃饭,便是用再好的药材,也养不好身子。” 转头嘱咐着黛玉:“妹妹可不能任性,当记得每日按时用饭,即便是没胃口,也要用上些。” “待年后我入宫去太医院请太医圣手来府上一趟,为妹妹诊治一番。” 黛玉见他好不容易关心了自己一回,心中一甜,嘴角含笑,粉嫩的耳珠微微泛红,低下螓首,声若蚊蝇的回道:“嗯……我……知道了……” 贾瓒点点头,带着她们主仆二人朝着花厅走。 从黛玉小院出来,往南没走多远,穿过小过道,经过穿堂,便来到了花厅。 戏台上,几个小戏子已经咿呀咿呀的唱了起来。 东西二府的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王熙凤忙前忙后的招呼着,打眼一瞧贾瓒与黛玉一起过来,便笑道:“妹妹这官威真是了不得,竟是要劳驾咱家的侯爷亲自去请。” 黛玉朝她翻了个白眼儿,娇哼一声,自个寻了个坐,自顾自的看戏。 贾瓒则是朝她笑了下,扭头望向坐在贾母身边,不时偷偷望着,心神不宁的贾宝玉。 伸手入怀,掏出已经散了架的书帖,走上前去。 王熙凤见他也不落座,径直往贾母那边走,很是疑惑。 正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正偷偷望着黛玉,忽然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 抬头一瞧,便见贾瓒面容冷俊,眼似利剑,直勾勾的站在自己面前。 顿时身子一颤,条件反射般的站起身来,朝他强笑了下,打了个招呼。 “见……见过瓒二哥。” 瞧着贾瓒脸色不大对,贾母也顾不上听戏,也抬头瞧了过来。 便见贾瓒伸手将书帖递到了贾宝玉面前,冷声道:“此书帖乃前宋传下古籍,为晋地豪商所得,本应是要尽数归于朝廷,还是我出了银子,算是将此书帖买了下来。” “共有十卷,四百二十篇,花了我六千两。” “今日你毁了一卷,我也懒得与你计较许多,算你六百两,你自个寻个日子,把银子给我送到东府来吧。” 这边引起的动静,很快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本是在一旁听戏的贾政听见贾宝玉闯祸,好像是毁了贾瓒珍藏之物,顿时一惊,起身上前,仔细观摩他手中的书帖。 以他的眼力,也瞧不出此书帖是何来历,只知确是个老物件儿。 抬头问道:“瓒哥儿,这书帖是何来历,竟是有如此价值?” 冷着脸端坐在旁边的王夫人也是冷眼往这边扫了一眼,心中暗骂:不过是个破书帖,能值几个银子?莫不是要讹我家宝玉吧。 若是放在以前,她高低要出面与贾瓒理论理论。 可先后经过了薛家和元春的闹剧后,她已经彻底不敢与贾瓒对上。 左右也不过六百两而已,又不是出不起,便是赔了他又能如何? 贾瓒冷笑道:“此乃前宋《淳化阁帖》泉州祖本!” “什……什么!?” 贾政脸色大变,伸手抢在手中,颤抖的仔细观瞧,口中念念有词,面目逐渐狰狞。 “是了,是了,这拓印,这材质……” 说着,便怒目望向贾宝玉,破口大骂道:“你个不学无术的孽障,此等宝物,是要小心收藏,轻易不得见人的存在,而今竟是毁在了你的手中,你个败家的孽障!” 贾宝玉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面色惨白的躲到了贾母身后。 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听戏,顿时都围了上来,皆是啧啧称奇。 王熙凤一看,便招手让戏台上先停下。 伸手安抚着贾宝玉,贾母很是疑惑的望着贾政手中的书帖,疑惑道:“这……这书帖……竟是能值这般多的银子?” 贾政一听,顿时跳脚,痛心疾首的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这般宝物,哪里是可以用银子能衡量的。” 贾母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你是在教我做事? 贾政的气焰顿时熄火,朝着她讪笑了下。 扭头望向畏畏缩缩的贾宝玉,霎时间又是心头火起。 “来呀,给我拿棍子过来,我今日便要让这孽障长长记性。” 王夫人见他要动手,便再也坐不住,上前拽住他的袖子道:“老爷,左右也不过几百两银子,顶多说说他便是,何必要动手呢。” “都是你溺爱不明,这才令他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不伦不类”,贾政冲着她大骂。 言罢也不等她说话,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正在这时下人们送来了棍子,贾政拿在手里,指着贾宝玉骂道:“你个孽障,给我过来!” 他便是再怒,也断然不敢跑到贾母身边将人揪出来。 贾母很是为难的望着贾政手中的书帖。 今日若是换了旁人,她还能不管不顾的护着贾宝玉。 可涉及到了贾瓒,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中也是暗暗责备贾宝玉。 你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最不能招惹的存在,这才连她也不好再护着了。 人群之中,黛玉静静的望着这一切,明白贾瓒这是要为她出气,即是感动又是不安。 她在贾府本就谨小慎微,轻易不愿得罪旁人。 若是传出去今日这事因她而起,指不定会背地里如何编排于她。 可是此事已经超脱了她的控制,她便是想出面制止,贾瓒也得听她的才是。 贾宝玉不敢抗命,唯唯诺诺的从贾母身边出来。 走到贾政面前低头,咬着牙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贾政大喝一声,扬起棍子便要打。 在一片惊呼之中,贾瓒一把抓住了遥遥扬起的棍子。 第235章 贾宝玉:我只想无拘无束…… “叔父,只是靠打,是不行的。” 面对贾政不明所以的目光,贾瓒淡然的说道。 松开棍子,他望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贾宝玉。 “宝玉,你如今年岁也老大不小,珠大哥当年如你这般大时,已然进学读书。” “我似你这般大时,更是已然考中了童生。” 他这般凡尔赛式的发言,着实令贾政很是尴尬。 贾珠也就罢了,毕竟是他儿子,也算是给他长脸。 可他自个,却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还是贾代善临死之前上的遗本,太上皇念及旧情,才给了个闲差。 却听贾瓒继续道:“我在战场之上历经九死一生,珠大哥更是心力枯竭而亡,我二人为了家族存续,已然是将性命都豁了出去。” 一旁的李纨,听他提起亡夫,清丽的俏脸上已然是泪流满面。 其余人等也是唏嘘不已。 贾珠少年之时,正是贾家由盛转衰之际,他整日整夜的埋头苦读,为的便是有天能有所成就,挽回将倾的大厦。 眼看着就要熬出头,却因过于用功而伤及本源,英年早逝。 贾瓒的情况也是相差不远,他的资质远甚于贾珠,日日苦读之下才考上了状元,却又被发配边疆,又从一介兵卒一刀一刀的拼杀了出来,这才有了今天。 想想他们二人,再瞧瞧现在的贾宝玉,同为贾氏子孙,他却只知玩乐,不求上进。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却还整日将“国蠹禄贼”挂在嘴边,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两相对比,着实差距甚远。 “便是你不想想我,也要想想你死去的大哥,想想你的父母长辈,难道就不觉得愧对亡兄?” “你若问心无愧,情愿浑浑噩噩,一辈子在这后宅之中混吃等死,做那缸中米虫,我也不强求于你,只需你亲口说出来,今日便到此为止,这六百两,我也不朝你要了。” “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去伤天害理,做出有悖人伦之事,天大地大,你大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理会,而且我还可以保证,便是你爹也不会再管着你。” “咱们家便是再差,也不会少了你一口饭吃。” “若是你还有些志气,便从今日洗心革面,不论是文是武,你自己选一样,我都可以安排。” “现在,告诉我,你是如何想的?” 贾瓒目光如炬,冷冷的说道。 他今日是要逼着贾宝玉做出选择。 而且,看上去贾宝玉有的选,实际上他压根就没的选。 若他敢当着众多人的面,甘愿说一声自己想当个废物,那他这辈子也别想在家里抬起头了。 更何况,贾瓒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废柴整日无所事事的瞎混。 莫说是贾宝玉,便是贾环和贾兰两个孩子,待开春之后,都要通通去族学里上课。 等过上几年,待贾家下一代的孩子长大一些,视他们的成绩,好的便继续念书,走科举的路子,差的便去打熬筋骨,然后去军队里磨炼。 整个贾家,老一辈的贾瓒没办法,可小一辈的这些人,但凡是想混吃等死的,要么滚出家门,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也别活着了,趁早死了算求,免得浪费粮食。 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免俗,哪怕是所谓的神瑛侍者转世,也同样如此。 在贾瓒的宏图霸业之下,便是贾宝玉真的是神仙转世,也得乖乖的去发光发热,否则,便送他早早的回天上,继续当他的神仙去吧。 王夫人见他如此逼迫自己儿子,无比的心疼,可又不敢当着贾瓒出面,只能求救似的望向贾母。 但是,贾母竟是被贾瓒所言摄动,只觉得很是有道理。 贾家的下一辈人当中,贾瓒已然是无可争议的领袖人物,可他毕竟是东府的人。 被东府压上一头,贾母还可以接受,但她无法接受的是,西府这边莫说能出个与贾瓒相比的,便是连个稍微出彩的都瞧不见。 已经成了个死人的贾琏便不用再提,贾环年纪轻轻,却被他的生母教育的顽劣不堪,贾兰虽是不错,却毕竟年纪还小,也说不好以后能长成什么模样。 她是希望贾宝玉能够成材,不说与贾瓒相比,至少也要有些能拿的出手的成绩,西府也不至于被东府衬托的如此难看。 抱着这等想法,贾母对王夫人的目光视而不见,静静的观望事态发展。 贾政更是不必说,来回摩擦着手中棍子。 心中已然抱着只要贾宝玉敢说一个不字,便立马上去将他打个半残的心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包围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贾宝玉此时已经欲哭无泪,双腿不断的发颤,心中无比的委屈。 什么文?什么武?自己只是想无拘无束的活着,为何非得就要在这两样中选一样? 有心反驳贾瓒,却又不敢与贾瓒正面顶杠。 左右为难之下,便咬着牙脱口而出:“怀正志道之士,或潜玉于当年;洁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 此话出自晋朝陶渊明的《感士不遇赋》 大意为:心怀正直有志于道的人, 有的在当时就隐居不出; 节操廉洁品格清高的人, 有的则白白消失在辛苦劳作之中。 他以此句来回答贾瓒,要表达的意思已然不能再明显,若是向世人一般庸庸碌碌,会让他高尚的品格消失在茫茫人海。 贾瓒无奈的笑了下,不愧是你,还是那个自命清高,却不识人间疾苦的贾宝玉。 在贾宝玉念出此句后,黛玉立时睁大了双眸。 对她来说,这般清高孤傲、追求思想上的超脱的品格,杀伤力很大。 正是有着与贾宝玉差不多的心态,她才会如此的欣赏于他。 对此,贾瓒报以冷笑。 “你借陶公之言反驳于我,是想学陶公一般归隐山林?” “我只想不受无畏的拘束”,许是瞧见贾瓒并未恶语相向,贾宝玉的胆子大了些。 “好一个不受拘束”,贾瓒大笑了几声,道:“陶公一生,才华横溢,却志不在朝堂,意求追寻自我,你以陶公为榜样,却也不算坏事。” 就在贾宝玉以为过了这一关,稍微松了口气之时,贾瓒又开口道:“然陶公归隐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辛劳,从不假手与他人。” 他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贾宝玉身边的袭人、麝月等丫鬟,讥讽道:“我可从未听说过,陶公身边还有丫鬟伺候起居。” “噗嗤”,此言戳中了黛玉笑点,一下子笑出了声来。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贾宝玉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袭人等丫鬟紧随其后的场景。 第236章 让你落到地上瞧瞧 与贾宝玉这般只知道放空炮的人相比,人陶渊明的思想境界不知高到哪去了。 舍弃荣华富贵,归隐山林过着穷苦但又平淡的生活,这才是真的品格高尚。 你贾宝玉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屋中尽是娇俏美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纨绔,说自己的志向是陶渊明? 思之令人发笑。 对于贾宝玉的回答,贾府众人有的失望叹息,有的则是一片茫然之色。 茫然的是王熙凤,她没什么文化,没听懂是什么意思…… 黛玉笑过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她也有着于贾宝玉那般的想法,一心过着闲云野鹤,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贾瓒言语中的讥讽,却又不禁让她多想了些。 跟贾宝玉一样,她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人。 自幼便是在权贵之家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为生活担忧过,心中着实对真实的田园生活没什么概念。 别的不提,就光是要靠着自己劳作填饱肚子,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都更不用说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得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烧水沐浴,自己倒恭桶…… 尤其想到最后一项,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种生活太可怕了…… “可能……我以前过于天真了吧……”,她如是想道。 “哈哈哈哈,好小子!” 贾政怒气而笑,伸出棍子指着贾宝玉大喝道:“今日老夫便要将你打死当场,免得以后出去丢人现眼!” 废了,这号练废了,干脆删了重练一个吧。 什么陶渊明,什么闲云野鹤,落到了他耳中,这不就是胸无大志混吃等死吗? 哪怕他自己现在就是个咸鱼,却也曾有过彻夜苦读,挣扎着想要翻身的时候。 只是遭受了现实的打击后,知道了自己不是那块料,这才自暴自弃。 自己儿子年纪轻轻便少走了几十年弯路,妄图也想当一个咸鱼。 简直岂有此理!起码你也得学我先挣扎一下啊。 说着,贾政便冲了上去,使出浑身力气甩出一棍。 好在他本就是个文弱书生,身体孱弱,动作迟缓。 还未等他打上来,贾宝玉便惨叫着跳到了一边,躲开了这一棍。 “好孽障,你竟还敢躲?” 贾政大怒,撸起袖子便要冲过去打。 王夫人先是被他吓了一跳,待惊醒后便一把拽住了他,泪如雨下,哭道:“老爷,你要打死他,就先打死我吧。” 贾政一把甩开了她,大骂道:“我先打死这孽障,你个蠢妇之后再说。” 王夫人一愣,竟连哭也都忘了。 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连我一块弄死? 旁边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一拥而上,或是夺过他手中的棍子,或是拽住他,或是去拉贾宝玉。 连贾母也坐不住了,上前抱住贾宝玉流泪。 花厅之内一时之间一片混乱。 倒是旁边秦可卿和尤夫人这俩东府的人,则是稳如泰山的坐着。 还听什么戏?这动静不比戏好看? 除了两女,还有薛姨妈和宝钗稳稳的坐在一旁。 望着躲在贾母怀中的贾宝玉,薛姨妈不禁为自己没有答应王夫人而感到庆幸。 若是让女儿嫁了他,莫说庇护他们薛家,便是不被他拖累都已经是好的了。 贾瓒冷冷的望着眼前的闹剧,深呼吸一口,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够了!” 众人这才噤声,只是手上依旧死死的拽住贾政。 花厅之内顿时一片寂静,只余下贾母、王夫人、贾宝玉的哭泣声。 “叔父,我说了,光靠打是没用的”,贾瓒淡然的说道。 贾政无奈的长叹一声,面色悲苦,松开了手里的棍子。 望着躲在贾母怀中的贾宝玉,老泪纵横。 若是自己的大儿子还活着,该有多好。 相比于勤学懂事的贾珠,贾宝玉差的着实太远。 贾瓒走上前去,扬起手中书帖,冷声对贾宝玉道:“你想学陶公,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书帖,价值六百两,是你欠我的,你得还给我。” “这笔银子,你不能与你父母长辈讨要,不能变卖屋中金银字画,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把这笔银子凑出来。” “限时半年,你若凑的出来,先前我的话依旧作数,从此无人再会管教于你;若是不行,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念书考学,做些真正能让你父母、让老太太脸上有光的事出来。” 你不是天天飘在天上吗,我就让你落到地上瞧瞧。 让你尝尝欠了一屁股债,整天为银子发愁的滋味。 贾宝玉直愣愣的瞧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自个去挣银子?这…… 六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哪怕向来也未缺过银子使的贾宝玉,也知道这不是这么好挣的。 在不能向其他人讨要,也不能变卖屋中物品的情况下,他唯一能拥有的收入来源,也不过是每月的例钱。 可相对于半年时间,他的例钱远不足以凑齐这六百两。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他有些想要服软。 这压根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就这么答应了他去读书。 可贾瓒并未给他反悔的机会。 说完了这些,扭头就走。 他这一走,秦可卿也不好继续待在这,也跟着一块离开。 接着便是尤夫人。 东府的三个主子走光后,薛姨妈左右看了看,也觉得继续待在这不是件好事,便拉着宝钗回了梨香院。 只剩下了西府的人后,李纨仔细一想,自个现在已经是长房的人了,这是他二房的事,与他们何干? 便偷偷拽了下邢夫人的袖子,朝她使了个眼色,也跟着退走。 黛玉一见人都走光了,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便带着丫鬟回自个院子去了。 其余的小辈们,迎春、探春也都一一退下。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花厅,顿时冷清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还听什么戏?王熙凤挥挥手,让台上候着的戏班撤下去。 贾母抱着贾宝玉回到座位上,瞧着一脸愁苦之色的贾宝玉,无比的心疼。 可贾瓒的做法,她也能理解。 贾宝玉的确有些过于的异想天开了,的确是得让他吃吃苦头。 否则,她能护得了一时,还能护得了一世不成。 等没人再护着他,就他这般性子,早晚会闯出大祸。 第237章 林如海要来京城 黛玉带着紫鹃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地龙已经将屋内烧的无比温暖,方才一进屋,黛玉便迫不及待的脱下身上的斗篷。 接着连同棉袄也一起往下脱着。 冬日里温度很低不假,可她身上裹的这么厚,便是连行动也很是不便,穿在身上气都喘不大匀,沉重极了。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棉袄脱下,只余下一身的轻薄便服,全身为之一轻。 黛玉长长的缓了口气,自顾自的坐到床上。 紫鹃则是在收拾着她脱下来的衣裳,望着她无奈的摇头。 起身从衣柜当中少出件比较轻薄的棉衫披在她身上,口中念道:“姑娘脱的太猛,当心惊着汗。” 望着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件一打便碎的瓷器一般,黛玉微微撅着嘴,嗔怒道:“哪里就冷死我了呢?” 紫鹃微微抿着粉唇轻笑,顺着她的意往下讲:“是是是,姑娘一点也未觉着冷,便是多穿一件却也没什么吧。” “哼”,黛玉娇哼了一声,却也没再抗拒。 帮她换好了衣裳,紫鹃又给她沏了壶热茶,见她身上也只穿了件外袍,生怕她冻着,又在房内生了炭盆给她取暖。 一番忙碌之后,便出去忙着自个的事了。 黛玉闲极无趣,便随意寻了本书,斜靠在贵妃榻上意兴阑珊的翻着。 不大一会儿,紫鹃又折返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封信,俏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姑娘!老爷从江南来信了!” 她口中的老爷,自然不是指贾政。 紫鹃本来是贾母房中的小丫鬟,原名“鹦哥儿”,被送到黛玉房中后,黛玉觉得这个称呼很是难听,这才改成了紫鹃。 既然成了黛玉的丫鬟,那她口中的老爷,指的当然是林如海。 黛玉猛地抬头,脸上浮出笑意,迫不及待的招手。 “快拿来与我瞧瞧。” 来到了贾府这些年里,林如海与她通信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往往要隔上好几个月才会有一封信送来。 是以每一次她都倍加珍惜。 拆开信封,将信取出观瞧,黛玉脸蛋儿上的喜色越来越深。 紫鹃歪着脑瓜奇道:“姑娘,老爷说了什么?” “我爹要来京城了!” 黛玉已然喜笑颜开。 紫鹃一愣,随之也是替黛玉感到高兴。 想她自母亲过世后便被送到了贾府,与父亲远隔千里,一别多年,如今能在京城相聚,也是幸事一件。 黛玉将信捧在心口,俏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一双丹凤明眸之中,慢慢的浮现出点点星光。 一想到这些年没了父亲无微不至的关爱,她独身一人在贾府谨小慎微的活着,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无端的便得罪旁人,她多愁善感、自哀自怨的性子又犯了。 紫鹃只当她是在喜极而泣,便上前揽住她单薄的香肩,小声的劝着。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贾瓒的声音。 “妹妹回来了吗?” 黛玉陡然一惊,连忙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声道:“瓒哥哥……我……我回来了……” 转头小声的对紫鹃吩咐道:“你去招呼瓒哥哥,我……我先梳妆一番……” 紫鹃望着她,满心的爱怜,不住的摇头感叹,姑娘越陷越深,这段孽缘,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解。 嘴上说道:“姑娘天生丽质,现在便已经很漂亮了,还梳妆什么?” 黛玉凝眉道:“我方才哭过,脸上妆容定是花了。” 说罢,便推搡着她,催促道:“快些,莫要让瓒哥哥等急了。” 紫鹃借着她的力朝外走,一边走一边的摇头。 从里间黛玉闺房出来,便见外头正室之中,贾瓒坐在桌旁,正给自己倒着茶。 余光瞅见了紫鹃,贾瓒放下茶壶,问道:“你家姑娘呢?” “姑娘她在梳妆,这就来”,紫鹃随口答道,上前给他倒茶。 不经意间望向桌上,稍稍有些愣神。 却见那本来毁于贾宝玉之手的书帖,现在已经被整理装裱好。 这书帖是古籍,原本上面的订线本就将要脱落,经过贾宝玉之手,便彻底的散了架。 好在书帖的内容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其中一些纸张稍有破损。 贾瓒从花厅出来后,便径直找来府上管理书籍的下人,将这些散落的纸张重新装订。 待弄好后,便给黛玉送了过来。 紫鹃暗自咋舌。 未曾想,这瓒二爷,对姑娘还挺上心的。 说话间,黛玉梳妆打扮完毕,从里间款款而来。 她本就天生丽质,便是在府上也甚少用过妆容,一直素面朝天。 而今好不容易画了一回,便只是淡淡的素妆,也足以让头一回瞧见她化妆的贾瓒,小小的惊叹了一把。 朱唇玉面,如桃夭柳媚,眉眸似画,若秋波盈盈。 简简单单的妆容,用在黛玉身上,却是恰到好处,更凸显其少女的清丽与柔美。 若是再浓上一些,便显得有些刻意,不大符合黛玉的年纪与气质。 瞧见贾瓒带着欣赏之色的眼神,黛玉心中小小的得意,眼角藏羞,玉颊浮上几缕红霞。 轻轻的别过俏脸,躲开他的目光,颤音道:“瓒哥哥怎么来了?” “我来给妹妹送书帖”,贾瓒笑着扬扬手中的书帖。 黛玉一见,立时惊喜的上前拿在手中,翻开观瞧。 里里外外翻了一遍,见并未伤及帖中内容,不由得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道:“我还以为,这书帖已然毁了呢。” “虽是古籍,但后面几任主人保存相当谨慎,是以并未造成损坏”,贾瓒笑道。 黛玉含笑着点点头。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蛋儿猛地一红,低下螓首,支支吾吾的道:“还未……谢过瓒哥哥……这书帖……我……我很喜欢……” 声量越来越小,直到后面,便是站在身边伺候的紫鹃,也未听清她说了什么。 好在贾瓒五感敏锐,却也不妨碍他听清。 “妹妹喜欢便好,却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黛玉脸蛋儿更红了,贝齿咬着丰润的樱唇,羞的不能自已,连忙转移话题道:“瓒哥哥,我爹要来京城了。” 本意她只是随口一说,只做解围之用。 却未曾想到,此话落到贾瓒耳中,顿时令他眉头一皱。 心中暗暗想道:这林如海身为巡盐御史,无事必是不能擅自离开江南,而且他在原书当中,好像也并未到过京城吧。 这当中是有什么变故不成? 第238章 赵元 大年二十七,眼看便到了除夕。 这日一大早便天色阴暗,寒风阵阵,到了中午,竟是纷纷扬扬,又飘起了雪来。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队内厂装束的人马,正押着一辆囚车顶着风雪前进。 周边还有不下五队的人马在戒备四周,哪怕身在长安都城,也不曾有半分的松懈。 又或者说,越是到了长安,他们越是紧张…… 慢慢的驶进城门,看守的兵卒一看是内厂的人,连问都不敢问,直接放行。 街道之上采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即便是下雪也丝毫没有影响。 许多孩童裹着厚厚的棉衣,一个个跟圆球一般,嬉笑着打闹。 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喜悦之情,坊市吏员将大红灯笼早早的挂在坊市大门上,在风雪之中来回摆动,更添几分年味。 可是这一切,都与森严的队伍无关。 路过街道之时,人们只是扫上一眼,便匆匆挪开。 更有妇人将孩童死死拢在怀中,面带惊恐之色,生怕不懂事的孩子们上前冲撞了队伍。 若是说锦衣府的名声顶风臭三里,内厂在百姓们的眼中,便是催命的恶鬼。 锦衣府职责只是监察官员,好歹对于百姓没多大影响。 可内厂却是不同,他们更为隐蔽,也更为凶残,时常传出内厂的人当街杀人的恶行。 地方官府哪里敢去管内厂的事,基本都不了了之,被害者家属也只能自认倒霉。 时间一长,内厂的凶名越传越广,以至于能令小儿止哭的程度。 不过这其中,有多少真是内厂的人所为,又有多少是有人刻意栽赃传播,便不好说了。 囚车一路驶入皇宫。 刚刚入了宫门,所有人全部绷紧了神经,仔细的戒备着身边的一切。 直到了大明宫范围之内,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把人活着送回来了。 大明宫中,太上皇一身狐氅,正坐在殿外静静的望着园中的梅花。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戴权来到太上皇身后,言语中透着喜悦之情,躬身道:“陛下,人押到了。” 太上皇表情微微有些动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着。 声音带着颤意,勉强维持着淡然的表情,吩咐道:“押进来!” 戴权一礼,转身朝着后面挥挥手。 不一会儿,便见两个太监驾着个一身囚服的虚弱男子前来,将他按倒跪在地上。 男子约莫四十上下,相貌堂堂,身材高大,此时嘴唇有些发紫,面无血色。 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一身单薄的囚服无法抵御严寒,被冻得瑟瑟发抖。 跪倒在地后,男子呢喃的呻吟了一声,勉强支起身子,睁开浑浊的双目朝上望了一眼。 长叹一声,额头触地,长拜不起,口称:“罪臣赵元,叩见老皇爷。” 太上皇在戴权的搀扶之下徐徐起身,压抑着胸中的滔天怒意,平静的望着他。 “赵元~” “你好好的太常寺少卿不当,为何要与那些背地里的老鼠沆瀣一气?” 赵元埋面朝地面的脸上满是苦笑,也未抬头,道:“罪臣受太子殿下洪恩,无以为报,只得如此。” “咳咳咳” 被赵元三言两句勾起了伤心往事,太上皇捂着胸口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戴权急忙扶住了他,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良久,太上皇止住咳嗽,喘着气望向赵元。 “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抛家舍业甘愿躲在阴影当中,一躲便是二十年,他就真的那么好?令你们如此为他卖命?” 听到太上皇问话,赵元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颤,缓缓的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满是坚毅之色,道:“为了殿下,纵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太上皇缓缓的合上双眼,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一个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废太子,却依旧让大批的人誓死效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格魅力。 也无怪当年永安帝会选择那么做,他若是尚在,其余的皇子压根就没有半点的机会。 太上皇流着眼泪,却语气平缓的问道:“赵元,朕只问你一句话……”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再也无法压抑,哽咽到不能出声,身形摇晃不已,若不是有戴权的搀扶,怕是已经摔倒在地。 良久,他平复了下心境,目光很是复杂,有些期盼之意,却又带着些惧怕之情。 右手紧紧捏成拳头,似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颤声问道:“朕的嫡孙,是否还活着?他现在身在何处?” 赵元一言不发,伏在地上的身子动也不动,似乎是没听见一般。 见他这般反应,太上皇双眼之中透出几分喜色,接着目光又冷了下来。 至少,他已经默认了前一个问题。 “事已至此,你应是明白不肯说的后果,内厂的牢狱之内有的是手段令你开口。” 但赵元依旧充耳不闻,静静的跪伏在地上。 太上皇心头怒意再也压抑不住,一把甩开了戴权,冲上去抬起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身上。 赵元发出一声闷哼,牙关紧咬,依然闭口无言。 太上皇连踹带骂,死命的殴打着他。 良久,太上皇气喘吁吁,后退了几步,戴权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再看赵元,囚服上不断的往外渗透的鲜血,面目扭曲,趴在地上,喉咙中不断发出痛苦的轻吟。 早在落到内厂手中之时,他便受到了不少的酷刑。 送往京城的这一路上也没断过折磨。 太上皇虽是年老体衰,气力大减,却每下都打在了他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戴权招呼着宫人搬来椅子,扶着太上皇坐下,又端过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太上皇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双目空泛的望向前方,幽幽道:“赵元,朕的心思,你应是知晓。” “朕培养了他十几年,已然将朝政兵权都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却要造反。” “朕对他如此信任,动手之前他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朕难道就真的会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巫蛊,便会废了他不成?” 太上皇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双目朝天,叹息道:“他与朕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朕命刘玉谦去拿他,却也只是为了要当面问问他罢了。” “如今来看,他是早有预备,一旦风向不对,便立即动手,丝毫没有犹豫。” 说到了这里,太上皇苦笑着摇摇头,感慨道:“朕的这两个儿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狠。” 天家无情,这句话在永安帝和怀德太子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老皇爷”,赵元趴在地上勉强的抬头,呻吟道:“殿下……绝无……谋反之意……全然是被……诬陷所致……” 太上皇摆手道:“你也不必为他辩解,人都死了这么多年,再说这些还有何用?” 垂眸望向地上的赵元,淡淡的道:“朕是绝对不会要了朕嫡孙的命,君无戏言,你大可相信朕。” 赵元嘴唇张了张,内心中做着剧烈的斗争。 良久,他无力的将脑袋贴在了地上,做出了决定。 “罪臣所知也不多,只知道……世子……身在江南……” 第239章 李文琦来访 大年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 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直到今日方才放晴。 明日大年三十,所有在京的官员,不论官职大小,皆要入宫向皇帝朝贺。 身上有着诰命的各家夫人,也要一同入宫,只是她们朝贺的对象是皇后。 永安帝登基至今也未立后,也不知到时宫里如何安排。 本来后宫无主之下,太后也可以代为主持。 可多年以前惠仁太后故去之后,太上皇也没有再立皇后。 这又有些尴尬了。 主持朝贺的人选,估计会在后宫几位贵妃之中挑选出一个来。 想想也会知道,为了这事,后宫之中定是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后房之中,秦可卿正在试穿她新到手的超品诰命服,为明日的贺典准备。 与她原本那套一品诰命服相比,这身更是华贵。 大红色打底的袍服上,以金线绣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飞蟒,下摆以五色丝线绣出红崖海水纹路。 裙子为红底五彩堆绣凤尾裙,头戴花丝点羽翟冠,正中间镶嵌了一颗红宝石,相比过去那个头冠稍显低调,去了众多奢华的装饰,却更显稳重大气。 这身超品诰命服穿在身上,配上秦可卿绝美的容颜与完美的身段儿,尽显高贵端庄,华美惊艳至极。 至于她原本的那套一品诰命服,早已在贾瓒多次的撕扯之中毁在了他的手里…… 府上的女子们都来了,叽叽喳喳的围在她周围点评,眼中尽是羡慕之色。 尤其是王熙凤,丹凤美目瞪的老大,几欲冒出熊熊烈焰…… 还有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宝钗,呆愣的望着雍容华贵的秦可卿,玉容之上若有所思。 一大群的女人,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可想而知屋中会多吵闹。 贾瓒为了躲清净,自个跑到了书房里,正好为明日的典礼书写贺表。 外头的院子里,本是来伺候贾瓒的晴雯,则与尤三姐和其余的几个小丫鬟在雪地里打起了雪仗。 少女银铃般的轻快笑声传入屋内,让贾瓒哑然失笑。 不大一会儿,将奏表写好晾干,贾瓒伸了个懒腰,拉开门走了出去。 彻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屋檐之下,尤二姐身穿淡红底梅花刺绣交领长袄,下着同色棉褶裙,亭亭玉立,顾盼生辉。 柔美的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的望着院中妹妹和府中女子玩闹。 听见身后脚步声,转头望来,顿时一惊,急忙屈膝一礼,转身叫住了打雪仗的女孩子们,又小心翼翼的朝贾瓒致歉。 “妹妹莽撞,先前不知瓒哥哥在屋中,吵到了瓒哥哥忙正事。” 贾瓒目光在她身上稍一打量,轻笑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已然忙完了。” 又见她一副受惊了的兔子一般神情,道:“妹妹在府上不必拘束,全然当在自己家便好。” 听他说起“自己家”几字,尤二姐粉嫩的耳珠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光,羞涩的低下螓首,玉手背在身后揉捏着。 这时,晴雯跑了过来,小脸儿上头发上湿漉漉的,还有未化开的雪花,笑盈盈的唤了一声:“二爷,您忙完了?” 贾瓒佯装生气的道:“你是来伺候的我,为何自个跑出去玩了?玩也就算了,非得在书房前头,吵的我不得安生。” 身在她身后过来的尤三姐立时一惊,还以为贾瓒真的生气了,连忙致歉:“瓒哥哥,都是我不好,先前不知你在房里,要怪便怪妹妹我吧,与晴雯妹妹无关。” “哎呀,无事的,二爷他又没生气”,晴雯嬉笑的转身安慰她。 与贾瓒相伴日久,现在更是成了枕边人,她对贾瓒的脾气已然相当的了解。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的脾气还是相当好的。 贾瓒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伸手抹去她头发上的雪花,斥责道:“这么冷的天,弄得一身湿乎乎的,你不难受吗?回房换衣裳去。” “哦”,晴雯乖乖的回了一声,冲尤三姐笑了下,蹦跳着回后院去了。 贾瓒又扭头望向尤三姐,相比于她姐姐一身的棉袄棉裙,裹得严严实实,她的身上就单薄了许多。 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件薄薄的鹅黄色袄裙,还被融化的雪水给浸湿,贾瓒光是瞧着都觉得冷。 责备的道:“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厉害,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多穿两件,赶紧回房去换衣裳,落下了病根儿,等年纪大后悔都晚了。” 尤三姐低头瞧瞧自己身上,满脸的无所谓,抬起头来又很是奇怪的望着他。 明明也不比她年长多少岁,为何说起话来却像是自己的长辈一般。 “哎呀没事的,我在老家穿着比这还少呢,不也一样整天到处乱跑着疯玩。” 贾瓒也未理会她说的话,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口中道:“好了,乖乖的听话,回去换衣裳,眼看着便要过年,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再染上风寒,想玩都玩不了。” 又对分配到她身边伺候的丫鬟道:“你看着你家姑娘,若是她执拗不肯,便来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嘻嘻,是,二爷”,这个名为柳烟的丫鬟嬉笑的应下。 她是宁国府的家生子,以前跟在秦可卿身边伺候,尤家来了之后,她便分给了尤三姐。 分给尤二姐的丫鬟叫花雾,是柳烟的姐姐。 尤三姐被贾瓒推搡着走,满脸的不情愿,心中却有几分异样。 尤老娘这个人生性势利,一辈子都爱钻空子,对于她们姐妹的关心甚少。 一直以来,姐妹俩的生活都保持着能吃饱,能穿衣,别的事情尤老娘极少过问,只有姐妹两人互相关心。 尤二姐性子绵软,遇事逆来顺受,日常生活当中,反倒是尤三姐对她的照顾更多些。 向来都是关心别人的尤三姐,如今反过来被人关心,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推走了尤三姐,贾瓒又望向站在屋檐之下,偷偷瞧着自己的尤二姐。 望见他目光袭来,尤二姐立即红着玉颊低下螓首。 看的贾瓒莞尔而笑。 这姐妹俩,妹妹性子强势刚烈,姐姐却是优柔荏弱,简直都不像是亲姐妹俩。 开口道:“你也一样,外头这般的冷,也回房去吧,莫要受了风寒。” “哦”,尤二姐乖巧的应下,低着头默默的往外走。 未走几步,迎面墨竹走了进来。 他奇怪的扫了一眼尤二姐,又望向了贾瓒,顿时做了然状,侧着身子给尤二姐让路。 贾瓒一看便知道这家伙又想歪了。 待他走到面前,还未说话,伸手便是一个脑瓜崩,问道:“何事?” 墨竹委屈的摸着脑门,眼泪都疼的流了出来,泪眼婆娑的道:“外头门子汇报,说是次辅大人李阁老来访。” “嗯?”贾瓒眉头微微蹙起,表情也郑重了起来。 这大过年的,李文琦来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来给他拜年的吧? 第240章 拒绝 花厅之中,李文琦一身常服,微微合着双目,气定神闲的等着贾瓒到来。 脸上虽是淡然,但依稀之间却能瞧得出略微的憔悴之感。 显然,近些时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不多时,贾瓒踱步而来。 听见动静,李文琦睁开眼睛,淡笑起身。 “哈哈哈,岁序更新,祝李阁老长乐永康。” 贾瓒笑着拱手道。 李文琦也拱手一礼,和煦的笑道:“老夫也祝长平侯福寿康宁。” “借李阁老吉言。” 一番互相祝福后,两人落座。 此番李文琦突然到来,显然不是闲着没事来串门的。 贾瓒心中暗自盘算着他的目的,明面上满面春风的与他交谈。 李文琦养气功夫很是深厚,坐下后竟是连一个字的正事也未提,只拉着他扯东扯西。 一会儿问起晋地的状况,一会儿又说起西南的局势。 更是来年将要开始的辽东攻略。 大有要与他论一番天下大事的模样。 贾瓒也不着急,你说什么,我便与你说什么,一点正事都没问。 两人一直扯到了中午,茶水都换了好几壶,愣是没说到点子上。 越说到后面,李文琦的脸色越是难看。 不是他养气功夫不如贾瓒,而是……他憋不住了。 想想也是,这几大壶茶水灌下去,是个人都会想上厕所。 李文琦都几十岁的人了,憋尿功夫自然是远不如贾瓒这个年轻人…… 心中大骂贾瓒小狐狸,李文琦终于说起了此行目的。 “长平侯,老夫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见他终于忍不住,贾瓒笑道:“阁老但讲无妨。” “那老夫便直言了”,李文琦眼中带着丝丝的寒光,声音低沉的道:“庞弘此人,刚愎自用,妒贤嫉能,排除异己,私结朋党,四处加害异见之人,为祸朝纲,害人不浅。” “自他为首辅十余年来,我大梁状况急转直下,天下间盗匪横行,叛乱四起,国库年年亏空,入不敷出,百姓家中无隔夜之粮,苦不堪言。” “此皆为庞贼所致。” 贾瓒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表演。 好家伙,敢情大梁如今这副德行,全是庞弘干的,跟其他人没关系。 问题来了,他这么厉害,那他一定是皇帝吧……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干了这么多坏事后,还能活蹦乱跳的没被人砍死。 这么大一口黑锅全被扣在了庞弘脑袋上,便是贾瓒都为其感到冤的慌。 便听李文琦义愤填膺的道:“老夫早看不惯此贼胡作为非,早有心豁出性命要与其斗上一斗。” 接着他又满面苦涩,摇头感叹:“奈何此贼事大,又极擅察言观色,蒙蔽圣听,若是不管不顾直接与其对垒,怕是难以成事,反而会平白搭进去性命。” 说罢,他望向贾瓒,道:“长平侯对此应是感受颇深。” 贾瓒成名之战,便是在朝堂之上大骂百官。 其中光是骂庞弘的内容,便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 后来他被发配充军,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在世人看来,都是因为庞弘迫害于他。 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存在。 贾瓒心中冷笑不已,明白了李文琦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李文琦本身便是庞弘一系的骨干成员,要不然他也坐不上内阁次辅的位子。 或是看到永安帝对庞弘不满,这才动了要跳船的心思。 可惜的是,这老家伙有些过于心急,不等时机成熟,便早早的与庞弘对上。 如今看来,他被庞弘搞的很是难受,估计快要招架不住了,这才上门求援。 贾瓒虽在官员之间的名声臭不可闻,却在收拢了晋党一系后,加上他自己,大小也算是朝堂上的一股势力。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深得永安帝信任。 这一点,不论是李文琦还是庞弘,都是不能比拟的存在。 若有他的助力,李文琦说不定还真的能翻身,一举掀翻庞弘。 便听李文琦骂完了庞弘,又开始对贾瓒拍马屁。 “长平侯为人正直,忠义无双,嫉恶如仇,世人皆知,又深受其害,必是恨不得除庞贼而后快。” “不若长平侯与老夫一起,明日共同发难,除此奸贼,还朝堂一个朗朗乾坤。” 贾瓒眉头紧蹙,心中不禁有些震惊与李文琦的疯狂。 明日可不是什么大朝会,而是一年一度的朝贺。 去的可不仅仅是大梁的文武百官,各个藩属国也会派遣使臣前来觐见皇帝。 在这个场合对庞弘发难,都不仅仅是在攻击庞弘,而是在打太上皇,乃至于朝廷的脸。 成功了,庞弘一定会死,可他李文琦也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失败的几率相当的大。 李文琦这是要撕破脸皮,彻底与庞弘一决生死? 贾瓒此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他如今的状况。 若不是已然走投无路,他断不可能放手一搏,去走这步险棋。 贾瓒淡淡一笑,道:“李阁老,本侯虽是也痛恨庞弘,不过与他却只是政见不同,并无一定要致其于死地之意。” 李文琦已然是疯了,他贾瓒可没疯。 在明天那般场合发难,成功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失败了更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风险这么大,得到的却远不如付出,这种生意可做不得。 见他不为所动,李文琦便坐不住了,起身痛心疾首道:“长平侯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庞贼这个祸害,继续作威作福不成?” 说罢,他还用上了激将法。 “原想长平侯心怀正义,不惜悍不畏死,如今看来,却是令老夫大失所望,长平侯难道是怕了庞贼不成?” 贾瓒却依旧保持着淡然,轻描淡写的道:“李阁老也不必激本侯,对庞大人,本侯还是自认能看得清的,虽与他有所间隙,却都是为了朝廷,何来谁怕谁之说?” 没有好处,你空口白牙就想让我牺牲自己去帮你,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不成? 李文琦面目逐渐狰狞,眼珠子都红了,背着双手在花厅来回走动了几圈,咬着牙对贾瓒道:“长平侯若是愿意与老夫联手,待成功扳倒庞贼之后……” 他长吸一口气,道:“不论何事,你我皆可商量着来……” 贾瓒猛然抬头。 有些话不能说的过于直白,尤其是地位到了李文琦和贾瓒这种程度之后。 什么叫商量着来?李文琦一个内阁次辅,名义上的地位犹在贾瓒之上,遇事他有和贾瓒商量的必要吗? 他这话实际上的意思是,只要你能帮我一回,以后我都听你的。 贾瓒有些心动了。 李文琦便是再不怎么样,也是堂堂内阁次辅,百官之中除了庞弘,就要数他。 若是能将他收归门下,对自己的帮助可不是一点半点。 压下心中的悸动,贾瓒仔细思量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 淡淡的扫了李文琦一眼,脸上浮现出笑容。 “李阁老,本侯还是那句话,对于庞大人,本侯并无置之于死地之意。” 第241章 朝贺,刺杀 大年三十,天还未亮,贾府中便已然热闹了起来。 今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贾瓒要与贾兰、秦可卿、贾母三人入宫朝贺,待领宴归来之后,还要进行祭祀先祖的活动。 若是正常人家,三十这天当然需要首先祭祀先祖,但贾家身为勋贵世家,今日府中有爵位、诰命的都要进宫朝贺。 因此,祭祀活动才会被推到了后面。 秦可卿从后半夜便起床,早早的梳妆打扮。 今日的场面很是宏大,她代表的可是宁国府的脸面,自是要考虑周全,万不可有半点的差错。 她的容貌本身就已经十分的艳丽,只看脸的话,会给人一种祸国殃民的妖艳之感,美的相当有攻击性。 好在她本身端庄沉稳的气质,大大中和了这种感觉。 加上后续精致的妆容,更是放大了她端庄的一面,尽可能的使人忽略掉她过于艳丽的容貌,降低一些攻击性。 一连几个时辰的精心打扮,直到贾瓒已经起床梳洗完毕之后,她才一切准备就绪。 “夫君~好看吗?” 贾瓒一身蟒袍,正百无聊赖的坐在贵妃榻上看书打发时间。 闻言抬头望去,不由得露出了笑颜。 秦可卿一身超品诰命大妆,在瑞珠和宝珠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其实大梁的诰命服讲究的是一个奢华和端重,尤其到了超品这个规格上,便是连奢华元素都去掉了许多,只剩下端重这一点,讲究的是一个中庸。 这样的衣服若是一般女子穿在身上,好看是好看,但并不会显得有多么的惊艳。 可秦可卿本身便是个大美人,加上又正处黄金年龄,有这套服装加持,便显得雍容华贵、端庄绚丽。 望着自己丈夫痴迷的目光,秦可卿心中也很是骄傲。 女为悦己者容,也不枉她花费这么大的精力打扮了。 贾瓒笑着上前,握住妻子柔荑,道:“好看,夫人怎么都好看。” 秦可卿掩唇轻笑,翻了个白眼儿,玉指点在贾瓒额头,薄怒道:“贫嘴。” “我说的是实话。” 正在夫妻打情骂俏之际,巧儿从外头进来道:“二爷,二奶奶,老太太和兰少爷已经在等着了。” 贾瓒捏捏掌中玉手,道:“走吧,莫要令老太太等急了。” “嗯”,秦可卿点点头,与他携手一道而去。 前院一辆巨大奢华的马车内,贾母一身诰命大妆,揽着身穿二等神武将军朝服的贾兰,正等着贾瓒与秦可卿。 贾兰一张小脸儿上带着些许的迷茫与惶恐。 他年纪小,以往都是被母亲带着,甚少参与族内的重大活动,更遑论今日要离开母亲,去这般盛大的场合了。 李纨也是为了儿子操碎了心,生怕今日儿子在宫里受人欺负,又或是不懂规矩冲撞了别人,昨日晚上还遣了下人带话给贾瓒,央求他多照顾贾兰一番。 入宫朝贺,命妇与朝臣要分开,一个向皇帝朝贺,一个向皇后朝贺,贾母要去另一边,与贾兰不在一处,顾不上他,李纨只能求助贾瓒。 不大一会儿,外头响起阵阵喧闹。 车厢门帘被拉开,秦可卿率先进了车厢,贾瓒紧随其后。 二人朝着贾母略微一礼,便坐到了一旁。 望着一身蟒袍,威武英气的贾瓒,再瞧瞧一身超品诰命大妆,端庄秀丽的秦可卿,贾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以往这些年,每次年底去宫中朝贺,都是由贾母带着尤夫人与邢夫人一起。 至于王夫人,她的品级太低,还不够资格入宫朝贺。 今年随着贾珍与贾赦一前一后的送了命,尤夫人与邢夫人的诰命自然也跟着被拿掉,入宫朝贺的人便少了她们俩。 不过贾母对此却并不是很在意。 今年人数虽是少了,可质量却是增加的不止一点半点儿。 光是秦可卿一个超品的诰命夫人,便不是一般的诰命能够碰瓷的。 贾家没落了这么多年,今年却是一下有两个超品夫人入宫朝贺,放眼整个朝堂,也是少有的存在。 上一回贾家有这么风光,都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正主已经到齐,宁国府大门被推开,贾府大队簇拥着马车出了宁荣街,朝着宫门而去。 车厢之中,秦可卿心有惴惴,斟酌着言语,怯生生的对贾母问道:“老祖宗,孙媳妇这是头一回入宫朝贺,许多东西都不懂,还需要您多费心一番。” 虽是有宗人府派来的嬷嬷教导宫内的规矩,可毕竟是头一回,临到了头,她还是有些紧张。 贾母笑道:“放心,你随着我就好。” 当了这么多年的国公夫人,每年都要来这么一回,贾母自然经验丰富。 虽是两人一个是国公夫人,一个是侯夫人,但毕竟品级相同,规矩也是大差不差。 贾瓒轻笑了下,握住妻子滑腻的玉手,安抚道:“不必紧张,跟着老太太就好,一切按照规矩来,也不必在意那些命妇,有我在,不会有人敢给你脸色看的。” 以他眼下在朝中的威势,即便是名声不好,那些夫人也不敢得罪秦可卿。 听着他的话,贾母笑道:“瓒哥儿说的对,以咱们家的地位,尽是旁人来就我们,没有我们去就旁人的道理。” 在两人的劝说下,秦可卿心中稍安,朝着贾瓒甜甜的一笑。 安抚了秦可卿,贾瓒又望向一言不发的贾兰,招招手让他过来。 贾兰一愣,起身走上前去。 贾瓒伸手将他抱在膝上,捏着他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笑道:“一会儿入了宫要听话,跟紧了我,你娘昨晚可派人过来,让我好好看着你。” 说着,又换上了一副凶恶的表情,道:“若是你不听话,我便去找你娘告状,让她打你屁股。” “瓒二叔……我……我知道了……”,贾兰小脸儿被捏着,口齿不清的回答道。 外头的天还未亮,贾家车队出了坊市,没多久便拐到了天街上。 宽阔的天街上星罗棋布,到处都是各家前去朝贺的车队。 已经转为正牌京兆尹的钱缙,为了维持治安,加派了大量的人手巡街。 一起的还有五城兵马司、长安城内的守军、禁军等,连折冲军都被下达了协助的命令。 贾家车队汇入人流,一起朝着宫门而去。 车厢之内,贾瓒抱着贾兰在说笑,秦可卿则是在小心请教着贾母宫内的规矩。 正在这时,一道抽出兵刃之声被贾瓒捕捉到。 当即他脸色一变,还未等他出声,便听外头响起一道怒吼。 “杀人魔头贾瓒受死!!!” 第242章 诛杀 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即让秦可卿和贾母面色惨白。 贾瓒却是眉头一扬,抱紧了怀中的贾兰,大脑飞快的转动,猜测是谁在刺杀自己。 说起来,想让他死的人可不在少数,但眼下状况是,他活着才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就大梁现在风雨飘摇的现状,是谁都能瞧的出来的事。 朝中现在就他一个能打的人了,他若是死了,等再面临东胡南侵这般灭顶之灾,还有谁能顶上。 这么一来,便可以将原本有嫌疑的太上皇和庞弘给去掉。 除了他们,便只有那些死于其手的贪官家眷了。 本来好好的当个人上人,贾瓒一来,家里男人死了不说,家产也被收走,从人上人跌落凡尘,整日与被他们看不起的泥腿子为伴。 他们要刺杀贾瓒,却也显得合情合理。 可是这些人,真的有能力跑到长安来当街刺杀他吗? 除了这些,他得罪过的人虽多,却也没有到了要刺杀他的程度。 贾瓒大感有趣。 总不至于……是南安王府吧? 随着这声大喝,旁边的几个车队之中冲出了上百名匪徒,挥舞着兵刃冲向贾家车队。 路上遇到挡路的人,也不管是谁,皆是格杀勿论。 天街之上当即混乱无比,到处都是凄厉的惨叫与喊杀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人,贾家车队仿佛没有看到来人一般,静静的将马车围在中央,严阵以待,坐等刺客上门。 “夫君……” 车厢之内,秦可卿很是紧张的抱住了贾瓒的胳膊,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没事,小场面而已”,贾瓒轻笑道。 区区刺杀而已,多大点事? 想他从大同开始,一路拼杀,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哪种场面没见过? 外头贾家车队总人数为四十多人,看似人少,却各个都是三级往上的系统兵。 就这支小队,外头的刺客连塞牙缝都不够。 很快,刺客们冲到了车队面前,却被贾家护卫们冰冷的眼神与猛烈的气势所摄,脚步竟是为之一滞。 什么情况?你们是被刺杀的对象,怎么表现得比我们还冷静? 刺客当中有人似乎是对他们突然停下来极度的不满,大喝道:“还等什么?上啊!” 刺客们这才回神,嚎叫着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一头撞在了护卫们的阵列之上。 一阵兵刃过肉的“闷哼”声传出,最前排的刺客们竟是连个水花都没响起,便躺到了地上。 这群人明显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死士,前排的倒下,后排不带丝毫的犹豫,前赴后继的往前涌。 然而护卫结成的阵列仿佛海中礁石一般,任由浪花拍打,依旧纹丝不动。 一时之间,天街之上肢体鲜血齐飞,杀声震天。 马车车帘被掀开,贾瓒身穿蟒袍,背着双手站在车上,脸上挂着淡淡笑意,静静望着犹如修罗场一般的场景。 路边本是来维持治安的兵卒,此刻人都被吓傻了。 本来以为只是前来充充场面做做样子,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人敢当街行凶,刺杀朝廷大员。 惊讶之下,竟是忘了上前围剿刺客,眼睁睁看着贾家护卫与刺客厮杀。 贾家护卫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刺客的想象,几乎眨眼间的功夫,上百刺客便死伤大半。 再看护卫们这边,只有七八名受了伤的退到了后列,被其余人顶上。 别说刺杀贾瓒了,损失了这么多的人手,刺客们竟是没能换掉哪怕一个护卫的命。 街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位于别处的人得知了这边的事,前来围剿。 毕竟是大梁都城,守军便是再废柴,反应速度还是在线的。 眼见事不可为,刺客之中似乎是首领的人物,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可是,贾瓒又如何会放他们离开。 “杀,尽量留下几个活口”,贾瓒冷冽的声音传来。 此时,护卫们这才不再保持防守队形,开始主动出击。 原本以为主动撤退便能逃出生天的刺客们,绝望的看到,眼前这群人以比他们还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 几乎是狼入羊群一般,每一击都直逼要害,瞬间便将他们的队伍撕得粉碎。 哪怕是人数占据劣势,可这群刺客竟是被贾家护卫杀的溃不成军。 等到别处的援军抵达之时,行刺的人已经被绞杀殆尽,只余下了一地的尸体。 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几人时,他们也不再抵抗,用兵刃抵在脖子上,大骂道:“贾瓒毫无人性,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 言罢,便要抹脖子自尽。 但还未等兵刃划过脖子,便被护卫打落兵刃生擒。 担任侍卫头领的王奔来到马车旁,躬身道:“大人,活捉了十几个,剩下的全部格杀。” “嗯”,贾瓒点点头,目光放到了被护卫们押着跪在地上的刺客们,问道:“兄弟们没事吧?” “没,只有几个倒霉蛋受了些轻伤”,王奔回道。 “送他们回去疗养,医药费用府上报销,另外每人犒劳十两银子,剩下的弟兄们每人五两,回去后找墨竹去要。” “得嘞,多谢大人”,王奔脸上笑开了花。 谁能想到,大过年的,还有额外的银子拿,都要感谢这群不知死活的刺客们。 战斗从爆发到结束相当的快,前后加在一块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有幸目睹贾家护卫如砍瓜切菜一般,将刺客尽数绞杀的兵卒与各个官员家眷、护卫,无不倒吸凉气。 这帮家伙真的是人吗?怎么杀人比杀鸡还容易。 但一想到他们跟的是大梁长平侯贾瓒,便立即又觉得合情合理。 毕竟是打出了晋地大战的士兵,这么厉害却也正常。 前来围剿的兵卒这才到来,望着一地的尸体发呆。 京兆府衙门中,钱缙已然在丫鬟的伺候下换上朝服,正要出发前往皇宫。 这时,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师爷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大人!不好了!有人当街刺杀长平侯!” “嗯?”,钱缙愣了下。 紧接着便觉得天旋地转,在夫人和丫鬟们的惊呼中软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好不容易才当了京兆尹,这才几天,怕是连命都不能保得住”,钱缙泪流满面。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五城兵马司等维持长安治安的部门。 不过他们都还是次要的,背黑锅的主力,还要数锦衣府…… 第243章 南安王反叛 长乐宫中灯火辉煌。 旁边偏殿之中,永安帝大怒着一把将手中奏折甩了出去,声嘶力竭的怒吼:“此獠世受皇恩,安敢如此!” 一旁的椅子上,忠顺王看着被甩出的奏折,苦笑道:“皇兄,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南安王突然倒戈一击,损害着实巨大,土司叛军已然冲破了朝廷的防线,攻入了常德府境内,怕是要不了多久……” 后面的话,他也不敢再说了。 一旦让土司联军占据常德府,便是冲出了十万大山,后面便都是一马平川平原,甚至还会进一步威胁到长江下游的武昌府。 到时候,西南乃至整个南方的局势便会彻底失控。 眼下朝廷的这般脆弱局面,很有可能会再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还能想什么办法?”永安帝冷声道:“让贾瓒去吧,除了他,也没别人能顶的上了。” 把贾瓒留下来,本身便是为了应对西南局面的。 只是永安帝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便会用得上。 永安帝蹙眉沉思了一番,问道:“南安王的家眷何在?” 忠顺王满脸苦笑:“已然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下人看守宅子。” “臣弟已通知刑部下发海捕文书,并让五军都督府于各地设卡,盘查来往之人,锦衣府也已然发动各地的探子,希望能够截下他们。” 永安帝无奈的摆摆手:“此獠居心叵测,早就有所准备,此乃亡羊补牢之举,为时已晚。” 又长叹一声,沉默了一番,勉强笑道:“不过也不必过于焦虑,只需遣贾瓒前往西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在这时,殿门被一把推开,李进忠不管不顾的跑进来,满脸焦急之色,大吼道:“陛下,长平侯在天街被人刺杀!!!” “……” 殿内忽然陷入了极其诡异的沉默之中。 永安帝与忠顺王保持着各自的姿势,静静的望着李进忠。 “咕嘟” 李进忠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刺……刺杀!?”,永安帝面无血色,只觉得手脚冰凉,嘴唇都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忠顺王起身厉声喝问道:“长平侯状况如何?是否受伤?” 之所以只是问是不是受伤,是因为,他压根不敢去想一旦贾瓒遇害,会发生什么。 “那倒没有,刺客已然被长平侯护卫击杀”,李进忠躬身道。 “呼!” 永安帝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都软倒在了椅子上。 方才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略微缓了那么一下,他甩甩自己有些发晕的脑袋,一股无边怒火涌上心头,一拍桌案,面目狰狞的嘶吼道:“谁干的!是谁干的!” 说着,便望向了一旁有些尴尬的忠顺王。 这伙人在京城策划刺杀朝廷大员,锦衣府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收到。 身为锦衣府指挥使,忠顺王不论如何也难辞其咎。 “皇兄……我……”,忠顺王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先有南安王反叛,后有贾瓒被刺杀。 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 “唉”,忠顺王长叹一声,躬身道:“臣弟失职,请皇兄责罚。 “哼”,永安帝冷哼一声,摆手道:“责罚是一定的,但不是现在。” 又转头望向李进忠:“贾瓒到哪了?” “估摸着,应是已然入了宫门吧”,李进忠想了下,回道。 “立即宣他来见朕” “是” 长乐宫外的汉白玉广场上,已经先一步到达,在此等候的诸多官员,也尽是听说了贾瓒遇刺的消息。 面对此事,各人反应不一。 有的面带焦虑之色;有的则是暗自坏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有的蹙眉沉思,想着此事是谁在背后指使。 人群之中,简成得知此消息后,也便没了以往的淡定,头也不回的朝着宫门而去,满脸尽是焦急之色。 还未走多远,便远远的瞧见贾瓒正在一堆人的簇拥之下,怀中抱着贾兰,正朝着这边走。 望着平安无事的贾瓒,简成长长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如释重负的笑意。 围在贾瓒身边的这些人,都是今日目睹了刺杀全程的官员。 这帮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爷们,哪里见过这般惨烈厮杀的场面。 当喊杀声这边一响起,他们便被吓破了胆,一直躲在各自的车中瑟瑟发抖,隔着车帘小心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都说贾瓒手底下的兵是如何如何的强,可毕竟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对此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直到了今日,这才真正的明白,号称当世第一军的折冲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杀人比杀鸡还要利索的动作,整齐划一的军阵,面对突然袭击又以少敌多,却没有半分慌乱之感,全程游刃有余,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声优哉游哉。 着实令这些官员大开眼界。 此时此刻,不论是否瞧贾瓒不顺眼,都对他生出了无尽的钦佩之情。 在他们的阿谀奉承之中,贾瓒来到了简成面前,朝他躬身一礼。 “见过老师” 简成面无表情的上下打量一番,看似淡然,却暗含着一丝关切,朗声道:“没受伤吧。” “此等宵小,不足挂齿”,贾瓒笑着说道。 “嗯”,简成点点头。 早就在广场上等着他的李进忠,一路小跑着上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不礼仪,急切道:“长平侯,陛下有旨,宣你立即入殿。” “遵旨”,贾瓒躬身一礼,面朝简成,抱歉道:“老师,我先去面圣。” 又将怀中的贾兰放到地上,对他道:“兰儿,你跟着爷爷莫要乱跑,我一会就回来。” 贾兰小脸儿上露出一丝惧怕之意,却也很是懂事的没有哭闹,点了点小脑袋。 “行了,去吧,这小家伙交给老夫便好”,简成轻笑道。 “有劳老师”,贾瓒又是一礼。 等他随着李进忠入殿之后,广场之上仿佛沸腾了一般,文武官员立即开始热切的讨论起来。 简成眉头凝结在了一起,不动声色的望向站在队列之中,老神在在的庞弘。 “此事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应不是他所为。” 简成心中暗暗嘀咕着。 除了庞弘,还能有谁?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除了他以外,还有不少人也在明里暗里的望着庞弘。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庞弘与贾瓒之间的矛盾。 贾瓒遇刺,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他,不会再有别人了。 不少站在庞弘身边的官员,都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脚步。 当街刺杀政敌,这般行径着实过于恶劣,打从大梁开国到现在,这都是头一遭。 以往不论矛盾有多大,有多恨不得对方死,却都还保留有这最后一丝底线。 若真是庞弘所为,那他便是开了大梁的先河。 有此先例,那还了得,指不定在场的哪一位说不准哪天,便也被来上这么一遭。 不是每个人都像贾瓒这么生猛,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哪里能经得住这么玩。 是以不论是不是庞弘所为,先撇开关系为好。 人群之中,庞弘看似闭目养神,实际上心中却是无比的憋屈。 这事当然不是他干的,而且他还能保证,也不是太上皇干的。 他是想让贾瓒死没错,却也没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般事来。 现在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事已至此,不论他如何辩解,估计旁人也不会听他的,所以干脆闭嘴。 反正不是他干的,他有的是底气等着水落石出。 第244章 嫌疑,西南与江南 偏殿内,贾瓒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见过忠顺王爷。” “免礼免礼” 永安帝不耐烦的摆手,目光炯炯,将贾瓒从头到脚的仔细瞧了一遍。 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身上也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缓缓的点头。 “这事是谁干的,你有没有想法”,他开口问道。 贾瓒蹙眉摇头:“臣也是一头雾水,完全没有头绪。” 闻言,永安帝也是眉头紧锁。 方才他也是乱了方寸,直看到贾瓒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他才完全的放下心来,这才有功夫仔细的思考,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 第一嫌疑人当然是太上皇。 不是他瞧不起庞弘,内阁首辅的确位高权重,可若是说他有能力瞒过锦衣府,在京城策划一场针对朝廷大员的暗杀行动,无异于痴人说梦。 内阁首辅职权只在于朝堂政务之上,对于暴力机构压根就没有半点实际的权利。 可能有些部门的负责人成了他的人,但成了他的人,不代表就会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当街刺杀朝廷官员,这与公然造反无异,一旦查出来,便是要满门抄斩的存在。 没有人会押上自己一大家子,去给庞弘卖命,他没那么大的魅力。 想要做成此事,必须是在京城有着相当大的势力。 这其中,有能力做成此事,又与贾瓒有着不可调和矛盾的,似乎也就只有听命于太上皇的内厂了。 可……太上皇又严重缺乏对贾瓒动手的契机。 若是为了打压永安帝,太上皇有无数的手段可以用,没必要非得让贾瓒死才行。 任谁都能瞧的出来,贾瓒对于大梁的重要性有多大。 他若是死了,的确能狠狠的打击到永安帝,可朝廷便再也没有一个能打硬仗的人了,损害的可是大梁的利益。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太上皇将他给废掉,换个人来坐这个位子,也一样要依仗贾瓒。 这一点,换谁来都一样。 掌权了几十年,永安帝不相信太上皇连这个瞧不出来。 除了太上皇,其他的要么是没有足够的理由,要么是没有足够的能力。 左思右想之下也没什么头绪,永安帝缓缓抬头,问道:“留了活口没有?” “活捉了十几个”,贾瓒回答。 永安帝望向忠顺王。 他立即会意,冷幽的道:“交给锦衣府,臣弟相信在诏狱之内,他们一定会开口的。” “嗯”,永安帝点点头,却又嘴里吸溜了一声。 “究竟是谁干的呢?” 正在殿内几人绞尽脑汁之时,忠顺王忽然开口。 “皇兄,会不会是……南安王所为?” “嗯?”,永安帝惊奇的望向他。 贾瓒也是一脸的惊讶。 这关南安王什么事? 总不成是自己因为黛玉和探春的事骂了南安太妃,这家伙便怀恨在心吧。 那也太搞笑了。 忠顺王解释道:“皇兄,南安王忽然倒戈,必是早有此心。” “长平侯勇名响彻天下,南安王必然有所忌惮。” “若换做臣弟,必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先除掉长平侯,断了朝廷一臂,以免危及自身。” 贾瓒微微凝眉。 听忠顺王这意思……南安王反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反了? “嗯”,永安帝不住的点头。 接着面目逐渐狰狞,恶狠狠的一拍桌案,杀气腾腾的厉声道:“此等乱臣贼子!便是夷其三族,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先是隐瞒战败之事,后又背刺朝廷,刺杀贾瓒一事若是再坐实,永安帝生吞活剥了他的心都有。 “陛下”,贾瓒拱手道:“咱们在这乱猜也不是办法,总不能无端的揣测堂堂郡王,依臣看,还是先让锦衣府审讯一番才是。” “长平侯所言极是”,忠顺王躬身道:“朝贺臣弟便不参加了,先前往锦衣府安排。” “好,去吧”,永安帝扬扬下巴。 忠顺王又是一礼,徐徐退下。 待他走后,永安帝静坐了一会,便从案上抽出密报,让身边宫人递给贾瓒。 “你先瞧瞧这个吧。” 贾瓒接在手里,略微翻了下。 上面详细记载了南安王如何的突然倒戈一击,又如何与土司叛军联手攻破了朝廷军的防线。 翻完之后,贾瓒略感错愕。 这南安王,不会是因为隐瞒战败一事才反叛的吧。 以他祖上的功绩,便是战败朝廷也不会拿他如何,顶多是叫回来斥责一番,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在京城养老。 一旦公然反叛,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贾瓒略微一思量,逐渐明白了过来,无奈的一笑。 看来,这天下间,心里有自己小九九的人,可不止他自己一个人。 与他一样,这南安王是王爷当够了,也想尝尝坐龙椅是个什么滋味。 此番突然反叛,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陛下,臣请动身前往西南”,贾瓒躬身道。 让他看这份密报,永安帝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 “你方才归来没多久,便又要南下,着实苦了你了”,永安帝叹道。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臣子分内之事,何谈辛苦”,贾瓒笑道。 开什么玩笑,他巴不得天天有仗打才好。 有贾瓒出马,永安帝对于西南战事并不太担心。 他犹豫了一番,开口道:“西南落幕之后,你不必立即返回京城,而是要率军前往江南一趟……” 江南? 贾瓒眉头一凝。 永安帝意味深长的幽幽道:“朕已传旨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入京述职。”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贾瓒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感情他是要动江南盐商了。 怪不得黛玉说她爹要来京城。 想来是皇帝不满足于在晋地获得的银子,又打起了江南盐商们的主意。 天底下就没有人比林如海更了解这帮江南盐商的底细了。 “臣明白”,贾瓒躬身一礼:“臣必会以最快速度清剿西南叛匪,率兵前往江南。” “你能明白便好”,永安帝点点头。 此时,殿外进来一名太监,禀报道:“陛下,时辰差不多了,太上皇也已经去了长乐宫。” “好”,永安帝缓缓起身道:“走吧,随朕一同前往。” “是” 第245章 朝贺 长乐宫中金碧辉映,张灯结彩,铺锦列绣,稠人广座。 太上皇一身龙袍,怀中抱着个造型精美的怀炉,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微微闭着。 一旁的戴权躬下身子,附在其耳畔,讲述着方才贾瓒被刺杀一事。 “呵呵呵,有意思,哪个指使的?”太上皇眯着双目,嘴角微微上扬,口中微不可察的自言自语道。 站在一旁的周孝哲轻笑了下,压低声量回道:“依照方才孩儿们的回报来看,应是南安王府所为。” “南安王府?”,太上皇微微蹙眉。 戴权连忙将南安王府反叛一事讲了出来。 听完后,太上皇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叹道:“几代人的努力,便都葬送在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后辈手中。” 南安王也不想想,朝廷确实是衰弱了,可天下毕竟还是大梁的天下。 西南叛乱看似声势浩大,可朝廷若是不顾一切的坚决剿灭,也绝对有足够的能力平定下去。 而且,贾瓒虽是出身科举,可真正让他彻底成名的,还是在军伍之中。 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不是靠着阿谀奉承而来。 这般人物,又岂是这么容易便能刺杀的? 此举除了更加的激怒朝廷和贾瓒,完全没有半点实际用处,堪称一步臭棋。 不过想想南安王自西南土司叛乱后的种种举动,却也不奇怪他能干出来这种事。 太上皇缓缓抬起眼眸,冷冷的扫了身边躬身侍奉的周孝哲一眼。 “内厂已经探查此事,为何隐瞒不报?” 周孝哲面色一白,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连忙解释道:“陛下,昨晚虽是得到了消息,却也不能确定,奴婢本想今日加派人手核查,却不曾想……” 声音越往后面越低。 太上皇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来:“回去自领三十脊仗,让你长长记性。” “遵旨”,周孝哲哭丧着脸领命。 长乐宫后殿之中,李进忠踱步而出,朗声唱道:“诸臣噤声!陛下驾到!”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跪地相迎。 永安帝一身帝王冕服,头戴旒冠,由后殿缓缓步出。 先是朝着太上皇一礼,又坐在他身边的龙椅上,双手虚扶。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文武百官起身。 殿外,贾瓒躬着腰,从人群后头不声不响的回到自己的位子站定。 贾兰小小的身子挤在勋贵队列之中,孤零零的,小脸儿上迷茫又惊恐的望着四周,看上去很是可怜。 直到贾瓒在他身边站定,在他小脑瓜上摸了一把,他这才昂起小脸儿,朝贾瓒咧着嘴笑了下。 今日虽是发生了贾瓒被刺杀一事,却也并未影响到朝贺的进行。 甚至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提及此事。 今日的到场的不仅仅是大梁自己的官员,还有各藩属国派来的使节。 不论大梁现在如何,却依旧以天朝上国自居,自是不能在各国使节面前丢了面子。 事后自己内部调查一番即可,该杀的杀,该判的判,没必要拿到外人面前说。 一阵恢弘曲乐之声响起,标志着大朝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由内阁首辅庞弘第一个奏表。 然后是六部主官,各国使臣,各藩王、驸马等。 一篇篇辞藻华丽,却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的文章,直叫人听的昏昏欲睡。 贾瓒半眯着眼,手中扯着贾兰的小手,不动声色瞄着位于庞弘身后的李文琦。 却见他面容悲苦,奏表上完之后便退回队列,一如既往的低调,老老实实的半点也没有要搞事的意思。 这般作态,着实与昨日在府中的慷慨激昂判若两人。 贾瓒微微一笑,看样子,这老家伙是认命了。 光是上贺表便进行了好几个时辰,一直到了巳时方才结束。 下面还有皇帝赐宴、各国使节献礼、宗庙祭祀等环节。 职位越高的,礼仪越是繁杂,每个环节都不得出错。 贾瓒身为十几年来第一个被封侯的武将,明里暗里有许多人都在盯着他。 自然而然的,他便成了监察百官礼仪的太监眼中最好的靶子。 这群人都是宫里服侍多年的老人了,平时并不显眼,一旦到了这般重大场合,他们便是最大的存在,除了太上皇,便是永安帝都得听从他们的安排。 贾瓒的威名与面子,放到他们这里并不好使。 反而就是因为他的名头,他才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着实令他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稍有些不合规矩之处,便会被人拿竹节敲在背上,还不能冲他们发火,很是憋屈。 直到临近午时,朝贺这才接近了尾声。 贾瓒冷着脸,一只手牵着贾兰,一只手伸到背后揉着后背酸痛的肌肉。 便是看不到,也能感觉的到,那里已经是青一片紫一片了。 随着大部队从宗庙中走出,方才到了长乐宫外的汉白玉广场上,便被身后一道稚嫩的声音叫住。 “贾瓒!贾瓒!” 回头一瞧,便见小郡主站在台阶上蹦跳着冲他挥手。 一身缩小版的华美粉白锦缎宫装穿在身上,脑袋上梳着双平髻,平刘海之下带着婴儿肥的瓜子脸上泛着红晕,两个鬓角垂在两边,发髻上别着几朵玛瑙发卡,一蹦一跳的,天真童趣至极。 瞧见他望了过来,小郡主嬉笑着提起裙摆,朝着他跑了过来。 身后跟着的太监宫人连忙跟在后面,伸手随时准备扶着她,嘴里叫嚷着:“小郡主,您慢点!” 不管不顾的跑到了贾瓒面前,昂起脸蛋儿朝他笑道:“贾瓒,我方才在凤仪宫瞧见你家夫人了,你家夫人好漂亮呀。” “多谢小郡主夸奖了”,贾瓒冲她轻轻一笑。 小郡主嘻嘻笑了两声,接着便被站在贾瓒身边,扯着他的手的贾兰吸引了目光。 望着被扯住的手,她小脸儿一皱,撅着小嘴不满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扯着他的手?” 贾兰被问的一愣,支支吾吾的道:“我……我叫贾兰……我今年五岁了……” “我又没问你多大”,小郡主打断了他,昂起小脸望了贾瓒一眼,便也扯住了他的手。 “小郡主”,贾瓒无奈道:“我要回家了,你扯我做什么?” “哼,我就要扯,我要去你家玩”,她很是不满的道。 贾瓒扭头望向了身边的宫人太监。 他们也是一脸的为难之色。 这大年三十的,各家都要回去祭祖,这时候小郡主去臣子家里像什么话。 “走吧走吧,我要去和漂亮大姐姐玩”,小郡主才不理会那么多,扯着贾瓒便朝外走。 众多宫人太监面面相觑,连忙跟了上去。 第246章 贾兰的郡主姐姐 被小郡主拉拉扯扯的一路来到了宫门之外。 车厢之中,秦可卿与贾母已经在等着了。 外头车帘掀开,首先是贾兰进来,乖乖坐到了贾母的身边。 之后小郡主也钻了进来后,贾母与秦可卿俱是一愣,连忙起身相迎。 “南阳郡主!” “嘻嘻,漂亮姐姐,我来找你玩啦”,小郡主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秦可卿。 “小郡主,您怎么来了?”,秦可卿慌乱的抱住了她,疑惑的问道。 贾瓒也进了车厢,听见她的问话,无可奈何的道:“她非要跟过来,我也不好拦着。” “略~”,小郡主转过头冲他吐了下粉嫩的小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车厢之外,有人站在车窗旁以商量的语气道:“长平侯,今儿是年三十,小郡主去您府上不合乎规矩。” 贾瓒掀开车帘望去,却见出声之人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小郡主时,让他将小郡主放下的那个太监。 他满脸苦笑道:“你觉得她会听这些吗?” “额……”,那太监也是一阵无语。 南阳郡主是忠顺王独女,也是在京城的皇家子弟中唯一一个女孩,被太上皇宠的没边儿,什么事都依着她来。 好在虽是得宠,却也没养成刁蛮的性格,还是个挺懂事的好孩子。 就是平时喜欢捉弄人,而且也不大讲究什么皇家规矩礼仪。 有太上皇的宠爱,倒是谁也不敢管她。 就像今日这般,明知道不合规矩,身边的太监宫人只能看着干着急。 贾瓒扭头望向趴在秦可卿怀里说笑的小郡主,叹声道:“行了,郡主想去便去吧,你们也跟着一块过去,等她玩够了,我再派人送你们回王府。” “不要!我不要他们跟着”,小郡主一听,顿时大为不满。 从秦可卿怀里挣扎出来,跑到车窗旁,站在坐板探出脑袋,命令道:“不许你们跟着,不然我就生气了!” 说罢,便又撅着小嘴瞪着大眼睛,努力的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好好好,我们不去”,那太监讨好的笑道,心中暗讨。 长平侯乃大梁国之重臣,大年三十小郡主登门拜访,倒也能体现一番天家对臣子的重视之情。 虽是说服了自己,却还是不大放心,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将岚烟找来。” 转头对小郡主笑道:“郡主不让奴婢们跟着去,身边儿总也需要有人服侍,便让岚烟跟着过去如何?” 这岚烟是王府专门派遣来照顾小郡主的女官,为人古板方正,只有她也跟着过去,才能让人放心。 小郡主歪着脑瓜想了下,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便将脑袋缩回的车厢。 不大一会儿,有一太监领着一名面容清秀、身材中等的侍女。 那太监拉住她,压低了声量,很是郑重的道:“多的咱家也不说什么了,看紧了小郡主,好好照顾,莫要磕着碰着。” 接着又想起了与贾瓒一同上了车的贾兰,顿时面色一紧,又嘱咐道:“还有,小郡主金枝玉叶,要防备着点,莫要让不相干的男孩儿靠的太近。” 他声量虽小,却也被车厢之中的贾瓒听得清清楚楚。 扭头望向正在和小郡主说话的贾兰,眉头顿时一挑。 同处在一个车厢之中,算不算离得近? 小郡主似乎对贾兰很感兴趣,拉着他问道:“你今年六岁,我今年七岁,你得叫我姐姐。” “郡主不可!”,贾母大惊失色。 那有臣子家与天家称姐道弟的,这要是传出去让那帮老顽固知道了,贾家免不了要吃瓜落。 “为什么?我就是比他大呀?”,小郡主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郡主”,贾母耐心的与她解释:“兰儿是臣子,您是天家,他不能叫你姐姐。” “哎呀,又是这个”,小郡主似乎听到了许多这种话,很是不耐烦。 也不再理会贾母,抓着贾兰的胳膊威胁道:“叫我姐姐,快,不然我就……我就……” 一时有些词穷,挠着脑瓜想了一下,道:“我就让人打你屁股。” 贾兰唯唯诺诺,求救似的望向了贾瓒,却见他只顾着笑,理也不理自己。 无奈之下,只得低着头,低声喊道:“姐……姐姐……” “嘻嘻,乖,一会儿姐姐给你买糖吃”,小郡主很是兴奋的伸手摸着他的脑袋,好像是大人在哄小孩。 加上她自己也是个小不点,场面便显得很是童趣。 贾母悄悄的凑过身子,小声问向贾瓒:“这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老太太放心”,贾瓒笑道。 两个小孩儿天真烂漫两小无猜的,多好。 便是让永安帝和忠顺王知道了,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孩子之间的事,便让孩子们去处理,大人还是不要管那么宽的好。 小郡主小嘴一刻也不停,巴巴的在说着,贾兰似乎很不习惯,只顾着听,偶尔才会搭上一句。 车帘掀开,岚烟低头钻了进来。 好在贾家的这辆马车足够的宽大奢华,跟个可以移动的小房间一般,否则还真坐不下这么多人。 她进来后,便朝着贾母贾瓒和秦可卿一一施礼。 当抬起头来,望见小郡主与贾兰说着话,脸色顿时大变。 眉头一竖便对贾瓒不满的道:“侯爷,小郡主何种身份,让其余不相干之人与郡主同乘一车,未免有些失仪了吧。” 贾母一听,便为难的望了贾兰一眼,脸上挤出了解释道:“姑娘莫怪,这孩子是我荣国府的承爵人,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即便是承爵人,也应当注重男女大防,贾家乃大梁望族,不该如此孟浪”,岚烟质问道。 贾家来的可是一整个车队,后头还有两辆马车,一辆坐着服侍的丫鬟婆子,另一辆是留着备用的。 小郡主很是 贾瓒伸出手制止了贾母起身的动作,面无表情的冷冷扫了岚烟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立即让她如坠冰窟。 “要么乖乖坐好,要么自己滚下去,哪来这般多的废话?” 岚烟心中大怒,未曾想到贾瓒竟然敢如此跟她说话。 但被他气势所慑,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的找个座位坐好。 第247章 进攻方案 贾家祠堂,京中各房的老少爷们齐聚一堂,稠人广座,熙来攘往。 祠堂位于宁国府西侧,紧邻着宁国府正院,占地面积很是不小,有前后两个大院子,周围被一圈高墙围着。 院中积雪已然清扫了干净,贾家各房分立两旁,中间一条白石甬道自五间大门一直延伸到大理石月台。 祠堂正殿门口,一青铜鼎彝之中立着几株粗大的香烛,升起袅袅青烟。 车队回府之后,贾瓒一刻也没有耽搁,直接去后院房中脱下蟒袍,换上一身玄色祭服,径直来到了祠堂祭祖。 小郡主本想也跟着去瞧瞧,但这回是不论如何也不能任由这她胡来。 古人认为女子体质阴寒,容易冲撞了祖灵,所以祠堂在一般情况下禁止女子入内。 就连贾母与秦可卿这般贾家的夫人也不能进去,都更不用说小郡主这个外人了。 秦可卿好说歹说才劝下了她。 见实在不能去,她也不坚持,而是拉着秦可卿玩。 可是秦可卿身为宁国府现在的当家夫人,还要去会芳园招待各房的女眷,哪里有功夫和她玩耍。 好在府上还有贾兰和惜春这两个年龄相差不远的孩子。 小郡主长在王府,身边尽是对她恭恭敬敬的人,却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玩伴。 如今一下子有了两个,自是喜不自胜,拉着贾兰和惜春便跑到了后花园疯玩去了。 岚烟本能的想要阻止,可一想到贾瓒那般锐利至极的眼神,当即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乖乖的闭上了嘴,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 繁忙的祭祖活动一直持续到了午时方才结束。 之后便是宴会。 等一切结束之后,已然到了下午。 贾母与秦可卿早已困乏不堪,结束之后便回到了各自房中补觉去了。 贾瓒倒是没觉得困,一个人来到了书房之中。 西南方向的消息,现在还只是从锦衣府渠道直通永安帝案前,现在又是年底,各个衙门都赶着过年,是以也没有大范围传播。 但贾瓒率兵前往西南平叛一事,已然是板上钉钉,要不了几天便要启程前往西南。 他对那边并不是很熟悉,需要抓紧时间研究一番。 播州位于西南大山深处,贵州府北方不远。 虽是距离贵州府很近,可它名义上却属于四川宣抚司管辖。 可是多年以来在播州杨氏蚕食之下,贵州省大部分地盘落于播州宣抚司之手,贵州布政司已经形同虚设。 从锦衣府送来的消息来看,四川都指挥司反应非常快,还未等朝廷旨意下达,便于叙州府、重庆府一带部下重兵,加上地形优势,土司联军数次进攻,均未能踏入天府之地一步。 相比之下,湖广、广西、云南三地的驻军便迟钝了许多。 好在最开始南安王还未背刺之时,在麻阳一带驻扎,勉强扛住了前几波进攻,等到了朝廷兵马的到来。 可随着南安王反叛,朝廷兵马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常德府。 西南地区山路崎岖,消息传递困难,眼下时节,估计常德也已经被攻破。 后面便是要看看杨氏首领的胃口如何。 常德城外便是八百里洞庭湖,杨氏首领若是志向远大,首选当是直击洞庭湖东岸的岳州府,只要拿下了这里,便可顺游而下,威胁湖广首府武昌府。 武昌府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乃是连通南北的枢纽,一旦叛军拿下了这里,基本算是切断了南北联系,往西可以进攻江南,往南可以打广东和广西,往北可以直逼襄阳。 再加上有长江天险相阻,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占尽先机。 若杨氏首领目光短浅,只想在西南称王称霸,可以从常德往南进攻益阳府、长沙府、宝庆府,席卷整个湖广南部地区。 不论怎么选,主动权都在杨氏首领的手上。 贾瓒查阅了诸多资料,又翻看了许多的地图,最终将目光放到了重庆府上。 这里距离杨氏的大本营播州并不远,四川都指挥司也曾想过由此地主动出击,剿灭杨氏。 可无奈这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林海沼泽,行军极度不便,几次尝试后,只能作罢。 但他们不行,不代表贾瓒不行。 他打算从重庆府往南直接进攻杨氏的老巢。 不是他害怕与土司联军正面对垒,问题在于常德府城外的洞庭湖上。 此时的洞庭湖,与后世的那个洞庭湖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由于人口增加,不断的围湖造田,几百年下来,到了后世,洞庭湖的水域面积只剩下了两千五百多平方公里。 可眼下的洞庭湖,面积是六千多平方公里!将近后世的三倍。 东起岳州府,西至常德府,往北到华容,往南到益阳,这中间广大的地域,全部都是一望无际的湖水。 近些年长江水患不断,导致洞庭湖也时常泛滥成灾,在湖畔周边形成了无数的沼泽泥地。 若土司联军直接进攻岳阳府倒是一件好事,正面推过去就是。 可土司联军若是选择往南打,想要剿灭他们,必须绕过洞庭湖及周边的沼泽,费时费力不说,得到消息后的土司联军若是遁回大山,便还要费工夫去把他们找出来。 洞庭湖实在是太过于广阔,湖中岛屿遍布,这些年又时常发生各种的天灾人祸,有些灾民便干脆跑到了湖中,占据一方岛屿,成了水匪。 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天下闻名的匪窝。 当地官府对此也无可奈何,水匪抢了东西往湖里一钻,茫茫的湖水和芦苇荡,上哪去找他们。 因此,若是乘船穿过洞庭湖,便不得不面对海量的水匪,打是肯定打得过,但更是耗费时间。 贾瓒向来不喜欢将主动权交给别人,从重庆府出发直接进攻杨氏老巢,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眼下可没有什么穿山高速可以走,这条路线甚至连能被称之为路的都少之又少。 不是深山老林便是泥地沼泽,瘴气丛生毒虫遍布,不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一头扎进去,想活着出来都很困难,更不用说行军了。 这会是对折冲军的一次相当重大的挑战。 第248章 宝钗:我也会担心…… 天色渐晚,西边的天幕染上阵阵彩霞。 随着太阳逐渐下山,璀璨的烟花不时在天际绽放,冒着闪耀的光华,转瞬即逝。 月色如水,皎洁的光芒洒落在书房外的庭院之中,宝钗脚步轻盈,娉娉袅袅,穿过曲折的回廊,端丽的玉容上满是担忧之情。 她还是听院中仆人讲起了今日贾瓒遇刺之事。 哪怕知道以贾瓒的能耐,这些刺客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但依旧是惴惴不安,生怕贾瓒受了伤。 有心去找他亲眼瞧瞧才能放心,可自中午她便一直与贾家女眷们待在一起。 所有人都在的情况下,她也不好单独离去,于是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直到贾母补完了觉,招呼府中的姑娘夫人们去荣庆堂,她才借口回梨香院一趟,跑到了东府这边。 书房前,宝钗轻轻推开房门,一股纸张墨香扑面而来。 房中空无一人,寂静无比,与外面时不时响起的鞭炮烟花、敲锣打鼓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书案上烛光摇曳,乱糟糟的满是各种书籍、地图和纸张,却是不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影。 宝钗秀眉微凝。 东府的下人明明说是在书房,怎么不见人? 略显急躁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乱糟糟的书桌上。 宝钗轻叹一声,转身关上了房门,莲步轻移,走到了书案后,整理收拾了起来。 搭眼一扫,不经意间望向正当中铺着的一张满是字迹的白纸。 “这……应是顶重要的东西吧”,宝钗心中暗想。 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也可以瞧得出贾瓒的用心程度。 他身居要职,一举一动都关乎万千人的命运,这东西应是属于朝廷机密一类的东西。 明知偷看不好,却是压不下心中的好奇。 微微弯下纤细的腰身,粗略的瞧了几眼,心中顿时惊骇。 这是一个西南剿匪的完整作战计划。 从路线到兵员、后勤等等,事无巨细,均一一列举了出来。 旁边的地图上,还用红色的毛笔画了一道红线,自长安到蜀地又到西南,想来便是此番的行军路线。 “难道西南又有了战事?” 宝钗心中闪过一丝薄怒。 这才从晋地回来没多久,便又要前往西南。 朝廷是没人了不成,总也不能光逮着贾瓒一个人使唤啊,好歹让人歇一歇。 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宝钗扭头一看,便见贾瓒推开房门踱步而来。 宛若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英武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转身关上房门,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宝钗俏脸一红,暗啐了一口。 但身子却是很老实的走了过去。 精致的俏脸埋在他的胸口,宝钗嗡里嗡气的道:“你没事吧……” 虽然知道这话问的就多余,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贾瓒双手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寸寸青丝,柔声道:“没事,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吗?” “刚听见你被刺杀之事,却是吓死了我” 宝钗昂起玉洁的脸蛋儿,莹澈眸子闪着点点泪光,红润的双唇微微撅着,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她性子温婉成熟,极少露出这般小女儿作态,也就是在贾瓒面前,才会偶尔如此。 贾瓒怜惜的俯下身子,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温热的触感传来,宝钗宛若凝脂的娇艳脸蛋儿迅速染上霞光。 嗔怒的轻轻拍了他一下。 还未开口,身子便猛地一轻。 在惊呼之中,贾瓒一个公主抱将她拦腰抱起,走到书案后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拥着柔软丰润的身子,鼻翼间满是沁人心脾的幽香,仔细的看起了书案上的作战计划。 他在书房之中待了一下午,特地吩咐下人无事不要来打搅他。 中间除了晴雯来了几趟换了茶水,便再也没有人来过。 却是未想到,这才出去方便了一下,宝钗竟是在这个空档过来了。 他这间书房,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来的。 由于他要做的事过于惊世骇俗,许多东西都不能见光,因此这间书房可谓是整个贾府安保最为严密的地方。 表面虽是瞧不出来,可暗中确实埋伏了不下十名好手。 另外还有两班人马,组成三个班次日夜轮换,一刻不停的监视整个书房。 也就是来的是宝钗,换个贾瓒不信任的人,趁他不在如此冒失的闯进来,怕不是要当场香消玉殒。 宝钗被他抱在怀里,很是羞赧的挣扎了一番。 但他抱的很是用力,不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便只能听之任之。 粉藕般的白嫩酥臂环抱在贾瓒脖颈上,宝钗微微侧首,也望向了那份作战计划,绣眉不禁一凝。 言语之中带着些怨气的道:“圣人老爷真是的……瓒哥哥方才回来了多久,还未好好休息一番,便又派了出去,也不知道让瓒哥哥休息休息。” 闻言,贾瓒轻轻一笑,道:“没办法,国之大事,自是半点也耽搁不得。” 宝钗仔细瞧了几眼,很是奇怪道:“西南不是有南安郡王驻守吗?为何闹得这般厉害?” “正是有他在,才会变得如此局面”,贾瓒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西南地区尽是深山老林,适合人栖息之地本就不多,播州杨氏地盘虽大,但治下人口却很是有限,手中兵力自然也不甚充足。 别看他们跳的欢,可若不是心怀叵测的南安王驻守西南,换个正常的守将,哪怕打不过,也会在吃了败仗之后第一时间向朝廷求援。 在西南几省的合力围剿之下,便是无法灭了杨氏,却也能将他死死的困在深山之中。 最终结果,无非是与以前一样复和而已。 西南有如今的局面,只靠着杨氏自己是肯定不够的,南安王手底下的兵马“贡献”不小。 宝钗微微抿着红唇,玉面上闪过一丝愁容。 青葱玉指抚摸着贾瓒的面庞,喃喃道:“瓒哥哥南下平叛,妹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一回不能陪在身边,希望瓒哥哥注意着些身子,莫要过度操劳,让……让……” 说着说着,她羞赧的低下了螓首,口是心非的道:“莫要让秦姐姐在家中担忧才是……” 贾瓒很是好笑的望了她一眼,明知故问的调笑道:“除了她,难道就没有别人担心我了吗?” “我……”,宝钗嗔怒的拍了他一下,光洁的贝齿轻轻摇着樱唇,昂起俏脸,透彻的双眸之中满是恋慕,轻声道:“还有我……也会担心瓒哥哥……” 贾瓒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望着眼前千娇百媚的人儿,很是认真道:“放心,哥哥我不会有事的。” “嗯”,宝钗点点头,深情的望着他,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蜻蜓点水般的吻在了他的脸颊上。 第249章 奏报,林如海入京 除夕过后,便是忙碌的走亲访友,接待亲戚宾客。 从初一开始一直到了初九,宁荣街上就没闲着过,每天尽是来来往往的车队软轿。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刺杀一事的后续给朝堂带来了深远的影响。 首当其中的便是锦衣府。 忠顺王自打接任了锦衣府指挥使后,虽是深得永安帝信任,自己干的也还可以。 但就是因为没有提前探查到贾瓒被刺杀的消息,无奈下课。 指挥使的位子,由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子兴接任。 上回贾赦走私一案被泄密之后,由李子兴主导,开始在锦衣府内部清查内鬼。 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了不少人。 不仅有庞弘一党安插进去的,还有内厂安插进去人手,林林总总,可是牵扯了不少人进去。 这事李子兴办的不错,很是让永安帝满意。 此番忠顺王下课,永安帝思虑再三,还是放弃了资历更深的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安守信,选择了资历较浅,但能力出众的李子兴。 因为这事,安守信明面上心服口服,背地里却时常发牢骚,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忠顺王,他本身便是因为永安帝手中没什么人能够信任,给拉过来临时顶一顶的。 以亲王之尊掌控锦衣府,虽是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可锦衣府与藩王天然敌对,内部还是有着不少别的声音。 这回下课,锦衣府算得上重回正轨,对他来说也谈不上是坏事。 除此之外,西南大乱从官方渠道传到了京城,也很是引起了一阵波澜。 后续又是一连串的消息传来。 土司联军攻破了常德府后,却没有进攻岳阳府,而是掉头南下去攻打益阳府。 得知此消息之后,别人怎么想不知道,永安帝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说这么一来,湖广南部必然会彻底糜烂,却也总比将战火烧到武昌府,威胁大梁南北连接大动脉来得强。 只要武昌府平安无事,对永安帝来说,其余的都可以接受。 早在年前,永安帝便已经开始给折冲军准备军需物资。 如今正赶着过年,办事的效率低上了许多,但经过了这么些天,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初九这天,永安帝召集了内阁及兵部、五军都督府,并让贾瓒到场,正式下达了派遣贾瓒南下平叛的决定。 对此,不论是庞弘还是谭青,亦或是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都多少有些怨言。 以往这般战事,皇帝都是要提前向他们征求意见,商议一番后才会做出决定。 可是经过晋地大胜了东胡之后,永安帝的威望与日俱增,开始逐渐表现出了他强势的一面。 庞弘心中无比忧虑。 西汉刘向所着《说苑·臣术》中有言:明君好问,暗君好独。 眼下皇帝这般乾纲独断的模样,非是明君所为。 或者说,永安帝的这般表现,不是他们这些“肱股之臣”所希望看到的英明君主模样。 南下的日子定在了两日之后。 这场会议散去之后,贾瓒却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去了乾明殿求见永安帝。 御书房里间,摆着一张软榻,上面铺着厚厚裘皮垫子,旁边的矮桌上摆放着茶碗,正冒着袅袅热气。 永安帝斜靠在软榻上,手中翻看着贾瓒递上来的作战计划,凝眉问道:“你想让锦衣府散播你从武昌南下的消息,是想声东击西?” “陛下慧眼独具”,贾瓒躬身奉上马屁一枚。 永安帝面不红气不喘,欣然接受了这个马匹。 目光放空,仔细思量了一番,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作战计划,担忧道:“你这谋划……是不是过于大胆了些?” 翻过深山老林直抵杨氏老巢,谈何容易。 他丝毫不怀疑折冲军有没有能力办到,而是在担心折冲军在深山行军的过程之中损失过大。 对于这么一支堪称拯救了大梁天下的军团,永安帝是抱有着特殊感情的。 一旦在西南这么个地方损失过大,得不偿失不说,他是真的会心疼的。 贾瓒苦笑道:“陛下,这是结束西南战事最快的办法了。” 以他如今的地位,不动则已,一旦南下,肯定不能像以往那般草草收场,定是要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播州杨氏,才能更进一步坐实了他军界第一人的名头。 若是按照常规做法,从京城到武昌再到岳阳,然后绕过洞庭湖,这中间都不知会耽搁多少时间。 土司联军若肯跟他正面打还成,怕就怕一旦得知了他南下的消息,土司联军直接全线撤退到深山老林中去。 到了那时,就尽管钻进深山里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找吧,估计这仗打到明年都打不完。 只有出其不意,一举攻陷其老巢,土司联军必然军心大乱,到时或趁其回援之际打埋伏,或主动出击,从大山里出来,在平原之上与其决战。 这两条如何选,主动权都在自己手上,不至于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至于让锦衣府散播他从岳阳方向进攻的假消息,那自然是要让土司联军将兵力集中在岳阳一带,让他们停止攻城掠地,尽量降低损失。 若杨氏首领和南安王胆子小不敢跟他打,领着大部队撤回老巢,那更是大喜事一件。 在贾瓒偷袭其老巢的时候,便可以将他们连给端了,还省下了埋伏和出山决战的功夫。 在贾瓒看来,西南方向的战事必须尽快的结束掉,不能拖的太久。 不然,影响了他辽东的计划不说,湖广及贵州定然会在兵灾之下损失惨重。 对一个立志于要坐上皇帝宝座的人来说,天下迟早都是他的,现在的损失,都要以后由他来买单,那自然是损失越小越好。 御书房中,贾瓒也不废话,将自己心中所忧虑之处一一道出,跟永安帝解释了一番为何非要如此行事。 永安帝听得连连点头。 望着手中的作战计划,他只能忍着折冲军会蒙受损失的肉疼,同意了这个方案。 贾瓒从皇宫里出来。 宫门口,正要翻身上马,却见墨竹跑了过来。 “少爷,林家老爷来了,老太太让您赶紧回去呢。” 贾瓒眉头一挑,林如海? 年前便来了信说要过来,却是未想到,直到了如今才来到了京城。 “知道了,走吧。” 他策马扬鞭,带着人朝贾府而去。 第250章 父女相见 荣国府后宅,荣庆堂中。 贾母坐在贵妃榻上,鸳鸯、琥珀等几个丫鬟在身边服侍,一旁王熙凤、李纨、邢夫人、三春姐妹作陪。 一中年男子正站在堂中,郑重的朝着贾母施礼。 “小婿问泰水大人金安。” 他面容白净,五官端正,气质温文尔雅,书卷气十足,是再标准不过的士大夫模样,虽已是中年,却也依旧神采英拔,气宇不凡。 只是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嘴唇微微发白,给人一种虚弱之感。 他便是黛玉的生父,现任扬州巡盐御史的林如海。 此番入京,乃是遵从永安帝旨意,前来述职。 贾母此时已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见到了林如海,便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已然离世的女儿贾敏。 她共育有两子一女,老大贾赦袭爵,老二贾政继承了家业,小女儿贾敏嫁给了林如海。 对于这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贾母自是无比的宠爱,从小到大都是捧在了手心上。 却不曾想,嫁到了林家没多少年,便已然阴阳两隔。 “小婿无能,不能护得发妻周全,请泰水大人责罚”,林如海面容悲苦,躬着身子道。 贾母却只是摇头,拿着手绢抽泣着。 正待这时,身后原来了一少女的惊呼。 “爹爹!” 林如海心中猛地一颤,慢慢的转过身去。 却见门口黛玉仙姿佚貌,亭亭玉立,玉容之上泣下如雨,珠泪轻弹。 多年的骨肉离别,林如海便是铁打的心肠,也不禁潸然泪下。 “玉儿!” “爹爹!” 黛玉踱步飞身扑到了林如海怀抱之中,嚎啕大哭。 幼时母亲离世,她与父亲告别,孤身一人来到了这陌生的贾府。 寄人篱下,她不得不处处小心,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一个弄不好便得罪了别人,其中辛酸苦楚,冷暖自知。 黛玉哭的撕心裂肺,似乎要将多年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父女重逢,场面自是无比的心酸,堂中众人也忍不住跟着抹眼泪。 良久,直到后面,哭的都没有了力气,软软的趴在父亲怀抱之中,无声的抽泣。 林如海一直轻声安抚,只是效果貌似不大。 “好了林妹妹,莫要再哭了”,王熙凤上前轻声安抚:“见到了姑父,是大喜之事,正是要与你父亲好好说说话,一解多年思念之苦,你再哭坏了身子,姑父瞧见了便更是心疼。” 随着王熙凤的一席话,黛玉终于是止住了哭声,拿着手绢擦着已然红肿的眼睛。 “如海啊”,贾母开口唤道:“你也多年没见过你女儿了,便带着她去她的住处,好好的说说话。” “泰水大人说的是”,林如海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低下头来望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似乎生怕一撒手自己便跑了一样。 柔声哄道:“玉儿,带爹爹去你院中瞧瞧,可好?” 黛玉也不讲话,只是轻轻的点头。 拥着她站起身来,林如海朝贾母一礼:“那小婿便去了,一会儿再过来给泰水大人请安。” “嗯,去吧”,贾母点点头,轻笑道:“一会儿酒席备好,我再遣人去叫你们,另外我已然遣人去叫瓒哥儿了,他去了宫中面圣,你们都是官场上的人,想必会有许多话说。” 提起了贾瓒,贾母言语之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骄傲之意。 林如海面带喜色,连声道:“瓒哥儿幼时便聪明伶俐,崭露头角,如今多年未见,已然是我大梁的擎天玉柱,小婿也是心向往之。” 当年他与贾敏成婚的时候,贾瓒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屁孩。 一别多年,原来那个跟在贾敏屁股后头要糖吃的小孩,已然成长为当今军界第一人。 而贾敏却已然作古多年,如今回想,不禁令人唏嘘。 “可不敢这么说,你是他长辈,这话着实是抬举了他”,贾母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嘴上却还是故作谦逊。 “圣人有云:达者为先,瓒哥儿于科举一道为当世翘楚,兵法武名也冠绝于世,小婿自愧不如,自当虚心以对,万不可以长辈自居。” 林如海风度翩翩,丝毫没有半点嫉妒之意,句句发自内心,堪称谦谦君子。 站在他身边的黛玉,听见了贾瓒,俏脸上尽是复杂之色。 …… “爹爹,这里便是女儿书房了,平时女儿便是在此读书写字的。” 书房中,黛玉上身着妃色刺绣纹样交领长袄,下着一条牙白褶裙,腰间紧束一条金丝锦带,将少女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 柔顺乌亮的青丝挽成垂挂髻,正中被一根金簪穿着,天真烂漫,清丽脱俗至极。 香娇玉嫩俏脸上由心的露出明媚的笑意,欢呼雀跃的与他介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配上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想笑。 书房内,整齐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古籍和经卷。 书桌旁,一张宽大的椅子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一张白纸之上以娟秀的小楷写着一首诗句。 林如海四下打量着女儿的书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转头望向悦动的女儿,目光之中满是宠溺之情。 “看到你依旧勤学不辍,为父很是欣慰”,他拍着女儿的小手笑道。 “嘻嘻”,黛玉听到父亲的夸奖,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 父女二人来到书桌旁,黛玉不经意间扫见了白纸上的内容,小脸儿顿时被吓的一白。 心中暗恼:怎么紫鹃都未把这东西给收起来。 小心打量着林如海,趁着他不注意,一把将纸抓在手里揉成一团,背在了身后。 可是她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林如海。 发现女儿有些不对,他蹙眉问道:“玉儿,你藏了什么在身后?” “我……我……”,黛玉小脸儿更白了。 若是在旁人面前,她还能插科打诨,将此事给糊弄过去。 但是在父亲面前,她这招压根就不好使。 无奈之下只得乖乖的递出手中攥成一团的纸团。 第251章 情诗 “这是什么?” 林如海拿在手中本能的问了一句。 将纸团展开后,便见上面写着一首七言诗。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林如海探花郎出身,学识自是不差,一眼便认出了此诗出处。 这是唐代文人温庭筠的《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中的一首。 借蒙尘的红丝绸和合欢桃核,表达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女子的怨恨之意。 这是一首不折不扣的情诗。 林如海目瞪口呆的望向了女儿。 顿时有了一种自家的白菜被人给拱了的酸楚感。 “爹爹……这……这是女儿……闲来无事……写着玩的……”,黛玉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如此蹩脚的理由,林如海自是半个字都不带信的。 强忍着心中的酸意,语气尽量平静的道:“你一个闺阁女子,这般诗句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 父女一别多年,不管愿意不愿意,感情上始终都有些生疏。 再加上他自感着实亏欠黛玉良多,便更是不会做出伤害父女之间感情的事来,只能难得糊涂一次。 黛玉本来低着头,闻言便抬眸偷偷的打量着父亲的脸色。 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未怀疑其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女儿知错,日后不会了。” 林如海点点头,转身坐到椅子上,对黛玉道:“去给爹爹沏壶茶过来。” “嗯”,黛玉笑着点头,转身出去沏茶。 她一个大小姐那里做过这些,紫鹃怕再烫着她,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走后,书房之内唯有一个雪雁在伺候着。 林如海将那首诗又拿出来瞧了一眼,往桌上一拍,发出一道冷哼。 雪雁被吓了一跳。 “你时常跟在你家姑娘身边,想必也知晓那人底细,告诉老夫,那人是谁?” 林如海微微侧首,低声问向雪雁。 对于黛玉他不能明着问,可是对于雪雁他就没了那般多的顾忌。 雪雁与紫鹃不同,她本就是林府的丫鬟,幼时跟着黛玉一块来到了贾府。 对于林如海,她的畏惧之心还要更深切一些。 “老爷……我……奴婢……”,雪雁一张小脸儿皱着,秀美的五官都挤成了一团,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户人家最是忌讳家中的女儿情难自持,会被视为对礼法的挑衅。 《西厢记》虽是出自元代,可早在唐代便有了雏形,向来被士绅大族列为禁忌,只在民间流传。 《梁山伯与祝英台》更是在晋朝便有了初始版本,千年以来,也是一样只在民间流传,上层统治者皆是视其为为洪水猛兽。 而且黛玉相对于《西厢记》的主人公崔莺莺与祝英台,还要更加的炸裂。 不管怎么说,人张生和梁山伯好歹也是个未婚男子不是。 雪雁甚至都不敢想象,若是让林如海得知黛玉的事,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出来。 见她这般模样,林如海更是火起,措辞严厉道:“在贾府待了这几年,你竟是连老夫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老爷……这……”,雪雁急的团团转,满心祈祷着黛玉赶紧回来,好让她不至于这般为难。 但她的希望落空了,门口空落落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说,究竟是谁?是宝玉?还是其他人?”,林如海进一步逼迫道。 在他所知的人当中,也就只有同住在西府的贾宝玉,才能时常接触到黛玉了。 雪雁急的都快哭了,眼泪在眼眶当中打转。 林如海一介书生,性情温良,自是不会动手打她,只在言语上逼迫。 但却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雪雁始终也也不肯透露出一个字。 直到黛玉亲自端着托盘回来,望着哭哭啼啼的雪雁,奇道:“咦,雪雁你怎么了?” 雪雁拿着手绢抹着眼泪,心中暗暗责怪:姑娘,你可真真的把我害苦了。 “没事”,林如海端坐在书案后,伸手让她过去,拉着她问起了在贾府的生活。 黛玉好不容易见到了父亲,却也没在这事上纠结,便与林如海热切的说了起来。 良久,鸳鸯掀帘而入,屈膝一个万福,朗声道:“林老爷,酒席已然备下,老太太遣奴婢来请老爷入席。” “哦,好”,林如海点点头,拍拍黛玉的小手,站起身来。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瓒哥儿回来了没有?” 鸳鸯笑着点头:“已经回来了,正在等着老爷您呢。” “好好,走”,林如海喜出望外,将那首诗抛之脑后,带头朝外走。 他却是未见到,身后的黛玉听见父亲问起了贾瓒,柔美的俏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 荣庆堂中,贾瓒带着秦可卿与尤夫人到来。 与贾母见礼后落座,贾瓒说起了不日便要南下剿匪一事。 他这么一说,堂内其余人皆是将目光投到了探春的身上。 按前些日子南安太妃的意思,是要将探春嫁到西南和亲。 莫非就是因为此事没成,西南这才作乱的? 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探春微微低下螓首,俏脸上露出悲切之色。 西南叛乱,波及五省之地,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家破人亡。 “若真是因为我,那可真真的是作了大孽了”,探春心中暗暗想道。 众人虽是嘴上没说,却大都将此归结于了探春身上。 当着探春的面,她们不敢多言。 可是惜春却是百无禁忌。 她爬到了贾瓒怀中,昂起小脸儿问道:“哥哥,是不是因为三姐姐没有嫁过去,那群人这才作乱的呀?” 此言一出,众人连忙又都望向了贾瓒。 探春轻轻咬着樱唇,也想听听他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却见贾瓒轻笑道:“哪里会有这般说法,心怀不轨之人,迟早都会反,你三姐姐嫁与不嫁,都不会有半点变化。” 探春心间猛然一松。 有了他这句话,她也不至于有那般大的负罪之感。 “瓒哥儿,此去西南,路途坎坷,又尽是深山老林,毒虫瘴气,你当注意自个的身子才是”,贾母关切的道。 “老太太放心,我省得”,贾瓒回了一声,又望向身边的秦可卿,笑道:“这般话,可卿也不知与我说了多少,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小小的调侃了下,堂内众人立时轻笑起来。 秦可卿红着俏脸啐了他一声,从他怀中抢过惜春,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第252章 盐商 荣庆堂中尽是欢声笑语。 随着贾瓒几次的出征,府中众人也逐渐的习惯。 此番虽是去西南,却也不像上次一样满是担惊受怕。 正说笑之时,珠帘响动,却见林如海踱步而来。 忽略了旁人,一眼便望向了坐在下首的贾瓒。 “呵呵呵,瓒哥儿”,林如海笑着上前,很是热情的一把握住他的手。 贾瓒被他这般的亲近有些不大适应,却也是微微欠身一礼,眯着眼笑道:“见过林姑父,一别多年,林姑父风采依旧。” 他对林如海的记忆,还是当年贾敏与林如海成亲时那日的情景。 那时的林如海刚刚高中探花,穿红戴绿,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 再看如今的林如海,腰微微的躬着,面有菜色,给人一种憔悴之感。 显然他这些年在江南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好。 也是,自打当了这个巡盐御史,林如海可谓多灾多难。 黛玉其实是有个弟弟的,只是没能活着长大,三岁那年便过世了,随后没过多久,贾敏也撒手人寰,紧接着黛玉便被送到了贾府。 当时黛玉入京,打的是母亲去世,家中无人教养,这才送到了贾家。 可是这般理由,在贾瓒看来未免有些过于牵强。 母亲虽是死了,可她父亲还在,哪里就没人教养了。 而且偏偏就是在贾敏离世没多久,黛玉便被送到了京城,显得很是着急。 这明显不是因为什么家中无人教养,倒是更像是为了保护黛玉才会如此行事。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逼得林如海不得不将女儿送走,才能赤膊上阵。 贾瓒心中大呼有趣。 看来江南之行,不会过于的无趣了。 堂中,林如海很是热情的与贾瓒寒暄着。 黛玉默默的站在父亲身后,两只明眸一直盯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芳心微动,暗暗想道:父亲如此喜欢瓒哥哥,若是…… 想着想着,白嫩的脸蛋儿便红了起来。 各自落座之后,林如海率先开口道:“老夫此番北上入京,乃是得了圣上旨意述职。” 他眉头紧蹙,斟酌了下语言,问向贾瓒:“可是老夫却并不知圣意如何,两眼一抹黑,心有惴惴,不知瓒哥儿有可否教我?” “姑父言重”,贾瓒一拱手,意味深长的道:“姑父只需谨记,国库空虚,朝廷需要银子,以此条方针出发即可。” 林如海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意思,顿时恍然大悟。 感情皇帝是打起了那帮盐商的心思。 心中猛地一紧,嘴略微张开,却欲言又止。 左右瞧了瞧,开口道:“不知则璞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先前以瓒哥儿称呼贾瓒,此时又换做则璞,显然是以一个官场前辈,而不是以贾家亲眷的身份说话。 贾瓒眉头一凝,脸上带着很是自然的笑意,道:“自无不可,我书房清幽,去那边吧。” “好”,林如海点点头,正要起身,却是被贾母打断。 便听她很是不满的道:“都要开宴了,再重要的事用了饭再谈也不迟。” 林如海哈哈一笑,躬身对贾母一礼,道:“泰水大人说的是,小婿过于着急了。” 这边厢有婆子过来,说是宴席已然备好,请诸人入席。 酒席上,得知林如海到来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贾政也赶了过来,对其甚是热情。 又是恭维又是劝酒,让林如海直呼招架不住。 他心中装着事情,自是不会因酒误事,不论贾政如何规劝,只是推说酒量不行,每次浅尝即止。 散席后,林如海与贾瓒撇下众人,单独前往东府贾瓒的书房。 二人于书房落座,有下人奉上香茶,关上门离去。 见此间的确清幽,林如海略微点点头,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量对贾瓒道:“这里可能保证无人行窃听之举?” 贾瓒笑了下,大大方方的道:“姑父请宽心,我这里绝无任何人能靠近,姑父尽管畅所欲言。” 林如海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老夫于江南时刻处在监视之下,习惯使然,倒是令则璞见笑了。” “姑父言重”,贾瓒回了一声,却很是惊奇的问道:“姑父身为巡盐御史,乃朝廷命官,不知何人如此大胆?” 闻言,林如海面露悲苦之色,端起茶碗狠灌了一口。 放下茶碗后,吐了口浊气,恨恨道:“监视老夫之人,上到江南官场,下至各方盐商,堪称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接着,又悲凉万分的道:“若非如此,你姑姑与你表弟也不会……” 说着,两行热泪奔涌而出,单手掩面而泣。 贾瓒暗自点头。 看来与他所想也相差不远,贾敏和黛玉弟弟的死的确是有问题的,黛玉上京也是无奈之举。 想必当时的状况已然万分紧急,不然也不会让黛玉走得如此匆忙。 听他的意思,江南官场自上到下竟是已经被盐商完全腐蚀。 贾瓒无奈的一笑。 看来,自己这“假阎王”之名,又要在江南重出江湖了。 “姑父还请节哀”,他轻声规劝:“斯人已去,我等当重新振作,为他们报仇雪恨才是。” 林如海惨笑道:“则璞未去过江南,不知那帮人的厉害。” “他们勾结官府,倒卖官盐,横行不法,鱼肉百姓,简直无人能治。” 说罢,他转头望向贾瓒,眼中带着血丝,面目逐渐狰狞,恨声问道:“则璞可否知道,自去岁以来,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竟多次爆发饥荒,死者数以万计。” “老夫亲眼目睹,无数良田改稻为桑,制成绫罗绸缎,去满足这些人的穷奢极欲,多余的全都装载上船,走私海外,为其赚取银钱。” “饥荒?改稻为桑?”,贾瓒这是结结实实的大吃一惊。 江南可是粮食主产区,收获的粮食在大梁首屈一指。 不客气的说,只是江南的粮食,便养活了半个天下。 这样的地方,竟然会爆发饥荒,着实荒诞无比。 而且这帮盐商竟是不再满足于贩盐的利润,还要往外行走私之举。 大梁禁海,除了少数几个港口与外界连通,是绝对不允许有私人的货船出海的。 更令人震惊的是,江南的饥荒,贾瓒在朝中是闻所未闻。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提到过此事。 这些人,已然形成了一个组织严密的利益共同体,将整个江南把持的密不透风,简直将江南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 贾瓒的脸色逐渐凝重。 能将消息控制的如此严密,这些盐商的能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能做到这等地步,他们背后没有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与晋商不同,盐商幕后之人,绝对是一个手眼通天的大佬。 这样的人,放眼整个朝廷,贾瓒只能想到一个。 太上皇! 第253章 自有大儒为我辨经 天下间除了太上皇,没有任何人能有如此手腕。 便是掌权十余年的内阁首辅庞弘也不行。 实际上,庞弘看上去权倾朝野威风至极,可谁不知道,他不过是太上皇推出来的傀儡罢了。 庞弘一系,又或者说江南一党,真正在背后把控的,是远在大明宫,明面上已经归隐了的太上皇。 贾瓒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蹙眉沉思。 皇帝要动江南盐商,这才让他平灭西南之后转道江南。 太上皇是绝对不会坐视永安帝将江南拿下,两方必然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到时候他身为永安帝手中最大的底牌,势必会迎来太上皇的极力打压。 倒是未想到,西南不过是此行的开胃小菜,真正的难点,竟然是原本并不放在心上的江南。 想及此处,贾瓒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望见他的表情似乎不大对,林如海奇道:“则璞何以面露难色?” “呵呵呵”,贾瓒笑道:“陛下命我不日南下西南平叛,然后,转道江南。” 林如海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自然也明白永安帝让贾瓒去江南的用意。 “这……”,他先是一愣,然后面露沉思之态。 良久,幽幽道:“则璞,不若老夫入宫奏报之际,将江南状况讲的严重一些,好上陛下知难而退。” “一旦你率军入了江南,性质便大不相同,你与贾家都会遭受池鱼之灾。” 贾瓒缓缓摇头:“姑父不知陛下脾性,他对贪官污吏向来深恶痛绝,姑父若是再添油加醋一番,陛下不仅不会退缩,反而还会变本加厉。” “可这……”,林如海正要开口,又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无奈的一拍桌子,愤恨道:“时局昏暗,竟是令我等想有一番作为之人,还要瞻前顾后,受人打压。” 贾瓒望了他一眼,轻笑了下,拿起茶壶给他倒上一杯,道:“姑父稍安勿躁,不必多虑,须知,邪……绝对不会胜正。” “江南一事,箭在弦上,已然不能撤回,陛下宣姑父入京,想必就是为了要弄清楚江南底细,好寻一合适之处下手。” “姑父尽管将自己所知所想和盘托出,陛下自有计较。” “可是则璞你呢?”,见他并未提及到他自己,林如海脱口而出。 “我?”,贾瓒哈哈大笑几声。 “有道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与太上皇本就有隙,倒也不差这一回了。” 说罢,他面容渐渐严肃,正色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先生此四言,句句振聋发聩,若为保全自身,临阵退缩,我辈枉称圣人之门徒。” 林如海立时如遇雷击,目眐心骇。 多少年了,他在江南所知所见,全都是一帮龌龊之辈。 什么读书人?什么圣人门徒?有白花花的银子重要吗? 他都多久没见到过这般心怀正义,悍不畏死的官员了? 在江南,官员贪腐成风,权钱交易,甚至都到了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程度。 连一句场面话都欠奉,一张嘴都是一股铜臭之气。 在江南孤身一人坚持了这么多年,受人排挤,遭人陷害,以至于连老婆儿子都栽了进去,林如海早已心如死灰。 他到现在还没有与那帮人同流合污,不是他有多么清高,只是还怀揣着为妻儿报仇的心态,以及多年下来养成的习惯使然。 贾瓒如此的正义凛然,倒是让他有自惭形秽之感。 “则璞……”,林如海嘴巴微张,面色复杂至极,原本略微躬着的身子,也不自觉的直了起来,眼中渗出闪动着泪光,望着贾瓒久久无言。 良久,他长叹一声,感慨道:“则璞一身正气,倒是让我这官场老油子无地自容。” “呵呵,姑父言重”,贾瓒拱手道:“姑父独自于江南坚守本心数十年,堪称出淤泥而不染,品格高洁,志向坚定,我这小辈当多多学习姑父才是。” “唉”,林如海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志向坚定。 身为巡盐御史,即便再怎么坚守本心,也依旧会被那般污秽的环境影响,多少也沾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气。 只是相对于他的那帮同僚,他没有那么的过分罢了。 二人先是沉默了一番,林如海开口问道:“则璞以为,陛下何时会动手?派往江南之人,会是哪位大员?” “在西南叛乱未平之前,陛下不会动手的”,贾瓒很确定的道。 “至于人选,这个我就不知了,眼下朝堂,陛下能相信的人不多,估计……最终这事儿还得落到我头上。” 江南这般样子,不动刀子是绝对不能成事的。 眼下的朝堂之上,还有哪个人会比他更适合扮演这一角色。 左右在晋地也杀了不少人,此番不过是将晋地所作所为,在江南再上演一遍罢了。 “则璞”,林如海满脸认真的拉住了他的袖子。 “江南不比晋地,江南出身的士人遍及天下,这些人都与江南豪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我皆是读书人出身,对士人的脾性最是了解,则璞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晋地士人的影响力,是远远比不上江南士人的,在晋地杀贪官和在江南杀,所造成的轰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呵呵,姑父不必在意,这般上不得台面之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他满不在乎的道。 就像林如海所言,他的确很了解。 士人嘛,能屈能伸。 刀斧加身的时候,他们可以跪在地上服软,让干什么干什么,比自家养的狗还听话。 一旦脱离了险境,便又会跳出来恶心人。 真正悍不畏死之人,无一不是抱有高尚的品格与坚定意志,这般人会出现在亡国灭种的危难关头,这帮因为利益勾连在一起的人,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人存在的。 这些龌龊之辈最为擅长的,便是将子虚乌有之事加在别人头上。 一篇《登徒子好色赋》便让一个不在意妻子相貌,不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变成了个好色之徒,被人骂了几千年。 以至于让“登徒子”之名成了与“二流子”“地痞无赖”一样骂人的话,便能明白这些人的威力了。 面对贾瓒,他们没有力量抵抗,可笔杆子在他们手里,那他们自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公然写一篇《贾则璞好色赋》,他们可能不敢。 但他们可以写话本和戏文啊,含沙射影一番就是了,这可是千百年来这帮人惯用的手法。 到时候动用关系,大肆刊印话本,再找大量的戏班子到处演这些戏剧,很快就能让贾瓒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贾瓒是丝毫不会怀疑,这些人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 可若以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便能糟蹋他的名声,未免有些过于小看他了。 他如今在民间的声望地位,能不能黑的动先不提。 单论他现在的权势,这话本和戏文写出来后,会有书坊和戏班子敢接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敢,他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这般状况又能持续多久? 等坐到那个位子上之后,这帮人就会自个将这些话本戏文连吞带咽的给吃下去,还会争先恐后,生怕自己吃的慢人一步。 他在江南杀的太狠名声差了又能如何? 野猪皮有句话说的好,入关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清军入关死了那么多人,康麻子不一样有脸自称什么“圣祖” 就连孔家都能为灭亡了北宋王朝的女真人喊出:我大金重视儒学,远超汉唐。便能知道这些龌龊之辈究竟有多么的不堪了。 第254章 临江仙 林如海见贾瓒不以为然,还欲再劝。 可贾瓒已然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趣,摆摆手道:“姑父暂且准备一番,想想该如何对陛下奏报。” 言罢,又想了下,蹙眉道:“姑父此行结束返回江南后,便一如既往,待我扫平西南那帮跳蚤前往江南之日,便是那帮无法无天之徒灭亡之时。” 林如海见状,只得长叹一声,起身告辞。 江南之事涉及太上皇,他对永安帝奏报时有许多话不能说得直白,其中细节,他的确需要回去好好斟酌一番。 书房之内,贾瓒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坐到书案之后,翻开一本空白的书本,在上面书写了起来。 他写的可不是什么秘密行动之类的,而是答应了惜春,要给她写来看的故事本。 自打他拿走了惜春房里的经书之后,这丫头没了书看,便时常缠着他。 所幸从晋地回来之后,他这段时间还算清闲,便随手写了一些。 这趟南下,还不知要去多久,趁早多写一些留给惜春,免得这丫头无书可看,又跑到后山元春那里看什么经书。 两世为人,就这么一个妹妹,再不好好疼着,以后真出家当尼姑去了,哭都来不及。 正写着呢,贾瓒忽然住笔,微微抬头。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便见晴雯领着一身红羽毛氅的黛玉,翩翩而来。 二女走到外厅,晴雯屈膝道:“二爷,林姑娘来了。” “哦?林妹妹寻我何事?”,贾瓒放下笔问道。 黛玉本来面带笑意,闻言,却是收起了笑容,不满的撅起粉唇。 这是什么话?我没事便不能来了? 将身上毛氅脱下递给晴雯,紧绷着小脸,把头微微撇到一边,也未搭理贾瓒。 这般动作,弄得他莫名其妙。 我什么地方招惹这丫头了? “晴雯,去倒杯茶过来”,他转头吩咐道。 晴雯将毛氅挂在一旁衣架上,点头应下,正要出去时,被黛玉给拉住。 “不必麻烦了,我说说话便走,你去忙你的吧。” 晴雯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应下来,转身出去将房门给带上。 贾瓒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到外厅,撩起下摆坐下,问道:“妹妹这是有事?” 见他又问,黛玉轻轻的翻了个白眼儿,又未搭理他。 小手背在身后,单薄的身子上穿着件湛青色对襟褂,下面穿着件牙白绫缎棉裙,如一只蝴蝶一般在房中悠闲的来回转悠,四处打量着房内的装饰。 不多时,便转到了里间书案旁。 望见那本满是字迹的书本,好奇的问道:“瓒哥哥,这是什么?” 贾瓒很是无语,有事说事,我还得忙着给惜春写话本呢。 这话自是不能如此直白的与黛玉说,起身也来到里间。 “给惜春写的小故事,留着她解闷儿用的。” “小故事?”,黛玉好奇的伸手将书稿拿在手中。 入眼便是封皮之上几个苍劲的大字:《三国演义》 黛玉倒是并未在意这个名字,三国的故事历朝历代写的人就没断过,贾瓒要写三国,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心中却是好生赞叹了一番贾瓒的字。 贾瓒的老师简成书画皆是当世一绝,历来为士林推崇备至。 受他影响,贾瓒的字写的也不差。 他学的是唐朝书法大家柳公权的楷书,简成以前还曾赞赏过,说他已有其“六七分”功力,若继续勤学苦练,早晚可成一代书法名家。 可贾瓒自打穿越过来之后,基本一直忙于政务军事,对于丹青笔墨一道却是没怎么上心,以至于功力稍退。 就为这事,简成没少批评他。 虽是不如从前,但毕竟底子还在,也足以令黛玉为之侧目了。 欣赏了一番贾瓒的字,黛玉翻开了第一页,第一眼便瞧见了一首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短短几行字,便将三国乱世的波澜壮阔浮于眼前,给人一种感叹英雄转瞬即逝的悲凉,又有种厌倦俗世争斗的洒脱。 还未看内容,光是这首开篇诗,便足以令人动容。 “这……”,黛玉愣怔的转过身来,小嘴微微张开,呆呆的问道:“瓒哥哥……这首诗……是……是你写的吗?” 以贾瓒堪称厚实的脸皮,此刻也微微有些发红。 这哪里是他写的,不过是写出了三国后,总也觉得少了些什么,便随手又将这首《临江仙》添了上去。 “不是……额……是一个……名为杨慎的名士所写”,贾瓒干咳了一声,淡淡的说道。 他又没说谎,这首诗确实是杨慎写的。 可是在这个连朱元璋都没有出现的世界,生于明朝中叶的杨慎,也随之没了踪影,而且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黛玉秀眉微凝,口中重复了两遍杨慎,奇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能写出这般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句,这个杨慎又岂能是默默无闻之辈? 可贾瓒却一口咬定:“就是杨慎写的。” 黛玉歪着脑瓜狐疑的打量了贾瓒一把,忽的展颜一笑。 “好吧,既然瓒哥哥说是,那就是了。”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瞧她表情便知,她已经认定了这是贾瓒所写。 黛玉心中暗道:写了还不肯承认,这个杨慎,莫不会是瓒哥哥的笔名吧? 封建时代,要避讳的东西很多,因此文人起笔名很是常见,写东西便不必在意诸多掣肘,自由了许多。 一旦真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也好开脱责任。 毕竟……你抓周树人,和我鲁迅有什么关系…… 黛玉捧着书本,随便在旁边找了个椅子坐下,静静的看了起来。 贾瓒很是无语,你有什么事倒是说啊,怎么还赖在这不走了。 轻叹一声,转身坐在书案之后,思量了一番西南叛乱,便将先前所写的作战计划翻了出来,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好查遗补缺一番。 这么一查,他便入了神。 书房之内,黛玉捧着书本看的津津有味,贾瓒在书案后眉头紧锁奋笔疾书。 直到天色渐暗,晴雯前来掌灯之时,两人这才惊醒。 黛玉昂起俏脸望了一眼外头,惊骇道:“怎么这么快便天黑了?” “林姑娘,你已经来了两个时辰了”,晴雯满脸怀疑的打量着贾瓒与黛玉。 你这叫说说话便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是连时间都忘了,你们俩究竟都做了什么? 黛玉小脸儿一红,不大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起身对贾瓒屈膝一礼,道:“那瓒哥哥,我先回去了。” “啊?额?好”,贾瓒哭笑不得的点点头。 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真的是…… 黛玉扬扬手中的书本道:“这本书我先拿回去瞧瞧,待转头我来给四妹妹送去。” “行” 他深知这《三国演义》的威力,一旦问世绝对会被人争先借阅,先让黛玉拿去看也自无不可。 黛玉将衣架上的毛氅披在身上,晴雯上前帮她穿好,正要离去之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支支吾吾的问道:“瓒哥哥……我……我爹爹……没问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 贾瓒微微蹙眉。 江南发生饥荒,算不算奇怪的事? 黛玉一个深宅大小姐,自是不会问起这个,贾瓒茫然的摇头道:“姑父与我说的都是官场上的事,也未说别的。” “那就好”,黛玉如释重负的拍拍小胸脯,长长的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脸蛋儿一红,羞赧的丢下一句:“我走了”,便挪动着小脚,急不可耐的跑走了。 留下房中贾瓒与晴雯大眼瞪小眼。 第255章 笔名? 黛玉走后,贾瓒继续低下头补全着计划。 晴雯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撇撇嘴,转身关上了房门,还将门闩给插上。 扭过身来,狐媚的瓜子脸上浮出几朵红晕,小手背在身后,扭动着水蛇腰肢,一晃一晃的走到书案之后,从贾瓒身后抱住了他,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小脸儿从贾瓒肩膀处探出来,滑嫩的脸蛋儿贴在贾瓒脸上来回摩擦着。 口中颤声道:“爷~要不了几日,您便要走了吧。” “嗯,是要不了几天了”,贾瓒手中笔杆不停,依旧在书写着。 晴雯微微撅着红润的小嘴,她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仔细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俊武面庞,心湖逐渐泛起浪花。 微微转头,伸出粉嫩的香舌,在贾瓒耳珠上轻轻一点。 “嘶” 贾瓒身子猛地一颤,手中毛笔差点都扔了出去。 “爷~你这一走,还不知几时回来,人家想你了怎么办?”,晴雯软腻的声音传来,娇躯在贾瓒后背来回扭动。 “你这小妖精” 贾瓒哪里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起身将她拦腰抱起。 由于经常熬夜写东西,贾瓒书房里备有一张床铺…… 房内随之响起了阵阵压抑着的娇呼…… 另一边,黛玉拿着书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林如海正在书房当中奋笔疾书,早早的吩咐下来不必叫他,紫鹃不敢打搅,将饭菜摆好后,却不见黛玉人影,问了雪雁才知道去了东府那边。 正要去东府叫她回来之时,却见黛玉拿着书稿急匆匆的小跑回来。 一进屋便将身上毛氅一脱,扔给了雪雁,什么话也不说,便回了卧房。 紫鹃很是奇怪,便也跟着到了卧房,却见黛玉斜躺在她的软榻上,正翻看着手中的书稿,看的津津有味。 “姑娘,你瞧的什么这般入迷?快些出来用饭吧。” “我没胃口,都给你们了”,黛玉摆摆手。 紫鹃抿了下樱唇,忽的一笑,想到了对付黛玉的法子了。 上前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姑娘,瓒二爷前番还讲过,让您要好好吃饭,将养身子呢。” 果然,这招很是好使。 黛玉撅着红唇不情不愿的起身往外头走。 可是书稿依旧拿在手中,即便是在饭桌上也不肯放下,边吃边看。 紫鹃与雪雁伺候着她吃饭,很是好奇的瞧着书稿。 这究竟是什么书,能让姑娘瞧的这般废寝忘食。 “林姐姐,我来啦!”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灵动的声音。 黛玉放下筷子望去,便见湘云怀中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白团,一蹦一跳的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迎春和探春两个。 三女一进了门,瞧见黛玉正在吃饭,探春没好气的轻轻敲了下湘云的脑门,道:“都讲了,这个时间林丫头定是在用饭,你还拉着我们过来。” 湘云年前便回了史家过年,直到了今日才有了时间过来,一来便拉着迎春和探春来找黛玉玩。 她性子豪爽活泼,跟府上所有人关系处的都不错。 以往在贾府住时,名义上是跟黛玉住在一起,可实际上却是几个姐妹房里轮流着住,可见她在贾府受欢迎的程度。 “你们来啦”,黛玉笑着起身招呼着三人:“都用饭了没有,坐下一起吧。” “好呀”,湘云倒是一点也没跟她客气,上前坐在了凳子上。 迎春和探春皆是无语的摇头。 两人刚刚用过晚饭,倒是也吃不下,便跟着坐到一旁陪衬。 落座后,湘云将怀中的白团举了起来,笑道:“林姐姐,瞧瞧瓒二哥送我的礼物。” 方才湘云跑得快,加上黛玉心思都在书稿上,却是并未瞧清楚她怀里的是什么,只当是一个手炉。 现在定睛一瞧,却见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波斯猫。 被湘云高高举起,瞪着两只湛蓝色的眼睛四处好奇的打量着,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波斯猫在后世并不算什么名贵猫种,可是在当今这个通讯极其不便的时代,波斯猫的身家身世不菲。 像是一般毛色比较好的,一只价值便要上百两银子。 这只小猫还是在晋地抄一个犯官的家时,有只母猫刚巧生了三只小猫,被下面的人拿来送给了贾瓒。 一大三小,母猫和其中一只小猫被宝钗留下了,剩下两只一只送给了惜春,另一只则是被送到了史家给了湘云。 湘云对这只小猫很是喜爱,过年这几日去哪都要带上。 今日过来贾府,也带在了身边,迫不及待的要和好姐妹们炫耀一番。 黛玉对这些毛茸茸的动物兴趣缺缺。 微微抬头瞧了一眼,傲娇的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这劳什子呢,我还是喜欢我房里的燕子和鹦鹉。” 不过就是一只猫而已,哪里比得上我的鹦鹉了,我的鹦鹉还会学我念诗呢,这猫行吗? 湘云撇撇嘴,将猫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发着牢骚:“你那鹦鹉花花绿绿的,说话还难听,哪里有我的大将军好看?” “大将军?”,黛玉疑惑的问了一声。 探春在旁掩唇笑道:“她给这猫起了个名字,叫大将军。” “呵呵呵,难不成你这猫还会统御别的猫,一起组团去抓老鼠不成?”,黛玉咯咯的笑道。 湘云不满的朝她皱了下小鼻子,扭头也不理她了,专心逗弄怀中的小猫。 黛玉笑了一会儿,便继续吃饭,吃着吃着,书瘾又上来了,忍不住又拿起了书稿瞧了起来。 探春见她瞧的认真,疑惑道:“你瞧的什么?” 黛玉抬起螓首,将书的封皮展示给她看:“是瓒哥哥给惜春写的话本,倒是让我给拿了过来。” 见封皮上的《三国演义》四字,探春心中微动。 她最是喜欢这般历史演义类的话本了,开口问道:“可以给我瞧瞧吗?” 黛玉微微抿着红唇,她正瞧的上瘾呢,但探春开口,她总也不好拒绝。 将书稿合上递给探春。 探春拿在手中之后,翻开了第一页,立时目瞪口呆,像极了黛玉在贾瓒书房之中的表情。 “这……这首诗……怕是也只有瓒哥哥这般英雄人物,才能作的出来吧”,探春看的入了神,喃喃自语道。 黛玉轻笑了下,道:“可是瓒哥哥不肯承认,非说是一个叫杨慎的人写的。” “三姐姐你说,能写出这般诗来,怕不是早已名扬天下,为何却从未听说过呢?” “杨慎?”,探春蹙着秀眉重复了几遍,忽的莞尔道:“许是……瓒哥哥给自己起的笔名也不一定?” “我也是这般想的”,黛玉两只眸子笑的弯成了弯,用力的点头。 第256章 林如海的脑补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分争,并入于秦……” 探春口中喃喃念出。 第一章桃园三结义,第二章张翼德鞭打督邮,何国舅谋诛宦官,第三章董卓入京…… 贾瓒目前也只写到了第五回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虎牢关三英战吕布。 这也是正本三国前期一大高潮,通过几个小人物来衬托华雄的厉害,然后再以华雄来衬托关二爷的牛x,最后引出一个终极大boss吕布。 一波接着一波的剧情高潮,着实让探春瞧的目瞪口呆。 二爷一句:酒且斟下,某去便来。然后出去一刀就把连杀联军数名大将的华雄给斩了,简直将装x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前市面上的三国话本,有《三国志演义》《三国平话》等等。 这些话探春也都看过,其中虽也有三英战吕布这段,可并没有华雄威震群雄,关二爷温酒斩华雄这个桥段,通篇平铺直叙,远远不如这本《三国演义》来的精彩。 探春看的着实欲罢不能,待第五回看完,往下一翻,竟是一片空白。 后面的内容,贾瓒还没写。 “昂~”,探春很是失望的发出一声腻呼。 正看的过瘾,却硬生生给掐断,就好像正要那啥的时候,结果又要憋回去,难受极了。 待她回过神来之际,却发现桌上饭菜早已撤了下去。 迎春和湘云捧着脸蛋无趣的坐着,黛玉则是抱着湘云的小猫欢快的逗弄。 明明说了不喜欢,真拿到了手中却又不肯撒手。 见探春终于是看完了,迎春疑惑道:“瓒哥哥写的真有这般好看吗?” “好看呀” 黛玉和探春异口同声的道。 两人这般默契,倒是让迎春和湘云也起了好奇心。 “我也要看看”,湘云起身跑到了探春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好了,瞧瞧都什么时辰了?你再看一遍还睡不睡了?”黛玉皱着罥烟眉道。 湘云松开了探春,又到黛玉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摇晃着,娇艳的小脸儿作楚楚可怜状,娇滴滴的道:“好姐姐~就让我瞧一会儿嘛~” “咦~”,黛玉被她刻意尖着的嗓子给弄得一激灵,甩开她来回搓着胳膊:“你好好讲话!” “哼,让我瞧瞧”,湘云撅着小嘴道。 正待这时,屋外传来了林如海好奇的声音。 “瞧什么?” 几女侧首,纷纷起身,正色的与他行礼。 “见过姑父” “见过林伯伯” 林如海面带微笑,双手虚扶,温声细语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多谢林伯伯” 几女起身站定。 她们之中,迎春与探春林如海已然见过了,但湘云还是头一回见。 黛玉很是有眼力见儿的拉起湘云与父亲介绍:“爹爹,她是史家的姑娘,小名唤湘云。” 林如海心中暗暗盘算。 既然是姓史,那必然是老太太娘家的后辈了,瞧她这般自在的出现在贾府,想来甚是受到老太太喜爱。 湘云朝着林如海又是一礼“见过林伯伯” 别看平时在贾府姐妹们面前,湘云一副大大咧咧,活泼灵动的模样,但在陌生外人面前,她还是很识礼数的。 林如海笑道:“好,好姑娘,快些起身吧。” 见过了这几个小丫头,他又问道:“你们方才在瞧什么?” “是这个”,探春将手中书稿举起道:“瓒哥哥写了一本三国话本,很是精彩呢,姑父要不要瞧瞧?” “哦?则璞的大作?那我得好好瞧瞧”,林如海也来了兴致,走到桌边坐下,从探春手中接过书稿。 与黛玉反应一致,先是赞叹了一番贾瓒的字,随后翻开第一页,顿时如遇雷击,瞪大了双眼,捧着手稿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结结巴巴的道:“这……这首诗……” “嘻嘻”,黛玉起身到父亲身后,给他揉捏着肩膀,似是炫耀一般的道:“爹爹,瓒哥哥这首诗,写的很好吧?” “何止是好”,林如海长叹一声,道:“前宋之时,诗词大家层出不穷,可历经蒙元乱世,文坛凋敝,以至于国朝定鼎至今,也无有值得传世的诗词大作出现。” 言罢,又望向手中书稿,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又仔细品读了这首《临江仙》,叹然道:“不差,此诗足以传世矣,当为我大梁第一诗。” 几女皆是面面相觑。 哪怕知道这首诗乃是传世佳作,却也未想到林如海竟然是给了这般高的评价。 身为探花郎出身,其本身在士林之中便有着一定的地位,经他盖章,便更是证明这首诗的含金量。 林如海赞叹了一声,还嫌不够过瘾,又摇头感叹:“也就是则璞这般历经战场生死磨难,又几经沉浮之人,才能写出这般诗句来了吧。” 一想到贾瓒先是高中状元,然后被发配充军,又在战场上靠着自己拼杀了回来,他便无比唏嘘。 喃喃道:“则璞虽是只有二十出头,却是几经大起大落,以至于老夫几十岁的人了,论起人生境遇,却也远及不上他。” “这首诗中的超然与洒脱,悲凉与暮气,非是历经宦海浮沉之人,是写不出来的。” “若是换做别的年轻人,老夫便会怀疑此诗是否为旁人所作,可此诗出自则璞之手,却也不足为奇。” 随着林如海的一席话,几女皆是若有所思。 时常都能在家中接触到,贾瓒对于她们来说早已失去了神秘感。 不论外人对贾瓒或是贬低或是吹捧,在她们眼中,贾瓒只是一个平时板着脸,虽是严厉却也不失温和体贴的兄长罢了。 如今经林如海这么一说,细细回想贾瓒的生平,却恍然的发现,这位兄长竟是一个文能考状元,武能定乾坤的全才。 这般人物,放眼史书怕是也难找出几个来。 一时之间,几女心中又升起了早已消散的,对贾瓒的敬畏之心。 “嘶嘶嘶”,林如海望着书稿,又嘬起牙花子,蹙眉疑道:“这首诗好是好,可……却给老夫一种归隐山林,笑看风云之感。” “难道……则璞竟是生出了避世之心?” 几女顿时大骇,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去。 他可不能避世,贾家这么多人还都指望着他呢。 若是贾瓒在此,定是会哭笑不得。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只是随手填上去的诗,却是让林如海脑补出来了这么多。 第257章 出征,王子腾请教 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一。 这天早上,贾瓒从床上爬起来后,并未惊动昨晚劳累过度的秦可卿,悄咪咪的穿衣洗漱。 本意是想让她多睡一会,却还是将她给惊醒了过来。 秦可卿香软的娇躯从背后贴了上来,腻声道:“夫君竟是连在家过十五都不能。” 今日便是贾瓒领兵南下的日子,还未有几天便是上元佳节。 不能与自己丈夫一起过节,终究让秦可卿觉得很是遗憾。 贾瓒转身来,将她揽在怀中,在滑嫩的俏脸上亲了一口,哄道:“不能陪夫人过节,我也甚是遗憾,待我回来,定会好好补偿夫人。” “那……”,秦可卿美目转了几圈,昂起俏脸伸手揽住贾瓒腰身,娇俏的笑道:“待夫君归来,咱们去城外庄子上住几日吧……” 她还是对两人的二人世界念念不忘。 贾瓒轻笑着点头:“一切都依你,待我归来,夫人想去哪,我便都陪着夫人。” “嗯”,秦可卿笑着,一双清澈的眸子渐渐又生出几分的不舍之意,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给他整理身上的衣衫,轻声道:“夫君在外征战,当注意身子,莫要操劳过度,也不要以身涉险……” 林林总总,絮絮叨叨,归结到一起,还是在为丈夫上战场而担心。 抱在一起说了会话,贾瓒便辞别了秦可卿,出门带上早已等候在此的王虎李南等人,朝着城门走去。 刚到了城门之际,正要出城,便听见身后传来了王子腾的声音。 “则璞,哈哈哈” 贾瓒骑在马上,回头一瞧,便见王子腾也是骑着高头大马,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精气神十足的与他打招呼,身后还跟着一些人。 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体精神面貌,与前些日子的消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在确定了由他出征辽东后,永安帝便任命他为九省都检点,奉旨查边,实际却是为了便于他统辖辽东三镇人马进攻辽东。 九省都检点乃正一品大员,职责为巡视九边,品级与九边总督曾正杰一般无二,但实际权力还要在曾正杰之上。 从京营节度使到如今的九省都检点,在外界看来,这是王子腾重新获得皇帝信任的体现。 就连王子腾自己都这么认为。 过年这几日,原本门可罗雀的王府,瞬间便又车水马龙,宾客盈门了起来。 看的出来,这几日王家很是得意,就连来贾府拜年,王子腾都抽不出时间来,让他家里夫人和他弟弟王子胜过来的。 “哈哈哈,则璞”,王子腾策马上前,拱手笑道:“本想过府为则璞送行,却不想扑了个空,还好是赶上了。” “叔父有心了”,贾瓒拱手还礼,问道:“不知叔父何时北上?” “快了,也就这几日了”,王子腾道。 说话间,跟在王子腾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忽然开口,阴阳怪气道:“大哥此番北上,定是能一战而覆灭东虏,一雪我大梁耻辱,有些人瞧了,怕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吧……” 正在说话的两人忽然脸色一变。 王子腾转头怒吼道:“你说的什么话?” 那男子讪讪一笑,脑袋一缩,不再言语。 贾瓒冷冷的望着他。 此人他认识,乃是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 若是说王子腾这个人有些志大才疏,却也勉强算是有些能力的话,那这个王子胜便是个纯纯的废物点心了。 王子腾得意的这些年里,没少打着王家的旗号在外边胡作非为。 若他不是王子腾的亲弟弟,早就被官府给砍了。 贾瓒面若寒霜,略带鄙夷的瞧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与你大哥讲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跳出来插话?” “你……”,王子胜面色大变。 论辈分来讲,他还是贾瓒的长辈,原以为贾瓒便是心中不爽,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与他顶缸,却是未想到,贾瓒竟是半点脸面都未给他留。 还未出声,便被王子腾在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大哥……”,王子胜捂着后脑勺很是委屈的唤了一声。 “闭嘴,哪有你插话的份?”,王子腾大喝道。 他自诩对贾瓒也有一番的了解,这就是个完全不在意什么长幼尊卑的主。 便是王子腾,贾瓒也敢让他当面行礼,让他下不来台,更不用说是王子胜了。 教训了弟弟,王子腾转身对贾瓒赔礼:“则璞,他性子行动,说话不过脑子,你莫要往心里去。” “好说,好说”,贾瓒笑着说道。 王子腾低头沉思了下,犹豫道:“则璞,老夫今日,是有事想要请教一番。” “叔父言重,但讲无妨”,贾瓒微微蹙眉,你能有什么事来请教我? 王子腾道:“说来惭愧,晋地与东虏一战, 京营溃散太快,以至于老夫对敌军底细弱点一无所知。” “则璞晋地大胜之威响彻寰宇,想必定是对东虏有所见解,不知可否与老夫透露一番?” 贾瓒轻声一笑。 就是因为知道东胡的弱点所在,他才会对王子腾出征辽东一事没有丝毫担心。 辽东苦寒,东胡的耕种技术又不行,放着大片肥沃的黑土地却种不出粮食,百姓基本以渔猎为生,弓马娴熟,本身便有着一定的战斗力,集结成为军队后更是彪悍。 可东胡军的训练又不太行,悍勇有余,军纪不足,组织能力低下,打不了逆风仗。 正面交战,只要扛过前两拨冲击,东胡军便会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这时便是反击的时刻。 说白了,东胡军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甩完就没了后续。 就像是一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很唬人,前面几波确实很激烈,但持久能力不行,硬不了多久…… 问题在于,能扛住东胡军两拨冲击的军队,有是有,但绝对不包括九边军镇的兵马。 归根结底还是一句话,打铁还需自身硬,其余的,说什么也是白搭。 贾瓒稍一思量,便笑道:“叔父,与东胡正面交战,当谨记不可主动出击,列好军阵做好防守,后方部下大批弓弩手压制敌方,只需顶住东胡冲击,其便会士气大降,此时反击,事半功倍。” 对王子腾,他也懒得保留。 情况告诉你了,败了之后也别说我藏私。 王子腾微微凝眉,不解道:“就这么简单?” 他深知东胡军的战斗力,因此虽是对此战信心十足,却也不敢小看了对方,便打算做好防守反击。 却是未曾想到,贾瓒说的竟是与他所想分毫不差。 “就这么简单”,贾瓒笑道。 王子腾挺直了身板,正色的拱手道:“多谢则璞解惑,望则璞此战顺利。” “叔父言重”,贾瓒微微欠身还礼。 二人道别一声,就此分开。 王子腾领着众人往回走,心中正盘算着什么,王子胜却凑了过来,小声道:“大哥,这小子莫不会是故意隐瞒东胡弱点,期盼着大哥大败吧?” 听及此处,王子腾大怒,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大骂道:“以则璞为人,岂会行此小人之心?” 王子胜捂着脑门,心里很是委屈。 只觉得自个今日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一说话便要挨打。 第258章 林如海:贾瓒要避世! 贾瓒一行人来到了西郊大营,点了几卫人马,却是将两卫骑兵给留了下来。 西南到处都是山地,再加上此战还需翻越深山老林,骑兵压根就派不上用场,拉过去也是徒增损耗。 在与永安帝商议之后,他便将两卫骑兵留下,由高顺率领,负责拱卫京师之用。 人数到齐后,即可开营拔寨,出大营而去。 此番南下,他们需要从长安出发经子午道前往汉中,再到利州,乘船经嘉陵江抵达重庆府,最后翻山越岭进攻播州。 光是从长安到重庆府,便要一个月以上,加上前往播州的时间,怕是要近两个月都要花在行军上。 就在折冲军开拔的同时,皇宫御书房内,林如海正在向永安帝奏报。 出乎预料的是,林如海本以为皇帝在听到江南饥荒后会情绪激动,却是未曾想到,永安帝的反应极其平淡。 显然他是经过别的渠道,已然知晓了此事。 这让林如海本来已经准备好的一套说词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他还是定下心神,继续奏报。 直到将自己所知全部和盘托出后,永安帝面色低沉,却依旧反应不大,凝眉沉思。 林如海无状,只能站在原地躬身待命。 良久,永安帝发出一道疑问:“江南织造局?甄家?” 在林如海的奏报当中,甄家的出镜频率相当的高。 这个江南织造局,是内务府下属的一个部门,专职织造宫廷所需丝织用品,薛家便是这个江南织造局的供货商之一。 只是近些年,江南织造局已然渐渐脱离了内务府,隐隐成了个单独的部门。 这一切都还要归结于太上皇。 当年太上皇六次下江南,所糜耗钱粮无数,若只靠国库,压根就无法支撑。 因此,这六次在江南所居,都是由江南本地的几家勋贵豪族接驾,其中贾家与王家分别接驾一次,但这个甄家,却以一家之力,承担了后四次的接驾。 王家也是世代豪贵,贾家更是一门二公,如此豪族,接驾一次便无法承受,可甄家接驾了四次却依旧游刃有余,可见其财力之庞大。 也正是如此,太上皇对甄家很是满意,多次下旨嘉奖,世代掌管江南制造局却名声不显的甄家,这才为世人所熟知。 江南制造局也从此渐渐脱离了内务府的掌控,直接与太上皇接上了头。 “他们是这些盐商之首?”,永安帝问道。 林如海苦笑道:“以甄家的权势,岂会看得上这群铜臭之人,盐商之首谈不上,顶多只是利用罢了。” “据臣所知,江南盐商的生意,大都有甄家参股,其中比例不知,具体每年流入到甄家手里的银子,外界也无从得知,但必然不会是个小数目。” “江南大批良田改稻为桑,打的便是江南制造局织造御用织物的旗号,这些盐商从中出钱出力,很是殷勤,但甄家却并未领多少情,这些人前去拜访,却连门都不让进。” 永安帝缓缓点头,眉头紧紧锁成一团。 他着实是对江南了解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想起来将林如海招进京城问询。 锦衣府号称监听天下无孔不入,可实际上,江南一直都是内厂的天下。 在他未登基之前,锦衣府便已经与内厂争夺江南多年,却一直都没什么成果,他登基之后,在太上皇的刻意防备之下,江南更是对永安帝绝缘。 这个甄家在永安帝的印象当中,不过是一个很有钱的豪族罢了,若非是林如海的描述,他还不知道,甄家在江南的能量竟然如此之大。 永安帝深邃的目光中,冒出丝丝的杀意,暗讨:看来要动江南,这个甄家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了。 暗中瞅着永安帝的脸色,林如海轻叹一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对陛下禀报。” “嗯?讲吧”,永安帝回神道。 林如海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出:“还请陛下看看此诗。” 一旁的李进忠上前取过纸条,呈到永安帝面前。 便听林如海道:“此诗乃是由长平侯在家中所作,为小女无意间得到,这才为臣所知。” “诗中有避世消极之意,臣以为,应是长平侯内心实感。” 永安帝眉头皱的更深了,打开纸条仔细看了一遍,顿时面露不悦之色。 道:“贾瓒年纪轻轻,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怎会做出这般暮气沉沉的诗句?” 以二十岁的年纪,便已经位极人臣,荣耀一时,现在你跟我说他想避世? 林如海解释道:“陛下,长平侯年纪虽小,却饱经风霜,遍尝人间冷暖,未免不会有这般心思。” 永安帝一愣,细细回想贾瓒的经历,哪怕依旧不相信这是贾瓒所作,却依旧认为林如海的想法不无道理。 换做是他,几经起落,心中也会唏嘘不已。 可贾瓒若是跑到深山老林去了,那大梁怎么办? 想及此处,永安帝便生出一股烦躁之意,不耐烦道:“你献上此诗,究竟想说些什么?” 林如海面生苦笑:“陛下欲彻查江南,臣绝对支持,可臣以为,这个人选,陛下还是另选其人的好。” “朝中江南士人甚多,一旦江南有变,必然会对长平侯极尽攻讦之能事,时间一久,未免不会令长平侯心生厌倦之意。” 他是真的害怕贾瓒的心态被那帮人给搞崩了,拍拍屁股走人不玩了。 真到了这个时候,对大梁绝不是什么好事。 永安帝露出沉思之色。 不得不承认,他被林如海说的话有些吓到了。 好不容易朝廷有了些许的起色,贾瓒若是跑了,他手底下可就真没几个人能用了。 想了一会儿,永安帝摆摆手,道:“爱卿先回去,待朕考虑一番。” “是,臣告退”,林如海躬身一礼,缓缓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他又转身抬头瞧了一眼乾明殿,长叹一声,心中暗道:但愿今日这番话,能让陛下另派他人吧。 哪怕贾瓒好用,你也不能光逮着他一个人用。 在晋地的时候,他便已经被骂过一次,若在江南再来一回,贾瓒就可不仅仅是在官场上名声不好那么简单了。 第259章 李子兴:必须在内厂之前找到那个孩子 冬日的阳光透过繁复的雕花窗棂,洒落在御书房内部,让人不自觉有些慵懒之意。 屋内被地龙烧的温暖如春,永安帝斜坐于罗汉床上,静静的望着手中的纸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林如海走后,他便一直保持这般姿势,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良久,李进忠禀报,新任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联通忠顺王一起求见。 永安帝这才回神,放下纸条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打起精神来,传唤了二人。 不多时,忠顺王与李子兴进来。 “见过皇兄” “见过吾皇万岁” 永安帝双手虚扶:“免礼,赐座。” 见礼后,两人落座,由忠顺王率先开口:“皇兄,锦衣府已然将消息扩散了出去,说长平侯会领兵由武昌府方向南下。” “嗯”,永安帝点点头。 这是一早贾瓒便与他提过的事,以假消息吸引土司叛军的注意力,好为贾瓒偷袭播州创造条件。 此番行动,还是新任指挥使李子兴的第一个差事。 为了拿个开门红,这事他亲自挂帅督办,从长安至武昌府这一路上的锦衣府力量全部被动员,意图办的漂漂亮亮的,好博取永安帝欢心。 “播州方向有无消息?”,永安帝问道。 李子兴偷看了一眼忠顺王,略一犹豫,拱手道:“回陛下,播州地处西南,消息阻塞,锦衣府在当地并无多少力量,自叛乱消息传到京城后,锦衣府便全力刺探播州消息,却并无多大进展。” 他这才刚接手锦衣府没多久,这事还是忠顺王在位时办的,他这话似是有推卸责任之嫌。 好在永安帝也知道其中内情,只是随口一问,见没有消息,便缓缓摇头,并未再问下去。 这般动作,着实令李子兴心头一紧,生怕永安帝认为是他的问题,正欲再说,却见永安帝忽然问起了另外一事。 “前些日子,内厂押到宫内的那人,具体可有眉目?” 罗汉床上,永安帝目光深邃,语气幽幽。 李子兴拱手道:“回陛下,我与王爷今日便是因事而来。” 忠顺王笑道:“锦衣府已然有了些许眉目。” “哦?”永安帝立时来了精神,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陛下”,李子兴接过话道:“锦衣府已然查明,此人名为赵元,乃隆庆十三年进士,官至太常寺少卿。” “隆庆三十五年,此人毫无征兆之下,忽然辞官返回江南老家,从此便没了消息。” “直至前些天,内厂于江南将此人拿下,秘密押回京城……” 讲到了这里,李子兴有些羞愧的面色一红:“直至……入城后……方才被锦衣府所得知。” 人都到了京城,他们这边才收到了消息,同样是搞情报的,与内厂一比,锦衣府仿佛是吃干饭的一样。 永安帝对锦衣府和内厂的斤两也心知肚明。 两个衙门虽同样是情报部门,锦衣府还要监察百官、藩王,还有着刺探敌方的职责,力量较为分散。 内厂不同,这是一个皇帝的私人情报组织,只会去做皇帝让他们做的事,其余一概不管,力量相对集中。 名义上永安帝登基后,内厂要与锦衣府一起效忠于他,只是太上皇只给了他锦衣府,将内厂牢牢握在手中,一点也没有交权的意思。 “隆庆三十五年?呵呵”,永安帝发出阵阵冷笑。 这一年他可太熟悉了,整整一年时间,他都是在天牢中度过,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只此便足以断定,此人乃废太子逆党”,他大手一挥,便给赵元定了性。 “内厂得到了此人,一旦有所收获,定有异动,锦衣府要严密监察内厂动向。” 听到了“废太子”几个字,李子兴身子止不住的一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所谓的废太子逆党,在永安帝已然登基之后,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再也不足为虑。 现在,永安帝与太上皇却依旧对这些人极度重视,却也让他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当年怀德太子作乱之前,太子妃曲氏刚刚诞下一子,不久后宁国公贾代化兵围东宫,怀德太子举火自焚。 事后在一片废墟之中,的确找到了怀德太子与太子妃曲氏等嫔妃宫人的尸体,却是并未发现有婴儿的半点迹象。 因此,锦衣府内部一直有着传闻,那孩子现在还活着,怀德太子临死之前将其托付给党羽,秘密带出了东宫,下落不明。 事后这些年里,太上皇命令锦衣府与内厂在全国范围内秘密寻找废太子逆党,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孩子。 至于找到之后太上皇要干什么,李子兴不敢往下去想。 太上皇与永安帝的关系,谁都看的出来。 现在内厂抓到了一个废太子党羽,竟如此严密的送到了京城,想来这个赵元定是知道些什么。 一旦让内厂先找到了这个孩子……太上皇说不准会行废帝之举…… 那才真的是天崩地裂的时候。 这一瞬间,李子兴只觉得自己肩头承担着千斤重担。 他是有忠顺王一手提拔,早已成了永安帝这边的人,便是为了他自己,锦衣府也必须在内厂之前找到这个孩子。 “臣领命,锦衣府必会竭尽全力”,李子兴咬着牙应道。 永安帝望着他,缓缓的点头。 这个李子兴能力不差,现在看来,忠心也还可以,是个人才。 自己的人让皇帝满意,忠顺王脸上稍带出了几分得意之色。 正事讲完,正待李子兴要起身告退之际,殿外忽然唱道: “淑慎皇贵妃携皇六子驾到。” 殿内三人皆是一愣,尤其以李子兴反应最大。 大梁后宫编制,皇帝有皇后一人,皇贵妃二人,贵妃四人,妃嫔昭仪美人等无定数。 其中,只有皇后才有资格见外臣,其余皇贵妃、贵妃等别说见外臣,便是娘家也不能轻易接见。 今日他一个外臣见了皇贵妃,只单这一条,便是皇帝本人不责罚他,也足以让诸多老学究们给他上上眼药了。 “陛……陛下……臣……”,李子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模样很是委屈。 这都是什么事。 永安帝面色阴沉,微微侧目望了他一眼,朝他扬了扬下巴。 李子兴如释重负,欠着身子后退。 直到门口处,鼻翼间传来一身幽香。 他不敢多想,大脑放空,头恨不得垂到地面上去,往旁边一站让出道路,直到眼前走过几个人影后,才敢出门。 第260章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御书房内,忠顺王眉头紧锁,很是奇怪的望着永安帝。 后宫嫔妃不得见外臣,但他这个皇家子弟自是不在此列,虽是也有诸多限制,却也不会那般的严苛,不必向李子兴那般老鼠见到猫一般的退走。 他奇怪的是,这个淑慎皇贵妃为何在没有任何通报的情况下,便敢带着六皇子前来御书房? 这里是皇帝时常处理政务,接见心腹臣子的地方,这一点,淑慎皇贵妃不会不知道。 淑慎皇贵妃是已经告老的前礼部尚书施钊的孙女,出身书香门第,再加上后宫多年的勾心斗角,应是不会如此孟浪才对。 珠帘响动,便见一身牙白色华美宫装的丰腴美妇人,掌中牵着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雾鬓云鬟,垂珠缨络,丰姿冶丽,仪态万方。 看上去虽是三十有余,玉容上却依旧吹弹得破,不见有丝毫皱纹。 俏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款款行至御案前,松开孩子的手,朝永安帝欠身一礼:“妾身见过陛下。” 后又朝忠顺王一礼:“见过皇六弟。” 忠顺王起身回礼,口呼:“见过皇贵妃娘娘。” 那孩子也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父皇”,“见过皇六叔。” 永安帝低沉的脸色渐渐平复,面无表情,稍带着不满的问道:“你们来此作甚?” 施皇妃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永安帝这般表现,自是明白他心中不悦。 但俏脸上却不见丝毫异色,婉丽的笑道:“佑儿今日学了不少东西,妾身见了欢喜,便想着带他来给陛下瞧瞧。” 永安帝微微垂眸,望向站在施皇妃身边的六皇子,眼底之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 自己的这个六儿子,他很不喜欢。 说来也很是诡异,六皇子年纪虽小,却早有贤名,满朝文武无不夸耀。 聪明伶俐,勤奋好学,礼贤下士等等,只要是好词,便被冠在这个孩子的头上。 尤其是有他几个不成器的哥哥的衬托,便更是显得不凡。 换做别的皇帝,有这么个儿子,绝对会喜不自胜才对。 但,永安帝就是不喜欢。 原因很复杂,其中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他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他过去的影子。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好学,一样的……擅长伪装和隐藏自己。 只是与他相比,这个孩子头上没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大哥压着,因此对于自己的野心,掩饰的不是那么完美。 或许,永安帝自己也很讨厌那时的自己,因此才对这个与当初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孩子,恨屋及乌罢了。 看了一眼六皇子,永安帝又抬眸望向了施皇妃。 他为人并不怎么好女色,正妃多年以前便已经去世,此后便未立过正妃,登基之后也没有立后。 没有皇后,后宫便一直以施皇妃与另外一个皇贵妃张氏为首。 两个皇贵妃地位相差无几,但张皇妃未有所出,因此有六皇子傍身的施贵妃便一直占据上风。 压了张皇妃一头,施皇妃自然想着有一天能坐上皇后宝座。 但不论她如何做,永安帝始终都没有表示。 前些天各家命妇入宫朝贺,宫中既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无人能够主持。 为了能拿下这个资格,后宫里施、张二位贵妃都打出狗脑子了。 其余的几个贵妃也不老实,暗搓搓的一边拱火,一边争取。 那些日子着实是将永安帝给弄得头疼不已。 本来他的意思是请太上皇在太妃之中找个人出来,代为主持。 但太上皇压根就没理他,摆明是想看他笑话。 无奈之下,只能在自己后宫中挑选。 多方考虑之下,施贵妃产下皇子,有功于朝廷,本身又是皇贵妃,身份足够,便由她来主持朝贺。 却是未曾想,这一决定倒是大大增进了她的野心。 主持年度朝贺,接受百家命妇叩拜,本身便是皇后才有的资格。 这让施贵妃认为,自己距离皇后的位子已然不远。 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她在宫中愈发张扬,隐隐以皇后自居。 今日竟是不经通报,擅自闯进御书房,着实大大的损害了皇家声誉。 永安帝脸上带着一丝不悦之色,挥手道:“朕正忙于朝中大事,待忙完后再讲。” 施皇妃笑容为之一滞,随后勉强打起精神来,正欲再开口,却不想永安帝直接了当的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告退吧。” 一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着实让施皇妃如遇雷击。 瞬间只觉得头晕眼花,丰腴的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没站稳。 还好六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母妃”,六皇子昂起头唤道。 施皇妃回过神来,低头冲他笑了下,拍拍他的胳膊,勉强打起精神来,冲永安帝一礼:“那妾身便与佑儿告退了。” “嗯”,永安帝随手抽出一道奏折看了起来,头也不抬的回道。 见此,施皇妃更是失望,牵着六皇子黯然离去。 忠顺王始终都在一旁看着,待他们母子离去之后,轻叹一声,对永安帝道:“皇兄,前些日子又有不少人聚集一起,秘密商讨立储与立后事宜。” “怕是要不了多久,折子便要递上来了。” 永安帝面露冷笑:“食朝廷俸禄,不想做些真正有意义的实事,净在这般毫无意义的问题上做文章。” 这些人打的主意,他如何瞧不出来。 其余几个皇子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唯有六皇子很是得人心,想博一个从龙之功罢了。 至于立后,也只是立储顺手带的。 只要施皇妃成了皇后,六皇子入主东宫,便更是顺理成章。 忠顺王张张嘴,很想说这可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事。 自古以来,立储都是一件大事,这关乎皇朝延续,本身也是皇帝合法性的来源之一。 历朝历代,基本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时间,便会首先立下太子。 像是永安帝这般,登基之后没有一点动静的皇子,还是比较罕见的。 可是忠顺王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兄弟二人自幼一起长大,又互相扶持多年,彼此有什么事对方都一清二楚。 在永安帝心中,皇后一直都是那个女人,哪怕她已经过世多年,也从未变过。 以此为方向进一步联想,忠顺王心中更是忧虑。 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究竟是永安帝的,还是怀德太子的,都还是一个迷。 若是这个孩子被找了回来,永安帝会不会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 真是永安帝的血脉,都还一切好说,可若是怀德太子的儿子,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的奋斗,岂不是全都打了水漂? 忠顺王微微抬头望向永安帝,心中长叹:“皇兄这般架势,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想到了这,他更是忧虑不已。 第261章 惨状,白家兄妹 湖广,益阳。 阳光艰难地穿透弥漫在城池上空的黑烟,洒落在破败不堪的断壁残垣之上。 这座洞庭湖畔原本繁华的城市,已然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只余下还未完全熄灭的点点火星。 街道之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流淌出的血液早已被大火烤干,与地上的泥土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染成诡异的灰褐色。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烟与血腥混杂在一起的呛人味道。 整座城市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地,除了偶尔响起木头爆裂与房屋倒塌的声音以外,便只剩下乌鸦的哀鸣,庞若人间炼狱。 在这寂静的街道之上,一僧一道自残破的城门踱步而入,在城内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二人衣着寒酸,僧人身上的僧袍到处都是补丁,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脚上登着一双残破的僧鞋,手中的念珠有的都已经掉了漆。 那道人更是不堪,手中拿着个木枝削成的拐杖,脚上穿着个破草鞋,衣衫褴褛,身上也背着个小包裹,两只裤脚挽到了膝盖处,蓬头垢面,狼狈不已。 若非是此二人衣着打扮勉强能看得出来是出家人模样,几乎与乞讨的难民无异。 两人顺着大街一路往城内走,直到前方的道路被大片的尸体堵住了去路。 “阿弥陀佛”,那僧人面色悲苦,双手合十,前身念了句佛号,接着盘膝坐下,念诵经文超度亡魂。 道人长叹一声,也与僧人一般坐下,念经超度。 阵阵庄严的颂唱之声在街上响起,配合上眼前大片的尸体与废墟,更显凄凉。 正在二人念经之际,街边废墟之中,一块木板被微微推开一道缝,露出一双明亮而警觉的眼睛。 那眼睛四处打量了一番,望向路中间这两个奇怪的人,带着浓重的戒备,一个脏兮兮的瘦弱男孩从木板后爬了出来,露出了后面的一个地洞。 转身将木板盖好,他又望向那两人,面带犹豫之色。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咬咬牙,轻手轻脚的钻进了旁边的废墟,在里面搜罗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从废墟当中找到了两个已经被烤的硬邦邦的窝窝头,满是灰烬的小脸露出笑意,转身往回走。 从废墟里出来后,一眼便望见那两个奇怪的人,正站在他出来的地洞前,原本用来盖着地洞的木板已经被移开了,上面躺着一个眯着眼,一动不动的小女孩。 男孩大惊,连忙将窝窝头揣进怀里,飞奔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口呼:“求两位大爷放过我妹妹,她生病了,你们想做什么,尽管朝我一个人招呼。” 响头一个接着一个,额头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了点点血迹。 二人一愣,那道人连忙上前按住了他,将他拉了起来。 男孩站起身来,眼睛中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恐惧与木然,呆呆的望着那道人。 道人伸手拨开男孩头上披散着的头发,露出正往外渗血的额头,漠然不语。 接着解开身上的包裹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一瓷瓶来,倒出药粉,仔细的擦拭在男孩额头上。 伤口中传来阵阵的清凉,男孩也明白了,眼前的两人并不是坏人,随即转头望向木板上的小女孩,“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哭道:“两位爷爷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她……她生病了……我……我……” 讲到了后面,他已然泣不成声。 “好孩子,好孩子,起来吧”,道人将他扶了起来,继续给他擦伤口,边擦边道:“你妹妹只是受了些风寒,加上惊吓过度,又没有吃的,这才昏迷了过去。” 那僧人开口道:“放心吧,贫僧已经给你妹妹喂了药,等不了多久她便要醒了。” “多谢两位爷爷,多谢两位爷爷”,男孩身上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道人叹道:“出家之人,慈悲为怀,算不得什么。” 正擦拭伤口之际,女孩悠悠转醒,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男孩大骇,顾不得管道人,连忙上前双膝跪地,伸手握住了妹妹的手,颤声唤道:“清清……” 相对于男孩自己脏兮兮的,他妹妹却是干净了许多。 身上虽依旧满是灰尘,却依稀可以看得到衣裳的面料和做工,虽不说是什么名贵面料,却也不是一般平民百姓能穿得起的。 在这兵荒马乱之际,显然这男孩尽了最大的能力照顾着年幼的妹妹。 “哥哥……”,女孩虽然已经醒了,却依旧还虚弱不堪,眼睛半眯着,微微转头唤了一声。 “哥哥在,哥哥在”,男孩握住妹妹的手,不断的重复着。 道人与僧人双目对视,又是一声叹息。 僧人解开身上的包裹,从中取出两张大饼递给了男孩,唤道:“吃吧” 男孩接过大饼,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却并未塞进嘴里,而是私下一个小角,喂给了虚弱的妹妹。 道人又取出一个皮革水壶递了过去,男孩依旧没有喝,先紧着妹妹吃喝。 知道女孩吃饱了之后,他才坐在地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僧人蹲下身子,开口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男孩嘴里嚼着大饼,艰难的吞了下去,又灌了口水送送,才道:“我叫白洪,今年十一,我妹妹叫白清今年六岁。” “你家里……”,僧人刚问出口,却猛然感觉自己问的不是时候。 眼下这般状况,这两个孩子沦落到这般境地,想必家里也人活着了。 白洪也知道他想问什么,眼中流出黯然之色。 “我家里的人都被他们杀了,我娘把我兄妹二人塞进了地洞里,这才躲过一劫。” 僧人无言而立,沉默良久,望了道人一眼,对男孩道:“你可还有亲眷存世?” 白洪摇头:“我家亲眷都在益阳,怕是……凶多吉少。” “既如此”,僧人道:“你兄妹不如随我二人离去,多少也还能有一条活路。” “随您去,能吃饱饭吗?”,白洪问。 “粗茶淡饭”,僧人回道。 “能读书识字吗?” “可以看佛经道典” 白洪低头望向了妹妹,又抬头道:“那……我……可以报仇吗?” “这……”,僧人被问住了。 益阳被土司联军攻破,这才造就这般惨状,他们两个出家之人,势单力薄,哪来这么大本事替白洪报仇。 白洪也看出了他的难色,垂首又望向了妹妹,咬咬牙,身形一矮,缓缓双膝跪地,道:“佛爷,道爷,我父母家人皆死于乱军之手,身为男儿,我得替他们报仇。” “但我妹妹年幼,若是跟着我,怕是不能活命。” “两位爷爷,还请带着她走,留她一条性命。” 言罢,又伏于地上,长跪不起。 “冤冤相报何时了,阿弥陀佛”,僧人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面色悲苦。 正待这时,忽然从城内传来一道喜乐之声,打破了城内的寂静。 几人皆是面露不解之色,转头望向喜乐传来的方向。 城内都这般状况了,还有哪个人家会在这时候办喜事? 第262章 惊闻 喜乐悠长,由远及近。 虽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人还是认为先躲起来为妙。 道人上前一把将白清抱在怀中,僧人将白洪提在手里,快步奔向废墟之中藏身。 未走几步,道人又转头望向那地洞,唯恐被人瞧出这里曾藏过人,便又上前将木板盖好,这才随着僧人一同躲在一处半倒塌的屋舍之中。 声乐声越来越近。 几人躲在废墟之中,透着缝隙,仔细打量着外头的状况。 很快,便见街角处,一大群人穿红戴绿,喜气洋洋的吹打乐器,簇拥着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彪形大汉朝着这边走。 大汉的身后,还有一个红色的软轿,被几个人抬着走。 看上去似乎与正常人家成亲也没什么区别,可在这喜庆欢快的乐曲之中,地面上却躺着满地的尸体,场面甚是诡异恐怖。 人群之后,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哭丧着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 道人望向那男子之时,却是陡然一惊,轻声念道:“那不是太守大人吗?” 僧人也寻声望去,点点头:“确实是米大人。” 又望向那为首之人,轻声道:“此人莫非便是播州杨氏现任家主,杨再炎?” “此人暴戾好色,怕是看上了米大人女儿,强行纳娶”,道人摇头叹道:“可怜米大人,也算是一名好官,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队伍越走越近,杨再炎骑在马上不时回头望向软轿,哈哈大笑。 直到走在几人躲避之处时,他大叫道:“停,停下来。” 队伍当即停下,均是望向了杨再炎。 废墟之中,僧道两人心中大叫苦也。 这么近的距离,若是被人发现,他们绝对难逃一死。 外面,却见杨再炎一撩下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朝着软轿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解着腰带,急不可待的淫笑道:“老子等不及了,美人儿……” 他竟是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行龌龊之事。 队伍中的人皆是哈哈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唯有队伍最后的米太守失声痛哭,双膝跪地,泣道:“夫人……夫人……” 道人与僧人面面相觑。 本以为是米太守的女儿,谁曾想这杨再炎看上的竟是他的夫人。 两人均是默默的捂住了白家兄妹的耳目,不让他们看到听到这不堪的一幕。 白清还好,但白洪年纪虽也不大,却也多少知晓一些这般事情,轻轻的挣脱了僧人的手,目光凶厉的望着外面。 就是这个人,致使他家破人亡,让他们兄妹二人成了孤儿。 牙关紧咬,一双小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行压抑着自己冲出去报仇的欲望,死死的盯着杨再炎。 对方人多,若是不管不顾,自己死了倒也没什么,却还要连累了妹妹和两位恩公。 他将杨再炎的面目篆刻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自己要亲手报仇。 外面,杨再炎解开腰带,朝着旁边一丢,掀开轿帘,望着里面坐着的身穿大红嫁衣,头上被红色盖头盖着的女子,淫笑道:“美人儿……老子来疼疼你……” 女子当即大骇,身子瑟瑟发抖,朝后面缩了几缩,泣声道:“你……你别过来……” “嘿嘿嘿”,杨再炎哪里会理会她,硕大的身子朝轿内钻了进去。 随即软轿中便响起了女子的惨叫之声。 听见夫人的叫声,米太守双膝跪地,心如刀绞,以头抢地,双拳不断拍打着青石地面。 队伍也随之爆发出一片哄笑之声。 正在这惨剧即将上演之际,便见城门处飞速前来了一队骑兵。 为首之人身穿深红蟒服,身形肥大,五官端正,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可是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子精明之感。 此时他面色低沉,手上鞭子扬的飞快,看上去很是焦急。 不多时,骑兵队伍近到前来。 结亲队伍皆是躬身行礼,口呼:“见过南安王爷。” “免礼免礼,你家大人呢?” 南安王连连摆手,身子一斜,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别看他外表是个大胖子,身手却很是矫健。 “我家大人……”,队伍中的人纷纷望向不断传出惨叫的软轿。 南安王顺着目光望去,本身便很是阴沉的脸,现在更是能滴出水来。 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一把掀开了轿帘。 杨再炎正撕扯着那女子身上的衣裳,只觉身后一亮,转头望去,便瞧见了南安王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看的脸色。 “呦,王爷,您来了,一起不?”,杨再炎嬉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弄这个”,南安王大声吼道。 杨再炎莫名其妙:“什么什么时候?益阳不是才攻下两日吗?” 接着一愣,问道:“朝廷兵马打过来了?” 南安王摆摆手,望了正哭哭啼啼的女子一眼,心烦意乱的摆摆手,示意杨再炎从里面出来。 被打断了好事,杨再炎心中很是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扭头对那女子淫笑了下,从轿子里钻了出来。 “王爷,什么情况?”,杨再炎拿小拇指掏着耳朵,混不吝的问道。 南安王背着双手在轿子前来回转着,口中念道:“从北边传来的消息,长平侯领着折冲军,正在南下的路上。” “什么?”,杨再炎双腿一软,靠在了轿子上,两只眼睛瞪着如铜铃一般,不敢置信的道:“长平侯……折冲军……这……至于吗……” 晋地一战二十万东胡大军几天内灰飞烟灭,给世人带来的震撼,几乎无异于原子弹引爆。 从晋地大战过后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天下间此起彼伏的叛乱都少了许多,足以见贾瓒的威慑力。 一想到这般的凶神,正领着干掉了二十万东胡军的折冲军冲着他过来,杨再炎便欲哭无泪。 这是拿我当东胡人打了呀,我何德何能…… 便是连身边队伍当中的人,听到了贾瓒即将到来的消息,也都是满脸的惊恐。 就像东南那个岛上的残存势力猛然间听到,北方同胞十几个航母战斗群,几千架五代机正呼啸而来一般,光是吓都能把人给吓死。 废墟之中,白洪见杨再炎他们如此惧怕这个长平侯,顿时起了心思,口中无声重复了几遍。 眼中流出坚定之色,暗暗想道:“长平侯……长平侯……若是我投靠了他,想必很快便能给父母兄长他们报仇了吧……” 第263章 对峙 惊骇良久,杨再炎渐渐回神,目光凶厉的望向南安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怒道:“你不是说你能摆平他吗?” 南安王见他这般无礼,面色极其难看,一把挣脱了他的手,怒发冲冠的喝道:“我几时讲过能摆平他了?我只是……只是说……试一试……” 后面的话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 “王八蛋,你是如何与我保证的?”,杨再炎指着他癫狂大吼着。 正所谓养寇自重,南安王驻扎西南这么多年,与杨氏打的次数多了,彼此之间逐渐便勾结到了一起。 每回由杨氏起兵叛乱,朝廷便要下旨镇压,南安王的军饷也就随之而来。 这笔银子被两人二一添作五给分的明明白白。 后续还有招安、抚恤阵亡将士、招募新兵等等项目,每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么多年下来,两拨人可谓是默契十足。 此番叛乱,原本是杨再炎看到东胡人南下,想着趁机从南方起兵,试试能不能将势力范围一举扩散至大山之外,便打破了多年默契,上来便动了真格的。 初时还算顺利,南安王猝不及防之下,被打的节节败退。 眼看着便要冲出大山,却是传来了东胡大军覆灭的消息。 这着实是将杨再炎给吓了个半死,生怕哪天贾瓒过来把他给扬了。 事情到了这么一步,他也没办法将已经吃下去的地盘再吐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打。 南安王被打的无力招架,直到西南数省兵马来援,战线这才渐渐稳固。 眼见也无法更进一步,就在杨再炎以为这次就是这样,准备上书朝廷求和之际,南安王却是找上了门来,并许诺下诸多好处,要求与他联手。 但杨再炎还是畏惧贾瓒威名,执意要求和。 在了解了他的顾虑之后,南安王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摆平了贾瓒。 杨再炎思虑再三,最终下定决心与他联手。 若非有他的保证,杨再炎早就向朝廷递上和书,跟以前那般率兵回了山里。 现在贾瓒真的来了,这家伙却不认账了,好险没把杨再炎给气死。 “南安王,今日你若不给老子个说法,老子便跟你拼了。”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抽出兵刃指向南安王带来的人。 南安王的人一看,也不甘示弱的抽出兵刃。 随着一阵阵刀剑出鞘声,两拨人马便在大街上对峙了起来。 “怎么拼?你以为我是吓大的?”,面对杨再炎的怒吼,南安王确实一点也没在怕的,冷笑道。 双方局势愈发压抑,只要老大一声令下,便要立即上前厮杀。 南安王扭头打量了下四周,想着即将到来的贾瓒,后背便直冒冷汗。 冷硬的面容稍有缓和,对杨再兴叹道:“咱们俩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大敌当前,还是别扯这些没用的了,想办法退敌为好。” “谁跟你一条绳上的蚂蚱?” 杨再炎不屑道:“那姓贾的厉害,老子承认,大不了老子带着兄弟们回山里,他还敢追进山里不成?到最后无非与以前那样,老子照样在山里逍遥快活。” 言罢,眼珠子又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打量着南安王,嘲弄道:“反倒是你南安王,公然反叛朝廷,这个罪名可是不小,也不知你这一回,能不能保住你的脑袋。” 在他看来,正面打不过,那边进山里拖呗,直把朝廷拖的受不了了,自己再主动上书求和,给朝廷个台阶下,最终皆大欢喜,他继续在山里当他的西南王。 相比之下,南安王可没地方可去,身为藩王却反叛朝廷,只此一条便足以夷灭三族了,兵败之后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呵呵呵”,南安王发出一阵瘆人的冷笑,道:“你以为贾瓒是什么人?你以为皇帝派他过来,只是将你赶回山里就结束了?你知不知道,他成名之战,便是率领手底下的兵,绕了上百里山路,一举擒获东胡大王子,自此声名鹊起?” “你是擅长在山中作战不假,可他也不是吃素的,皇帝既然把他给派了过来,便是要将你杨氏彻底铲除,平了西南大患。” “不把你们杨氏彻底灭了,他是不会收兵的。” 在南安王连问带吓这么一说,直让杨再炎有些头皮发麻。 心中惴惴,却依旧不肯放下面子,硬着头皮道:“那有什么?论及山里地形,我远比他熟悉,拖也能拖死他。” “行”,南安王面色阴沉,缓缓点头,发狠道:“本王也不想再与你废话,今天你便给我个准信,要不要一起对付贾瓒,你若不肯,大家一拍两散,你带着你的人回山里,我带着我的人跟他死磕。” 说完后,他又冷笑道:“本王可能会兵败身死,却也不过是先行一步,黄泉路上,咱们两家谁也跑不了。” 见他说的这般决绝,杨再炎心里更是发虚。 剧烈的思想斗争一番后,他终究还是被南安王说动,讪笑道:“嘿嘿,王爷,您这是何必呢,方才我是与王爷闹着玩的。” 又扭头冷着脸对身边的人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哪个让你们把兵器拿出来的,都放回去。” 迎亲队伍的人纷纷望向了南安王的人,却见南安王朝着身后摆摆手,两边的人这才收回了兵刃。 气氛稍微缓和,杨再炎问道:“现在怎么办?” 南安王蹙眉长思,目光不经意间往软轿内一扫,又望向在不远处哭的撕心裂肺的米知府,眉头皱的更深了,开口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驻地再说。” 益阳被攻陷之后,被乱军大肆淫掠抢杀了一番后,也不知是谁又放了把火,整座城池火光冲天烟雾笼罩,压根没办法在城内驻军。 因此南安王与土司联军的兵马都驻扎在城外。 “行”,杨再炎点点头,正要吩咐下面的人将软轿抬走,却是被翻身上马的南安王叫住。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先想着如何对付贾瓒吧,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等大事已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杨再炎先是一愣,随即缓缓点头,又很是可惜的望了一眼软轿,长叹一声也翻身上马,两拨人一同离去。 米知府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这才敢缓步走到软轿旁,颤声唤道:“夫人……夫人……” 软轿内传来一阵哭啼声:“老……老爷……” “夫人!”,米知府箭步窜到轿子前,一把将轿帘掀开,却见自己的夫人一身嫁衣,一条袖子已经被撤下,露出白皙的酥臂。 好在看上去虽然很是狼狈,却也大体算得上完整。 米知府大哭一声,进去将自己夫人揽在怀中,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第264章 劝解 夫妻二人哭了良久,轿外忽然传来一男子问话。 “米大人,这里不是久留之处,您二位还是出来吧” 米知府陡然一惊,还以为是杨再炎带着人又回来了,连忙捂住妻子的嘴,小心的掀开门帘一角。 却见外头站着一僧一道,那僧人怀中还抱着个小女孩,身边站着一个男孩。 见不是杨再兴返回,米知府这才长舒一口气,稍稍安抚了下夫人,便从轿内走了出来。 “你们是……” 米知府疑惑的打量着四人,目光却在白洪身上停留住,忽的一愣,试问道:“孩子……你是……白家小子?” 白家在当地也算是一个望族,祖上也曾出过几个当官的,米知府在此地任职后,也曾去过白府拜访,曾见过白洪。 一听这话,白洪眼泪便又止不住,用衣袖抹着眼泪,抽泣道:“是……米大人……我家……我家没了……” 整个白家上上下下连同仆役在内上百口,便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听到这话,米知府悲悯发出一道长叹,转头望向满地的尸首,惨笑了下,凄然道:“益阳,也……没了……” 叛军破城之后,整个益阳便遭了大劫,几乎被屠城,目前城内怕是已经没剩下几个活人。 作为此地父母官,米知府只觉万箭穿心,痛彻骨髓。 “米大人,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显眼,还不知那些人会不会突然回来”,道人又提醒道。 米知府回神,点点头,解开身上外袍,掀开轿帘,将外袍披在了自己夫人身上,扶着她便要出来。 “老爷……”,米夫人泣声道:“妾身已是不洁之身,莫要污了老爷,便让妾身自生自灭,老爷与他们一道回去吧。” 她身为米家媳妇,却被杨再炎强迫穿上嫁衣,大张旗鼓的走街串巷,后又被其在这轿内羞辱,虽是未被其得手,可按森严礼法来看,也已然失节。 “夫人莫要再说这般话来”,米知府捂住夫人的手,悲痛万分。 “我一个穷书生,若非夫人接济,早已饿死在了路边,哪里还能有今日,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行那狼心狗肺之事。” 米知府单名一个泽字,本是一个地主家庭子弟,早年遭遇大旱,家道中落,父母兄长皆被饿死,他自己也饿晕在了路边,被时年还待字闺中、上山进香的米夫人发现,将他带回府中,这才得以活命。 时间一长,二人逐渐情投意合,后来米泽发愤图强考中了进士,便回乡提亲,二人喜结连理,也算是功德圆满。 却是未曾想到,互相扶持多年之后,遇到了这番劫难。 “可……可是……”,米夫人哭的肝肠寸断,还是不肯随米泽走。 这时,外面的道人忽然念道:“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此句出自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就是“鲲之大,一锅炖不下”的那篇文章。 全句大意为:世人都赞誉你,不要因此而更加奋勉,世人们都为难你,也不要因此而更加沮丧。应该清楚自身与外界的区别,明白荣誉与耻辱的界限。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道:“天神献玉女于佛,欲以试佛意、观佛道。佛言:革囊众秽,尔来何为!以可诳俗,难动六通。” 这句出自东晋时期华夏第一部汉译佛经《孝明皇帝四十二章》 “女施主,洁也好,秽也罢,不过一臭皮囊耳,若心志不定,便是再贞,也依旧虚有其表,难谈忠贞二字,女施主万不可本末倒置。” 米泽闻言,连忙劝道:“夫人且听,二位大师都是得道高人,岂会欺瞒夫人。” “真……真的吗……”,米夫人抽泣的问道。 米泽哪里知道外头这一僧一道是不是什么得道高人,此时早已慌不择路,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别不管别的,劝住了自己夫人再说。 “当然是真的,我几时欺骗过夫人”,他信誓旦旦的道。 米夫人回味了一番外头两人的话,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擦去眼泪,捂紧了身上的外衫,与米泽一道从轿内出来。 僧道二人稍一观瞧,心中却是理解了那杨再炎的行为,这米夫人的确生的貌美如花,虽是年过三十,却依旧美艳过人,不见有半点老态。 一看到外头这俩人,米夫人顿时一愣。 得道高人,怎么这么一副打扮,跟个……乞丐一般…… 米泽也觉得两人模样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得道高人,便强行解释道:“二位大师是真正的出家人,自是不会与那些寺庙之中的行骗僧道一般。” “这样啊”,米夫人点点头,稍稍收拾了下脸上,朝着二人欠身一礼:“见过二位大师。” 两人微微欠身还礼, “夫人,二位大师,还有白家小子姑娘,咱们回衙门吧”,米泽催促道。 众人点头应下,抱起白家兄妹,米泽搀扶着夫人,一道朝着知府衙门走。 迈过满地的尸首,米泽脸上更见悲色,无语凝噎,僧道二人则是一路念诵经文,超度着亡魂。 不多时,众人回到了知府衙门。 大火几乎烧了大半个城池,但好在并未波及到此处,衙门虽是经历了兵乱,有些破败,却是比一路上的断壁残垣好上了太多。 众人入了衙门,绕过一片狼藉的公堂来到后院。 白清此时依旧虚弱,米夫人抱着她去了后房照料,米泽则是请僧道二人和白洪在花厅落座,自个跑出去烧水泡茶。 衙门里的衙役、下人等等不是被杀就是跑路了,什么事都得要主人自个动手。 不大一会儿,米泽端着几杯茶走进残破的花厅,给几人端上茶水,歉声道:“招待不周,还望二人大师与白贤侄莫要嫌弃。” 不管这两人是不是什么大师,便冲着他们劝下了自己夫人,也值得他以礼相待。 一番客套后,白洪心中想着贾瓒,便首先开口问道:“知府大人,那帮歹人说,长平侯要来,大人有没有什么消息?” 米泽苦笑道:“城破之后,我也困在了这里,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若非南安王说出,我也不知长平侯竟是要来。” 说着,他目光之中透出几分期待之意,心中也安定了些,不再对前路一片悲观。 贾瓒威名传遍天下,单单只是他要来的消息,便足以稳定人心。 见他也不知道,白洪很是失望的低下了头。 听到了贾瓒之名,僧道二人皆是蹙眉长思。 他们依稀还记得,师父曾提起过这个人。 这个妄图逆天之人,给他们二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第265章 计划 厅内沉默了一番。 道人率先开口道:“米大人,城内现在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米泽面露悲色,摇头叹道:“我也不知,不过想来,也没剩下多少。” “米大人不妨将这些人组织起来,将城内尸体清理一番,以免滋生疫病”,道人说道。 虽是冬日,但这么多尸体堆在一起,难保会滋生瘟疫,本就遭了兵灾,若是再来上这么一波,便更是生灵涂炭。 米泽恍然点头:“道长说的对,的确应该先将尸体清理一番。” 正要起身之时,却又犹豫道:“城外匪兵还未退去,若我等此时开始组织人手,会不会为其所害?” “米大人多虑了”,和尚接过话来,道:“城外那些人,此时应是在头疼如何应对长平侯,却是没那个闲工夫理会我们。” 贾瓒给南安王与杨再炎的压力如此之大,便是全力调兵防御还来不及,哪里会有时间管几个搬运尸体的人。 再者说,搬运尸体这种活,谁见了谁不会躲的远远的,再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是再残暴也不会对他们下手。 米泽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拱手道:“两位大师,知府衙门现今就我一个人了,怕是不能走遍全城召集人手,还要麻烦二位一番。” “大人言重,此乃应有之意”,二人急忙回礼。 话到此处,三人分头行动在城内四处搜寻幸存者。 考虑到他们走后,衙门里就剩下了米夫人与两个孩子,不是很安全。 在道人的建议下,米夫人带着白家兄妹出了衙门,在不远处找了个相对完好的屋舍,将门窗锁好,这才离去。 活下来的人并不多,三人跑遍了整个城池,直到太阳落山,也不过搜寻了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二十多个孩童,七八个老弱,其余的人身上或轻或重都带着伤。 偌大的城池,还活着的也就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 将人全部都安顿在知府衙门附近后,僧道两人会些医术,用城内搜刮出来的药材来救治伤势过重的伤员。 其他还能动的人,除了孩子之外,也不分男女老少,全部被聚集在了一起,由米泽统一管理,商议明日白天如何清理尸体。 知府衙门附近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人气。 城外,联军大帐之中,一群人围着桌上一张地图,正吵得面红耳赤。 为了应对来势汹汹的贾瓒,南安王与杨再炎皆是不敢大意,将分在外面的将领通通召集了回来,共同商议如何对敌。 “列位,从地形上来看”,南安王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对周围的人道:“贾瓒应该会从武昌府出发抵达岳阳府,之后绕过洞庭湖,从湘阴方向来袭。” “本王以为,我等应全面后撤至资水以西,据水而守,伺机而动。” 地图在古代属于战略资源,历朝历代都管控的非常严格,原本这帮山中土司是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 但南安王本身便是驻守在西南的最高军事统帅,地图便是再保密,也保不到他的头上。 杨再炎仔细看着地图,疑惑道:“王爷是如何断定他会从此方向而来,若是他先攻常德府呢?” 常德府位于益阳西北方向,若按照南安王的计划全线撤到资水西侧,贾瓒从常德府方向来攻,岂不是将联军后背暴露给了对方。 南安王冷然道:“他若先攻常德府,路途便要远上不止一倍,且本王在常德府也留有守军,他自北方而来,必是不会携带火炮等攻城器械,想要攻下常德府,也不是那般容易,若是他真如此行事,也足以我等从容应对。” 杨再炎今日貌似的打定主意要与他唱对台戏,又瞧瞧地图,道:“那他若是乘船渡过洞庭湖,直接打过来呢?” 下首一黑瘦男子大笑,傲然道:“杨大人莫要多虑,我敢立下军令状,他若是敢从洞庭湖上来,我的弟兄们绝对能让他有来无回。” 此人名为吴雄,乃是洞庭湖上水匪们共同推举出来的头头,因其肤色较黑,在洞庭湖沿岸有着“黑蛟龙”的匪号,恶名远扬。 南安王早有谋逆之心,多年以来便暗中积蓄力量,也不断用金钱等手段拉拢绿林匪盗以为己用,吴雄便是其中的一个。 杨再炎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服,却又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反驳,便朝着下面自己的人使了个眼色。 有一将领心领神会,想了下,开口问道:“什么据水而守?何必这么的麻烦,咱们加在一块足有十几万大军,哪里就要怕了他,不如直接进攻岳阳府,跟这个劳什子的长平侯正面来上一场。” 南安王人都傻了,像是在看傻子一样望着此人,又呆呆的转过头来望着杨再炎。 你的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正面跟贾瓒打?这是活腻歪了想找点刺激吗? 他与杨再炎两方人马加在一起的确有十几万,可去除其中被拉来充数的老弱,能打的最多十万出头。 打打朝廷的那帮废物还成,打贾瓒的折冲军,莫说是十万,便是人数再翻上一倍,南安王都没有多大信心。 杨再炎也傻了,他只是想让自己的人反驳南安王,却是没想到他这么勇。 跟贾瓒正面打,他是连想都不敢去想。 若不是南安王按着头不让他走,他早就带着人逃回山里去了。 “咳咳,好了,你闭嘴吧”,杨再炎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挥手道。 见自己的提议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此人便讪讪的坐了回去。 南安王瞥着眼望向杨再炎,道:“杨大人,你若是不认同我的想法,不妨直言,大家也有商讨的余地。” 杨再炎又是仔细的瞧了一遍地图,脑子里一片空白,哪里有什么想法。 摸着头讪笑道:“额……那便……依王爷所言行事吧。” 南安王面无表情的点头,心中却是一阵的无力。 自己这是带着一个废物在打仗,尤其还是面对一个享誉天下的名将,更是压力倍增。 这便是联军的坏处,两拨人各有想法,谁也不服谁,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分歧,以给对方扯后腿为乐。 面对脑袋空空又善于和自己唱反调的杨再炎,南安王很是难受,总有一种一刀砍死对方,把兵马全抢在自己手里的冲动。 第266章 厮杀,养蛊 第二天一大早,城内的米泽等人惊讶的发现,驻扎在城外的叛军竟然撤了。 虽是认为对方懒得搭理自己这些幸存下来的无关紧要之人,但亲眼目睹对方走了,依旧让这些人很是松了口气。 杨再炎与南安王带着军队撤到了资水西岸,距离益阳城并不算远,便寻了一处河湾驻扎了下来,等着贾瓒上门。 本以为贾瓒不会让他们等多久,结果这么一等便是一个多月,对岸却是连折冲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段时间里,周边静悄悄的,只有几次朝廷兵马小规模袭扰。 连续等了这么久,都不必说底下的军卒,就连杨再炎与南安王也渐渐的有些坐不住了。 南安王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可拿出地图仔细研究后,又找不出来问题出在了哪,只能尽量安抚底下的人,再往周边派出人手,妄图能打探出什么来。 …… 播州,是夜,大雨倾盆,雷鸣电闪。 密林之中,一双双幽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雨幕之中的播州城。 虽名义上是个城池,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城寨罢了,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大量的木制屋舍绫罗密布的分布在山谷之中,唯有中间地带才有一圈粗大滚木做的篱墙。 一座四层的庞大建筑从篱墙中探出头来,里面灯火辉煌,不时还有乐曲与女子欢笑之声传来,与其余的建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看也知道,这必然是杨氏首领居住与办公之地,播州宣抚司衙门了。 城中屋舍大都是两到三层的简易木制竹楼,最下面一层喂养社畜之类的,只有上面一层才微微透着些火光。 每家每户门口都竖着木杆,上面穿着东西,唯有在闪电亮起的一瞬间,才会看到,木杆上竟是各种大型动物以及人的头骨,显得很是瘆人。 整座城市都透露着一股粗犷之风。 这便是社会习俗相对落后的西南,民风彪悍,便是杨氏统治了几百年,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大人”,一道轻声响起。 密林之中,贾瓒一身蓑衣,冷幽的望着前方,闻言微微侧首。 李南高大的身子上也穿着蓑衣,踩着松软泥泞的土地上前,轻声道:“已然合围完毕,就等着发起进攻了。” “好,方信号吧”,贾瓒抬首继续静静的望着城寨,淡然的吩咐道。 李南转身站在一处芭蕉叶下,从怀中掏出火折与烟花弹,点燃后指向天空。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刺眼的烟花冲天而起,然而并未冲出多高,便被大雨给浇灭了。 以目前的火药技术,烟花还无法做到能在雨中燃放的程度。 不过,这也足够用了。 看见亮光后,播州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了漫山遍野的喊杀声。 突入其来变故,使得城内的人都未反应过来,便被折冲军冲进了城内,路上所遇到巡逻的土司士兵,几乎连像样的抵抗都未做到,便被当场斩杀。 周边屋舍内有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一见是陌生的军队杀了过来,有的很是识趣的关上了门,有的则是回屋拿起兵器,嗷嗷叫的冲出了家门,却连个水花也未溅起来。 几座军营被重点关照,折冲军将士冲进营地后,无数人连衣服都还未穿上便被斩杀。 城内一片大乱,中心地带的播州宣抚司内,乐声与欢笑声戛然而止。 意识到有人袭击,一个首领模样的年轻人疾步而出,连来的人是谁、有多少都不知道,便慌乱的命令着手下的士卒出篱墙抵抗,以至于连篱墙大门都忘了关。 不少人在各地伍长的带领下冲进了雨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一声声惨叫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篱墙之外的夜色之中仿佛隐藏着什么绝世凶兽,正张着大嘴等着他们自己往嘴里跳。 年轻人惊恐万分,电光火石之间目光扫过篱墙,这才反应过来,高呼着命令将大门给关上。 随着“呼啦啦”的巨响,大门合拢,他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墙外杀声震天,到处都是哭嚎与惨叫声,墙内一片寂静,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一般。 很快,宣抚司旁边又一大群人打着火把,从雨中疾步而来。 离得老远便高呼道:“少族长,发生何事了?” 这内城不仅仅只有宣抚司衙门,还有其余长老贵族之类的统治阶层,也一同住在此处。 本来都已经睡下,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这才匆忙赶来了解情况。 被称为少族长的年轻人依旧未从惊吓中完全走出来,闻言呆愣的道:“我也不知啊。” 他是杨再炎的儿子,杨左淳。在杨再炎带兵走后,留下来看守老宅。 杨再炎为人暴戾好色,女人很多,儿子也很多。杨左淳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在播州繁衍了几百年,虽祖上是汉人,但杨氏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当地民族当中,因此对于下一代的培养,他们的做法也堪称简单粗暴。 他们认为,让下一代互相厮杀争斗,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个。 与其说他们是在培养下一代继承人,倒是不如说他们是在养蛊来的直白些。 杨再炎一共有十三个儿子,其中有六个活到了成年。 他们有的勇猛,有的聪明,有的能带兵,有的会治理。 但他们现在都死了,成功活到了最后的杨左淳,他既不勇猛,也不聪明,更不会带兵打仗治理百姓。 他成功的秘诀,在于他足够的无耻,足够的没有底线。 他可以跪在地上抱着自己兄弟的大腿哭嚎着请求结盟,在兄弟被其他人弄死之后,他也可以立即转换门庭。 就是靠着这一手,他毫发无损的活到了最后,并且被所有人都看不起。 还剩下他和最后一个兄弟的时候,他们两人喝酒庆祝,并邀请了治下的大部分官员和他们的老爹杨再炎。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兄弟已经胜券在握,他不会有半点的机会。 大山里的人世代都在与天做争斗,他们要对付密林里的蛇虫,山上的猛兽,滑坡的滚石和突然出现的山洪。 他们希望自己未来的首领是一个勇猛无畏英雄,而不是一个只会跪在地上抱别人大腿的窝囊废。 但就是在这庆祝的宴席上,杨左淳这个窝囊废,借着给自己兄弟敬酒的机会,毫无征兆的掏出匕首,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兄弟抹了脖子,并把脑袋割了下来。 这一手震惊了所有人,也让杨再炎对这个向来都不怎么在意的儿子另眼相看。 手底下很多人都与杨左淳不满,他们认为他过于的阴险,但按照多年以来的传统,杨左淳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代首领。 便是再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少族长。 篱墙之外杀声震天,惨叫此起彼伏,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渐渐的平息了下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杨左淳当不由的吞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膝盖有些软。 他打算重拾老本行了。 从小到大他跪了不少人,他的兄弟,他的父亲,甚至还有族内的长辈和各个实权官员。 都已经跪了这么多次,也不差了这一回。 第267章 人生苦短,该跪就跪 墙外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只有雨声与雷声。 宣抚司内,众人站在门房屋檐下面面相觑。 自打播州宣抚司建立后的这一百多年里,在西南这片地界,向来都是他们打别人的份,就没人能打到播州来。 这里地处大山里,他们的技术又不行,无法向平原地带的城池一样修建城墙,左右也没人能威胁到他们,便是连城墙都未修建,就立了个木篱墙意思意思。 所有的士兵也都驻扎在外城,内城之中只留下了少数的人手,也被杨左淳方才一口气派了出去,给人送了菜。 现在手中无人可用,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有被派往顶楼查看的人回来汇报。 “少族长,那些人……他们……就围在大门口……动也不动……也不说话……他们……他们不会……不是人吧……” 回来的人声音都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般。 杨左淳也被吓的一激灵,随即强打起精神叫骂道:“不是人还能是谁?胡说八道。” “可能……是……天神降下的灾祸也不一定……”,被骂的这个人缩着脑袋小声的回道。 杨左淳被他说的越来越害怕,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骂道:“给老子闭嘴,再废话老子砍了你。” 就在这时,“噗通”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顶在大门后面的粗木,发出一阵木头摩擦出来的刺耳尖叫。 众人被方才那家伙本就说的心里发毛,这突然的动静,着实将他们吓的不轻。 还未反应过来,便又是一道巨响,几根粗木被撞翻在地。 随着最后一下撞击,大门“轰隆隆”的倒地,露出了后面的简易攻城槌,和身后一排的士兵。 门楼众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攻城锤被推开,后面的士兵依旧站在大雨当中一动不动,冷幽的望着众人,空气之中满是肃杀的氛围。 不多时,士兵缓缓分开,贾瓒一身蓑衣,头戴斗笠,踩着雨水走了出来。 黑暗当中,杨左淳看不清他面目,却也觉得眼前这个人,跟这些似乎没有丝毫感情的士兵比起来,还算是有点人味的。 只要是个人,他便放心了,起码还能沟通不是。 就在杨左淳膝盖软要跪下的时候,贾瓒凛冽的声音响起。 “跪下!” 饱含杀意的两个字,穿过雨幕,直送到众人耳中,直叫众人身形一颤。 杨左淳一听,顿时大喜过望。 我想跪还愁着没门路呢,人生苦短,该跪就跪,哪来那么多不值钱的骨气。 他毫无心理负担从门楼冲了出来,也不嫌地上满是泥水,双膝跪地,哭嚎道: “大爷饶命,我叫杨左淳,我爹是杨再炎,您若是求财,府中金银珠宝尽管拿去。您若是想彻底占了播州,小的也可为大爷效劳,只求大爷能饶小的一条狗命。” “少族长……你……”,门楼里的众人被他给气的跳脚。 身为杨氏少族长,你没骨气成这样,将我们置于何地。 “对面的,听口音,你是朝廷狗吧”,门楼当中有一大汉厉声喝道:“老子便是死,也不投降朝廷狗。” 他抽出手中兵刃,从身上撤下一块布条,将刀把缠在了手上,显然是打算赴死顽抗到底。 贾瓒微微抬眸,也不理会他的叫嚣,不带丝毫感情的望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只蚂蚁一般。 那人大喝着冲了出来,裹挟着的劲风卷过杨左淳,长刀破开雨幕,径直的斩了过去。 站在贾瓒身后的士兵们对此人压根就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压根就不担心这人会伤到贾瓒。 就在刀锋即将落在贾瓒头上的时候,贾瓒藏在蓑衣之中的右手呈指,闪电般的点出,正中在刀侧面上。 便听“当”的一声脆响,长刀从中间应声折断。 刹那间,贾瓒捏住下落的刀刃,带着浩大的气力直接插在了这人的胸口处,直将他震飞了出去,在泥地之中滑落的老远,正好停在了低着头跪在地上的杨左淳面前,与他四目相对。 “呃呃呃”,他此时还未断气,口中往外喷着鲜血,发出阵阵呻吟,眼睛死死的盯着杨左淳,满是失望与鄙夷。 杨左淳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偷偷的抬头扫了贾瓒一眼,手伸向自己身后,抽出一把匕首来。 望见他抽出兵器,地上这人终于露出了几分的欣慰。 到底是我杨氏未来的族长,好歹还是有些底气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左淳并未将匕首对准贾瓒,而是面目狰狞的望向了地上这人,大喝道:“你竟敢偷袭大人,简直罪该万死!” 言罢,手中匕首狠狠的捅进了他的胸膛,一刀接着一刀,仿佛他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一边捅着一边疯狂的叫骂。 “死吧死吧,狗东西,竟然偷袭大人,给我去死吧。” 望着仿佛发了疯一般的杨左淳,贾瓒毫无感情的目光终于是露出了几分情绪。 这个杨氏少族长,有点意思…… 是个当狗的好材料。 地上这人早就已经断了气,眼睛满是不甘的瞪的老大,死不瞑目。 将他胸口几乎捅成一滩肉泥后,杨左淳扭头对身后众人吼道:“还有谁!” 这般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他是贾瓒手底下的军将一般。 屋檐下,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杨左淳。 杨氏百年来皆是以养蛊的方式培养继承人,以前大家都没觉得什么,如今看来,这是养蛊自噬了。 事已至此,连老大都投了,众人也没了抵抗下去的意志,纷纷跪倒在地。 贾瓒朝身后挥挥手,便有兵卒上前,将他们连同杨左淳一道捆了起来。 期间杨左淳甚至连反抗都没有,任由兵卒施为。 “各部分成小队在城外驻扎,恪守军规,严禁骚扰百姓”,贾瓒转头吩咐道。 外城方才听上去似乎很是热闹,却死的大部分都是杨氏的士兵,和敢对折冲军亮刀子的顽抗分子,并未波及到普通百姓。 在贾瓒看来,这些住在大山里的部族,以后也都是自己的子民,若是全死光了,他还怎么治理西南。 等他登基之后,便可以推动改土归流政策,将他们彻底纳入治下,成为华夏大民族的一部分(懂得都懂) 第268章 杨再炎之死(终于可以有插图了……) 十余日后,资水河畔联军营地中军大帐之中。 “你说什么!!!” 一道夹杂着恐惧与怒火的巨大吼声从中传出。 杨再炎与南安王一同坐在上首,惊骇莫名的望着下方跪着的一名刚刚从播州逃过来的溃兵,旁边还站着两人的几名护卫。 “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杨再炎飞奔下来,一把提起了那名男子,满脸的惊恐与不敢置信。 “族长……咱们……咱们宅子被朝廷军……拿下来了……” “而且他们在咱们领地之内四处出击,各处城池纷纷失守,咱们……咱们……” 那逃兵颤颤巍巍,言语之中带着深深的惧意,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杨再炎失魂落魄的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完了,全完了……” 杨氏几百年传承,这回便要一下子断绝在了自己手中。 南安王的反应比他要好上一些,并未彻底失去理智,细细思量了一番,疑惑的问道:“朝廷的人马怎会突然奔袭播……” 还未讲完,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想起了那日他劝杨再炎的话。 贾瓒的成名之战,便是带队绕过大山,突袭东胡军后方…… “唉!”,南安王狠狠的一拳捶在了案几上。 这话只是他用来劝杨再炎的罢了,他自己压根就不相信贾瓒敢带队穿过几百里深山老林。 西南不比北境,山高林密不说,还到处都是蛇虫瘴气,处处都能要人的命。 莫说是行军,便是在山中长大的百姓入山狩猎,都不敢走的太远,生怕一个弄不好便送了小命。 这种环境,贾瓒是怎么做到的? 南安王心头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挫败之感。 自己巴巴的在资水畔等了这么久,结果对方直接去抄了自己老窝,弄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小丑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杨再炎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转悠,口中念叨着。 老窝被攻下,此时他已经方寸大乱。 晃了几圈后,他面目逐渐狰狞,朝外面嘶吼道:“来人来人,所有人给我集合,咱们回去杀朝廷狗!” “不可,万万不可!”南安王连忙大声喊道。 他起身上前,抓住杨再炎的肩膀道:“万万不可回军,那贾瓒狡诈无比,此时定是已然设下伏兵,你这一去,便是正中下怀,不可撤兵!” “你放屁!” 杨再炎一把扯开了他,大怒道:“若不是你,老子早带人回去了,那贾瓒便是来突袭,老子手中有这么多人,也不怕他!” 他指着南安王骂道:“在这鬼地方等了这么久,结果鬼影子都没见到,这下连家也没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亏老子以前还认为你是个人物,现在看来,你便是个废物点心!” 被他这般羞辱,南安王圆滚滚的脸上,一道厉色一闪而过,带着诚恳的道:“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你冷静些,不能撤兵,一撤就全完了。” “那你说,不撤还能去哪?”,杨再炎见他服软,也不好再说难听的话,很是不爽的问道。 南安王眉头紧锁,也背着双手在帐中转了几圈,又走到一旁挂起的地图旁仔细观瞧了一番,喃喃道:“为今之计,唯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出兵北上,攻下岳阳府,再向东进攻武昌府,可已然打了这么久,武昌府定然有所戒备,此时必然云集了多股人马,不是这么好打的。” 他边讲边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计划。 然后他目光朝下,望向了地处益阳南方的韶州府。 他喃喃道:“如此这般,便只有南下进攻韶州府,占据这里,便能切断两广与朝廷的往来联系……” 说着说着,他原本有些黯淡的目光逐渐清晰了起来,精神大振。 “凭借咱们手里的兵马,足以对付朝廷在两广的那帮废物,无需多久,便可全部占据两广。” “只需守住梅岭,便可高枕无忧,到时有二省在手,便可笑看天下风云变幻,静待时机……” 他说的起劲,杨再炎上前瞧了几眼,却是连连摇头:“那贾瓒翻山如履平地,便是把守了梅岭又能如何,只需他找个机会便能翻过来,到时一样得死。” 南安王略微惊讶的望了他一眼,倒是未想到不学无术的杨再炎竟然还能说出这般话来。 他轻笑道:“翻山越岭岂能是儿戏?糜耗之大,远超常人想象,这般手段,只能偶尔用上一用,哪里能经常如此?” 这话倒是没错,这回不比在大同或是在山西一般,人数多,持续时间长,还要翻山越岭,为了配合贾瓒此次行动,重庆府与周边几个府郡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得上的力量。 由折冲军在前头开路,他们在后头补给后勤,耗费了海量的钱粮与人力,这才达成如此战果。 只打一次,便几乎将半个蜀地给榨干了,说到底,这般手段只能偶尔用上一回,不能作为常规战术,战争终究还是要拼后勤的。 若两广真的落到了杨再炎与南安王手中,就凭湖广已经被两人嚯嚯的不成样子,贾瓒还真得乖乖的按照正常手段去攻打韶关。 杨再炎仔细瞧着地图,面带犹豫之色。 半晌后,却还是摇头,道:“还是不行,从这里到韶州,转进千里,路上要连续攻下数十座大城,困难重重,我手底下兵将家小都在西南,这一路上会不会哗变都不好说。” 言罢,他又扭头望向南安王,道:“再者说,王爷的家室都安置在了怀化府吧,这一走,他们便都落在了朝廷手中,你就不怕……” “欲成大事,岂能有妇人之仁”,南安王淡然的说道。 与杨再炎联手之后,他便将家眷都安置在了距离铜仁府不远的怀化府,算是联军的大后方,本意是想保护他们。 但局势变化后,此举反倒是害了他们,此时说不得怀化已经被贾瓒所攻陷。 既然救不了,那便不救了,保全了自己这有用之躯,等以后再给他们报仇。 他又面像杨再炎道:“对待军中也是一样,但凡有人敢扰乱军心,直接杀掉了事,何必瞻前顾后?南下是我们唯一一条活路,你此时退军,只有死路一条。” 杨再炎闻言,沉思了一番,忽的笑道:“那倒也不一定。” “打我肯定不是贾瓒对手,但谅他也不敢杀我。” “若是我死了,西南便无人可治,一旦西南失控,朝廷也不会饶了他。” “了不起我杨家就此退位让贤,也不失为一富家翁。” 南安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悄悄的扫了一眼身边的护卫。 那护卫微微颔首。 杨再炎说完后,转身又朝外喊道:“来人,集结,咱们撤军。” 扭头对南安王笑着拱手道:“王爷,我二人相识一场,便就此告别,还请珍……” 后面的“珍重”二字还未讲完,一道突兀的入肉声响起。 杨再炎心口一疼,呆呆的低头望向心口冒出的刃尖。 紧接着便是一通砍杀,南安王的人忽然暴起,杨再炎的人猝不及防,连声音都未冒出,便被当场斩杀。 第269章 南下两广 “噗” 兵刃被拔出,杨再炎伤口处喷出大量鲜血。 他痛苦的呢喃着,脚步连连后退,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中间还跪的逃兵,望着自己的首领被杀,吓的说不出话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南安王一把抢过了护卫手中的长刀,宛若疯魔一般冲上去劈砍着杨再炎,面目狰狞无比,庞若地狱中走出的恶鬼一般。 血花四溅,南安王一边砍着一边歇斯底里的大骂:“你这个废物,老子天天受你的气,听你跟苍蝇一样废话,还得给你赔笑脸,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西南蛮夷,也敢如此对老子无礼!” 连续砍了数十刀,那逃兵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首领变成一滩肉泥,胃中翻江倒海,忍不住吐了出来。 发泄了一通后,南安王喘着粗气,将刀扔给护卫,抹了一把满是鲜血的大圆脸,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淡淡的吩咐道:“带着他的脑袋出去,接管他所有的军队,但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一名护卫躬身领命,上前割下杨再炎首级提在手中,连同那个逃兵也一道拖了出去。 南安王缓步回到上首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昂起了头,目光略显迷茫。 背叛朝廷这一步,自己好像是真的走错了。 莫看他方才对杨再炎说的起劲,但现下细细回想,处处都是问题。 不论如何看杨再炎不顺眼,他那句话的确有道理,此处距离韶州千里之遥,中间要经过太多的大城池,每场都是硬仗,自己又没有补给,只能走一路抢一路。 到了韶州,还要去攻打韶关,之后分兵占据梅岭古道防备着贾瓒与朝廷,剩下的人马才能去两广攻城略地。 这中间,有太多的变数,但凡有一处不顺利,便是全军覆没的结局,着实太过于凶险。 可现在他已经无路可走。 武昌府现在定然已经部下重兵,哪怕能攻下来,也扛不住后续贾瓒与朝廷两面夹击,压根守不下来。 现在只有前往韶州,借助地形优势顶住贾瓒,才能有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他胸中不禁有些后悔。 不是后悔自己反叛,而是后悔自己有些过于鲁莽,在还未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便仓促动手,这才落得个这副局面。 但也怪不得他,当时东胡南下,满朝文武连同皇帝和太上皇都从长安跑到了洛阳,这妥妥的就是一副亡国的景象。 但凡是心里有些别的小九九的,谁还能忍得住。 彼时他正面临杨再炎的进攻,为了保存手中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他只能连连后退,为了不被朝廷先斥责,他这才使出了诸多手段来封锁消息。 毕竟在他看来,连皇帝都跑了,这天下还能安稳多久都是个问题,到时连朝廷都没了,还有谁会管什么隐瞒战报,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到时北方陷落,他率兵往东占据江南,借助长江天险防守东胡南下,这大事的第一步不就成了吗。 只是他算的虽是好,却是坏在了贾瓒的身上。 谁能想到东胡南下之时,一副势要一鼓作气席卷天下的模样,竟是被贾瓒三五下给干废了。 速度快到他都未反应过来,便收到东胡全军覆没的消息。 搞得他只能拉下脸来与杨再炎求和。 但杨再炎却来了个狮子大开口,不仅要钱,还要他嫁个女儿过去。 虽是南安王自己看来,嫁个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无奈南安太妃知道后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才找上了贾家,想把探春拖出去顶缸。 谁能知道,贾家的女儿没等到,反倒是被人羞辱了一顿,外加朝廷也逐渐开始调查他隐瞒战报之事,他彻底走投无路,只得与杨再炎联手背刺朝廷。 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南安王又是一声叹息,目光愈发空洞。 早知如此,他便将战报如数禀报于朝廷,哪怕是被斥责,却也总比现在要强,还能保存一定的实力蛰伏起来,静待时机。 现在别无他法,只得祈求上天庇佑,让他南下这一路上都顺利。 大帐之外传来了阵阵喊杀之声。 显然是有不少杨再炎旧部不服,起兵反叛了。 杀声震天,南安王却稳坐中军大帐。 杨再炎这个头领都没了,加之有心算无心,便是下面的人再不服,也生不起什么浪花。 经过今日之乱,虽是会损失不少人马,但没了杨再炎碍手碍脚,联军整体战力不降反增。 大乱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逐渐的平息了下来。 有军中将领步入大帐,躬身道:“王爷,营盘已尽入我手,所有反叛之人尽数被格杀。” “好”,南安王微微眯着眼,看上去略显疲态,懒懒的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拔营启寨,目标……” 他眼睛逐渐睁开,闪烁着精光,厉声道:“目标……长沙府……” 想去韶关,长沙府是必经之路,后面还有许多城池,都需要一一拔除。 “希望一切顺利吧”,南安王心中暗暗念道。 随着南安王一声令下,大军徐徐开拔,舍弃了营盘,渡过资水后,往南开去。 在远方一处山道上,几个人正望着此等场景。 他们是折冲军的斥候营士卒。 攻占了播州之后,贾瓒第一时间便将斥候营派了过来,严密监视土司联军动向。 其中一人从怀中抽出个白布条,用炭笔用暗语将联军往南方开拔的消息写下来,扔到了树下。 下面有一小队人马守着几个笼子,接住布条后,又照原样复写了几个,从笼子中取出七八只信鸽,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了出去。 小半天后,信鸽落在了怀化知府衙门。 有守在此处的士卒上前从鸽子腿上解下布条,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仔细对照,破解了暗语后,在纸上写好,送往后院。 知府衙门后院书房中,怀化知府万奇正躬身对贾瓒做着汇报。 相对于被烧杀抢掠的湖广南部,坐落于山中的怀化府情况要好上许多,虽说也是损失不小,却不至于像益阳府那般成了座空城。 “侯爷,大体上都是如此了”,万奇面容很是憔悴,微微欠着身子道。 怀化府今日方才被贾瓒拿下,之前身为朝廷知府的万奇,一直都在大牢里,也是被折磨的不轻。 “嗯,辛苦万大人了”,贾瓒点头道。 “不敢”,万奇勉强笑了下,拱手道。 正在这时,消息被外头的护卫送了进来。 贾瓒打开一看,眉头微微凝起。 土司联军往南走,这是要去哪? 他从旁边取出地图摊在案几上,目光一路往下,落到了韶州上面。 已经被断了后路,联军此时南下,除了拿下韶关占据两广,已经别无选择。 “想跑?你往哪跑?”,贾瓒冷笑连连。 第270章 这世上还存在能威胁到我安危的人? “侯爷!” 万奇听叛军要跑,脸色为之一变,连忙上前唤道:“万不可令这群人跑了呀。” 整个西南都被这帮叛军霍霍的不轻,这回若不将他们一棒子打死,西南百姓岂不是还要遭殃。 “我自有计较”,贾瓒淡然回道。 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地图,他这才想起了什么,抬头道:“万大人便回去休息吧,且将心放在肚子里,他们跑不掉的。” 这个万奇被关在牢里这么多天,身子本就虚弱的厉害。 在贾瓒拿下怀化府将他放出来后,他便第一时间投入了自己身为知府的本职工作中去,连轴转了一整天,连口热饭都没顾得上吃。 再这么下去,这家伙说不定忽然断了气也不奇怪。 万奇苦笑道:“城中还有太多事项要处置,这般时候,下官哪里顾得上休息。” 贾瓒微微颔首,这年头,像这么负责任的官员属实是不多了。 又劝道:“即便如此,万大人也不能不顾及身体,现今怀化府就靠你了,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倒下。” 万奇心中很是沉重,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才更是不能休息,侯爷放心,下官还顶得住。” “事总要一件一件做,急是急不来的”,贾瓒轻笑着道:“若为了先做几件事,自己反倒先是送了性命,这后面这一大摊子你想甩给谁?” 见他还欲再言,贾瓒凝眉厉声道:“好了,本侯以上官名义,命你去休息,其余诸事一概等明日再讲。” 万奇干笑了几声,只得拱手一礼,讪讪离去。 待他走后,贾瓒继续低头研究着地图。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逐渐昏暗了下去。 房外有脚步声响起,却见一士卒进来躬身道:“大人,南安太妃与南安王妃等逆党家眷,通过看守士卒递来了信,欲要见大人一面。” 怀化府被攻下后,原本在这里没来得及跑的南安王家眷,自然便成了阶下之囚。 不过现今大梁对于南安王如何处置,还没有个定论,贾瓒自是不能越俎代庖,便也未将其关入大牢,只是将宅院封锁了起来,严加看管。 贾瓒低头研究着行军路线,闻言头也未抬,冷声道:“一群犯官之后,有什么可见的?不见!” 他们找自己除了求情还能有什么事?他才懒得理会这些人。 那士卒见他拒绝如此干脆,犹豫了下,道:“可是大人,对方讲……有件关乎大人安危之事,要与大人面谈。” 若非是因为这个,看守的折冲军士卒才懒得理会这些人。 关乎我的安危?贾瓒心下好奇。 这世上还存在能威胁到我安危的人? 思量了一番,决定去瞧瞧这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起身道:“既如此,那便走一趟吧。” 那士卒躬身一礼,前头带路。 来到了前院上了马车,直奔南安王府邸而去。 夜色朦胧,一轮残月挂在天幕之上,幽冷的月光穿破云层,照在平滑的青石地面上,折射出暗淡的光芒。 府邸门楼上挂着灯笼,朱漆大门敞开着,从大门一直往里延伸,折冲军士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看守的甚是严密。 大门前,贾瓒翻身下马,站在门楼檐下往里眺望,不禁感慨。 南安王无愧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家底就是厚实。 这处宅院占地面积相当广阔,大略估算之下,不会比宁国府加上荣国府一起小上多少。 而且这里还不是南安王在西南的真正王府,只是置办于此处的一座宅子而已,似是这般宅子,在别处都还不知有多少。 当然,宁荣二府地处长安城内寸土寸金之地,若论价值,这处宅子便是拍马也远及不上。 士卒皆是躬身朝他行礼,口称大人。 贾瓒朝他们笑了笑,迈开步伐朝里走去。 有王府下人在前头带路,穿过回廊过道,一直来到了后花园一座人工湖旁的阁楼前。 “侯爷,太妃娘娘、王妃娘娘以及两位郡主,已经在此等候。” 下人朝着贾瓒欠身道,自己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贾瓒眉头微蹙。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人的话貌似有些别扭。 可具体哪别扭,又说不上来。 他倒是也未放在心上,点点头,迈步走上台阶,推门而入,王府下人跟上去把门合上,低着头离去。 绕过屏风,贾瓒脚步一滞,停在了原地。 他总算知道,方才那人的话哪里别扭了。 便见南安太妃坐在一旁贵妃榻上,中间一面圆桌,已然备好了酒席,桌旁站着一名宫装美妇人,两个少女坐在椅子上怯生生的低着头。 厅中竟是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就更不必说男丁了。 南安太妃贾瓒已经见过面,那名看宫装美妇人与那两名少女倒是头一回得面,想来便是南安王妃与南安王的两个女儿了。 这很不对劲。 依照当今礼法,他一个男子前来赴宴,哪里会有一群女眷作陪的道理,南安王的儿子可还活着呢。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该发生这般违背礼教之事。 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贾瓒留了个心眼儿,就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厅中几人正在讲话,见他到来,南安太妃脸色极度的不自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颤声道:“瓒……瓒哥儿……你来了……” “瓒哥儿来了,快来坐”,相比之下,南安王妃的表现可就大方了太多。 其已年过三十,但保养极好,精致的五官上不见有丝毫褶皱,气质雍容典雅,丰姿绰约。 宛若银盘般的俏脸上,挂着娇媚的笑意,扭动着丰神绰约的身段儿踱步上前,亲近的抓住了贾瓒的袖子,便要拉着他落座。 然而贾瓒却不动声色的拂下她的手,脚步往后迈了一步,与她拉开距离,淡然道:“王妃不必客气。” 见他如此动作,一丝失望从南安王妃俏脸之上一闪而过。 躲开了这个女人之后,贾瓒扭头望向南安太妃,问道:“太妃娘娘所言有关本侯安危之事,不知具体为何事?” 第271章 秘闻 “哎呀,不急不急,来,先落座吧”,南安太妃到底是个老狐狸,初时的尴尬已然不见丝毫踪影,笑着冲他招手。 “是呀是呀,瓒哥儿,也不急这一会儿,先来落座便是”,南安王妃见他方才动作,以为他是个恪守礼制之人,便也没有再故作亲近,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贾瓒目光在二人脸上打量了一番,又望向椅子上坐着的两个郡主,心中更是确定了今日是一场鸿门宴。 什么有关他安危?不过是为了将他诳过来的理由罢了。 英武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冷笑,拱起手来,生硬的道:“两位娘娘,大军明日便要开拔,本候还要连夜处理诸多事项,并无过多时间,若是二位娘娘无事,本候就此别过。” 言罢转身便往外走。 现在土司联军虽是依旧有相当的兵力在手,但不过是困兽犹斗而已,胜负早在他攻下播州之后便已然分晓,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彼时整个南安王府都难逃一死,眼前这几个女人,要么连同南安王一道被斩,要么被打入教坊司饱受欺凌生不如死,不会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今日费尽心思将他骗过来,无非是想让他施以援手罢了,他哪来那么多闲工夫去理会这些? 南安王妃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丁点情面都不留。 南安太妃连忙出声道:“瓒哥儿且慢!老身的确是有一件关乎贾家存亡的密事相告。” 贾瓒止住脚步,微微转身,侧着脸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那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南安太妃咬咬牙,叹道:“非是老身不可与你说,只是……你需答应老身一个条件,若是……我家落败之后,你必须救下我家落难的妇孺。” “呵呵呵”,贾瓒轻笑了一声,很是蔑视的望了她一眼:“你爱说不说,我没兴趣浪费精力救你家的人。” 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态度,还必须,又不是我欠了你什么。 “瓒哥儿!”,南安王妃泪眼婆娑,银牙紧咬,身子一矮,竟是跪倒在地,悲凉道:“王爷他一时糊涂,走上了不归路,我等自是罪有应得,可你文赋兄弟和你两个妹妹何其无辜。” “我也不求你能全部救下他们,只求你能尽力施以援手,便是你文斌兄弟罹难,也尽量从教坊司救下你两个妹妹,日后你若是能瞧得上她们,也是她们的福分,若是不入眼,便放在身边当个奴婢使唤总也是好的。” 这话听起来,便比南安太妃说的话要顺耳多了。 南安王落败之后,家中男丁必然会被尽数抄斩,因此她也并未强求贾瓒救下南安王的世子,只求他保下两个女儿。 按照大梁以往的习惯来看,造反未遂,夷灭三族是没跑了,男的全部斩首,女眷打入教坊司。 在此之前,一般情况下这些女眷为了不被受辱,便会先一步了结了自己。 只有还未来得及,或是年纪较小懵懂无知的女眷,才会被送到教坊司内,在绝望之中过完此生。 在教坊司内,身份越高的犯官之女,越是受朝中官员的欢迎…… 南安王身为世袭罔替的异姓郡王,已经是一个臣子所能达到的极限,在往上便是亲王,那是皇家子弟的专属。 皇家子弟造反,便是再凄惨,妻女也不会被打到教坊司去,那是对皇家的侮辱。 所以,南安王的两个女儿,便是所能见到身份最高的犯官之后,一旦落入教坊司,定然会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瓒哥儿,我求求你”,南安王妃跪在地上膝行到贾瓒身边,伏在地上抓着他的靴子,哭的撕心裂肺。 “娘~”坐在桌上的两个女孩见自己母亲如此低三下四的哀求贾瓒,也不禁哭的梨花带雨。 南安太妃也跟着抹眼泪。 望着哭哭啼啼的这一家子,贾瓒蹙额长叹,终究是心中不忍,道:“好了,王妃娘娘起身吧,我……应下你便是。” 教坊司是一个极度践踏人的尊严的地方,两个花季少女落入其中,此生都要在屈辱与绝望之中度过,的确是人间惨剧。 左右以他现在的身份,便是出手救下两个女孩,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会有人因为这种小事来触他霉头。 反倒是还能说是不忍看到老亲受辱,营销一波重情重义名声。 见他应下,南安王妃这才缓缓起身,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强笑道:“多谢……多谢瓒哥儿。” 贾瓒微微颔首,扭头望向南安太妃:“太妃娘娘所言,事关我安危的密事,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为了将我诳来,随意编的谎话?” 南安太妃擦着眼泪,叹息道:“老身哪里会骗你,确有其事。” 抬头示意他坐下,道:“你且先落座。” 贾瓒踱步上前,拉开椅子坐下,望着南安太妃。 便见她神色凝重的道:“你可知当年怀德太子谋反之案?” 贾瓒眉头一挑,轻声道:“略知一二。” 南安太妃并不奇怪,以他现在贾家带头人的身份,想来荣国夫人已经把这般事都告诉了他,便点点头,道:“那就好,老身也不必与你解释那般多了。” 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道:“你爷爷当年兵围东宫,怀德太子举火自焚,其家眷无一人逃出,这是正常情况下,世人所能知道的全部。” “了解一些内情之人,便都知道,怀德太子遗孤其实并未死在大火之中,而是被人给带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贾瓒的脸色,试图瞧出一些什么。 但她很是失望的发现,贾瓒自始至终,神色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么说倒也不全对,因为她分明看到贾瓒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情。 贾瓒心里的确很失望。 就这?我早就知道了。 南安太妃暗自点头,倒是未想到贾瓒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更多,便又开口道:“据老身所知,在你爷爷兵围东宫那晚,一共有两个婴儿被人暗中带了出来。” “除怀德太子遗孤之外,还有一个女婴。” 第272章 岁月静好的反贼…… 贾瓒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 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女婴? 那这个女婴大概率就是在养生堂长大,后来被秦业所收养的秦可卿了。 南安太妃并未将她也称为怀德太子遗孤,那不就意味着,先前贾敬是在骗自己? 想到了这里,贾瓒面色略微有些难看。 对于怀德太子遗孤的去向,他压根就不感兴趣,可是他想不明白,贾敬为什么要在这种事上骗他。 见他面色微动,南安太妃轻笑了下,道:“那女婴,不是怀德太子的女儿,而是华阴侯安子明的独女。” 她望向贾瓒,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华阴侯早年丧妻,膝下无儿无女,后来续弦了太子妃曲氏的妹妹,这个女婴,便是太子妃妹妹的女儿。” “华阴侯与怀德太子乃是连襟关系,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得怀德太子信任。” “那时曲氏刚刚产下太子嫡子,华阴侯夫人也是刚刚诞下女儿不久,便带着女儿去看望太子妃。” 言罢,她叹道:“只可惜世事无常,她们姐妹俩,都死在了大火之中。” “几年后,辽东大败,安子明也郁郁而终,华阴侯爵位无人继承,便就此为太上皇收回。” “那女婴被带出府后,便被安置在了养生堂,后被工部营缮郎秦业所收养,取名……可卿。” 贾瓒面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亏他自诩聪明,却是被贾敬这老东西耍的团团转,将他给带到了坑里去。 如今回想,贾敬的确并未亲口承认秦可卿就是怀德太子的女儿,只是让他好好对待她。 这话也符合一个父亲叮嘱儿子的话。 真真是个老油条。 “老而不死是为贼也”,贾瓒喃喃的骂了一句,牙根都有些痒痒。 南安太妃不知他骂的是谁,却也明白不是在骂自己的,笑着开口道:“若是让圣上得知,你妻子是安子明之女,怕是会……” 怀德太子牵扯到了永安帝最为敏感的那根神经,一旦秦可卿身份被曝光,势必会引来其诸多的猜忌。 贾瓒的脸色很是阴寒,倒也不是因为秦可卿的身世。 开玩笑,以前他以为秦可卿是怀德太子之女的时候,他都没有担心过,更何况她是安子明的女儿。 蹙眉深思,细细回想了南安太妃的话,他忽然感觉不对,开口问道:“若依你所言,时间对不上,怀德太子谋反乃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可卿她的年龄……” 话讲到了一半,他忽然住口。 秦可卿既然会被寄养在养生堂,那必不用讲,这个养生堂也是怀德太子旧党的根据地。 一个无父无母,毫不起眼的孤儿,只要想隐瞒她的年龄,简直不要太简单。 即便被收养之后,秦可卿也是长在深闺,甚少见到外人,秦业也大概率是太子旧党的人,自然也会帮忙掩盖,直到长大后嫁到了贾家。 搞了半天,自己媳妇年纪比预想的要大了几岁,贾瓒着实哭笑不得。 自己媳妇堪称风华绝代,使得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自觉的将目光放到了她出众的外貌上,压根就瞧不出来她的真实年龄。 是以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冒充起十几岁的少女来,没有丝毫的别扭之感。 他轻叹一声,今日来到这里,也不算是一无所获,最起码得知了自己媳妇的真实身份。 目光的望向南安太妃,奇道:“太妃娘娘是如何得知这般隐秘之事?难道……南安王府也是怀德太子旧党?” 南安太妃无力的笑了下,道:“那是先王之时的事了,自先王故去,我南安王府便与其断了联系。” “如非如此,老身也不会只知道你妻子的身世,而对怀德太子遗孤去向一无所知。” 贾瓒微微颔首,幽冷的问道:“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自己媳妇这事,他虽是不怕,但若是被人捅了出去,多少会对他有些影响,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南安太妃扫了他一眼,笑问道:“怎么?你还打算将所有知情之人一网打尽不成?” 贾瓒并未回答,但却是默认了此事。 南安太妃摇头道:“不是老身看不起你,你如今虽已是名满天下,实力超群,但这事,你还真办不成。” “据老身所知,北静先王当年曾被安子明救过一命,又与怀德太子交好,他定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如今王位传到水溶手中,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其余四王八公十二侯,开国勋贵一脉当中,除了你贾家因为牵扯怀德太子之案过甚,宁荣二公不便让后人知道更多,剩下的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 “你便是再强,还能将他们通通灭了不成?” 贾瓒很是无语的叹息了一声。 感情自家媳妇的身世,在这勋贵圈子里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是个公开的秘密。 知道的人这么多,以他现在的身份,的确没办法把所有人都给一网打尽。 想及此处,贾瓒心中不禁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随着身份越来越高,他耳畔便会时常出现当年怀德太子的旧事,也不知是不是他生在贾家,本就身处在漩涡当中,这些事如同苍蝇一般在耳边盘绕,让人烦不胜烦。 自己只想当个岁月静好的反贼罢了,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 见也聊的差不多了,贾瓒便起身告辞:“今日就到这里吧,应下你们的事,本侯不会食言的。” 几女连忙起身相送。 南安王的两个女儿心中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破败已成了定然,她们姐妹二人的未来全都系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可他却从头到尾都未看过她们俩,这让她们不禁有些患得患失,生怕贾瓒厌恶她们。 正在贾瓒要离开之际,南安王妃纠结着开口唤道:“瓒哥儿……我也知道不该问……可若不问……我实在是心中难安……” 贾瓒转头望向了她,却也明白她想要问什么,淡然道:“今日收到消息,叛军已然由资水之畔起营,往南开拔,想来……目标应是韶州。” 闻言,南安王妃俏脸之上满是黯然之色。 南安王跑了这么远,他们夫妻二人难见最后一面。 这一家老小都落在了贾瓒手中,估计也要不了多久,她们便要被押送往京城。 不论南安王是胜是败,他们都是死路一条,此后都再见不能。 第273章 道德绑架 长安城,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城内茶馆酒肆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摩肩擦踵,各色幌旗在柔和的春风中摇曳,天南地北各色口音的叫卖、议价、交谈声络绎不绝。 随着晋地的安稳,没了八大晋商与官府的层层盘剥,古老的晋地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也影响到了关中地区。 一个十分明显的变化,便是在街道之上,多了一些操持着陕北与山西口音的行商,和牵着骆驼、着装打扮与中原大相径庭的胡人。 陕北与山西的行商自是没什么稀奇,大的晋商倒了,留下的市场空白便被这些小商人迅速填补。 可许多年未见过的胡人出现,却还是给长安民众及朝廷带来了些许的惊喜。 自西域叶尔羌汗国崛起之后,胡人便愈发的减少,直至最终完全从长安消失。 朝中的官员满以为是叶尔羌汗国从中作梗,阻断了丝绸之路所致。 但其实丝绸之路从未被断绝,每年都会有大量的胡人商队从边境入关,只是并不会出现在长安而已。 以前胡商入关后必然要来到长安才能进行交易,可自从晋商兴起后,便垄断了与胡商的贸易,截取了大量的利润,使得朝廷损失了很大一笔的收入。 再加上海贸兴起,丝绸之路没有以前的那般重要,这才使得长安胡人没了踪迹。 胡人的再度出现,让民间到朝堂都有些兴奋。 一些从未见过胡人的孩童,猛然见到了这些长相很奇怪的人,或是好奇或是害怕的打量着他们。 忽然,城门口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惹得街上行人纷纷避让。 骑兵穿过天街直往皇宫而去,留下满地百姓七嘴八舌的猜测。 乾明殿中,永安帝正一如既往的批阅着如山般的奏折。 殿外,李进忠踱步而来,面上挂着笑意,躬身道:“陛下,西南传来消息,长平侯成功奇袭播州,现已全线收复西南。” 永安帝嘴角微微上扬,却是连头也未抬,淡然的道:“嗯,朕知道了。” 又问道:“叛军现在如何了?” 为了西南这点事,他都将贾瓒给派了出去,便是取得如今战果也没什么好惊喜的。 相比之下,他对于叛军还要更在意一些。 李进忠被他的反应搞的一愣,正色道:“根据消息,叛军现正朝着南方而去,长平侯已经率兵前去追击了。” “南方?”,永安帝笔杆一停,抬起头来。 他们去南方做什么? “将舆图拿来”,永安帝将笔撂在一边吩咐道。 李进忠从旁取出地图挂起来,永安帝踱步上前,蹙眉观瞧。 为了防备叛军,武昌府一带已然集结了重兵,叛军显然是知道武昌府是块难啃的骨头,这才掉头南下。 在没了后路,整个湖广南部都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叛军的目标便很明显了。 永安帝冷笑道:“这些人还算有些脑子,攻下韶州便可占了两广,确实是有脑子的。” “只是……你们跑得掉吗?” 知道了叛军动向,永安帝便失了兴趣,挥挥手让李进忠把图给收起来。 西南战事到现在这般状况,已然临近了落幕,一群丧家之犬,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了。 回到御案之后正要继续批阅奏折,殿外便有宫人禀报,忠顺王求见。 永安帝刚拿起的笔又给放下,让宫人传唤,端起茶杯灌了一口。 不大一会儿,忠顺王面带笑意,缓步而来,显然也是得到了西南大胜的消息。 两人见礼后,他先是对永安帝恭贺一番,便问了一个让永安帝很是头疼的问题。 “皇兄,贾瓒又立大功,该如何封赏为好?” “嘶嘶嘶”,一提这事,永安帝就脑仁疼,犯难的嘬着牙花子。 他已经被这事给困扰了许久,也未拿定主意。 之前给贾瓒封侯的时候,永安帝便觉得他太过于年轻,还有些犹豫。 此时他再立新功,而且还是平复西南叛乱的大功,若是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往上再挪一级。 可……二十出头的国公? 莫说是白手起家的将领,便是继承爵位的勋贵,也没听说哪个在这般年龄便当上了国公。 而且随着贾瓒威势日盛,现今在军中俨然是独一份的存在。 若是再升了国公,贾瓒便再也无人能够制衡。 这般形势,对于皇帝来说,天然便会引起警觉。 当皇帝的,讲究的是一个平衡,与忠诚信任与否无关。 人心是复杂的,有司马懿珠玉在前,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可若是不封,外界一定会有所猜忌,对永安帝造神的计划尤为不利。 他现在需要将贾瓒这面大旗树立起来,用以威慑心有不轨之人。 封也不是,不封也不是,着实令他难以取舍。 兄弟二人在殿内徒坐良久,忠顺王长叹一声,开口道:“皇兄,臣弟以为,似贾瓒这般百年难遇之奇才,当不能以常理论之。” “你的意思是……”,永安帝试问道。 忠顺王蹙眉道:“臣弟认为,该封便封,该赏便赏,这样一来,即可展现吾皇赏罚分明,也可成就一番君臣相得之佳话。” “那……可是没有人能制衡于他了呀”,永安帝摇头叹道。 “呵呵,皇兄,你着相了”,忠顺王笑道:“便是压着不封,当今大梁军界,难道便有人能制衡于他了吗?” “这……”,永安帝沉默了。 的确,贾瓒现在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封公也好不封也罢,大梁所有将领之中莫说是与他抗衡,便是在他面前能稍微有底气的人,都找不出第二个出来。 这个国公,对于贾瓒来说,只是一个名头罢了。 可是……身为皇帝的猜忌心,使得永安帝不能不去考虑人心叵测。 忠顺王也知道他的顾虑,深思了一番,不是很确定的道:“臣弟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但说无妨”,永安帝道。 忠顺王略微组织了下语言,道:“臣弟以为,可以命锦衣府暗中四处大肆宣扬其忠武之心,再强调陛下乃是伯乐之人,将他给架的高高的。” 永安帝先是一愣,思量了一番,越想越是觉得这个法子好。 说白了,这就是道德绑架,让贾瓒不得不全身心的为他效力。 只要把贾瓒塑造成关羽一样忠心赤胆的形象,一旦他日后有不轨的迹象,天下人光是唾沫都能将他给淹死。 君不见王莽司马懿被人唾骂了上千年,依旧不见有半点消停的迹象。 但凡是个人,都不会想着遗臭万年。 再加上贾瓒先前给世人留下伟光正的高大形象,是以永安帝认为,这反倒是贾瓒所乐意看到的,正好能成全他忠心为国之名。 “这个办法不错,就按你说的去办”,永安帝笑着点头。 这下忠顺王却是犹豫了起来,迟疑道:“皇兄,要不要再多考虑考虑。” 永安帝大手一挥:“不必考虑,通知李子兴,就这么办了。” “待他返京之后便封其为国公,这也是他应得的。” 第274章 攻城,未战先降的知府 长沙府城墙之外,一道道云梯被搭上城墙,底下的叛军将盾牌举在头顶,拼了命的往上爬。 城墙尽是黑压压的人头,从上头望去,仿佛一群蚂蚁一般。 墙上的守军将煮沸的金汁倾倒在下面,恶臭滚烫的液体将墙下士兵烫的厉声惨叫。 女墙后面还有大量弓箭手,泄下箭雨,将下面的敌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战场后面,南安王此时也没了以往的风度,身上的蟒袍沾满了污渍,头发也有些散乱。 原本便很是肥圆的大脸此时更显油腻,正拼了命的指挥士兵攻城。 在联军身后,数十辆巨大的投石车准备完毕,一道道冒着黑烟的火球被投进了城内,在屋舍顶上炸开,燃烧起熊熊烈火。 然而,还未燃烧多久,便被城内早已准备好的百姓用水给泼灭。 这是一场矛与盾的对决,似乎不论联军如何进攻,城内始终都有办法应对。 战斗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联军数次攻上了城墙,却又被顽强的赶了下去。 直到最后,南安王见己方损失惨重,却始终都未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鸣金收兵。 “呜呜呜”,厚重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响起,联军如同潮水一般缓缓退去,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城墙上,一满身都是血污的高大男子喘着粗气,望着退去的敌军,长长的舒了口气,却又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笑脸。 口中笑道:“嘿嘿嘿,又多守了一日。” 此人乃长沙卫指挥使苏文山,长沙府的最高军事长官。 刚刚感叹了两句,有知府衙门衙役前来,带着些许畏惧与尊敬的躬身道:“将军,知府遣小的过来,向将军了解情况。” “哼,他了解这些做什么?找个开城投降的好时机?”,苏文山带着怒意的讥讽道。 益阳府的惨状,着实将长沙府的这位知府大人给吓到了,生怕长沙府也步了益阳后尘。 早在南安王领兵进入长沙府境内之时,知府大人便已经张罗着要投降。 谁知苏文山却是一个犟种,说什么也不投,还率兵包围了知府衙门,以战时为由,直接将知府给软禁了。 只凭着手中万把人,在十几万大军围攻之下,硬生生挺了六天,到今日,都已经是第七天了。 靠着坚守城池,苏文山收获了城内百姓大量的拥护和爱戴,对胜利的信心也越来越大,甚至有百姓自发参与守城,这才有了百姓齐心灭火的那一幕。 可是光凭着一腔热血是退不了敌人的。 经过连日的大战,本就人手短缺的守军已是伤兵满营,还要靠着百姓才能勉强守住。 城内粮食饮水也所剩无几,这般下去,破城是迟早的事。 此刻苏文山满脸都写满了烦躁。 衙役见自家大人被嘲讽,愣是连个屁也不敢放,瞧他的意思也不欲再说更多,便讪讪的离去。 苏文山双手撑在女墙上,面无表情的眺望着城外联军营帐,双眸中夹着森然的杀意。 旁边的副将也学他的姿势望着营地,愁眉苦脸的叹道:“求援信早就放了出去,却连个影子都没收到,也不知在咱们城破之前,能否等来援军。” “你怕了?”,苏文山怒目圆睁,厉声斥道:“便是没有援军,我等从军之人,也当做好誓死报国的准备。”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副将脖子一缩,也不敢跟他嘴硬,顺着他的话说道。 苏文山冷哼一声,又扭头望向大营,严肃的面容忽的一笑,神色轻松道:“其余各府郡援兵会不会来,本将不知,但……也就在这几日,长平侯一定会到的。” 副将眼前一亮,忙声问道:“可是大人联系上了长平侯爷?” 苏文山摇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若联系上了侯爷,还用得着这般着急上火?” 闻言,副将失望的哀叹一声,又是低下头。 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苏文山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必灰心,本将方才可不是乱说,就在临近几日,侯爷一定会来。” “小的还不知何事大人有了未卜先知之能”,副将难得的顶了他一句。 两人是同乡,互相之间关系极好,是以讲话也不像一般上下级那般拘谨,随意了些。 苏文山也不恼,乐呵呵的道:“这非是未卜先知,这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言罢又鄙视的望着他道:“这也是为何我是指挥使,你只是个副将的原因,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副将隐晦的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道:“是啊,侯爷一来,咱们便胜了,咱们一胜,有的人不仅不会升官儿,说不准还得倒霉呢。” 苏文山原本得意洋洋的脸瞬间如吞了只苍蝇一般,很是憋屈和难看。 这副将所指代的,自然是他软禁知府一事。 大梁素来有重文轻武之风,虽是说带兵打仗向来都是武将的事,可知府才是一地的最高长官,便是发生了战事,按以往惯例指挥使也要受其节制。 他一个地方驻军长官敢软禁了知府的,这还真的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不论他如何守城有功,事后最低一个蔑视上官的罪名是没跑了。 别说升官,便是能保得住脑袋都是好的。 “唉,真他娘的憋屈”,苏文山重重的捶了下女墙。 这件事如乌云一般,这几日一直笼罩在他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立了功没奖励不说,还要有惩罚。 若不是他只想着如何保国安民,此时投了南安王的心都有了。 副官也是一声长叹。 他们俩都是因为家里穷吃不上饭,为了填饱肚子才参军入伍,硬生生凭借着自己一步一步爬到了今天。 像是今日这般的事,本就是知府本人的不是,一个朝廷命官未战先降,苏文山拿下他也是占了道理的。 可有些事,不是占了道理便能赢的,这位知府大人身后,可站着湖广布政使严文松。 有这般硬的后台,他完全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苏文山一个没有靠山的倔驴,拿什么跟人家斗。 两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副官余光一瞥,忽的见远方地平线上,冒出了一大股黑压压的银子,隐隐绰绰的还能瞧见有军旗的影子。 具体写的什么,距离太远瞧不太清,却也不妨碍他心头一震,惊喜的拍着苏文山的肩膀。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长平侯爷来了?” 苏文山扭头望去,却见那队人马结成军阵,行动速度极快,却不见有丝毫散乱之感。 顿时咧开嘴大笑,神情激动的道:“是了,眼下在咱们附近,除了侯爷的折冲军,哪里还能找出这般训练有素的部队。” 转身朝着身边其他军卒大吼道:“咱们的援军来了,长平侯爷来救咱们了,快集结,所有人都集结,跟老子一起出城,干翻那群狗娘养的。” 第275章 贾瓒:废物,连个城池都攻不下来 城墙之上立时沸腾了起来。 城内之所以能坚持这么多天,除了苏文山的指挥有度之外,还有的便是因为贾瓒。 此时播州被收复的消息早已传播开来,眼前的叛军已经是孤注一掷,只要他们能守住长沙府,贾瓒一来,这群人定是会灰飞烟灭。 若非是有着这口气吊着,以大梁地方驻军的士气和战斗力,长沙府早就被攻陷了。 终究他们没有白等,将贾瓒给盼了过来。 所有人摩拳擦掌,本是刚刚经历一场血战,正是疲累之时,也瞬间士气高亢。 大批人马往城墙下面集结,苏文山刚要迈开步子跟上去,却是被副官给拉住了袖子。 “先别急,侯爷来都来了,也不急这一会儿。” 苏文山疑惑的回头道:“你想说啥?” 却见副官乐呵呵的道:“大人可知,长平侯爷为人方正,铁面无私,最是厌恶胡作非为胆小如鼠的官员。” 苏文山一愣,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说的对,我只需将那匹夫所做的丑事如数禀报侯爷,那匹夫必不会有好下场。” “哎呀,你是不是傻,就你这脑子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副官无奈的骂了一句,道:“你便是扳倒了知府大人又能如何?身后没个靠山,布政使大人会放过你吗?” “趁着这个机会,多在侯爷面前表现表现,争取入他老人家法眼,只要能投入侯爷门下,莫说你这件小事,日后加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苏文山挠挠头,很是烦躁的低吼:“我只想着报效朝廷,这般勾心斗角之事,我实在是头疼。” “你先等会儿再疼,这回听我的,好好在侯爷面前表现”,副官劝道。 言罢,他又乐呵呵的补充道:“你若真的被侯爷瞧上,投了他老人家门下,日后飞黄腾达,也别忘了我就行。” 苏文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的咧开嘴笑道:“侯爷今年才二十出头,比你还小十几岁呢,你这声‘老人家’是不是过分了些?” “我这是尊称”,副官大吼道。 苏文山哈哈大笑,转身冲着身边兵卒将官喝道:“众将听令,随我出城杀敌。” “杀敌!杀敌!” 士气高昂的守军连连大喝,嘶吼声直冲霄汉。 望着威风凛凛的苏文山,副官低声笑骂:“这家伙的脑子也就上了战场才能正常一些。” 与此同时,城外营地之中。 折冲军到来的消息还未传到中军大帐。 南安王正坐在上首大发雷霆。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一个小小的长沙府你们都攻不下来,本王要你们何用?” 帐内联军所有将领皆齐聚一堂,面带惧色,均是一副唯唯诺诺之态。 南安王披头散发,手舞足蹈的叫骂着,不时抄起案几上的东西砸向诸将,如同疯魔一般。 已经在长沙府耽搁了六七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让贾瓒从大山里钻了出来,什么韶州府,什么割据二省,全都成了空谈。 眼看着便要迎来自己的末日,南安王已经接近了丧失理智。 “本王不管你们用何种方法,今日必须拿下此城,否则,所有人军法处置”,他厉声大吼道。 这基本也是最后的时机了,今日若拿不下,便是后头攻破城池,贾瓒也会追上来。 众将无奈,只得起身称是。 “报!” 一道夹着惊恐的声音传来。 传讯兵掀帘而入,连滚带爬的钻入帐内,慌乱道:“西南方有一队人马出现。” “什么!?” “会不会是长平侯!?”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霎时间帐中众议纷纭,有惊惶无措的,有胡乱猜测的,有不敢相信的,不一而足。 在这混乱之中,原本最应该慌张的南安王,此时却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众将略微争吵了几句,便纷纷转头望向了他。 “吵啊?怎么不吵了”,南安王面露讥讽道。 众将顿觉脸红,皆是躬身行礼,口称:“请王爷责罚。” 南安王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眯着眼睛,脑袋微微昂起,肥腻油光的脸上挤出一抹惨笑。 百年王侯之家,今朝都将因为他的野心,化作一杯黄土。 此时此刻,他才是真正的后悔了。 好好的当个王爷不好吗?为何非要去想着那个位子? 得亏他没机会看《红楼梦》,否则此时不得念一句:古今将相在何方,荒草一堆草没了。 “王爷……”,见他没什么反应,下方有将领小心的唤道。 敌人都已经杀到了门口,现在应该立即命各军集结才是。 “嗯”,南安王睁开双目,冷然道:“诸将听令,随我杀敌。” 后悔归后悔,可若是想让我乖乖束手就擒,想都不要想。 大家都是开国勋贵一脉,谁能比谁差了?我今日倒要看看,这个被吹的神乎其神的贾瓒,究竟有多厉害。 然而,他虽是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可不代表他手底下的这些人都会心甘情愿的陪着他去死。 下首有一些人微微低头,眼中闪动着别样的光芒。 经过杨再炎旧部动乱,眼下这支军队总兵力在十万出头,看上去似乎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内部矛盾重重。 原本杨再炎的那些人,头铁的全都死了,剩下骨头比较软的人,虽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低头,但一个个心里都堵着一口气。 平时瞧不出来,关键时刻他们会如何还不好说。 就连南安王自己的人里,也不是每个都对他忠心耿耿的。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赌徒心态的投机分子。 跟着你南安王造反,一旦成事,便成了从龙功臣,后辈子孙享用不尽。 莫大的诱惑足以使得许多人失去理智。 但现在眼看着前方是悬崖绝壁,必死的局面下,他们才不会跟着往里跳。 营地大门被拉开,大军徐徐开出,对着来敌的方向摆下战阵。 都到了这个时候,靠着营盘防守已经没有了意义,不如放开手脚正面对敌,说不定还能杀得一线生机。 远处,骑在马上的贾瓒望着摆下战阵的联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废物,就你这德性还想造反?连个长沙府都攻不下来,白白浪费老子时间。” 得到南安王率兵南下的消息后,贾瓒第二天一早便从怀化出发,星夜疾驰,意图赶在前面堵他。 谁知道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到长沙府南部的衡州府,却是连半个叛军影子都没瞧见。 一问当地官员,叛军还被堵在长沙府呢。 早知道这样,他吃饱了撑的才会往衡州赶。 第276章 对战 “轰轰轰” 整齐的军阵迈着震耳欲聋的步伐,庞若一般黑色巨浪朝着土司联军席卷而来,气势雄弘至极。 面对这般强军,莫说要与其对战,便是能正常站在他们面前,便都已经算是胆大的了。 被折冲军滔天气魄所慑,哪怕己方兵力占优,土司联军依旧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若不是后方有督战队虎视眈眈,这会儿怕不是都已经有人弃械跪地。 南安王骑在马上咬紧牙关,只觉得一道凉气从脊髓直冲后脑勺。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面折冲军,只一眼他便已经明白,自己这方今日定是要交代在这了。 折冲军给人带来的压力之大,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之外。 莫说自己手上的这十万人,便是再来个三五倍,他也没有信心能正面打赢。 “轰隆隆”,折冲军行至联军军阵数百步之时,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还在高速前进的军卒,仿若忽然按下了暂停键,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手中兵刃在阳光之下闪烁着点点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正中军卒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一身玄色盔甲的贾瓒策马而出,神情肃穆,傲然而立,大有一股气吞河山的威势。 军阵之中南安王仔细的观望着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贾瓒。 南安王府与贾家本就是老亲,在贾瓒小的时候,当时还是世子的南安王便在贾府见过了他。 那时的贾瓒只不过是个毫不起眼的庶子,小小的年纪抱着本书在回廊里读着,一副小大人模样。 当时的南安王身为郡王世子,自是没把这小小庶子放在眼中,却是未曾想到,当年的庶子,如今已然是威震天下的长平侯。 而自己,乃至于南安王府,也要为其一手埋葬。 一生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古人诚不欺我。 南安王胸中无限感慨,也策马走出了战阵。 对方主将都出来了,自己总不能认怂吧。 “则璞,好久不见”,南安王抱拳道。 贾瓒目光扫了他一眼,却是并未还礼,冷声道:“南安王,战场之上,还是莫要讲没用的废话的好。” 南安王后面一大段的话直接被噎了回去,很是郁闷的咳嗽了两声。 心中暗骂:小王八蛋,这般的不按常理出牌。 哪怕再是战场,两方都是老亲,起码也要客套一番才是。 怼了南安王后,贾瓒冷眼望向他身后的土司联军,放声道:“严唐,你严家食君之禄,世受君恩,不思报效国家,却大逆不道,兴兵反叛,恶虐暴行,致使西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业凋敝。” “而今天兵已至,你将要大难临头,若此时跪地来降,本侯尚可考虑宽大处置。” “如有顽抗,便要在天兵雷霆盛怒之下化为齑粉,勿谓言之不预也!” 响亮的声音在军阵前回荡,他身后的折冲军将士也适时迈步逼近,每近一步,便要齐声高喊:“杀!” 接连五声喝断云霄的“杀”,直叫联军士卒惊恐,跟着后退了五六步。 一时之间,阵中骚动不已。 南安王回头望去,摇头长叹。 未战先怯,兵家大忌,这仗压根就没法打。 虽是如此,他也没打算就此认怂。 冷声回道:“皇帝杀兄囚父,不仁不孝,人神共愤,天理不容,不配为天下君父,我等为黎明苍生,行拨乱反正之举,实乃正义之师,何来的大逆不道之言?反倒是长平侯应早日醒悟,莫要行为虎作伥之举才是。” 哪怕再是造反,也终究要讲究一个出师有名才是。 虽然永安帝当太子的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从未有过什么黑料,但好在当年怀德太子那时他干的着实不光彩,也正好给了南安王这类野心家借口。 贾瓒冷笑到:“乱臣贼子,休得逞口舌之快,最后问一句,你降是不降?” 南安王大笑几声道:“多言无益,手底下见真章吧。” 贾瓒闻言,便不再讲废话,大手一挥,后方军阵之中早已准备多时的武锐卫便倾倒下海量箭雨,先一步出手远程压制联军弓兵。 南安王连忙调转马头朝着己方阵中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嘶吼着出击。 联军士气低落,但是在南安王催促之下,还是勉强组织起来,嘶吼着朝向折冲军军阵冲锋。 联军静坐时起码还能保持阵型,可一旦冲起来,却毫无章法可言,前方的人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前进。 甚至有不少人还未死在敌人手中,便脚下一空倒在地上,被后面涌上来的自己人硬生生踩死,无比的混乱。 后方的弓兵也在武锐卫的箭雨之下,被射的不成样子。 仓促之下想要反击,但射程远不及武锐卫,箭矢不仅没起到反击效果,反倒是落在了前头联军阵中,很是射死了不少己方倒霉蛋。 联军当中,有的是南安王原本的兵,有的是收编自杨再炎的人马。 对于这些收编而来的人,南安王自然是不放心,便将他们原有的编制打散,混编到了自己的人马当中,有自己人看着,也不怕这些人生乱。 可是这样一来便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原本杨再炎的人大部分都是西南山中土着,南安王手底下的兵则基本都是汉民。 即便不说山中土着本就对汉民有着隔阂,两方光是语言上都是一个大问题。 仓促之下强行混编在了一起,互相之间哪里有什么配合可言,反倒是将南安王自己的部队弄的混乱无比。 更不必提杨再炎死后,他手底下的人本就心里有怨怼,能在对敌时不自己先打起来都已是难得。 正前方,武宿、武磐二卫完全相反,他们本就是京营之中抽调而来。 后面历经关中剿匪、晋地大战、剿灭山陕匪乱,又从蜀地出发收复西南,再到如今的湖广。 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他们历经了无数的厮杀,彼此之间早已默契无比。 在武锐卫射击的同时,都不必得到命令,自然而然的便开始了冲锋。 与此同时,武锐卫也开始前压,始终与二卫寸步不离。 整体行进速度虽快,阵型却丝毫不见混乱,有条不紊,与联军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双方人马正面撞在了一起,刹那间,血肉飞溅,金属与骨头摩擦声、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两股方向截然相反的人流,在战场中央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血肉分界线。 第277章 败局渐显 “杀,给我杀”,南安王眼中冒着血丝,凶狠的望着前方战线,厉声嘶吼着。 两股人马互相厮杀着。 战场中央的战线你来我往来回纠缠了片刻,待联军势道散尽后,折冲军开始缓缓推进,刀光剑影之后,留下满地的断肢残臂。 武锐卫的箭矢仿佛不要钱一般,一轮接着一轮的倾泻下来,每一轮箭雨都要收割大片的性命。 眼见着战线对己方不利,南安王更是大怒,更是声嘶力竭的指挥着。 猛然间,一支飞箭从空中落下,直奔着南安王过来。 好在旁边护卫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在了马背上,箭支从他头顶飞过,却是射死了旁边的一个倒霉蛋。 南安王直起身子转头望了一眼,心有余悸。 来不及多想,头顶又有破空声传来。 他抬头望去,却见空中大片黑压压的箭矢,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 南安王大骇,旁边的护卫又及时举起铁盾罩在了他的头上。 好似冰雹一般的箭雨落下,顿时死伤大片。 待撤下盾牌后,南安王简单的四下望了一眼,便又紧张的关注着前方主战场。 便见前方己方士卒仿佛麦子一般被成排的收割,对于折冲军的打击却仿佛挠痒痒一般,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巨大的差距,着实令他心急如焚。 联军士气本就低落,战斗力也远不如折冲军,再这般下去,崩溃只在一念之间,必败无疑。 扭头望向位处战线后方的武锐卫和辎重兵武玄卫,南安王咬咬牙,厉声问向身边的副官:“军中还有多少骑兵?” 副官想了下,答道:“约莫六千多吧。” 南方本就缺马,西南虽有滇马,但一般只当做牲力来使用。 骑兵作战需要极大的空间用来拉扯,西南到处都是山地,没有骑兵发挥的空间。 同时养骑兵又太贵,一般势力也养不起。 既用不着,也用不起,是以骑兵在西南压根就不受各方重视,这里还是步兵的天下。 早在还未反叛之时,南安王手里便只有不足三千的骑兵,杨再炎那边更是一个也没有。 能有如今这等数量,还是联军四处攻城掠地之后,南安王费尽心机搜集而来。 盘算了下数目,南安王点点头,凝眉喝道:“你来带队,所有骑兵绕后奔袭敌军后方,务必要砍了他的纛旗。” 骑兵绕后也是传统亿能了,开始时没有用上,完全是南安王自己舍不得损失。 哪怕在不是那么缺马的北方,骑兵都是宝贝,都更不用说在西南。 这六千的骑兵,可是南安王的心头肉,不到关键时刻,他哪里忍心放出去。 现在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现在不用,便也没那个命用了。 “得令”,副官心头一颤,面带一丝惧色,却也不敢多言,只得硬着头皮下去集结队伍。 很快,联军后方骑兵开始调动,凭借机动性绕过前方战线,从侧翼杀向折冲军后方。 如此明晃晃的调动,只要不是个瞎子便能瞧的见。 贾瓒敏锐的捕捉到了他们的动向,冷冷的一笑。 想袭击后方,可是你过的来吗? 他当即叫来传讯兵,命令武锐卫放弃前方战线,调转方向把目标放在来袭的骑兵身上。 同时,作为辎重兵的武玄卫也开始迅速变换阵型,在武锐卫前方竖起长矛,防守侧翼。 早在组建折冲军之初,武玄卫作为辎重兵,除了满足整个折冲军后勤所需以外,贾瓒还赋予了它另外一个职责,那便是保卫后方。 虽是辎重兵,但武玄卫本身战斗力并不差,为了能够让他们更好的完成保护后方的任务,贾瓒甚至豪横的每人配备了两把手弩。 本来是想每人配四把,可永安帝实在是没钱了,只能勉为其难的配了两把。 果然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是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很快,骑兵绕过了前方战线,直直的往折冲军后方冲了过来。 但还未冲出多远,便被海量的箭矢射的溃不成军,死伤无数。 好不容易冲到武玄卫不远处,又被突如其来的弩箭洗礼了一波。 相比于弓,弩有穿透力强,射程远,训练容易,瞄准方便等特点。 缺点是是装弹速度太慢,不足以形成密集箭雨,无法起到压制敌军的作用。 同时零件太多,当前技术条件下保养维护较为困难和麻烦。 这也是贾瓒为什么只为武玄卫配了弩,武锐卫依旧使用的是弓。 这东西只能关键时刻拿来用一用,不能作为常规武器。 在接连不断的箭雨之下,等联军骑兵冲到武玄卫面前时已经损失大半。 本就士气低落的联军,更是没了正面撞上武玄卫如林般密集长矛的勇气。 在第一排骑兵装上去被捅了个对穿后,剩下的骑兵便更是畏缩不前。 副官见状,心知不可为,便也不再强求,灰溜溜的带着剩下的人退了回来。 正面战场,最开始的僵持过后,折冲军便开始摧枯拉朽一般的推进。 联军被杀的节节败退,损失惨重,肝胆俱裂。 已经有人开始小规模的跪地乞降。 甚至有的开始调转枪头,朝着自己人挥刀乱砍。 整个联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败局渐显。 南安王神色木然,如木雕般呆愣的坐在马上。 事已至此,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左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可以坦然面对这般结局。 副官喘着粗气策马归来,面带惧色,颤颤巍巍的道:“王爷……小的……”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 王爷交代下来的事没办好,王爷珍视的骑兵也死伤无数。 这般情况下,王爷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自己。 副官心中暗骂。 闲着没事犯浑,刚才带着人直接投降对面多好,至少应该能保住一条性命。 南安王点点头,瞧也没瞧他一眼,淡淡的道:“行,我知道了。” 副官惊讶的望向他,脸上喜色一闪而过。 正待这时,南安王却忽然暴起,手中长刀闪电般划过副官脖颈。 一颗头颅滚落马下,血柱冲天而起。 而南安王却依旧面无表情,用衣袖擦擦刀口,继续淡然的望向战阵。 四下众人无不心中恶寒。 正待这时,有传令兵跑来,惊慌道:“王爷,城内数千兵马涌出。” “这群乌龟总算能出来了”,南安王冷笑一声。 不过数千人而已,守城尚可,野战完全不足为虑。 正要吩咐抽出一队兵马对敌时,忽然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若是此时,我调转枪头,直接攻城,在贾瓒反应不及时拿下长沙府,他会不会气的跳脚? 南安王木然的双眸逐渐又浮现出了亮光。 打肯定是打不过了,即便是拿下了长沙府,最终他也依旧要被困死在这孤城之中。 可能给贾瓒找点麻烦也成,起码便是死了,也能出口恶气。 想干就干,他吩咐左右放弃前方士卒,抽出三万兵马随他调转马头去攻城。 这般做法着实令周围人骇然。 哪有仗还没打完,便要跑去攻城的?这不找死吗? 见他们不为所动,南安王心中怒急,恶狠狠的道:“你们敢不遵从军令?” 手中长刀微微扬起,大有一副不服军令者斩的意味。 旁边有几个将领互相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你自己想怎么疯便怎么疯,我们也不至于拿性命陪着你一起玩。 第278章 崩溃,战败 在南安王喊出这一声之后,周围却依旧无人响应。 “你们……你们要造反不成?”,南安王厉声喝道。 “王爷您这话讲的便很有意思了”,众将中有一道嬉笑声传出:“造反的明明是王爷,我们都是被您胁迫的……” “谁在讲话”,南安王心中一紧,猛然大吼道。 众将脖颈猛的一缩,均是扭头望向出声的方向,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王爷,您累了,应是下去休息”,一人推开众人策马而出。 南安王一愣,怒声道:“顾庵!你找死!” 手中长刀一翻,直直的朝这人斩了过去。 这话摆明的便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现在前线状况极差,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若是不能及时镇压此人,底下这帮人怕不是要直接将他给绑了,以求保全自身。 “当”的一声,顾庵兵刃架在了面前,挡住了这一刀。 一股大力自兵刃传来,南安王虎口被震的发麻,差点没握住手里的兵器。 他虽是自身有些武力,但到底他也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哪里及得上真正的将领。 拦下这一刀后,顾庵反手一刀,用刀背抽在了南安王胸口处。 猝不及防之下,南安王仰面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来呀,将此贼绑了”,顾庵冷笑道。 “我看谁敢”,有护卫大喝一声,将南安王围在身后,兵刃对准了众将。 顾庵望着他们,冷声道:“南安王倒行逆施,荼毒百姓,罪不容诛,而今你等若是再执迷不悟一心相护,休要怪本将无情。” “王爷待你不薄,如今你却恩将仇报,简直猪狗不如”,有忠于南安王的将领也反应过来,也策马上前站在南安王身前,指着顾庵破口大骂。 这个顾庵司职兴隆卫指挥使,本就是南安王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么说他倒也不算说错。 “哼,冥顽不灵”,顾庵环顾四周,奸笑道:“各位,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护卫及忠于南安王的将领心中大骇,惊恐的望向四周。 却见众将忽然抽出长刀,猛然朝着他们斩了过去。 两方人马便立时厮杀起来,一时之间,中军一片混乱。 指挥中枢一乱,前线士兵更是不知所措,本就低迷的士气终于彻底崩溃。 距离前线较远的士卒舍弃了杀敌,发了疯一般掉头朝后方跑去。 已经被折冲军杀到面前的,更是将兵器朝旁边一丢,跪地乞降。 甚至还有原属于杨再炎的士兵本就心中不爽,终于是逮住机会,朝着身边看不顺眼的汉人士兵砍杀。 整个战场顿时一片大乱。 甚至真正死在折冲军手中的,都没有被他们自己人踩死的多。 这般情况下,折冲军更是势如破竹,一路朝着中军便推了过去。 在整个战场后头,正带着部队朝着这边进发的苏文山,眼见前方大乱,大喜过望。 转头对左右道:“快快,莫要让到手的功劳给飞了。” 虽然这一仗压根就跟他们这些守军没什么关系,但只要能在这时候插一脚,便能在事后功劳簿上提上一嘴。 哪怕大头是贾瓒的,但他们也能跟着喝喝汤不是。 跟着出来的守军也知道,敌军士气已经崩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收人头机会。 都不用苏文山多嘴,便都是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前方跑,力求在溃军之中能捡几个人头回去。 联军中军之中,厮杀很快便见了分晓。 在诸人围攻之下,忠于南安王的人被屠戮一空。 南安王本人被绳子捆住,身上的肥肉在绳子的作用下更加明显,口中不断往外吐着血沫,显然方才那一击挨的很是不轻。 “咱们身家性命可都在他身上,莫要让他死这这般便宜了”,顾庵连连指挥道。 没过多久,前方折冲军杀到,众将皆是将头盔拿下放到一边,双膝跪地。 带队杀过来的是王虎。 这家伙就是冲着能活捉南安王的功劳来的,为了不让南安王逃跑,直直的往这边冲。 谁知到了眼前才发现,这帮人把南安王给绑了。 “尔等这是要降了?”,王虎翁里嗡气的问道。 眼看着到手的功劳没了,虎大将军很是不爽。 众人忙声道:“求将军饶命。” “能不能饶你们,本将说的不算”,王虎强忍着砍人的冲动,很是不耐烦的挥挥手,吩咐左右道:“将他们一道绑起来。” 有折冲军士卒上前,将众人也都绑了,连同南安王押往贾瓒那边听从发落。 余下的人开始收编溃军、打扫战场等等。 后方,苏文山带着人在溃军之中杀的很是起劲,人头捡的飞起。 已经溃散的联军士兵在这混乱之中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眼见着前面有人堵路,满以为后面有大股伏兵,便很干脆的也不跑了,将兵器一扔,跪在原地乞降。 这样一来,守军们也不好再继续砍人,无奈只得收拢俘虏。 不过他们也不算亏,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基本人人都有人头可以拿,回去之后多多少少也能有些功劳可以赚。 正在战场中央处监督打扫战场的王虎发现了他们,在得知是长沙府守军后,便派人过去将他们给叫了过来。 苏文山自是不敢得罪折冲军,便带着人过来与王虎见礼。 “下官长沙卫指挥使苏文山,不知上官姓名”,苏文山老老实实的朝王虎躬身道。 已经成了中高级将领的王虎,在别人面前也不再像以前还是大头兵时那般的大大咧咧了,很有礼貌的拱手道:“本将长平侯爷帐下,武宿卫指挥使王虎,久仰苏将军。” “原来是王将军,久仰久仰”,苏文山表现的很是客气,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二人虽然同为一卫指挥使,理应平起平坐。 但苏文山终究是地方守军将领,论及地位自是不能与闻名天下的折冲军将领相提并论。 更何况王虎身后可是贾瓒这个大靠山,哪怕地位比他高一些的将领,也会不自觉的矮他一头。 “王将军……额……”,苏文山有心想让他帮忙引荐一番,但又不大好意思开口。 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愣是给人一种扭扭捏捏的感觉。 “苏将军有话不妨直说”,王虎瞧着他这般作态,都替他感到难受,很是不耐烦的道。 苏文山身边的副将,趁着王虎不注意,狠狠的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嘶嘶嘶”,苏文山猛地一跳脚,很是不满的瞅了他一眼。 副将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心中暗暗着急。 苏文山也知道他的意思,无奈拉下脸来,躬身对王虎道:“王将军,下官很是仰慕长平侯爷威名,不知……可否替兄弟引荐一番。” “哈哈哈”,王虎闻言大笑,道:“引荐倒是不必,侯爷对你很是感兴趣,便是你不主动开口,到时也会主动传你。” 苏文山大喜过望,神情激动:“侯爷知道我?” “当然”,王虎意味深长的笑道:“你害的我们白白多跑了几百里山路,莫说侯爷,咱们整个折冲军上下,你的大名谁人不知。” 苏文山愣了下,不明所以的摸摸头。 整个折冲军都知道了我,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279章 破罐子破摔的南安王 另一边,一众降将被押到了贾瓒处,跪在了他面前。 唯有南安王却很是强硬,挣扎着不肯跪,大喊大叫。 “本王堂堂郡王,岂有朝一小辈下跪之理!” 见他不愿下跪,贾瓒也不强求,让士卒将其他人押下去,单独留下了他。 南安王双手被捆着,圆滚滚的身体被绳子勒的一节一节,活像个圆滚滚的毛毛虫。 一身的蟒袍也已经满是血污和灰尘,头发披散着,很是狼狈。 脑袋却依旧昂着,甚至连贾瓒也看也不看,眼睛望着天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贾瓒骑在马上,神色淡然的望着他,忽然开口道:“在怀化府时,本侯去见了太妃与王妃。” 南安王面色一变,悲愤交加,神情很是复杂的道:“她们……他们状况如何……” 贾瓒缓缓摇头:“不太好,太妃与王妃很担心王爷。” “呵呵呵”,南安王小声的笑着惨笑着,随后越来越大声,直到后面,竟是失声痛哭了起来。 战败之后,他这一家老小会有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男的全部都得上断头台,女的被送去教坊司,不会有一个人能够幸免。 百年传承,就此便都成了笑话。 贾瓒也不打断他,任由他哭了个够。 良久,南安王哭声逐渐平复,脸上还带着泪水,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贾瓒,看在你我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我……我求你一件事……我如今有此下场……实乃罪有应得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教坊司……那……那里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想起教坊司,南安王心中复杂至极。 当年他还在长安为世子之时,教坊司便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更是尤其钟爱那些高级别犯官的家眷,这让他有种亵渎的快意。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他的妻女去教坊司了。 一想到自己妻女沦落到那般地狱之中,他便生不如死。 虽是早在他定下占据两广的计划后,他便已经放弃了远在怀化的家眷。 可这些事已经成了他的噩梦,让他整宿整宿的无法安眠,一闭眼都是妻儿老小或是在断头台上斩首,或是在教坊司受人凌辱折磨,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如今皇帝梦彻底破碎之后,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去面对这般沉重的现实。 贾瓒知道他想说什么,开口道:“王妃请求本侯救下你两个女儿,本侯应下了。” 南安王颤抖的嘴唇抿了抿,沉默良久,由心的说了一句:“多谢” 他没有再说什么让贾瓒再救下自己的儿子之类的屁话。 以他所犯下的罪,绝对的满门抄斩,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女儿们能幸免于难,便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哪怕他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全然是拜贾瓒所赐,但他也衷心的感激贾瓒能够出手相救。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跟造反的犯官家眷掺和在一起,很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说不得会引火烧身,贾瓒若是不答应也是应有之理。 南安王悲叹不已,王妃只请求贾瓒救下两个女儿,那她自己的结局便已经很明显。 别看南安太妃与王妃年纪大了,依照大梁以往惯例,也要被送往教坊司,顶天了因为年纪大没人瞧得上,便去做些杂役罢了。 而且王妃虽然已是三十多,却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有人还会尤其喜欢这一调调呢…… 如今王妃只让贾瓒救下自己的两个女儿,决口不提自己与太妃,显然是已经心存死志,要与太妃一起共赴黄泉。 这也是大梁诸多犯官女眷为了不受屈辱,而采取的常规手段了。 “王爷还有何话要嘱咐二位妹妹的?”,贾瓒淡淡的问道。 南安王摇摇头,轻笑道:“没什么了,我也没有颜面什么再嘱咐她们。” 言罢,他抬头望向贾瓒,上下仔细打量他一眼,叹道:“可惜了,若事先知道你有这般大的本事,当年本王就该先一步招你为婿,说不得今日便能成了大事。” 说着,他又笑道:“不过如今倒也差不多,她们姐妹被你救下,到了你府上,不也一样成了你的人,你小子到了还是得给本王当便宜女婿。” 贾瓒面无表情,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的道:“本侯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作为太妃与王妃的交换,她们日后若是愿意在府上做事,本侯不会赶她们走,若是不愿留下,本侯会另寻他处安置她们。” “交换?什么交换?”,南安王一愣,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贾瓒,慢慢的明白了过来。 大笑道:“是了,本王都差点忘了,你还是安子明那家伙的正牌女婿,原来她们是以此消息为条件,换得你出手相助。” 又来了,贾瓒不禁有些头疼,秦可卿的身份还真的是在勋贵圈子里人尽皆知。 南安王仿佛破罐子破摔了一样,一改方才悲痛深沉的模样,很是不正经的摇头晃脑道: “真真是便宜你小子了,安子明那家伙长得可是一表人才,老婆也是个大美人,他女儿我没见过,但想必也不会差,再加上我那两个乖女儿,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 说着又对贾瓒坏笑道:“我那两个女儿可是双胞姐妹,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本王瞧着你小子模样挺好,本事也强,她们姐妹都给了你,本王也算不得亏。” “你小子可得努努力,争取早日给本王生几个外孙,至少逢年过节也有人给烧些纸钱不是。” 贾瓒已经没有了与他继续说话的兴趣,这家伙也不知是死到临头开始混不吝了,还是本身性情便是如此,三句话不离下半身。 挥手道:“行了,就这样吧,带他押下去,再派人将所有降将送往京城。” 士卒上前将他拖走,临行之前他还在叫嚷着:“哎哎,你小子别不当一回事,努努力多生几个,若是嫌生的太多了,随便挑一个让他姓姚也成,正好给我续了香火……” “快些把他带走”,贾瓒只觉得头愈发的疼,这家伙真的是越说越来劲。 战场上打扫还在继续。 为了不滋生瘟疫,折冲军士卒在战场旁边挖了一个大坑,那些叛军尸首和零件,只要辨别到不是自己人的,便通通扔了进去。 同袍的尸首也都收殓了起来登记造册,举办仪式之后各自焚烧,以待返京之后将骨灰送到其家人手中,这也是折冲军的惯例了。 对于折冲军战死的士卒,除了朝廷规定的抚恤之外,贾瓒还自掏腰包,额外增加了一笔。 另外他在长安城外单独买下了一大块地盖了个农庄,将这些战死士卒的家人聚拢在了一起,各自都分了一块田地,还开办了学堂让孩子读书,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 所以,在折冲军中当兵,不论是生前待遇还是死后抚恤,都是冠绝于天下。 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在系统加持之下本就对贾瓒绝对忠诚的折冲军士卒,便已经从忠诚升格成了狂热。 打起仗来完全不怕死,因为一旦自己死了,他们的家人便会被接到庄子上,孩子也可以念书,去过上好日子。 第280章 战后百态,灌酒 苏文山很快便知道了让整个折冲军都认识了他是好事还是坏事。 叛军被剿灭了,长沙府内外一片欢腾,当城门大开,折冲军入城之际,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益阳府的惨状,早已流传至整个湖广南方,长沙府百姓便是生怕自己也大难临头,这才全力协助苏文山守城。 仅以一城之力,便顶住了十万大军围攻,不仅仅是苏文山个人的功劳,更是长沙府百姓通力协作的结果。 而今灭顶之灾已然作古,整个长沙府焕发了勃勃生机。 已经关闭多时的商铺重新开业,虽然并没有多少东西可卖,但掌柜的依旧笑呵呵的站在门口,与往来的百姓交谈。 整座城池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城内虽是随处可见残破的屋舍,却在这般热烈的氛围之下,也显得不那么碍眼了。 苏府,苏文山从城外回来后,便径直的软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多日以来,他都承受着莫大的压力,神经一直都紧绷着,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如今猛的一放松,便有些扛不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苏文山,便在妻子轻柔的呼唤中睁开了睡眼惺忪的眼睛。 “夫君,快些起来吧,前院来了不少折冲军的大人们,点名要来找你的。” 苏文山皱着整张脸,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嘴里吸溜了几声,活动着全身的肌肉。 扭头望望窗外,问道:“现在几时了?” “已是酉时了,夫君都睡了一整天了”,苏文山的媳妇将他叫起来后,便坐在一旁叠着刚洗的衣物,回答道。 睡了这么久啊,苏文山无奈的摇摇头。 这几日着实是将他给累坏了。 前院有人等着,他不敢怠慢,换了身常服后,便径直来到了前院客厅。 还未进院子,便有嘈杂之声传来。 苏文山心头疑惑,本以为不过是王虎带着几个人,瞧着这架势,来的可很是不少。 这是要干嘛? 进了月亮门,苏文山便傻了眼,愣神的望着满院的彪形大汉。 稍一估算,好家伙,起码来了好几十口子。 瞧见他进来了,众人顿时露出了在苏文山看来很是奇怪的笑容。 见人来了,有人朝着里头喊:“虎哥,人来了。” “知道了”,客厅中,王虎从里头走了出来,笑道:“苏将军,来啦。” “额,来……来了”,苏文山很是无语。 这话问的,明明是我家,搞得跟自己是来做客的一般。 王虎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便往外走,嘴里说道:“今日剿灭了叛匪,侯爷大发慈悲,允许咱们休息两日,咱们这些人一合计,便想着搞个宴席聚一聚,走走走,苏将军也一并来。” “哎哎,王将军,你们一起聚会,我去不合适吧”,苏文山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口中大呼。 院子里的人也都跟着一窝蜂的往外走,听见他的话,便有人怪笑道:“苏将军劳苦功高,着实辛苦,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有什么大不了。” “就是,今日咱们不分你我,一起高兴高兴”,王虎也笑着说道。 他们这般热情,苏文山总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他们出了府。 一行人也未骑马,步行在街道上走着。 死里逃生之后,今日整座城池都活跃了起来。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呼朋唤友,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便是多日未曾开门营业的商铺,也都重新开门,虽是也没多少东西可以卖,但掌柜的依旧站在门口,乐呵呵的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东西迟早都会有,只要人还在,便都不算什么大事。 这这般如同过节了一般的喜庆氛围中,也有一些别样的情景在上演。 基本每个巷子之中,都有人家在门口挂上白布。 不时有棺材从巷子之中抬出来,朝着城门口而去。 队伍穿麻戴孝,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抹着脸上的泪水,失声痛哭着。 许是害怕打搅了邻里,也不见有什么声响,静悄悄的抬着棺材在街道上走着。 多日的守城战,哪里就没有死人的,只是前些日子战事危急,不好操持白事,如今事罢,总也不能再拖下去。 人们对于这般事情也看的很开,往日在街上见了这般出殡的队伍,总有这样那样的禁忌,但今日见得多了,也不再计较许多。 莫说是大人,便是孩子都在大街小巷之中穿梭玩耍,大人见了也不说什么。 热闹与沉寂,喜庆与悲伤,死亡与新生,各般人生百态,在城中随处上演。 一帮人高马大的汉子,在普遍比较瘦小的百姓之中尤为扎眼。 这些人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来来往往的人们纷纷避之不及,生怕招惹到了他们。 但当瞧见为首的苏文山之后,便都露出了笑脸。 苏大人这些天在城墙之上身先士卒,别的不说,人心是赚的足足的。 在长沙府这会儿,怕是贾瓒说话都没他好使。 一行人拉拉扯扯的来到了一处酒楼之中。 长沙府经过多日围城战,物资短缺,此间掌柜的也算是有本事和关系,今日一解围,便派人从城外运回不少短缺的物资回来,开门营业。 让找地方聚会的折冲军将领不至于无处可去,在军营里搞自助。 王虎拉着苏文山一坐倒,菜都还未上来,便有人抱着一小坛酒上来,说是要敬他一杯。 苏文山望着他怀中的酒坛愣神。 你们折冲军管这玩意儿叫杯? 那人也不管苏文山如何反应,抱着酒坛便往嘴里倒,先干为敬。 对方如此豪爽,苏文山也不能落了下乘,心中吐槽着抱起酒坛,也学着往嘴里倒。 好在坛里的酒是长沙府本地的米酒,并不浓烈,酒坛也不算大。 一坛酒干完,苏文山打了个饱嗝,感觉也还行。 谁知一坛干完,又跳出来了一个,说什么仰慕苏将军已久,也是先干为敬。 苏文山只好又跟着喝了一坛。 菜还未上来,便灌了两坛酒下去。 等菜传了上来,那更是接连不断,一个又一个排着队要跟他喝酒。 苏文山酒量还可以,但也扛不住这么喝。 三两下便上了头,直到后面便一头栽在酒桌上,不省人事,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正待这时,外头王奔走了进来,还未进门便叫嚷着:“虎哥,苏将军在这吗?大人要叫他去问话,他家里头的人说是跟你走了。” 王虎一愣,转头望向倒在桌子上的苏文山,心道坏事。 第281章 远亲 王奔进了宴厅,跟旁边几桌折冲军的人打了招呼,径直朝着主桌走来。 一瞧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苏文山,很是无语的道:“虎哥,你们这也太猛了吧,宴席刚开便将人放倒了,大人还要我带他去问话呢。” 王虎无奈道:“谁知他酒量这么差,早知大人要传他,我也不能让他这么喝呀。” “是呀奔哥”,旁边有人接过话来,笑呵呵的道:“他害的咱们跑了几百里山路,多吃了这般多的苦头,咱们总得给他些颜色瞧瞧吧。” 整个折冲军白白的跑到了衡州府,又从衡州府跑到了长沙府,谁肚子里没有些怨气。 但这事总不能去责怪苏文山吧。 怨气无处发泄,便只能给苏文山灌酒,好让他们解一解恨。 王奔扭头瞧见苏文山旁边摆着七八个酒坛。 这他娘的也不算差了吧,分明是你们这些家伙不当人。 “那现在怎么办?”,王奔眼巴巴的问道。 王虎挠挠头,试探道:“要不,你去跟大人说,让明日在传他问话。” 王奔立即跳脚,大怒道:“你这什么话?你惹出的事来,让我帮忙擦屁股,我不干。” 说罢便一屁股坐在旁边空座上,抄起筷子便大吃起来。 “好兄弟,帮帮忙”,王虎上前一屁股挤开他旁边坐着的人,陪着笑脸说道。 王奔平日里都是受王虎捉弄,几时见过他这般作态。 心中暗爽不已,却还是摇头:“不干,你自个跟大人说去。” 王虎见他如此,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好兄弟,方才我在苏家下人嘴里打听到,苏文山有个妹妹,长得不差,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若是你帮哥哥一回,哥哥我便给你保个媒,如何?” 王奔一听,顿时大喜,拍着胸脯吼道:“虎哥你这便是见外了,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忙包在我身上,且等着好消息便是。” 言罢便扔下筷子往外跑。 等他走了之后,身边有人疑惑的道:“虎哥,苏家下人不是说,苏将军妹妹虽长得如花似玉,可性情彪悍尚武,几个上门说亲的都被她打跑了,奔哥将她娶回家,岂不是害了奔哥。” “嘿嘿,你懂个屁”,王虎坏笑道:“这家伙性子跳脱,便正需要这般女子治一治,左右听苏家人那般口气,整个长沙府也没人家敢娶他妹妹,嫁与王奔岂不是正好。” 另一边,王奔出了门,心中大笑:“大人本就是随口一说,白白让虎哥给我保了个媒,嘿嘿嘿,赚了赚了。” 两边人都觉得自个占了便宜。 城内一间客栈之中,贾瓒便下榻在了此处。 今日方一入城,便有诸多城内大户争先恐后的奉上自家宅院来请他入住,想以此来与他攀附关系。 但贾瓒并不想平白欠他们人情,便随意找了个客栈包下来,连同诸多随行侍卫一同住在这里。 此时,刚刚用过晚饭,贾瓒正在接见前来拜会的贾族远支,贾珲。 这支可是足够的远了,论及关系,他祖上的第一代宁国公贾演的堂兄弟,到了贾瓒这一辈,早已出了五服。 但多少也是借了贾家这棵大树的一些余荫,在长沙府任推官一职,为七品小吏,执掌刑名,职务基本相当于后世的市检察院院长。 如今贾瓒到来,自然是需要上门问候一番。 正在说话间,王奔回来禀报。 “大人,军中诸多兄弟今日一聚,邀请苏将军赴宴,大伙一高兴,苏将军喝多了,要不……明日一早再将他请过来?” 贾瓒也不做他想,点头道:“行,便如此吧。” 话音刚落,有侍卫上楼禀报:“大人,知府大人求见。” 贾珲见状,便很是识趣的告退:“瓒二哥,有人来访,小弟便不打搅了。” 已经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两人地位又相差甚远,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 今日说是过来问候,实际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看,扯贾瓒这面虎皮做做威风罢了。 “嗯,好”,贾瓒微笑的点头。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他如今飞黄腾达,自然有不少人上门赶着与他攀附关系,此乃人之常情,不必计较太多。 再者说,便是再远,至少也都是姓贾,但凡此人以后有所作为,终究可以为他所用。 贾珲随着侍卫下了楼,便瞧见长沙府知府郭辛带着一帮子属官,眼巴巴的站在门口往里瞧。 见有人出来,待瞧见面容后,郭辛不由得开口问道:“贾珲?你来此作甚?” 话刚一说出口,想到他的姓,便是一愣,心头猛地一紧。 这贾珲平日里不过是个小官吏,不显山不露水,谁也不会将他与如日中天的贾瓒联系到一起。 谁也未曾想到,人家背后还有个这么大的靠山。 想到这里,郭辛脸上便热切了几分,上前道:“贾珲,你是来拜会长平侯爷的?” “是呀”,贾珲笑道:“已经多年未见过了瓒二哥,今日好不容易来来了长沙府,自然需要前来拜会一番。” 实际上,他哪里是多年未见过贾瓒,两人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面。 但这话,贾珲自是不能朝外面说。 见他都叫上瓒二哥了,郭辛更是不敢怠慢。 连同身后的一众属官也都极其热烈,上前拉着他攀谈。 这是也是贾珲想要起到的效果。 正说话间,王奔出来道:“郭大人,侯爷有请。” “好好”,郭辛点头,又朝着贾珲道:“贾兄弟,那我先进去了。” 当真是不一样了,贾珲心中无限感慨。 这位郭大人平日莫说叫他兄弟,连正眼都未曾瞧上过一眼,现在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着实令人唏嘘。 郭辛去见贾瓒,却并未传那些属官,他们自是需要在此等候。 王奔领着郭辛上楼进了一间上房。 一进了门,便瞧见了贾瓒坐在桌旁,正提笔书写着什么。 郭辛面色一正,积蓄了下感情,撩起下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求侯爷为下官做主啊……” 第282章 考虑考虑的意思是……要些好处? 房间内,贾瓒蹙眉望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郭辛。 大梁官员之间行礼其实没有如清朝那般动不动便要下跪,哪怕是面对级别比自己高的上官,也只是鞠躬行礼即可。 如郭辛这般伏低做小,还是极少见到。 “郭大人,有何话起来再说”,贾瓒轻声道。 郭辛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着眼泪,泣声道:“侯爷,下官要状告指挥使苏文山。” “其人趁叛逆攻城之际,以下犯上,自私率兵包围知府衙门,软禁了下官与一众属官。” “此等大逆不道之徒,便是开国至今也闻所未闻,侯爷定要为下官做主,严惩此獠。” 郭辛哭的撕心裂肺,仿佛受到了莫大委屈了一般。 贾瓒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苏文山靠着一万出头的守军,便顶住了南安王十万大军围攻,给他留下很好的印象。 虽然让他白白跑了一趟衡州,但也是苏文山职责所在,没什么可说的。 如今这个郭辛却是既不说苏文山为何要软禁他,也不提苏文山守城有功,上来便要状告于他,说的没头没尾的,着实很令人费解。 更何况他贾瓒现在只是个带兵将领,对于地方官府和驻军压根就没有管辖权,郭辛找他来告状,着实是找错了人。 “郭大人,他为何要软禁于你?”,贾瓒不解的问道。 郭辛面色不变,擦着眼泪道:“此人粗鄙不堪,飞扬跋扈,在长沙府多有恶名,下官曾多次劝道,却是为其所嫌恶,此番想必也是想趁机除掉下官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在长沙府多有恶名? 贾瓒眉头一挑。 今日入城之际,他分明看到城内百姓对于苏文山极为爱戴,威望甚高。 这般情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名声很差的人才对。 便见郭辛继续道:“下官也知道,侯爷对其人也并无管辖之权,此番着实是令侯爷有些为难。” “可是此獠手握兵权,下官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长沙府刚出虎穴又落狼窝,再生了变故致使百姓遭殃,下官便百死难赎了。” “你倒是想得挺多”,贾瓒轻笑道:“你既然寻我来做主,那你想怎么办?” 见他这般说,郭辛立时喜上眉梢,拱手道:“无须侯爷亲自下令,只需在下官下令捉拿此人之时,侯爷能遣折冲军将士威慑长沙府守军即可。” 原来是害怕城内守军,贾瓒心中暗讨。 对于郭辛的话,他自是不会全信。 可苏文山现在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也无法将他叫过来问问。 贾瓒眉头一紧,忽然想到了贾珲。 这家伙既然在长沙府任职,想必知晓一些内情,不如去问问他。 贾瓒抬眸望向苏文山,满脸的为难,道:“郭大人,非是本侯不帮你,只是本侯身为在外领兵将领,自是不能擅自动用军队处理地方事务。” “这样吧,你先回去,待本侯考虑考虑,再与你答复,如何?” 郭辛有些失望,却也不敢表露出什么不满之处,讨好的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言罢,他眼珠子转了几圈,试探道:“侯爷南下平叛劳苦功高,一路甚是辛苦,身边没个伺候的可不行,下官府上有几个丫鬟,长得颇为乖巧,为人也很是机灵,不如……” 话还未讲完,贾瓒便冷脸打断了他:“郭大人好意本侯心领了,多日征战,本侯甚是困乏,便不送了。” 郭辛见他说翻脸便翻脸,心中猛地一紧,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说得不对,惹得贾瓒生气了。 正欲开口赔罪,守在一旁的王奔却是没有给他机会,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冷声道:“郭大人,请吧。” 郭辛见状,只好无奈告辞。 待他走后,贾瓒抬头望向王奔,问道:“我那远亲走了没有?” “方才我出去之时,见他还在与一众官员谈笑,许是没走吧”,王奔不是很确定的道。 “稍晚一些,去他家中将他叫来,我有话要问。” “是” …… 郭辛出了客栈,等在门口的一众官员立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如何?侯爷怎么说?” “侯爷可曾答应严惩那恶徒?” “郭大人,侯爷几时发兵?” 你一言我一语,直把郭辛问的心烦意乱,挥手让他们住口,叹声道:“唉,侯爷只说考虑考虑,便让本官出来了。” “考虑考虑的意思是……要些好处?”,有一人伸出手拈着手指头道。 他的意思非常明显,认为贾瓒这是在等着要好处。 此言一出,周边之人顿时眼前一亮、 对呀,长平侯对地方事务并没有管辖权,若是掺和了这事,属于是越界行为,朝中定是有人会上本弹劾的。 人家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帮你,总是要拿些好处吧。 众人顿时开始讨论起来该送贾瓒什么东西好。 有的说字画,有的说古玩,有的说女人,还有人干脆一步到位,也不搞那般多的花花肠子,直接送银子了事。 嘈杂之中,郭辛却并未掺和进去,眉头紧蹙的沉思着。 以这位长平侯的名声,应是不会如众人所想的那般,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便送好处的原因所在。 只是下面的人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拿不准了,想着是不是贾瓒真的是在拿架子要好处。 无怪他会这般的想,着实是贾瓒方才的表现,确实是过于像他见过的那些要好处的上官了。 人群之中,贾珲冷眼旁观,心头冷笑不已。 他虽是没有见过贾瓒,但至少是同一宗族,了解自是比外人多少是要多上一些。 这位族兄自开始声名鹊起之后,所干的哪一件不是堂堂正正、大公无私之人。 这些小人以自己想法去理解贾瓒,着实是小瞧了他。 更何况他们竟是要对拯救了长沙府的有功之臣下手。 若非是有苏文山在,长沙城早已被破,在场诸位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般过河拆桥之举,着实令人不齿。 贾珲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左右瞧瞧见无人在意自己,便暗暗离去,回家去也。 在所有人都没有在意的街道上,有一个人影也缓缓退下,朝着苏府跑去。 第283章 王奔的春天 天色已暗,苏家大门敞开着,一少女身着劲装,扎着麻花辫,叉着腰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对里头下人吼着。 “这都什么时辰了,大哥还未回来,你们也不遣个人去瞧瞧,万一他吃多了酒倒在路边怎么办?” 这少女便是苏文山的妹妹,苏雪兰。 “不会的吧”,一小厮打扮的男子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哆哆嗦嗦的说道。 “老爷是与折冲军的大爷们一同出去的,便是吃多了,他们总也不会不管老爷吧。” 苏雪兰怒骂道:“你以前认识他们?人心隔肚皮,鬼知道那帮都是些什么人。” 扭头对其他人吩咐道:“备马,我去酒楼瞧瞧。” “小姐,这……不太好吧……”,小厮纠结的说道。 今日去的可都是大老爷们,她一个女孩子家,按照常理,是不能这般抛头露面的。 “有什么不好的?”,苏雪兰凝眉喝道。 小厮脖子一缩,也不敢多说什么,下去备马去了。 不多时,街边跑来一气喘吁吁的男子,离得老远见苏雪兰站在门口,便大声喊道:“雪兰小姐,你哥在不在?” 苏雪兰闻声望去,见苏文山的副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奇道:“你怎么了?这般着急?” 副官来不及说其他,忙声道:“祸事将要临头,你哥在不在?” 见他说的严肃,苏雪兰也不敢怠慢,忙声道:“我哥被折冲军的将领带去吃酒了。” “吃酒?坏了,他可不能吃多了呀”,副官一拍大腿便又往街上跑。 苏雪兰拦下他,道:“别急,我也要去寻他,后头正在备马,你与我一同前去便是。” 副官点头道:“好好,得抓紧,否则便是要有祸事了。” 不多时,下人牵了两匹已经套好的马来,二人翻身上马,径直朝着酒店而去。 城中现在营业的酒店不多,总归也不过就那两三家。 两人跑了个遍,终于是在最后一家门口,见到了正架着苏文山往回走的一群大汉。 见自己哥哥喝成了这般模样,苏雪兰当即下马,也不顾周边汉子惊讶的目光,上前拍打苏文山的脸,凝眉道:“哥,你还好吧?” 她这般一叫,众人也都明白了她的身份。 苏文山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瞧见自个妹妹,笑嘻嘻的打了个酒嗝,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王虎很是不大好意思的道:“妹子,你哥哥没事,今日吃的都是不烈的米酒,回去睡一觉便好了。” 人群之中的王奔仔细打量着苏雪兰,不由得露出了笑脸。 这丫头长得的确可以,虽不算什么倾国倾城那般的女子,却也算小家碧玉,就是性子虎了点,女孩子家哪能这般鲁莽的出来呢,看来娶进门后得好好管教管教了。 副官踱步上前,很是着急的拍着苏文山的脸,叫道:“大人!大人!你可不能再睡了,出大事了!” 连叫几声,苏文山也不见清醒,副官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王虎见他这般着急,奇道:“你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 副官曾与苏文山一道见过王虎,闻言后,低头沉思一番,开口道:“方才长沙府郭大人与一众官员去求见了侯爷。” “见便见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王虎很是奇怪。 贾瓒身为领兵将领,位高权重,到了地方,官员肯定是需要前来拜会一番。 副官摇头叹道:“王将军您有所不知。” 他将苏文山与郭辛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言罢,又很是担忧的道:“若是侯爷一时之间听信了郭辛谗言,遣人来捉拿大人可怎么办?” 苏雪兰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很是一愣,接着扭头便是一巴掌扇狠狠的在了苏文山脸上,当即便冒出个巴掌印,大喝道:“别睡了,快些起来去见侯爷!晚了咱们一家都晚了!” 这般突如其来的耳光,直瞧的众人眼神发直。 这姑娘也太虎了些吧,你也不怕把你哥哥扇出个好歹。 王奔也是一愣,暗暗盘算自己将这姑娘娶回家后,究竟是谁来管教谁…… 仔细想了一会儿,王奔还是认为,自己个有把握管得住苏雪兰,便推开身前的人,上前拍着胸脯道:“妹子且放心,有我在,保管你家平安无事。” 苏雪兰凝眉扫了他一眼,疑惑问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敢如此夸下海口?” 王奔笑道:“我乃是长平侯爷侍卫长,姓王名奔,今年二十有三,祖上是永平府人,后迁居山西沁州,现居长安,家中有一老母亲,无兄弟姊妹……” 他嘴上不停,将自己家世一股脑的报了个干净。 苏雪兰听得脑袋头晕了,却也是听见个关键信息,这家伙是长平侯的侍卫长,想来也是深得长平侯信任之人。 开口道:“你能与侯爷说说,不让他捉拿我哥哥吗?” “放心,多大点事,包在我身上”,王奔当即打了包票。 见他说的这般轻巧,苏雪兰不大放心的望向旁边的王虎。 瞧着他走在队伍最前头,想来在这群人之中地位应是不低。 王虎笑着说道:“妹子且放心,王奔说了无事便是无事,侯爷明察秋毫,不会听旁人一言便要拿人的。” 苏雪兰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随即朝着甜甜一笑,唤道:“多谢你了,王奔大哥。” 这一笑,着实将王奔骨头都叫酥了几分,痴笑着回到:“妹子客气了,多大点事,嘿嘿嘿。” 有人作保,副官与苏雪兰便不是那么着急了。 副官接过不省人事的苏文山,将他背在身上,朝着众人告辞。 “多谢诸位将军照顾我家大人,天色已晚,我等便告辞了。” “不必多礼”,众人连忙回礼。 将苏文山放在马背上,副官与苏雪兰翻身上马,朝着苏府而去。 王奔则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苏雪兰的背影,脸上挂着傻笑,直到街头不见了人影这才转身。 众人瞧的有趣,有心捉弄于他,便有人高声唤道:“咦,苏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妹子,可是有东西忘了?”,王奔当即回头喊道。 转过身来这才瞧见空荡荡的街上,哪里有苏雪兰的影子。 众人当即哄堂大笑,王奔也是臊红了脸,低着头一言不吭。 王虎也笑了几声,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说实话,王奔这家伙长得也不差,浓眉大眼国字脸,配上高大的身形和一身的腱子肉,充满了爆炸性的男子气息,很是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作为最早被贾瓒派回京城的几人之一,王虎与他打交道的时间最长,早已将他当做自己弟弟一样看待。 在贾瓒身边当侍卫长,王奔自是不缺人上门说亲,只是这家伙眼光不低,非得找个自个能瞧的上眼的。 这个时代,未婚男女哪里能提前见面,这事便就此卡在了这里,哪怕是他老娘三番五次打骂他,他也不曾松口。 今日终于是碰到了个符合他心意的女子了。 王虎不由得暗暗点头,收起了方才的玩笑心思,琢磨着是不是寻个时间,仔细去打听打听这苏家妹子究竟性情如何。 第284章 考察 晚上,贾珲回到家里,一进了院门,便有两个在院子里玩耍的幼童嬉笑着跑上,一把扑倒他怀里。 “爹爹~” “哎呦”,贾珲一手一个的抱起来,玩闹着朝着堂屋走。 他妻子赵氏正摆着晚饭,听见父子嬉戏声,转头柔笑道:“快些去洗洗手,要吃饭了。” “好”,贾珲很是放松的回了一声,抱着儿子们去洗漱。 不大会儿便折返回来,一边吃的晚饭,一边与妻子说着今日见闻。 当提到郭辛得知他是贾瓒远亲后,脸上仿佛川剧变脸般的神情,着实令贾珲很是受用。 赵氏听见这个,脸上却有了几分好笑,望着他道:“你过去不是最不喜这般攀附之举吗?为何时至今日却是开了窍了?” “唉”,贾珲长叹一声,感慨道:“过去着实太过于天真,以为只凭自己努力,便能实现理想抱负,现在回头看,着实太过于年轻了。” 赵氏欣慰的点点头,略带责怪的道:“我以前便不知多少回说过,莫要故作清高,多与京中主支走动走动,你就是不听,瞧瞧那个贾雨村,跟咱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只因都姓贾,便硬贴上来,与咱们家连了宗,人家会来事,眼皮子活到,而今都已经做到了应天府的位子上了。” “再瞧瞧你,一个有族谱可查的正牌贾族子弟,现成的光不去借,应是要靠自己打拼,反倒是便宜了外人,而今蹉跎了多年,不也只是个七品小官?” “行了行了,能不提贾雨村了吗?”,贾珲很是不耐烦的摆摆手。 自打贾雨村与贾族连宗,得贾政举荐当上了应天府,赵氏便时常拿他来给贾珲上眼药,使得他一听到这个贾雨村便头疼。 言罢,他还很是不服气,硬着脖子道:“我靠自己有什么,瓒二哥不也是靠着自己?他身为庶子,能有今天这一步,可曾借了族中半点光?” “人家是何等人物,岂是你能比的了的?”,赵氏一边照顾着儿子吃饭,一边吐槽他。 贾珲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只觉得跟她讲话怎么也讲不通,便乖巧的闭上了嘴,一刻不停的往嘴里塞饭。 饭罢,待下人将碗碟撤下之后,贾珲正要去小院里走动走动消消食,却有下人很是着急的跑了进来,激动道:“大人……外头……长平侯爷……他来了……” 贾珲当即傻在了原地。 他今日本意不过是想着去见一见贾瓒,做做样子给长沙府官场上的人瞧瞧,也不曾想过要如何如何。 毕竟与贾瓒压根就不熟,二人地位相差之大,他也不敢有什么幻想。 却是未曾想到,贾瓒竟然会亲自来访,着实是将他弄的不知所措,猝不及防。 赵氏反应倒是很快,当即起身拽着他的袖子往外走,口中急切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迎接啊。” “哦,好”,贾珲甩开自己的手,揉揉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带着两个儿子,一家子朝着外头走去。 过了回廊来到前院,便见前厅正堂匾额之下,贾瓒一身红底蟒袍,于灯火之中负手而立,昂首望着那块匾额,星眉剑目之中,略带思索之色,整个人显得无比清冷,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之感。 一家子心有惴惴的上前见礼,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他。 尤其是赵氏,她一个妇道人家,父亲不过是一个秀才,哪里曾见到过贾瓒这般的大人物。 光是瞧着他身上只在戏台上见过的蟒袍,便已经很让她有压力了。 “见过……侯爷。” “见过瓒二哥。” 两个孩子年纪尚小,懵懂无知,也有样学样的朝着贾瓒作揖,小模样很是憨态可掬。 贾瓒转过身来,面带轻笑,双手虚扶,和风细雨的道:“都是一家人,莫要多礼了。” 赵氏见他这般说,立时心花怒放,附和道:“对对,都是一家子,瓒二哥只管当做自家就好,莫要拘谨了才是。” 贾珲扭头扫了她一眼,心中怒骂:人家客套一下而已,你自个还当了真? 贾瓒倒是浑不在意的笑着点点头,望向贾珲的两个儿子,笑道:“坚德兄长我几岁,而今已有二子傍身,当真乃有福之人。” 嘴上说着,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论起来,自个也没少在秦可卿身上努力,为何却不见有半点动静,难道自己受了穿越影响,身体受到了某种影响? 贾珲比贾瓒大了七八岁,按理说应是不该称呼他为“瓒二哥”,只是二人地位上如高山般的差距,却是让他着实不敢拿大。 “两个顽童,不知礼数,倒是让瓒二哥见笑了”,贾珲很是谦逊的道。 赵氏为人略微有些势力,却也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贾瓒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访,必是有正事要与贾珲商谈,略微讲上了几句话,便带着两个儿子下去了。 贾珲则是请贾瓒去书房说话。 书房之中,二人落座,贾瓒开门见山的问道:“坚德兄,小弟今日到来,乃是因长沙知府郭辛一事而来。” “其人称,长沙卫指挥使苏文山于叛军攻城之际,以下犯上,兵围知府衙门,软禁了一干官员,求小弟为其做主。” “可小弟远道而来,对长沙府诸事甚是不熟悉,生怕此事一个处理不好,长沙百姓又遭磨难,这才前来与兄长求教。” 他本想明日将贾珲叫过去问话,可转念一想,都是要问话了,不如便亲自登门一趟,可正好可以近距离瞧瞧其真实性情。摸摸他家庭的底,看看值不值得他下力气去培养。 如今他山陕督抚的头衔可是还戴在头上呢,早在年前永安帝便已经派了人在长安找了一处宅院,作为山陕督抚衙门所在。 若不是因为西南战事耽搁,山陕督抚衙门早就已经开始办公了。 如今他手中战将自是不缺,但对于管理人才却是极度的稀缺。 既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造班底,他便也要好好去物色一番。 晋党一系的官员质量参差不齐,终究成色不足,哪怕他再如何去努力,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倒不如他自己重新另开炉灶,找一批真正有能力有志向的官员来的省力。 第285章 审讯 贾珲眉头紧蹙,愤慨的喝道:“这帮蛀虫,当真是无耻之尤。” “长沙府被围多日,若非有苏将军身先士卒死战不退,怕是要步益阳府后尘,城内几无活口。” “苏将军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反倒恩将仇报倒打一耙,简直毫无廉耻可言。” 贾瓒眉头微微上挑,问道:“兄长便将所知道的,尽数讲出来。” “好”,贾珲拍拍自己胸口顺了下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娓娓道来。 “多日前,益阳府被破后惨遭荼毒,周边各府郡皆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倒是未曾想,其之后不见有别的动作,而是退至资水之畔休养生息,时间一长,我们皆是以为其不会再有进展,便慢慢松懈了下来。” “然而也不知为何,就在几日前,其突然起兵南下,直指长沙府,知府郭辛胆小如鼠,收到消息后,不仅没有组织抵抗,反倒是一心开城投降,甘愿治下百姓为叛逆所蹂躏。” “苏将军知道后,怒斥郭辛,二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事后,郭辛着急了治下所有属官,直言要撤下苏将军指挥使一职,让其侄子顶替。” 听到了这里,贾瓒疑惑道:“郭辛不过一介知府,并无权撤换指挥使吧。” 以大梁官制,指挥使虽是位于知府之下,但明面上二者并无绝对从属关系,能撤换指挥使的,只有五城兵马司与兵部。 郭辛不过一个知府,便要扬言撤掉一个指挥使,可见其心中压根就没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完全将朝廷兵马官职视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贾珲无奈的连连摇头,道:“明面上的确如此,可当时城内听闻叛军将要来袭,人心惶惶,这般时刻,也讲究不了那般许多了。” 贾瓒点点头,这话说的倒是也对,混乱的时刻,谁还有那个心思去理会那般许多。 “所以……苏将军得知了消息,便围了知府衙门,软禁了郭辛等人?”,他继续问道。 贾珲道:“不错,苏将军性子豪爽,不拘泥于礼数,也无甚架子,在守军之中威望甚高,郭辛密谋撤换他一事还未发出,便被人给捅到了他那里,苏将军一怒之下,这才做出了此事。” 言罢,他又忍不住为苏文山求情:“瓒二哥,苏将军此举虽有些欠妥,可确实是郭辛有错在先。眼看叛军将至,大祸临头之际,为了不让他们坏事,苏将军才行此无奈之举,还望瓒二哥明察。” 贾瓒无言,静静的望了他一会,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忽的笑道:“兄长莫要多虑,小弟心中有数,已然明白该怎么做了。” 贾珲面色轻松了一些,轻笑了下。 二人沉默了几秒,贾瓒忽然开口问道:“不知兄长可愿换个地方为官?” 贾珲一愣,不假思索的问道:“何处?” “长安”,贾瓒淡然的回道。 …… 第二天一早,苏文山口干舌燥的从睡梦中醒来。 刚刚呻吟着从床上坐起来,床边便有人递了一杯凉茶过来。 他还以为是自己妻子,接过来往嘴里咕嘟咕嘟的灌了半壶下去,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扭头一看,便瞧见自己妹妹笑吟吟的站在床边。 “嘿嘿嘿,哥哥~”,苏雪兰腻着嗓子唤了一声。 苏文山浑身打了个寒颤,惊恐的问道:“你……你又想干嘛?” 从小到大,只要这个妹妹这般与他讲话,准备什么好事,他都产生应激障碍了。 “嘿嘿嘿,哥哥~若是妹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不会怪我吧”,苏雪兰娇声道。 苏文山哼哼了两声,道:“那就要看你干了什么事了,若是有违公序良俗的丑事,哥哥我必不会饶了你。” “不会的,哪里有什么丑事”,苏雪兰无语的道。 “说吧,怎么了?”,苏文山将水壶放到一旁问道。 苏雪兰深深的望了一眼他脸上的很是明显的巴掌印,犹豫了下,道:“你先别管什么,你得先答应我,一定不能怪我。” 苏文山想了下,既然不是什么丑事,那就是家事了。 想必这丫头又是舞枪弄棒砸坏了家里的什么东西,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开口道:“行了,原谅你,说吧,什么事?” “额……”,苏雪兰还是不敢开口,转头望了下旁边梳妆台上的铜镜,丢下一句:“你自己瞧吧”,转身便跑没影了。 看的苏文山莫名其妙,嘴里嘟囔着:“这丫头莫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吧,为何怪怪的?” 与苏雪兰讲话时还未发觉,当就剩他一个人后,忽的感觉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嘶嘶”,苏文山捂着脸,下床走到梳妆台前,一眼便瞧见了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一道恼羞成怒的吼声从后房中传来:“死丫头,你干得好事!” 前院正堂,王奔受贾瓒之命前来传唤苏文山。 不多时,便见苏文山低着脑袋,从后堂里扭扭捏捏的走出来。 瞧见他这般作态,王奔奇道:“苏将军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文山头也不抬的回道。 王奔心中好奇,却也不好多问,便带着他朝外走。 待上了马,王奔才看清他脸上的巴掌印,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却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扭头不去瞧他,生怕自己破了功。 苏文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来,开口问道:“这位兄弟,我斗胆问一句,侯爷可曾发话了要如何处置于我?” 方才他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 哪怕有王虎与贾瓒侍卫长亲自作保,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王奔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苏大人且宽心,无事的。” 苏文山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却还是无法打消心头的忧虑。 二人并未前往贾瓒下榻的客栈,而是径直来到了知府衙门。 今日一大早,贾瓒便派人过来,通知了郭辛,他今日要审案。 满以为贾瓒相信了自己,要拿下苏文山的郭辛很是兴奋,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本来他准备低调行事,却是未曾想,衙门里有人走漏了风声,说是贾瓒要捉拿苏文山,顿时惹得全城百姓义愤填膺,纷纷聚集在衙门大门口。 郭辛见这般场面,生怕贾瓒从百姓口中得知了别的什么事,便遣人强行驱散围观百姓,弄得大家只得聚集在街口。 王奔与苏文山两人到来之际,一眼便被百姓瞧见了,当即围了上来。 虽然苏文山顶着个巴掌印模样很是滑稽,可在场谁都笑不出来,人群之中有人叫嚷着:“苏将军莫怕,您是咱们的大恩人,若是他们敢对您不利,咱们第一个不答应。” 此言顿时获得众人附和。 “说得对,不答应。” “苏将军别怕。” 终究谁是一心为民,谁是投机取巧,百姓眼中自有一杆秤。 苏文山眼中噙着泪花,拱手道:“多谢诸位了,多谢。” 第286章 郭辛:那些话都白说了? 穿过人群,苏文山与王奔进了衙门,直奔公堂而来。 长沙府一众大小官员皆是在堂下站着,上首“廉洁奉公”匾额之下,贾瓒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 二人入门后,堂内不少人皆是朝他们望了过来,直接忽视了王奔,对苏文山报以不怀好意的目光。 苏文山绷着张脸一言不发,上前躬身见礼,口称:“见过长平侯爷。” “免礼”,贾瓒淡然的说道。 苏文山一来,人便是都到齐了,贾瓒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放到了脸上带着些得意之色的郭辛身上。 “郭大人,那本侯便要开始了。” 郭辛脸色变得飞快,诚惶诚恐的拱手道:“但请侯爷主持公道。” “好”,贾瓒点点头,朗声道:“本侯奉圣上旨意南下平叛,本对地方军政要务皆无过问之权,只是,此番长沙府竟是发生一起骇人听闻之丑事,着实是太不像话。” 苏文山一直躬着身子站着,方才路上在王奔宽慰之下略显有些放松的心态,此时又紧张了起来。 但听贾瓒继续道:“此番丑事,大大有损朝廷威仪,败坏了朝廷官员之形象,如此情况之下,本侯便不得不过问了。” 言罢,他又朝东方一拱手,道:“此事过后,本侯会自向陛下请罚,以惩本侯越权之事。” 郭辛笑的很是开心,转头很是阴郁的扫了一眼苏文山,心中暗骂:有侯爷在此镇压,守军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今日便是你这龟孙子的死期。 上首,贾瓒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郭辛,你可知罪?” 郭辛一愣,笑容顿时凝滞在了脸上。 这什么情况,不是要审问苏文山吗? 苏文山也是愣了一下,想起方才王奔对自己的话,紧绷的脸上顿时轻松了下来。 有贾瓒问话,郭辛不敢大意,上前一步,躬身结结巴巴的道:“侯……侯爷……下官……下官……” 其余人等,尤其是与郭辛有所勾连的属官,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儿上。 “郭辛,本侯问你,十日前,叛军进逼长沙府之际,你是否在这公堂之上,与众官员讲过要开城投降?”,贾瓒也不理会他,怒喝问道。 “下官……下官……”,郭辛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这事发生在贾瓒来长沙府之前,他不过才来了一日,为何会知道的如此详尽? 难道是手底下有人跟侯爷说了什么?不然没法解释为何只隔了一夜,连时间地点都知道了。 他阴沉的扫了一眼周边的属官,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尽量不慌不忙的道:“侯爷,下官的确提到过此事。” “那你便是要认罪伏法了?”,贾瓒蹙眉望着他。 这般容易便认罪,不会这么容易的吧。 却见郭辛似是早有准备,躬身道:“侯爷,当时情况紧急,叛逆来势汹汹,长沙府守军不过万余,下官便是想破脑袋也瞧不出有任何胜算。有益阳府坚决抵抗,城破之后的惨案犹在眼前,为免百姓惨遭荼毒,下官这才提议投降叛军。” “原想与叛军虚与委蛇,尽量保全城内百姓,稳住叛贼,待天兵一到,行里应外合之举。” 说着,他又望向苏文山,冷声道:“却是未想到,苏将军听后,上来便是破口大骂,称下官心向叛贼,兵围知府衙门,软禁了我等,还越俎代庖,接管了整个长沙府。” “此等以下犯上之举,便是自国朝定鼎,也是闻所未闻,眼中着实没有半点朝廷法度可言。” 他说的声泪俱下,双膝跪地,哭诉道:“可怜下官等皆是一心为民,却平白受人如此欺凌,还请侯爷明察,惩戒此獠。” 话音刚落,堂下一众官员立马跪倒了一大片,齐声唤道:“还请侯爷明察,惩戒此獠。” 苏文山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他们骂道:“尔等尸位素餐之徒,竟敢颠倒黑白,胡言乱语,你……你们……” 他口才不太行,又怒气上涌之下,大脑一片空白,便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便撸起袖子一把将郭辛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大骂道:“你这违逆之徒,你为何不敢将你那日所言尽数说与侯爷听?” 郭辛被他提着领口双脚悬空,脸上却是不慌不忙的冷笑道:“我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又指着地上跪着的官员道:“不信你问问他们,我都说了什么?” “郭大人说,便是背上骂名委屈了自身又能如何,只要能让百姓免受荼毒,便是值得的”,有人高声唤道。 其余人等皆是连连点头。 “哇呀呀,气煞我也,尔等这些混账”,苏文山一把将郭辛扔在地上,举手便要打。 一拳挥出,在郭辛惊恐的目光之中,苏文山的手被人半路抓住了。 “苏兄弟,公堂之上,还是莫要动粗的好”,王虎抓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 苏文山一双手被抓的生疼,脑袋也清醒了几分,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侯爷!你瞧,此獠便是如此的无法无天,便是在侯爷面前都敢如此无礼,平日是何模样可想而知”,郭辛抓着机会大声道。 贾瓒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对苏文山问道:“那日郭大人都说了什么,苏将军要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苏文山气呼呼的道:“这混账召集众官,口称叛军来袭,还管他什么朝廷百姓,保全自身才是硬道理,后……后又有诸多大逆不道之言……下官……下官不敢说……” “说,一字不差的都说出来”,贾瓒冷声道。 苏文山深吸一口气,冷冷的望向郭辛,道:“此贼说,坐在长乐宫中的姓什么,都与他们无关,只要能当官发财就好。” “血口喷人”,郭辛大惊,指着他怒吼,又朝贾瓒躬身道:“侯爷,下官绝对未曾说过这般大逆之言,此乃他擅自捏造,诬陷下官,侯爷若是不信,尽管问一问这些同僚。” 堂下官员七口八舌的道:“侯爷,绝无此事”,“此乃苏将军捏造,下官从未听郭大人说过此话。” 众口一词,苏文山是百口莫辩。 “苏将军,你有什么话说吗?”,贾瓒淡淡的问道。 满堂没一个帮自己说话的,苏文山惨笑了下,拱手道:“下官无话可说。” 这般齐心合力颠倒是非之举,着实令苏文山心灰意冷。 “既然如此,那本侯便要宣判了”,贾瓒猛地一拍惊堂木,缓缓起身。 郭辛心中大喜,连同一众官员都打起了精神来。 便见贾瓒怒喝道:“犯官郭辛,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效君恩,反而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叛逆进犯长沙府,竟是要开城投降,放任治下百姓为叛逆蹂躏,如今竟是还上下串通,意图蒙蔽本侯,简直罪恶滔天。” “本侯今日宣判,犯官郭辛连同一众党羽,革官去职,不日押往京城,听由朝廷发落。” 瞬间郭辛如坠冰窖,手脚冰凉无比,不敢置信的望向贾瓒。 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合着我方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第287章 作媒 公堂之上顿时一片叫冤之声。 但折冲军将士却充耳不闻,上前强硬的打下众官员头冠,强行扒下了他们的官服。 郭辛急了,挣扎着大叫道:“长平侯无权插手地方官员任免,本官定要向朝廷参你一本。” 这种时候,他已经忘了,分明是他自己请贾瓒来主持公道的。 上首的贾瓒听了这话,却是不慌不忙的伸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枚龙纹玉佩出来。 “此乃圣上所赐,见此玉佩,如朕亲临。” 郭辛人都傻了,你怎么连这玩意都有。 不过想想贾瓒深受皇帝赏识,有这种东西貌似也不奇怪。 他倒是没敢想这是假的,不会有人敢私自作假皇帝的信物,一旦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大堂之中,所有人均是双膝跪地,口诵道:“臣等恭问圣安。” “朕躬安”,贾瓒昂首回道。 见礼后,他将玉佩重新揣回怀中,似笑非笑的道:“郭大人,现在本侯可有权处置尔等?” 郭辛讪笑了下,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作答。 开什么玩笑,你连皇帝信物都搬了出来,我还能有什么话可说。 折冲军士卒很快便将所有人都拖了下去,一时间堂内只剩下几个低级别官员和一些副手。 贾瓒下令,在朝廷任命重新下来之前,长沙府日常工作交由这些副手主持。 这事他在晋地干了不少,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众人连忙躬身,喜笑颜开。 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前他们是没机会,现在长沙府各部门主官几乎被一网打尽,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行了,各回岗位,谨言慎行,莫要再生出了乱子”,贾瓒道。 众人又是一礼,三五成群的结伴退去。 堂内便只剩下了手足无措的苏文山和贾珲。 本来以为要自己要完,却是没想到顷刻之间事情便来了个两级反转,此时他的大脑有些宕机。 “侯爷……我……多谢侯爷……”,他现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只得拱手简单的朝贾瓒道谢。 贾瓒笑着摆摆手,道:“不必谢我,你真正应该谢的,应该是你身边的这一位才是。” 苏文山闻言转头望向贾珲,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是不知他姓名。 这俩人一个是长沙府地方驻军将领,一个是知府衙门里的低级别官吏,见是肯定见过,但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 苏文山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多……多谢这位……额……” 正是谢恩的时候,却是连人家姓名都不知道。 贾珲也毫不在意的笑道:“苏将军,下官姓贾名珲,任推官一职。” “哦,原来是贾大人”,苏文山笑着一礼。 随即又是一愣,姓贾? 他望着贾珲,又不解的转头望向贾瓒。 “这位是我族兄”,贾瓒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苏文山恍然大悟,望向贾珲的目光又是热切了几分。 本就应该谢谢人家,这下就更是得好好巴结了。 贾瓒沉思了一番,开口道:“苏将军可愿换个地方为官?” 这个苏文山凭着并不算坚固的长沙城池和一万出头的守军,便扛住了十万大军数日围攻,当真是一个人才。 他当即起了收入门下的心思。 苏文山哪里还不知他的意思,欣喜若狂的道:“当然,在这鬼地方受这群人鸟气,我早就受够了,能换个地方再好不过。” 贾瓒点点头,道:“那好,苏将军且安心等候,待本侯返京后,自有任命函到来。” 苏文山感激的躬身行礼:“多谢侯爷,侯爷大恩,下官没齿难忘。” 不多时,贾珲与苏文山出了公堂,身后跟着王虎与王奔俩人。 站在门口,昂首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苏文山竟有一丝恍如隔世之感。 还未感慨两句,便听见街口传来一声娇呼。 “哥哥!你没事吧。” 几人转眼便见苏雪兰疾步朝这边飞奔。 “这丫头,如此的冒失,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苏文山抱怨了几句,脸上却挂着很是欣慰的笑容。 必是她得知了自己要来衙门接受审判,这才慌不择路的过来瞧瞧。 总归没有白疼这个妹妹。 身后的王虎听了,似笑非笑的望了王奔一眼。 却见这小子眼珠子都恨不得长在人家姑娘身上了。 “哥”,苏雪兰跑到几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很是紧张的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郭辛那群人被侯爷撤职押往京城去了”,苏文山笑着回道。 苏雪兰当即长松了一口气。 苏文山又转身对其他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雪兰。” 又指着贾珲对她介绍道:“这位是侯爷族兄,贾珲贾大人,这次还多亏了他帮忙为你哥哥我开脱。” “多谢贾大人”,苏雪兰对其屈膝一礼。 “苏小姐免礼”,贾珲笑着说道。 王奔见他没提到自己,不想在心上人面前落了下乘,便很是不好意思的道:“额……还……还有我呢……” 昨晚他的确跟贾瓒说起了苏文山的事,只是贾瓒那时心中已有计较,实际上他并没有帮上太多的忙就是了。 王虎恨铁不成钢的怒视了他一眼,哪有上赶子去邀功的,真是丢人。 却是不得不为他开脱,对苏文山道:“昨晚在侯爷面前,他可是帮苏大人说了不少好话。” 苏文山一愣,也是感激的拱手道:“也多谢王兄弟了。” “嘿嘿嘿,不谢……应……应该的……”,王奔摸着后脑勺傻笑着,不时偷偷望向苏雪兰。 女子对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天生便很是敏感,苏雪兰也知道他在偷瞧着自己,红着脸蛋低下头去,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苏文山还奇怪,自个这个妹妹今日为何这般的安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虎目光在王奔和苏雪兰之间扫视了一遍,决定还是快刀斩乱麻,伸手揽在苏文山肩膀上,轻声道:“苏兄弟,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帮忙。” “王兄弟见外了,但讲无妨”,苏文山心情很好,笑着说道。 王虎回头望了一眼王奔,道:“我这兄弟也是跟随侯爷从北地杀出来的老部下了,本来也是要去折冲军中为将,但这家伙生就的懒散,不愿去军中,便留在侯爷身边当了个侍卫长。” “家世清白,家中无兄弟姊妹,只有一个老娘在世。” 苏文山被他绕的云里雾里,奇道:“王兄弟想说些什么?” 王虎嘿嘿一笑,道:“听说苏兄弟妹子也未曾许人家,所以,小弟不才,想当一回媒人。” 一旁的苏雪兰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一般,害臊的低着头不敢吱声。 王奔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一个壮汉红着脸低着头,看上去很是滑稽。 苏文山目光呆滞,嘴巴微微张开,愣愣的回头望向自己妹妹。 见以往只要提到此事必然一副蛮横模样的妹妹,如今罕见的露出了小女儿态,哪里还不知她的心思。 立时紧紧握着王虎的手,大笑道:“好呀,太好了,实不相瞒,为了我妹子这事,我都不知愁成什么样了,兄弟这可算是为我解了一大忧虑。” “哥哥!”,见他一副恨不得早点将自己嫁出去的模样,苏雪兰跺着脚不依的唤道。 众人随着她的叫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第288章 前往益阳府 由于贾瓒还要前往江南,因此折冲军也并未在长沙府待多久,只休整了三日,便要拔营启程。 长沙府外,王奔与苏雪兰正依依不舍的道别。 这俩人只相处了这短短几日,便已然是如胶似漆。 俩人在一旁腻歪了半天,直瞧的苏文山眼珠子瞪的老大。 这年头,哪里有他们这般还未成婚的男女如此大胆的。 准备工作已然完毕,眼见着便要启程,王奔便是再不舍也只得与苏雪兰离别。 “妹子,我走了,待你们去了京城,我再上门提亲”,王奔大大咧咧的道。 苏雪兰便是再大胆和不拘一格,听到此话也是红了脸,羞赧道:“呸,谁答应要嫁你了。” 言罢便低着头跑开了。 王奔也不在意,又与苏文山道别后,便上马入了队伍。 贾瓒端坐高头大马之上,对苏文山道:“你且安心等待,预计也要不了多久,便自有公函到来,若有人难为你,大可抬出我的名头来,不必顾虑太多。” 他从贾珲之口得知了郭辛是湖广布政使严文松的人,等他走后,难保严文松不会打击报复。 苏文山躬身笑道:“多谢侯爷爱护,下官明白。” “嗯”,贾瓒点点头,一声令下,大军徐徐开拔,朝着益阳府而去。 随着西南叛军被彻底剿灭,洞庭湖中以吴雄为首领的水匪便很是扎眼了。 经审讯南安王及其下属得知,当日益阳府被攻破后,南安王严厉约束手下,不能侵扰百姓,虽总有些管不住的偷偷去做,但大体上来讲还算是与百姓秋毫无犯。 益阳府被屠戮一空的罪魁祸首,除了杨再炎及其下属以外,便是以吴雄为首的这群水匪了。 区区一些水匪,若是只在洞庭湖周边劫掠倒也罢了,可他们不仅掺和进了叛乱,竟是还敢参与屠城。 如此胆大妄为,哪怕是为了打击报复,贾瓒也万不可能放过他们。 他计划消灭洞庭湖匪患之后,再前往岳阳府,经此处乘船顺流而下前往江南,既省时又省力。 …… 几日后,益阳府。 尸体早已被清理完毕,可是周边倒塌的屋舍依旧还在。 城内街道很是空旷,来来往往的也不见有几个人影,显得很是萧瑟。 虽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恢复,但屠城带来的影响依旧难以消弭,益阳府想要恢复昔日的繁华,可要花上许多年才行。 城内知府衙门中,有衙役面带喜色的躬身朝着米泽汇报。 “大人,长平侯爷预计明日便会抵达。” “好,好”,米泽原本疲惫不堪的脸色顿时为之一振,面带笑意的答复道。 早有消息传来,叛军在长沙府城下被贾瓒一举歼灭,也算是为益阳府报了仇。 他听闻此消息后,便更是对素未谋面的贾瓒心向神往,很想见他一面。 原想贾瓒灭了叛匪后,会就此北上返回京城,他很是因未能得面而心生遗憾,却是未曾想到,贾瓒竟然会主动前来益阳府。 那衙役犹豫了下,道:“大人,城内现在也没多少人,若是长平侯爷前来却无百姓迎接,是不是显得咱们过于怠慢了。” “不若从周边村镇调一些百姓过来,侯爷瞧着也能高兴高兴。” 米泽听后一愣,低头沉思了一番,缓缓摇头道:“刚刚经历兵乱,百姓本就艰难,这个时候,还是莫要劳民伤财了吧。” “可是……”,衙役依旧有些纠结。 但米泽却笑道:“侯爷乃天下名士,心胸豁达,自其在晋地所作所为便知他爱民之心,且放心,他能理解我等难处的。” “好……好吧……” 贾瓒即将到来的消息,很快便在城内传开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白洪这个小子。 他本就想着要投入贾瓒帐下,好为父母报仇,却未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行动,他的仇便是被贾瓒给报了。 白家现在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米泽瞧着他们可怜,便将他们留在了知府衙门内,好歹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如今贾瓒即将到来,白洪得知了消息后便跑到米泽那里,苦苦哀求,一定要见上一面。 米泽被他缠的没办法,便答应他若是有机会,便会领着他去见一见贾瓒。 同样对贾瓒感兴趣的,还有那一僧一道两人。 城破之后,原先益阳府的官员也少有能逃过叛军的屠刀,几乎被屠戮一空。 叛军退走后,已经成了个光杆司令的米泽,便倾尽所能的搜集周边村落识字之人,在衙门里充当临时工,来协助他处理各项事务。 哪怕如此,却也是远远不足。 如此人手短缺之下,米泽见僧道二人精通医术,又都能读书写字,便请求二人先且留下来,帮助益阳府渡过难关。 眼见于此,二人也不忍心拂袖而去,便应米泽请求留下,待一切步入正轨之后再说。 如今却是正赶上了贾瓒的到来。 二人本就对他好奇,今却更是打定主意,要与他见上一面。 翌日一早,便有先头传讯兵来到知府衙门,告知了贾瓒即将来到。 米泽连忙召集人手前往城门口迎接。 以贾瓒如今的身份地位,加上给益阳府报了仇的恩情在,迎接的阵仗再大也合情合理。 但如今在城门口却只有区区十几个人,显得很是寒酸。 哪怕是米泽事先笃定贾瓒不会在意这些,事到临头,却还是心有惴惴,生怕贾瓒会生气。 不多时,官道之上军旗飘动,黑底金色的“贾”字映入眼帘。 米泽连忙打起精神,平复心境,躬身行礼。 官道之上,贾瓒抬眸望向城门,便见一支小小的队伍站在门口,并无多余的人前来迎接,不禁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先前他早已对益阳府现状有所了解,在几乎被屠戮一空的情况下,若今日有大批队伍大张旗鼓的迎接他,反倒是说明这个知府不称职。 如今这般情形却是刚刚好。 “下官米泽,叩见长平侯”,米泽率一众人手上前迎接。 未等贾瓒开口,他先声解释道:“益阳府徒遭大难,生民所剩无几,百废待兴,仪式简陋之处,还望长平侯海涵。” “无妨,本侯向来不在意这些”,贾瓒笑着挥手道。 目光在米泽身上扫了一眼,见他相貌堂堂,身上官服满是褶皱,却浆洗的很是干净,面容白净,却带着抹不去的疲惫之感。 从今日这个欢迎仪式和此人精神面貌来看,好官现在还不好说,起码是个称职的官员。 贾瓒心中暗讨:先且观察一番,若是还行,便收归门下为我所用。 他现在的心态与仓鼠别无二致,一旦瞧见好的官员,便想着拉到自己队伍里。 第289章 甄士隐 折冲军驻扎在城外,贾瓒随着米泽一道入城。 贾瓒骑在马上,见城内虽到处都是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残垣断壁,但街道上起码也有了些人烟,还不至于是一座空城。 便不由得缓缓点头,距离被破至今不过一个多月时间,益阳府能恢复成这样,已经算是难得,以此可见米泽对此付出了莫大的心血。 由此,他心中对于米泽的评价又是高了一个台阶。 知府衙门门口,僧道二人与白家兄妹翘首以盼。 只见街口处,米泽正对一青年男子说着什么。 那男子一身蟒袍,星眉剑目,模样甚是英武,周身威势惊人,一看便知不是常人。 明白此人便是他们一直等的贾瓒,几人心头不禁有些激动。 贾瓒与米泽一同来到大门前,翻身下马。 僧道二人立时上前见礼,口称:“见过长平侯爷。” 贾瓒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这俩人衣着寒酸,又是一僧一道的组合,虽是模样不同,但依旧让他联想起在京城打过交道的僧道二人。 便开口问道:“本侯在京城曾遇到过一跛足道人,一癞头僧人,不知你们认不认识?” 那二人先是一愣,接着道人开口笑道:“那道人是贫道的师父。” “那僧人是贫僧师父”,和尚也解释道。 “原来如此”,贾瓒点点头,目光幽冷的望向那个道人。 若那跛足道人是他师父,按照红楼原着来看,此人便是香菱的生父,甄士隐了。 他女儿走失后,精神失落,家中又突遇大火,家产被烧了个大半,无奈之下便将所有家产变卖,带着妻子封氏投奔了他岳父封肃。 但封肃却将他家产连哄带骗的花了个干净,甄士隐心情郁结,出门散心,便遇到了那个跛足道人。 听其一首“好了歌”,甄士隐便心中彻悟,随着跛足道人而去,自此不知所踪。 贾瓒原想自己是没机会见得到甄士隐,却是未曾想到,竟是在益阳给遇见了。 甄士隐见他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心中奇怪,开口道:“侯爷,贫道可有不妥之处?” 贾瓒轻笑着摇摇头,也不搭话,一直就这么看着他。 直将他瞧的心头发毛,贾瓒突然开口问道:“甄士隐,你想见你女儿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使得甄士隐身形猛地晃了两晃,腿脚一软,后退了两步。 幸得那和尚扶住了他,不然他便要仰面摔在地上。 “嗬……嗬……”,他瞪大了双眼,仿佛见了鬼一般,嘴大大的张开,却只顾着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米泽见状,很是奇怪道:“侯爷……您……认得这位道长?” 贾瓒笑着摇头,也不说话,静静的望着甄士隐,仿佛在等着他回答一般。 米家兄妹也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甄士隐,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位道长一直都给人一种泰然自若的感觉,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模样。 半晌后,甄士隐逐渐平复了下来,微微低着头,面色很是复杂,躬身道:“红尘旧事已然作古,贫道已是出家之人,以往种种……皆以放下了。” 但贾瓒却是不信他真的放下了,冷笑道:“你出家避世自诩放下,可这又何尝不是放不下的一种体现?” “老子言: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修道之人,当遵从本心,万事顺其自然而行,方可成就真我。强行压抑本性,说什么解脱,那是和尚们的做法,道家可不提倡。” 他这话明显有些贬低佛家,那和尚闻言却也不恼,哈哈大笑道:“侯爷此言虽是粗浅,却也一语道破佛道两家本质。” 甄士隐如遭雷击,愣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无法言语。 良久,耳边传来一声大喝:“痴儿,醒来!” 霎时间甄士隐打了个寒颤,从失神中惊醒。 贾瓒凝眉转身望去,便见那熟悉的一僧一道出现在不远处。 他耳目聪敏,以往任何人靠近他周身几丈之内绝无半点可能不被他发觉。 可这两人已然基本走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却毫无察觉,可见其厉害。 周边护卫惊骇无比,纷纷抽出兵刃对准了二人。 “无妨,都收起来”,贾瓒挥挥手。 护卫们缓缓收回兵刃,但手却依旧放在刀把上,警戒的望着二人。 “师……师父”,甄士隐情绪已然崩溃,双膝缓缓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那跛足道人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按着他的肩膀叹道:“终究你还是尘缘未了,贾施主方才说的不差,究竟有没有放下,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 “师父……我……我”,甄士隐泣不成声。 跛足道人笑道:“尘缘旧事,顺其自然,痴儿,你该去见见你女儿,了却心结之后,才可见的本心。” 甄士隐哭声逐渐平息,躬身一礼道:“师父,徒儿受教了。” 贾瓒一直在旁边听着,闻言更是震惊。 听他们这般口气,怕是已经知晓了香菱所在,这么多年愣是没去瞧过一眼,对自己可真是狠。 跛足道人欣慰的点点头,然后望向贾瓒,笑道:“贾瓒,咱们又见面了。” “是呀,又见面了”,贾瓒冷笑不已,言语之中很是不客气。 但一旁的米泽听他的语气,却很是紧张。 这些天以来,甄士隐与和尚相助他良多,他早已对其无比钦佩,认定了二人乃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徒弟都已然这般的厉害,如今师父到来,岂不是修为更加高深。 贾瓒这般的不客气,若是惹到了人家,岂能得了好。 “侯爷……还请……慎言”,米泽好心的提醒道。 贾瓒莫名其妙的望了他一眼。 慎言?我慎言什么?我还能怕了这两个神棍不成? 扫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米泽,转头对僧道二人,讥讽道:“两位大师,如今再瞧瞧,天命在何处?” 当日他们曾言天命在北,如今东胡被他一战打废了,这俩人若是还能说出什么天命在北的屁话,贾瓒非一口唾沫吐他们脸上不可。 跛足道人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缓缓摇头,笑而不语,癞头和尚却是开口道:“天命依旧在北。” “嗬”,贾瓒清了下嗓子,一口唾沫含在口中。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二人皆是后退一步,惊慌道:“施主想干什么?” 贾瓒想了下,总觉得这般吐他们脸上有损自己形象,便转头吐在了地上,不屑道:“本侯嗓子不舒服,不行吗?” 第290章 贾瓒:米大人可有意换个地方为官? “原以为你们有些本事,而今看来,你们也不过如此,与那些在寺庙之中招摇撞骗的神棍也没多大区别”,贾瓒冷笑道。 瞧他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僧道二人这才松了口气,癞头和尚笑道:“施主的确是有大气运在身之人,天命已然起了变化,但究竟有何变化,天机不可泄露,时机一到,施主便会自知。” “哼,虚头巴脑,不切实际”,贾瓒摆摆手,失去了与他们继续说下去的兴致,转身朝着衙门中走去。 白洪昂起脑瓜来回望着众人,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兄妹俩,便偷偷拉起妹妹的小手,跟了上去。 米泽眼巴巴的瞧着贾瓒去后,转身对僧道二人致歉道:“侯爷军伍中人,脾性耿直,他对二位大师并无恶意,还望二位大师莫要往心里去才是。” 他已经确定了这俩人是的的确确的世外高人,生怕贾瓒惹恼了他们,奈何不得贾瓒的情况下,将怒气撒到了无辜百姓头上。 “哈哈哈,贾施主的脾性如何,我二人心知肚明,岂会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之事”,跛足道人长笑道。 米泽心中略微松快了些,转头又瞧了一眼已经入了衙门的贾瓒,对师徒四人道:“侯爷今日光临益阳府,本府特地设下宴席款待,二位大师想必也是远道而来,不如便一同入席,好让下官一表感激之情。” 甄士隐与和他一道来的和尚,在益阳府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帮助非常的大,米泽对他们二人一直心存感激。 “不必了,我等还有别事在身”,癞头和尚笑着摇摇头,也转身望向衙门大门,调笑道:“况且,贾施主也必不想再瞧见我们,我等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呵呵,大师说笑了”,米泽陪笑着说道。 话已至此,僧道二人朝着米泽告辞,带着失魂落魄的甄士隐消失在了街角。 米泽一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直到瞧不见人影后,这才转身朝着衙门而去。 进了大门便是公堂,贾瓒并不在这里,直转到了后院之后,这才在花园中一凉亭之中瞧见了贾瓒。 此时他正面带笑意的与白洪说着什么,白家兄妹则是像见到了老师的学生一般,在他面前站着。 旁边还有他的夫人面带笑意的站立在一旁招呼着下人服侍着。 米泽踱步上前入了凉亭,躬身作揖道:“侯爷,今日本应在知府衙门设宴为侯爷接风洗尘,可益阳府遭了大劫,衙门也未逃脱,有诸多物品损坏,多有不便,下官便换到了城中湖春楼,此时宴席应已齐备,请侯爷随下官前去赴宴。” 贾瓒却像未听见他的话一般,抬眸问道:“那两个神棍走了?” “额……”,米泽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先前甄士隐与和尚的帮助,而今贾瓒一口一个神棍,言语中多有贬低,让他着实不能附言。 贾瓒知道他心中所想,问道:“米大人是否觉得,本侯对于这些出家人过于苛待了?” 米泽心中虽是这般想的,可嘴上当然不能直说,拱手道:“侯爷天资聪慧,自是能瞧的见更多东西,下官愚钝,不能察觉侯爷所思所想。” 贾瓒叹道:“佛家也好,道家也罢,若只当此道为心灵寄托,寻得一时清净,倒也无可厚非。然这些人最是擅长蛊惑人心,一旦沉迷其中,反倒是会误了正事。” 他又拿甄士隐举了例子。 “就如那名为甄士隐的道人,本是姑苏乡宦,殷实之家,其独女外出游玩之际因下人疏忽,被人贩子拐走,后家中突遇大火,家产被烧了大半,他便将家产变卖,投奔了其岳父,未想到他岳父为人奸酸狡诈,将他家产骗了个精光,屡受打击之下,他便碰到了那跛足道人,为其一首‘好了歌’所蛊惑,便随他而去四处漂泊。” 他的本意是想说甄士隐抛弃妻子去流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可米泽听后,却是觉得这个甄士隐倒是个有慧根之人,不由道:“此人身世凄惨,能得老神仙点悟,最终得了逍遥,却也算是一件幸事。” 他有这般想法倒也正常,自古以来,文人士子对于“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的精神境界,一直都有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在米泽这般文人士子的观念当中,甄士隐遭受打击之后,随着跛足道人四处流浪,不仅不是坏事,反倒是充满了逍遥人间的浪漫诗意。 但这些,在贾瓒看来,完全是本末倒置,狗屁不通。 听见米泽的话,他蹙眉道:“幸事?抛家舍业的去流浪,这也算是幸事?” 米泽一愣,心中只是感叹,贾瓒为人功利之心过于的重了,不能体会这其中深远的意境,心头对于贾瓒有些失望。 见他不以为然的表情,贾瓒朗声道:“米大人,你只瞧见了甄士隐不问世事,游戏人间的逍遥,你可曾想过他那寄居在岳父家的结发妻子?” “额……”,米泽被问的哑口无言,他的确没有想那么多。 贾瓒又道:“米大人不妨站在他妻子的视角想想,一个女子,独女被拐走,家中失火遭了灾,丈夫带着她去投奔了她父亲,家产又被她狡猾的父亲骗光,这还不说,丈夫还舍弃了她去出家了,留着她独身一人在娘家受尽委屈白眼,日日以泪洗面。” 他说着瞥了米泽一眼,笑道:“米大人认为,在他妻子看来,甄士隐随跛足道人离去,是幸事,还是祸事?” “这……这……”,米泽已经无话可说,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旁边米夫人对此很是义愤填膺。 “侯爷说的不差,这的确是一件祸事。” 同为女人,她很容易便能体会得到甄士隐妻子的绝望与无助。 说白了,甄士隐这个人,就是一个逃避现实,不负责任的人,与贾宝玉没什么两样。 米泽被她夫人这么一说,又细细回味了一番贾瓒的话,心中愈发羞愧,躬身对贾瓒致歉:“侯爷目光如炬,一眼便能看破迷雾,着实令下官汗颜。” 封建社会其实是一个强调男子叙事的社会体系,一般情况下,只会强调男女如何如何,却并不会对女子的遭遇大加笔墨。 米泽在这般的社会熏陶中成长,下意识的忽略掉女子,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倒也怪不得他。 但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为此致歉,便已是极为难得,也能体现出他并非是一个古板之人。 贾瓒仔细望着他,满意的点头,笑眯眯的开口道:“米大人是一个好官,益阳百姓能有米大人,才是真正的幸事。” “侯爷过奖了”,米泽有些不大好意思。 贾瓒轻笑两声,忽的道:“不知米大人可有意换个地方为官?” 他浪费口水跟米泽说了这么多,当然是为了要将他收入麾下。 否则,他才懒得说这么多的废话。 第291章 拜师,剿匪 宴席到底还是没有开成。 益阳府刚刚从劫难中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在这个时候大摆宴席,着实是不像话。 已经做好的宴席,被他下令分给了城中困难的百姓,他自己则是在知府衙门中随意的对付一口了事。 吃饭时,他从对话中得知了白家兄妹并非是米泽子女。 白洪很是有眼力见,在吃饭的时候对着贾瓒大献殷勤,忙前忙后。 贾瓒很是喜欢这个身世凄惨,又很聪明伶俐的孩子。 待饭罢后喝茶之际,他深思一番,便开始有意识的考校于他。 对于贾瓒有意识的考量,白洪对答如流,思路清晰,遇到答不上来的,也不会不懂装懂,直言自己不知道。 米泽瞧出了几分门道,心中有些替白洪兄妹俩高兴。 最终考校结果,贾瓒还算满意,又仔细想了下,笑着道:“孩子,你可愿入我门下,拜我为师?” 白洪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讨好贾瓒,只是为了能够加入威武的折冲军而已,哪里敢奢望贾瓒能够收他为徒,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米泽见他没了动静,顿时急了。 贾瓒如今这般身为地位,那是真正的位极人臣,成为他的弟子,日后注定会前途无量,旁人便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这小家伙怎么在这般时候卡了壳。 不想他错过这般大的机缘,米泽提醒道:“你还犹豫什么?快些磕头拜师啊。” 白洪如梦初醒,激动的双膝跪地,口称:“师父再上,受徒儿一拜”,便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米泽连忙让下人准备香茶,白洪端在手中,起身恭敬的递上茶水,道:“师父请喝茶。” 贾瓒得了徒弟,心中也很是欣喜,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自此,二人师徒身份便定下了。 由于不是在家里,益阳府如今又是这么个样子,自是不好大操拜师宴。 好在贾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便一切从简了。 简单的举办了仪式后,白洪跪在贾瓒面前,受其教诲。 “入我门下,当谨记“为民请命”四字,日后你为将也好,为官也罢,一切的出发点,最终都要落在这四字之上,若是你胡作为非,祸害百姓,为师必会第一时间清理门口。” 贾瓒面色很是严肃的道。 白洪重重的点头,恭敬的叩首,口称:“弟子必会铭记于心。” “嗯,好”,贾瓒轻笑的点头。 收了个徒弟,他这个当师父的自然要有所表示。 但他出门在外,身边也没什么像样的物品。 思来想去,便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一把佩剑送给了白洪。 “此剑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它是为师初至北疆之时的随身兵刃,随着为师南征北战,颇有意义,便赐予了你吧。” 白洪很是欣喜的接过这把剑,他本就想着要入折冲军杀敌,早有从武之心,贾瓒送他一把剑倒是刚好合了他的心意。 待礼罢之后,他欢喜的跑到一旁观礼的米夫人面前,很是高兴的叫嚷着:“米婶子,我有师父了……我……又有家了……” 说着眼中便流出了热泪。 白洪的话也不是没有原委,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这个年头,师父二字的含金量自是与后世不可同日而语。 收下弟子传授衣钵,师父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代替父亲的存在。 他家人惨死于乱军之中,而今入了贾瓒门下,那贾瓒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家人。 这些日子以来,米夫人对他们兄妹无微不至,很是照顾,白洪也心存感激,拜了师后便第一时间找到了她。 米夫人也红了眼圈,素手轻轻拭去泪珠,将他揽在怀中安抚道:“好孩子,这是好事,莫要哭了。” 白清年纪幼小,不知道自己哥哥为何要哭,懵懂的昂着小脑袋来回望着众人。 欢笑一番后,贾瓒还有正事与米泽相谈,米夫人便带着白家兄妹离去,给二人让出了空间。 “侯爷,书房毁于叛逆之手,至今也未曾修建,还望侯爷海涵” 花厅之中,米泽拎着茶壶给贾瓒倒茶,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贾瓒笑着摇摇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解释道:“米大人,本侯离京之前,圣上便有旨意,命本侯除去叛匪后,便要前往江南公干,本是不必经过益阳府,可洞庭水匪着实胆大妄为,竟敢参与叛逆之事,本侯这才不得不来益阳府一趟。” “对于洞庭湖水匪,不知米大人有何消息?” 米泽闻言,沉思一番,拱手道:“回侯爷,这些水匪藏匿于大湖之中,时常侵扰沿岸诸府,可他们来去如风,官兵一到,便立即乘舟遁走,清剿极度困难,这才成了如今尾大不掉的局面。” “现今水匪以一名为吴雄之人为首,号称麾下有十万水兵,声势很是骇人。” “十万水兵?笑话”,贾瓒不屑道。 十万水兵是个什么概念?什么都不干光是养着这群人便能硬生生吃空数个州府。 只凭着从洞庭湖沿岸劫掠,这十万水兵不被饿死都已然不错了。 米泽笑道:“这只是他们放出来掩人耳目的风声罢了,据下官预估,洞庭水匪连同家眷加在一块,估计有个三五万人,真正能打的青壮,最多不超过一万。” “这还差不多”,贾瓒点点头。 总计三五万人,有一万能打的青壮,只在洞庭湖周边劫掠,勉强也能吃上口饭,不至于在湖中被饿死。 米泽继续道:“这些水匪随着叛军攻城,城破后纵兵在城内烧杀劫掠,叛军得知侯爷将至的消息后,便驻扎于资水之畔,水匪也退回了洞庭湖中。” “叛军南下长沙后,水匪也在湖中龟缩不出,下官想来,应是惧于侯爷威名,不敢冒头,以免迎来灭顶之灾。” “想的倒是不差”,贾瓒冷笑道:“参与叛乱,攻打城池,屠戮百姓,这般胆大妄为,本侯岂能饶恕他们。” 他又想了下,问道:“这些水匪,退回湖中已有多久了?” 米泽回想一番,道:“一月有余。” “呵呵,那便成了,缩在湖中一个多月,光靠捕鱼可吃不饱,现在正是出击的好时候”,贾瓒笑道。 他手底下的折冲军虽是精锐,可毕竟都是北方人,不说全是旱鸭子,但到了船上,战斗力定然会大打折扣。 饿了一个多月,湖中水匪也必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战斗力也会下滑。 两边战力均不及平时,哪怕是比烂,折冲军毕竟底子在那摆着,也不至于会比水匪更烂。 第292章 剿匪二三事(上) “现今益阳府可有战船可供一用?”,贾瓒问道。 米泽苦笑着摇头:“朝廷对于组建水师一直都未有多大兴趣,是以各地战船几乎绝迹,益阳府原先倒是有两艘战船,但基本只停靠在码头上,又年底失修,估计也无法出战了。” 贾瓒缓缓叹息:“陆军有陆军的用处,水师有水师的用法,朝廷如此轻视水师建设,如何拱卫我大梁海疆。” 稍稍感叹一句,他想了下,又道:“可否从周边调遣渔船?” “这倒是有的”,米泽犹豫着道:“沿岸村镇多有渔民,大小船只皆有,只是民间船只远不及战船结实,会不会误了侯爷大事?” “无妨,有船便好,本侯也没打算与他们在水上决战”,贾瓒笑道:“你且去调集战船,余下的不必操心。” “下官领命”,米泽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不再多想,躬身应下。 他的效率很快,还不到一天,便从周边村镇之中调集了数十艘大小船只。 贾瓒带着人前往码头瞧了瞧。 这些船中大部分都是只能承载两三人的小船,连个风帆都没有,只能靠人力划动船桨前进。 剩下的稍大些,约莫能乘十余人左右,好歹有个风帆,有个正经船的模样了。 米泽生怕贾瓒不满意,连忙解释道:“行事仓促,只能先找来这般多,若侯爷能等一些时日,下官便能从更远处调集船只。” “不必,本侯还要前往江南,来不得慢慢等了”,贾瓒缓缓摇头。 转头对王虎吩咐道:“从斥候营中找些会水性的兄弟,乘上小船隐秘出航,务必在两天之内,将这群水匪老巢找出来。” “是”,王虎上前一步,躬身应下。 …… 三日后,夜幕降临,湖面之上波光粼粼,如银链缠绕,远山静默,一轮残月于云海中探出头来,清冷而幽静。 一处无名岛屿上,各个水寨的头领齐聚一堂。 此处乃吴雄的老巢所在。 他虽号称洞庭湖水匪首领,但整个洞庭湖水匪并非全部都是他的属下,只是他的实力最强,其余各个水寨不得不依存于他罢了。 整个洞庭湖所有的水匪,只是一个结构松散的联盟,吴雄便是这个联盟的盟主。 这种联盟结构坏处很明显,有好处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碰到了难处,内部便会开始自我瓦解。 自打得知了贾瓒要来之后,吴雄便被吓破了胆子,带着人拉着战利品火速遁入湖中,严密约束手下不得出击,另又警告各个水寨好好在湖里待着,若是将贾瓒给引了过来,大家都得死。 慑于他的名头,短时间内各个水寨便按照他的指使,片舟不敢下水,窝在各个岛上看着湖里的大鳄鱼龇牙。 可时间一长,大家便都坐不住了。 水匪们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自然也就没什么积攒意识,向来都是抢些东西回来先逍遥快活一番,等吃干抹净后再出去抢,岛上本就没存过什么物资。 这下在湖中窝了足足一个多月,各个寨子早就山穷水尽了。 就如贾瓒所言,只靠捕鱼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的。 被饿的眼珠发红的各个头领,便在今日相约一起过来,想着找吴雄问问,什么时候才能跟以往那般出去劫掠。 水寨正堂之中,吴雄整个人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一身着透明轻纱的少女好像个人形棉被一般趴在他的身上。 白嫩的娇躯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愈发的使人血脉贲张。 各个头领分坐两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眼巴巴的望着他。 另有人眼睛止不住的往少女身上瞟着。 少女名为陆月柔,是益阳府同知陆定康之女,益阳府被破后,她全家皆是被水匪所杀,因其长相貌美,被吴雄看中,留了她一命,待退回湖中之后,便又被其带到了岛上。 可怜一个大家闺秀,到了岛上后被吴雄强迫着衣着暴露,也不让她回避旁人,变着法子的羞辱她,来满足自己畸形的欲望。 堂中一直寂静无声,良久后,终于有人坐不住了,起身试探道:“雄爷,下面的兄弟们都快没饭吃了,现在是不是……” 吴雄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懒散的道:“快没饭吃了,岂不是说现在还有的吃?先不急,再等等。” 那人一句话讲错,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讪讪的坐下。 有人开了腔,后面的人简单了许多,又有一人起身道:“雄爷,不是兄弟们不相信您,只是……这般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兄弟们都是被狗官逼的走投无路,为了填饱肚子才跑进了湖里,现在又要饿肚子,小的没法跟下面人交代啊。” “是啊是啊”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附声。 嘈杂之中,吴雄再也坐不住了,叹息一声,拍拍怀中陆月柔的挺翘之处。 她很是乖巧的从吴雄身上下来,垂首站在一旁。 方才趴着倒还没什么,她这么一站起来,便更是引得众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吴雄从躺椅上坐起,仿佛没瞧见众人的目光一般,摇头叹息道:“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 “那贾瓒的厉害之处,想必诸位也都知晓一二吧。” 众人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连连点头。 他们虽是在湖里,可不代表着就对外界一无所,除了消息传进来比较晚之外,该知道的也都能知道。 西南战事打成如今这副样子,全靠着贾瓒奇袭播州,断了联军退路所致。 而今他们虽是不知道南安王已经战败,可根据贾瓒以往战绩来看,众人着实是对他没什么信心,落败只是早晚之间。 “既然都知道,那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吴雄冷眼环顾四周,朗声问道:“各自回自家寨子里,好好约束下面的人,把贾瓒这尊凶神请走了,咱们才能回到以前那般逍遥快活的日子。” “否则,便不只是饿肚子的事,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 下面又有人急切的说道:“雄爷,道理弟兄们都懂,只是现在已经没办法了不是,这么着,那贾瓒现今在南方,咱们往其他三面去抢,也不抢的多,只够……” 话还未说完,便被外头突兀的一声烟花爆炸声打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的惨叫。 吴雄脸色大变,猛然朝着外头望去。 一旁的陆月柔则是微微抬头,好似死人一般毫无光彩的双眸,一道寒光一闪而过。 第293章 剿匪二三事(下) 水寨外的湖面上,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水匪们什么都瞧不见。 可他们自己却是被火把照的一清二楚。 从黑暗之中射来的箭支,将宅墙上的人给射成了靶子。 水匪们被弓箭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想要还击,也不知该往哪射,只得胡乱朝着个方向放箭,但转眼之间,更多的箭支飞来将他们钉死。 茫茫夜色当中只能隐约瞧见一些黑影,别的再也瞧不见。 与寨墙上惨叫的水匪们相比,黑暗当中一片寂静,只有时不时响起的沉闷擂鼓声与箭矢尖锐的呼啸声。 不多时,水面上的船靠了岸,一批批士兵自漆黑的夜色中鱼贯而出,直到此时,寨墙上的水匪才看清了对手的真容。 除了继续用弓箭压制寨墙上的水匪外,还有一批人飞快的从船上抬下各个零件,手脚麻利的就地组装起来。 不大一会儿,一个攻城车便组装了起来,士卒们推着沉重的攻城车,朝着寨门前进。 吴雄慌乱的带着众人跑到寨墙上,刚一冒头,便又被一阵箭雨压了回去。 望着满地插满箭支的尸体,与一些还未断气,疼的满地打滚的手下,吴雄心中愈发的慌乱。 从听到动静到现在,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这寨墙上便已经站不住人了。 这般精锐之师,除了贾瓒手底下的折冲军,还能有谁。 吴雄心中无比的后悔。 自个在湖中作威作福逍遥快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掺和南安王的事。 他相信,若不是因为益阳惨案,他们这些水匪压根就不会引起贾瓒这般大人物的注意。 “砰!砰” 自寨墙下面,传来一阵接一阵的撞击声,每响动一下,吴雄便感觉自己心脏跟着抽搐一下。 没响动几声,便听“哗啦”一声,寨门应声倒地。 吴雄彻底绝望,脸上满是惨笑。 自己精心布置的水寨,竟是连稍微阻碍一下对方都做不到。 长叹一声,不理会周遭六神无主的水匪们,他转身朝着大厅走去。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面对折冲军,他手底下的这帮水匪不会有丝毫的胜算。 与其被贾瓒俘虏,还不如回大厅中自我了断,也算走的体面一些。 水寨之中已然是一片混乱,就连吴雄离去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一个人静静的朝着大厅走,与慌乱的水匪们擦肩而过。 一直走到大厅之中。 此时的大厅,与外头一片乱糟糟的仿佛身处两个世界一般,很是寂静。 厅中空荡荡的,唯有陆月柔一个人站在躺椅旁,不像是个人,倒是像一具尸体多一些。 一身的透明轻纱,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袭牙白绸缎长裙,这是她上岛时身上穿的衣裳,自打来到了这,便再也没有穿过。 吴雄目光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儿上打转,心中火热,也不再计较她换衣服的事,大笑道:“左右都是死,老子临走之前也得爽一把。” 说着便飞扑了上去。 陆月柔一动也不动,吴雄上去便将她抱在怀中,双手胡乱的抚动着。 就在吴雄要在最后时刻快活一番时,便听“噗”的一道入肉声响起,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猛然推开陆月柔,缓缓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低头望着胸口处的匕首。 “你……你这个……贱人……”,吴雄大怒,挣扎着想要抓住陆月柔。 可他胸口中刀,手脚缓慢了许多,在陆月柔躲闪之下,徒作无用之功。 “嗬,嗬”,吴雄口中往外冒着鲜血,一只手撑在案几上喘着粗气。 “嘿嘿嘿,哈哈哈”,陆月柔瞧见他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癫狂的大笑起来。 “贱人……你……这个……贱人……”,吴雄嘴里不断的叫骂着。 陆月柔止住笑声,一张原本娇媚的脸蛋顷刻间变得狰狞无比,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贱人?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她疯狂叫嚷着冲了上来,一把抽出吴雄胸口处的匕首,朝着他的眼窝捅了一刀。 “啊啊啊!”,吴雄捂着眼睛又是后退几步。 陆月柔依旧没放过他,拿着匕首一刀接着一刀的捅在吴雄的身上,直到他仰面倒地,依旧骑在他身上疯狂的捅着。 良久,外头的厮杀声逐渐平息,陆月柔也停了下来,瘫软的坐倒在了地上。 原本的白裙现在已经是红裙,从头到脚都是鲜红的血液。 “爹,娘,小弟,我替你们报仇了……”,陆月柔靠在墙壁上,痴然一笑。 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陆月柔寻声望去,便见一身穿蟒袍的英武男子背手而来。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哪怕是一身血污,她也要维持最后的一丝体面。 朝着门口盈盈拜倒,口称:“益阳府同知陆定康之女,拜见长平侯爷。” 贾瓒垂眸望了她一眼,又望向了地上已然血肉模糊,初具人形的尸体,联系到此女身份,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长叹一声,双手虚扶:“陆姑娘免礼,请起。” 陆月柔缓缓站起身来,默然不语。 贾瓒问道:“陆姑娘家中可还有亲人在世。” 她摇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贾瓒沉默一番,道:“那陆姑娘可还有容身之处?” 陆月柔凄笑道:“举族皆尽惨死,家宅毁于大火,我已无处可去。” 如此,贾瓒也有些犯了难,沉思一番后,还是决定交给米泽去安置吧,总归是他同事的女儿,他应该会妥善安置。 然而陆月柔却开口道:“侯爷不必费心安置小女子了。” 贾瓒猛然抬眸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是一番叹息,道:“斯人已去,姑娘年岁不大,人生之路还很长,莫要一时钻了牛角尖。” “侯爷不必再劝了”,陆月柔惨然的笑了下,道:“我亲眼目睹家人惨死,又被掳至岛上,受尽羞辱,而今举目无亲,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贾瓒又是一阵沉默,开口道:“陆姑娘可还有何遗愿,本侯可代为完成。” 陆月柔弯腰从地上捡起匕首,抵在心口处,笑道:“还请侯爷将我尸身葬在父母身边。” “本侯应下了”,贾瓒幽幽一叹,微微低头示礼。 “姑娘一路走好” 陆月柔满是血渍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快意,轻唤一声:“父亲,母亲,小弟,我……我来找你们了。” 言罢,手中匕首捅入心口,仰面而倒。 贾瓒朝身后挥手道:“收殓陆姑娘尸身交由米大人,着其妥善安葬。” “是”,身后将士应下。 第294章 前往江南,林如海病重 盘踞在洞庭湖中多年的水匪今朝被一网打尽,这个好消息很快便在益阳城并不多的人口中流传开来。 哪怕人不多,也依旧很是热闹了一阵。 这些人本就是益阳府周边的人,在城中遭受大劫后,这才来到城中定居,深受水匪祸害。 如今阴霾散去,城中尽是一片欢腾。 折冲军凯旋返城时,还押回大量的俘虏,基本都是老弱病残,甚至还有一些妇女儿童。 对于这些人,贾瓒也懒得操心,通通交给了米泽,由他派人去挨个审讯,该杀的杀,该判的判,该放的放。 另外还有陆月柔的尸体。 米泽对昔日同僚之女的遭遇深表痛心,派人将陆月柔的尸体按照她的遗愿,安葬在了她父母身边。 多亏了当日清理尸体时他将陆家的尸体单独安葬,若是不分你我的葬在了一起,此时怕是连陆家埋在了哪都不知道。 清理了洞庭湖水匪之后,贾瓒也要动身前往江南了。 城门前,米泽携下属与城中自发前来的百姓一道,给贾瓒送行。 “侯爷,一路珍重”,米泽躬身作揖。 贾瓒骑在马上,笑着回礼:“米大人也珍重,咱们京城见。” 米泽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 长安城,荣国府后宅,黛玉小院处。 此时已然开春,气温回暖,草长莺飞。 少女上身穿着水蓝色卉纹对襟褙子,下衬一件牙白梅花刺绣褶裙,岁月静好的坐在雕窗之下。 柔和的阳光穿过窗棂打在少女单薄的身子上,似是因为晒了太阳,一张可人的脸蛋儿白里透红。 手中捧着一本皱巴巴的书册,娇艳的小脸上带着些许的恼怒,撅着樱唇喃喃自语:“翻来覆去都快翻烂了,没头没尾的,真真的让人心里头痒痒。” 那书册正是贾瓒南下之下,写的前几章三国演义。 瞧那已然有些残破的纸张,便知道它这段时间没少被人翻来覆去的看。 幽幽清叹一声,黛玉将书册放下,素手托着下巴,美目放空,呆呆的望着窗外,喃声道:“瓒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屋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黛玉转头望去,便见紫鹃与雪雁联袂而来,俏脸上带着急切之色。 “出什么事了?这般的着急?”,黛玉凝着罥烟眉疑惑道。 紫鹃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为难的望向旁边的雪雁。 雪雁咬着樱唇,目中流出悲伤与不忍,犹犹豫豫的道:“姑娘……你可千万要冷静……” 见她们这般模样,黛玉便恼了,很不高兴的道:“究竟怎么了?说呀。” 雪雁低着头,似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方才前院得了信儿,老爷他……他……病重……让姑娘不日返回江南……” “什……什么……”,黛玉霎时间如遇雷击,娇躯晃了几晃,一个踉跄跌倒在椅子上。 “姑娘!”,紫鹃和雪雁连忙上前扶住。 黛玉此时已然泣不成声。 “爹……” “姑娘,你可千万要冷静,莫要哭坏了身子”,紫鹃眼中噙着泪花的劝道。 雪雁也在旁抹着眼泪。 不大一会儿,外头有人进来,雪雁转头望去,见是鸳鸯。 一进门便瞧见抱头痛哭的主仆三人,鸳鸯俏脸上也浮出一抹悲色, 低头想了下,立时有了主意,装作一副笑话黛玉大惊小怪的模样,笑道:“林姑娘,林老爷只是生了病,传您回去照看一番,你这般伤心做什么?” 果然,黛玉一听,便止住了哭声。 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小心翼翼的问道:“我……我爹爹他……没事?” 鸳鸯抿了下樱唇,压下心中的慌乱,以尽量平淡的语气道:“没事的,只是生了病,又想你的紧,这才招你回去。” 黛玉单薄的肩膀不住的耸动着,抽泣道:“鸳鸯姐姐……你……你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呢”,鸳鸯上前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许是方才下面的人传话时添油加醋了些,林老爷无事的,且放心便是。” 又拿起手绢很是贴心的给黛玉擦去眼泪,笑道:“老太太正召集着大伙商量送你回江南的事呢,遣了我来叫你,咱们走吧。” 黛玉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刚才哭的过于用力,身子有些绵软,由紫鹃搀扶着前往荣庆堂。 堂中,东西二府所有主子齐聚一堂,连在后山上修行的元春都来了。 贾母正厉声警告着众人:“一会儿林丫头过来,都给我小心着点,莫要让她瞧出不对来,她身子不好,平日里便爱哭,现在再哭出个好歹来。” 闻言,众人皆是郑重的点头应下,唯独贾宝玉脸上挂着深深的愁苦之色。 不多时,黛玉在紫鹃的搀扶下款款而来。 一进门见这么大的阵仗,先是一愣,不过此时满脑子都是忧心自己父亲,却也未作他想。 与众人见礼后,黛玉迫不及待的问道:“老太太,我爹他……” 贾母轻笑道:“没事的,你爹生病了,让你回去一趟,你可千万别多想了。” “是呀,妹妹莫要想的太多,林姑父他只是想你的紧,这才招你回去”,秦可卿笑靥如花的上前握住黛玉的小手,轻声讲道。 见她们的说法与鸳鸯别无二致,黛玉终是放下心来。 忽然,一道哭声突兀的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正抹着眼泪。 “二哥哥……你……”,见他哭的不能自已,黛玉很是疑惑的唤了一声。 贾母脸色一变,生怕被黛玉瞧出了什么,连忙朝旁边的贾政使了个眼色。 贾政一愣,转头望向贾宝玉,哪怕他为人再木,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喝道:“宝玉,你今日功课完成了没有!” 正哭着的贾宝玉身子顿时一颤,连忙止住了哭声,如见了猫的耗子一般朝外跑。 “我这就去做功课。” 跑的飞快,一溜烟便没影了。 贾母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将黛玉拉到身旁坐下,拍着她的小手道:“你自个回江南,我很是不放心,不过也巧了,你瓒二哥昨日来了信,说是领了圣上的旨意,前往江南公干,有他在,我也就放心了。” “瓒哥哥也要去江南!”,黛玉娇呼一声,美目中闪过一丝喜色。 在得知父亲并无大碍的情况下,她也轻松了许多。 一想到可以与贾瓒在江南相会,她心中便很是复杂。 既有为父亲身体担忧,又有可以见到贾瓒的欣喜。 当然,还可以缠着他给自己讲三国演义后面的故事…… 第295章 各有反应 乾明宫后花园,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翠绿的柳条在春风中翩翩起舞。姹紫嫣红的珍奇花朵竞相开放,如云似霞。 凉亭之中,永安帝捧着一本锦衣府密报惊骇的望着,双手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亭中除了李进忠以外,还有站在永安帝面前的现任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 二人偷偷瞄着永安帝的表情,对视一眼,很是识趣的低下了头。 “呼” 良久,永安帝发出一道长吁。 就在二人以为已经过去了的时候,永安帝突然暴起,将手中密报狠狠的拍在石桌上,怒目圆睁的大吼:“他们是要干什么?打朕的脸?向朕示威?” “朕刚刚把林如海召入宫中,他们难道不明白什么意思?安敢如此大胆,加害于林爱卿!” “陛下息怒”,亭中二人慌忙跪地高呼。 “息怒息怒,朕息不了怒”,永安帝冲二人嘶吼着,一把将石案上茶具等物扫落在地。 胡乱发泄了一通后,他总算的冷静了些,朝着李子兴喝道:“贾瓒已然到了何处?” “回陛下,戡乱西南逆匪后,长平侯领折冲军,乘水路直往江南,算算时间,此时应是到了太平府境内,不日即可抵达应天府。”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永安帝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倒在石凳上。 李进忠见他平静下来,这才从凉亭外招来宫人收拾地上的碎碴,又重新换了一副茶具。 永安帝沉默了一番,双眼中蹦出一道厉色,唤道:“宣大理寺卿于承东入宫。” “是”,李进忠低头应下,前去传唤。 李子兴则继续站在一旁,等候皇帝后续的吩咐。 不多时,李进忠带着于承东步入亭内。 见礼后,永安帝也不废话,直言道:“于爱卿,派你去江南一趟,你去是不去?” 于承东一张脸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块一般,使人丝毫看不出其内心情绪,躬身道:“圣上有旨,臣自不敢推辞。” 永安帝仔细望着他的脸,希望能瞧出些什么,见他丝毫没有异色,这才失望的摇摇头。 他要动江南,早在召林如海入宫之时便已经昭然若揭,满朝文武心中都有个数。 这般情况下,江南现在是个什么地方,身为大理寺卿的于承东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趟与去龙潭虎穴也没什么两样,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长平侯已然到了太平府,他会先你一步抵达江南”,永安帝淡淡的说道。 李子兴的脸色这才起了一丝的变化,虽不明显,却还是让人感觉他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也难怪,这一回去江南,说白了,他就是去杀人的。 手上握着刀去,手里却没些保障,任谁心里也会没底。 现在好了,有贾瓒坐镇江南,谁也不敢翻天。 永安帝又道:“此去江南,于爱卿有几件事要办,其一:整顿江南官场,不论是谁,皆一律处置。其二:查抄盐商。其三:搜集甄家一切罪证,暂时不要动甄家,秘密交由锦衣府送至京城。” “臣明白”,于承东很熟干脆利落的躬身应下,一句也未多问。 这般不拖泥带水的作风,很是让永安帝满意,挥手招来宫人捧着一把剑上前,朗诵道:“赐爱卿尚方剑,以为助力。” “多谢陛下”,于承东双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尚方剑。 另一边,黄德坊庞府。 书房之中,庞弘正大发雷霆,冲着面前站着的几个人大骂:“哪个让你们动手的?你们都是猪脑子不成?蠢材,你们这是要害死老夫。” “林如海刚被陛下召见,你们转头就要把人弄死,你们这是在逼着陛下亮刀子。” 几人皆是作低头缩脑状,为首之人讪笑道:“阁老息怒,这……都是下面人自作主张,小的已然责罚过他们了。” “自作主张?哼”,庞弘冷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盯着他。 宦海沉浮多年,他岂能瞧不出来。 什么自作主张,分明是眼前几人眼见风头不对,唯恐自己脱身而去,强行拉他下水。 因为江南的事,现今朝中大臣皆有些风声鹤唳之态,满朝文武都在盯着皇帝下一步动作。 这种关键时刻,林如海一旦出事,便彻底激化了矛盾,皇帝便是想要留情都不能留,必须下狠手处置。 他与江南官场千丝万缕,多有利益往来,此番江南之事若是温水煮青蛙,他还能凭借各种手段撇清开脱。 现在,他是想开脱都不成,一旦查出些什么,早就对他很是不满的皇帝,便正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将自己换掉。 “阁老……现在还是想想……咱们该怎么办吧……”,那人小心试探道。 “怎么办?呵呵,你们捅出来的篓子,你们自个解决去吧”,庞弘冷笑道。 “别啊阁老”,几人顿时慌了,连忙跪地告饶:“求阁老大发慈悲,给小的们指条明路吧。” 庞弘不过是说了一句气话罢了,事态已然发展成如今的模样,便是他想抽身也做不到。 也不理会几人,坐在书案后凝眉沉思。 但思来想去,也依旧没有半点法子。 朝廷已然收到了西南叛军被剿灭的消息,庞弘本以为贾瓒会立即北上返京,未曾想他竟是调头向东往江南跑。 武将领兵出征,自是不能无令擅动,贾瓒前往江南,都不必想,定是皇帝的意思。 这是要彻底把江南翻个底朝天的前奏。 携大胜之威的贾瓒直扑江南,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乱来?便是查到了头上,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瞧贾瓒剿完匪后掉头就往江南跑,中间没有丝毫停顿,显然是早在出京之前便已经接到了永安帝的授意。 想到这里,庞弘一个头两个大。 随着先后有大败东胡、平灭西南的功绩打底,永安帝的威望直逼太上皇。 如今他要查江南,便是太上皇也没什么理由加以阻拦。 怎么想都是个死局。 冥思一番,庞弘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幽幽道:“尽快收尾吧,能放弃的人便放弃,尽可能的顾全大局,莫要使长平侯查出更多东西来。” 又转头望向窗外,喃喃道:“老夫去大明宫一趟,试试太上皇的意思。” 听到这里,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第296章 树倒猢狲散 长安天街之上依旧是那么的繁花似锦,车水马龙。 街边的柳树也发了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流动着。 更有商队拉着大量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朝着集市而去,好一幅太平盛世的美妙画卷。 可庞弘却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马车之中,他面有苦色,愁眉不展。 他自己也知道,本次去大明宫,大概率是要无功而返。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不论如何的撇清干系,只要肯往下查,便一定能查得到他头上。 归根到底,还是要看永安帝有没有要动他的意思。 只要皇帝想动他,不论如何他如何上蹿下跳,也难逃此劫。 哪怕是有太上皇在背后撑腰,只要皇帝把江南的案子甩出来,面对如此滔天大案,任谁也保不住他。 “呼”,庞弘艰难的叹息了一声。 他也看清了,太上皇终究是老了,他总想着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最后的几年。 尤其是永安帝自登基以来的种种举措,确确实实的改善了大梁的状况,使得太上皇即便不喜欢永安帝,却也不大情愿与他发生冲突。 太上皇这棵即将倒塌的苍天大树,终于是无法庇佑他们这些人了。 “树倒猢狲散……人活着……还是识时务一些的好……”,马车中,庞弘喃喃自语。 仿佛下定决心了一般,他朝着外头喊道:“打道回府。” “回府?”,外面正在赶车的下人听后一愣。 不是要去皇宫吗? “回府”,庞弘又重复了一遍。 下人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口中“吁”了一声,拉住马匹,掉头往回走。 事实上,庞弘的猜测是对的,今日他哪怕是去了大明宫,太上皇也没功夫搭理他。 此时的大明宫中,太上皇正在大发雷霆。 “朕的长孙被藏在了江南那种地方,你们什么都没发现,朕也不懒得责罚你们,可已然过去了这么久,你们竟是半点消息都未打探出来?” 整个江南,素来被太上皇视为自己的自留地,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 距离年前赵元被抓,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查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查到,简直快要让太上皇抓狂。 他抓着案几上的东西,也不分是什么,一股脑的往他面前跪着的戴权与周晓哲二人身上丢着,怒喝道: “你们自诩监察天下,一个个吹的天花乱坠,现在呢?被人当傻子一样溜了十几年,你们哪里还有脸面跪在朕的面前!” 戴权与周孝哲二人惶恐不安的跪在地上,默默承受着太上皇的无边怒火。 良久,待太上皇发泄够了,冷眼望着二人,不带丝毫感情的道:“再给你们两个月,若还是查不出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二人连忙叩首,拍着胸脯保证:“奴婢定会竭尽全力,誓要查出世子下落。” “滚下去做事”,太上皇冷喝道。 两人连忙退下,联袂出宫。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直到出了宫门,戴权才瞥了周晓哲一眼,带着怨怼道:“周公公,咱家这可是受了无妄之灾,你们内厂办事不利,现在连累了咱家也要吃了瓜落。” 言罢,又是一番唉声叹气:“咱家这颗脑袋可是全看你们内厂了,若是你们办的不好,咱们俩便要结伴而行了。” 他一个大明宫总管,理论上只管着宫里头的这一亩三分地,什么追查世子下落,分明是内厂的工作。 现在火烧到了他的身上,如何不令他心中郁结。 周晓哲也是知晓自己理亏,左右瞧瞧四下无人注意,偷偷拿出一沓银票塞到戴权袖中,讪笑道:“都是奴婢的错,还望戴公公在皇爷面前替奴婢美言几句才是。” 虽是同样被太上皇视为心腹,但心腹之间也有着亲疏远近。 别看方才太上皇将戴权也骂了进去,可他自幼便在太上皇跟前伺候,相伴几十年,感情不可谓不深,轻易是不会动他的。 况且这事压根就归不到他的身上,毕竟内厂不归他管。 等太上皇的气消了,便更是不会拿他如何。 承受着所有火力的周晓哲压力很大,他需要有人在太上皇面前帮他开脱,没有比戴权更合适的了。 面上不动声色,戴权缩在袖中的手捻了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又一声长叹,拍着周孝哲肩膀道:“咱家也明白你现今的处境,放心,都是为皇爷做事,咱家会尽量帮你周旋的。” “多谢戴公公”,周孝哲躬身作了个揖。 戴权却是摇摇头,凝重道:“此事牵扯之广,想必你也清楚,不论咱家如何帮你,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 接着又带着责怪的道:“你们内厂也确实有些不像话,为何这么久了也未查出有用的东西来。” 周孝哲一脸的苦笑道:“自得到世子在江南的消息后,内厂丝毫也不敢怠慢,发动了在江南的所有力量,若不是真的查出几个不入眼的小角色,奴婢都要怀疑赵元是不是在诓骗咱们了。” “这些人真的就这么厉害?”,戴权疑惑的问道。 周孝哲很是郑重的点头:“很厉害,起码来讲,要比锦衣府那帮废物强的太多。” 就在他们二人交谈之时,玄真观,大殿之中。 一众道人正在颂唱经文。 上首云邱子微微眯着眼,嘴上看似是在念着经文,实际却是在偷偷朝着坐在他身边的贾敬送话。 “南安王败在了他的手上,现在已经率军前往了江南,瞧那篡逆的种种举动,似是要动一动江南,又怕有所动荡,伤及国本,这才调他前去镇压。” 讲到了这里,云邱子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又道:“内厂那边在江南查的很严,咱们虽是不惧内厂,可瞧这般风向,江南怕是要变天了,我生怕拽出萝卜带出泥,把咱们牵扯出来。” 贾敬双目紧闭,面色平和,古井无波,一言不发。 就在云邱子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贾敬淡淡的道:“将宝玉丢出去给他们吧。” 云邱子面色一变,差点维持不住伪装出来的表情。 强行压下心中惊骇,问道:“你……当真舍得?” “没有什么舍不得,他生来便是要用在这里,也是他存在的意义”,贾敬淡然的回道。 云邱子长呼一声,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不再说这些,真正的念起了经文。 第297章 请立太子,庞弘反水 第二天一早,大朝会。 群臣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永安帝高坐龙椅之上,双手虚扶,威严无比。 见礼后,当即便有一御史跳了出来,手持笏板,朗声道:“启奏陛下,臣闻国之长治久安,非一人之力,亦非一日之功。太子乃国之储君,承天之命,承民之望。臣再请立太子,安社稷,定民心。” 永安帝嘴角抽搐了下,心中很是不耐,很想叫侍卫把这群人拖出去打一顿。 这都已经是第几回了?他自个都记不大清了。 打从年后到现在,请立太子的事就没断过。 他的意思明明已经很明显,现在不是扯什么太子的时候,朝廷要把精力全部都放在扫除内部弊政上面,而不是挖空了心思,在这无关紧要之事上做文章。 但随着事情的发酵,请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参与的人数也越来越多。 像是以前,大臣们都还只是偷偷摸摸的私下集会讨论此事,现在都已经懒得掩饰,公开搞聚会,大谈太子人选,丝毫不顾及其他。 却也难怪,永安帝已经登基一年有余,至今却丝毫没有立太子的意思。 虽然他的确年富力强精力充沛,但人的事,谁能说得准。 若一个弄不好,他突然挂了,朝中又没有太子,想想便知道会发生什么。 现在的大梁,可经不起折腾了。 “臣附议。” “臣附议。” 众臣之中不断有人出列,人数越来越多,后竟有多达数十人出列。 其中不乏尚书侍郎等大员。 永安帝越来越不耐烦,正要呵斥之时,下面接连不断的附议声戛然而止。 闻言,永安帝蹙眉定睛朝下望去,却是心头一惊。 却见群臣之间让出了一条路来,一身穿大红底蟒袍的瘦小老头,颤颤巍巍的上前,手持笏板躬身道:“臣,请陛下立太子,固国本。” 永安帝沉默了。 这老头姓杨名楷,职位不高,不过只是个区区太傅而已…… 当下的大梁朝堂,庞弘的势力虽然最强,乃是事实上的百官之首,但明面上,他头顶还有这个杨楷。 太傅作为三公之一,地位尊崇,不能轻授,在大梁素来都是作为对有功臣子死后的封号。 杨楷作为大梁唯一一个还活着便被拜为太傅的大臣,其威望可想而知。 只是他年纪太大,早在多年以前,便多次向太上皇请求告老,但太上皇坚决不许。 考虑他确实年纪太大,太上皇便准许他不参与朝政,挂着太傅的名头在家养老。 早在庞弘官拜首辅之前,杨楷便已经不再参与朝政,一直都待在家里享天伦之乐,是以这些年他的存在感不怎么高。 现在连这位都出来请立太子,一时之间永安帝只觉得压力山大。 杨楷德高望重,永安帝也不敢就这么让他弓着腰站着,招呼着旁边的李进忠:“还愣着干什么?去给太傅搬把椅子来。” “是是”,李进忠疾步跑下去,亲自搬了把椅子过来,恭恭敬敬的放到杨楷身后。 杨楷也当仁不让,朝着永安帝谢过后,便在李进忠搀扶下坐了下来。 永安帝眉头紧蹙。 德高望重的杨楷都出面了,他不能不给个说法。 沉思良久,正当他要松口让群臣议一议太子人选,先把这事拖过去的时候,下方庞弘忽然出列。 “陛下,臣有本请奏。” “准奏”,永安帝未做他想,只认为庞弘也要附议。 然而万没想到,素来都与永安帝唱反调的庞弘,今日却一改往日。 “臣以为,做事要讲究一个轻重缓急,而今朝廷艰难,内忧外患接连不断,陛下又年富力强,当今应以国事为重,册封太子非同小可,必是要大大牵扯朝堂精力,于当下而言,有害无益。” “是以,臣以为应暂缓册封太子,待四海平服,再商讨此事为好。”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请立太子之事,本就是庞弘暗中起的头。 现在他却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谁能顶得住。 所有人都是震惊的望向庞弘,想不明白他这是唱哪一出。 “阁老……您……”,马文林惊骇莫名的回头,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拿错剧本了你知道吗?这是你庞弘应该说的话吗? 作为太上皇在朝堂代言人一般存在的庞弘,与永安帝过不去,那是他的标签加思想钢印加本能。 站在殿中的所有人,谁都可以站在皇帝那一边,单单庞弘不行。 但事情就是这般的发生了。 人群之间,坐在椅子上,面容枯槁的杨楷微微抬了下眼皮,淡淡的扫了庞弘一眼,又扭头望向永安帝,微微的一笑。 有点意思。 他也不发话,合上双眼静静的坐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御阶之上,永安帝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庞弘选择支持自己,他第一个反应不是窃喜,而是警惕。 这满肚子坏水的老东西要干嘛?莫不是在前头挖了个坑,等着朕往里跳? 永安帝紧锁眉头,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 这事压根就没有设陷阱的空间。 又深深的望了庞弘一眼,最终决定,先不管其他,借着这个坡下去再说。 朗声道:“庞爱卿所言,朕深以为然。” 群臣面面相觑,均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老大突然反水,着实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众臣此时并未意识到别的,只当是庞弘收到了太上皇的暗示之类的,所以在永安帝开口后,再也没人跳出来。 一场轰轰烈烈,近似于逼宫一般的行动,就这般虎头蛇尾的结束。 这场风波便这样的过去。 一直到大朝会临近结束之时,永安帝问向兵部尚书谭青:“辽东可有战报传来?” 王子腾基本与贾瓒前后脚离开的京城。 现下西南已经被平定,贾瓒人都快到江南了,王子腾却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走之前言之凿凿,说什么不日即可平灭东胡,谁知与东胡打了几仗,吃了些亏后,便没了声息。 哪怕有辽东太上皇千里催促以至大败的例子在前,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急躁,永安帝却依旧有些坐不住。 谭青想了下,出列道:“回陛下,辽东未有战报。” 永安帝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 见他这般,谭青犹豫的试问道:“要不……陛下降旨催催王将军?” “不行”,几乎在他的话刚刚说出口,永安帝便断然的拒绝。 还是那句话,有安子明辽东惨败先例在前,永安帝着实不想重蹈太上皇覆辙。 “不必催促王子腾,好让他心无旁骛,只管作战事宜。” 第298章 忠臣与奸臣 散朝后,文武百官结伴往外走。 长乐宫前的广场上,庞弘刚一出来,便立即被围了起来。 马文林第一个开口,观摩着庞弘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阁老,可是大明宫有吩咐下来?” 庞弘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忽的一笑,语气轻松道:“没有,哪有什么吩咐,莫要胡言乱语。”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他都没去找太上皇,太上皇也没有派人来传他,哪里会有什么吩咐。 但这话落到了旁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却见众人均作恍然大悟状,彼此对视,会心一笑。 庞弘见此情景,却是心中冷笑,暗骂道:“一群作死的蠢货。” 说来也怪,已经决定要跳船后,他仿佛卸下了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这些年随着太上皇逐渐老去,尤其是在永安帝登基之后,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不用说永安帝还对他尤其不满。 之所以还留着他,无非是因为太上皇尚在,他不好下手罢了。 一旦太上皇去了,永安帝必然不会再留着他。 而且就这些年他做的事来看,若是永安帝心狠一些,他连留下一条性命都是奢望。 如今他决定改投永安帝,虽是得罪了太上皇,但起码可以留些香火情与永安帝。 这样等太上皇故去之后,看在以前帮衬的份上,能在永安帝手中留得一条老命。 想及此处,庞弘心中叹息,暗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希望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趁着他现在还坐在首辅的位子上,依旧有着左右朝堂的影响力,要尽一切可能站在永安帝这一边,在这最后的时间中,尽量挽回在永安帝心中的印象。 广场之中这一大堆的人,很是扎眼。 不远处,简成搀扶着杨楷,在身边三三两两稀疏的人群簇拥下,缓缓的步下台阶。 未走几步,杨楷忽的止步,扭头望向了庞弘的方向,若有所思。 “杨师,怎么了?”,简成轻声问道。 当年简成参加科举之时,杨楷是他这一科的主考官,乃是他的座师。所以在杨楷面前,他一直都是以学生自居。 也就是说,真论起来,贾瓒勉强算的上是杨楷的徒孙。 “呵呵呵”,杨楷轻笑下,缓缓摇头,眼睛望着庞弘,对简成问道:“你瞧瞧他可有什么与以前不同之处吗?” 简成抬眸望去,哂然一笑,道:“一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只为求生罢了。” “是啊”,杨楷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感慨道:“世人皆以忠奸以辩官员,可官场上的事,哪里就是简单的忠奸二字便能讲得通的。” “就如庞弘而论,民间对其多有谩骂,只当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奸臣,可又有谁能瞧得清,许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 “而今他欲改换门庭,若是能全力支持圣上,以其之力,于天下百姓而言必是大大的好事,如此,他又摇身一变,成了个忠臣。” 简成缓缓点头,叹道:“世上哪有绝对的非黑即白,世人愚昧,不能分辨,这才简单粗暴划分别类罢了。” 两人都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精,一眼便能瞧的出来庞弘想干什么。 只是这样就能救得了他的命吗?起码简成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杨楷转头扫了他一眼,轻笑了几声,似是另有所指的问道:“那你呢,你是忠臣还是奸臣?又或者,你位处二者之间?” 身旁跟着的几个人,闻言均是莫名其妙。 简成为官清廉,品德高尚,勤勤恳恳,一辈子都没有半分污点。 这样的人,自然是个毫无疑问的忠臣,为何太傅要有此问呢。 简成不变,微微低着头,语气平淡的道:“学生既非奸臣,也非忠臣,更非身处二者之间,学生只是个碌碌无为之辈,谈不上这些。” “哼,装腔拿调”,杨楷冷哼一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撇下众人,朝着庞弘走去。 望着他枯瘦的背影,简成心中幽幽一叹。 忠臣也好,奸臣也罢,得看站在哪个角度。 过去的庞弘在太上皇眼中,那绝对是大大的忠臣,在永安帝及天下人眼中,则是个奸臣头子。 不过以后这般顺序怕是要调换一下了。 “我是奸臣还是忠臣”,简成心中暗暗问了自己一句。 这个问题似乎他自己也无法得出结论,苦笑着摇头,脸上是无尽的迷茫。 抬头望向湛蓝的天幕,暗道:“我……应是个奸臣吧……起码在陛下哪里是这样的……” 庞弘那边,随着杨楷的到来,众官员连忙让出一条路来,恭恭敬敬的朝他施礼。 即便不谈他的身份地位,光是杨楷这么大的年纪,众人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见过太傅老大人。” “呵呵呵,好,好”,杨楷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示意众人起身。 庞弘直起身子,却见杨楷正注视着自己。 心中一紧,连忙又弓下了身子。 杨楷背着手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适才群臣欲谏陛下册封太子,你为何要出言阻拦。” 庞弘躬身道:“回太傅,立储乃是大事,一旦开始争辩,必会引得朝臣心猿意马,无心处理朝政,如今乃多事之秋,件件关乎民生百姓,实在是不宜在这般时候争论立储之事。” 他这个理由却也是正当。 自古以来,在立太子这事上,就从未太平过。 哪怕看上去再无可争议的人选,也都必然有着另一种声音。 如今在永安帝自己并没有透露出意属人选的情况下,便更是朝臣们选择站队的时候了。 如今永安帝有四个儿子,三个都已经成年,虽朝臣多有看好皇六子,却也不是说其他三位就没有人支持。 除了各自的母妃及门下可卿之外,还有他们妻子的娘家人,各个不是书香门第便是勋贵豪族,都有着自己的关系网,错综复杂,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旦开始辩论太子人选,必然会引得朝堂动荡,在如今天下并不算太平的情况下,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杨楷似笑非笑的问道。 “此乃下官肺腑之言”,庞弘生怕他瞧出些什么,躬身低头作揖道。 杨楷缓缓摇头,轻笑着转身离去,给众人留下一个枯瘦的背影。 第299章 秦淮河畔 金陵应天府城外,秦淮河渡口前。 南京守备武正轩,南京守备太监陆明忠、南京六部尚书、应天知府贾雨村,还有各参赞、机务,于城外列队,迎接即将到来的贾瓒。 由于原本江南大营节度使蒲延告老,至今还未有继任者,因此江南大营只有各指挥使前来。 自得知贾瓒即将前来江南后,顿时引起了街头巷尾的热议。 士子百姓无不期待贾瓒到来,以求能够一睹其风采。 与民间的欢迎喜悦不同,江南官场对于贾瓒却是相当的抗拒。 朝堂上的风向已然逐渐吹到了江南,现在谁不知道皇帝想要打江南的主意。 这个时候调贾瓒这尊凶神来江南,很明显来者不善。 想想贾瓒在晋地干得那些人,众官员无不胆寒不已,如临大敌,可却又无可奈何。 若此番不是贾瓒,而是别人过来,他们还不至于这般的害怕。 所谓法不责众,整个江南官场,就没有几个是干净的,真的查起来,那得死多少人。 把所有人一网打尽了,江南谁来治理? 更重要的是,江南的案子之大,一旦放到了太阳底下,那就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古今第一大案,势必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到时候,朝廷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也正是抱着这样的心理,这些人才会在江南如此的肆无忌惮。 只可惜,来的人是贾瓒。 所谓的法不责众,所谓的朝廷颜面,在他这里通通都不好使。 整个晋地的官场从上到下基本被他杀了一遍,以至于有了个“假阎王”的外号。 谁都不敢保证,晋地的事会不会在江南重新上演一遍。 秦淮河边上黑压压围满了人,粗略望去怕是要有数千人之多。 官道前的队伍中,众官员面色沉重,整个队伍竟是没有一个人出声,无比寂静,与周围乱糟糟的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贾雨村回头望向河边挤得水泄不通的百姓,扭头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派人去维持一下,莫要让百姓掉到了水里,以免扰到侯爷。” 百姓掉不掉水里并不重要,不要在贾瓒面前惹出乱子,影响到了他贾雨村才是重点。 与其余官员不同,贾雨村虽也是一脸的凝重,可细细看来,他的表情与众人相比却是轻松了许多。 与贾家连了宗后,经贾政举荐,贾雨村便当上了这个应天府。 投桃报李,他对于京城的贾家很是热切,尤其是在贾瓒崛起了之后。 哪怕身在江南不能随时拜访,也是三天两头送去信件礼物以表心意,表现的比正牌贾族子弟还要恭敬。 贾家,或者说是贾政与贾母,对于贾雨村的识相很是满意。 毕竟举荐也是要消耗人情的,尤其是把人推到应天府这般位阶已然不低的官职,是要消耗大量人情的。 贾家又不是慈善堂,没有好处,这个应天府哪里轮得到一个连了宗的外人来当。 因为始终与贾家保持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关系,贾雨村也就把贾瓒当成了自己人。 在江南这个纸醉金迷的大染缸中为官,哪里就能干净的了。 贾雨村自然也不例外,这些年也没少捞银子。 他虽是猜到了贾瓒此番来江南的目的,想想他在晋地做的那些事,心里多少也有些惴惴,但也比其他人的底气足上一些。 起码来讲,自己名义上与贾瓒是同族,看在这些年他对贾家恭恭敬敬的份上,放他一马总不为过吧。 贾雨村吩咐衙役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队列中很是刺耳。 他这一开口,也算是打破了队伍中的沉默。 南京守备武正轩,凑到身边的守备太监陆明忠耳畔,轻声问道:“陆公公,京城可有什么消息传了回来?” 贾瓒给江南官场带来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 刚一得知了贾瓒即将到来的消息后,所有人都慌不择路,四处打探消息、寻找门路调离江南、销毁自己罪证、撇清与别人的关系等等。 总之,用尽了一切手段,意图在贾瓒手中保下一条小命。 一时之间,整个江南官场上蹿下跳,如动物园中的猴子一般,很是热闹。 林如海便是在这混乱当中,被人给动了手脚。 陆明忠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苍白,身形瘦小。 身为南京守备太监,明面上他主要的职责是看守金陵皇家祖地,可实际上,他是内厂在江南的负责人,可以越过一切程序,直接对太上皇汇报的权利。 是以虽并没有什么实际职权,但他却是江南官场不论如何也绕不开的人物。 听到武正轩的话,陆明忠叹息了下,阴柔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悲色,道:“昨日传来了消息,庞阁老的意思是,尽量撇清干系,能保下一些,便保下一些。” “这是什么话!”,武正轩怒喝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顿时引得了众人的注意。 武正轩也没理会旁人目光,压低了声量道:“什么叫尽量撇清干系?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的人,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说撇清便能撇清的?” 说着,他的语气也变得阴寒了起来:“庞阁老……这是要……抽身?” “哼,他抽的掉吗?”,陆明忠冷哼了一声,道:“他也没少拿好处,咱们若是完蛋了,他也逃不掉,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 “那他为何是一副隔岸观火之态?没有施手的迹象?”,武正轩急切的问道。 陆明忠长叹一声,无奈道:“依我看,不是他不肯,而是他也无能为力。” 此言一出,二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也知道,以庞弘与江南官场牵扯之深,若不是没有办法,他必然不会说什么撇清干系的屁话。 良久,武正轩黯淡的眼中忽的有了一丝亮色,抬头试探道:“那……大明宫……有什么消息没有?” 陆明忠摇摇头:“咱家早已朝厂公去了信,却都是石沉大海,眼下太上皇在忙着……” 说到了这里,他忽然住嘴,抬头望了一眼武正轩,才道:“眼下太上皇在忙着别的事,没工夫搭理咱们。” “还有什么事能比江南的事更要紧的?”,武正轩急切的问道。 陆明忠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别问,对你没好处。” 闻言,武正轩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压低了声量试问道:“可是怀德……” “住口,别再说了”,陆明忠立即厉声喝断了他。 武正轩当即明白了,乖巧的闭上了嘴,心中却是哀嚎不已:真是流年不利,什么事都赶到一起去了。 此时,人群忽然嘈杂了起来。 却见远处驶来了一支规模相当庞大的船队。 众官员当即打起了精神,面色肃穆,整理了下衣冠,垂首而立。 第300章 金陵贾族 大梁并不怎么重视水军,这些年财政又相当的艰难,便更是对水军呈放养状态。 贾瓒要来江南,却没有合用的船,只好顺着长江一路走一路征调,直走到武昌府后,这才凑齐了足够的战船,组成了眼前这支舰队。 如此孱弱的水军自是远不足以满足他的要求,使得他决定待此番江南事了后回京,必然要向永安帝进言,加强水军的建设。 这事宜早不宜迟。 毕竟水军是一个相当烧钱和耗时的军种。 若是等他造反成功登基之后再开始进行,都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打造出一支满足他要求的舰队。 秦淮河中,为首的旗舰缓缓停靠在了码头上。 剩余的船只不停,继续朝着下游寻一处码头靠岸,他们需要在金陵城外寻一处地点安营扎寨。 待船停好后,士卒下了船,分列左右站好,众官员则是压低了身子,等着贾瓒露面。 没过多久,王虎大摇大摆的从船上下来,朝着众官员问道:“贾家的人在不在,大人要问话。” “在的在的”,在官员队列最后,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瘦高中年男子高高举着手,躬着腰朝着前边走,身后跟着几个人。 贾家祖籍金陵,本来就是江南大族,后来贾演贾源受封宁荣二公,这才搬去了长安。 随之出去过去的还有一些贾族旁支,经过这些年繁衍,这才有了京城八房贾族子弟。 除了他们之外,大部分旁支还是留在了金陵,如今在金陵共有十二房。 由于血缘地理都比较远,金陵大部分贾姓旁支与京城主脉其实已经没多少联系。 只有少部分人能借到贾家的光,靠着打理贾家在江南的产业度日,顺便看守祖地。 甚至还有人借着贾家谋个一官半职,比如贾珲,他便是贾家在金陵十二房其中一房的子弟。 这瘦高男子众官员都认识,名为贾代昌,是贾家在江南的话事人。 贾瓒如今是贾家族长,他来了江南,先叫族人前去问话倒也说得过去。 可有眼尖的,认出了跟在贾代昌身后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孙庄!他……他怎么也来了”,官员队伍中,有人惊骇的道。 武正轩蹙眉望向那名男子,心中很是不安。 这个孙庄是林如海的管家。 贾瓒如今方才到了金陵,林家管家后脚便过来了,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不妙,大大的不妙”,陆明忠满脸愁容,摇头叹道。 他们两人心中均是大骂下面的人饭桶。 在林如海被人下手后,虽是感觉棘手,但他们还是派了人前去,明里暗里将林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般情况下,竟是还让人偷偷跑了出来,这让二人如何不怒。 “这帮蠢材,在半道上了解了此人便没这般多的事了”,旁边一名官员恶狠狠的说道。 在折冲军士卒眼皮子底下,他们自是不敢有异动,只能强行压下慌乱的心绪,眼睁睁的看着孙庄上了船。 贾雨村望眼欲穿的看着停在码头上的船,低头想了下,脸上挂着亲近的笑容,走上前去对王虎拱手道:“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王虎瞥了一眼他的官服,面无表情的拱手回礼:“长平侯帐下武宿卫指挥使王虎。” “王将军”,贾雨村又是笑着一礼,自我介绍道:“我乃应天知府,姓贾名化。” 他真正的名字就叫贾化,字时飞,雨村是他的别号。 “姓贾?”,王虎立时一愣,什么应天知府在他眼中并不那么的重要,反而是他的姓很是让王虎在意。 “你也是……我家大人的族人?”,王虎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贾雨村笑着点头。 他与贾家已然连了宗,确实也算得上是贾家的族人。 王虎见状,态度立马便不一样了,满是横肉的大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很是亲近道:“既是大人族人,那你也非外人,咱们也不必这般客气了。” “是呀是呀,都是自己人,是应该好好亲近亲近”,贾雨村也陪笑着。 他们二人一唱一和,很快便在码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起来。 众官员目光很是复杂的望着他们俩。 现在整个江南官场,还能笑得出来的,估计也只有贾雨村了。 “不过是与长平侯连了宗罢了,有何可得意的……”,有人酸意十足的的道。 “就是,瞧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又有人开始附和。 武正轩没有理会其他人酸唧唧的话语,只是静静的望着与王虎谈笑风生的贾雨村,眼中若有所思。 “好像可以拿这个贾雨村做一番文章……”,武正轩捏着下巴,心中暗自想道。 一念通念念通,想明白了这个,他又扭头望向了码头上停靠的船。 “这个贾代昌……也可以拿来一用……”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阵阴柔的笑声,武正轩扭头望去。 却见陆明忠也望着船,口中发出阵阵阴笑。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陆明忠转头瞧了过来。 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船舱之中,贾瓒正与贾代昌见礼。 “见过三爷爷”,贾瓒规规矩矩的朝着贾代昌弓腰行了个晚辈礼。 贾代昌五十岁上下,身材瘦高,面容白净,贾家人优秀的外貌基因也体现在了他身上,一张国字脸,五官端正,乍一看上去是个很正派的人。 只是一双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表明此人也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老实。 别看他年纪和贾敬差不太多,可却是货真价实的代字辈,跟贾母是一个辈分的,论起来可不就是贾瓒爷爷吗。 可他自己可以叫,贾代昌便是借别人的胆子也不敢收下这个称呼,更不敢受他一礼。 连忙往旁边躲开,很是惶恐的道:“瓒哥儿称老头子一声老三即可,以您身份称老头子爷爷,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二人已经出了五服,血缘已经很淡薄,其实没必要再以辈分论了。 “礼不可废,该怎么叫便怎么叫”,贾瓒轻笑着伸手请他坐下。 贾代昌脸上很是惊慌,但心里快要乐开了花。 别的先不管,以后他可以向别人吹牛:长平侯爷见了我都得叫一声爷爷。 二人落座后,还未开口,跟着贾代昌进来的孙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请侯爷为我家老爷做主。” 贾瓒微微蹙眉,很是疑惑的望向贾代昌。 做什么主? “孙庄,你莫急,待我与瓒哥儿说了前因后果,你再求他也不迟”,贾代昌叹道。 “怎么回事?”,贾瓒疑惑的问道。 贾代昌望着地上的孙庄,无奈的摇头,对贾瓒道:“瓒哥儿……林老爷他……被人暗算了……” 第301章 翻脸不认人 听见此话,贾瓒只是微微愣了下。 这些天以来他不是在岸上行军,便是在船上,消息闭塞,并不知道此事。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毕竟林如海原书中也是病死在了江南,再说,他在江南就是一个异类,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 如今自己大兵压境,朝廷意向又已然十分明显,这个时候有人动他,倒也正常。 “唉”,贾瓒轻叹一声,对孙庄问道:“你家老爷现在情况如何了?” “前些日子还一直昏迷,这两日些微好上了些,一天有几个时辰能清醒”,孙庄抹着眼泪道。 “是下毒还是刺杀?”,贾瓒又问道。 提起了这个,孙庄很是火大,甩了一把眼泪,怒喝道:“家里新招了厨娘,却是不知她竟是外头安插进来的,竟是趁着不注意,在碗中投毒,加害我家老爷。” 闻言,贾瓒很是无语的摇头感叹。 在这群狼环伺之下,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竟是都能被人给混了进去,看来林如海并没有从妻子儿子的死中吸取足够的教训,警惕性很是不足。 哪里像贾瓒,宁国府的厨房那是要被上查三代,但凡身家有一丁点不清白的,连门都不能踏进去一步。 “此人现在如何了?”,贾瓒问道。 孙庄唉了一声,很是憋屈的道:“被查出来后,立即服毒自尽了。” “呵呵呵,这么狠,准备工作倒是挺足的”,贾瓒冷笑连连。 望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孙庄,他摆手道:“好了,本侯自是会替林姑父报仇雪恨,你尽管放心,快些起来吧。” 孙庄这才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 贾瓒朝船舱外面扫了一眼,头也不抬,幽幽的问向贾代昌:“三爷爷……江南的事,你们参与了多少?” 贾代昌被他这一声三爷爷叫的正舒坦,听见了后面的话,却是猛地一颤。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这个。 “瓒……瓒哥儿”,他结结巴巴的唤道。 在江南大环境之下,贾家在金陵立足上百年,说是清白的,也得有人肯信才行。 他心里很清楚贾瓒要问的是什么,心里有鬼,支支吾吾的道:“瓒哥儿……咱们一直都是……守法之民……不曾……参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三爷爷,你得与我说实话”,贾瓒阴沉的望向了他,语气幽冷的道:“否则,我会很生气,后果,非常的严重……” 贾代昌被他瞧的心惊胆战。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方才还是一副和言细语的贾瓒,转眼间便成了个吃人恶鬼般的存在。 族内其实多有流传,说贾瓒这个人不讲情面,翻脸比翻书还快,果然是没错。 想起他在晋地干的那些事,贾代昌心中更是惊惧不已。 “瓒哥儿……咱们家……的确没什么参与……只是……赚了些小银子……” 几十岁的贾代昌,在贾瓒面前却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般,坐立不安。 “小银子?呵呵呵”,贾瓒又是一阵冷笑:“我要具体的数字。” 贾代昌更是害怕,不敢对贾瓒隐瞒,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讪笑道:“也就是帮一些人卖盐……一年……也就千儿八百两……” “你还是没说实话”,贾瓒缓缓摇头,朝外面挥挥手,立即又两个军卒走了进来。 贾代昌见状,连忙告饶:“不是千儿八百,是……是……万儿八千……” “在我面前,你可以随意的打马虎眼,稍后我会派人去核查的”,贾瓒也不理会他,示意军卒上前将他拖下去。 贾代昌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未等军卒上前,便双膝跪地,叩首道:“瓒哥儿……是我猪油蒙了心,我不该诓骗于你,一年……大概有个……十多万两……” “十多万两……”,贾瓒怒极而笑。 这帮在金陵的贾家子弟,可真不是一般的富。 宁国府在他的清洗之后,去年的总收入也才不过八九万两,这帮人远在金陵的族人靠着贾家庇佑,竟是比宁国府挣得还多。 关键是,这些银子,宁荣二府一丁点也没见着,全进了他们的腰包。 贾代昌以为他还嫌少,此时已经肝胆俱裂,伏地颤声道:“这是一般情况……年景好的时候……可以有个……二三十万两……” 贾瓒已经沉默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是个穷人。 一年二三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王熙凤抄赖大家抄出了几十万两都快要乐疯了过去。 原书中贾家花上百万两修大观园,便已经是砸锅卖铁。 甚至有人怀疑贾家拿了林黛玉的嫁妆,这才把这笔银子给凑了出来,可想而知贾家已经被逼到了什么地步。 若是换到了金陵的这帮人,贾瓒估计让他们拿上个百万两出来,一点也不费事。 “别说本侯不讲情理”,贾瓒语气冰冷,连自称也从“我”,换成了“本侯” “《大梁律》有载:盐铁官营,私自倒卖者,罚没家产,徒千里。” 贾代昌人都傻了。 在大梁还有法律吗?不是当官的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吗? “瓒哥儿……我错了……我错知错了……我把家产全部拉去京城……半两也不留……求求你看在同族的份上放过我吧……” 贾代昌哭嚎着上前想要抱住贾瓒的腿求情。 可他身边的军卒却是一把拖住了他。 “法不容情”,贾瓒冷冷的挥挥手。 士卒不理会哭的撕心裂肺的贾代昌,将他拖了出去。 “李南”,贾瓒又唤了一声。 “在”,李南木着脸迈步上前。 “带上人手,拿我信物,入城查封贾家所有产业,尤其是银庄库房,要严加看守”,贾瓒吩咐道。 李南很是干净利落的躬身应下,转身出去了。 望着雷厉风行的处置了自己人的贾瓒,跟着贾代昌来的几个人均是瑟瑟发抖。 连带着孙庄也是提心吊胆。 做完了这些,贾瓒面色缓和了下来,朝着孙庄道:“孙管家,我叫人送你回去,稍晚我会过府看望林姑父。” 孙庄战战兢兢的躬身应下,跟着侍卫出去了。 剩下的几个人眼巴巴的望着,恨不得也跟着他一起走。 “你们……是贾代昌的身边人吧”,贾瓒的话忽然响起。 这声音落到他们耳中,却是仿佛催命符一般。 仓皇跪地,颤声道:“回……回二爷……小的几个……在三老爷身边做事多年了……” “好”,贾瓒满意的点点头,问道:“那你们定是知晓他的银子都藏在了哪吧……” 他笑眯眯的上前,微微弯下身子瞧着几人,声音很是亲切柔和:“一五一十的都讲出来,不然,我杀你们全家……” 第302章 热烈的江南百姓 码头上,众官员正各怀鬼胎的等待着,忽的一阵凄惨的泣声传来。 众人抬首望去,却见方才上去的贾代昌被人架着胳膊往下面拖。 “这是……”,正与王虎交谈的贾雨村大吃一惊。 他不是才刚上去吗?怎么就被人给拖了下来? 这是……说错了话,得罪长平侯了? 贾雨村心神不宁。 王虎抬头扫了一眼,见怪不怪:“此人定是不老实,打着大人家族的名义胡作非为,被侯爷觉察了出来。” “可……那毕竟是……都是一家子……”,贾雨村话都说的都不太利索了。 王虎笑道:“再是一家子,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大人素来都是如此。” 讲到这里,王虎似笑非笑的望了贾雨村一眼,问道:“贾大人……你没做过什么错事吧……” “呵呵呵,王将军说笑了”,贾雨村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瞧他表情,王虎心里便有了数,心中冷笑。 跟我在这套近乎有个屁用,大人可不会管什么亲族不亲族,只要手不干净,没一个能逃得掉的。 队列之中,陆明忠与武正轩望着如死狗一般的贾代昌,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陆明忠喃声道。 正在这时,船上王奔走了下来,朝着众人喝道: “贾家族人贾代昌,倒卖官盐,胆大妄为,被侯爷觉察,着查封贾家所有产业、宅院、田亩,等待朝廷发落。” 李南随之下船,身后跟着两队人马,朝着城内而去。 王奔的嗓门很大,声音在河上回荡着,传入了在河边围观的百姓耳中。 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后,人群顿时哗然。 倒卖官盐这事,在江南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有些人就如贾代昌一般,都不认为这是什么罪过,以为本来就该如此。 贾瓒来江南究竟是干什么的,百姓们其实知道的不是那么的详细,只知道他来江南定不是来观光的,必是要搞事。 却是万万没想到,来到了江南的第一刀,贾瓒竟是砍向了自己人。 河岸旁的人群先是沉默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对于官场上的那些事,百姓们或许知道的不多,可盐这东西,可是结结实实能影响到所有人的。 市面上卖的盐太贵,以至于成了日常生活的一大负担,百姓对此早已深恶痛绝。 如今贾瓒敢自揭其短,如此大义灭亲的行为,着实令所有人为之赞叹。 岸边的欢呼声传到了码头上,一众官员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这个贾代昌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有贾家做后台,在金陵也是横着走的存在,没人愿意得罪他,这些年靠着卖盐也很是赚了些银子。 本来陆、武认为,贾代昌是贾瓒的族人,定是会庇佑于他。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上朝着贾瓒发难,指责他袒护亲族。 贾雨村也是同理。 你自己的人都不干净,你还哪来的脸面来管别人。 可谁知道,贾瓒竟是先一步自己处置了贾代昌。 而且还把事彻底的做绝,直接当众公布了罪行,一丁点情面都没留。 对自己人尚且这么狠,对别人呢? 码头上的官员们心中更是惊恐。 正待这时,船上有了动静。 却见一身着红底蟒袍,面容俊武,星目剑眉,气度非常的年轻人背手踱步的下了船。 众官员连忙垂首,不敢与其对视。 贾瓒的个人气势实在是太强,便是一句话也未讲,一众官员便觉得庞若泰山压顶一般,不知不觉脊背上额头上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参见长平侯”,众官员躬身行礼。 长平侯乃是超品的爵位,凌驾于在场众人之上。 都更不必说贾瓒此番前来江南,乃是带着皇帝的任务来的,众官员更是不敢怠,江南官场倾巢出动前来迎接。 贾瓒垂眸扫视了众人一眼,却是连一句话也懒得回。 嘴里“嗯”了一声,翻身上了侍卫牵来的马匹,越过众人,朝着岸边走。 在岸上百姓看来,却只见以往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均是弓身列队,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而贾瓒则是骑着高头大马从他们面前走过。 结合他身上飞扬的蟒袍。不像是个将军,反而……倒像是皇帝多一些,简直威风到了极点。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中有没有人暗自说上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 又或是:彼可取而代之…… 贾瓒连一句话也未讲,撇下所有人走了,着实是令众官员不知如何是好。 “陆公公……这……”,武正轩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问向陆明忠。 “莫要问咱家,咱家也不知”,陆明武连连摇头。 贾瓒骑着马走到岸上。 方才面对江南官员,他连个好脸也欠奉,可是面对百姓,他却是另外一副面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眼见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百姓们顿时厉声尖叫起来,活像是后世见到了偶像的脑残粉…… 甚至有年轻士子吼的撕心裂肺,嗓子都喊哑了,大声吼着:“先生高义!” 贾瓒听到了他的叫喊,朝着他轻笑了一下。 那士子顿时疯了一般,拼命的摇晃着身边的朋友,嘴里念叨着:“你瞧见了吗?先生对我笑了。” “你放屁,先生明明是对我笑的”,他朋友与他看法稍有不同。 面对如此疯狂的人群,贾瓒欣慰之余,却也带着些许的疑惑。 此时若是在晋地,有这般场面却也正常,可现在是在江南。 自己从未到过江南,声望为何也是如此之高?以至于百姓都到了疯狂的程度。 码头上,武正轩望着被百姓簇拥着朝城内而去的贾瓒,面色很是阴沉。 微微侧身,朝着陆明忠耳语道:“陆公公,贾瓒已经摆明了是要来收拾咱们的,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闻言,陆明忠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惊恐万分的骇然道:“你……你想干什么?” 只听武正轩冷冷的道:“他做得了初一,咱们做得了十五……” “江南大营现在没有个领头的,下面将领又都是咱们的人,这贾瓒又去了城内,不如……” 陆明忠此时已然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长呼了一口气,无语的望着武正轩,道: “在城内做掉了他,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事后是选择被为其发了疯的折冲军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还是被愤怒的陛下满门抄斩?” 武正轩默然不语。 陆明忠自顾自的继续道:“再说,江南大营是折冲军的对手吗?” 武正轩久久无言,眼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第303章 南京守备会议 入城后,贾瓒带着人径直前往了贾家祖宅。 在祖祠召集了身在金陵的所有族人,告知了对贾代昌的处理结果,并严厉训斥了一番。 “身有罪责之人,自己去衙门自首,并交纳不法所得,莫要让本侯给查了出来。” “自今日之后,尔等须恪守家规国法,再有欺凌百姓、胡作非为之人,本侯定是不会饶恕。” 祠堂门前,贾瓒厉声喝道。 下方足有数百人躬身站在院中,皆是俯身称是。 贾瓒目光大略在人群之中扫了一圈,众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怒气冲冲,有的则是带着喜色,神色各异。 他也懒得与这些人再废话,祭祀了先祖之后,便驱散了众人。 他需要快速的积累声望,没有比大义灭亲效果更好的了。 左右他对于这些所谓的族人也没什么好感。 这些金陵的族人在江南这块地方着实安逸的太久,有的是人打着贾家的幌子敛财,品性怕是连贾赦贾珍之流也不如。 似是贾珲那般确有真才实学,又品格高尚之人,真是少之又少。 拿他们下手,贾瓒是一丁点负担也没有。 第一次来金陵祖宅,索性后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驱散了族人后,贾瓒便在宅子里闲逛了起来。 这里是贾家还未彻底发迹之前的祖宅,面积自是远远不能与宁荣二府相比。 整体由东西两个三进院落组成,中间由回廊连接,其中东边那个是祠堂,西边这个才能住人。 这座院落始建于南宋年间,距今已经二百多年,显得很是古老沧桑。 青石地面已经有些凹凸不平,墙上的砖石也是坑坑洼洼,木制建材上的漆有些也已然脱落了下去。 这群人敛财无数,却是连拿出九牛一毛来修缮祖宅都不肯。 在院子里晃悠了两圈,又洗了个澡,去寝房眯了一会。 待他睡醒后,睁开朦胧的双眼朝外头望去。 不知何时,外头竟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如丝如缕,如烟如雾。 慵懒的起身,穿戴整齐后出了房门,却见王奔正站在屋檐下,静静的眺望着远方。 “怎么,思念苏家小娘子了?”,贾瓒调侃道。 王奔猛地回神,害臊的摸着后脑勺,嘿嘿的笑着。 “不用着急,且等着就好,该你的跑不了”,贾瓒又笑着说道。 王奔有些不大好意思讲这个,便转移了话题。 “大人,下面的人方才回报,说是林家小姐要来江南,估计要不了多久到了。” “嗯,我知道”,贾瓒点点头。 林如海人都快没了,黛玉自然也要回来。 见他并不意外,王奔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量道:“有锦衣府的人来报,说是陛下派了钦差大人,专门为彻查江南而来,许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抵达。” “钦差大人?”,贾瓒微微一愣。 不让自己彻查江南了? 真是奇了怪了,满朝文武,除了我之外,竟然还有人肯背这口黑锅? “知道是谁吗?”,贾瓒问道。 王奔摇摇头:“那人没说。” 贾瓒不明白永安帝的用意,蹙眉长思许久,也不得其解。 他哪里能想得到,永安帝因为一首诗,害怕他查了江南后被人攻奸,进而归隐山林,这才派了别人过来。 左右也想不明白,贾瓒也不去想了。 谁来查不是查,有人肯接锅正好,他可以继续保持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 就是来的人得尽心尽责才行,若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自己岂不是白来了一趟江南。 这时,有侍卫前来禀报,以南京守备武正轩为首,江南一众大小官员作陪,在城内太白楼设宴,为贾瓒接风洗尘。 所谓十里秦淮,金陵一梦。 当年大梁北伐灭元后,虽是定下了长安作为都城所在,可那时的长安历经战火动荡,早已残破不堪。 是以金陵在大梁初年依旧作为实际都城来使用,直到长安修缮完毕,这才整体搬迁到了长安。 灭元后,太祖皇帝自北返回金陵,以海内太平,与民偕乐为由,命工部于城内修缮了太白、醉仙、集贤、乐民、轻烟、翠柳等一十六座酒楼,以供国内外宾客、百姓消遣之用。 虽是朝廷修缮,却是由民间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朝廷只提供地点。 初时,这些酒楼还只是单纯宴客的地方,最多有些乐师舞姬作陪,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时光荏苒,这些酒楼也就慢慢变了味,开始藏污纳垢。 时至今日,昔日太祖皇帝修缮的酒楼,早已成了达官显贵玩乐的地方,该有的不该有的一样也不少。 “南京守备……武正轩……”,贾瓒喃喃自语。 金陵作为大梁陪都,与长安一样,也设有六部。 除此之外,都察院、宗人府、大理寺等等部门,也都有一套相同的配置,完全可以看作是长安朝堂的缩小版。 那日东胡来袭时,太上皇之所以对南迁没什么心理压力,原因便是在此。 只要行政中枢转移到金陵,这套行政班子便可以无缝衔接,立即发挥作用,不必担心会引起动荡。 或许,这也是开国时设下南京六部的本意。 现今南京六部正处于休眠状态,完全没有用武之地,空有品级却无实权,素来被视为养老或者发配的地方。 一旦有官员从长安中枢被调往南京六部任职,基本上可以看做其政治生命到了头,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金陵虽然有着六部,可真正当家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以南京守备为首,由守备太监、参赞机务等组成的南京守备会议。 在这一亩三分地,南京守备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呵,没什么意思”,贾瓒轻蔑一笑,摆手道:“与他们讲,本侯一路行军,困乏交加,正在休息。” “是”,侍卫躬身应下,出门去传话。 王奔望向离去的侍卫一眼,思索了一番,有些凝重的对贾瓒问道:“大人,您的态度如此明显,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要不要从城外调一些人马入城?又或许,干脆接管了金陵城防?” 贾瓒摇摇头,道:“金陵乃是南都所在,我若接管城防,定会引来许多人的不安,那才会使得他们狗急跳墙。” “这般态度刚刚好,即可以让他们感觉到压力,也不会使得他们铤而走险。” 言罢,他笑道:“好了,不去理会他们,咱们去林府看望林大人。” “是”,王奔躬身应下, 转身出去备车。 不一会儿,马车出了府门,朝林府而去。 街边有几个小商小贩,眼见马车出门,互相对视了一眼,分出一人不动声色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马车外,王奔嗡里嗡气的声音传来:“大人,背地里有老鼠。” “无事,任由他们去吧”,贾瓒浑不在意的道。 来了金陵,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哪里会少得了监视。 他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第304章 江南小调 绵绵细雨,绿树婆娑。 马车行驶在在街道上,发出阵阵清脆的马蹄声。 贾瓒微微掀开车帘,观赏着车外的江南雨景。 金陵的气质与长安大不相同。 长安作为都城,哪怕是再繁华,本质也还是一座军事要塞,城内那一百零八坊市,在战时就是一个个的绞肉机,整体风格庄严肃穆,沉稳大气。 但金陵的氛围却是没有那么的凝重,悠闲、轻快、精巧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若非要做个类比,长安是一个端庄强势的御姐,总是高高在上的露出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就这? 让人打心眼里有种想要征服她的冲动。 但金陵却是犹如温柔婉顺,娇俏可人的邻家妹妹,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虽是在下雨,可街上依旧有不少人,打着雨伞,三五成群的四处游玩,悠闲自在,怡然自得。 已经过了饭点,但街边茶馆酒肆中人也不见少,不时传来悠扬的评弹小调。 习惯了长安的环境,而今猛地一到了金陵,贾瓒还有些不大习惯。 这里实在是太过于安逸了,安逸到直让人昏昏欲睡的程度。 难怪古往今来,但凡是割据江南的政权,除了大梁和后世史书上的大明,就没有一个能北伐成功的。 在这里待时间长了,再强的雄心壮志也会逐渐被磨平,沉迷在这温柔乡里。 贾瓒心中暗暗吐槽着。 街边酒肆茶馆中的评弹小调唱的都是吴侬软语,他一句也听不懂。 可隐约之中,听到了好像是“贾侯爷”三个字。 贾瓒眉头一皱,让王奔停下了车。 “去里边问问,他们唱的是什么,莫要惊动旁人。” 王奔很是奇怪,大人何时对这种民间小调感兴趣了? 却也没有耽搁,下了车,径直朝着酒肆走去。 刚刚进了门,便有店小二一脸笑意的上前招呼。 “这位爷,头回来,面生的紧,您来点什么?” 一身蓑衣的王奔四处打量了下店中,一眼便望见了正在上首弹唱的乐人。 开口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 店小二乐呵呵的道:“一听这位爷的口音便知是北方人,这唱的是咱们江南小调,说的是贾侯爷怒斥群臣,被奸臣陷害发配北疆的故事。” 王奔一听唱的是贾瓒,心中便是一喜,也不理会店小二,扭头便朝着外头走。 他身后,店小二脸上依旧是乐呵呵的,只是,一双眼睛却是闪动的莫名的光彩。 直到他出了店门后,店小二转身前往后院一间房内。 躬身朝着上首一人道:“大人,贾侯爷身边的王侍卫过来了,问起了店中唱的小曲。” 那人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闻言头也不抬,朗声问道:“没让他瞧出什么来吧。” 店小二笑道:“绝对没有。” “嗯”,那人点点头:“下去做事去吧。” “小的告退”,店小二躬身一礼,朝着外头走去。 等他走后,书案后的人缓缓抬起了头。 若是贾瓒在此,必是会认出此人。 他是锦衣府京兆卫所镇抚使,赵万。 二人曾在淳化县共事过几天。 “唉”,赵万长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笔,缓缓摇头,满脸的憋屈。 喃喃道:“侯爷,下官能不能回京城,就得看您了。” 他一个京兆卫所镇抚使,之所以会出现在金陵,还得说起年前贾瓒遇刺一事。 堂堂朝廷大员,竟是在都城当街被刺杀,还是在年终朝会如此重要的时间点。 哪怕贾瓒压根屁事没有,事后永安帝也是一口气惩戒了不少人。 在这次事件中,忠顺王辞去了锦衣府指挥使一职,黯然下台。 刚上岗还不到半年的京兆尹钱缙也被降旨斥责,罚了一年俸禄,若非是贾瓒帮他说了句好话,怕是会直接一撸到底,哪里能便宜的了他。 其余林林总总,里里外外有不少人都倒了霉,赵万便是其中之一。 身为京兆卫所镇抚使,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难辞其咎。 若非他也是忠顺王一手提拔,在下台之前保了他一手,他直接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继续在京兆卫所当镇抚使了,被打发来了金陵,当了应天府卫所镇抚使。 金陵这个地方,文臣也好,武将也罢,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这是个养老之地。 但凡是从长安调到江南任职的,不论以前是干什么的,最终都老死在了江南,没有一个人例外。 只要稍有些雄心壮志的,想要有些作为的官员,都视此处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反而对那些胸无大志一心求财之人,这里是天堂般的存在。 赵万年纪轻轻便爬到了京兆卫镇抚使的位子上,前途远大,满心想着更进一步,哪里是甘心就此养老。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会依照他的心意来。 本以为来到江南后,此生再也就如此了,谁知却是忽然收到了上级传达下来的命令。 让他暗地里传播贾瓒忠心为国、文能治天下,武能定乾坤的光辉形象。 此事也给意志消沉的赵万瞬间打了鸡血。 为了能够重返长安,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竭尽全力的在江南民间传播消息。 这才有了贾瓒在江南地区如此之高的人气。 “要不要去见侯爷一面呢?”,赵万有些迟疑的自言自语。 上边三令五申的命令他,不能让贾瓒知道此事,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在贾瓒面前露了馅。 可二人毕竟曾见过面,如今贾瓒来了江南,自己不去拜会,倒是显得有些刻意,或是疏远了。 “还是去见一见吧,到时小心一些便是”,赵万缓缓点头。 店外,王奔疾步跑到马车旁,朝里面道:“大人,里头在唱的是您以前怒斥群臣,被冤枉构陷,发配北疆的故事。” 车厢中,贾瓒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民间戏曲说书之类的,多有拿历史上王侯将相的故事加以编绘来演绎的事。 他贾瓒如今怎么说也是闻名天下,被人写进故事中传唱似乎很正常。 可是隐约之间,他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了。 从他被发配北疆,到声名鹊起,再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两年多一点。 民间戏曲小调的创作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哪个不是凝聚了无数人的智慧慢慢形成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成书? 这快的实在是不同寻常,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动一般。 贾瓒深深的望向酒肆,心头疑惑不已,是谁在这背后捣鬼? 第305章 泥菩萨过江 太白楼中,声色犬马,灯红酒绿。 虽是带着一个楼字,可太白楼压根就是一个大型建筑群,单单较高的楼宇便有五座,周边较为低矮的楼阁足有好几十个。 其中最高的那座足有六层,高度仅低于南京皇宫正殿,是金陵城中的第二高。 作为当年太祖皇帝下令修建的十六座酒楼中最大的一个,如今的太白楼已然是江南最为奢华的销金窟。 哪怕什么也不做,单只在此处住上一晚,花费便足以寻常百姓之家吃用一整年了。 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在此处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来来往往尽是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们,怀中搂抱着女子,大呼小叫,尽显癫狂之态。 与别处的热闹不同,在北端那六层楼宇最顶层,氛围却是相当的凝重。 这一层中间没有任何隔断,是一整间的大阁楼,两整齐排列着一个个单独的桌椅,正北端上首处摆下两把太师椅,陆明忠与武正轩分列左右。 下方东侧坐着江南的大小官员,西侧则是一群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豪商。 中间一群身披轻纱的女子鬓影衣香,随着曲乐声舞步翩迁,白嫩的娇躯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 可在场众人却是都没这个心思观赏歌舞,一个个的愁眉苦脸,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闭口无言。 楼下传来“噔噔”的上楼声,一男子飞快的跑上来。 在场众人神色微动,均是急切的望向了他,唯有上首武正轩与陆明忠泰然处之。 那男子从舞姬中间穿过,无事拂动在身上的轻纱,走到最前列,面带难色的躬身道:“大人……没见着侯爷,有卫官说侯爷舟车劳顿,正在休息,不便打搅。” 众人听闻,大感失望,厅中顿时响起阵阵的哀叹。 武正轩面色凝重,朝着中间舞姬们摆摆手,正起舞的舞姬们顿时停下,连同乐师一起躬身退了下去。 陆明忠满脸的苦笑,摇头道:“意料之中。” 今日在码头上,便已经能瞧出贾瓒的态度。 更何况贾瓒是什么人?那可是贪官闻之色变,奸臣见之腿软的狠角色。 面对自己这些人,他没一上来就动刀子,便已经算是讲究了,哪里肯来赴宴。 前来汇报的男子,低头想了下,却是满脸的愤慨,道:“他分明是在敷衍推脱,正在小人往回走的时候,下面有人前来禀报,侯爷他……乘马车出了门,瞧方向,应是去往林府。” 今日前来的,可是整个江南官场,加上各家大盐商、豪族、乡绅名士。 可以这么讲,几乎整个江南有头有脸的都在这坐着了。 这么多人,贾瓒竟是依然没给一丁点好脸色,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话音刚落,便有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喝道:“依我看,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咱们凑个几十车银子直接去他府上,干脆利落。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多银子,这天底下有人能扛得住。” 几十车银子,论起来起码有上百万两,确实是一笔相当恐怖的数字。 在寻常人眼中,财富就是银子,满以为银子多了便成了个富人。 但实际上,在厅中这些人眼中,财富是盐场,是售盐渠道,是一个个往海外走私的商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错综复杂的关系。 银子?呵呵,毫无用处的数字罢了。 只要能保下自己的命,保下盐场这些东西,银子还不是滚滚而来。 别说上百万两,便是直接让他们把家产都拿出去,他们也不怕。 众人之中有不少人都是抱着此种的心思,闻言便眼巴巴的望向上首的二人。 谁也没有去关心那用来买通贾瓒的银子,在座诸位都是身家亿万之辈,这些银子便是让一家来出,也是能出得起的,更不必多是去凑了。 “呵呵呵” 陆明忠发出一道瘆人的尖笑,嘲弄的望着那人道:“他若是能买通,晋商那批人也就不会被满门抄斩了。” 那人神色黯然,悻悻的垂首坐下。 “陆公公……咱们……莫不是要就此等死不成……”,又有一人小心的试问道。 陆明忠望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了武正轩。 二人交换了下眼神,却见武正轩脸色变了几变,忽然一改方才的愁苦之色,和煦的笑道:“莫急,我等已经有了对策去应付他,且放心便是。” “真……真的吗……”,那人见他前后反差如此之大,很是怀疑。 武正轩立即怒目而视,大喝道:“你是在怀疑本官?” “小……小的不敢”,那人连忙告饶。 陆明忠确实和颜悦色的对众人道:“诸位也不必有多担心,咱家已然朝长安宫里头去了信,很快便会有人过来治他,且把心放肚子里便是。” 所有人都明白他话中的“宫里头”指的是什么意思,虽是心中依旧有些不安,却是比方才要缓和了许多。 “好了,今日大家也是难得聚在一起,便不说其他,只管玩乐便是”,武正轩大笑着拍拍手。 方才下去的舞女又折返回来,继续起舞。 另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走了上来,各自坐在众人身边。 眼见着领头的两人似乎并没有把来势汹汹的贾瓒放在眼里,众人也逐渐的放下心来,开始与以往那般玩乐。 甚至有些荒唐的,也不分场合,当即扯下身边女子的衣衫,上下起伏了起来,瞧的众人哈哈大笑。 受这些人的刺激,很快众人便也按捺不住,有样学样。 一时之间,阁楼之中尽是女子喘息之声。 陆明忠一个太监,没那个工具去做这些,只是笑眯眯的望着眼前荒唐的场面。 旁边的武正轩面无表情,对身边坐着的女子视而不见,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来扫去,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转头望向陆明忠,朝着他点点头。 二人缓缓起身,悄然离去,正逍遥快活的众人谁也没发现。 下了最顶层,来到阁楼三层左右,武正轩推开一间房门,两人结伴而入。 关上房门落座后,陆明忠问道:“武大人可选择好了人选?” 武正轩点点头:“已经确定” 之后,又是幽幽一叹,很是心疼道:“这么多去当了替死鬼,经此一役,江南怕是要受了重创,咱们损失也很是不小。” “重创总比死绝了要好”,陆明忠惨笑道:“咱们如今是过江的泥菩萨,先顾着自己再说吧。” “唉,说的也是……”,武正轩想起就驻扎在城外的折冲军,无可奈何的摇头。 第306章 搬到林府 林府,贾瓒在孙庄的带领下前往林如海卧房。 一路上,孙庄很是朝着贾瓒倒着苦水。 “二爷,那帮人属实是不为人子,老爷病倒后,便派人明里暗里的监视府中,日夜不曾不断人。” “自打得知二爷要来江南后,更是变本加厉,连出入都受到极大限制。” “小的几次想要出府去打探消息,均是被人给堵了回来,无奈,我只得在深夜,从后墙狗洞中钻出,流落在码头上乔装打扮,日夜期盼着二爷的到来。” 孙庄即是愤怒又是憋屈,口中骂骂咧咧的。 “姑父有你这般忠仆,倒也是一大福气”,贾瓒笑着称赞道,心中却是暗自思量。 林如海是贾家的女婿,自己到来后定然是要来看望他的,林家自然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如此一来,围堵林家岂不是多此一举。 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江南官场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想要直接剿灭了林府了事,有人却不想把事情搞大,拦着不让,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 要么,是林如海手里有什么东西,让这些人投鼠忌器,生怕一个弄不好,便是鱼死网破之局,左右为难,这才纠结到了自己的到来。 不论哪一种可能性,都只能证明现在的林家真的是险象环生。 贾瓒心中暗暗分析着,脚步不停,与孙庄一起来到了卧房之内。 刚一推开门,一股子药腥味扑鼻而来。 病榻之上,林如海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微微眯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仰卧在床上。 榻旁,林如海妾室张氏正端着药碗,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他喂着药汤。 听见动静,张氏回头望来,瞳孔微缩,嘴唇张开了下,想要叫他,却是欲言又止,只是起身屈膝一礼。 但贾瓒却是郑重的躬身行礼,口称:“翠烟姐姐,好久未见。” “瓒哥儿……”,张氏听闻他的话,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这张氏本是贾敏的丫鬟,小名为翠烟,与贾敏一起来到了江南,成了林如海的通房丫鬟。 在贾敏故去后,林如海伤心欲绝,这么多年也未续弦,只是将张氏从通房丫鬟抬为了妾室。 在贾瓒小的时候,经常去找贾敏玩耍,可贾敏年纪比他大了许多,自是不大情愿跟小屁孩一块玩,便经常把他丢给张氏照看,是以他对张氏也很是熟悉。 见他侯爵之尊,却没有丝毫架子,依旧如此敬重自己,张氏双眸泪水奔涌,泣不成声。 轻唤道:“瓒哥儿……你……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林如海在自己府上被人下毒,说起来可真的是耸人听闻,让整个林府无人不提心吊胆。 尤其是张氏,她虽然只是个妾,可林如海却只有她一个妾室,乃是林府事实上的当家主母。 在林如海倒下之后,她一边要强忍着伤心照顾,一边又要稳定府里上下浮动的人心,另外还要对府外的一切保持警惕,早已心力憔瘁。 如今贾瓒到来,她也终是找到了主心骨。 “翠烟姐姐莫要再哭了”,贾瓒上前规劝道。 身后的孙庄也是劝道:“是呀奶奶,只要有二爷在,那帮畜生便不敢乱来,您也宽宽心,当心自个的身子,别不等老爷康复,您却又倒下了。” 张氏掩唇而泣,无声的点头。 贾瓒走到床前,探头望了一眼林如海,问道:“姑父他现在情况如何?” 张氏抹去眼泪,亲自给他搬了把椅子过来,才哀叹道: “相比过去几日却是稍稍有所好转,就在你来不久前他才醒了一回,得知了你已经到了金陵后,还未说上几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她又悲切的摇头:“如今一天能醒个三四趟,每次却也是不足半个时辰。” 贾瓒细细打量着林如海,心中又是猜测起了方才的那两种可能性。 瞧见他漠然不语,张氏抿着嘴唇,表情很是纠结。 良久,她鼓起勇气开口道:“瓒哥儿……你现今来到了金陵,也无甚落脚的地方,贾家祖宅年久失修,终不是久居之地,如若不然,你……搬到府上来住吧……” 在房内伺候的孙庄听了,顿时面露喜色,朝着贾瓒望去。 虽然贾瓒来了,那帮人必然有所顾虑,却也难保他们不会铤而走险。 若是把贾瓒这尊大佛请到了府上庇佑,谁吃了豹子胆的还敢乱来,府上浮躁的人心也可以安定。 贾瓒自是听出了张氏话外之意,微微抬头望向了她。 在他看来,张氏也有些过于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在他已经到了金陵的情况下,若是还有人敢对林府下手,那就是彻底与他撕破了脸,到时他直接掀了桌子,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相信那帮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望着张氏期盼的眼神,贾瓒心中一想,以此表明立场倒也不错。 便笑道:“如此甚好,就是麻烦翠烟姐姐了。” “不麻烦,哪里会麻烦”,张氏破涕而笑,连连摆手,神情也是轻快了许多。 孙庄更是转身出去朝着外头下人吼道:“来人,去贾家祖宅把侯爷行李物品搬到府上来。” 竟是连半刻钟也不想等。 见他如此急迫,贾瓒不禁摇头失笑。 张氏去了一大心病,便坐在床头继续给林如海继续喂药,还有了闲心问起了黛玉的近况。 “黛玉那丫头,现在还好吧” 贾瓒想起那身如弱柳的倩影,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笑意,道:“翠烟姐姐不必忧心,在府上有老太太照看管教,一切都好。” “唉,那丫头心思重,打小身子又不是很好,我和她娘也是操碎了心”,张氏叹道:“如今她爹这般情况,我也是担心,她忧思过度,伤及了自个身子。” 言罢,她望向林如海,又想起了死去的贾敏,泪眼婆娑的道:“她爹现在这个样子,若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小姐。” 贾瓒见她又哭,便劝道:“不会的,离京之前,我去了太医院寻了医科圣手,专门给妹妹瞧了身子,开了药方养着,我在武昌府时收到府上来信,信上言妹妹身子比以往好了许多。” 为了给黛玉瞧病,他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别看原书中贾家动不动便要叫太医过来瞧病,可来的压根就不是太医院真正的高手。 大梁的太医院,可不仅仅是一个给皇帝妃子瞧病的医馆。 太医院是由御药房、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等机构组成,掌管全国医生的选拔、调派、培养,甚至各地医署也要受其管理,分属于礼部的管辖。 其职责基本类似于后世的卫生部,只是级别低了许多,是一个相当庞大的部门,给皇室勋贵看病只是他们的其中一项职能而已。 这里边真正有水平的太医,都是专管皇家成员,至于下面的勋贵臣子,除非有皇帝专门发话,不然他们才懒得去理会。 贾瓒特地去了太医院总部,找到了太医院的院使。 对于他的为人,太医院也很是敬重,加上他现在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太医院也不想平白得罪了他。 于是便精心选了几个专家来了贾家,给黛玉看了病,又开了药方。 左右来也是来了,本着不浪费资源的心态,贾瓒又请他们给家里老老少少都看了一遍,着实是累的几位太医叫苦连天。 第307章 黛玉是侧妃 张氏听闻后,先是一喜,接着又感觉不大对劲。 贾瓒竟然会为了黛玉,大动干戈的专门去太医院求医,虽然可以解释为哥哥疼爱妹妹,可总是觉得有些别扭。 不待她细想,便听见床上林如海猛地咳嗽了几声。 她也顾不得其他,俯下身子查看,轻声唤着:“老爷” 林如海眼睛还未睁开,便虚弱的问到:“则璞……来了……没有……” “姑父,我在呢”,贾瓒起身上前。 “咳咳咳”,林如海微微张开双目,咳嗽不止,神情很是激动。 张氏拿着手巾给他擦着嘴边,轻轻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劝道:“老爷莫要心急,瓒哥儿已经到了,没事的……” “不错,姑父不必着急,先养好了身子,一切都慢慢来即可”,贾瓒也劝道。 林如海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脸憋的通红,急的满头大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道:“则璞……你听……我说……城外将军山……岳王祠庙祝……你去寻他……他会……把账簿……给你……” 他话说的很是不利索,很是着急的模样,似是生怕自己不说出来,便没了机会。 贾瓒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却也是验证了自己先前所想,林如海手中果然有那些人的把柄。 “好了,姑父,我明白,我都明白,您莫急,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我在”,贾瓒温声劝道。 林如海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也不似方才那般着急了。 张氏红着眼圈儿道:“老爷安心养着身子,黛玉快要回来了,若是瞧见您这副模样,指不定要如何伤心难过呢。” “黛玉……”,林如海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抹悲色。 转头望向了贾瓒,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咬咬牙,似是下了某种决定。 艰难的开口道:“则璞……老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黛玉便没了……依靠……老夫谁也……不信……黛玉此生……便要你照顾了……” 贾瓒听后一愣,面色很是古怪。 林如海现在心中所想,他能明白,生怕自己死后女儿无依无靠,被人欺负。 可他的这话,听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是在托孤…… 张氏也是一愣。 什么叫黛玉此生便要贾瓒照顾? 若贾瓒尚未娶妻,林如海临终给女儿找个归宿,倒也能理解,可他已经成亲了,再将黛玉托付给他,是要让黛玉给他当妾室吗? “老爷,您多休息,莫要讲胡话了”,张氏只当是林如海病急乱投医,胡言乱语。 林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世代清贵,自家嫡女嫁给贾瓒当妾,说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林如海缓缓摇头,也不理会她,只是专心望着贾瓒。 瞧他一副不给个说法不行的模样,贾瓒无奈道:“姑父且宽心,我不会不管黛玉的。” 虽是他自己有那个心思,却并未将话给说满。 人家此时还躺在病床上,眼看着命不久矣,自己若此时应下,未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林如海见他如此,有些不满,却也并未再讲些什么,轻轻点头,缓缓的合上双眼,竟是又昏睡了过去。 张氏仔细给他擦擦脸,又盖好了锦被,这才转头望向了贾瓒,似是第一次见他一般,从头到脚的仔细观摩了一遍。 “翠烟姐姐,你这般瞧我作甚,我脸上又未长了花儿”,贾瓒无语的道。 张氏轻笑了下,接着很是郑重的问道:“瓒哥儿,你老实与我回答,你与黛玉,是不是……私定了终身?”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深宅妇人,在林如海被暗算,她照顾林如海之余,还能分心稳定林府上下,提防府外的威胁,没点脑子和手段怎么行。 林如海的话,倒是又让她想起贾瓒去太医院给黛玉求医一事。 勋贵世家虽也是由太医院的人看病,但来的人水平参差不齐,真正的高手才懒得理会这些。 黛玉身子打小就不好,不知找了多少名医,也不见好转,如今贾瓒去太医院找来的大夫却是能调理的好,显然不是一般的太医。 贾瓒能请的动他们,定然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为了黛玉如此的大张旗鼓,若是说他没有别的心思,张氏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见她这般的问,贾瓒面色不变,直接承认了。 “私定终身倒是没有……” 扭扭捏捏不是他的性格,既当又立也没什么意思。 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张氏嘴唇微张,震惊的望着他,颤声道:“可……可是……你已经……” “我要封王,黛玉是侧妃”,贾瓒打断了她的话。 “封王……”,张氏又是一惊,封王岂是那么好封的。 正当她要开口时,却是忽然想到,贾瓒如今的战功,识趣的闭上了嘴。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她只当是个笑话。 可贾瓒说他要封王,似乎也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此番平灭南安王叛乱,想来返京后又是一番赏赐。 他现在就已经是侯爵,说不得此番直接便要封了国公。 现在辽东那边不太平,北方草原也是如此,待他再立功勋,可能还真就封了异姓王。 张氏久久无言。 黛玉当了郡王侧妃,也不算辱没了林家。 她纠结许久,终于也是认了命,开口道:“黛玉也快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你若是想要封王,得抓紧,莫要让黛玉久等。” 想她一介妇人,又是一个妾室,本就无力干涉黛玉婚事,更不用说去管着贾瓒了。 左右贾瓒自小也是在她眼前长起来,虽是多年未见,却也知晓其品性,的确是个良配,黛玉嫁给了他,也是有了依靠。 “翠烟姐姐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说不得不等妹妹年纪到了,我便已经封了王呢”,贾瓒笑道。 若是说在黛玉年纪长到找婆家之前,让贾瓒登基称帝,那还真的是有难度。 只是封王的话,还真要不了那么久。 “行吧”,张氏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打小便是个有主意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黛玉,莫要令她受了委屈。” “不会的,我爱妹妹还来不及呢,哪里肯让她受了委屈”,贾瓒轻笑道。 第308章 喊冤 林府后花园一处凉亭之中,贾瓒正蹙眉翻阅着手中的账簿。 亭中,一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躬身而立,他便是将军山岳王庙庙祝,万溪。 良久,贾瓒放下账簿,双目紧闭,仰天长叹。 哪怕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有晋商先例,他心中估算的涉案金额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但即便如此,却也是被狠狠惊到了。 仅仅是粗略估算,这账簿记载金额便已经达到了七千多万两,若仔细核查计算,便是超过八千万两也不稀奇。 这本账簿全部都是关于盐务的,另还有走私的金额,可没有半点记载。 根据贾瓒自己预估,想来走私与盐务相比,也只多不少。 “厉害,确实是厉害”,贾瓒脸上挂着浓浓的嘲讽之色。 合上账簿,他扭头望向万溪,问道:“这账簿从何而来,你与我姑父又有何关系?” 万溪恭敬的道:“回侯爷,这账簿,多半是大人多年总结记载,剩下的便是大人自京城返回后,带人前往扬州抄了几个盐商住所,给抄出来的。” “抄盐商?”,贾瓒苦笑着摇头。 这林如海,也着实是心急了些,京城那边都还没下文,自己也还没有率兵到达江南,哪里便能突然动手。 难怪人家坐不住要弄死他,换了贾瓒,他也忍不了。 万溪又道:“至于小人,则是多年前被大人所救,这才保下一条残命,在岳王庙躲藏了起来,暗地里为大人做事。” “嗯,你做得很好,这些天你也莫要出门,便在府里住下吧”,贾瓒点点头。 在江南给林如海做事,可是随时都会没命的事,这万溪也算忠心耿耿。 方才派人将他从将军山接了过来,必然会落到旁人眼中,这万溪自是不能再回去了。 万溪躬身应下,却是抬头瞧了瞧贾瓒,似是有难言之隐。 贾瓒抬眸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有话要讲?” 万溪咬咬牙,道:“小的敢问侯爷,何时才能发兵,荡平了那帮畜生?” “荡平?他们又未造反,何来的荡平?”,贾瓒失笑道:“这些人无视朝廷律法,在江南兴风作浪为祸百姓,自是有律法处置。” 言罢,他又似笑非笑的望向万溪,问道:“你如此心急,怎么,你与他们有仇?” “侯爷目光如炬”,万溪咬牙切齿的道:“小人正是被他们害的家破人亡,他们……他们都是畜生……” 又是一个悲剧。 贾瓒稍稍一叹,也不细问,解释道:“朝廷另遣了大员前来江南,此案由他主导,本侯只是作为压阵之用。” “什么!?”,万溪失声惊呼,急切的道:“侯爷,他们与朝廷无数人牵涉极深,若是前来之人是其同党,岂不是就此大事化了?” “放心,本侯又岂能全程作壁上观?”,贾瓒笑道。 对他来说,江南的案子自是搞的越大越好,不然他以后几十万大军的军费从何而来。 关乎他以后的大计,来的人若是个不作为的,他便要化被动为主动,直接主导此次大案。 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不管来的人是谁,他都有信心成功夺权,就是说出去不大好听是了。 听他这么说,万溪这才放下了心,拱手道:“小的便代表江南受尽荼毒的百姓,多谢侯爷恩德。” “不必如此”,贾瓒笑着摆摆手。 折冲军出动了人手去将军山接了个人进了林府,此事自是又引起了江南官场的一番动荡。 但贾瓒直接住到了林府,有他坐镇,一些有心就此对林府不利之人,自是没那个胆子冲击林府,只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在随后的几天,有无数人想要前往林府拜访贾瓒。 有的是江南官员,有的是盐商,还有士子乡绅等等。 但不论是抱着何种目的来的,贾瓒尽数都一概不见。 连续多日,他除了外出几趟处置了贾族内部的事务,竟是连门也未踏出一步,仿佛他就没来江南一般。 一晃眼,十余日过去。 这天,应天府衙门外,一个衣着官服之人踱步而来。 周边守门的衙役还以为他是哪个衙门的官吏,来应天府办事的,也没理会他。 竟是未曾想,他径直跑到鸣冤鼓处,不等衙役反应过来,抄起鼓槌狠狠的敲在了鼓面上。 “咚咚咚” 鸣冤鼓扬起了漫天灰尘。 沉闷的鼓声传的老远,引得街上的百姓驻足观瞧,纷纷上前围观。 衙役被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将他给架了下来。 此人身穿六品官服,大小也是一个官,这些衙役不敢对他无礼,将他拖过来后,很是迷茫的问道:“这位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这鸣冤鼓是留给百姓们敲的,虽然衙门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许靠近鸣冤鼓,但它终究是为百姓设下的,你个当官的凑什么热闹。 这人被衙役架着,脸色铁青,却也一直一言不发,待衙役发问后,这才大喝道:“本官江南都转运盐使司判官崔文滨,本官有冤,要贾大人为本官做主。” 围观的百姓们更是稀奇了,从来都是百姓有冤找官老爷做主,可从没听说当官的有冤也要来找官老爷的。 衙役奇道:“崔大人,您是当官的,您有冤……我家大人也不能替你做主吧……” 江南都转运盐使司判官,是六品官员,有人能让他受了冤,那职位比他大上个一两级不过分吧。 这个级别的官员,尽都是上边大佬的嫡系,贾雨村一个应天府叫的响亮,实际上却是连根毫毛也动不了人家。 他来应天府喊冤,着实是找错了地方。 “你管他能不能做主呢,去叫你家大人出来升堂”,崔文滨很是强势的大喝道,搞得他官位很大的样子。 衙役心中暗骂,脸上却是陪笑连连,分出一人去里堂找贾雨村。 朝廷有规定,不论何时何地,只要鸣冤鼓一响便要升堂,但凡敢不升堂的,便是大罪,搞不好要掉脑袋。 后院处,贾雨村在丫鬟的服侍下穿戴着官服,口中骂骂咧咧的。 想来也是好笑,他当了好几年的应天府,还是头一回听见鸣冤鼓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穿戴整齐后,迎面便撞见了前来汇报的衙役。 “大人,都转运盐使司判官崔文滨鸣鼓喊冤”,衙役躬身汇报。 “嗯,嗯?”,贾雨村先是神色淡然的点点头,接着便反应了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转运盐使司判官?不是老百姓? 这人他认识,还曾多次在一块喝过酒,关系虽是算不上多亲密,却也不算陌生。 他一个当官,闲着没事过来凑什么热闹? 第309章 贾雨村:你莫不是要我死在这公堂上你才甘心? “威~武~” 公堂之上,衙役分列两旁,敲动着水火棍升堂。 崔文滨一身官服,昂头负手挺立在正中央。 堂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当官的前来喊冤,这辈子都难得一见,不来瞧瞧热闹怎么可能。 贾雨村自后堂走出,瞧了一眼崔文滨,先是一愣,又望了眼堂外的百姓,只觉得脑仁都在疼。 “崔大人,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你来寻我直言便是。你如此行事,将朝廷威严置于何地啊”,贾雨村表情仿佛吃了个苍蝇一般的难看。 “贾大人,下官有冤,自是要来寻你这父母官,为何不能来”,崔文滨气势汹汹的说道。 见他如此,贾雨村也懒得与他废话,来到案后坐下,一拍惊堂木,按照程序大喝道:“堂下何人?” “姓崔名文滨,任都转运盐使司判官”,崔文滨弯腰拱手道。 “既见本官为何不跪?” “有功名在身,按律无需下跪。” “……” 一番程序之后,贾雨村漫不经心的道:“冤从何来?” 崔文滨不慌不忙的道:“下官偶然发现,有人私自倒卖盐引,本欲揭发,未曾想竟是被其半路截杀,妻儿惨死当场,走投无路,这才前来喊冤。” 此言一出,公堂之上鸦雀无声。 从贾雨村到两边的衙役,无不目瞪口呆,满脸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这都什么跟什么?倒卖盐引?你自个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你还要告别人? 一瞬间,无数种念头在贾雨村脑海中闪过。 分赃不均?同僚陷害?内讧?还是另有他意。 崔文滨表情淡然,丝毫不见悲色,哪里有半点死了妻儿的模样。 正赶上朝廷有意整顿江南,贾瓒率兵已经抵达的关口,发生了这档子事,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常。 堂外的百姓仿佛炸了锅一般,“哄”的一声议论纷纷。 察觉到似乎这背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贾雨村越想越是害怕,后背额头不禁渗出了丝丝冷汗。 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先是一拍惊堂木,喊了声:“肃静” 待安静下来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要告何人?” “那可就多了去了”,崔文滨咧开嘴笑了下。 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后,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 “大人请看”,崔文滨双手奉上。 望着他手中写满了名字的名单,贾雨村喉结上下动了下。 这哪里是名单,这是催命符。 你崔文滨也不是什么都转运盐使司的判官,你分明是地府里的判官,这是来要我的命来了。 用屁股想想就知道,这上面这么多人名,究竟牵涉了多少人进去。 一个弄不好,别说他这个应天府能不能当下去,怕是连保命都是奢望。 “大人,你为何不看,莫不是你怕了这些贪官污吏?”,崔文滨大喝道。 外头的百姓见了,也是对着贾雨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贾雨村整个人都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算是明白了,这崔文滨今天就是为了搞事来的。 在百姓面前,这名单他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贾大人,你如此袒护这些人,连名单也不曾看上一眼,莫不你也是其中一员”,崔文滨又是一声大吼。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贾雨村也急了,回怼了一声。 又是扫了一眼名单,心中破口大骂: “王八蛋,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害我?你这事有多大你自个心里不清楚?这是我一个小小的应天府能判的了的?”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架在了半空。 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感觉到外头的百姓瞧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无奈之下,只得朝旁边师爷喊了一声,示意他去接下名单。 师爷也是一副死了爹一般的表情,苦着脸上前把名单接了过来,递到了案头。 贾雨村扫了一眼,只是看到了开头,便不敢再看了。 却见开头便写着江南吏部尚书戴存舟的名字。 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他抬头道:“此案事关重大,须仔细核查,且先退堂,择日再判。” “贾大人,你莫不是要官官相护,转眼便去找这些人罢”,崔文滨大叫道。 “崔文滨!你够了!” 一再的被质问,贾雨村也破了防。 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道:“你莫不是要本官死在这公堂上你才甘心?” “那倒不必。” 崔文滨冷声道:“下官也不是刻意为难大人,只是今次过来,下官也是担着莫大的风险,大人不给个准确话,言明要如何调查,下官着实不敢放大人离去。” 他一个六品官,面对正三品的贾雨村,表现得倒是丝毫不落下风,仿佛他才是上官一般。 贾雨村抬眸望了一眼门外的百姓,满脸的苦涩之意,无奈道:“你这名单上涉案之人级别之高,远甚于本官,江南无人能管,现今本官只得去寻长平侯爷,求他做主。” 见他将贾瓒给搬了出来,崔文滨这才露出了笑容,躬身道:“那下官便恭候大人好消息。” 看到这里,贾雨村哪里还不知道,这家伙打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去找贾瓒。 “你慢慢恭候吧,退堂”,贾雨村大手一挥。 “且慢”,崔文滨连忙叫住。 “你又想干什么?”,贾雨村几欲抓狂,已然处在爆发的边缘,恨不得立即叫人给崔文滨上上强度。 瞧他一副恨不得活吃了自己的表情,崔文滨心里也终是害怕了,讪笑道:“大人莫急,临别前,下官还有一事告知。” “讲吧讲吧”,贾雨村扶额摆摆手。 “下官听说有钦差大人即将抵达江南,是以小人另外备下了一张名单,与这张稍有不同”,崔文滨双目如鹰隼般盯着贾雨村,话外有话的说道。 贾雨村心中一紧,与这张稍有不同? 抬眸望向了崔文滨,却见他死死的盯着自己,回想起他的话,便不难猜出他的意思。 另外一张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 贾雨村面容紧绷,也不理会他,起身便朝着后堂而去。 在一阵“威~武~”的呼声中,崔文滨望着离去的贾雨村,嘴角含笑。 下了公堂后,贾雨村连衣服都没换,让下人套上马车,径直朝着林府而去。 第310章 欲盖弥彰 林府书房之中,贾瓒正在空白的书本上写着东西。 答应给惜春写的三国演义,临行前只写了前几章,再不抓紧时间搞些存稿,回去后指不定这丫头该如何闹腾着催更…… 正写着呢,房外孙庄前来禀报:“二爷,应天府尹贾大人求见,说是有着天大的事要来寻二爷。” 贾瓒手中的笔不停,眉头微蹙。 贾雨村?他能有什么事? “不见,说我正忙着,让他回去”,贾瓒回了一声,继续书写。 什么贾雨村贾旱村的,哪里有给惜春写话本来的重要。 孙庄应下,踱步而去。 没过多久,却又折返了回来,在门外道:“二爷,贾大人不愿离去,直言事关官场吏治,牵扯甚大,他不能做主,只得前来求助二爷。” “吏治?”,贾瓒这才停笔,口中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据贾代昌供出来的话来看,江南官场上的腐败,也有他贾雨村一份。 一个腐败分子跑到自己面前说什么吏治? 有点意思。 片刻后,在花厅中坐立不安的贾雨村终于是等来了贾瓒。 “下官见过侯爷”,贾雨村躬身迎接。 “不必多礼”,贾瓒摆摆手,在主位坐下,凝眉望向站着的贾雨村,道:“如此着急见我,是有什么天大的事。” “侯爷”,贾雨村哭丧着脸朝他拱手。 “今日一早,有一人前来敲鼓……” 待他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贾瓒也是有些愣神。 这什么意思?我都还没动手呢,你们怎么自己就招了? “名单何在?”,贾瓒问道。 贾雨村从袖中掏出名单递上。 他不敢多看名单,贾瓒却是没什么顾忌。 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后,贾瓒嘴角不禁露出了嘲弄之色。 “断尾自保,欲盖弥彰,可笑至极”,随手将名单扔到了一边,口中笑道。 贾雨村猛地一愣,顿时恍然大悟。 我说你崔文滨个老帮菜,吃饱了撑的去举报上官。 敢情是上面把这些人丢出来,想要求活而已。 听及贾瓒如此直白不加掩饰之言,心中更是惶恐。 他倒是未想到,贾瓒在他面前竟是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与此同时,心头却是又涌出一股喜意。 这岂不是说明,侯爷拿我当自己人了? 当即开口问道:“侯爷,事关重大,下官不能做主,咱们下面该如何办?” “咱们?”,贾瓒无语的望了他一眼。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以为你就能落得了好? “本侯自有计较,你且先回去吧”,贾瓒道。 贾雨村想着崔文滨的另一份名单,心中惴惴,小心道:“非是下官多事,只是那崔文滨逼迫下官过甚,下官害怕此番归去,没个下文,那崔文滨又要闹起来。” “那就捏造个罪名把他抓到牢里去,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还要本侯教你?”,贾瓒瞄了他一眼。 这话听起来是在讽刺。 可当贾雨村抬头望去,却见贾瓒满脸的认真,没有丝毫异色,不像是在刻意嘲讽。 一个念头自脑海中冒出。 难道侯爷跟我也是一样的人? 贾雨村心中直犯嘀咕。 敢情你也是故名垂钓之人。 既然大家都一样,那就好办了。 贾雨村躬身应下:“下官明白” “去吧,这个人还有点用处,别让他轻易的就死了”,贾瓒摆摆手。 贾雨村又是一礼,告辞而去。 他走后,自花厅屏风之后,孙庄搀扶着林如海走了出来。 “姑父怎么起来了?”,贾瓒连忙起身上前帮着搀扶。 将林如海扶到椅子上坐下,他笑道:“躺在床上多日,好不容易能活动,终是躺不住想要走动走动。” “多多走动,对身体康复也有益处,不过姑父大病初愈,还是要当心才是”,贾瓒笑道。 在原书中,林如海从给京城去信让黛玉回来,直到后头去世,足足有大半年的时间,父女俩在最后也是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是由于贾瓒带来的蝴蝶效应,林如海并没有原书中病的那么重,养了这么些天,身子也是好上了许多,都能够下床走动了。 “姑父这身子恢复的却是很快,怕是不等妹妹回来,姑父便已然痊愈,到时妹妹说不得要责怪姑父小题大做,害得她跑了这么远的路,吃足了苦头”,贾瓒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玩笑着说道。 林如海抚须长笑:“如此,老夫还得与她好好赔罪才是。” “哈哈哈”,二人大笑起来。 笑声过后,先是沉默了一番,林如海开口道:“方才则璞与贾化之间谈话,也是尽入老夫耳中,则璞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正如我方才所言,欲盖弥彰罢了”,贾瓒轻轻摇头,很是不屑的笑道。 他岂能因为这个名单而善罢甘休。 不把江南给翻个底朝天,哪来的银子供他北伐所需。 “也不知朝廷遣何人前来江南,别是庸碌之辈才好”,林如海忧心忡忡。 贾瓒却是轻笑道:“姑父不必担心,昨日有锦衣府送来消息,来的是我师兄,大理寺卿于承东,其铁面无私,乃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哦?竟是于大人”,林如海面上轻松了许多,略带喜色的缓缓点头。 “多年前,老夫与于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的确是一谦谦君子,让他过来,老夫却也是放心了。” 又望向贾瓒,笑道:“有则璞与于大人联手,一文一武,想必定是能叫江南重见明光。” “此番以于大人为主,小侄只是一旁压阵,不敢居功”,贾瓒谦逊道。 “无则璞在旁,于大人便是有通天之能,也只得束手无策,则璞不必谦逊”,林如海心情大好,大笑了起来。 终是身体虚弱,大笑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在孙庄的顺气下缓了好一会儿,待平复下来后,林如海想起此消息是由锦衣府传来的,便奇怪的问道:“则璞可是得了陛下密令,着锦衣府在旁协助?” “那倒没有”,贾瓒摇头:“想来应是陛下于京中对锦衣府有所指示,加上我与锦衣府关系素来不差,他们这才主动提供消息。” 林如海听后,却是沉默了下来,面色很是凝重。 良久,他忧心忡忡的提醒道:“锦衣府乃天子亲兵,与我等臣子天然对立,便是关系再好,则璞也得提防他们,不宜与他们走的过近才是。” “姑父放心,我省的”,贾瓒轻笑道。 第311章 赵万来访 第二天一早,赵万来到林府门前。 “这位兄弟” 他脸上挂着笑容,很是和善的朝林府门子躬身一礼,道:“烦请通报一声,锦衣府应天镇抚使赵万求见侯爷。” 林府的门子这些天可很是风光。 以往那些鼻孔朝天的盐商、官吏,净是成群结队的跑来拜见,一个个都还客客气气的。 更有甚者,还偷偷的给他们塞银子。 只是他们自个也知道现在林府是个什么情况,享受一下吹捧,自己心里爽爽得了,银子是万万不敢收的。 今日赵万并未穿着锦衣卫制式的玄色飞鱼服,只是一身的常服,除了本人气质凌厉了些,倒是也不大瞧得出他是干嘛的。 门子本以为赵万也跟那些人并无二致,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他自报家门,这才面色凝重了起来。 锦衣府的人…… 不敢得罪赵万,门子满脸的苦色,拱手道:“赵将军折煞小人了。先前侯爷发过话,他有要事要办,谁也不见,您瞧是不是……” 赵万依旧笑眯眯的,轻声道:“你只需通报,说是故人赵万来访,侯爷定是会见我的。” 见他认识贾瓒,门子也就好办了,将他请进花厅喝茶,分出一人前去通报。 书房之中,贾瓒奋笔疾书,在书本上飞快的写着三国演义,当一个辛勤的码字工…… 外头王奔进来禀报:“大人,有锦衣府应天镇抚使赵万大人求见。” “赵万?”,贾瓒手中笔杆一停,缓缓抬头,奇道:“他不是京兆镇抚使吗?什么时候调到江南来的?” 别人他可以不见,这赵万他的确是要见上一见的。 怎么说赵万也是应天镇抚使,抓盐商也好,抄家也罢,少不得要借助锦衣府的力量。 花厅之中,赵万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静静的喝茶,双目放空,有些失神的望着前方。 他本意是想着靠拼了命的在民间吹捧贾瓒,以此博得上头欢心,重新杀回京城。 但这些天下来,他也逐渐的想清楚了。 现成的功劳就在眼前,自己又何必舍近求远? 陛下要动江南,这才派了贾瓒过来,自己只需利用手头上的资源帮衬一番,求得贾瓒在功劳簿上给自己记上一笔,还愁回不了京城? 前几日他去了扬州一趟,今天一回来便登门拜访,势必要博取到贾瓒的信任。 正思索间,忽的听闻外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赵将军,好久未见了。” 赵万连忙放下手中茶碗,起身作揖:“见过侯爷。” “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坐”,贾瓒伸手示意道。 两人落座后,赵万面带歉意的道:“侯爷来到了江南,下官本应早日前来拜访,以尽地主之谊,却未曾想,前些日子突然在扬州那边有了大事,这才耽搁到了现在,未能早日拜见侯爷,还望海涵。” “赵将军言重”,贾瓒轻笑道,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芒。 扬州?锦衣府在扬州能有什么大事? 不动声色的问道:“扬州的事可还顺利?” “哈哈,不过是为了抓捕一伙人罢了,一切顺利,多谢侯爷关心”,赵万似乎不欲多说,打了个哈哈,搪塞道。 “嗯,那就好”,贾瓒笑着点头。 心中却是忽然想到,甄家就住在扬州,这不会是与他们有关吧。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番,贾瓒才问起了他为何会调到了江南。 却见赵万脸上尽是苦笑,还夹杂着一丝的愤怒和委屈。 “还是要怪南安王那个逆臣……” 只听他这一句,贾瓒便瞬间恍然大悟,随即也是哑然失笑。 未曾想,赵万竟是遭了池鱼之灾。 南安王是临时起意搞刺杀的,这种事便是累死锦衣府的人,他们也不能提前探查出来。 赵万从京城权力核心,调到了江南这么个养老的地方,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 今天好不容易碰到了正主,他是越说越说,将肚子里的苦水尽数倒了出来。 贾瓒劝道:“锥立囊中,其末自现。赵将军乃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即便现在到了江南,也不必忧虑,只需尽心做事,陛下英明神武,不会视而不见,定时会有赵将军一展宏图之时。” “唉,希望如此吧”,赵万跟贾瓒说说话,心里好受了许多,闻言可是苦笑着摆摆手。 两人又聊了一番西南的事,接着贾瓒便问起了江南官场的底细。 赵万凝眉长思后,拱手道:“侯爷,下官虽是刚来不久,却也对江南官场稍有了解。” “哦?还请赵将军解惑”,贾瓒道。 “不敢”,赵万先是一礼,才道:“这江南官场,看似自上到下密不透风,实质上也并非铁板一块。” “其中,以南京守备武正轩,与守备太监陆明忠一伙人势力最强。” “其次,便是原江南大营节度使蒲延,此人现已告老,新的节度使还未到任,现在下面的人尽数都归了武正轩一系。” “再后面,便是南京六部的那些人了,他们只是闲差,并无多少实权,除了各自部门下面的人,没什么人愿意搭理。” 言罢,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虽是分为了好几派,可与长安朝堂彼此泾渭分明不同,江南这些人可谓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抱团取暖,相当的排外。” 贾瓒连连点头,想起了贾雨村,又问道:“任应天府尹的贾化,他是哪一派的?” 这贾雨村毕竟是贾瓒的族人,听到他问起,赵万慎重了许多。 仔细回想了一番,又观瞧着贾瓒的脸色,小心的道: “此人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应天府尹,初时江南官场对他很是排挤,而今几年过去,或许……被武正轩一行人接纳了也不一定。” 贾瓒轻笑道:“此人不过是与我贾族连了宗,并不是我族人,你有话便讲,不必有所顾忌。” 听他这么说,赵万才放下心来,很是确定的道:“他如今也是投靠了武正轩,不过却并未进入核心层,估计他们正处于观望试探之中。” “嗯”,贾瓒缓缓点头,抬眸望了他一眼,笑道:“赵将军,据我所知,京兆府镇抚使的位子,可还未确定人选,现今宫里对江南的态度,赵将军许是能猜得到……” 话外之音,皇帝要动江南,我现在需要你帮助,办的好了,我给你请功,让你继续当京兆府镇抚使。 赵万眼前一亮,顿时心潮澎湃,他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连忙起身作揖道:“但凡侯爷所需,尽管吩咐,下官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第312章 重归故里 夜幕低垂,秦淮河华灯初上,桨声灯影参错重出。 朦胧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与其间灯火辉煌的花船画舫交相辉映,丝缕重叠,如精美画卷一般,使人心醉神迷。 所谓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 这秦淮河上,自古至今都从未缺少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江南的文人墨客,只觉得城内那十几家酒楼过于轻浮,都是些没什么文化的暴发户爱去的地方。 自己身为读书人,岂能与这些满身铜臭之人相处一室? 因此他们更钟情于秦淮画舫。 每至夜色降临,便约上三五好友登上画舫,怀中拥着美人,在轻柔的曲乐与悠然的水声中吟诗作对,一览秦淮夜景。 在这灯火阑珊之中,一艘画风与周边画舫截然不同的大船,划破夜色疾驰而来。 与周边低矮的画舫相比,此船很是高大,吃水也很深,船上灯火寥寥,显得很是寂寥。 在这船舱之中,黛玉一身牙白衫裙,上面只零星绣有几朵梅花点缀,浑身上下也无过多首饰,只有一根金钗挽起青丝,显得很是朴素。 原本的稚气也渐渐退去,已然初具精华灵秀的本韵。 一双丹凤翠瞳有些红肿,正透过掀开的窗帘一角,失神的望着眼前的秦淮河。 她离开江南之时,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关于这里的记忆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蒙上一层薄纱。 现在重归旧地,尘封的记忆也随之破土而出。 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观,她触景生情。 还记得小时候每至上元花灯节,父亲便会带着她和年幼的弟弟出来观赏游玩。 母亲则是会笑眯眯的在家准备着丰盛的晚宴,等他们爷仨回来,吃上一顿温馨的晚饭。 而今这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 弟弟走了,母亲也走了,现在……父亲会不会也离我而去。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的孤独。 “若是那般,这世上……就我一个人了……”,黛玉本就是多愁善感之人,心思很重,此时又是泪如雨下。 珠帘响动,紫鹃脚步轻盈的走上前来,见她在偷偷的抹着眼泪,心中满是怜惜,上前扶肩劝道:“姑娘,咱们快到了,您也莫要再伤心难过了。” 黛玉轻轻别过身子,也不回她,依旧在无声抽泣。 见状,紫鹃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默默的守在她身边。 这一路上这么长时间,黛玉也逐渐的想明白了。 什么父亲身子无碍,只是想她了才让她回了江南? 若真的如此,东西二府何必要全员出动,郑重的聚集在荣庆堂中。 这般的大动干戈,显然是父亲的情况极差,甚至已经……命不久矣,这才让她回了江南见最后一面。 从长安出发后,她哭了一路,生怕自己回到了家中后,见到的是白绫素缟,灵堂棺木。 主仆二人在船舱之中沉默不语,不多时,外头雪雁掀帘而入,屈膝道:“姑娘,于大人遣人来通知,说是即将靠岸了,小蔷大爷让咱们准备准备,要下船了。” 本次黛玉南下,贾母自是不放心。 可阖府上下也没个合适的闲人能抽出时间送她,唯独一个贾政有这个闲工夫。 但贾政为人木讷古板,不知变通,贾母对他比对黛玉还不放心,都更不用说送黛玉回金陵了。 正是为难之际,于承东派人来到了贾府,说是他要去江南与贾瓒一起公干,问问家里有什么东西要带的,他捎带手的带了去。 对于于承东此人,贾母以前并未有过了解,但自贾珍被他给弄死了之后,贾母便有些看他不顺眼。 毕竟不论贾珍如何荒唐,他终究是贾家的人,你于承东与贾瓒同出一师,于情于理也不该如此的无情。 怨归怨,哪怕贾母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个铁面无私的正直之人。 正是家里没个合适的人去送黛玉,再加上于承东南下公干,所乘的是官府大船,安全有保障,这才将黛玉托付给了他,又遣了贾蔷一路跟着。 黛玉闻言,便慢慢止住泣声,擦擦眼泪,起身准备起来。 不多时,船缓缓靠岸。 于承东带着侍卫、属官等先一步下了船,黛玉一行人跟在后面。 一路的奔波,黛玉身子本就柔弱,加上又伤心欲绝,使得更是浑身绵软无力,头上顶着个帷帽,在紫鹃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下了船。 正失神至极,余光一瞥,透过面纱,隐约之间看到码头上那如劲松般挺拔的熟悉身影,正与于承东轻声攀谈。 当下再也无法控制住情绪,悲泗淋漓的松开紫鹃的手,奔了过去。 贾瓒正与于承东轻声交谈着一路以来的见闻,耳中忽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声辨人,他一下便知晓了来人。 微微转过身来,却是未想到,佳人竟是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 “瓒哥哥……我……我……”,黛玉哭的伤心,似是要将一路上的委屈和绝望给尽数发泄出来。 于承东似笑非笑的望着贾瓒,露出调笑的目光。 “这……这是林如海大人千金,算起来也是我表妹,在府中之时便与我关系要好,想来是因林大人的事,这才有些失态”,贾瓒略显尴尬的解释道。 他便是不顾及自己,也得顾及到黛玉的名声,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扑到自己怀中,着实有违礼法。 “师弟也不必多说,为兄我都懂的”,于承东一张庞若千年老冰一般的脸,也是罕见的露出一抹笑意。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贾瓒大名响彻天下,年少有为,家中却是连个侍妾都没有,在大梁上层都不能用罕见,只能用怪胎来形容。 哪怕他于承东,家里都有两三个妾室,可想而知贾瓒在朝臣眼中,是个多么非主流的存在。 见越描越黑,贾瓒也是无奈,便不再解释,低头望向黛玉,轻轻拍着柔弱的香肩,轻声道:“好妹妹,莫要再哭了,赶紧上车吧,姑父还在家等着咱们吃饭呢。” “嗯,嗯?”,黛玉心不在焉的应下了一声,忽的感觉不对。 父亲在家等着吃饭?他都能下床了? 猛地抬头望向贾瓒。 透过薄纱,贾瓒望着朦胧的娇艳俏脸,笑容愈发柔和。 “姑父他虽依旧有些虚弱,却是已无大碍,妹妹且安心便是。” 第313章 妹妹就只有这些要与我说? 一队人马穿行在金陵街道上。 马车之中,紫鹃与雪雁压低了声量在聊天,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林如海生了病,黛玉整日以泪洗面,她们俩瞧着也是心里难受。 现在好了,老爷没事,两人只觉得心中大石头落了地,猛地轻了一大截。 两个丫鬟聊的高兴,黛玉却是一言不发,轻轻的掀起车帘一角,秋水盈盈的美目始终放在与于承东谈笑风生的贾瓒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 始终紧绷着的脸蛋儿,也是轻松了下来,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如痴如醉,就是一双红肿的眼睛有些突兀了。 雪雁正与紫鹃说着金陵的美景儿,却见紫鹃朝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着黛玉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她转头望去,瞧着黛玉痴傻的模样,顿时捂住了小嘴,偷偷的笑着。 车队先是前往了驿站。 门口,贾瓒拱手道:“师兄舟车劳顿,便先休息几日恢复了精力,才好应付后头的事。” 于承东一脸的倦容,摇头道:“陛下还在等着答复,哪里容得下休息。” “江南一案非同小可,颇为复杂,如若精力不济,如何能查的清楚,师兄还是听我的,且先休息几日,陛下想必也能理解”,贾瓒劝道。 于承东想下,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点头:“这样也好。” “那我便告辞,待明日再前来与师兄讨论案情”,贾瓒拱手道。 “师弟慢行”,于承东拱手还礼。 出了驿站,他往马车窗户上望了一眼,便见窗帘摆动,后头的少女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缩了回去。 他无奈一笑,带人前往林府。 一路无话,马车入了角门,在院内停下,紫鹃与雪雁先跳了下来,伺候着黛玉下车。 在两人的搀扶下,黛玉在车旁站定,余光一瞥,便见林如海正在回廊上负手而立,笑脸盈盈的望着自己。 “爹爹!”,黛玉瞧见了他,一下子便失控了,唤了一声,撇开紫鹃和雪雁的手,疾步跑了上去,一把扑到了自己父亲怀中。 “爹爹……我……我还以为……你吓死我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又是奔涌而出。 林如海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眶也有些发热,却还是强行笑道:“你这丫头平日就爱胡思乱想,我这不是没事吗?尽自己吓唬自己。” 真实情况哪里像他说的这般轻巧,他都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不然也不会将黛玉托付给贾瓒了。 黛玉在父亲怀中哭成了泪人儿。 在林如海与贾瓒的轻声安抚下,终是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饭桌上,林如海端坐在椅子上,瞧着黛玉忙前忙后的伺候自己用饭,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你也累坏了,不必伺候我,你自己也用上些吧”,林如海瞧着黛玉红肿的眼睛,很是心疼。 黛玉却是连连摇头:“我没事,爹爹还是多用些吧,瞧您比在京城见面时都瘦了许多。” 林如海哑然失笑,自己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可不是瘦了吗。 但瘦的又何止是他一个人,黛玉本就单薄的身子,因为忧心着父亲,现在更是消瘦,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一般。 “好了好了,我来吧,你也用上些”,张氏走上前去,抚摸着黛玉的头发。 多年未见,以前那个整日生病,让人很是不省心的小人儿,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张氏瞧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小娘~”,被张氏像个孩子一般抚摸着的黛玉,撒娇的唤了一声。 她母亲贾敏,那是正儿八经的名门大小姐,哪里懂得照顾孩子,因此她从小便是在张氏的照看下长大的,对她的感情也很是深厚。 “行了,我来吧”,张氏笑道。 黛玉这才乖乖的坐回到饭桌上。 贾瓒笑眯眯的望着这一切,道:“妹妹如此孝顺,姑父也是大大的有福。” “哈哈哈”,林如海顿时大笑起来。 虽是看不得自己女儿强忍疲惫的忙前忙后,但他心里还是很享受自己女儿关爱的。 笑过后,林如海又望着黛玉,又是望了贾瓒一眼,似笑非笑道:“就是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的小子了……” 黛玉顿时小脸通红,不依的娇唤道:“爹爹~” 张氏并未瞧见林如海的动作,听到此话,猛地一愣怔,条件反射般的望向了贾瓒。 考虑到林如海的身体还未康复,张氏生怕让林如海得知了黛玉和贾瓒的事,再有个什么好歹出来,因此并未与他提起过。 “爹爹,女儿谁也不嫁,女儿要在父亲身边伺候一辈子”,黛玉丢下筷子,上前环抱着林如海的胳膊撒娇。 “傻丫头”,林如海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脑袋。 难得瞧见黛玉撒娇,贾瓒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望着他们,不见有丝毫异色。 他哪里听不出来,林如海这是拿话揶揄他的。 林如海是如何猜到的,他不得而知。 那日他与张氏的对话,林如海正处在昏迷之中,应是没有听到才对。 不过这也无所谓,哪怕林如海不同意,也拦不住。 贾瓒心中os:黛玉是我的,如来佛祖也拦不住,我说的…… 饭后,林如海终究是身子还未还利索,便在张氏的搀扶下回房休息去了。 贾瓒也本想回房,却是被黛玉拉着在家里逛了起来。 “妹妹也是累坏了吧,不去休息?”,贾瓒与黛玉走在林府花园石道上,口中问道。 灯火之下,黛玉的俏脸愈发娇艳,昂头笑道:“我不累,我与瓒哥哥有好多话想说呢。” 说话间,便走到了凉亭前,两人一起上了凉亭,贾瓒笑道:“那就说吧。” 黛玉轻抿红唇,扭头望了身后寸步不离的紫鹃和雪雁:“你们也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姑娘……”,紫鹃畏畏缩缩的望着二人,却是没有要挪动脚步的意思。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瓜田月下,着实是过于能引人遐想了。 “行了,没事的,回去吧”,黛玉很是执着。 二女无奈,只得讪讪离去,临行前还不时回头观瞧。 黛玉小脸泛着红晕,捏着衣角站在贾瓒面前,不敢回头看她们俩。 良久,贾瓒道:“她们已经走了,可以说了。” 黛玉缓缓抬起俏脸,便见贾瓒锐利至极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似是带着些笑意的望着自己。 顿时好像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道:“瓒哥哥……临行前……写的话本没了下文……我……我还想看后头的呢……” “就这些?”,贾瓒身子往前近了些。 感受到他正靠近着自己,黛玉已是羞涩的不能自已,脸蛋好像上了蒸笼一般,红的发烫,垂首而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妹妹就只有这些要与我说?” 贾瓒张开双臂,将娇弱的身子拥在了怀中。 “瓒哥哥……” 黛玉在他温暖宽广的怀中抬起俏脸,失神的唤了他一声,也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第314章 陛下要的是银子 原本的通报上说,于承东一行人要在明日一早才会到达。 可谁知他却来了个突然袭击,连夜抵达了金陵。 此举也着实是让做好了迎接准备的金陵官员措手不及。 不过相比于这个,武正轩更是担心名单的事。 崔文滨当然是他的人,不然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这名单已经递到贾瓒手里好几天了,却是没有半点动静,连招他们过去商议的意思也没有。 现在贾瓒没动作,钦差使臣又已经到了,武正轩着实是坐立不安。 思来想去,他还是招来了手底下的人,不放心的问道:“确定与那些人都撇清了干系?” “大人,丢出去的那些人,都是与咱们家牵扯不深的,知情人都已经被清理,不会有问题”,下人很是确定的道。 武正轩点点头,挥手将人打发走。 枯坐良久,他还是心里没底,便带人出府直奔陆明忠府上而去。 陆明忠的家在城北,一处占地面积相当巨大的宅院。 天色已晚,陆府本已落了锁,在武正轩叫了门之后,这才有陆家下人前来开门。 “你家大人呢”,不等陆家下人招呼,武正轩直接迈进了门槛,急切的问道。 陆家下人不敢多言,躬身道:“大人在后堂……额……沐浴。” 他面色很是古怪。 武正轩与陆明忠共事多年,自然知晓其爱好,也是见怪不怪,在陆家下人带领下,径直朝着后宅而去。 一连穿过了好几处回廊院落,约莫一刻后,来到一间面积相当宽大的房门前。 下人上前推开了门,躬身请武正轩进去。 迈步而入,一股夹杂着湿气和幽香的热空气扑面而来,武正轩没走两步,身上便已经开始往外渗出汗珠。 这是一间被打通了的巨大房间,只有几根柱子支撑作为支撑之用。 地面被挖了好几个大水池,正往上升腾着热气。 屋内的人很是不少,粗略望去足有数十人,全部都是身披轻纱,身姿曼妙,容貌俊美的女子。 有的在水池中浸泡,有的则是四处走动,半透明的轻纱完全没有半点遮掩的功能,再加上房内空气湿热,轻纱湿漉漉的贴在白嫩的身子上,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水。 这般情形,但凡是个男子,也禁不住热血沸腾。 武正轩也是一样。 但现在正是生死攸关之际,他没那个心思去想这些,无视了这些女子,迈步从她们中间穿过。 上首的躺椅上,陆明忠一身的短袍,浑身舒坦的躺在上面,半眯着眼睛。 身边围绕着七八名女子,正仔细的给他按摩。 瞧着他享受的表情,武正轩心头直有些犯恶心。 这家伙是个太监,压根就没那功能,却是依旧好色如命。 偏偏这家伙心理阴暗,不喜欢那些风尘女子,最是喜欢民间的清白女子,尤其是已经成了婚的妇人。 这房内这么多女子,每个都是被他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委身于此。 但有不从的,尽是家破人亡之局。 这么多年下来,可想而知他究竟祸害了多少人。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陆明忠睁开双眼:“武大人来了。” 武正轩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瞅着他满头的大汗,陆明忠笑道:“瞧你这一头的汗。” 朝着身边吩咐道:“给武大人宽衣。” 有三四名女子上前,帮着武正轩的衣裳。 瞅着身边珠圆玉润的女子,武正轩也是忍不了了。 解开束缚后,伸手抓过身边一名女子压在身下…… 不多时,武正轩一身与陆明忠一样的短袍,一脸惬意的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一名女子给他捏肩,地上跪着两个女子抱着他的腿揉捏着。 “还是陆公公会享受,怕是当今圣上,也未尝过这般滋味吧”,武正轩调笑道。 陆明忠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问道:“武大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钦差大人到了”,武正轩正色道。 “咱家知道”,陆明忠满脸的不在乎。 钦差入城这么大的事,自然有人会来通报给他。 武正轩急切的道:“我这心里始终没有底,丢出去的那些人真的能让贾瓒满意吗?” “他满不满意无所谓,陛下满意就行”,陆明忠幽幽的道:“先后有晋地大乱、东胡入侵、西南叛乱,现在应是以稳为主,江南万万不能再乱起来了。” “国库本就只剩下个空壳子,便是贾瓒从晋地抄出了几千万两,估计也被耗的差不多了。” “现在,陛下要的是银子,而不是江南动乱。” “把咱们一网打尽,银子是有了,江南谁来管?若是一个弄不好生了变故,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名单上的那些人,抄了他们,足够解决朝廷燃眉之急了,想来陛下会满意的。” 武正轩听得连连点头,想了下,却又是忧虑道:“道理我都懂,可……贾瓒那家伙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东胡军溃败后,谁都认为晋地的事到此为止了,可他偏偏就是把晋地翻了个底朝天,大杀特杀,丝毫不顾朝廷颜面。” “而且来的钦差又是于承东,也是个认死理的王八蛋,两人师出同门,必会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若是他们不管不顾,非要一查到底,我等又当如何?” 事只要做了,就不可能不留痕迹,哪怕撇的再干净,只要肯查,就一定能查出东西来。 关键只在于愿不愿意,敢不敢的问题。 陆明忠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忧色,随即又笑道:“放心,咱们也不是没有底牌,他们若真的打算往下查,便让他们查,咱家倒是要瞧瞧,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 听他此言,武正轩也是点点头,脸上的凝重之色也缓和了许多。 伸手将身边的一名女子拉在怀中上下其手,把玩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陆公公,甄家那边怎么说?这么久了,为何半点动静也没有?” 闻言,陆明忠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蹙眉道:“咱家也是奇怪,贾瓒都来了金陵这么久了,与他们家又是老亲,按理来说应该是要派人来金陵拜见才对。” “难道……”,武正轩脸色渐寒:“他们打算与我们撇清关系?” “哈哈哈哈”,陆明忠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武大人多虑了,盐课、海贸、改稻为桑,哪一样他们没参与,这白花花银子大半都进了他们口袋,便是咱们能撇清,他们都撇不清。” “那为何他们如此的反常?”,武正轩问道。 陆明忠想了一会儿,也是没有头绪,摇头道:“许是遇上了什么事?腾不出手来?” 第315章 拦路,斩杀 林府后宅,黛玉的闺房中。 离开了这么多年,房中还是黛玉走时的模样,连家具器物的摆放也未动过,显然是林如海特意吩咐的缘故。 房内时常有人过来打扫,尤其是黛玉快回来了,张氏特地派人又上上下下的清扫了一遍,现在更是一尘不染。 黛玉在房中来回转悠着,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意。 紫鹃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掀帘而入,望着在房内走动的黛玉,笑道:“姑娘几年没回来,这里可是与姑娘走时大变了样?” 黛玉轻轻的摇头:“倒是未曾,与走时一般无二。” “看来老爷很是疼爱姑娘,特地没有动过”,紫鹃将铜盆放在床脚,开口道。 “是呀”,黛玉感慨万千。 林家的气氛其实相当的和谐,林如海与贾敏很是相爱,对她们姐弟也是无微不至,比贾家那勾心斗角的一大家子不知好到了哪里去了。 “若母亲与弟弟也在,该有多好……”,黛玉心中默默悲叹,方才的喜意也随之消散,又变成了那个自哀自怨的绛珠仙子。 感觉自己好像哪壶不开提哪壶,紫鹃很是懊恼自责,急忙转移话题:“时辰也不早了,姑娘也烫烫脚早些休息吧。” 黛玉点点头,上前坐在了床上。 紫鹃帮她脱下绣花鞋与罗袜,露出两只精致白嫩的小脚,放在水盆里揉搓起来。 一边洗着,一边昂头打量着她的脸色。 见她还是那般,便又道:“姑娘方才与瓒二爷在园中讲了什么?” 一提这个,黛玉顿时顾不得哀愁,俏脸肉眼可见的染上飞霞,垂首羞赧道:“没……没什么……” 紫鹃心中暗笑,果然还是瓒二爷好使。 见有效果,紫鹃小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取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哎呀”,黛玉一摆小手,不满的道:“真的没什么,是……是关于话本的事……” 紫鹃又笑道:“那姑娘脸怎么红了?” 黛玉:“……” 第二天一大早,贾瓒起床洗漱后,连早饭也没吃,便带着人出门去了。 让来叫他去吃早饭的黛玉扑了个空,很是遗憾。 却是能理解,贾瓒在京城时都是经常不着家,在外面忙活,就更不必说来江南了,定是有着许多事要办。 在林府宅了许久的贾瓒终于是出了门,而且还不是朝着贾家去的,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暗中跟随。 贾瓒也不以为意,无视了他们。 金陵作为大梁陪都,分内外双城,秦淮河自外城穿过,向北汇入长江,内城则是坐落于玄武湖与秦淮河之间,城墙基本沿着秦淮河修建。 于承东落脚的驿站在外城聚宝山下,离着名景点雨花台不远,林府则是在内城西城。 贾瓒需要穿过穿城而过,经聚宝门出内城,再走长干桥过秦淮河抵达驿站。 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站着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卫,百姓即便没看清来的是谁,却也不敢招惹,纷纷主动让路。 本以为这一路上没什么事,谁知才走到承恩寺附近,便有一人队人拦住了当街拦住了去路。 这让贾瓒很是意外。 莫说是在这金陵,便是在京城,也没几个有胆子敢拦他的路。 为首之人是一个白净的年轻人,身上穿的花花绿绿,活像个鹦鹉一般,却能瞧出面料很是不菲,显然不是一般人家。 即便是站在地上,他也是不老实,身子一抖一抖的,结合衣着,给人一种轻佻放荡的感觉。 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大溜,足有数十人之多。 贾瓒身后的卫队当即开始警戒,手放到了刀把上,做好随时抽刀厮杀的准备。 那年轻人站在贾瓒面前不远处,笑呵呵的俯身一礼,道:“久闻长平侯爷大名,小的对侯爷仰慕已久,早有心邀请侯爷赴宴结交一番,却一直都没那个机会,几日刚好撞见,不知侯爷能否赏脸?” 贾瓒面无表情,也未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问道:“你姓甚名谁,在何处任职?” 这般答非所问,直让那人一愣,却也未多想,笑道:“小的姓武名怀,并非是朝廷官员。” 言罢,似乎是觉得自己未讲清楚,便又补充道:“家父南京守备。” 贾瓒依然没理会他,又问道:“你可有功名在身?” “小的并无功名”,武怀被问的莫名其妙,带着一丝不耐烦的道:“侯爷,小的是诚心相邀,还望侯爷赏脸。” 在大街上发生这种动静,着实让百姓们好奇,纷纷上前围观,却因为害怕引火上身,离得远远的瞧着。 贾瓒目光渐冷,阴沉的道:“既无官职,也无功名,那你就是个白丁了?拦下本侯去路,是有冤屈要本侯做主?” “也无甚冤屈”,武怀被他搞得很是窝火,话语中夹着丝怒意道:“小的只是因为仰慕侯爷,诚心相邀,侯爷为何要这般答非所问?” 贾瓒也不接话,缓缓摇头,对身边的李南问道:“以《大梁律》,无故阻拦行军,如何处置?” 李南拱手道:“按律当斩。” 直到此时,武怀才意识到了不对劲,急忙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侯爷……您……您这是要干什么……” “那还等什么?”,贾瓒冷冷的道。 李南一言不发,策马而出,直直的冲向武怀。 后面跟着武怀的那群人,有的是武家家丁,有的是其狐朋狗友。 见李南冲了上来,被吓的肝胆俱裂,顿时作鸟兽散。 只有少数武家家丁抽出兵刃,意图反抗。 贾瓒见状,却是冷笑道:“私藏兵刃,又多了条罪名,很好。” 对左右吩咐道:“尽数格杀。” “是”,卫队当即出动。 武怀腿都软了,呆傻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七八个武家家丁将他护在了中间。 不是什么人都有勇气面对疾驰而来的骑兵迎头撞上去的。 开始时还能站着,在李南即将冲到面前时,却是条件反射的往一旁躲开了。 他们一躲,武怀自然暴露了出来。 李南手中兵刃抽出,带着巨大的惯性斩了过去。 一颗脑袋滚落在地,血柱冲天而起,好似喷泉一般。 剩下的武家家丁也没什么抵抗能力,被紧随而至的卫队就地格杀。 周边看热闹的百姓见状,也是惊恐万分。 直到有人认出了贾瓒,又不是很确定唤道:“好像是贾侯爷?” 又仔细瞧了瞧,确定在后方骑在马上的年轻人就是贾瓒,这才惊喜的吼道:“真的是贾侯爷。”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嗓子着实让周围之人冷静了下来。 再望向躺在地上的无头尸身,立时响起了震天般的欢呼。 “武怀死了!武怀死了!” “多谢贾侯爷为金陵除一大害!” “贾侯爷英明!” 第316章 有恃无恐 承恩寺距离应天府衙门并不远,只一街之隔。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衙役的注意。 听闻有人当街杀人,差点没把捕头给吓死。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应天府衙门不远杀人,一旦上面追究下来,他难辞其咎。 不敢耽搁,当即便便点齐人马跑了过去。 跑着跑着,捕头的头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金陵可是大梁的陪都,更是太祖龙兴之地,敢在这里这么干的,要么是没将朝廷放在眼里的亡命之徒,比如白莲逆匪。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白莲教只在山东河南地区活动,极少在江南出现过。 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对方级别够高,压根就不在乎。 想到这里,捕头也不着急了。 不管是谁干的,自有上头的人去头疼,跟他这个小小的捕头没什么关系。 疾步跑到了现场,远远只瞧见一大堆人围在街上。 衙役上前推出一条路来,便见人群正当中摆着七八具无头尸身,只有身子在,脑袋不知所踪。 尸体前叉腰站着个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 捕头也是练过的,见尸体断口光滑,身上并无第二处伤痕,显然是被一刀枭首,连跑都未来得及。 在他认知当中,也只有骑兵冲锋才能做的如此干脆利落了。 “某家王奔,乃长平侯爷身边侍卫长,你们是应天府的人?” 捕头见那大汉自报家门,心头惊骇,上前俯身道:“见过奔爷,我等正是应天府衙役。” 王奔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些人无故阻拦侯爷车驾,被侯爷依《大梁律》处置,某家留下来协助你们调查。” “不敢不敢”,捕头冷汗都下来了。 长平侯爷!他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 “这些人招惹侯爷,死有余辜,奔爷且去便是,无碍的”,他脸上挤出笑容,很是恭敬。 王奔笑了几声,道:“也行,如有疑问,便遣人去林府,我随时可以解答。” “不敢不敢,恭送奔爷”,捕头讨好的送他离开。 正要走的时候,王奔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对了,侯爷说,脑袋他就先收下,苦主若是来寻,让他直接去林府讨要。” 捕头微微一愣。 侯爷好端端的要脑袋做什么? 却也未多想,躬身道:“小的明白。” 等王奔走后,捕头只觉得自己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干什么?”,他转头朝着身边衙役吼道。 “头儿……死的人……好像都是……武家的……”,那衙役指着地上颤颤巍巍的道:“而且……中间那个……好像是……武家大公子……” 捕头:“……” …… 贾雨村很快接到了武家长公子被杀的消息,连忙赶到了现场。 等他到达时,武正轩已经到了。 街上围观的百姓已经被驱赶到了别处。 一对武家家丁围在尸体前,武正轩默默的望着地上没了脑袋的儿子,默然不语。 “武大人……”,贾雨村上前拱手一礼。 武正轩头也没回,轻轻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一丝淡淡的杀意笼罩其中。 贾雨村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 良久,武正轩长叹一声,语气很是低落:“贾大人,你可知,我就只有怀儿这一个嫡子。” 贾雨村猛地一个激灵。 不待他回答,武正轩自顾自的道:“我打小便不肯让他受了半点委屈,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 “长平侯当真是半点情面也不想留,他这是直接要了我半条老命……” 这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落在贾雨村耳中,他是越听越是觉得不对劲。 这武正轩莫不是要去找贾瓒为子复仇吧…… “人死不能复生,武大人节哀”,贾雨村躬身道。 “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武正轩双目紧闭,幽幽的道。 又是一番沉默。 良久,武正轩语气低沉的道:“贾大人可知,怀儿的脑袋去了何处?他便做的再不是,总要让他完整入土吧。” 贾雨村迟疑了下,道:“下面有人与下官禀报,令郎头颅被长平侯爷带走,说……说……若是有苦主来寻,直接去林府讨要。” 闻言,武正轩面目逐渐的狰狞了起来。 你杀了我儿子还不够,竟是还要羞辱我。 用屁股想也知道,他去了林府,迎接他的是何等的奚落。 回想他这一辈子,简直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般的羞辱? 想着想着,他的头脑逐渐发热,表情也愈发狰狞,活像个恶鬼一般。 左右儿子也没了,大不了点齐了人马,去跟他鱼死网破了事。 只要江南一乱,便是自己死了,他贾瓒也难逃陛下责罚。 瞧见他这副表情,贾雨村被吓的后退了几步,唤了一声:“武大人……” 这一声,却是把武正轩给唤醒了。 冷静了几分后,他却是惨笑连连。 便是把江南搞乱了又能如何? 陛下会因为江南的事杀了贾瓒吗?怎么可能? 在这刚刚平定了西南的关口,顶了天陛下会因为办事不利,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罢了,人家照样好端端的当侯爷。 而自己却是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 想及此处,武正轩不禁摇头叹息。 嫡子没了,他还有庶子,武家总不至于断了香火。 可若是不顾一切,那可真的全部都完了。 武正轩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纷杂的思虑,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收殓了公子,叫上些人,咱们去林府,把公子脑袋要回来。” 心中无可奈何的暗自神伤,估计贾瓒也是吃准了他不敢乱来,这才有恃无恐。 贾雨村一直都在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一脸的落寞,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是生怕武正轩彻底丧失了理智。 金陵作为大梁陪都,与别处不同,贾雨村这个应天府只管着行政,武正轩这个南京守备才是一把手,刑、政、兵都归他管。 若武正轩不顾一切的要与贾瓒撕破了脸,彻底搞乱了江南不敢说,起码在这金陵城中,还是可以兴风作浪一阵的。 到时他贾雨村这个贾瓒族人,哪里能落得了好。 如何收殓尸体不提,武正轩带着一帮人马,径直前往林府。 来到此处后,见大门紧闭,便有人上前叫门。 朱漆大门从里面拉开,出来的却不是林家的下人,而是王奔。 武正轩躬身一礼,道:“王侍卫,犬子无故冲撞侯爷车驾,其罪难赎,但人死为大,还望王侍卫通报侯爷一声,归还犬子头颅,鄙人感激不尽。” 王奔哈哈一笑:“武大人来的不是时候,侯爷出城去了,不在府中,武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说着便要关上门。 “王侍卫!”,武正轩面色铁青,大喝道:“本官以礼相待,长平侯一再羞辱,是何道理?” 他身后跟着的这些人听了,目光渐渐凶厉了起来。 “怎么?”,王奔却是一点没在怕的,笑道:“武大人这是要冲击林府?” 他转身朝着里头喊道:“都死了不成?还有会喘气的没有?人都打上门来了,给我抄家伙!” 第317章 武正轩的憋屈 王奔的一声大喝,院内顿时炸开了一般。 数十名彪形大汉手持兵刃骂骂咧咧的冲了出来。 “好胆,是哪个狗贼!?” “孽畜,吃你爷爷一刀!” “混账玩意,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不成?” “……” 面对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武正轩眼角有些抽搐。 “王侍卫,本官只想要回我儿头颅,何来要冲击林府之说?” 王奔却是大手一摆,朗声道:“少跟我讲没用的废话,我说了,侯爷不在。” 接着又是目光凶厉的扫视着众人,身上爆发出择人而噬的暴戾气势,嘿嘿的阴笑道:“不是大爷我瞧不起你们,就你们这些歪瓜裂枣,都不够大爷们塞牙缝的,还是回去点齐了人手再来吧。” 从院子里冲出来的折冲军士卒听了,也是发出阵阵的嘲笑声。 武家的家丁们被如此奚落,本应发怒才对。 可他们却是慢慢的低下了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这些人本就是武家的犬牙,依照武家权势,在城内为非作歹,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成,哪里能比得上王奔这些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精锐。 武正轩望着与己方对峙的卫队,顿时心生无尽的悲哀之情。 莫管他如何在金陵城中肆意妄为,可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自己这个南京守备,还真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自己儿子被杀,他别说报仇,竟是连要回儿子的头颅,都得小心翼翼。 恍惚之间,他似乎体会到了面临自己欺压时,那些平头百姓的心境。 这是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憋屈。 他自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冲击林府,拱手服软道:“王侍卫误会了,既然侯爷不在,那本官便且先归去,待侯爷回来再做计较。” 言罢,便带着自己的人转头离去。 既然没那个胆量冲进去,继续留在这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门口,王奔静静的望着退去的队伍,目光却是在街角围观的百姓之间来回扫动。 “奔哥,背地里有人监视,要不要……”,身后有人上前压低了声量,杀气腾腾的道。 王奔思索了一番,道:“不必,大人并未有命令传达下来,守好了宅院,一切待大人回来后再说。” “是” 门口如何暂且不谈。 在林府后宅之中,黛玉正坐在床边给林如海喂药。 说来也是好笑,黛玉身子不好,从小到大都是躺在床上被喂药的那个。 像是今日这般伺候别人用药,还是头一遭。 这总让她有种新鲜的感觉。 张氏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问着黛玉在贾府的生活。 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黛玉自是不会让他们担心,便尽是捡些好听的说。 其余像是如何在贾府小心翼翼,如何谨小慎微,皆是一概不谈,报喜不报忧。 林如海躺在床上,静静享受着女儿的伺候,心中美极了。 暗自大呼此番被人暗算的值当。 正在房内一家其乐融融之际,孙庄在屋外以焦虑的声音道:“老爷,不好了,二爷当街把武怀给杀了!” “什么?”,林如海陡然一惊。 连忙直起身子,惊骇莫名。 黛玉不知武怀是谁,只是睁着盈水美目,好奇的望着自己父亲。 她离开金陵多年,又在深闺之中长大,倒也正常。 旁边的张氏却是知晓,她缓缓起身,声音带着颤意的道:“老爷……这……武大人会不会……” 这个武怀是武正轩嫡长子,仗着武正轩的宠爱,在金陵城中无法无天惯了,却是从未有人敢处置于他。 此番被贾瓒所斩杀,武正轩岂能就此善罢甘休。 房门推动,孙庄走进外间,隔着珠帘汇报道:“武大人方才带着人,好似是要讨个说法,却是被王侍卫所阻拦,眼下已然退去了。” “瓒哥儿好端端的,为何会跟武怀撞到了一起?”,林如海奇道。 孙庄想了下,摸着脑袋不是很确定的道:“听下边人讲,好像是武怀擅自阻拦了二爷去路,被二爷直接当场斩杀。” 黛玉却是不理会别的有的没的,连声道:“瓒哥哥可受伤了没有?” 话一说出口,她却是被自己给逗笑了。 贾瓒可是在战场上三进三出的武将,她曾在贾家亲眼目睹其身手,怎么可能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果然,孙庄语气轻快了些,道:“这个倒是不曾听说。” 张氏见她如此担心贾瓒,心中好笑,伸手在黛玉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下。 黛玉也觉得有些害臊,便抱住了张氏的胳膊,也不出声,来回摇晃着撒娇。 床上的林如海倒是没心情管她们娘俩如何,正抚须长思,眉头紧锁。 虽是接触的不多,但他自认为对贾瓒还算了解,认为贾瓒应不是性格冲动的人。 武怀是武正轩的儿子,杀了此人会引发什么后果,贾瓒不会不知道。 眼下钦差大人已经到了,只需按部就班的彻查便是,何必要节外生枝? 若在此时引来了武正轩的强烈反弹,使得江南生变,朝堂之上必然会对贾瓒口诛笔伐。 哪怕奈何不得他,却多少也是个麻烦不是。 思来想去,林如海也百思不得其解,一心认为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自己未能体会到的深意。 但他哪里能想得到,贾瓒弄死武怀,还真就是临时起意,谈不上有什么算计。 说到底,他压根就不在乎武正轩会不会铤而走险,他只想用最快的手段把江南的事平了。 弄死了武怀,若是引得武正轩失去了理智直接造反,便给了他大开杀戒的借口。 折冲军直接出动,把江南大小势力一扫而空,简单利索,不用再浪费时间精力去仔细调查。 武正轩若忍下了这口气,那也无所谓,不过是试探了一番,后头让于承东慢慢查便是了。 房内,林如海开口对孙庄吩咐道:“你让府里的人小点心,把守好各处,莫要让外人混了进来。” 哪怕有王奔等人的保护,但这终究是林家,他们总不能心安理得的睡大觉吧。 孙庄躬身领命,下去召集人手去了。 待他走后,张氏很是忧心忡忡,又是问道:“老爷,武大人会不会直接……” 林如海明白她的意思,虽心里也有些不安,却是强自打起精神笑道:“不会的,有瓒哥儿在,谁敢乱来。” 张氏想了想贾瓒的战绩,心中安定了不少,缓缓点头。 旁边的黛玉则是捋着垂在心口前的长发,静静的发呆。 昨晚刚刚与贾瓒互相袒露心迹,正是感情热乎的时候,哪怕只隔了一夜,心里也是想念的紧。 第318章 看不惯锦衣府的大理寺 贾瓒一行人出了内城后,刚刚走出聚宝门,便见前边长干桥头站着一队玄色制式飞鱼服锦衣府人马。 为首之人便是赵万。 搭眼瞧见贾瓒从城门走出,赵万满脸堆笑着上前躬身行礼。 “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贾瓒骑在马上伸手示意。 今日他要去与于承东商议一番案情,自然少不了赵万的帮助,一大早他便派了人过去通知。 二人见礼后,赵万本想回头上马前往驿站,却是猛然间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心中一紧,条件反射般的抬头打量着贾瓒等人。 他一个锦衣府镇抚使,对于一些反常的事神经高度敏感,早已形成了职业病般的存在。 稍微瞧了一眼,哪怕贾瓒等人外表并未透露出什么异常,他也认定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战斗。 “侯爷……您这是……”,赵万小心的试问道。 贾瓒微微抬眸,浑不在意的笑道:“方才有个不开眼的青皮,竟是想让本侯卖个面子,随他前去赴宴,被本侯当场斩杀。” “哈哈哈,这般蠢货,死了也是活该”,赵万一听,顿时大笑起来。 贾瓒可是当朝侯爵,已然是位极人臣般的存在。 不客气的说,现在的贾瓒,若是单论朝堂上的势力,或许不如首辅庞弘。 可他手中还有着折冲军这般天下第一强军,再加上永安帝的信任,对朝廷的影响力丝毫不下与庞弘,甚至还犹有过之。 之前贾瓒还与简成说起过立山头的事,到了现在,都不必加上晋党,哪怕只有他自己,也是一座响当当的山头。 这般的大佬,竟然有人这么不开眼。 赵万想及此处,只觉得无比的滑稽。 笑了几声,赵万却是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这金陵城中,谁人不知贾瓒现在是个什么等级的大人物。 没个三两下子,真的有人敢这么做吗? 长时间的锦衣府生涯让赵万很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拱手小心的问道:“敢问侯爷,那青皮是何人?” “哦,他姓武”,贾瓒很是淡然的道。 赵万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头皮都有些发麻。 他在金陵多少也算待了好几个月了,对城内的豪族纨绔不说全然知晓,也知道的七七八八。 城内姓武的,又向来飞扬跋扈没有脑子的,除了武怀那个废物还能有谁? “侯……侯爷……这个人……他……”,赵万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目光不由的转向城墙与城门处把守的兵丁,手悄悄放到了绣春刀刀柄上,满脸的戒备。 武正轩掌管金陵城的防务,加上现在江南大营又尽数落在他的掌控之下,若他真的发了疯为子报仇,还真的是一件相当棘手之事。 贾瓒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笑道:“不必紧张,本侯心中有数,天塌不下来。” 赵万见他神色平淡,虽是心中依旧有些惴惴,但想起就驻扎在外城不远的折冲军,也心安了不少,带着自己的人马,跟随贾瓒往驿站而去。 雨花台又名聚宝山,距离长干桥并不算远,周边有西天寺、能仁寺、大报恩寺等数座大型寺院,是金陵乃至江南地区信徒礼佛烧香的首选之地。 前往驿站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但凡是瞧见了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无不仓皇躲让,如避恶鬼一般。 如此情形,着实让贾瓒很是好笑,转头对赵万调笑道:“尔等锦衣府与内厂并称‘厂卫’可谓凶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万面皮有些发烫,强行梗着脖子嘴硬道:“我等行事于暗,百姓不明,才将锦衣府与内厂并列,实则是冤枉了我们。论及阴损歹毒,那帮阉人才是行家,连带着我们的名声也差了。” 面对赵万的牢骚,贾瓒很是无语的摇头。 内厂的人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锦衣府也不是善茬,你们俩还真的是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的关系。 一路行至驿站,早有跟随于承东前来的吏员在门口迎接。 瞅见来的还有锦衣府,为首一瘦高中年男子顿时一愣,紧接着便露出了很是鄙夷的目光。 他身后的随行吏员,也是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轻蔑。 这回于承东带来的人,基本都是大理寺中他的得力属下,剩下的则是从刑部拉过来帮忙的。 身为大梁刑罚最高机构,不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对于锦衣府这种动不动便要践踏法治,毫无底线可言的家伙自然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没有当场甩脸色,都已经是看在贾瓒的面子上了。 赵万哪里是肯吃亏的,见他面露不屑,双眼顿时露出寒光,很是不善的望着他。 锦衣府的凶名赫赫,那人也知道深浅,头往下低了些,避开了赵万的目光,躬身朝着贾瓒行礼。 “下官大理寺左少卿谢同光见过长平侯。” 身后随行吏员也是躬身行礼:“见过长平侯。” “谢少卿免礼,诸位也都免礼”,贾瓒虚扶道。 谢同光与贾瓒见礼后,理也未理会赵万,侧身示意道:“大人已在里间等候,长平侯请随下官来。” “请” 跟在谢同光身后,贾瓒饶有兴致的望了一眼赵万,朝他笑着摇摇头。 赵万对这个谢同光很是不爽。 向来都是锦衣府恶心别人,哪里有人敢恶心锦衣府的? 嗯,内厂的人除外,他们恶心锦衣府也不是一两回了…… 想想自己还要趁着江南大案返回京城,赵万强行压下了心头怒火,满脑子都是回京中任职后,再好好给这个谢同光找些麻烦。 步过前庭,一路来到后院一处独院内。 于承东已经起床,正站在院中负手而立,静静的昂首望着院中草木,很是悠闲的模样。 “师兄昨晚休息的可好?”,贾瓒笑道。 于承东转过身来,冷硬的面容上挤出一丝笑意:“还好。” 可当他望见赵万时,顿时面色猛地一寒。 “赵大人?你来此作甚?” 哪怕有了心理准备,赵万依旧的心头火气。 大理寺的这帮人是不是都吃了火药了?一个谢同光还不够,于承东又蹦了出来。 两人在京中之时也打过几次照面,熟悉谈不上,也不算陌生。 赵万拱手一礼,生硬的道:“见过钦差大人,下官前来协助长平侯爷彻查江南一案。” 言下之意,我是看在贾瓒的面子上才来的,跟你于承东扯不上关系。 第319章 抓人 于承东对于赵万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转头对贾瓒投以询问的目光。 你怎么把这帮人也带来了? 贾瓒笑着解释道:“赵大人现任应天镇抚使一职,有赵大人协助,江南一案,事半功倍。” 于承东虽是对锦衣府不满,却也知深浅轻重。 这本不是锦衣府的任务,人家愿意帮忙,自己岂能不知好歹。 再说,锦衣府毕竟在江南深耕多年,的确与调查有着极大的帮助。 转身对着赵万一拱手,语气虽依旧生硬,但话多少也算顺耳。 “如此,多谢赵大人仗义相助。” “不敢,都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花花轿子人人抬,于承东服了软,他也不能端着。 见礼后,三人携手步入堂内。 下人奉上茶点后,便退了下去,只余下他们三人。 “师兄,这是我在江南这些时日的收获。” 贾瓒将从林如海那里得到的账本与贾雨村送来的名单奉上。 于承东拿在手中,翻开仔细观瞧,表情从一开始的淡然,到后面的色变,再到最终的满目狰狞,一变再变。 “好胆!好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民愤!” 于承东怒喝一声,狠狠的将手中资料拍在案上。 赵万瞧在眼中,心中鄙夷的骂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他在江南这些时日,对江南官场已经有了不少了解,心中对于江南一案的大小,有着自己的预估。 贾瓒笑了笑,朝赵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瞧瞧。 赵万从书案上捡过名单与账本,仔细观瞧了起来。 可是瞧着瞧着,他的反应却是比于承东还大,直到后面更是满身的杀气,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冲出去跟那帮人拼命的架势。 “这帮奸佞逆匪!”,赵万身形颤抖着厉声大喝道。 名单还不算,账本上一笔笔的数字,着实让人骇然。 锦衣府抄家是一把好手,赵万对算数也不算外行。 仅仅粗略的估算之下,涉案金额便能顶的上大梁数年财政收入,简直骇人听闻。 贾瓒似乎还嫌二人反应太小,又抛出了个重磅炸弹。 “朝廷海禁之下,海疆废弛,江南地区及福建地区往海外走私现象及其严重,其背后皆是二地世家豪族,其中以江南官员豪族为主。涉案金额不好说,但依本侯预估,不会比盐务差上多少。” “走私……”,于承东嘴巴微张,目光呆滞,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若按贾瓒所言,若是将江南给查个底朝天,怕不是要查出上亿两白银! 老天爷,怪不得朝廷年年缺银子,敢情都跑到这来了。 赵万则是一拍脑门,苦笑道:“此事锦衣府也略有耳闻,还得是侯爷,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对于走私,不论是锦衣府还是朝廷,多少都知道一些,但此事涉及海禁这等国策,因此并未有人敢在这事上做文章。 加上江南豪商对于地方至朝中大员不计成本的打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任由他们在这个灰色行业野蛮生长,以至于发展到如今这般令人惊叹的规模。 “名单有了,账本也有了,侯爷,于大人,咱们还等什么?抓人吧”,赵万一拍桌子,怒喝道。 贾瓒却笑着摇摇头:“哪里有这般简单。” “名单可以诬陷,账本可以自己填,只凭这些,还不足以支撑大规模抓捕。” 于承东点点头:“师弟所言甚是,我们必须要找到实证,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言罢,他望了一眼那名单,冷笑道:“再说,这名单上的人,还不够分量。” 江南一案涉及上亿两白银,就名单上的这群人,没那个能力做到。 多年查案得来的经验告诉他,这背后还有大鱼。 赵万一脸震惊的望着于承东。 这名单上从地方到南京六部,从一品大员到七品小官,方方面面哪个衙门的都有,总人数足有数百人之多。 这样还不够? “师兄慧眼如炬,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猫腻”,贾瓒笑着称赞了下。 “这份名单,乃是应天府贾化送来的。” 他将这名单来历一五一十的道出。 言罢,他笑道:“以本侯看来,江南一案,便是绕过谁,也绕不开南京守备武正轩,与守备太监陆明忠。” “不错,应天府本质上以他二人为首,这名单上却并未提及,属实是将旁人当成了傻子看待”,于承东冷笑道。 赵万思索片刻,拱手道:“二位大人,探查这事锦衣府拿手,不知需要何等凭证,下官回去后,便加派人手去核查。” “若是能直接查出其藏银之地自是最好,再不济拿到其往来通信也成”,贾瓒道。 不论是藏银还是藏信,必然是隐秘再隐秘,小心再小心,便是赵万也觉得有些棘手。 但他还想着靠此番功劳回京,自是不能退缩。 便咬着牙拱手道:“下官明白,待回去后便派人探查。” “也不必过于着急”,贾瓒笑道:“我与师兄来到江南后,那帮人已是惊弓之鸟,此番定然会更加严密看管,便是锦衣府去探查,也要很是耗费一番时日。” “师弟有办法?”,于承东好奇的问道。 贾瓒望着书案上的名单,淡然道:“他们想要咱们抓这些人,那咱们就抓这些人,一来瞧瞧能否从这些人口中撬出些什么,二来也能麻痹他们,给锦衣府创造条件。” 于承东仔细思索了一番,缓缓点头:“如此,倒也可行。” 他转头往外面瞧了瞧,满脸杀意的道:“那本官明日入城,依名单一一传唤。” “倒是辛苦师兄了”,贾瓒笑着一拱手。 彻查江南的案子,是由于承东负责,他只需要稳坐钓鱼台,起到的是个镇场子的作用。 后面可有于承东忙活的了,他倒是能清闲下来。 于承东也是明白这一点,寒冰般的脸上满是无奈的笑意,揶揄道:“师弟无事一身轻,又有佳人作伴,可谓羡煞旁人。” “能者多劳,师兄来江南便是做这个的,莫要发牢骚了”,贾瓒脸皮之厚,自然不会在意他的调侃,笑着说道。 “佳人?”,赵万一愣,扭头望了贾瓒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十里秦淮,乃是江南之地的精华所在,风流韵事数不胜数,所谓的“扬州瘦马”更是天下闻名。 在他看来,贾瓒身居高位,又是青年才俊,自是不会错过这等繁华盛景。 贾瓒瞧他一脸的猥琐表情,心下一转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这种越描越黑的事,他也懒得解释,转头便又商议起了传唤的具体举措。 第320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贾瓒从驿站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别过了于承东,又与赵万在长干桥下分开,他独自带着自己的人返回林府。 回到城内,经过武怀被杀的地点时,便见尸体已经被拉走,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了干净。 路上来来往往的百姓该干嘛干嘛,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 看的贾瓒心头冷笑。 他们自入了内城后,便一直被人暗中盯着,有几个人飞快的朝着城内跑去。 贾瓒也不以为意,骑在马上自顾自的往林府走。 待来到林府所在的街上时,远远的瞧见武正轩带着一帮人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街角。 显然是收到了贾瓒入城的消息,唯恐贾瓒又拿别的事搪塞,专程在此等候。 或许是为了壮壮声势,他特地将陆明忠也拉了过来。 队伍行至门前,贾瓒还未开口,武正轩便面色铁青的上前躬身赔罪。 “下官教子无方,使那孽畜冲撞了侯爷,罪该万死,请侯爷责罚。” 贾瓒扫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不敢,武大人位高权重,身系江南安稳,本侯哪里敢责罚。” 又望向了旁边站着的陆明忠,道:“更何况是当着陆公公的面,本侯若是敢乱来,保不齐明日便有弹劾文书放在太上皇案头,到时本侯岂能落得了好?” “贾侯爷说笑了”,陆明忠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乐呵呵的说道。 武正轩则是被他说的一身冷汗。 什么叫身系江南安稳?这明摆着是在说他意图不轨。 “侯爷,那孽畜无礼冲撞了侯爷,死不足惜,下官不敢有半句怨言,还望侯爷明察”,他赶忙表态。 贾瓒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良久,说了句:“最好如此。” 便示意身后的李南将放有武怀脑袋的盒子扔给了他。 武正轩急忙接在手中。 捧着锦盒,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双目垂泪,甚至都没有打开瞧上一眼的勇气。 “本侯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希望你们能抓紧机会,也省的本侯浪费时间”,贾瓒面无表情的道。 这番话已经是明牌告诉他们:坦白从宽,对所有人都好。就差直白的明说了。 武正轩双目微闭,牙关紧咬,扭头望了陆明忠一眼。 转头对贾瓒躬身道:“侯爷放心,那孽障生前犯下的罪过,下官定不会袒护,必定会补偿那些苦主,以求得朝廷从轻发落。” 见他压根没接话,贾瓒轻笑了下,不在意的摆摆手,头也不回的朝着大门而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你们找死,也怨不得旁人。 进了府门,孙庄便迎了上来,他身后的院子里,还有十几个手持棍棒,满脸戒备的家丁。 “这是做什么?”,贾瓒奇道。 孙庄满脸猪肝色,额头上尽是汗珠,上前作揖见礼后,抹着头上的汗,苦笑道:“小的害怕外头那群人冲进来,这才让他们做了准备。” 贾瓒扭头望向抱着膀子站在一边,一脸没事人模样的王奔,转头对孙庄笑道:“没必要大惊小怪,王奔他们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你大可放心便是。” 听见贾瓒夸奖自己,王奔等人顿时挺起了胸膛,满脸骄傲的模样。 孙庄笑着称是,在前边带路,却并未让家丁放松了戒备。 这里毕竟是林府,总不能全然指望贾瓒带来的人吧。 在后院月亮门处,孙庄别过贾瓒,去前院忙活去了。 贾瓒独自走过花园,一眼便瞧见凉亭之中,黛玉上身穿镶边鹅黄对襟褙子,下身牙白梅花刺绣褶裙,正端坐在石凳上,在灯火之下聚精会神的瞧着石案上的书本。 柔白雪腻的俏脸在灯光下泛着荧光,仙姿玉色,美的摄人心魄。 那是贾瓒这些天以来赶出来的三国演义存稿,昨晚她问起时提了一嘴。 却是未想到,她书瘾竟是这么大,直接被她给翻了出来。 贾瓒脚步放缓,轻柔的走上前去。 黛玉瞧的入神,丝毫没有察觉身边来了人。 直到察觉耳畔有一股热气,这才恍然惊醒过来。 转头便瞧见贾瓒弯着腰,把脸凑到她的耳畔,也在瞧着书本。 “瓒……瓒哥哥……”,黛玉先是一喜,接着又察觉到两人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便起身站到了一旁,羞赧的垂下螓首,玉指揉搓着衣角。 “瓒……瓒哥哥……你……你回来了……” 甜美柔弱的嗓音,加上这股羞涩的作态,着实让人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贾瓒并未有进一步动作,安稳的坐在石凳上,笑道:“妹妹看到哪了?” 黛玉轻咬了下红唇,深呼吸两声,压下羞意,尽量以正常的语气道:“正看到曹操煮酒论英雄之处。” “妹妹看的倒是快,眼瞅着又要看完了”,贾瓒失笑着摇头。 他闲暇的时候便会写上一些,几个月下来,也就只写到了第二十三回,黛玉一上午便看到了第二十一回。 “谁让瓒哥哥老是喜欢调着旁人,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黛玉微微撅着红唇,秋水美眸直勾勾的瞧着他,似是另有所指。 贾瓒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拐着弯说自己吊着她不给回应,直到昨晚才给了个确定的答复。 天见可怜,他还真不是存心的。 过去一年,他要忙得事实在是太多,从晋地返京后,虽是有了些许的空暇,但一方面他还要安抚秦可卿的情绪,另一方面还要顾着宝钗,着实是顾不上黛玉。 这才一拖拖到了现在。 瞅着黛玉一脸我很生气的可爱模样,贾瓒左右扫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笑着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中。 “好妹妹,都是哥哥的错,以后哥哥会好生补偿妹妹……” 黛玉被他大胆的动作吓了一跳,小手推搡着他的胸口,想要挣脱。 可她力气终究太小,加上她着实也并不抗拒贾瓒的亲昵,便半推半就的将小脸儿埋在贾瓒怀里。 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与心上人拥在一起,更是让她隐隐有种打破礼教禁忌的快意,只觉得很是刺激有趣。 搂着黛玉安抚了一番,直到黛玉彻底消了气,昂起晶莹的俏脸,满是深情的望着自己,贾瓒心中微动,俯下身子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又柔声道:“好妹妹,哥哥这辈子断然不会令你受了委屈。” 黛玉俏脸微动,双瞳剪水清澈无比,含情脉脉望着他,动情道:“我……我相信哥哥……” 贾瓒五感敏锐,隔着老远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便笑着在黛玉琼鼻上刮了下,松开了她,自顾自的在石凳上坐好。 黛玉正是情深意浓之时,陡然被松开,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 还未开口,便听见身后传来张氏的声音。 “瓒哥儿回来啦,快些来用饭吧。” 黛玉这才明白贾瓒听见有人来了才松开了她,生怕被张氏瞧出端倪,又是羞赧的垂下螓首。 第321章 崔文滨失踪 饭桌上,黛玉一声不吭,红着小脸乖乖的低头吃饭。 张氏与林如海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对。 饭后,林如海与贾瓒在旁边喝茶,聊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则璞斩杀那武怀,武正轩应是不会善罢甘休”,林如海忧心忡忡的道。 贾瓒轻笑下,不以为然的道:“现今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任其如何蹦跶,也与大局无关。” 林如海轻轻的点头,正要端起茶碗送到嘴边,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则璞自来到江南,甄家可曾遣人前来问候?” 贾瓒眉头微凝。 他也觉得有些奇怪。 甄家与贾家世代老亲,论及关系,远甚于其余家族。 按理来讲,自己身为现今的贾家族长,又是四大家族乃至于勋贵一系的领军人物,他来到江南,甄家没道理会如此冷淡才对。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赵万在他面前打哈哈的场景。 据赵万所言,他本应早日前来拜见自己,却是因为在扬州那边有了件大事,这才耽搁了下来。 难道真如自己所想,这事跟甄家有关? “我来江南,甄家一个人也未前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贾瓒眉头紧蹙,越想越是离奇。 林如海抚须沉思,也是没有头绪,便笑道:“许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吧。” “或许吧”,贾瓒不置可否。 又扭头问道:“姑父可知甄家与江南官场有何联系?” “不是联系,他们压根就是其中的核心人物”,林如海冷笑道。 “整个江南,无论大事小情,总也绕不开他们。” 贾瓒很是好奇:“甄家不过管着区区一个江南织造局,何来如此巨大的能量?” “则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如海笑道:“明面上,甄家的确没什么权势,其家主甄修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品的织造局总管。” “可实际上,甄家却是太上皇的心腹之臣,或者说,是太上皇的钱袋子。” “太上皇喜好奢靡,内帑远不足以填补窟窿,辽东大败后,北地压力剧增,国库入不敷出,是以全靠甄家搜罗钱财以供宫中所需。” 贾瓒无奈的摇头苦笑:“原来如此,无怪甄家能在江南呼风唤雨。” “甄家好些日子没有什么消息,好似封闭了一般,不会是陛下在扬州突然动手了吧”,林如海带着怀疑的道。 “不会的,以甄家与太上皇的关系,没有铁证之下,陛下是不会突然动手,与太上皇撕破脸皮的”,贾瓒道。 “嗯”,林如海抚着胡须缓缓点头。 贾瓒长叹一声,缓缓起身告辞:“行了,甄家如何,我们也管不着。天色已然不晚,姑父早些休息吧。” “则璞也早些休息。” …… 第二天一早,于承东便径直去了应天府衙门,贾瓒也一道前往。 钦差大人要在自己衙门里审案,贾雨村自然不敢放个屁,乖乖的让了出来。 整个金陵城大小官员,都盯着于承东的一举一动,惴惴不安。 一上来,于承东便来了个大的,遣人传唤了南京吏部尚书戴存舟、南京工部尚书沈弘义、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明宏阊。 南京六部虽是没有实权,但级别待遇和正经的六部尚书分毫不差。 戴存舟与沈宏义可是正儿八经的当朝一品大员,都转运使明宏阊也是正三品的高官。 见于承东连场面也懒得做,上来便动的这么大,着实令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以这三人级别,没有证据是断然不能如此大张旗鼓传唤的,于承东手里必然有证据。 崔文滨的名单并没有被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上面都有谁。 现在看来,崔文滨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不少与崔文滨有过节的,更是心中惊恐不安,生怕崔文滨把自己也给填了进去。 另外的,陆明忠与武正轩是也松了口气。 至少目前为止,于承东还是按照名单来传唤。 公堂之上,戴存舟、沈弘义、明宏阊三人站立正中,脸色难看至极。 其中以明宏阊最甚。 他是不论如何也想不通,戴存舟与沈弘义不过是闲职,放弃也就放弃了,可自己身为都转运使,乃是盐务的核心人物,竟然也被这么的放弃了。 他们就不怕自己狗急跳墙,把他们也给拉下来? 明宏阊目光阴寒,牙关紧咬。 堂上,于承东站起身来,从一旁侍卫手中接过黄澄澄的圣旨,展开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嗣位至今,帑藏空竭,意甚不释。 惟仁宗之时,国家岁将四千余万,至是,则止于此未满两千万,于何也? 至长平侯自晋抄查四千余万,方寤然,国之大贼,不在北方草原,不在辽东之地,而藏于朝堂,藏于天下,乃贪得之官是也。 今江南盐务,仁宗朝尚能保盈两千万,去岁止两百万两,思之极笑也; 今遣大理卿于承东南下,检校百官,使赐尚方剑,所至如朕亲临,听前除其后奏,清乱于江南。 长平侯率众折冲,但有异志者,不论等,不奏朝,可弹压平之。 朕理清吏心甚笃,不服者径可试之,钦此。” 这圣旨说的相当直白,也相当的不客气,没给江南士绅官商留一丝一毫的面子。 江南盐务的收入,从仁宗朝的两千万两骤降到现在的两百万,中间差了十倍以上。 仁宗时期,大梁还正处在开国之时,天下历经战火,人口自是远远及不上承平已久的现在。 但盐务的收入却是不增反降,降得还不是一丁半点。 只能说江南官员实在太会玩,也太明目张胆。 面对这道杀气腾腾的圣旨,堂下三人心中发颤,跪地大拜:“臣等遵旨。” 于承东收起圣旨,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道:“带证人崔文滨!” 听闻此言,明宏阊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不多时,衙役折返归来,面带惶恐的跪地道:“大……大人……证人崔文滨……不……不见了……” “什么!?” 出声的不是于承东,而是大惊失色的明宏阊。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不顾旁人目光,一把抓住了那衙役的衣领,方寸大乱的吼道: “一个大活人,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你们认为这合理吗?” “是不是你们找错了牢房?或是他在牢狱中死了,你们没瞧仔细?是不是?” 第322章 反水 “我……小的……不知道啊……” 那衙役哭丧着脸,就差当场掉眼泪了。 “明大人,放开他”,于承东不带丝毫感情的道。 明宏阊脑子冷静了几分,讪讪的松开了手,回头对于承东一礼。 “下官失礼,还望钦差大人海涵。” 于承东一言不发,只挥挥手让他站好。 待他归位后,于承东又喝道:“带狱卒牢头。” 不大一会儿,应天府大牢的狱卒和牢头被带了上来,跪在公堂上。 “你们昨日就没有巡夜?为何直到此时才发现人犯失踪?”,于承东问道。 牢头早已被吓的六神无主,不断的朝于承东磕着头道:“小的……昨晚巡夜……他明明就在牢里……还跟小的讲上了几句……小的也不知他何时失踪的……还望大人饶命……” “人犯在牢中失踪,如此大事本官岂能饶你”,于承东大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令签。 就在此时,贾瓒开口道:“于大人,人犯无辜失踪,没有内奸断然行不通,还是将他们先且关押,后续详细审问的好。” 于承东点点头,把手收回,拿起惊堂木,喝道:“来人,将他们押入大牢,待后续审讯。” “是”,衙役上前,将这些人通通押了下去。 公堂之上,于承东眉头紧锁,似是犯了难。 堂下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面色轻松了不少。 证人都失踪了,你后面还怎么查?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是小心打量着于承东。 良久,坐在一旁的贾雨村凑上前去,小声道:“大人,三人皆是朝廷命官,不能用刑,没有证人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若让他们先且回去,咱们先把证人找回来再说。” “也好”,于承东点点头,一拍惊堂木,喊了声:“退堂”,便带头朝后堂而去。 贾瓒也随之跟了上去。 满屋子的人都傻了眼。 什么情况,去叫人的时候弄了这么大动静,满以为今天要捅破窟窿,谁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连问话也未曾问上一句便退堂了。 戴、沈、明三人皆是大松一口气,结伴朝着堂外而去。 应天府衙门后房,门口有折冲军士卒把守,贾瓒与于承东正在说话。 便见于承东问道:“师弟,那崔文滨真的会反水?” 贾瓒神色悠闲的喝着茶,闻言放下茶碗,笑道:“师兄放心,他一定会的。” “嗯”,于承东点点头,轻松的一笑:“若此人反水,之后对付武、陆二人,也就轻松了许多。” “哈哈哈哈” 房内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一处荒废野庙之中。 被蒙着脸用绳子捆的严实的崔文滨,被人拿下头上的麻袋。 长时间没见光,他眼睛有些发酸,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看清身边的场景。 这是一个凌乱的破庙,几个大汉围着自己站定,正抱着膀子冷冷的瞧着自己。 “小的多谢几位大爷救命之恩”,崔文滨换了个姿势,屈膝在地上跪好,朝着几人磕了个响头。 “你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吗?”,为首的汉子咧着大嘴笑道。 崔文滨目光立时凶厉了起来,咬着牙似要择人而噬,恶狠狠的道:“知道,是武正轩那个畜生。”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崔文滨被他们笑的心中发寒,小心的试问道:“不知几位大爷来历,小的也好报答几位。” “本官王虎,长平侯爷帐下折冲军武宿卫指挥使”,王虎笑道。 一听到长平侯几个字,崔文滨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朝着几人连连叩头,吼道:“小的明白,小的会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助力侯爷铲除此贼。” “你这么识趣,倒是让我有些怀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了”,王虎淡然的说道。 崔文滨连忙道:“虎爷放心,小的舍命为他办事,没好处不说,他还想杀人灭口,小的岂能为他说话,再者……” 他脸上逐渐悲痛,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小的家眷都在他手里,既然他要杀我,断也不会留我妻儿老小性命,便是为了报仇,小的也不会欺瞒虎爷您。” 昨晚深夜,有人支开了狱卒,一伙蒙面人来到大牢内将他带走。 他本以为是武正轩派来救他的,谁知被带到一处偏远的院子后,对方便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若不是忽然有另一伙人冒了出来将他救下,他早已身首异处。 一想起自己妻儿都在武正轩手里,他便心如刀绞。 武正轩都要杀了自己,又何必还要留他们性命,自己算是被灭了门了。 他现在生吃了武正轩的心都有。 他也知道,贾瓒为何要救下他,无非是要让他转为污点证人,去指证武正轩罢了。 “只要能让武正轩那畜生不得好死,小的便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还望虎爷给小的一个机会。” 崔文滨头不停的磕在满是灰尘的青石地面上,发出阵阵闷响。 王虎静静的望了他几眼,忽的笑着挥挥手,让人给他松绑。 “我便暂且相信于你。” 又找来纸笔,让崔文滨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书写下来。 一连写了好几个时辰,足足十几张白纸,崔文滨放下笔,又仔细核对一番,点头道:“是了,就这么多了。” 王虎接在手中看了几眼,便递给身边的一人。 “拿去送给大人。” “是” 临近中午时分,林府书房。 贾瓒仔细瞧着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送来的账本。 都转运盐使司身为江南盐务主管部门,是本次江南一案的重点,自然要好好查一查账。 这个账本上记着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去年一年的收入与开支,只是大概记了下,与其说是账本,不如说是目录。 真正的详细账本,现在都在于承东那里,足有好几车,便是查清这些也足以让于承东头疼了。 “呵呵,真是一群高手。” 贾瓒将账本扔在桌上,冷笑道。 这上面一笔笔写的很漂亮,每一笔开支看似都是应该花的,单只是查账本,能查的出问题来才是有鬼了。 “王虎那边应该差不多了吧”,贾瓒自言自语道。 第323章 亲昵 江南由于牵扯到太上皇,因此要远比晋地复杂。 尤其是陆明忠与武正轩,二人相当狡猾,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并不容易。 若是肯静下心来慢慢去查,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太浪费时间了。 急于返回京城的贾瓒并不愿意那么做。 因此,这个崔文滨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突破口。 昨晚出现崔文滨面前的,其实都是贾瓒派去的人,包括将他从大牢里弄出去的那些。 费尽周章做这么多,无非就是要让崔文滨对武正轩心生恨意,心甘情愿的出卖武正轩,转为污点证人。 他既然可以受武正轩指使,想必也是其心腹之人,只要他肯反水,必然能挖出不少武正轩的猛料。 贾瓒手里可是握着绝对的武力,他压根就不关心江南会不会乱起来。 只需要有证据,他就可以以雷霆之势,直接扫灭江南一众贪官污吏,带着查抄出来的银子凯旋返回。 至于江南的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又或者说,没人收拾更好,江南乱起来,反倒是正合他的心意。 书房之中贾瓒正闭目沉思着,忽的眉头一皱,扭头望向紧闭的房门,却又柔和的一笑。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推开。 黛玉小心的探出个脑瓜来,打量着房内情形,青丝之间别着的步摇在来回的晃动。 大眼一瞧,见贾瓒正面带笑意的望着自己,俏丽的脸蛋儿上顿时染起飞霞。 进门站定,垂下螓首,捏着一角,不敢抬头看,羞赧的道:“瓒哥哥……该去吃饭了……” “不着急,来”,贾瓒笑着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黛玉羞意更深,却是很听话的挪动脚步上前,还主动坐到了他怀里,将俏脸埋在他的胸口。 虽是表露心迹也没多久,但二人却是似乎已经相处了多年一般,彼此之间相当亲昵。 贾瓒搂着怀中佳人,大手在柔顺的秀发上拂动着,见她羞涩的小模样,心中多有感慨。 妻子秦可卿风华绝代、华美艳丽,却时不时的有些小迷糊,与外表多有反差。 宝钗则是柔情似水,聪明伶俐,落落大方,是个贤内助的模样。 最后的黛玉,如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使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性情多变,或温柔体贴,或天真烂漫,更有时化身林怼怼,三两句便能把人噎个半死。 三个皆是世间绝色,却各有风情,如今尽归了自己。 有时他甚至会想,干脆也别管什么系统任务,便彻底放下争霸天下的野心,安安心心的当个异姓王,与自己的爱人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算了。 但每每想到这里,一股名为不甘心的念头又涌上了心头。 说到底,他就不是一个安稳过日子的性子。 不停的折腾才是他的底色。 哪怕真的当了皇帝,也不会停止。 贾瓒怀中抱着柔弱无骨的娇躯,鼻翼间缠绕着醉人心脾的清香,想着入了神。 怀中的黛玉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便昂起小脸儿望去。 那如雕塑般坚毅俊武的面庞上,此时却满是温柔,目光空洞,似是在想着事情。 黛玉调皮的一笑,捻起自己的发梢,轻轻往他鼻孔伸了过去。 猛然察觉鼻子有些发痒,贾瓒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了面前的柔荑。 “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怀中璧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调皮”,贾瓒作生气状,轻轻刮了下她挺翘的琼鼻。 黛玉笑够了后,便伸出酥臂,揽住了贾瓒脖颈,亲密的靠在他肩膀上,静静的享受着片刻的温存。 直到房外传来了张氏的声音。 “玉儿,你在吗?不是让你来叫瓒哥儿吃饭,怎么去了这么久?” 黛玉这才反应了过来,光顾着与贾瓒调情,却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了。 “我在的,这就来!” 朝外面回了一声,黛玉红着俏脸从贾瓒怀中跳下,手忙脚乱的整理身上的衣服和头发。 直看的贾瓒有些无语。 若张氏此时进来,还说不得以为自己把黛玉如何如何了呢。 稍微整理了一番,黛玉见贾瓒还在坐着,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急切道:“快些出去,莫要让小娘瞧出什么来。” 傻丫头,她早就知道了。 贾瓒心中暗笑,却是顺着她的力起身。 两人步出房门,见张氏正在屋檐下来回踱着脚步,时不时朝房门瞧上一眼,脸上带着忧色,却就是不肯上前一步。 见他们俩出来,张氏急忙上前,将黛玉拉到一旁,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一遍,见并未有什么异色,这才松了口气。 “小娘,你瞧什么呢?”,黛玉带着些紧张的问道。 张氏是过来人,自然瞧的出来,两人并未在书房里发生什么令人不齿的事来。 但亲昵一番是肯定跑不掉了。 张氏心中满是无奈,左右望望四下无人,便对贾瓒直言道:“瓒哥儿,你们俩的事我没那个本事反对,我也不想反对。可现在无名无分的,你们终究还是要顾及些,莫要越了红线才是。” 她总是担心孤男寡女的两人摩擦出火花来,做出不该做的事,忍不住出言警告。 以后如何暂且不论,黛玉现在终究是还没过门,两人必须守好底线才行。 贾瓒躬身道:“翠烟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绝对不会乱来的。” “那就好”,张氏面色复杂的点点头。 至于黛玉,此时她已经羞的抬不起头来,小脸儿红的好似熟透的苹果一般。 原来小娘早就知道了,而且还并不反对。 羞赧之余,黛玉一颗芳心也不由流出一丝甜蜜。 警告了贾瓒后,张氏转过头来又望向了黛玉,满心无奈的点了下她的脑袋。 “让你来叫瓒哥儿,你自个倒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我……”,黛玉垂首我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别我了,走吧”,张氏见她一副呆头鹅的模样,很是恼怒,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想我林家也是名门望族,这丫头生的也是国色天香,却是被人家三言两句便给哄走了,连对方已经成了亲都不管不顾。 黛玉见她并未训斥自己,知道自己过了关,便笑嘻嘻的搂住张氏的胳膊冲她撒娇。 娇俏可人的模样,更是让张氏有气撒不出来。 “嘿嘿嘿”,望着这般场景,贾瓒忍不住轻笑起来。 张氏这才算是找到了目标,柳眉倒竖的斥道:“我还未找你算账,你有什么好笑的?” 他如今虽贵为长平侯,张氏平日自是不能再向他小时候那般训斥他。 但到了气头上,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先骂了再说。 恍惚之间,竟让她找回了当年在贾府时贾瓒调皮,被自己斥责的感觉。 气头上的女人不能惹,更不用说还是自己的丈母娘。 贾瓒很是明智的止住笑声,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惹得黛玉掩着樱唇偷笑。 第324章 供词 饭桌上很是安静。 黛玉光顾着闷头吃饭,张氏则是思绪纷杂,也不愿多说。 她们俩一不讲话,气氛便显得很是尴尬诡异,惹得林如海感觉今日很是奇怪。 贾瓒见状,便拉着林如海扯起了诗词歌赋,多少缓解一番氛围。 东拉西扯之下,饭桌上也渐渐欢快了起来,引得黛玉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正用饭之际,外头孙庄来报,说是有折冲军士卒前来禀报消息。 “终于是来了”,贾瓒嘴角微微上扬。 林如海奇道:“何事?” 贾瓒浅笑道:“抓了个武正轩的人,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反水,现在看来,应是有结果了。” “武正轩的人?”,一听这个,林如海顿时来了精神:“有把握借此扳倒他吗?” “七八成吧”,贾瓒很是谦逊,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相当的淡定,显然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在已经确定武正轩有罪的前提下,只需要崔文滨站出来指控武正轩,不论罪名大小,他就可以立即先把人给抓起来。 就像是漂亮国去抓黑手党大佬一样,找不到证据无法定罪,就出动国税局去查税,不论如何也要先把人抓起来,再慢慢的查他所犯下的罪状。 毕竟人都已经在牢里了,自然有的是手段让他招供。 “好,好,太好了”,林如海朗笑几声,心情大好,畅快至极。 受了这么多年的气,今朝终于翻身有望。 心情一好,林如海就想喝上两杯。 他不是个嗜酒如命之人,只是偶尔小酌几杯,自打卧病在床至今,他始终滴酒未沾。 因为有贾瓒在,这些天饭桌上总是备着一坛酒。 但贾瓒自己不怎么喜欢喝酒,因此从未开过封。 林如海想喝几杯助助兴,便伸手去拿酒坛。 “爹爹,您身子还未好利索,可不能沾酒。” 还未拿起酒坛,黛玉的声音便响起。 却见她纤弱的身子一下子利索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率先将酒坛给抱在怀里,睁着美目撅起小嘴,很是不满的望着自己父亲。 “玉儿,爹爹小酌几杯,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如海有些尴尬,讪笑着与黛玉打商量。 “不成,您就是不能喝酒,紫鹃,把酒撤下去”,黛玉小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将酒坛递给旁边的紫鹃。 在女儿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林如海有些哭笑不得。 贾瓒也劝道:“姑父现在还是莫要沾酒的好,待姑父好彻底,若是想小酌,我来陪着姑父便是。” “行吧行吧”,林如海满脸憋屈的摆摆手。 张氏则坐在一旁捂着嘴笑。 今日若没有黛玉在,她还真拦不了林如海。 离了饭桌,贾瓒踱步来到前院花厅,从侍卫手中接过崔文滨的供词,翻看起来。 据崔文滨招供,他任江南都转运盐使司判官以来,多次根据上官明宏阊的指示倒卖盐引,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大梁盐政总体吸收了宋朝与元朝的盐政,设立“开中法”。 此法鼓励产粮地区的商人自行往边塞等缺粮之地运粮,由户部核查登记,发放盐引,商人再持盐引前往盐场支取相应的食盐,再前往官府指定的地区发卖。 这个法子大大减轻的朝廷往边塞地区运粮的压力,同时也促进了民间商业的流通与繁荣,可谓一举多得。 自辽东大败,朝廷设立九边后,北方压力剧增,因此除纳粮中盐以外,朝廷又新增了纳铁中盐、纳马中盐、纳马中茶等法。 是以盐引这东西,是大梁盐政核心中的核心。 再好的政策,也终究是由人来执行的。 开中法自大梁开国至今几乎没有变动,时间一长,自然也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尤其近些年来吏治败坏严重,监管不力,腐败迅速蔓延,以至于朝廷严令不得发卖的盐引,如今竟是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更有甚者,根据崔文滨的供词,本应该是一次性使用的盐引,有多家大盐商仗着有后台,多次重复使用一个盐引,着实荒唐无比。 卖盐引得来的银子,也不是尽数都落到了他的口袋里,大部分都要上缴给武正轩,他自己最多也只能得到个三成左右。 即便如此,崔文滨依旧积攒了十余万两的家财,还有多处豪宅园林。 这其中有的是倒卖盐引所得,有的是盐商的孝敬,还有的便是其监守自盗,偷偷在盐场截流食盐,自己拿去发卖。 一个区区六品判官,竟是能敛财数十万,那些在他头顶上的人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完全无法想象。 除此之外,还有崔文滨不曾涉足的海贸走私、改稻为桑等等。 江南有这些吸血鬼在,大梁竟是还能勉强维持局面,这家底也真不是一般的丰厚。 贾瓒将手中的供词放到了一边,哑然自笑。 看样子崔文滨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都和盘托出,虽是也把江南官场老底揭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贾瓒微微有些失望。 崔文滨毕竟官职太低,还不够格入武正轩的眼,一直以来由是有他的上官明宏阊指挥。 凡是关于武正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猜测与臆断。 凭借这些,拿下明宏阊可行,但要对付一个当朝一品的实权大员,有些过于草率,说服力不是很充足。 但是,对贾瓒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了。 对付武正轩,他完全不需要费尽周折的去调查,只需要有一个借口,先抓后审,省时省力。 手里握着绝对的武力,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在江南为所欲为。 “来人,去通知王虎,让他把人送到折冲军营地,好生看管”,贾瓒朝外头吩咐道。 现在这个崔文滨愿意出来指控武正轩,他的重要性便上升了不少,可不能让他死的这么快。 有侍卫领命而去。 花厅之中,贾瓒继续翻看供词,蹙眉长思。 现在对付武正轩有了办法,但金陵还有守备太监陆明忠在。 这也是一条大鱼,而且他是个太监,事情也就复杂了起来。 能坐到守备太监这个位子上,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 从他在这个位子一坐便是十余年上看,他必然是太上皇的人。 凡事只要一扯到太上皇,便是再简单的事,也会瞬间变得棘手。 也不知崔文滨是等级不够,还是陆明忠真的没有掺和盐务,总之他的这份供词上丝毫没有提及陆明忠。 对付他,还需要另外找个法子。 贾瓒放下供词,思索片刻,慢慢转头望向窗外,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江南一案,盐务只是其中一部分,除此之外还有改稻为桑和海外走私这两项。 既然盐务上挑不出来陆明忠的问题,那就从这两项去找。 还是那句话,干了就是干了,再怎么掩盖,也终究会露出马脚。 第325章 京中来信 “什么?失踪了?” 武家书房之中,武正轩大惊失色。 他面前,武家的管家躬身站着,点头道:“是,方才传来的消息,昨夜崔文滨在大牢里被一伙人带走,下落不明。” “应天府大牢里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武正轩暴跳如雷,一把将面前书案上的物品扫落在地。 后又不太过瘾,胡乱的伸手,抓到什么东西砸什么。 管家低着头不敢做声,任由武正轩发泄。 霹雳哐啷一顿乱砸后,武正轩渐渐平复,扶着老腰喘着粗气的道:“现在有什么消息没有?” 管家望了一眼已经是一片狼藉的书房,躬身道:“还没有消息传来。” “陆公公那边呢?可派人过来了?”,武正轩又问道。 “也没有”,管家又是摇头。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们现在知道些什么?”,武正轩几欲抓狂,大喝道。 管家冷汗都下来了,颤声道:“老爷息怒,小的……小的这就遣人去打探……” “滚!快滚去做事!”,武正轩怒吼道。 管家连忙退走。 脚步刚刚迈出了门槛,武正轩便又叫住了他。 “慢着,给我找两个小郎君小丫头过来,我要泄泄火气。” 管家转过身来,躬身应下。 ……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一队人停在了陆家大门前。 泄了火气后的武正轩在家中左右等不来陆府来人,便沉不住气的主动前往陆府。 书房之中,陆明忠凝眉沉思,满脸的慎重。 “陆公公,会不会是……贾瓒的人?”,武正轩小心的试问道。 倒也不是他有多聪明,猜到了事情真相。 实则是他最担心的,便是崔文滨落在贾瓒的手里,被其威逼利诱,掉过头来对付自己。 “有这个可能性”,陆明忠幽幽道。 在金陵城内可以从应天府大牢往外带人的,除了自己这边,也只有锦衣府有这个能力。 但整个金陵所有的衙门都被自己这边安插了人手,包括了锦衣府。 不论是谁,只要是江南本地势力,便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既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那就说明此事背后另有其人。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贾瓒这个外来人有能力,也有动机做出这事来了。 “那……那……”,武正轩正是害怕这个,窘迫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陆明忠沉思良久,扭头瞧了他一眼,忽的笑道:“区区一个盐运司判官,与他接头的是明宏阊,就连让他去告发的人都已经被清理掉了,你怕什么?他能咬到你身上来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武正轩欲言又止,拍着大腿道:“他虽与我们并未有过直接接触,可在为谁办事,他是心知肚明。” “他在应天府大牢内,上上下下都是咱们的人,让他死他就得死,让他活就能活,左右也逃不脱咱们的掌控。” “可他若是落在了贾瓒手里,威逼利诱也好,刑讯逼供也罢,若是写出对咱们不利的判词,咱们可是没有丝毫的办法。” 陆明忠沉思一番,缓缓摇头:“纵然他的供词对我等不利,却也只是一面之词,没有更多实证,无伤大雅。” 接着他又嗤笑一声,很是自信道:“难道贾瓒真的会只凭一份不知真假的供词,便要拿下你我二人不成?他敢吗?” 武正轩回想了一番贾瓒过去的生平,默默的回了一句:“还……真说不准……” 陆明忠:“……” 打脸来的太快…… 似乎是察觉自己有些不太给陆明忠面子了,武正轩连忙解释道:“陆公公,下官也不是壮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实则是这个贾瓒,行事作风完全不考虑后果,活脱脱的一个愣头青。” “你说的这个,咱家自然明白”,陆明忠缓缓摇头,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武正轩:“你先瞧瞧这个。” 武正轩不明所以的接了过来,拿出信观瞧,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这是今日一早,庞阁老送来的”,陆明忠笑道。 “辽东战事不利,王子腾不仅未能收复故土,反而损兵折将,已然退守至蓟州,依托防线在苦苦抵御着东胡军。” “庞阁老来信之时,朝野上下已经在讨论召回贾瓒了,也唯有他,才能让朝廷安心一些。” “眼下,估计召回贾瓒的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陆明忠神色轻松的端起茶碗,美滋滋的喝了一口,才道:“你我二人身居高位,便是贾瓒以崔文滨证词拿下了咱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宣判的。” 武正轩接过话来,笑道:“等圣旨一到,他被调走,只剩下个于承东独木难支,只需稍微运作一番,便能让他灰溜溜的爬回京城,咱们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继续在江南逍遥快活。” “哈哈哈哈”,二人随之大笑起来。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两人只觉得无比的畅快,开始谈笑风生了起来。 谈着谈着,便又扯到了女人身上。 陆府内自是不缺女人,火气上来了的二人,便又召集了几名女子进来,好生快活了一番。 发泄了后,武正轩浑身无力的瘫在躺椅上。 来的时候才在家泄了火,这又是折腾了一番,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他年纪也不算小了。 书房内,两人享受着身旁女子的按摩,陆明忠眯着眼睛感慨道:“说起来,咱们还得谢谢这位贾侯爷。” “前边有东胡南下,晋地大乱,后头又有南安王叛乱,若不是他力挽狂澜,你我再也过不了这般神仙日子了。” 武正轩哈哈一笑,道:“说的也是,不论是东胡蛮人还是南安王,谁来了江南,便是不要咱们的命,也断不可能再让咱们这般自在。” 言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的沉默了下来。 他也是个勋贵,祖上也是随着太上皇打天下的,只是到了他这一辈,早已没落。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雄心壮志青史留名的热血时刻,只是被现实狠狠的教训后心灰意冷。 凭靠着揣摩上意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他爬到了南京守备的位子,家财万贯妻妾成群,甚至比他祖上还要风光。 但他自己很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来的,更是清楚民间百姓是如何咒骂自己。 如果有选择的话,谁会不想受着万民敬仰,身居高位,封侯拜相,乃至于被写进史书,千古流芳呢。 说白了,他内心很羡慕贾瓒。 又或者说,天底下就没有几个人不羡慕他的。 见他突然没声了,陆明忠奇道:“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哈哈”,武正轩回神,随口打了个哈哈。 第326章 速战速决 翌日一早,驿站。 已经熬了一夜的于承东揉揉有些发酸的肩膀和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 房间内除了他以外,还有本次随他前来的十余名属官。 偌大的屋子内,桌上地上到处都是厚厚的账本,人人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瘫软在椅子上。 谢同光翻看着手中的账本,啧啧称奇:“这账本做的繁杂至极,却无多少纰漏,任我等如何查阅,竟也只有区区三千两亏空,真真的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感叹。 “谁说不是呢”,一人接过话来,也是喟然而叹。 “若他们将这些力气花在改善民生之上,天下何以动荡不安。” 于承东长叹一声,招呼道:“好了,大家劳累的一夜也是辛苦,各回住处休息一番吧。” 众人正要起身告辞之时,有卫士来报,贾瓒来了。 不多时,贾瓒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此间。 一进门,便瞧见众人一脸的疲态和乱糟糟的屋子,便明白众人是连夜查账了。 失笑道:“我都说了,这账不差也罢,你们还不信,现在如何了?” 谢同光很是无奈的上前一礼:“侯爷目光如炬,查出了三千两亏空。” “这帮人盘踞江南作威作福多年,怎么可能没有防备,能查出三千两便已经不错了”,贾瓒摇头叹道。 言罢,他又环顾四周,道:“诸位辛苦,本侯带来了吃食犒赏诸位,且用上一些再去休息吧。” 众人连忙道谢告退。 待他们走后,贾瓒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本账簿,翻开看了两眼,扔到了一边。 望着很是疲惫的于承东,笑道:“查了账本后,师兄有何感想?” 于承东苦笑的摇头:“奸同鬼蜮,行若狐鼠。” 他本次来到江南,特地从大理寺里精挑细选,凡是带来的,无不是历经实战的查账高手。 但凡账本有一丝一毫的问题,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如此之下竟还是只查出了几千两亏空,这让他很是失意。 见他有些意兴阑珊,贾瓒笑道:“账簿毕竟都是人写的,查不出来也可以理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崔文滨供词:“师兄且莫急,先看看这个再说。” 于承东接在手中,仔细观瞧之下,疲色顿时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喜笑颜开。 “好好,有了这个,便可以拿下明宏阊,只要撬开他的嘴,便能带出更多的人。” 他这边查账没查出个头绪,却是未想到竟是贾瓒首先有了进展。 听及此言,贾瓒微微一笑,眼露精光,幽幽道:“师兄,弟想一步到位,直接拿下武正轩。” “这……” 于承东有些犹豫。 这个崔文滨毕竟不是武正轩的直接下属,与他也没有直接利益往来。 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要动武正轩,引起非议倒还不谈,更重要的是,会不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致使江南生乱。 沉默良久,于承东忧虑的道:“还是先放一放,试试撬开明宏阊的嘴再说。” “师兄”,贾瓒摇头道:“明宏阊既然被推了出来,说明他已经被放弃,武正轩怕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应对,便是撬开了他的嘴,估计也拿武正轩没办法。” “江南一案牵动朝野,陛下还在等着消息,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可是……若江南……”,于承东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 他的这个师兄,为人的确正直,但行事作风依旧没有脱离文人的老毛病。 但凡遇事,便只想着求稳,不想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师兄且放心便是,有我在此,我倒是想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跳出来找死”,贾瓒淡然的说道。 于承东抬眸望去,见他满脸坚定之色,想想驻扎于城外的折冲军,又是沉思一番,终是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好,就这么办,先拿下此人。” 说着,情绪激动之下,他便站起身来。 但他终究是不再年轻,熬了一夜,身子乏的厉害,腿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师兄莫急”,贾瓒上前扶住了他,劝道:“一夜未睡,师兄先去休息,剩下的都交给弟去办便是。” “好,辛苦师弟了”,于承东有些失落的点点头。 人不服老不行,想当年他为了办案,连续熬了几天未合眼,依旧活蹦乱跳,现在却是不成了。 …… 从驿站奔出数骑,出了外城城门,直奔城外折冲军营地而去。 同时,有侍卫手持贾瓒印绶和于承东的尚方剑前往城墙,接管了金陵外城南部的上方、德安等四门,内城南部的聚宝门的城防。 一股非同寻常的肃杀紧张之气骤然在城内升起,引得百姓纷纷驻足观瞧。 不多时,城外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 来往百姓不明所以,远远望去,便见城外烟尘漫天,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出现在远方。 影子行进速度极快,不大一会儿,百姓们这才看清,来的是一大队军容齐备、威武肃穆的军队。 这突然出现的变故,着实让不少人吓了一大跳。 金陵承平已久,大多数百姓甚至从未经历过战事,如此之下自是惊慌失措,城门口更是一片混乱。 在金陵外城最南端的夹岗门之后不远,便是金陵大校场,平日里用来检阅军队之用。 现在也有不少江南大营的士卒在此驻扎。 城门口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校场之内。 听闻城外出现了来历不明的军队,顿时让这些士卒们慌了神。 大梁的军备废弛已经相当严重,连京营都成了个匪兵,都更不用提江南大营,连京营都不如。 久疏战阵,训练荒废不说,在城外突然来了军队的情况下,这些本应拿起兵器保卫城池的士卒,竟是纷纷解下战袍,扔掉兵器,掉头往家跑。 等得知了消息的将领慌乱的跑到校场,想要召集军队时,留给他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营。 城门口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 当看清了来军打出的旗号,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贾”字时,百姓们这才反应了过来,这是贾侯爷的折冲军。 有一说一,在赵万不懈的宣传之下,贾瓒的名头在江南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百姓们当即便安定了下来,甚至还有闲心站在一边,仔细观瞧折冲军的军容军貌。 随着多次的出征作战,折冲军的纪律严明,秋毫不犯的名头,也随着贾瓒的名声打了出去。 哪怕从未见过折冲军的百姓,也都知道,这支军队和其他土匪一般的贼配军完全不同,不会做出欺辱百姓的事来。 城防已经被接管,城门大开,士卒列队穿过城门,直奔内城而去。 围观的百姓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似乎是要出大事,便也跟了上去。 远远的只瞧见,折冲军排着整齐的阵列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大堆的百姓。 第327章 武正轩被抓 武府坐落在金陵内城中承街,往东再穿过两条街便是金陵皇城。 此时,武正轩刚刚起床,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灵堂内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往铜盆里烧着纸钱。 他面色苍白,身形佝偻,看上去很是疲惫苦闷。 一边往火盆里添着纸钱,嘴里还念叨着。 “你个不开眼的孽障,你去招惹那个活阎王干嘛?便是活腻歪了也不能这么来啊。” “你走了一了百了,倒是让你爹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可真是作孽。” 他声音很是低沉,虽是在责怪儿子,但字里行间却满是悲苦之意。 “你爹我无能,我拿他没办法,不能给你报仇。” 说到此处,他苦笑着摇头:“莫说给你报仇,我这几日夜不能寐,战战兢兢,唯恐咱们武家就此大厦崩塌,死无葬身之地。” “你莫要责怪你爹,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长眼,非要往刀口上撞。” 拿起手边的一叠纸元宝放到火盆里,武正轩悲凉的叹息了一声,手没注意,搭在了火盆旁边。 就在此时,火盆之中的火焰陡然升高,“轰”的一声窜出一道火苗,直烫的武正轩惨叫一声,从蒲团上窜了起来。 吸溜着嘴在手背上搓着,武正轩低头望向火盆,却见方才冲天而起的火苗不见了踪影,火盆里的火焰回归了正常。 这般离奇之处,不得不让他往灵异的方向去想。 满心以为儿子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武正轩泪水奔涌而出,泣声道:“儿啊,你也安分些,好好的,莫要再闹了,爹真的不能为你报仇啊。” 言罢,他心中极度不忍,用衣袖抹着眼泪转身而去。 一阵清风从大门吹入空无一人的堂内,拂动着灵堂之上白色的帷帐,发出“呼呼”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幽冷之意。 火盆之中又是窜起一道火苗,比方才还要更高一些…… 武正轩抹着眼泪从灵堂里出来,刚走过一个拐角,迎面便和管家撞了个满怀。 “老爷!”,管家慌乱的扶住了他。 “走的这么急,你赶着去投胎啊”,武正轩破口大骂。 管家满脸堆笑:“这不是急着给老爷您汇报吗。” 待站稳后,武正轩没好气的喝道:“出了何事?” “下面有人来报,方才城外的折冲军,入城了……”,管家脸上带着一丝惧意,略显仓皇的道。 “什么!?”,武正轩大惊失色,一把提起管家领口。 “好端端的,他们为何突然就入城了?” “我……小的也不知啊”,管家欲哭无泪。 武正轩失神的松开管家,如行尸走肉一般踉跄的后退了两步。 驻扎在城外的折冲军,是他最直接的威胁,也是他日日夜夜所恐惧的对象。 这支正面击败二十万蛮军,又先后平灭了晋地、西南叛乱的军团,早已是名声在外。 别看人数不算多,但是个人都知道,这支军团的战斗力与数量完全不能挂钩,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哪怕没有全体出动,仅仅是两万多人来了江南,便足以让各方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猖狂如武正轩,也只是抱着要搞乱江南,好让朝廷处罚贾瓒,却压根就不敢去妄想能击败折冲军。 现在,他的这个噩梦在没有丝毫预兆之下突然入城。 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但他本能的感觉,这是冲着他来的。 “召集府上所有人,抄起家伙,紧闭大门,不可让任何人冲进来”,武正轩带着一丝绝望的吩咐道。 管家被吓了一大跳,很是小心的望着他,颤声道:“老……老爷……” “叫什么叫,还不快去!”,武正轩突然怒喝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连忙作揖,倒退着离去。 等管家走后,武正轩长长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判断着眼下的局势。 昨日于承东按照名单传唤了三个高级别官员,却因为证人的突然失踪而终止。 若是于承东的调查有了进展,为了拿下戴存舟、沈弘义、明宏阊三人,完全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召集折冲军入城。 三人中有两个是没什么实权的闲职,一个是盐运司的长官,真要办他们,只需一纸调令,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思来想去,武正轩还是觉得,这回就是冲着他来的。 现在跟贾瓒正面硬拼是肯定不成的,身为南京守备,金陵城内守军水平如何,他心知肚明。 平时欺负欺负百姓还成,面对如狼似虎的折冲军,能不被吓的尿裤子都已经算是有胆量的了。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拖,就硬往后拖。 直拖到圣旨抵达,直拖到贾瓒返京,他就有救了。 “来呀,把正门打开”,武正轩朝着前院吼道。 正在召集家丁,布置任务的管家听了,很是诧异的回头望了望。 他不过是个下人,自是不敢反驳武正轩的命令,闻言只得按他所说,将大门打开。 后又很是不放心,命令家丁手持棍棒,死死的守在院子里。 此番不过是为了抓捕一个贪官而已,折冲军只出动了两千人,剩下的依旧驻扎在城外。 这两千人一路来到中承街上,纷纷散开,将武家宅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面对中门大开的武家,此番率队前来的李南艺高人胆大,直直的迈步上了台阶,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院中的武家家丁见大门处进来一个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额头上直往下流冷汗,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往后后退了几步。 李南虎目环视众人,大喝道:“有人告发南京守备武正轩滥用职权、以公谋私、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大不敬等十余条大罪。” “本将奉长平侯与钦差大人之命,特来拿人,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门口的街上,除了折冲军士卒外,还有大量围观的百姓。 听见了李南高亢的声音后,原本嘈杂的人群竟是先沉默了几秒,接着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武正轩被抓了!武正轩被抓了!” “武正轩被抓了,贾侯爷来给咱们做主来了!” 更有甚者,竟是不顾旁人,当众双膝下跪,痛哭流涕,悲喜交加。 第328章 欢庆的百姓与惶恐的贾雨村 院落中,李南身上的杀气简直要凝结如实质. 院中家丁常年由武家豢养,为武正轩卖命,却也经不住这般滔天般的压迫感,面带惧色,纷纷回头眼巴巴的望向管家。 管家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也只能慌张的朝后院观瞧。 一回头,却见武正轩背着手,昂首挺胸踱步而来。 主家的到来,着实让家丁们轻松了不少,从中间让开一条道路。 武正轩从中穿过,来到正前方,趾高气昂的喝道:“本官身居一品,按朝律,要拿本官,要有圣旨明发,内阁首肯,你可曾带来了?” “本将只管拿人,其余一概不问,待会你去自己去问侯爷与钦差大人吧。” 李南冷笑几声,懒得跟他浪费口水,朝身后一挥手,便有折冲军士卒上前,不由分说的便要扒下他身上的官服,将他五花大绑。 “尔等放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尚未定罪之下,尔等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武正轩哪里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再也不能淡然,手舞足蹈的挣扎起来,口中叫骂着。 自己知道今天不可能安然无事,先前所言不过是想着能给自己留个体面,不至于在外头百姓的面前狼狈不堪。 却是未曾想到,这些士卒竟与贾瓒一模一样,都是不讲道理的主。 周围的家丁们面面相觑,有些忠心护主的还想要反抗。 但还未动手,便见大门外冲进一批弓弩手来。 箭已上弦,明晃晃的箭头发着幽冷的寒光,只需李南一声令下,立马便能将对面所有人射成刺猬。 “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李南带着警告意味的又重复了一遍。 “都住手,退下”,武正轩见状,连忙叫住了家丁们。 虽然此时贾瓒对自己动手,但不意味着他就彻底完蛋了。 等圣旨一到,他还是有翻盘的希望在。 可一旦此时自己家丁与折冲军火并,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 武家人无奈,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老爷被五花大绑,像条死狗一般被拖走。 武家大门之外,围观的百姓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撸起袖子“哗啦”一声围了上来。 若不是有折冲军维持秩序,怕不是要当场将武正轩打成肉泥。 虽是不能上前撒气,但没说不能丢东西。 霎时间,臭鸡蛋烂菜叶等等,一股脑的从人群中飞出,好似雨点般砸向武正轩。 这可是苦了正拖着他的折冲军士卒,一边要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还要躲避着砸过来不明物体。 院子里,武家人惊慌失措,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但李南却还没忘了他们。 扭头四处张望了一眼,大喝道:“侯爷有令,武正轩一案尚未查明,武家一干人等皆不能踏出院门半步,所有产业皆尽封存,待彻查完毕后再行处置。”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在武家人眼睁睁看着的情况下,大门被徐徐关闭,从外面用铁链锁好,贴上了封条。 有折冲军在各个墙头门外把守,偌大的园子,此时竟是成了个大型的豪华监狱。 与此处同样上演的,还有明宏阊府上,只是他的牌面不如武正轩,场面小了许多。 武正轩被抓的消息,迅速由人们口口相传,从中承街附近蔓延至全城。 在这不逢年也不过节的日子,金陵城内点起了鞭炮,到处都是人敲锣打鼓的狂欢,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好似过年了一般。 百姓们都知道贾瓒下榻在林家,是以成群结队的人们来到林家大门口,大礼参拜,以感激贾瓒为民除害。 这般热烈的欢庆声传至后宅,正在寝房给林如海喂药的黛玉听了,转头往窗外瞧了一眼,有些犯迷糊的道:“今天……莫不是过了节了?” 屋外传来孙庄狂喜的叫喊声:“老爷,武正轩被抓了,好多人在门口跪拜,说是感谢二爷为江南除去一大害。” 躺在病床上的林如海听了,禁不住仰天大笑 “武正轩被抓了?哈哈哈,好,好。” 但身子终究还未好利索,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正做着女红的张氏放下针线,上前给他拍着后背顺气,嘴里抱怨着他没个稳重,但脸上也是露出喜色。 黛玉听见有人在外头跪拜贾瓒,大感有趣,见父亲和小娘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便偷偷放下药碗,转身溜了出去。 林府前院有一座二层小楼,在此处刚好可以瞧见外头的街道。 黛玉叫上紫鹃和雪雁一起登上小楼,朝着街面张望。 便见门口的街上此刻已经围满了人,正朝着自己家门叩拜。 虽是距离很远,但依稀还是有模糊的声音传来。 “多谢贾侯爷,多谢贾侯爷……” 这般场面,黛玉只在小时候去赶庙会时才见过,着实让她大感震撼。 同时,心中也是愈发骄傲。 自己心上人被世人如此爱戴,她也与有荣焉。 街上的人越聚越多,从街头到街尾已经水泄不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正在继续朝着这边聚集。 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贾雨村下令应天府衙门全体出动,领着衙役前来维持秩序。 在这武正轩被抓的当口,尤其是在林府面前,这些原本人五人六的衙役们也不敢对百姓动粗,唯恐一个弄不好惹火上身,表现得很是客气随和。 纷纷扰扰,从早上一直到了中午,人群才减少了些,但依旧很拥挤。 有头脑灵活的,竟是挑着担子跑到这边来,当街做起了生意,衙役们见了,也不敢管,任由他们摆摊。 这原本很是普通的街道,此时竟成了一个商业街一般。 贾雨村满头大汗,站在屋檐下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没出什么乱子。 此时此刻,他心中无比的惶恐与慌乱。 他从中央空降到金陵当了应天府,本地的官员对他很是排斥,为了融入圈子,他可是废了不少的功夫。 现在好了,武正轩被抓,他若是一个弄不好把自己供出来,以贾瓒的脾气,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行,得另外再想想办法。 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贾雨村暗自着急之时,有衙役上前禀报。 “大人,林家遣人送来了吃食茶水,说是咱们维持秩序辛苦,特地犒劳。” “嗯,让大家分批次吃用一些吧”,贾雨村心不在焉的挥手道。 突然,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他猛地抬头望向林府,一拍脑门,暗骂道:“我怎么把林如海给忘了。” 贾瓒来了江南,竟是连自家祖宅都不住,搬到了林府来,与林如海的关系自是亲近非常。 巧了,当年他任知府之时,因贪污徇私被革职,落魄之下曾在林家给黛玉当了启蒙老师,也是借着林如海的关系攀附上了贾家,这才到了金陵当了应天府尹。 林如海与他,还有是一段香火之情在的。 与翻脸不认人的贾瓒相比,林如海可就好相处的多了。 若他肯为自己在贾瓒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能有所转机。 想及此处,贾雨村顾不上别的,独自朝着林家走去。 第329章 看吧 花厅之中,贾雨村正端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不多时,林如海在黛玉的搀扶下到来。 “时飞,好久未见”,林如海面带笑容的点头一礼。 “见过如海兄”,贾雨村则很是郑重的一躬到底,表现的很是恭敬。 黛玉屈膝朝贾雨村行了个女子礼,轻唤道:“见过老师。” 贾雨村前来做客,黛玉一个女儿家本不该来见客,但他是黛玉启蒙老师,那自然另当别论。 黛玉娇嫩的嗓音响起,直让贾雨村微微一愣。 都说女大十八变,黛玉去京城一住就是许多年,自那之后贾雨村便再也没见过黛玉,猛然一见竟是未认出来。 抬眸仔细观瞧一番,这才恍然道:“原来是玉儿……都……长这么大了……” 黛玉极少面见外人,白嫩的脸蛋儿迅速染上几缕红晕,低下螓首。 贾雨村心中有些懊悔,早知黛玉回来了,自己应该要带些礼物过来才是,如今两手空空,显得很是尴尬。 同时也在暗骂自己糊涂,林如海病重,黛玉自然要回到江南。 也是这些天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太多,搞得他有些手忙脚乱,头脑发昏了。 林如海瞧出了他的窘迫,轻笑道:“时飞是玉儿老师,便不必讲究许多。” 贾雨村讪笑的对其一礼。 两人落座后,贾雨村开口道:“如海兄现在身体如何了?” “好多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林如海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冷意,似笑非笑的望着贾雨村。 听他语气中带着怨气,贾雨村干笑几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虽是不知道具体是谁给林如海下的毒,但左右也逃不出武正轩那帮人。 过去自己拼了命也要挤进那个圈子,自然与林如海渐行渐远。 如今风向不对,自己却掉过头来找林如海,怎么看怎么显得自己过于的势利了。 正当他如坐针毡之时,外头的街上如炸了锅般喧闹起来。 乖巧的坐在林如海旁边百无聊赖的黛玉听了,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父亲。 林如海自是明白女儿的心思,宠溺的笑道:“许是则璞回来了,这边不必伺候,你去找他吧。” 黛玉明媚动人的小脸儿嫣然一笑,谢过父亲,又对贾雨村一礼,欣喜的离去。 贾雨村捋着胡须,很有深意的望着离去的黛玉,若有所思。 活了这么大岁数,又在官场几经沉浮,他早就混成了个人精,黛玉这般思春少女般的做派,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转头偷偷打量了林如海一眼,心中哑然。 长平侯可是已经成了亲的男子,黛玉林家嫡女之尊,如此亲近贾瓒,林如海竟是连半点反对的迹象也无,反而表现的很是乐见其成。 心头猛然泛起一股酸意,暗自骂道:“好你个林如海,平日里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还以为你多高尚,未曾想,为了攀附长平侯,你连脸都不要了,竟是把嫡女送了出去。” 说是这么说,但贾雨村自己却是对林如海羡慕嫉妒恨。 换做是他,莫说是嫡女,便是所有女儿全给了贾瓒,他也心甘情愿,只求能抱住贾瓒这条金大腿。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皇帝对贾瓒是如何的宠信,再加上他自己有能力,如今还很年轻,日后必然不会止步于一个侯爵。 在此番回京后,若没有意外,一个国公的位子是跑不掉了。 后面会不会更进一步,达成其先祖也未能企及的高度,现在还不好说,但可能性相当之大。 要是能抱住这条大腿,多的不敢说,保子孙三代富贵绰绰有余。 但可惜的是,他的几个女儿姿色平平,各方面都远不及黛玉,即便是有机会让贾瓒见一见,人家也不一定瞧得上。 想及此处,贾雨村可惜的悠然长叹。 望着他脸上带着一丝落寞,林如海心中冷笑。 他的确为人正直不假,但也不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否则早就在江南被人吃干抹净了,哪里还能与他们作对这么多年。 这个贾雨村,借着贾家的势当了应天府后,便再也没有登门拜访哪怕一次。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块遮风避雨之地,更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 如今风云变幻,前脚武正轩刚刚被抓,后脚他便登门拜访,分明是想重操旧业,借着自己攀附上贾瓒而已。 这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能离多远离多远。 “如海兄,玉儿也快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不知如海兄可有意属人选?”,贾雨村沉思良久,小心的试问道。 他身为黛玉启蒙老师,自然乐见于黛玉和贾瓒结缘。 虽说不好这层关系有没有用,但至少能多加一条保险。 现在危难关头,他也有些乱了方寸,如溺水之人拼了命也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只要能保得住他的这条命和屁股底下的位子,什么办法他都愿意试一试。 林如海没接他话茬,不咸不淡的道:“玉儿还小,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脸上笑眯眯的望着贾雨村,他心中暗骂:“揣着明白装糊涂。” 都是千年狐狸,就别玩聊斋了。 以贾雨村心机,怎么可能瞧不出来黛玉的心思,这是存心在试探自己。 “呵呵呵,是,不急不急”,贾雨村感觉到林如海有些疏远敷衍,干笑着回道。 林如海不想在黛玉婚事上多说,便聊起了武正轩。 “时飞对武大人被抓,有什么看法?” 贾雨村见状,先是长叹一声,接着满脸苦笑:“不瞒如海兄,今日小弟来访,便是为了武大人的事而来。” “哦?”,见他如此直白,林如海有些出乎意料。 便见贾雨村满脸愁容,有些为难的道:“如海兄,小弟当年初至应天府,本地官员多有排挤,不得已之下,额……小弟便……送了些东西给武大人……意图……改善自身处境……” “只是送了些东西?”,林如海嗤笑道。 坟头上烧树叶,你搁着糊弄鬼呢? 贾雨村无奈,咬咬牙,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起身一躬到底,泣声道:“如海兄,小弟现在实在没办法了,那武正轩已经被抓,指不定要供出多少人来。” “万一将小弟牵扯其中,以长平侯性子,怕是不会放过小弟,希望如海兄看在往日情分上,搭手相救一把。” 堂堂应天府尹,此时竟哭的像个小孩一般。 林如海缓缓点头,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碗喝上一口。 待放下茶碗后,望着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贾雨村,微微一笑,回了一句: “看吧。” 第330章 京城来信,夜审 武正轩与明宏阊落网后,入城的折冲军士卒立即接管了金陵所有城防。 从午后开始,金陵全城戒严,严守城门,许进不许出。 剩下驻扎在城外的折冲军也拔营启寨,默默换到距离江南大营不远处安营,所图不言而喻。 金陵的大小官员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即便武正轩目前还没有受审,更没有认罪伏法,却依旧有人开始销毁自己多年来搜刮而来的银子,其中大都是中低层官吏和盐商。 现在城门已然被关闭,城内也开始戒严,走投无路之下,内外城各处宅院深处便升起了一缕缕的黑烟。 成箱成箱白花花的银元宝,被下人搬到了匆忙垒砌起来的高炉旁,在主人悲痛欲绝的目光下,被投入锅炉之中,烧成一锅锅的银水。 或是倒进院内池塘之中,或是倒入下水道里,总之绝对不能留下证据。 终究是他们级别不高,从各种各样渠道弄来的银子,连单独的仓库也未修建,就明晃晃的放在了家里,以至于现在连藏都没地方藏。 哪里像那些大盐商大贪官,或是在别处有隐蔽的银仓,或是直接存进银庄里,家中存银只供日常所需,掘地三尺也查不出多少银子。 贾瓒见城内升起如此不同寻常的黑色烟柱,便立即下令折冲军出击,专门去挑那些有烟的人家,一查一个准。 仅仅是一个下午便落网了三百多人,光是查封的现银就超过一百万两。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傍晚时分,贾瓒正在林府后宅查阅江南官员的资料,孙庄前来禀报,说是从京城来了一封信。 贾瓒本以为是秦可卿又或是贾家其他人送来的家书,并未特别放在心上。 哪里想到,这封信竟是简成送来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随着一道拍桌子的声音响起,书房内传出贾瓒的怒吼。 信上说,王子腾在辽东遭遇了大败,目前虽是靠着辽东三镇抵抗东胡,但朝野上下均是心神不宁,庞弘纠集党羽上书,请求永安帝从江南把贾瓒召回京城。 与此同时,太上皇也开始朝着永安帝施压。 最终经过好几天的扯皮,永安帝还是无奈同意了此事,眼下圣旨已经在路上了,简成让他赶紧动手结束江南的案子,迟则生变。 贾瓒骂的便是王子腾。 武正轩刚刚被抓还未被受审,隔壁还有另外一个大老虎陆明忠。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回京城了,只于承东自己在江南,哪怕有尚方剑傍身,却也是独木难支,唬不了多少人。 最终结果怕不是江南一案到此为止,和了稀泥了事。 圣旨从皇帝口中说出开始,要先后经过司礼监拟定内容、中书省润色审阅、内阁群辅签发,程序复杂繁琐,需要一定的时间。 简成这封信从长安出发的时间点,必然要比圣旨要早上几日。 现在这封信已经到了自己手里,那要不了多久,圣旨怕是也要到了。 当下贾瓒便再也坐不住,直接出了林府,直奔驿站找到于承东,与他说了此事。 看完了信后,于承东的心凉了半截。 有贾瓒这尊大佛在江南镇压,各路牛鬼蛇神只剩下躲在阴影里苟且偷生的份,万万不敢跳出来兴风作浪。 若他走了,只靠着自己,可压不住这些人。 “师兄,时间不等人,必须连夜提审武正轩,务必要在我离开江南之前,先把这两人给了解了再说”,贾瓒肃然道。 于承东缓缓点头:“师弟说的对。” 朝着外头吼了一声:“来人,摆驾应天府衙门,夜审武正轩。” …… 应天府衙门公堂内灯火通明,“廉洁奉公”匾额之下,于承东面容冷硬,灯火照耀之中,有一半的面孔藏在阴影之中。 案桌左下首摆着一张太师椅,贾瓒端坐其上,面无表情。 堂中左右两列黑压压的折冲军士卒,威武肃穆,一片肃杀氛围。 于承东一拍惊堂木,喝道:“带犯官武正轩。” 不多时,一阵铁链声传来。 武正轩一身白色囚服,头发略显纷乱,但依旧挺着身子,昂首阔步而来。 在堂下站定后,他也不跪,只是躬身一礼,口中道:“见过钦差大人、长平侯爷。” 于承东猛地一拍桌案,大喝道:“大胆犯官,既见本官,为何不跪?” 武正轩笑道:“我乃南京守备,依照朝律,除面见圣上,别处无须下跪。” “呵呵”,贾瓒冷笑一声,朝押着他上来的士卒使了个眼色。 那士卒一脚踹在武正轩腿弯上,强迫他跪下。 “你大胆!放肆,你竟胆敢对我无礼!” 武正轩跪在地上挣扎着,口中嘶吼道。 士卒也不理会他,压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 “好了,武正轩,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于承东眼露凶光,阴森森的道:“把你犯下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本官可以考虑宽大处置。” 他一半脸埋在阴影之下,表情略显狰狞,此刻望上去,竟像是恶鬼一般。 武正轩自是不会这么容易认罪,他大笑道:“请恕下官愚昧,不懂钦差大人是什么意思。” “本官素来秉公执法,两袖清风,从未有过违背朝廷律令之处,何来犯事之说?” 于承东冷笑几声,也未继续逼问,吩咐道:“来人,带证人崔文滨。” 听及此处,武正轩脸色瞬间一沉,转头望向旁边的贾瓒。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崔文滨果然落在了贾瓒手里,并且反了水。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他心中也未免生出了几分慌乱之意。 崔文滨在兵卒的押送下来到堂中,朝着于承东和贾瓒大礼参拜,看也不看武正轩一眼,泣声道:“此贼奸诈狡猾,害我家破人亡,还请大人、侯爷为下官做主……” “崔文滨,你疯了不成?我几时害的你家破人亡了?”,武正轩莫名其妙的大骂。 “你这狗贼,我舍命为你做事,你竟是要斩尽杀绝,你简直不得好死”,崔文滨指着他骂道。 武正轩大怒:“岂有此理,不知所云,我何时要斩尽杀绝了?” “好了,崔文滨,把你在供词上讲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再让他们俩骂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要露馅了,贾瓒及时开口打断了他们。 第331章 借你妻儿人头一用 “回侯爷,此贼多年前提拔其党羽明宏阊为盐运衙门主官,对盐引明码标价,发卖于亲近之盐商,所得银两无可计数。” 崔文滨一点也没打算给武正轩留面子,徐徐道:“便以去岁为例。” “江南各盐场共产盐约三百八十万引,这其中,只有约四十万引是经正常渠道发卖的官盐,余下的皆被此贼发卖给了各大盐商成了私盐。” 开中法既然以盐引支取食盐,久而久之,引,也就成了对于盐、茶等商品的计量单位,每引标准重量为三百斤。 “从盐场出来的盐,每引成本为二两四分银子,此贼以每引三两发卖给盐商,只此一项,便得利千万两以上。” “盐商拿着盐引从盐场领了盐,卖给百姓的价格不定,若以金陵盐价来算,每引私盐售价为九两上下,稍远些的有十两,距离越远价格越贵。” 崔文滨说的滔滔不绝,大有越说越来劲的意思。 贾瓒听着他的讲述,心中默默的估算着。 每年有三百四十万引盐以私盐的身份流入市场,单单只是以金陵盐价为基准,每年这些盐商的销售额便达到了惊人的三千多万两,甚至比朝廷一年的财政收入还要多。 单只盐这一项,每年便能从民间搜刮这么多出来,再加上海外走私、改稻为桑、土地兼并、苛捐杂税、徭役等等等等。 说实在的,江南能在这群人敲骨吸髓之下还未激起民变,也不知是他们手段太高控制的好,还是江南百姓的忍耐力太强。 崔文滨说着说着,扭头望了武正轩一眼,阴笑道:“每每逢年过节,生辰寿诞,江南盐商便会成群结队给此贼送上孝敬。” “此贼具体贪墨了多少,非是下官一介小官所能知晓,不过大人若是遣人去查,下官愿以性命担保,此贼家底决计远超大人想象。” 武正轩自崔文滨开口说话时,便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他不出声了,这才冷冷的开口问道:“你讲完了?” 有于承东和贾瓒在此,崔文滨也不怵他,讥讽道:“怎么?只这些你还不过瘾?” “呵呵呵,你说本官倒卖盐引,可有半点实证能拿出来?”,武正轩嗤笑道。 崔文滨大怒:“你个老贼,还敢嘴硬,这事在江南世人皆知,还需什么实证?” “此言差矣,没有实证,你如何证明本官贪赃枉法?所谓世人皆知,又如何能保证不是你串通一气,诬陷本官?”,武正轩淡然道。 “你……你厚颜无耻”,崔文滨表现的略有些底气不足。 他的确没有证据。 倒卖盐引,明面上是有明宏阊出面,哪怕江南所有人都知道武正轩才是背后主使,但就没有证据能够证明。 眼见着武正轩占了上风,崔文滨不甘心的对于承东躬身道:“大人,此贼还遣人指使下官,出面指认明宏阊等人,并许下承诺,事成之后,包管下官平步青云。” “哦?那本官遣了何人去指使?”,武正轩又笑了。 “自然是你武家的下人……额……”,话说了一半,崔文滨便不出声了。 用屁股想都知道,既然来的是武家下人,那武正轩指定早有准备,此时还上哪去找到此人。 “哼,你从头到尾皆是一派胡言,没有半点证据,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武正轩指着他怒喝道。 “我一派胡言?”,崔文滨指着自己鼻子,满脸的荒唐。 望着武正轩滚刀肉一般的死不承认,他转身朝于承东道:“大人,明宏阊与此贼沆瀣一气,定是知晓更多隐秘之事,下官请传唤明宏阊与此贼对质。” 于承东点点头,吩咐道:“带犯官明宏阊。” 没过多久,一身囚服的明宏阊被带到。 他倒是不像武正轩那般强硬,来到堂中后便主动俯身下拜。 “犯官明宏阊,叩见钦差大人、长平侯爷。” 见明宏阊被带到,崔文滨对着武正轩冷笑了下。 单只我自己你不承认,若是再加上他呢?我们俩一起指认你,看你还如何狡辩。 但武正轩依旧神情淡然,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明宏阊,崔文滨指控你听从武正轩之令,私自发卖盐引,可有此事?”,于承东问道。 明宏阊整个人都伏在地上,痛哭道:“回大人,确……确有此事……” “哈哈哈,我瞧你还如何嘴硬”,话音刚落,崔文滨便指着武正轩大笑起来。 武正轩冷哼一声,看也懒得看他一眼。 “武正轩,你还有何话可说?”,于承东一拍惊堂木,怒喝道。 武正轩轻笑了下,道:“于大人,不论是谁指控于本官,还是那句话,证据在哪?” 他胸有成竹的诡笑道:“既然口口声声说本官倒卖盐引,那大人可曾遣人去盐场查问?又有何证据证明本官参与其中?” “更为重要的是,若本官真的倒卖盐引,那得来的银子在何处?你们若是能找出半两出来,本官绝对无话可说。” 他的银子,早就被转移的转移,藏起来的藏起来,压根就没放在城内。 就是把他住的宅子给拆了,也找不出多少银子。 至于去盐场调查,江南大小盐场加起来足有上千所,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怕不等还未找出证据,调贾瓒回京的圣旨便要到了。 贾瓒眉头微挑。 信心很足啊,这是料准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武正轩接着又怒斥道:“崔文滨此人先前还被关在大牢,不知何故竟是从牢中逃脱,现今乃是个逃犯之身。” “二位大人听从一名逃犯之言,无任何实证之下,便公然迫害朝廷命官,本官不服,定是要上书陛下,弹劾于你们。” 武正轩怒目圆睁,昂首挺胸,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了一般,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堂内回荡。 于承东并未理会他的叫嚣,转头问向了贾瓒:“长平侯如何看?” 贾瓒一直都默不作声,待于承东问起,他昂起头冷笑道:“口舌如簧,不过却是白费功夫。” 挥手招来李南,在他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李南连连点头。 后又出声道:“去他家,把他老婆小妾,儿子女儿带过来。” 武正轩正站在堂中凹造型,猛然听到贾瓒派人去拿他家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长平侯……你……你想干什么……” 贾瓒淡然道:“不干什么,只是想……借你妻儿人头一用……” “长平侯……你……你目无王法……你胆大包天……你……” 武正轩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再也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身形颤抖,手指着他,却是连完整的话也讲不出一句来。 他知道贾瓒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这未免也太过于不讲规矩了吧。 再怎么说,现在自己还未被定罪,依旧是朝廷命官,如何也不该以自己家眷性命以作威胁。 第332章 招供 “这……这不太好吧……”,于承东蹙眉望向贾瓒。 他这个人素来秉公执法,讲究一个依律处罚。 在他看来,贾瓒如此行为,简直是在公然破坏朝廷法度,会对以后产生极其恶劣的深远影响。 “师兄,事急从权,来不及讲究这么多了……”,贾瓒冷着脸道。 这种做法和于承东一直以来的观念不太相符。 但他却也并未激烈反对。 毕竟,相对于维护律法环境,先破了江南大案,解了朝廷困局更为重要。 在贾瓒出声后,他也不讲话了,算是默认了此事。 “你不能这样……你是来查案的……你不能这样啊……”,武正轩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但贾瓒却是老神在在的喝着茶,充耳不闻。 崔、明二人静静的跪在地上,望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武正轩,脸色惨白,不由得吞了口唾沫,心中暗暗庆幸。 不多时,堂外传来男男女女的喧闹之声,其中甚至还有孩子的哭闹。 见准备的差不多了,贾瓒放下茶碗,起身上前走到武正轩面前,居高临下的道:“莫说本侯不讲情理,一炷香时间,你全家老小的性命皆在你一念之间,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是朝廷命官,位列一品,便是有罪,也当有三司会审,你身为勋贵,如此对待官员家眷,就不怕陛下惩戒于你吗?”,武正轩如妣考丧,有气无力的道。 “陛下如何惩戒本侯,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贾瓒冷冷的回道,一身蟒袍在灯火之下明灭可见,形成一股霸道至极的气势。 此情形落到于承东眼中,竟是让有了一种,贾瓒才是无恶不作的大奸臣,正在迫害一个忠贞臣子的错觉。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武正轩依旧在哭哭啼啼,没给出一句有用的话。 贾瓒再也没了耐心,对外头厉声喝道:“给我杀!” 堂外立时响起了男女老幼的惨叫声。 早已六神无主的武正轩,此刻也来不及分辨都是谁的声音,连忙上前抱住了贾瓒的大腿,哭嚎道:“侯爷!我说!我都说!快些住手!” 贾瓒嘴角微微上扬,对外面喊了声停,惨叫声立即停止。 李南浑身是血,怀中抱着一个从头到脚已经被鲜血染红、表情木然、仿佛被吓傻了一般的五六岁男孩走了进来。 跟在他后面还有十几个士卒,手中捧着木托盘、上面摆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 “侯爷,杀的太快,只剩下这个孩子”,将男孩放在地上,李南躬身道。 士卒们也将托盘放在了地上,霎时间,整个公堂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武正轩颤抖的望着地上的人头,口中发出一道刺耳至极的惨叫。 “昕儿……我可怜的孙儿……” 手脚并用的爬到男孩面前,也不在意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将他一把拥在怀中,嚎啕大哭。 “武大人说的着实有些晚了,不过多少也剩下了个男丁,不算绝了后”,贾瓒轻笑道。 旁观跪在地上的崔、明二人已经被吓破了胆,把头死死的贴在地上,生怕一个弄不好被贾瓒注意到他们。 扫了一眼正哭的撕心裂肺的武正轩一眼,贾瓒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下,道:“武大人,说吧,否则,你可连这最后一根独苗也没了……” “好,好”,武正轩抹着眼泪,也不敢放开男孩,就这么抱在怀里,哭着道:“我年轻时家道中落,走关系在京中殿前司任一郎官……” 后面,他将自己如何疏通关系来到江南,如何在江南建立关系网,如何与盐商勾结,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还有贾瓒最关心的存放银子的地点、与他勾连的官员和盐商名单、账簿,还有和陆明忠合谋海运走私,事无巨细,都招的干干净净。 待问清了地点后,贾瓒立即让李南带着人前去。 武正轩从辰时一直讲到了午时,快到了后半夜才结束。 “侯爷,就……就只有这么多了……”,武正轩好似丢了魂一般,嗓音沙哑的道。 于承东转头望向一边的书吏,问道:“都记清楚了没有?” “回大人,都清楚了”,书吏躬身上前将武正轩口供奉上。 于承东仔细瞧了一遍,又传给贾瓒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让武正轩签字画押。 在口供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指印后,武正轩彻底没了力气,瘫软在地。 “有了这份口供,便能立即抓捕陆明忠了”,于承东抚须笑道。 贾瓒也笑着点点头。 没过多久,李南折返归来,将取到的名单交给了贾瓒,神情有些动容。 贾瓒接过名单,很是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这家伙就是个闷葫芦,平日里脸比于承东还臭,怎么今天变了个样? 察觉到了贾瓒的目光,李南咬着牙瞪了武正轩一眼,愤愤道:“大人,满仓库的银子和黄金珠宝,简直……这辈子也没瞧见过这么多……” “难道比你在晋地瞧见的还多不成?”,贾瓒不以为意的笑道。 在晋地查抄晋商时,李南也没少参与。 但听闻他这话,李南却是沉默了下来。 瞧他这般模样,贾瓒很是诧异:“真的比晋商还多?” 李南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到了这个程度,贾瓒也无话可说了。 人家晋商好歹是一个家族上百年积累,这武正轩当了十余年南京守备,家底竟是比晋商还厚,简直…… “侯爷,下官还有一句话未说……”,武正轩忽然开口道。 贾瓒扫了他一眼:“讲” 武正轩木然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侯爷,我不算什么,陆公公也不算什么,江南真正的大鱼另有其人,就看不敢不敢查了……” 贾瓒顿觉好笑。 他自然知道武正轩想说什么,无非是甄家罢了。 但……他还真不好动这个甄家。 作为太上皇的钱袋子,一旦他动了甄家,太上皇会不会报复还不说,万一查出了一些对太上皇不利的证据来…… 众所周知,皇帝是永远,永远,不会,也不能有错,真的出了错,那必然是下面的臣子欺上瞒下,皇帝肯定是英明神武的…… “这便用不着你操心了”,贾瓒面无表情的道。 趴在武正轩怀中,都已经睡着了的男孩,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随即哭闹起来。 “娘……我要娘……” “好昕儿,莫哭了……”,听见孙子的哭声,武正轩心都要碎了。 这孩子哪里还有娘,家里现在就剩他们爷俩了。 “爷爷,他们刚才在外面把爹和娘的嘴捂住,还把红红的东西浇到我身上……”,男孩抱着武正轩的脖子跟他告状。 “好昕儿,好昕儿”,正伤心着的武正轩,忽然反应了过来。 什么叫把人嘴捂住,还把红红的东西浇在自己孙子身上。 第333章 抓捕陆明忠 武正轩低下头,趴在孙子身上闻了下。 除了一股生锈的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子骚臭的味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东西绝对不是人血…… 再看向托盘。 方才心智迷失之下,他没仔细瞧,如今细细望去,这才发现。 哪里是什么人头,竟是一颗颗大小与人头差不多的圆石头。 上面用不知从哪弄来的黑色丝线弄成披散的头发模样,再浇上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血,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人头。 武正轩愕然望向了贾瓒。 “哈哈哈”,贾瓒仰天长笑。 事到如今,武正轩哪里还没明白发生了何事。 什么杀自己全家,什么只剩自己孙子一个,通通都是假的。 “你……你竟敢诳我……”,武正轩眼珠子几乎都要瞪了出来。 “武大人此言差矣”,贾瓒望着他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又如何能笃定,本侯就绝对不会对你家眷下手呢?” “我……你……”,武正轩嘴唇不住的颤抖着,脸憋的通红,就差往外喷出老血了。 活了大半辈子,竟是被一个如此简单的计谋给骗了,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也正是由于贾瓒在晋地大肆杀戮,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他才没有去怀疑。 若是换成于承东,他自信自己绝对不会被骗。 武正轩脑袋无力的垂了下去。 口供已经录下,自己也已经签字画押,尘埃落定,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输了……各种意义上…… 于承东也反应了过来,低头望向地上摆着的十几块石头,哑然失笑。 师弟真是的……竟是连我也一块瞒了过去…… 此件事了,于承东命人将他们三人押入大牢,拿起口供仔细看了一番,却是面露难色。 武正轩认罪伏法,但他后头还有个陆明忠,这是比武正轩还要难办的人物。 陆明忠是个太监,即便他已经身居南京守备太监,位高权重,但本质上他依旧是皇家的家奴。 要对付他,自己这些外臣,还真不好大张旗鼓的破门抓捕,极容易落人口实。 于承东将自己心中所想给贾瓒说了。 未曾想,贾瓒竟是微微一笑,道:“抓捕的事交给师弟我来办,师兄不必操心其他,专心办案即可。” 于承东忧虑道:“但此人与大明宫千丝万缕,你与那边本就关系紧张,若是再引起那边不满,你可就没什么退路可言了。” 现在大梁还要依赖贾瓒,他着实不忍心看到贾瓒深陷上层政治斗争泥潭,无暇分身顾及其他,平白耗了大好年华。 贾瓒听后,却是哈哈一笑:“师兄多虑,我……早就没了退路,无所谓的。” “师弟……”,于承东张张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幽幽长叹。 贾瓒摆摆手:“好了,师兄慢慢办案,师弟我去抓人。” 起身对于承东一拱手,带着人马离开了应天府,只留下于承东在公堂内长吁短叹。 作为江南两头大老虎的其中一个,贾瓒自然需要好好关照陆明忠。 折冲军入城之后,便明晃晃的将陆家包围,摆出一副进攻姿态,就差贾瓒一声令下,便可破门而入。 此时,陆家后宅,陆明忠面色阴寒无比,独自一人坐在厅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跑进来,焦急的喊道:“干爹,死了,咱们的人刚刚从狗洞里爬出去,就被外头的人一刀砍了脑袋。” “呼”,陆明忠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咬牙切齿的骂道:“这帮无法无天的臭丘八。” 心中开始怨天尤地的埋怨起了金陵的地下水。 所谓狡兔三窟,他早在修这处园子之时,便想着打一条通往府外,甚至是城外的地道,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但这里可是江南,连百姓打井都不用打的太深,便会有水冒出来,更何况是修地道。 连续试了好几次,还没挖出多远,要么被水淹没,要么直接塌了,最终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现在好了,没有地道,人家把外头一围,自己的人连出都出不去,成了一座与外界隔离的孤岛。 “干爹,怎么办……”,小太监被吓的腿肚子都在颤抖。 陆明忠抬头望了他一眼,猛地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没出息的东西,咱家都不怕,你怕什么?外头的人难不成还敢打进来不成?” 守备太监本身就是皇帝派来南京监视江南的。 本质上讲,他就是皇帝在江南留下的一只眼睛,虽然这只眼睛已经腐坏了。 他不信以自己如此敏感的身份,贾瓒还真敢不管不顾,与他撕破了脸。 小太监被一巴掌抽在地上,捂着脸小声的抽泣着。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道洪亮的喊声。 “里面的人听着,南京守备武正轩已然招供,守备太监陆明忠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不顾朝廷法度,为祸百姓,罪恶滔天。” “若识相些的,趁早开门受降,胆敢阻碍反抗者,格杀勿论。” 陆明忠听这喊话,不由呆立原地,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武正轩认罪了?他怎么能认罪?他难道不知道圣旨已经快到了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煞我也!” 陆明忠突然暴起,抄起旁边桌案上的瓷器狠狠的砸在地上。 “蠢材,天大的蠢材!” “……” 胡乱骂了一通后,外头的人又有喊话声传来。 “一炷香内,立即开门受降,否则便要直接强攻了。” 躺在地上的小太监,惊惶无措的翻身跪在地上,哭诉道:“干爹,咱们……咱们……降了吧……” 不论怎么讲,首恶都是陆明忠,他们这些下面的小虾米,落到官府手中,说不定还能保下一条小命。 可若是任由对方强攻,刀剑无眼,谁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陆明忠发了一会儿疯后,逐渐也冷静了下来。 转头朝外面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冷笑。 算你贾瓒狠,咱家就跟你走一趟便是,你一个外臣,难不成还想越权处置于我不成? 以他庞大繁杂的关系网,只要能活着,便有翻身的希望。 陆家门外,贾瓒骑在马上,冷眼望着眼前金碧辉煌,占地极广的宅院。 这宅院只是论面积,怕不是要比贾家东西二府加起来还大,规格直逼王府。 陆明忠区区一个太监,住在这里,毫无疑问是僭越了。 由此可见他在江南是多么的嚣张跋扈。 大门从里面被拉开。 陆明忠一身华美斗牛服,昂首阔步而来。 面对门前气势汹汹的折冲军士卒,他竟是蔚然无惧,尖着嗓子大喝道:“贾瓒,你公然率兵包围我府邸,是想造反不成?” 贾瓒无语的扫了他一眼,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说。 挥挥手,便有士卒上前,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倒在地。 陆明忠大骇。 你这也太突然了吧,按常规来说,不是应该先打两句嘴炮再拿人吗? “贾瓒!贾瓒!你身为外臣,无权处置与我!放开我!”,陆明忠死命的挣扎着。 贾瓒冷笑了下,手伸进怀里,正要掏出永安帝随身玉佩之时。 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长平侯无权处置,那本王可行否?” 第334章 密旨 贾瓒猛地回身望去,立时瞳孔微缩,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臣参见忠顺王爷。” “王……王爷……”,陆明忠更是瞪大了双眼,忘记了挣扎,身子不停的颤抖,简直恐惧到了极点。 却见后头,忠顺王一身密不透风的漆黑锦袍,头上的兜帽放了下来,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左右两侧分别跟着赵万和李子兴。 更为离奇的是,身为锦衣府指挥使的李子兴,明显是有伤在身,吊着一只胳膊,走路也一瘸一拐,面色似是因为失血过多,显得很是苍白。 贾瓒躬着身子,偷偷扫视着三人,眉头紧锁。 忠顺王一介藩王,为何突然离开京城,来到了江南? 还有李子兴身上的伤。 这一切处处透露着诡异和不同寻常。 忠顺王踱步上前,先是拱手与贾瓒一礼,便转头对李子兴吩咐道:“着锦衣府的人,将这刁奴拿下。” 他身为当今皇帝亲弟弟,深得皇帝信任,由他出手再合适不过。 李子兴点点头,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便有锦衣府的人上前,从折冲军士卒手中接过陆明忠。 “王爷!饶命!饶命啊王爷!” 陆明忠拼了命的挣扎,口中大呼小叫。 拖着他的锦衣府士卒嫌他吵闹,便一记手刀敲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敲晕,提着两只脚,好像在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将他拖走后,贾瓒正要开口,却是被忠顺王伸手打断,从怀中掏出一道黄澄澄的圣旨出来。 “长平侯听旨。” 贾瓒强行压下心头疑惑,大礼参拜听旨。 “臣贾瓒,恭听圣谕。” 周围折冲军士卒,也“哗啦啦”的跪倒在地。 忠顺王翻开圣旨,念了起来。 圣旨并不复杂,甚至很简短。 核心只有两个字,回京。 已经拿下武、陆二人,贾瓒心中无惧,欣然领旨。 这俩人是江南贪腐网络的核心人物,他们一去,整个江南官场便是一团散沙。 余下的只需于承东来慢慢调查审理即可。 接旨后,贾瓒不由得长呼一口气。 幸好简成来信及时,他才能连夜把最要紧的两个人给办了。 否则等圣旨一到,他只能无奈回京,江南的案子也随之告吹。 不过……只是宣旨而已,用得着忠顺王亲自出马吗? 还有李子兴身上的伤。 贾瓒心头疑惑不解。 正当此时,忠顺王竟是又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来。 “长平侯,陛下有密旨,且移步别处”,忠顺王极为严肃的说道。 贾瓒眉头一挑。 果然,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王爷请”,贾瓒朝旁边做了个手势。 两人谁也没带,踱步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开阔之地,忠顺王甚至连念也未念,直接将密旨塞进了他手中。 “则璞自己看吧。” 贾瓒展开圣旨,面色随之大变。 这上面的内容只有一个,命令贾瓒立即丢下手头上所有的事,率领折冲军一起听从忠顺王号令。 什么叫听从忠顺王号令? 折冲军的战斗力永安帝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重要的一支军团,他怎么就会放心的交到一个藩王手中。 这圣旨不会是假的吧…… 贾瓒表面不动声色,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又核对了上面的用玺。 传国玉玺是他从草原上找回来的,对它再熟悉不过,这用玺的确是传国玉玺没错。 这圣旨……竟然是真的…… 贾瓒心头泛起点点涟漪,躬身道:“需要臣做些什么,还请王爷示下。” 不论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事,只要拿下了武正轩和陆明忠二人,其余都无所谓。 他求的,只是用于北伐的银子而已,剩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谁爱管谁管。 哪怕忠顺王真的要造反,对他贾瓒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坏事…… 见他已然表态,忠顺王暗自松了口气。 别看他表面上云淡风轻,但心里也是在打鼓。 一个藩王带着圣旨前来军中,要求主将听从他的号令,这事怎么看怎么像是图谋不轨。 他真的害怕贾瓒认为他假传圣旨,将他直接拿下。 若是这样,那乐子可就大了。 “则璞,金陵的事,你现在全部放手交给于承东,你立即点齐兵马,与本王一道连夜赶往扬州城”,忠顺王略带急切的道。 “另外,本王到来的一切消息保密,莫要走漏了风声。” 扬州? 贾瓒微微一愣,扭头望了远处的赵万一眼。 他还记得,这家伙曾说起过,因为去了扬州公干,这才没有及时拜访自己。 不会是跟这一回的事有关吧。 “王爷需要多少人马?”,贾瓒问道。 忠顺王凝眉沉思一番,道:“过多不好,过少也不合适,便出一卫人马,剩下的留在金陵,用以威慑各方。” “臣领命”,贾瓒躬身应下,朝着王虎喊道:“王虎,你前往城外大营,率武宿卫赶至码头,连夜前往扬州。” “是”,王虎领命,翻身上马,朝着城外而去。 贾瓒踱步来到军阵前,对李南吩咐道:“剩下的人马,全部交由你来指挥,一旦有宵小意图趁机作乱,不必手软,直接铲除。” “末将领命”,李南抱拳一礼。 吩咐好了这些,贾瓒后分别遣了人马通知于承东和林府,自己要去扬州一趟。 望着雷厉风行的贾瓒,忠顺王很是满意。 来之前他还担心贾瓒会拉着他问东问西,未曾想他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 贾瓒不主动开口问,他自己反倒是有些忍不住了。 两人上了马前往城外码头,忠顺王主动开口道:“则璞想不想知道,此番前往扬州,要对付的人是谁?” “王爷,臣只知办事,不该问的,臣定是不会多问一句”,贾瓒很是老实的回答。 他这话直接把忠顺王后面要讲的话给憋在了嘴里。 无奈的一叹,忠顺王哑然失笑道:“则璞还真是……” 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贾瓒了。 “此番前往扬州,为的是要赶在江北大营到达之前,让甄家交出一个人来”,忠顺王道。 甄家?江北大营? 贾瓒眉头微蹙。 既然永安帝派了忠顺王前来点兵,要从江北大营手里抢人,那想都不用想,江北大营必然是太上皇的人了。 那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人,竟是要让太上皇和永安帝如此慎重,各自出动兵马,哪怕不惜兵戈相见,也要从对方手里抢过来的呢? 一个人从贾瓒脑海中冒了出来。 怀德太子遗孤…… 第335章 牢狱之中 除了这个之外,贾瓒着实想不到,天底下还有什么会同时让永安帝和太上皇如此紧张的。 既然如此,那藏着怀德太子遗孤的甄家,其真实身份不言而喻。 怀德太子旧党! 这着实让贾瓒啧啧称奇。 素来被视为太上皇钱袋子和铁杆的甄家,竟是怀德太子的人,而且还一藏就是这么多年。 这些年为了找到怀德太子遗孤,太上皇花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皆是一无所获。 未曾想,人竟然就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藏着。 只是想想就能知道,太上皇知道这个消息后,脸色该会有多难看。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贾瓒没关系。 他现在只需要扮演好自己忠臣的角色,等着天下大乱就好。 任皇家内部如何争斗,那都是他们的事,只需要永安帝暂时还坐在那个位子上,给予他充分的支持就行。 忠顺王和贾瓒一道前往了城外码头处。 六千武宿卫将士已经在此等候,船只也已经备好。 一刻也未耽搁,所有人立即登船,直往扬州而去。 正坐在应天府大堂里审阅卷宗的于承东,接到了下面送来的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贾瓒不是去抓陆明忠了吗?突然拐道去扬州干什么? “陆明忠可已经就范?”,于承东连忙问道。 前来通报的侍卫道:“已被锦衣府拿下,现已被送入应天卫所诏狱内。” 于承东这才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陆明忠先被拿下就好。 哪怕人在锦衣府手里,只要能拿下陆明忠,剩下的都好办了。 相信经历了今晚后,明日一早整个江南官场都得来一场大地震。 不过这些,他自己就足以应付,也不必贾瓒时时刻刻都在江南亲自盯着。 “他去扬州做什么?”,心中石头落了地后,于承东这才有功夫关心起了这个。 侍卫躬身道:“不知,只是说有紧急公务在身,领了六千兵马去了码头,剩下的兵马还在城外。” 闻言,于承东更是安心。 不管贾瓒去干什么,他还在金陵留下了足够的人马,这下就更不用担心有人敢乱来了。 另外一头,应天府大牢内,武正轩正躺在稻草堆上唉声叹气。 他左右两边的牢房分别住着崔文滨和明宏阊,三人算是当了回邻居。 “老王八蛋,你能不能闭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崔文滨被他大喘气弄得心烦意乱,暴躁的破口大骂。 武正轩“噌”的一下蹿了起来,怒喝道:“你个贱种,你敢骂我?” “老子不仅骂你,老子还要打你呢”,崔文滨从地上捡起一块墙壁脱落下来的土块,冲着武正轩砸了过去。 但他准头不行,压根就没命中目标,落在了武正轩脚边。 哪怕如此,也足以让武正轩暴跳如雷。 以前这家伙在自己面前,那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竟是敢骑在自己头上拉屎了。 “你个蠢材,我与明大人皆是因为你才沦落至此,你竟是还有脸叫嚣”,武正轩指着崔文滨骂道。 “哈哈哈哈,你个满肚子坏水的老王八,背信弃义,害我家破人亡,让你坐牢都是便宜你了,若是让老子来判,应该直接将你千刀万剐”,崔文滨癫笑道。 听闻此言,武正轩彻底的无语了,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再出声。 都已经目睹了贾瓒是如何耍手段骗人,这家伙竟是还相信自己想要他的小命,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跟这种人讲话多了,恐怕是会沾上傻气,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见他不出声了,崔文滨还以为他无言以对,气焰更是嚣张,各种污言秽语冲着武正轩而来。 旁边牢房内的明宏阊被他们二人吵的心烦,也出口骂道:“能不能消停点,都坐了牢还不得安生。” “对了,还有你个老王八,你不说话老子都差点把你给忘了。” 崔文滨见又有人跳了出来,瞬间转移了目标,朝着明宏阊开喷。 “你个黑心的王八蛋,老子累死累活的去找人卖盐引,你舒舒服服的玩着女人唱着歌,张嘴就要七成,亏你踏马的王八蛋能开得了这个口。” “今时今日,就是你们两个的报应,哈哈哈。” 崔文滨嘴一点也不带闲的,大有一副一挑二的架势。 明宏阊被骂的心头火起,正要起身与他对骂,却是被武正轩给叫住了。 “明大人,跟这般蠢货浪费什么口舌?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不自知,简直可笑。” “耍我?谁耍我?”,崔文滨硬着脖子大喝道。 在武正轩看来,这家伙满脑袋都写满了“大聪明”三个字。 见状,明宏阊嘲笑道:“当然你长平侯耍你。” “你个蠢货,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局,骗你入套的?” “骗我?长平侯?”,崔文滨愕然。 武正轩冷笑道:“我从未派人刺杀你,把你从大牢里带出去的,和后头救了你的人,压根全部都是长平侯的人。” 他越说越气,忍不住从地上抓起一块泥巴砸了过去。 “他自己搭台唱戏,你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傻乎乎的往里跳,何止是愚蠢,简直就是愚蠢!” 泥块在崔文滨脑袋上碎开,但他却一动不动。 “我……我……”,崔文滨满脸灰尘,嘴唇不断的颤抖着,有些语无伦次。 武正轩瞧着他这副德行,更是怒急,从地上爬起来大骂道:“蠢货,蠢货,你闹这么一出,江南得死多少人,你知道吗?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自己干过的事自己知道。 哪怕贾瓒没有杀他全家,但只需按律法处置,他全家男丁也一个都活不下来,女的通通都要被送去教坊司。 不仅荣华富贵没了,他还得断子绝孙,全都是拜崔文滨所赐,他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 终于明白过来的崔文滨,也不再出声,默默的自个找了个地方,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望着他这副模样,武正轩心中满是快意,继续嘲讽道:“你个蠢材,你一家老小都在城外活的好好的,我还给他们留了银钱,若不是你反水,足以够他们富贵一辈子了。” “如今好了,他们被你连累,指不定也要被抓起来,这下别说富贵,能保住性命都已经不错。” “你住口!”,崔文滨被说到伤心处,再也忍不了,癫狂的嘶吼着,直瞧的武正轩哈哈大笑。 左右都已经沦落至此,崔文滨越是凄惨,他越是能狠狠的出气。 崔文滨在疯狂嘶吼了一阵后,却是慢慢的停了下来,深深望了一眼武正轩,忽的笑道:“差点忘了,我指认你们,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我不一定会死吧……” 此言一出,武正轩与明宏阊顿时不说话了。 “哈哈,我说对了吧,我能活,你们得死,哈哈”,崔文滨指着他们大笑,言语中尽是嘲讽之色。 第336章 陆明忠之死 任由崔文滨如何嘲讽辱骂,两人均是充耳不闻。 良久,等他骂累了闭嘴之后,明宏阊才幽幽的问向武正轩:“武大人,现在真的就没办法了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大牢从里到外都是折冲军的人,连消息都递不出去”,武正轩满脸苦笑的摇头。 明宏阊沉思一番,问道:“武大人,江南大营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江南大营已经尽数投靠了武正轩,与其多有利益往来。 如今眼见贾瓒已经动手,保不齐那帮人不会畏惧朝廷责罚,干脆铤而走险。 武正轩无神的双眼中忽的冒出一道亮光,接着又摇头苦笑不已。 “江南大营早就废了,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饭桶,欺压百姓还成,让他们去跟折冲军拼命?呵呵……” 后面的话武正轩没说全,但也没那个说的必要了。 “唉……”,明宏阊长叹一声,靠在牢房墙壁上,怅然道:“大梦初醒,悔不当初……” 看上去他似乎是一副人之将死,幡然悔悟的模样。 可实际上,他只是在后悔自己被抓罢了。 即便人生能够重来,他依旧会该怎么做还怎么做,而且说不定还会更加过分。 武正轩没理会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 “陆公公没被关在应天府大牢,也不知被关在了哪。” “只要没有折冲军看守,他应是能跟外头联系上……” “……” 应天府锦衣卫诏狱内。 牢房中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油灯挂在过道墙壁上,昏暗的灯光压根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反而显得牢房更加阴寒瘆人。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不知什么东西腐烂混合的气味,很是刺鼻。 在最里间的一处牢房之中,陆明忠盘膝坐在稻草上,双目紧闭,面色平静,好似打坐入定了一般。 他整个人披头散发,满身灰尘,哪里还有过去威风凛凛的守备太监模样,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牢房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在这好似坟墓一般寂静的监牢中回荡着。 那几人似乎也并没有躲着人的心思,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 行至陆明忠监房前,不等对方开口,陆明忠却是睁开了眼睛,凝视外头阴影之中,略带责备的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问了一声后,随即脸上逐渐狰狞,杀气腾腾的道:“去通知漕帮、各家盐商、海盗山匪,所有能叫的人都叫上,咱家要给那个不知死活的小王八蛋唱一出大戏!” 在江南这么多年,他可不是吃素的。 从漕帮到各个盐商豢养的死士、山贼土匪、侵扰海岸的海盗,他有的是人。 若是全部发动起来,整个江南都得大乱。 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是死定了,不会有半点意外。 既然如此,干脆临死前来一波大的,哪怕是死也得多拉些垫背的才是。 他说出口后,牢房外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你说话啊,你死了不成?”,陆明忠怒喝道。 “嘿嘿嘿嘿” 一阵尖锐的阴笑从黑暗中传来。 陆明忠脸色大变。 这种不男不女的阴柔嗓音他再熟悉不过。 来的人竟是个太监。 “你是谁!?”,陆明忠带着恐惧的吼道。 “瞎了眼的狗奴才” 对方骂了一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人一身漆黑锦袍,面白无须,竟是内厂掌印太监,周孝哲。 “周……周公公……”,陆明忠身形大颤,腿脚一软,瘫跪在地,面带绝望之色。 “若非你亲口所说,咱家还不知道,你竟有这般大的能耐”,周孝哲阴笑着说道。 “周公公……我……我……”,陆明忠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不停的在地上磕着响头。 “求公公饶命,求公公饶命……” 周孝哲却充耳不闻,幽幽道:“老皇爷可不想让江南大乱,陆明忠,你这是在找死……” 陆明忠磕头的动作顿时一滞,抬起头来望向周孝哲,失神道:“公公,你……你是来……杀我的……” “别怪咱家,怪只怪你过于大胆,竟是要搅乱江南”,周孝哲冷笑一声,朝身后挥挥手。 随即便有两个太监上前打开牢门,后头还跟着个太监捧着白绫。 见他连东西都准备好了,陆明忠终于是明白过来,癫狂的大笑道:“什么搅乱江南,分明是杀人灭口……” 接着他朝着长安方向,使出浑身力气哭吼道:“老皇爷……你好恨的心……” “大胆,放肆”,周孝哲气的直跳脚,朝着几个太监吼道:“还不快送他上路。” 陆明忠拼命的挣扎无果,被整个人挂在了白绫之上。 …… 深夜,长安郊外,玄真观。 天空中星罗密布,幽静的庭院中一片寂静,唯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禅房内,轻柔的月光穿过华盖的楹联,墙上的画卷隐约可见,古意盎然。 房中黑灯瞎火,月光下隐约可见贾敬微闭双目,盘膝坐在床上,面容平和,似是在打坐参禅。 月光从窗外照入屋内,好似轻纱般洒在他的身上,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竟是将他衬托的仿佛真正的得道高人一般。 窗外响起一道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有一道刻意压低了声量的声音送入屋内。 “忠顺王应该已经到了金陵,甄家……估计保不住了……” “无碍的,只要能将他们注意力转移至别处,也是值得的”,贾敬悠然道。 屋外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些许的颤意:“此番事后,甄家……会不会被灭门?” 贾敬轻轻一笑:“你想多了,甄家不仅不会被灭门,反而会加官进爵。” “何出此言?”,窗外那人奇道。 贾敬解释道:“怀德太子遗孤被寻回,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论那逆贼如何不甘心,太上皇为了保下自己长孙,必然会让他认祖归宗,重归皇室。” “如此一来,甄家也就成了收养太子遗孤的功臣,太上皇即便心中不爽,也得顺手保下他们,至于那逆贼,除非他想遗臭万年,否则便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听你这般讲,我便放心了”,屋外那人叹道。 言罢,他先是一犹豫,又忍不住的问道:“咱们究竟要把世子藏到什么时候?毕竟……那逆贼声势逐渐浩大……而且……太上皇也撑不了几年了……” 贾敬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星河,目光中燃起滔天烈焰,语气无比阴寒的道:“快了……快了……” “等到那日,一切都将得以沉冤昭雪,而那逆贼,则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窗外之人悄然离去,房内也陷入了沉寂之中,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337章 甄家 第二天一大早,正在应天府审案的于承东,接到了锦衣府送来的消息。 守备太监陆明忠,在牢中畏罪自杀。 诏狱内,于承东冷冷的望着挂在白绫上的尸体,头也不回的道:“好端端的,人就在你诏狱里死了,你们是不是得给本官一个说法?” 赵万随着贾瓒一起去了扬州,应天府卫所现在是由其副手荣少春暂时指挥。 “大人……我……我也不知道啊……”,荣少春望着陆明忠的尸体,欲哭无泪。 “不知道?”,于承东大怒,喝道:“来呀,将此贼押入大牢,严加审讯。” 向来都是锦衣府抓大臣,还从未有过大臣下令把锦衣府给抓起来的。 但周遭的所有人没觉得哪里不对。 于承东身为钦差大臣,前来巡视整顿江南官场,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 现在一个重要人犯死在了锦衣府大牢里,他把人抓起来审讯,似乎也理所应当。 处理了荣少春后,于承东还嫌不够,将整个应天府卫所上上下下全部都押入大牢,让底下的人好好审讯一番。 从诏狱回到应天府后,于承东屁股刚刚沾到椅子上,便有侍卫来报,说是内厂的人送来了重要消息,东西放下人就走了。 于承东让人把消息送过来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却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势力,从官面上到民间的,应有尽有,直言这些都是与陆明忠有所勾连的人。 “内厂!”,于承东狠狠的捶在了案几上。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陆明忠就是死在了内厂手里。 “内厂无法无天,比之锦衣府还不如!本官定是要奏请圣上,严加惩处”,于承东大怒。 对于锦衣府他还能无所顾忌,毕竟现在锦衣府是由永安帝控制。 但内厂他就有心无力了,除了无能狂怒和放狠话,他什么也做不了。 良久,他压下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外面吩咐道:“来人,请李南将军来一趟……” …… 从金陵到扬州府并不算远,坐船的话更快。 贾瓒一行从金陵连夜乘船出发,第二天上午便赶到了扬州城外。 抵达地点后,没瞧见江北大营的影子,忠顺王很是长舒一口气。 扬州守将见南边来了个不知来历的军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召集士卒关闭城门。 等看清对方军旗上一个大大的“贾”字后,这才反应了过来,这是折冲军来了。 城门重新打开,守将亲自领着人出来迎接。 “不知侯爷到来,有失远迎,望赎罪”,城前官道上,守将带着畏惧的道。 谁不知道这位侯爷来江南是为了查贪腐的,他的屁股可不干净,哪里经得住查。 贾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道:“本侯要办事,扬州城防,暂时由本侯接管。” 说着,便挥挥手,让麾下将士去接管四方城门。 “侯爷……这……这不合适吧”,守将连忙道。 不能你说接管就接管,鬼知道你想干什么。 “怎么?你有意见?”,贾瓒冷眼斜视,带着丝丝杀意的问道。 一个区区守城将领,自是不敢跟他顶缸,只得服软讪笑道:“侯爷说笑……侯爷请便……” 大量折冲军士卒飞快的接管了城门,原本的守将皆是被驱赶下了城墙。 不多时,城门又一次被关闭,随之而来的是贾瓒亲自下达的戒严令,要求百姓各自返回家中,无故不要外出。 如此不同寻常极为突兀的戒严令,着实令百姓们深感不安,只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着急忙慌的放下手头上的事,跑回自己家里关好门窗,带着丝丝惧意的打量着外头。 方才还是一片繁华热闹景象的扬州城,迅速的空寂了下去。 扬州知府等地方官员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前来请求拜见贾瓒,打探事情。 但连见都未见着贾瓒,便被侍卫给挡了回去。 城门接管之后,贾瓒亲自率领人马,将城西一处豪奢园林团团包围。 此间园林大门紧闭,门楼上高高挂着个金光闪闪的匾额,上书“甄府”二字。 这是太上皇最后一次下江南之时,亲手所题,素来被甄家作为镇宅之宝挂在门楼上,用以炫耀和威慑。 朱漆大门前,贾瓒翻身下马,静静的打量着甄府。 在他身后,忠顺王整个人都罩在黑袍之中,使人完全瞧不清面貌。 不多时,大门徐徐开启,一身材圆润,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笑的好似弥勒佛一般,从门内步出。 他无视周围一片肃杀之景,对贾瓒亲切的道:“瓒哥儿来了,你瞧你都不派人通知一声,快些进来,老太太多年未见,想你的紧呢。” 此人乃甄家现任家主,江南织造局总管,兼体仁院总裁,甄潭。 他口中的老太太,便是甄家老太君了,年纪与贾母相仿,在甄家的地位也与贾母差不离。 贾瓒并未回声,双目直视甄潭,口中压低声量,对身边的忠顺王问道:“后头如何处置,还望王爷示下。” 忠顺王沉思一番,道:“则璞且去,尽量让他们把人交出来,能不流血总是好的。” 贾瓒点点头,迈步上前,拱手道:“来江南多时,却分身乏术,未能前来拜见,还望世叔海涵。” “瓒哥儿言重了,快些里面请”,甄潭笑呵呵的侧身请他进去。 贾瓒笑着点点头,对身边人吩咐道:“你们在此等候。” “大人!”,王虎见贾瓒没有要带人进去的意思,很是警惕的叫住了他。 自己等人摆明车驾,明显的来者不善,对方若是在园内设下埋伏,贾瓒岂不是要遭殃。 “无事的,放心”,贾瓒冲他笑了下。 他是去谈判的,带人进去反而不太好。 以他的武力,便是甄家真的设下埋伏,他也无惧。 再说现在甄家已经被团团包围,袭杀自己无论成败,必然都会迎来灭顶之灾,甄家应是不会如此不智才是。 贾瓒与甄潭二人携手而入,大门“哗啦啦”一声重新关上。 “虎哥,大人谁也没带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有事啊”,王奔有些着急的问道。 王虎背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闻言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那现在怎么办?”,王奔眼巴巴的望着他。 王虎左右看了看,又望向甄家门楼上的匾额,恶狠狠的道:“全体准备好,一旦有变,立即冲进去援救大人。” 第338章 甄宝玉 甄家这座宅子,富丽堂皇尤甚于贾家宅邸,所到之处无不是画栋飞甍,楼阁台榭,高堂广厦鳞次相比。 只是宁荣二府毕竟是朝廷修建的国公府,豪奢之余,却也有着该有的沉稳大气。 相比之下,甄家就直白了许多,豪奢比之贾家更甚,却稳重不足,处处透露着一股豪横的土大款气息。 “瓒哥儿,你还是头回来宅子里吧,可得多住几日,好好在此参观参观。” 回廊上,甄潭笑着跟贾瓒搭话。 贾瓒面色沉肃,微微带着笑意应付道:“有公务在身,怕是不能多待。” “哦,这样啊,真可惜了”,甄潭摇头感叹。 贾瓒眉头微蹙,暗暗瞥了他一眼。 此人身陷险境,却依旧面不改色,显然也不是易与之辈。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穿过重峦叠嶂的假山园林,来到后院一处厅堂前。 还未进门,里头便迎面走出一面若冠玉,风度翩翩的青年来。 望见贾瓒到来,这少年面色一喜,很是自来熟的上前拉住了贾瓒的袖子,满脸崇拜之情的道:“这便是贾家二哥哥了吧,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相貌堂堂,英姿勃发。” 贾瓒目光如炬,直勾勾的望着这个相貌与贾宝玉有几分相似的青年,不动声色的撇开了他的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见过宝玉兄弟。” 这少年小名也叫宝玉,但他是甄家的甄宝玉。 来扬州的这一路上,忠顺王已然跟贾瓒讲明了此番行动的意图和目标。 永安帝如此大动干戈的从金陵调兵,后面说不得还得跟江北大营过上一场。 搞出了这么大动静,为的就是这个甄宝玉。 他就是怀德太子遗孤。 望着贾瓒直直的盯着甄宝玉,甄潭脸上稍有紧张之色,插话道:“好了,莫要在门口站着,咱们进去吧。” “世叔请”,贾瓒收回目光,侧身请入。 三人一同步入屋内,穿过前头正堂,来到后堂。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间传出阵阵莺声燕语,显然甄家和贾家也差不多,总体上来说是个阴盛阳衰的局面。 掀帘而入,堂内顿如按下暂停键一般,声音猛地一滞。 便见正中上首坐着个满头银发,气质温婉大气的年老贵妇人,她便是甄家老太君了。 两边绣凳上,分别坐着几个年轻姑娘媳妇,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 两个稍大些,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分别是甄蕊和甄思,一个稍小些约十一二岁的少女,名为甄念。 两个孩子中的男孩叫甄恪,女孩叫甄恩。 一个作人妇打扮的女子,是甄潭的儿媳妇,宋氏。 除了这些女子外,还有一个面容阴郁,鹰瞵鹗视的青年男子端坐一旁。 他名为甄恒,是甄潭嫡长子,宋氏的丈夫。 贾瓒时常感叹贾家的基因好,男的帅女的美。 但如今看来,甄家却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三个女孩个个品貌不俗,眉目如画,长相身段儿气质无一不佳,堪称世间绝色,便是与贾家的女孩儿们相比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两个孩子粉雕玉琢,眉清目秀,模样很是惹人喜爱。 就连甄恒,脸上虽是带着一丝邪气,但只论长相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众人皆是朝着门口张望,对贾瓒投来或是好奇、或是崇拜、或是不善的目光。 “哎呦,可是瓒哥儿来了,快些过来,让老太婆我仔细瞧瞧。” 甄老太君面色一喜,在旁边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朝着贾瓒挥手让他过去。 贾瓒昂首阔步,无视众人目光,走到正中行礼:“问老太君金安,未能及时前来拜见,还望老太君恕罪。” 不等甄老太君发话,甄恒抢先一步冷笑道:“可别这么讲,指不定有人心里还在责怪咱们,不主动过去拜见呢。” 如此阴阳怪气的话,让贾瓒面色一寒,目似利剑一般直射甄恒,周身气势如虹,堂内氛围顿时紧张起来。 甄老太君先是以一种相当奇特的目光,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然后猛地抽身,一巴掌甩在甄恒脸上,破口大骂。 “你个混账,怎么跟瓒哥儿说话的,还不给瓒哥儿赔礼道歉。” 这突如其来的一耳光,不光打懵了甄恒,也着实吓了堂中其他人一跳。 老太太平日里慈眉善目,怎么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甄恒捂着脸,表情很是委屈。 贾瓒略微收敛了下身上的气势,饶有兴趣的望着甄老太君。 在他面前,这是唱哪一出? “对……对不住贾家二哥……是……是小弟猪油蒙了心……说了胡话……” 甄恒捂着脸,不情不愿的服软。 贾瓒后面还要与甄家谈判,没工夫和他计较,微微一笑,这事就算过去了。 见氛围缓和许多,甄老太君像个没事人一般,亲切的拉着他与他介绍起来。 “这是你蕊儿妹妹、思儿妹妹。” “见过瓒二哥。” 两个少女微微欠身一礼,偷偷瞧了贾瓒一眼,俏脸上生出羞意,急忙低下螓首。 “见过二位妹妹”,贾瓒点头回礼。 之后便是年纪稍小的甄念。 “这是你念儿妹妹。” 与她两个端庄羞赧的姐姐相比,这个小姑娘很是古灵精怪,胆子也大。 与贾瓒见礼后,便昂着小脸儿直勾勾的望着贾瓒,笑靥如花的道:“瓒哥哥,外头都说你是神仙,会撒豆成兵日行千里,你真的会法术吗?” 贾瓒闻言轻笑,他依稀还记得,尤三姐也曾问过他类似的话。 “外头以讹传讹,我只是凡人,并无奇异之处。” 甄念微微撅起小嘴,有些失望的道:“我还想让瓒哥哥给我变戏法呢。” “念儿,休要胡闹”,甄潭训斥了一声。 甄念小脑袋一缩,冲他做了个鬼脸,显然也不是很惧怕甄潭。 后头又见过了两个小孩儿,轮到甄宝玉时,甄老太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这……这是……这是你宝玉兄弟,单名一个愧字。” 贾瓒眉头微挑。 但名一个愧,指的是的身为怀德太子的儿子,却不得不东躲西藏,对他心怀愧疚之意,这才起了这个名字吗? 与众人一一见礼后落座,甄老太君拉着贾瓒开始唠起了家常,似乎对自家被团团包围一无所知一般。 贾瓒也不先开口,与她扯东扯西,顺便与其他人谈笑,好像他本就是来拜访甄家的。 扯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他人都还未说什么,甄恒却是沉不住气了,趁着说话缝隙,开口道:“不知道瓒二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此言一出,堂内氛围顿时为之一滞。 第339章 身世 贾瓒暗自摇头。 这甄恒竟是如此的沉不住气,甄家下一代家主就这副德行? 看来甄家与贾家一样,对下一代的培养教育很成问题。 “唉”,甄老太君也是长叹一声,很是失望的摇头,对一旁侍女吩咐道:“恒哥儿累了,带他下去休息。” “老祖宗!”,甄恒脸色一变。 侍女屈膝一礼,上前伸手示意:“恒大爷,且随奴婢来。” 甄恒脸色铁青,恨恨的望了一眼贾瓒,一甩袖子,转头出了内庭。 “教子无方,倒是让瓒哥儿看了笑话了”,甄老太君轻道。 贾瓒付之一笑:“老太君言重,恒兄弟还年轻,以后会有长进的。” 听闻此言,堂下众人脸色甚是古怪。 甄恒与贾瓒一边大,甚至比他还大了几个月。 但贾瓒却以一个长辈口吻点评甄恒,关键是……听起来还相当的不违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贾瓒现在的成就,已然是勋贵下一代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甚至目前依旧处在上升期,丝毫不见有颓势迹象。 从实力地位角度出发,他还真有资格对甄恒指指点点。 甄老太君也未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转头望向了坐在她身边的甄宝玉。 “瓒哥儿今日便是为了他来的吧。” 既然已经被甄恒捅破窗户纸,便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下去了。 “二……二哥哥?”,甄蕊掩着樱唇,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又将目光放在贾瓒身上打量。 这位贾家哥哥,来我家找二哥哥做什么? 见对方已经挑明,贾瓒也开诚布公,身上气势陡然一变,散出丝丝杀意,淡然道:“情非得已,还请老太君谅解。” “情非得已?你在外头部下重兵,这就是你的情非得已?” 甄恒猛地一推门闯了进来,气势汹汹的质问道,后面的侍女丫鬟拉都拉不住。 “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如今你却率兵将我家团团包围,你什么意思?将我甄家上下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原来他压根就没走,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贾瓒也不惊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甄恒,念在你我两家情分上,本侯不欲追究你冲撞之罪,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这番带着浓烈警告意味的话,让甄恒愣了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可是外头盛传翻脸不认人,连他自己族人都能下得去手的贾阎王。 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为之一滞,悻悻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警告了甄恒后,贾瓒又望向已经呆傻在绣凳上的甄宝玉,目不转睛的对甄老太君道:“老太君是个明事理的,应是能明白我的苦衷,还望老太君慎重考虑一番。” “莫要让甄家百年传承,化作乌有。” 他彻底不加掩饰,很是直白的讲眀了后果。 不交出甄宝玉,今天谁也跑不掉。 甄老太君面露难色,却依旧临危不惧,望了一眼身边呆若木鸡的甄宝玉,道:“瓒哥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且在园子里逛逛。” 又对甄蕊甄思三姐妹道:“你们三个去陪着瓒哥儿,带着他走一走,玩一玩,不用着急着回来。” 三女隐约之间,只觉得有大事将要发生,就连很是活泼的甄念,此时也沉寂了下去,乖乖起身应下。 贾瓒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衣冠,漫不经心的道:“时间不多,晚辈在此恳求老太君深思。” “我会的,且去吧”,甄老太君笑道。 “瓒哥哥且随我来”,甄蕊带头邀请。 “有劳妹妹们了”,贾瓒很是规矩的一礼,与她们姐妹三人掀帘而去。 等他们走后,厅中陷入了沉默。 良久,甄恒忍不住的问道:“老祖宗,他带了这么多人来,要宝玉过去做什么?” “你认为他想做什么?”,甄潭沉声问道。 甄恒望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量道:“依我看,他压根就是冲着咱们家业来的。” “现今金陵那边暗流涌动,说不准他在那边碰了壁,这才带人过来,将咱们家当成了软柿子来捏。” 说着,他怒火渐起,恶狠狠的道:“他不仁,也别怪咱们不义,干脆纠集府上下人,直接在府中将他拿下以为人质,逼迫外面的人退兵。” “然后呢?等他回去后,再率兵折返,将咱们家满门抄斩?”,甄潭没好气的怼道,又很是失望的摇头。 看不清对方目的也就罢了,就连考虑问题也是如此不顾后果,自己家下一代就靠这么个货带领,前路暗淡啊。 “宝玉啊”,甄老太君并未理会他们爷俩,一双浑浊的眼中噙着泪花,深情的唤了一声。 甄宝玉连忙靠近,抱住她的胳膊:“老祖宗,我在呢。” “宝玉……我的宝玉……”,甄老太君轻抚着甄宝玉的脑袋,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老祖宗,您哭什么?我在这呢”,甄宝玉隐约之间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劲。 那感觉……好似自己要出远门……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甄老太君再也忍不住,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失声痛哭。 “老太太,您也别太伤心了……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甄潭也面露悲色,很是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说是这么说……”,甄老太君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下来,便是块石头也捂热乎了,更何况这孩子大小在我眼前长起来……” “老祖宗,爹,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啊……”,甄宝玉越听越是心惊,颤声问道。 甄老太君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犹豫良久,才缓缓道:“宝玉……你其实……并不是我家的孩子……” “你真实身份……其实是……前太子的世子……” “什么!?”,甄恒被吓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如看着珍稀物种一样看着甄宝玉。 “他……他……他不是小娘所出吗?为了生下他……小娘还难产而死……”,甄恒颤抖着指着甄宝玉,惊恐万分。 甄潭叹息道:“你小娘非是难产,实则是一尸两命,孩子也未保下来。” 闻言,甄恒呆呆的望向甄宝玉,似是明白了什么,喃喃道:“怪不得,他从小便以身体不好被寄养在道观,直到大了才送回府中,竟是……为了掩人耳目……” 接着又心寒胆战的道:“这么一来……贾瓒他搞出这么大动静……却也是能讲得通了……” 他本以为贾瓒是为了彻查江南一案而来,却是未曾想到,竟是为了自己的这个弟弟。 一想到外头几千精兵随时都有可能破门而入,将他们家杀的片甲不留,他急声道:“老祖宗,赶紧把宝玉交出去吧……” 若贾瓒是为了甄家家产而来,他还有心气能抵抗一番。 可人家压根就对自己家没兴趣,这还不赶紧的把甄宝玉这个炸药包送出去,晚了再炸在手里,全家都一块完蛋。 “我……我……”,甄宝玉身形颤抖,庞若行尸走肉,失魂落魄,不复以往潇洒姿态,无比失意。 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家中所有人待他始终都很好,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姓甄。 如今猛然间告诉他,他不是甄家的孩子,这让他着实难以接受。 第340章 道别 甄家后园占地不小,其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爽心悦目。 只是,走在其间的四人,谁也没那个心思去欣赏此等美景。 说是来陪着贾瓒逛园子,可甄蕊姐妹三个从后堂出来后,便一直默不作声,气氛很是沉闷。 良久,待走到一处水榭旁,贾瓒止住脚步,转过头来,好笑的望着这三个丫头。 她们这般不出声,搞的他自己也很难受。 “三位妹妹,便在此歇息一番可好?” 姐妹三人自是不会拒绝,点了点头。 四人一同入了水榭,围坐在石桌旁。 直到此时,甄念这丫头再也忍不住心中好奇,小心的问道:“瓒哥哥……外头……真的有……很多人把我家围了起来吗?” “是的”,贾瓒当即承认。 “那……瓒哥哥是要……把我家的人……都抓走吗……”,甄念言语之中带着一丝颤意。 甄蕊和甄思二人美目一转,眼巴巴的瞧着贾瓒,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要看老太君如何抉择了……”,贾瓒漠然道。 如果甄老太君和甄家打算顽抗到底,在江北大营随时都有可能赶到的情况下,他必然会果断出手。 到了那时,后果如何,谁也不能预料。 甄蕊轻咬红唇,面有惧色,轻声问道:“瓒哥哥要宝二哥做什么?” “他是皇家血脉,遗落民间”,贾瓒笑道。 看来甄家把甄宝玉的身世隐瞒的相当好,估计也只有甄老太君和甄潭知道全部,其余人要么被蒙在鼓中,要么只模糊知道一些大概。 “什么!?这……这不可能……”,甄念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甄蕊和甄思也是一副错愕的模样。 贾瓒摇头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皇家血脉……皇家……血脉……”,甄蕊目瞪口呆,樱唇中不断重复着。 “此番我调用数千兵马,连夜赶到扬州,为的就是要迎回宝玉,后头说不得……还得与人厮杀一场”,贾瓒带着一丝杀意,冷冷的说道。 三女依旧处在震惊之中,说不出话来。 不大一会儿,有侍女前来禀告,甄老太君有请。 贾瓒微微一笑。 看来对方已经做出了决定。 四人起身,随着侍女前往后堂。 半路上,一直都未言语的甄思忽然问道:“瓒哥哥……你把宝二哥带走……那他……会不会……” 贾瓒微微垂眸望向眼前白腻娇媚的俏脸,无语凝神。 永安帝会如何处置甄宝玉,还真不好说。 当年永安帝与前太子妃私通,这个甄宝玉弄不好还是永安帝的儿子。 可这事是不能见光的。 即便是皇帝的私生子,甄宝玉名义上依旧怀德太子的儿子,天然就是跟永安帝对立的存在。 一旦他认祖归宗,无数有其他心思的人主动朝他靠拢,不论他自己愿意不愿意,他与永安帝都是不死不休的存在。 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便是直接让他人间消失,彻底杜绝后患。 但,这就要看永安帝能不能下得了这个狠心了。 贾瓒虽是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两行清泪随之从甄思俏脸上滑落。 甄蕊和甄念二人也是各自垂泪,姐妹三人哭的梨花带雨。 相伴多年的兄长,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对方遭遇不测,自己却无能为力。 贾瓒并未开口相劝,任由她们催泪。 良久,水榭外走来一侍女,屈膝道:“贾二爷,老太太有请。” 贾瓒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看来是商量出了结果。 三个女孩依旧在流泪,走一路哭一路。 直走到回廊,眼瞅着就要进了后堂所在院落之时,甄蕊却是忽然停下,脚步轻移,走到贾瓒面前,美目含泪,朝他盈盈下拜。 “瓒哥哥,你是有大本事的,你能不能……救一救宝二哥……” 贾瓒一愣,眉头紧蹙。 救甄宝玉?开什么玩笑,我吃饱了撑的吗? 这档子事自始至终都是皇家内部斗争,与他这个外臣完全没有半点关系。 他还要忙着造反呢,哪有功夫理会这些。 身后的甄思甄念两姐妹见状,这才反应了过来,也上前跟着姐姐一起下拜,垂泪道:“还请瓒哥哥救一救二哥哥。” 贾瓒很是无奈的道:“此事非同小可,岂能是我一介外臣所能干扰,非是不愿,只是无能为力。” 双手虚扶道:“三位妹妹着实找错了人,还是快些起来吧。” “二……二哥哥……”,姐妹三个见贾瓒也没办法,在侍女搀扶下起身后,只得抱头痛哭。 就这样,贾瓒走在前面,三姐妹跟在后面哭,进了后堂。 一进门,便瞧见甄老太君眼圈儿发红,显然也是刚刚大哭一场。 甄宝玉呆坐一旁,好似失了魂一般。 甄潭背着双手站在厅中唉声叹气,甄恒则是在旁边来回踱步,满脸的焦急。 见三人到来,甄恒顿时色变,完全无视了正痛哭的姐妹三人,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把拉住贾瓒的袖子。 “瓒二哥,方才是兄弟我的不是,你要宝玉,尽管带他走,我家绝无半点异议。” 他现在满心都是把甄宝玉这个炸药包送出去,什么也顾不上了。 望着他丝毫不加掩饰,甄老太君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没良心的混账,他再怎么说,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哥,你就这么不待见他?着急把他送走?” 甄恒现在哪里还能顾得了其他,回头道:“老祖宗想岔了,宝玉既然是皇家血脉,此番回去后定然是要重归族谱,封王进爵,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待见他呢。” 话是这么说,但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看也不是高兴的样子。 身为甄家下一代继承人,甄恒多少也知道些当年旧闻。 皇家遗脉,不用想也知道和怀德太子有关,甄宝玉和皇帝有着杀父之仇,当今圣上也不会放过甄宝玉。 但这些都不在甄恒考虑范围内。 他现在只求甄宝玉这尊大佛能早些被送走,以免危及了自家。 贾瓒静静的望着甄老太君,淡然道:“老太君,您可曾想好了?” 甄老太君点点头,无力道:“想好了……” 她转头望向甄宝玉,又不忍的回过头来,咬着牙,艰难的道:“你……带他……走吧……” 此言一出,甄家姐妹三人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甄恒则是闭上双眼,长呼一口气。 甄潭站立在旁摇头不语,脸上尽是悲切之色。 至于甄宝玉,他缓缓起身,走到正中,双膝跪地,朝着甄老太君重重一拜,眼中噙泪道:“老祖宗待我恩重如山,此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不能在榻前报恩奉孝,还望老祖宗保重身子。” 言罢,又朝甄潭再拜,道:“未生而养,百世难还,爹爹也一样要保重,如有来生,儿当牛做马,再还爹养育之恩。” 拜了甄老太君和甄潭后,他起身又朝甄恒甄蕊等兄弟姐妹躬身作揖:“多谢诸位多年照顾,他日我若有余力,定当竭尽全力偿还恩情。” “二哥哥……”,甄念哭着唤了一声,悲痛万分。 甄恒则是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家中还有我,你且放心,快随瓒二哥去吧,莫要让他等急了。” 贾瓒望着此人,心中暗自摇头。 小肚鸡肠,胸无城府,又薄情寡义,甄家此番便是安然度过劫难,富贵到他这一代也就戛然而止了。 甄宝玉也不在意,朝着四方抱拳一礼:“诸位珍重,我……去了……” 第341章 扬州府之围 门口,王虎昂起头看看天上的日头,很是不耐烦。 贾瓒已经进去好几个时辰,应该有结果了吧。 正当他急不可耐之时,甄家大门从里面拉开,贾瓒昂首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 见他毫发无损,王虎很是松了口气。 一身黑袍,躲在人群之中的忠顺王,呼吸逐渐沉重,一双眼睛越过众人,死死盯着贾瓒身后的年轻人。 找到了,竟真的找到了。 忠顺王身子晃了两晃,差点瘫软在地,被旁边的赵万一把扶住。 “王爷,您没事吧”,赵万慌张的问道。 忠顺王也未答他,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再望向那青年,他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好似浮在半空中一般。 如果可以,他很想看到贾瓒带出来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大活人。 在外人看来,永安帝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年轻人, 肯定是要斩草除根。 但是作为当年之事的亲历者,他很清楚永安帝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之深。 至今永安帝硬拖着不肯立太子,哪怕满朝文武近似于逼宫,他也不肯就范,为的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此番回京后,只要这个人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的才华和用处,太子的位子定然是他的。 至于如何解释此人身份,那实在很好找。 身体不好寄养在民间;年少时留情;因为某些事失散等等等等。 总之死咬住一点,这是皇帝本人的血脉,即便有人认为他是怀德太子之子,也没有丝毫办法。 对此,太上皇那边必然会乐见其成,甚至还会顺水推舟。 有这二位倾力相助,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但……这真的就是好事吗? 忠顺王满心都是忧虑。 当年永安帝手段过于粗暴卑劣,至今都被人唾骂,给子孙后代开了个极坏的头。 下一代若是能安安稳稳的从诸位皇子中选一人接位,中间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还有扭转这个坏头的希望。 可若是突然从角落里提溜出一个人来立为太子,如此突兀之下,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甚至还会动摇大梁皇朝统治的根基。 可以预见的是,即便这个人当了皇帝,以后定然会有无数人跳出来,质疑他的血脉纯洁,并以此兴兵讨伐。 大梁自此以后,很可能会像西晋八王之乱一般,在无边战火之下粉身碎骨。 作为皇室的一员,忠顺王自然不想看到这般事情的发生。 此时他甚至有股冲动,下令周围直接将此子射杀,以免引发后面一系列动荡。 犹豫了良久,几次想开口下令,却就是张不了这个口。 他临行前,永安帝三令五申,要求他务必要把此子活着带回去。 如果将此人射杀在地,他甚至都不敢去想,永安帝会不会直接发疯。 “呼”,忠顺王最终还是没有那个勇气下令,无奈悲叹一声。 或许,这就是大梁的命吧…… 贾瓒带着甄宝玉行至阵前,躬身朝忠顺王一礼:“王爷,幸不辱命,臣将此人带了出来。” “好,好”,忠顺王无力的摆摆手,怅然若失。 贾瓒自然是不知道永安帝和忠顺王心中的小九九,还奇怪于他为何会表现的如此失望。 不过却也并未放在心上,他躬身问道:“王爷,折冲军还有人马驻扎在金陵,臣必须返回金陵一趟,您是先等上几日,随臣一道返回,还是自行归京?” 金陵还有一两万人在,他肯定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直接从扬州北上返京。 忠顺王沉思一番,道:“还是一块走吧,这一路……不安全……” 人是落到了他们手里,可不代表后面就能把人安全的送回长安。 这半道上,定是会有无数人在等着他们。 内厂的人,太子旧党的人,他们做梦都想把人给抢回去。 还是跟着贾瓒大部队安全一些。 毕竟那些人不论胆子再大,也断没有敢去冲击军营的道理。 贾瓒点点头,伸手招来王虎,对身后的甄宝玉道:“宝玉兄弟且随他去吧。” 又对王虎吩咐道:“严加保护,不可有半点闪失。” “大人放心”,王虎点点头,对甄宝玉拱手道:“公子且随我来。” 甄宝玉怯生生的望着王虎,又眼巴巴的望向贾瓒,不肯挪动脚步。 他极少出门,基本都待在甄家后宅,如今脱离熟悉环境,又猛然瞧见这么多人,心生惧意,自然希望能尽可能依靠熟悉的人。 见状,贾瓒劝道:“他是我忠心属下,你不必害怕,且随他去吧。” 好说歹说,才让甄宝玉跟着王虎离去。 即便如此,临行前他还是两步一回头的望向贾瓒。 忠顺王将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有些失望。 这般胆小怕事,以后如何能扛的起大梁天下。 “王爷,咱们也走吧”,贾瓒转身道。 忠顺王点点头。 包围在甄家外围的兵马随之收兵,朝着城门而去。 还未走多远,街口便有一骑飞奔而来,到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大人,城外有不明人马聚集。” “他们来的倒是很快”,忠顺王满脸冷笑。 想也不用想,来的定然是江北大营的人马。 贾瓒蹙眉问道:“对方有多少人马?” 骑兵道:“先头估计有四五千左右,后面还有兵马到来,估计总数在八千至九千之间。” “手笔倒是不小”,贾瓒轻轻一笑,神色轻松。 为了抢人,对方竟是一下出动了近万人前来,显然也是在提防着自己。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 “则璞,后面就指望你了”,忠顺王叹道。 江北大营毕竟也是朝廷人马,双方一旦开打,死的都是朝廷的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着实让忠顺王心中不忍。 贾瓒笑道:“王爷言重。” 又开口对左右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于南门集合,咱们出城。” “如此出城,是不是过于冒险”,忠顺王奇道。 在他看来,己方应是当据城而守。 这次毕竟是秘密行动,见不得光,拖的时间一长,对方必然会自行退去。 贾瓒回到:“王爷不必忧虑,臣敢打包票,对方不敢动手。” “何以见得?”,忠顺王见他自信满满,疑惑道。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我”,贾瓒淡然的说道。 第342章 输给贾瓒丢人吗? 扬州府城墙之上,贾瓒淡淡的望着远处正在集结的军阵,面无表情。 原想这江北大营与大梁其余地方驻军也并无区别,都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兵油子。 谁知对方一亮相,竟是略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在他眼中,这支部队集结速度不快不慢,各支部队彼此之间配合还算有条不紊,阵型也结的马马虎虎,明显是有着一定训练量的。 不说别的,只是单纯靠着这一手,便足以超越其余地方驻军了,明显是太上皇手里的王牌部队。 无怪太上皇会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江北大营手中。 “则璞”,身后一道唤声传来。 忠顺王也登上了城墙,身上依旧被裹的严丝合缝。 “此事本王不便露面,全赖你来处置”,他走到女墙边朝着江北大营看了一眼,脸色很是难看的道:“本王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论敌我,都莫要损伤太多才好。” “都是大好男儿,应是一致对外,不该……也不能殒命在这种事上面……” 望着远处的部队,忠顺王心如刀绞。 这么好的军队,应该在辽东、草原、西域征伐,开疆拓土才是,如今却是要在皇家自己造的孽埋单。 “王爷且放心”,贾瓒躬身一礼。 接着下令,全军出城迎战。 城门徐徐打开,一身黑甲的折冲军鱼贯而出。 即便时间点上要比江北大营要晚,却是在他们前头先一步列下军阵。 不多时,江北大营也完成了集结,两方在扬州城外对峙,相隔数百步距离。 战场上的氛围无比紧张,似是炸药桶一般,只差一个火星,便会立即爆炸开来。 对峙了一会儿,一中年汉子从对方军阵中单骑走出,来到战场中央处,一拱手。 “江北大营节度使翟崇,求见长平侯爷。” 对方主将都出来了,贾瓒自然也不会落于下风,便策马而出,朗声喊道:“本侯在此,翟将军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翟崇先是抱拳一礼,才道:“末将奉上命,前来扬州押送一重要人犯,却是不想四方城门紧闭,敢问长平侯这般行事,可有上谕否?” 一上来便往贾瓒脑袋上扣了口黑锅,暗搓搓的说他没有上谕,私自占据城池,图谋不轨。 这要是坐实了,贾瓒一个满门抄斩套餐是跑不掉了。 “呵呵呵”,贾瓒冷笑几声:“巧了,本侯奉陛下之命,前来扬州押送一重要人犯,未曾想竟是和翟将军撞车了。” 接着又讥讽道:“翟将军既然口称奉上命,本侯敢问将军,你奉的是谁的命?” 翟崇面色微微一沉,闭口无言。 奉的谁的命,他不信贾瓒猜不出来。 在天下人眼中,已经退位的太上皇,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大明宫里颐养天年,国家最高领导者现在是永安帝。 贾瓒倒是可以明晃晃的说是奉皇帝之命,合情合理,无所忌讳。 但他翟崇却不能说是被太上皇派来的,这于礼不合,而且会给人留下一个恋权不去的坏印象。 本来太上皇能主动退位于永安帝,在民间已经极坏的风评稍有了些好转,若是再来这么一下,便又倒回去了。 哪怕现在人人都知道太上皇并未彻底放权,但在心里知道就好,不能放到太阳底下。 翟崇今日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等于是坐实了这事,必然会引来无数人的口诛笔伐。 到了那时,太上皇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但他翟崇怕是会被推出来挡刀。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种浅显的道理,翟崇还是能明白的。 此刻翟崇直想抽自己两耳光,本想给贾瓒来个下马威,却是被其三言两语给拿捏了。 “侯爷”,翟崇知道自己在名分上处于劣势,便不再与贾瓒争辩这些,拱手道:“你我二人也莫要争一时口舌,末将希望侯爷能将那人交于我等,以免刀兵相见,涂炭百姓。” “哈哈哈哈”,贾瓒闻言长笑,模样很是嚣张。 刀兵相见,你敢吗? 贾瓒只是不想打,可不代表他不敢打。 对方虽在兵力处于优势,可他这一路走来,打的净是以少敌多的仗,区区江北大营,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 “我若是不交……翟将军要如何应对呢?”,贾瓒面上带笑,透着丝丝杀意,冷冷的问道。 翟崇目光发寒,手上却是用力的抓紧了缰绳,整个人都绷紧了。 折冲军,又或者是贾瓒,自打出道以来,至今从无败绩,打的还都是能决定国朝生死的大仗。 哪怕己方兵力占优,可他却依旧没有半点能赢的信心。 甚至都不用打,只是面对贾瓒,他都觉得有莫大的压力。 越是细想,翟崇心中便越是烦躁。 怎么就让我碰到了这么个倒霉差事…… 贾瓒望着脸色低沉的翟崇,笑道:“翟将军,你应是明白,既然本侯先你一步到此,你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你身后的将士不该殒命于此,便是为了他们,你也应该考虑退兵。” 翟崇当然想退兵,甚至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滁州府。 可退兵是容易,但他是来找人的,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他无法交代。 “翟将军,回去吧,输给本侯不丢人,相信你上头的人心里也很清楚。” 正当翟崇要开口时,听见了贾瓒的话。 听及此言,翟崇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输给了贾瓒,我丢人吗?不丢人啊? 满朝文武,乃至整个天下,谁敢说自己能赢得过他的? 到时有人前来质问,自己直接把贾瓒搬出去不就行了。 翟崇慎重长思一番,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恭恭敬敬的朝着贾瓒一礼。 “末将多谢侯爷解惑。” 言罢,他提着缰绳掉头返回阵中。 没过多久,便见刚刚集合好的军阵,又徐徐撤离而去。 眼见一场大战没打起来,正在后方观望的忠顺王自是满意非常。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死人,在他眼里比什么都强。 但他还是有些狐疑,待贾瓒返回后问道:“则璞,这不会是对方引蛇出洞之计,寻一处有利地形,埋伏我军吧。” 贾瓒缓缓摇头,轻笑道:“王爷多虑了,引蛇出洞,前提是我等是那条蛇才行。” “埋伏这道手艺,素来是我军优良传统,只有咱们埋伏别人的时候,万没可能被人埋伏道理。” 身后的王虎接过话来,笑道:“我们可不是蛇,我们是能吃人的老虎,他若真的敢那么干,是在虎穴前找死。” “哈哈哈哈”,此言顿时引起了周边将领士卒的大笑。 忠顺王先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的,可是天下闻名的折冲军。 哑然失笑了一番,暗骂自己过于的谨慎了。 第343章 天真的忠顺王 贾瓒率兵乘船返回金陵时已经是后半夜。 城门早已关闭,索性他也未进城,直接在城外折冲军营地之中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清早,贾瓒起床洗漱完毕,正与忠顺王、李子兴、赵万等人用饭,李南便前来汇报。 “什么!陆明忠在诏狱里死了!还是被内厂的人弄死的?” 赵万瞪大了双眼,大惊失色。 贾瓒手中拿着李南送过来的内厂消息,面色沉稳,不喜不怒,口中喃喃:“这老家伙势力不小啊。” 又将消息递给旁边的忠顺王:“王爷请过目。” 忠顺王正怒不可遏的凝望赵万,闻言回头接过消息,看之前还不忘扫了赵万一眼。 “这……这……”,赵万又惊又怒,欲哭无泪。 这个陆明忠是整个江南大案核心人物之一,现在死在了自己地盘上。 更为离谱的人,弄死他的竟是死对头内厂的人,着实是没有把锦衣府放在眼里,嚣张至极。 李子兴吊着个胳膊,一双眼睛目光炯炯的上下打量着赵万,似乎是在看看什么地方好下刀,最终停在了他脖子上。 不管这事跟赵万有没有关系,人到底是被内厂大摇大摆的弄死在了诏狱里,他难辞其咎。 赵万被他瞧的额头直冒凉气,吞了口唾沫,拱手对李子兴道:“大人,卑职这就去拉人,跟那帮阉狗算账。” “算账?你下面那群人里边有多少会听你的,还不好说呢”,李子兴不怀好意的闷声道。 他接替了忠顺王任职锦衣府指挥使一职,自是明白己方在江南势力远不如深耕与此多年的内厂。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也太他娘夸张了。 诏狱是什么地方?这可是锦衣府核心中的核心,在这种地方都能被人渗透的跟个筛子一样,锦衣府在金陵跟个摆设还有什么区别? 赵万尴尬的讪笑了下,整个人缩在椅子上,不住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不多时,忠顺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无奈的长呼一口气。 “此贼无法无天至此,仅仅是被吊死都便宜这混账了。” 这上面内容的确很惊人,但忠顺王的心情很平静,并未有多大波澜。 不是他心胸有多开阔,只是他从长安至金陵这一路所见所闻,已经让他麻木了。 百姓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卖儿卖女家徒四壁,官员豪族大富绫罗绸缎,妻妾成群,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这就是大梁天下的现实。 实话实说,若不是身为皇族,他起兵造反的心都有了。 现在他自觉已经心如磐石,不会再有什么事再能扰动他的心弦。 李南则是趁着这个档口,向贾瓒汇报这两日以来,于承东等人查封的陆、武二人家产。 “经查,从此二人家中库房搜出现银一千二百余两,粮二百石,其余古玩字画无计。宅院两座,规格多有僭越之处。” 冷不防听到李南的话,忠顺王一愣,脱口而出:“才这么点?” 一千二百多两银子,平均一人六百多两,对比他们的身份地位,这是瞧不起谁呢? “王爷稍安勿躁”,贾瓒轻笑道。 李南继续汇报。 “陆明忠身死,但从他亲信口中也得到了藏银地点。” “就在昨日,末将率兵卒赶至城外四十里处一农庄,查出现银一千一百四十万余两,存粮五千石,珍宝玉石无可计量。” “令,据武正轩招供,他与陆明忠合谋开设了一家银庄,末将从城西其仓库中查出现银超过三千万两,粮一万五千余石,丝绸……” “好了”,贾瓒长叹一声,伸手打断了他。 他只关心银子,其余都是于承东的事,只需确定银子已经被查了出来就好,没必要继续往下听了。 李南张张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开口道:“大人,还有一事需向您汇报。” “讲吧”,贾瓒道。 “从……陆明忠家中……救出数十名女子……经过于大人调查……她们……都是被陆明忠威逼利诱委身于陆明忠家……以供他……玩乐……”,李南表情仿佛吃了个苍蝇一般,很是难看。 贾瓒一愣:“他不是……” 话未讲完,又恍然大悟。 太监是没那功能,但该有的情绪一样都有。 远的不说,李孝武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忠顺王自李南汇报出三千万两银子开始,就不停的用手在心口拂动,给自己顺气。 “咳咳咳……” 直听到陆明忠家里劫掠而来的女子时,还是没有压住气,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你一个太监,没了那玩意儿竟还有这么大的色胆,真有了之后你会干什么,都不敢去想。 “王爷”,贾瓒起身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里,对赵万道:“还是先扶王爷去休息,万事之后再说。” 赵万点点头,上前搀扶起咳的昏天黑地的忠顺王。 “无法无天……咳咳……无法……无天……” 临行前,忠顺王强忍着咳嗽怒吼着。 他终究还是天真了…… 待忠顺王走后,李子兴骂了一句:“乱臣贼子”,也提出了告辞。 贾瓒看着一身是伤,模样很是凄惨的李子兴,便点点头。 帐内一下子便空旷了下来。 李南躬身对贾瓒道:“大人, 于大人的意思是,让咱们领兵四处清剿陆明忠同伙。” 贾瓒微微侧目扫了他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你想领兵?” 李南没有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瞧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贾瓒笑着摇摇头:“这事咱们管不了了。” 李南愣怔了下,奇道:“这是为何?” “咱们要离开江南返回京城,今日便要开始准备,最迟明日便要开拔”,贾瓒道。 “这……”,李南万年不变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失望之意。 这家伙表面上像个木头一样,实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最喜厮杀。 本来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请命去过过瘾,却是没什么机会了。 贾瓒看着他,哑然失笑。 实际上若他真的想清剿陆明忠的同伙,只需留下一部分人即可,和忠顺王说明原委就行,这压根就不是问题。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清剿这些人? 江南乱与不乱,和他有什么关系? 说白了,不论是查贪腐也好,查盐税、走私等等也罢,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他所求的,只是保证朝廷能有足够的银子支撑他北征,仅此而已罢了。 治理江南乃至于天下,那是以后坐上皇位之后才会去考虑的事,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好了,我要入城一趟,你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开始准备吧”,贾瓒吩咐道。 “遵命”,李南躬身应下,掀帐而去。 第344章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林府后宅,黛玉正搀扶着林如海在花园之中散步。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在陆、武二人落网后,去了一大心病的林如海,身体恢复的相当不错。 再加上有女儿在身边悉心照料,林如海的精神头相比前些天好了许多,就连脸色也有了一丝血色,不复以往那般惨白。 “这么说来,那首诗是则璞给三国演义所题开场词?” 父女二人来到凉亭之中坐下,林如海对黛玉所说的《三国演义》颇感兴趣。 三国题材向来被华夏千百年来文人墨客所钟爱。 现今市面上流传的三国题材话本数量相当不少,但质量却参差不齐。 其内容多有后人对三国乱世的浪漫憧憬,结合了民间流传的种种怪力乱神的想象,多有杜撰之处。 比如汉帝怒斩十常侍、貂蝉成了吕布的妻子、关二爷先一步斩了白衣渡江的吕蒙等等。 其中改变最大的莫过于诸葛亮,十分干脆的成了真正的神仙转世。 撒豆成兵呼风唤雨都是基本操作。 有的甚至还让他跟压根就没打过照面的张角斗法,着实是难为张角,死了都还要从坟里爬出来。 林如海对于话本之类通俗小说没什么兴趣,今日也是黛玉兴致勃勃,偶然间谈起。 若非是有开头的《临江仙》打底,他压根就不想讨论这个。 “爹爹,瓒哥哥写的话本可好看了,女儿每天都翻来覆去的瞧呢”,黛玉娇艳的小脸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光泽,展着笑颜道。 瞧她一提起贾瓒,便是满脸的甜蜜,林如海心中微微一叹。 真是孽缘…… 表面上并未露出异色,顺着她的意问道:“哪里好看了?” 黛玉张张小嘴,想要形容一番,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想了下,便吩咐身边服侍的雪雁道:“去我房中把话本拿来给爹爹瞧瞧。” “是”,雪雁微微屈膝,去黛玉房中拿话本。 不多时,折返回来,把话本递给了林如海。 “爹爹瞧瞧吧”,黛玉笑道。 林如海接在手中,不以为然的笑着摇头。 不过是一话本而已,写的能有多好。 翻开后并未直接瞧内容,而是赞叹了一番贾瓒的字。 “则璞这书法功力不差,勤加练习,早晚能成一代名家。” 黛玉见父亲夸奖贾瓒,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林如海仔细观瞧,开头一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轻视之心逐渐收起,不知不觉便看的入了迷。 他看的很仔细,几乎是在一字一句的细细品味。 桃园三结义、曹操献刀、十八路诸侯讨董、虎牢关大战、温酒斩华雄、三英斗吕布等等情节,高潮迭起,不禁令人拍案叫绝,沉醉其中。 林如海自己平时虽不通俗话本,但多少也瞧过些,这些情节或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或是民间杜撰,早在此书之前便已经在民间流传多年。 但其中没有一个话本能比手上这本更为出彩。 尤其是温酒斩华雄,以几个不知名的武将为垫子,来衬托关二爷的倨傲和强大。 再以关二爷引出后面犹如魔神再世一般的吕布,跌宕起伏,甚是精彩。 黛玉小心观瞧着入了迷的父亲,不禁在旁掩着小嘴偷笑。 就在这时,凉亭外头紫鹃前来禀报:“老爷,姑娘,瓒二爷回来了……还有……” 她满脸的古怪,话也只说了一半。 黛玉一听贾瓒回来了,便满心欢喜的起身出去迎接,倒是并未察觉到她脸上的不对劲。 出了月亮门,经回廊正要去院子里,便瞧见贾瓒昂首阔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黛玉满眼都是贾瓒,哪里还能放得下别人,笑靥如花的唤了一声:“瓒哥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贾瓒也笑着点头。 直到此时,黛玉才瞧清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不禁一愣,脱口而出:“宝哥哥?你怎么来了?” 跟着贾瓒的人自然是甄宝玉。 他现在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正走神之际,冷不防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这才惊醒。 抬头瞧见回廊下站着个天仙儿似漂亮姑娘,也是一愣,疑惑的问道:“姑娘,你……见过我?” “嗯?”,黛玉微皱秀眉,轻轻歪着螓首,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才多久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仔细观察之下,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这个人……好像不是贾宝玉…… 虽容貌有些相似,但年龄比之贾宝玉要大上几岁,身材也比贾宝玉要高上一些。 只是其展露出的神态与气质,几乎与贾宝玉一般无二,加上相似的长相,若不仔细观瞧,还真分辨不出两人区别。 知道自己认错了人,黛玉小脸儿害臊的一红,微微低着螓首,不再言语。 贾瓒则是轻笑了下,与甄宝玉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妹,林如海大人千金。” 又对黛玉介绍:“这位是……额……” 他本想介绍甄宝玉,可一想到他的身世,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他是甄家的人,可他真实身份却是怀德太子遗孤,在还未证实之前自是不能随意朝外人透露。 甄宝玉察觉到了他的为难,长叹一声,道:“瓒二哥,我究竟是谁,现在还没个定数,就当我依旧是甄家的人吧。” 言语中透着浓浓的悲哀之色。 活了这么多年,如今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能确定,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贾瓒点点头,对黛玉介绍道:“这位是甄家潭世叔之子。” 又望了甄宝玉一眼,笑道:“说来也挺有意思,他排行老二,小名也唤作宝玉,妹妹便先且以宝二哥称呼他吧。” “宝二哥?”,黛玉抬起俏脸,微微歪着螓首打量了一番甄宝玉,情不自禁的喃喃道:“天下竟是有这般巧合之事?” 不仅长相和贾宝玉相似,竟是连名字也差不多。 “见过林妹妹”,甄宝玉先是朝黛玉躬身一礼,接着又对贾瓒笑问道:“听瓒二哥这话,贾家也有一个唤作宝玉的兄弟?” “是,他是西府荣国之后”,贾瓒莞尔道:“你们俩模样相似,就是一个唤作甄宝玉,一个唤作贾宝玉,说来倒也是奇事一桩。” 甄宝玉闻言又是一愣,发出了与黛玉一般的话来。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第345章 林如海的告诫 城外的折冲军正在准备拔营返京。 但不论如何,今天是走不了了,最快也要等到明日才能启程。 如今贾瓒落脚在林家,便把甄宝玉也带了过来,先在林家休息一晚,待明日启程返京。 一路的舟车劳顿,着实让从小锦衣玉食的甄宝玉吃不消,刚归置好便在房中睡下。 安置好甄宝玉后,贾瓒便与黛玉一起朝着后花园而去。 路上,他提起了明天要返京一事。 “妹妹,哥哥我明天便要返回京城,妹妹你是和我一起走,还是先且留下来照顾姑父?”,贾瓒问道。 黛玉落后贾瓒一个身为,正童心未泯的学着贾瓒的步法走路,玩的兴起。 猛然听见此言,心中一紧,昂起俏脸惊呼:“这……这么快……” 本想等贾瓒从扬州回来后,找个机会和他在金陵好好游玩一番,谁知他却是要走了。 “没办法,北境不太平,陛下召我尽快返京”,贾瓒缓缓摇头道。 黛玉轻轻咬着红润的丰唇,站在原地揉捏着小手,满心的纠结。 刚刚吐露心迹没多久,正是情深意浓之时,她自是不想和爱郎分别。 可父亲身体毕竟还没好,她又不忍心撇下父亲,只顾着自己快活。 “我……我……”,黛玉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准确话。 贾瓒见状,轻笑了下,上前一步,轻轻拉起柔滑的小手捂在掌中,细细把玩,柔声道:“依我看,妹妹还是先且留下照顾姑父,待姑父身体彻底好了之后,再上京也不迟。” 二人身边还跟着雪雁和紫鹃两个丫鬟。 见他们俩旁若无人的亲密模样,两个小丫鬟脸蛋儿一红,轻轻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黛玉羞红了脸,却也未挣脱,低着螓首任由贾瓒揉捏自己的手。 待回想起了他的话,心头却不由的泛起一丝哀怨。 你不想与我一起返京,是厌烦了我,觉得我碍事了吗? 她本性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自哀自怨,听见贾瓒的话,自是多想了些。 樱唇微微嘟起,正要质问贾瓒,朝他耍耍小性子,却又听贾瓒道: “再者说,此番归京并非风平浪静,可能还会遇上战事,妹妹若是随我一道,哪怕只是掉了根头发,我也会心疼,还是先留在江南,待诸事皆定后,我在遣人来接妹妹。” 他倒不是特地骗黛玉,这回返京还真就有可能会打起来。 江北大营虽是被他逼退,可太上皇那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因此,这回返京必须要快,甚至会星夜疾驰赶路,黛玉身子骨柔弱,哪里能经得起这一路的颠簸。 所以,她还是暂时留在江南比较好。 黛玉听见此等露骨的告白,哀怨之意哪里还有踪影,心湖泛起点点涟漪,俏脸红的好似苹果一般,不敢抬头瞧他,羞赧的道:“便……便依瓒哥哥安排吧……” “好”,贾瓒拍拍掌中白嫩的柔荑,道:“临行前,我会安排得力之人留下保护林府,也会支会于师兄一声,求他多多关照林府,妹妹不必忧心其他,安心照顾姑父即可。” “嗯”,黛玉见他三言两句便把后面的事安排好,也未反对,只是轻轻点头。 哄好了黛玉,两人继续朝着花园走。 远远的瞧见凉亭之中,林如海正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黛玉已经从羞涩中慢慢恢复,见状便昂起俏脸,好似讨功请赏一般笑道:“我把瓒哥哥写的话本给爹爹瞧了,看爹爹认真的模样,好像很是喜欢呢。” 为了能不让父亲反对自己和贾瓒,她着实是下了不少的苦心,只求父亲能多喜欢贾瓒些,同意他们俩的事。 瞧见少女白嫩柔美的俏脸上,满是一副“快来夸我”的可爱神情,贾瓒莞尔一笑,在她嫩滑的脸蛋上摸了一把,顺着她的意夸奖道:“妹妹干的不错。” 凉亭之中的林如海听见外头脚步声,这才从书中走了出来,摇头感叹道:“此书堪称当世三国话本第一。” 贾瓒所写的这部《三国演义》,有乱世悲歌,有兄弟情深,还有豪情万丈,堪称是将前人流传下来的故事情节做了个大总结,而且融会贯通的相当好。 虽是有诸多杜撰之处,整体倒也勉强算是符合史实,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本百年难遇的佳作。 “我就说吧,瓒哥哥这个话本写的相当好呢”,黛玉笑着上前坐在林如海身边道。 林如海无奈的抚须轻笑,朝着贾瓒点点头:“则璞回来了,扬州一行可还顺利。” “一切顺利,让姑父费心了”,贾瓒微微一礼。 在旁边石凳上坐下,林如海手中拿着话本,好奇的问道:“为何如此急迫前往扬州?” 想想那晚抓了陆明忠后,他连家都没回,径直去了扬州,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贾瓒眉头微凝,犹豫着要不要告知林如海。 略微一想,自己都快成他女婿了,这事没必要瞒着他,便开口解释道:“此番前往扬州,乃是要从甄家将甄潭二子甄宝玉带来。” “他……他是怀德太子遗孤。” 凉亭之中,林如海好似石化了一般,手中的话本不知不觉落在石案上,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他是怀德太子遗孤?怀德太子是谁?”,黛玉蹙着秀眉问道。 贾瓒微微一笑:“怀德太子,是当今陛下的大哥,当年因为意图谋反,被我爷爷贾代化兵围东宫,葬身火海。” “原来如此”,黛玉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她对这些朝廷争斗,勾心斗角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 “怀德太子!怀德太子!” 旁边的林如海反应就相当的大的了,双目呆滞,好似着了魔一般,口中不断重复着。 贾瓒并未打断他,任由他自己恢复。 林如海情绪起伏很大,悲痛万分的道:“当年若没有那档子事,太上皇说不得也不会自暴自弃,天下也不会变的如今这番模样。” 言罢,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望向贾瓒,无比严肃的道:“则璞,此人之后若是死了倒还好说,若是活了下来,以他身世,必然会引诸多怀德太子旧部来投,到时,庙堂之上必会动荡不安。” “天下百姓本就苦不堪言,再经此一乱,更是雪上加霜,我大梁危矣。” “则璞如今手握重权,当竭力稳定局势,莫要致使百姓生灵涂炭。” 一番告诫之下,贾瓒面露笑容:“姑父放心,我会的。” 他会吗?他当然不会。 他甚至还巴不得天下大乱,让他有机可乘。 第346章 姑父该往上动一动了 听及贾瓒此言,林如海长吁短叹。 天下间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权贵灯红酒绿醉生梦死,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颇有能力,又有着雄心壮志的永安帝上位,刚看到一丝中兴的希望,现在又碰到了这档子事。 可以预见的是,甄宝玉返京后,不论永安帝如何处置,朝局定然会动荡不已。 谁胜谁负先不谈,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想及此处,林如海目光深幽的望向贾瓒,紧绷的心这才略微放松了些。 如今贾瓒手握威震天下的折冲军,经过多次战事洗礼,本人威望迅速累积起来。 以他作为威慑,至少可以保证永安帝一方立于不败之地,不至于被太上皇给废掉。 哪怕朝廷动荡,有他作为定海神针,大梁不至于会整体崩盘。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大梁中兴的希望,都压在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肩上。 朝堂衮衮诸公,竟是无一人有此能力与手段。 贾瓒并不想谈这个,拿起石案上的茶壶给林如海倒了杯热茶,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道: “姑父,侄儿明日便要返京,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妹妹便留下照顾姑父,待姑父身体康复后,再谈返京之事。” “这样也好”,林如海因为甄宝玉的事,心情不太好,点了点头后,又愁眉苦脸的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这般模样,贾瓒眉头微凝,略微探出身子,轻声问道:“以姑父之能,在这巡盐御史位子上委实是屈才,不知姑父可曾想往上动一动?” 说来也怪,按照朝廷惯例,巡盐御史和巡抚一样,都是临时性职位,流动性相当的大。 像林如海这般一干就是近十年,期间从未有过任何调动的,着实罕见。 其中似乎有着什么缘由在。 林如海闻言,脸上浮出一抹苦笑:“老夫又何尝不想调任他处,只是……” 他欲言又止,抬头望了贾瓒一眼,叹息一声,反问道:“则璞认为,太上皇是个什么样的人?” 贾瓒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一点也未拐弯抹角,直言道:“乃好大喜功,贪图享受,识人不明,猜忌多疑之人。” 后面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大梁变成如今这副德行,责任全在太上皇身上,载于史册后,定然会引后来人唾骂千古…… “瓒哥哥……”,黛玉吓了一跳,惊呼的唤了他一声。 为尊者讳,哪怕大梁民间热衷于谈论朝堂之事,也少有人敢对太上皇指手画脚。 更不用说像贾瓒这般直言不讳,毫无半点尊重可言了。 林如海被他如此直白的话说的先是一愣,接着无奈的摇头道:“则璞性子过于刚直,长此以往必会惹来祸端,当知谨言慎行的道理。” “这里没有外人,我才会这般的讲”,贾瓒轻笑了下。 扭头望向黛玉,神色轻松:“难不成姑父与妹妹还会去告密不成?” “呵呵呵”,林如海笑着摇头。 黛玉则是朝他皱了下鼻子,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微微别过俏脸,不再看他。 笑过后,林如海又是一声长叹,感慨万分:“则璞其实错怪太上皇了。” “哦?”,贾瓒眉头蹙起。 我错怪了他?难不成他是个英明神武的明君不成? 便见林如海缓缓道:“世人皆认为,大梁如今山河日下,全赖太上皇重用庞弘一系,致使庸者窃据朝堂,蒙蔽上听所致。” “其实,许多事,太上皇都心知肚明,他只是不想……或者说已经没那个心去管了。” 林如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道:“太上皇此人,英明谈不上,可若说他受人蒙蔽,可就太小瞧他掌权数十年的手腕了。” “太上皇年轻时,虽是喜好享乐,但大体上还算是个守成之君,施政四平八稳,几无过错可以挑刺,为人又颇为重情,若能一直这般至今,未尝不能在后世留下个贤名。” 说到了这,林如海语气沉重了起来。 “这一切,都在怀德太子作乱那天急转直下。” “太上皇存世的九个儿子,有五个都死在那晚,还有他最为看重的怀德太子。” “经此一役,太上皇萎靡不振,提拔了庞弘后,将朝政通通交给了他,自己躲在了后宫享乐,这才有了庞弘后来的权倾朝野。” 言罢,他抬头望向贾瓒,道:“庞弘是什么样的人,天下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太上皇心里门清。” “他只是因为怀德太子作乱之后没了心气,不想管了而已,但……” 说着,他言语之中开始夹杂着些许的怨气,道:“太上皇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于后来提拔了包括我、于大人在内的一批年轻人,多少试图挽回一些颓势。” 又缓缓摇头,面色复杂的道:“可是,这批人在庞弘的打压之下,或是含冤受死,或是心灰意冷辞官而去,又或是干脆与其同流合污,成了庞弘的走狗。” “如今……依旧在坚守的,估计也就只有我和于大人两个了。” 贾瓒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轻轻点头。 怪不得林如海在江南被排挤陷害的这么惨。 倒是未曾想,自己的师兄竟然和林如海还有着这层渊源。 转过头来看,于承东还真是个人才。 在大理寺干了这么多年,不仅活得好好的,地位也是稳若泰山,不论能力还是手腕,都远甚于在江南苦苦支撑的林如海。 望着一脸惆怅的林如海,贾瓒宽慰道:“如今陆武二人认罪伏法,有我师兄在此,江南会好的,而且姑父的位子也是时候动上一动了。” 他止住言语,垂首思量了一番,问道:“应天府尹如何?” 现在的应天府,是白眼狼贾雨村,其与武正轩等人多有牵连,于承东是不可能放任他继续干下去的。 “哈哈哈”,林如海大笑几声,道:“老夫还没老的动不了,应天府尹自然不差,只是……” “则璞有这个把握?” 他倒是也没跟贾瓒客气。 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都便宜了这小子,从他那拿点好处怎么了? 贾瓒闻言,略有深意的一笑,道:“姑父既然想做,那就好说,一切都交给我便是。” 第347章 绝望的贾雨村 在花园中与林如海父女畅谈许久,直到林如海面露疲色,贾瓒这才送他回房休息。 抄手走廊之下,黛玉背着小手,跟在贾瓒的后面,如方才那般学着他的步伐走路。 贾瓒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很大,与他相比,黛玉就显得很是娇小玲珑,不得不迈着大步才能跟上。 她身子本就柔弱,缺乏运动,没过多久,略带稚气的脸蛋儿上便香汗淋漓。 走着走着,前面的贾瓒忽然止住脚步,黛玉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背后。 “哎呦”,黛玉惊呼一声。 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贾瓒双手朝后,像是在和小孩玩闹一般,将她揽在背上。 靠在贾瓒温暖宽广的后背上,黛玉心湖微动,情不自禁的伸出酥臂,从后面抱住了贾瓒。 正温存之时,便听贾瓒前面响起了下人的声音。 “二爷,前院有应天府的贾大人求见,小的看他模样,还挺着急的。” “贾雨村?”,贾瓒冷笑了下。 这个时候来见他,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就说我不在,将他打发了”,贾瓒浑不在意的道。 有那闲工夫,跟林妹妹在一块加深加深感情不香吗? 前来汇报的下人又道:“贾大人还说,给姑娘带了东西。” “给我的?”,黛玉忽的从贾瓒身后探出小脑袋,满脸的疑惑,模样很是可爱。 并未发觉贾瓒身后还有个人。 前来禀报的下人被她突如其来的探出头吓了一跳。 待看清了是自家小姐后,这才反应过来。 “姑娘也在啊,不差,贾大人说给姑娘带了东西。” 说着话,他满脸狐疑的望着黛玉和贾瓒。 自家小姐跟二爷这姿势……是不是过于的亲密了。 贾瓒浑不在意下人的目光,哑然失笑。 这个贾雨村,知道自己可能推脱不见,竟是走起了后宅路线。 “瓒哥哥,去见见老师吧”,黛玉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昂起俏脸道。 她对官场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自是不会知晓多少,依旧还将贾雨村当做当年教她读书写字的和蔼老师。 贾瓒满是爱怜的摸摸她带着湿气、滑不留手的脸蛋儿,温柔一笑,拿出手巾擦着她脸上的汗珠,口中轻道:“好,依你便是。” 不得不说,这个贾雨村的确会钻空子,这一招算是正中自己罩门。 在下人面前与贾瓒如此亲密,黛玉小脸儿羞红,却也未拒绝贾瓒的动作。 花厅之中,贾雨村满头的大汗,在厅中来回踱步,焦虑无比。 不多时,厅外响起脚步声,贾瓒与黛玉联袂而来。 “见过老师”,刚一进了花厅,黛玉便规规矩矩的屈膝施礼。 贾雨村朝她勉强挤出笑脸,便望向了她身边的贾瓒,心中一喜。 幸好还有黛玉这么个门路,否则依贾瓒性子,今天自己万不能见到人。 紧绷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松快了不少。 “见过侯爷”,他躬身作揖道。 “嗯”,贾瓒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声,踱步走到上首坐下,面色不悲不喜。 贾雨村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后,刚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本能的望向了黛玉。 隐去脸上急色,他拿起旁边桌案上的一支细长小锦盒,笑道:“玉儿,这是老师专程为你挑选的。” 他特地强调了“老师”二字,尽最大的可能唤起黛玉的师生之情。 长者赐不敢辞,黛玉粉腻俏脸上展出笑颜,大大方方的接过贾雨村的东西,屈膝一礼:“多谢老师。” “快看看喜不喜欢”,贾雨村笑着示意。 贾瓒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瞧着他做戏,也未开口打断他。 黛玉轻轻打开锦盒,顿时大惊失色。 却见锦盒之中盛着一支纯金打造的梅花簪子,花瓣与花蕊皆是由各色宝石镶嵌,栩栩如生,不论是工艺还是用料无一不是极品中的极品。 都不用懂得那么多珠宝知识,只看这外形便知此物价值连城。 “这……老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黛玉合上锦盒,就要递给贾雨村。 瞧着锦盒模样,她原想应是笔墨之类不值钱,但有意义的小玩意儿,哪能想到是这么个贵重的簪子。 便是对官场上的事不大感冒,她也感觉出来了,自己老师今天过来的目的,怕是不太单纯。 “这是老师特地为你准备的,玉儿不必客气。” 贾雨村伸手便要推回去。 手刚刚伸出,还未碰到黛玉递过来的手,便听旁边贾瓒猛地咳嗽了一声。 贾雨村身形一颤,这才反应过来,闪电般收回自己的手。 见他如此识趣,贾瓒这才满意的点头。 哪怕他对所谓的男女大防压根就没放在心上,但还是不得不尊重当下的风气。 看在是黛玉老师的份上,让她来见贾雨村就已经是给面子,再有任何肢体接触,可就算失礼了。 趁着这个机会,黛玉眼疾手快的把盒子塞进了贾雨村手里,莲步轻移跑到贾瓒身边坐下,模样很是乖巧懂事。 东西没送出去,贾雨村满脸的落寞。 “贾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贾瓒开口问道。 贾雨村面色一白,眼泪立马夺眶而出,竟是直挺挺的朝着贾瓒双膝跪倒在地,泣声道:“还望侯爷看在同族和玉儿的面子上,救下官一救。” “老……老师……”,黛玉惊诧的捂住樱唇,美目惊讶的望着地上的贾雨村。 “呵呵呵”,贾瓒冷笑几声,道:“有因必有果,只想着拿好处,不想承担风险怎么能行?” “侯爷!”,贾雨村又要开口,却被贾瓒伸手打断。 “贾大人可知,我亲兄长,便是被我师兄判了个斩立决”,贾瓒似笑非笑的说道。 话外之音便是,我亲哥犯事,于承东都没手下留情,凭什么给你这个面子? 贾雨村这才想了起来,贾瓒的大哥贾珍,就是死在了于承东手里。 想及此处,他彻底绝望,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地。 “回去吧,把家里人安顿好,如果他们没牵扯进去的话”,贾瓒摆摆手。 贾雨村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他躬身一礼,摇晃着身子,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去。 望着他无比失落的背影,黛玉贝齿轻咬樱唇,俏丽的脸蛋儿上流出不忍之色。 到底是教她读书写字的老师,她如何能忍心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场。 但她连一句求情的话也未说出口。 对于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但她知道,这里面的水很深,自己还是莫要多嘴的好。 正伤悲感秋之时,贾瓒忽然开口:“妹妹喜欢那簪子吗?” “啊?”,黛玉迷茫的回了一声,待听清了他的话,才蹙起秀眉回想了下,喃喃道:“那簪子……好看是好看……但通体都是黄金打造……过于艳丽,显得俗气了些。” 以她的性情,是不会在意东西的价值几何,只在意好看与否。 贾瓒轻笑着握住黛玉滑腻的小手,轻轻揉捏着,道:“待回京后,我给妹妹打个好的,必须要比他这个更好看。” 黛玉甜甜一笑,俏脸儿含羞,低声回应:“嗯……” 第348章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又陪着黛玉在花园中逛了一会儿,贾瓒便带着人前往驿站,去和于承东道别,顺便解释一番他为何突然前往扬州。 驿站之中正忙得热火朝天,见贾瓒来了,这才停下手头上的工作,暂时休息一会儿。 后房之中,贾瓒支开了所有人,将此番前往扬州经过娓娓道来。 听完后,于承东呆愣在椅子上,空洞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口中喃喃自语:“竟是这般曲折离奇?” “是呀”,贾瓒无奈的点头。 “怀德太子……”,于承东脸上表情复杂至极,久久无言。 “好了,不提这个”,贾瓒摆摆手:“师弟我明日便要返京,师兄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于承东回神,垂首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什么需要的,师弟且安心返京便是。” 贾瓒抿了抿嘴唇,身子微微前倾,轻声问道:“可需要师弟我留下些人手,贴身保护师兄?” 整个江南从上到下,无论大小官员,几乎全部涉案,这般规模的大案,难保不会有人丧心病狂,选择铤而走险。 于承东笑了下,神色轻松:“就在刚才,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大人过来了一趟,保证会就近调集值得信赖的人手过来,师弟且放心。” 贾瓒却是轻轻摇头:“陆明忠这么重要的人犯,都死在了诏狱内,师弟我着实信不过锦衣府的人。” “江南一案非同小可,若是师兄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前功尽弃?师兄莫要再推辞。” 他挺欣赏于承东这个人,再说关乎他北伐的银子,万不能让于承东在此时出了事。 贾瓒毕竟是一番好意,于承东也未再推辞,点了点头。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师兄这边进展到哪一步了?”,贾瓒问道。 提起这个,于承东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道:“陆、武二人落马后,戴存舟、沈弘义也相继落马,南京六部主官无一人能幸存,全部涉案,目前正在调查。”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南京都察院、南京大理寺……” 于承东说了一大堆官职出来。 想想这两天时间,便查了这么多,可想而知他是个什么工作强度。 等他讲的差不多了,贾瓒劝道:“此案虽大,却也不太着急,师兄也不必这般急躁,按部就班的来,注意身体才是。” 于承东叹息道:“江南之案着实令为兄我心惊胆战,为官十数载,经手案子数不胜数,无一个能与此案相媲美,我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这个案子几乎可以说是关乎大梁中兴的希望,他便是半点马虎也不敢,只想尽快解决。 听他说连南京都察院也涉案,贾瓒一时间感慨万千,喃喃道:“竟是连姜白师兄也涉案其中吗……” 这个姜白任职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简成的弟子,为诸多师兄弟中最年长的一个,文才斐然,书画双绝,在士林当中风评极好。 当年因为得罪了庞弘,年纪轻轻便被下放到了江南养老,一度曾被世人认为是最有希望从江南调返回长安的第一人。 那个跟庞弘斗过一场的正直青年,现在却是自甘堕落,与其同流合污,想想不禁令人唏嘘。 “是呀……”,于承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从贾瓒刚刚来到江南时,姜白不仅没有去码头迎接,后续更是连个音信也没有。 他本以为是自己身份敏感,姜白不便与自己过于亲近所致,谁知竟是心中有鬼,不敢来见自己。 “师弟……要去见一见他吗?”,于承东忽的问道。 贾瓒眉头微蹙,旋即摇摇头:“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徒增烦恼,还是不见了。” “师弟倒是洒脱”,于承东小小的陶侃了下,接着脸上浮出一丝怒意:“此人也涉案,我也相当诧异,他与庞弘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如今竟是也狼狈为奸,亏他还有脸对外以正直敢言自居。” 看得出来,他对姜白的堕落相当失望,甚至连师兄也不愿说出口,只以“此人”为代称。 “是啊”,贾瓒也是感慨万分。 屠龙少年最终变成了恶龙本身,人性之复杂可见一斑。 正待这时,外头王奔禀报:“大人,外面有人自称是大人师兄家奴,期望邀请大人过府相谈。” 师兄?姜白? 贾瓒微微皱眉,望向于承东。 “他的证据还未彻底搜集完毕,面前只暂停官职,禁足于家中”,于承东解释道。 “师弟若是想去,师兄我绝无阻拦的道理。” 贾瓒垂首想了下,去看看也好,回京见了老师也能和他说说情况。 “那师弟我先告辞,待此案彻底完结后,咱们在京城把酒言欢”,贾瓒起身和于承东辞别。 出了驿站,先是吩咐王奔去军中挑选些为人机灵、身手不差的人来贴身保护于承东,便带人前往内城。 与江南一众官员的豪宅广厦不同,姜白住在南城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外面看来毫不起眼,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大贪官的住所。 巷子幽深,很是清净,倒也符合这位姜白师兄的性情。 院门大开,外有衙役看守,远远的瞧见巷子口贾瓒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人到来。 虽是不知他是谁,但只看他身上这一身的绫罗绸缎,便知来头不小,不敢怠慢。 “敢问这位大人是……”,衙役上前躬身行礼,小心的问道。 还未开口,王奔便先一步道:“我家大人,乃是当朝长平侯、山陕督抚、加兵部尚书衔、折冲军中郎将贾瓒贾侯爷。” 贾瓒很是无语的扫了他一眼,你搁着报菜名呢? 衙役被一大堆头衔砸的头晕眼花,听的云里雾里,不过也听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贾侯爷,更是不敢得罪。 当即让开身子:“侯爷是与里面的人犯相熟吗?且请进便是。” “没有为难你们吧”,贾瓒和煦的笑道。 “不为难不为难”,衙役连忙摆手。 第349章 扳倒庞弘的证据 下马步上台阶,直入院门。 院子不大,前后统共三进,在看管了豪宅的贾瓒眼中,显得很是小巧精致。 在姜家下人的带领下,穿过垂花门经过正院,径直前往后书房。 “侯爷……我家老爷就在其中”,书房门口,下人躬身道。 未等贾瓒开口,里面传来一道温和儒雅的男声。 “可是则璞到了?快些进来吧。” 贾瓒面无表情,上前推开房门,迈步而入。 书房摆设也不显奢华,相当朴素,只有姜白自己的书画作为点缀装饰。 进了门,贾瓒朝前方一礼:“见过师兄。” 书案之后,坐着个面容白净、容貌俊秀的中年男子,风度翩翩雍容尔雅,是个相当有魅力的中年帅大叔。 此人便是贾瓒的师兄姜白了。 “师弟……”,姜白目光上下打量着贾瓒,不住的微微点头,嘴巴张了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未开口。 他当年来到江南时,贾瓒还是个拿尿和泥的小屁孩,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唉……现在……也只有你肯称我一声师兄了”,姜白长叹一声,做了个手势请贾瓒落座。 贾瓒在旁边椅子上撩起下摆坐下,也未先开口回话,而是左右上下扫视着书房装饰。 他很是想不通,这家伙住的不怎么好,家中装饰摆设也不多。 从前院一路过来,也未瞧见有什么三妻六妾之类的,他贪来的银子都用在了哪? “师兄请我过来,是有话要说?”,贾瓒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 如果姜白妄图想向他求情,那他可就真的找错了人。 听到贾瓒话中多有抗拒之意,姜白脸上露出几分苦笑:“话倒是没有,只是为兄……终于有勇气见一见师弟你了……” 自贾瓒来到了江南,他身为简成的大弟子,不论如何也要去拜访一番。 但他即没那个脸,也不敢。 贾瓒是谁?当世战神,大梁第一青年才俊,与他一般受了庞弘迫害,却是一刀一枪的从北疆杀了回来,依旧本色不改。 他自己呢?自打来了江南一蹶不振,乃至于逐渐堕落,与以往他厌恶和看不起的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在贾瓒面前,他只觉得自惭形秽,哪里还敢与他见面。 现在倒是好了,诸事尘埃落定,也就不用顾忌什么脸面不脸面,他也终于可以见一见这位诸师兄弟中年纪最小,却成就最高的小师弟。 “师兄现在后悔与否?”,贾瓒颇感兴趣的问道。 姜白脸上苦笑更甚几分,叹道:“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自打伸了不该伸的手,早晚都有这么一天……” “师兄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还要为虎作伥?”,贾瓒缓缓摇头:“老师年纪已经不小,身体又不大好,若他老人家知道师兄你自甘堕落,还不知会有多大反应。” “老师……”,姜白双眼泛起点点泪光,无语凝噎。 良久,他情绪稍缓了些,才道:“我……对不起老师……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瞅着他这般模样,贾瓒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师兄且自我反省吧,师弟我还有事要忙,保重……” 见也见了,他也没什么话跟这个贪污犯说的。 正要抽身离去之时,姜白却是叫住了他:“师弟且慢,师兄我还有东西要给师弟瞧瞧。” 说着,他又咬牙切齿:“事关于……庞弘那个老贼……” 已经走了门口的贾瓒,立马转过身来。 便见姜白在一旁书架上敲敲打打,最终在一角落处打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了一大摞书信来。 “这些是多年以来,为兄从各方渠道搜寻而来,里面包括庞弘与诸多官员书信往来,都是他的亲笔书信,现全部交由师弟处置。” 姜白抱着一堆书信放在书案上,扬起阵阵尘土。 其中有些信纸已经微微泛黄,明显是有些年头了。 贾瓒上前几步,从中取出一封拆开扫视,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庞弘与武正轩的书信,内容是让武尽快把银子送到京城来。 看字迹的确是庞弘手笔。 只此一封,便足以证明庞弘与武正轩有着利益往来。 在武正轩的罪名已经坐实了的情况下,庞弘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这里还有着一大堆。 贾瓒放下手中的信,微微抬眸,好奇的望着姜白。 “这些书信,师兄从何而来?” 姜白立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很是害臊的道:“师兄我……有很多后宅密友……” 后宅密友?贾瓒眉头一挑。 好家伙,竟然这还是个曹贼…… 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禁连连点头。 别的不说,只姜白这个卖相,便足以让那些深宅怨妇们为之疯狂了。 这事到底是不能深入往下聊,贾瓒咳嗽了两声缓解了一番尴尬,望向了那对书信。 这家伙难道不是真正的贪官,而是为了扳倒庞弘,这才以身犯险? “师兄……你……”,贾瓒正欲开口相问。 但姜白却是明白他想问些什么,伸手打断,脸上挤出几分惨笑,道:“在师弟面前,我不想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差,初时我的确抱着想要搜集庞弘罪证,主动靠近了他们,但……” 讲到这里,姜白闭上了双眼,微微抬起头,缓缓道:“但……后来,我逐渐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他嘴角微微上扬,以嘲讽的语气道:“甚至于如今,我变得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成了当年我最为痛恨的那种人……” 言罢,他睁开双眼,抬头四下观望:“这处宅子,是当年我刚到江南时置办下来的,本以为此生就要居住于此……”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贾瓒已经明白了。 敢情这只是他姜白闲着没事忆苦思甜的地方,怪不得这院子里都没看到他家里人。 贾瓒望着书案上的书信,缓缓点头。 这个姜白也不至于彻底的黑化。 他拿出这些书信后,若是说自己是为了扳倒庞弘才与那些人合流,说不定贾瓒还真的会相信他的话,替他开脱几句。 但是他却很坦诚的承认自己就是起了贪心。 从这点来看,他只是内心不够坚定,至少还是个敢作敢当的真男人,比那些被抓了之后就哭哭啼啼,想尽一切办法开脱的官员好上了太多。 “师弟!” 姜白的情绪逐渐有些激动。 他上前双手扶住贾瓒肩膀,面目狰狞的嘶吼道:“师弟,为兄我此生,都毁在了庞弘老贼手中,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如此。” “看在大家师兄弟一场的份上,答应师兄,让庞弘老贼身败名裂,让他不得好死!!!” 贾瓒不动声色的摆下他的双臂,哂然一笑:“师兄怕不是忘了,师弟我和他有着何等的深仇大怨。” “便是师兄不相求于我,我也不会放过这老贼。” 姜白一愣,接着仰天大笑。 “有师弟这番话,师兄我就可以放心上路了……” 第350章 返京路线 翌日破晓。 金陵城外,贾瓒正与前来相送的于承东道别。 “江南诸事,一切都交由师兄了”,贾瓒拱手一礼道。 于承东微微欠身还礼:“此乃为兄分内之事,师弟放心即可。” 接着,他脸上浮出几抹忧色:“倒是师弟你,返京这一路上,定然不会太平,师弟需万分戒备,不可被人钻了空子。” “师兄且放心……” 两人互相勉励一番,贾瓒便来到林如海身前。 “妹妹还未起床吗?”,贾瓒见他身后只有几个家丁和侍卫跟着,略感诧异。 林如海轻笑了下:“听丫鬟们讲,那丫头知道你要走,很是舍不得,昨晚半宿没睡,这会儿估计在补觉吧。” “呵呵呵”,贾瓒哑然失笑。 又不是不能见面,不过暂时分别一段时间罢了,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我返京之后,便会立即开始运作姑父接任贾雨村一事,姑父且先养好了身子,做好准备”,贾瓒道。 林如海笑着点点头。 与贾瓒来金陵时的盛况相比,他走的时候可谓场面小了太多,只有于承东和林如海前来相送。 不过多少也能理解,在目前于承东高压调查之下,城内官员无不人心惶惶,躲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上杆子往跟前凑。 加上他走的时间比较早,周边也无百姓,看上去很是冷清。 “就这样吧,师兄,姑父,且保重,我去也”,贾瓒翻身上马,拱手道。 于承东与林如海皆是前身还礼:“则璞一路珍重。” 一声令下,军阵徐徐开拔,朝着码头进发。 此处码头距离金陵城并不算远,折冲军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此处。 要让几万人登船,在这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可不是个小工程。 一直忙活到了天蒙大亮,船队这才开始起航。 要想从金陵到长安,一般情况下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水路,话说自黄河夺淮入海之后,虽是给淮河沿岸带去了无穷的水患,却是在不经意间,弄出了一条从江南直达长安的水路。 从金陵乘船南下扬州,走大运河到淮安,入淮河往西,直到颍州后,就可以进入黄河,直抵长安。 平白多了这条水路,还是要感谢南宋名将、贤相、大忠臣、大清官杜充。 后人只记得花园口战神蒋大队长,却是不知道,蒋大队长造的孽和杜充相比,也只是洒洒水。 南宋初年,金兵南下,势要一鼓作气彻底灭了宋朝。 此君受命抗金,敌不过金兵,慌不择路之下,竟是下令掘开了黄河大堤,自此开启了遗祸数百年的潘多拉魔盒。 裹挟着泥沙的大量黄河水堵塞了原本的河道,河水无处可去后,便占据了淮河的河道往东流入大海,导致当时上百万人直接或间接死在这场人祸当中,多达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更是使得原本富庶的淮河一带,自此变成了黄泛区,成了天下闻名的穷苦之地,数百年来饱受洪灾之患。 虽说黄河夺淮入海是多方因素导致,但杜充的功劳也是不能被忽视的。 淮河一带的百姓吃了几百年的苦,动辄卖儿卖女食不果腹,都要感谢这位杜大将军…… 至于返京的另一条路线,则是旱路,从滁州府一路北上抵达开封府,往西经洛阳到达长安。 这两条路线是现今从江南到达关中的主要路线,各有优劣。 水路比较快,但因为黄河泛滥的原因,水位飘忽不定难以捉摸,一个弄不好不是搁浅就是沉船,相对比较危险。 旱路速度慢了很多,但胜在一路基本是平原,地形开阔,比较安全。 船舱之中,忠顺王本以为此番返京,也是走的这两条路之一。 直到他从船舱里到甲板上透气,抬头瞧瞧太阳的时候,这才猛然发觉不对。 船队为何在往西走? 他和贾瓒同处一条船,当即便进了船舱找到贾瓒询问。 “北上的路线就这两条,咱们想得到,他们也定然想得到,沿途必然有人等着咱们”,船舱之中,贾瓒解释道。 忠顺王眉头紧蹙,无语沉思。 如贾瓒所言,北上的路线统共也就只有这两条,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合适的路线了。 “则璞你倒是把本王给绕晕了”,冥思无果的忠顺王摇头苦笑。 贾瓒笑道:“王爷不必晕,咱们往西到武昌府,从汉水至襄阳,往西抵达长安。” 听及此言,忠顺王眼珠子瞪得老大。 从襄阳往西?那不是秦岭大山吗?那地方能走人? 慢慢的,忠顺王逐渐反应了过来。 贾瓒这是要走商於古道。 这条古道从长安往东南方向,穿过茫茫秦岭,直接通往襄阳,在唐代以前,一直都是连接关中与南方的重要干道。 但从南宋丢失了北方领土后,这条路在金人手里也就没了价值,自此开始荒废。 大梁定都长安后,由于有着夺淮入海带来的极大便利,也就没有再修缮这条路。 同时,坐落于这条路上的武关,也就成了长安诸多关隘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处于半舍弃的状态。 因为压根就不会有敌人傻到翻过群山来进攻这里。 从南宋至今,好几百年过去了,忠顺王都怀疑这条路现在还存在与否。 贾瓒瞧出了他的顾虑,笑着劝道:“王爷不必忧虑,我等在西南讨逆时,山间连条路也没有,不也一样过来了,如今不论这条路好坏与否,至少还有个路基,王爷且放心便是。” 听及此言,忠顺王苦笑着摇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则璞用兵着实出人意料,幸好你是我大梁臣子,若你是敌军将领,本王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今日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贾瓒心头暗笑:大梁臣子?那可不一定…… 口头上也顺着他的意开玩笑,朝着他躬身一礼:“那臣便多谢王爷不杀之恩了……” “哈哈哈”,忠顺王用手点点他,开怀大笑。 两人又相谈了一些细节,忠顺王脸上挂着抹不开的幸灾乐祸。 “那些人定是在其余两条路上层层设卡,等着咱们自投罗网,本王都迫不及待的想瞧瞧,咱们把人带回长安后,内厂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了。” 第351章 滚刀肉 在贾瓒一行从金陵乘船出发当日,滁州府,江北大营中则是迎来了一行特殊的客人。 “卑职见过周公公”,中央大帐之中,翟崇躬身对坐在上首帅位上的周孝哲行礼。 按理来说,翟崇身为江北大营节度使,即便周孝哲是内厂掌印太监,也不该如此卑躬屈膝才对。 奈何他心中有鬼,加之对方又是太上皇亲信,他不得不俯身做小。 “翟崇……”,周孝哲眼珠子很是阴狠的盯着他,语气极其不善:“听说……你在扬州府城下,连动手也不敢,夹着尾巴逃了?” 此话多有嘲讽之意,贬损翟崇不敢跟贾瓒动手。 闻言,翟崇面露尴尬,身子躬的更低了:“公公……我……卑职……” “不用再说了”,周孝哲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道尖锐的嘶吼,一拍面前的桌案直起身子,喝道:“你畏战不前,胆小如鼠,坏了老皇爷的大事,待本督返京,定是要好好想老皇爷参你一本。”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见他如此不给颜面,翟崇心头大怒。 自己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军节度使,在滁州府这一亩三分地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素来都只有自己训别人的份,哪曾有过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经历。 他慢慢直起身子,脸上的讨好之色不见了踪影,面无表情的道:“周公公,本将确有难言之隐。” 这回他倒是连“卑职”二字也没了。 见他态度大变,周孝哲怒气上涌,本想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可是各种各样的脏词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 方才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是都忘了,自己此时可不是身处内厂,而是在对方的地盘。 他执掌内厂,的确是太上皇心腹不假,可眼前的翟崇也不是个吃素的。 当年尚在京中之时,他曾任职太上皇贴身护卫,深得太上皇信任。 真论起和太上皇的关系,他甚至还比自己更胜一筹。 想及此处,周孝哲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稍减,压着心头的怒意,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何难言之隐?” 翟崇扫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微微欠身,很是干脆利落的道:“我打不过他……” “你……你说什么……”,周孝哲傻眼了,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叫打不过他?让你过去不就是为了打他的吗?你打不过这能是你不打的理由吗? “我打不过他,换句话来说,我害怕他”,翟崇一脸的理所当然,丝毫不见有羞愧之色,仿佛从他口中说出的不是这般认怂之语,而是什么大义凛然之词。 “你……你……你混账……”,周孝哲气的浑身颤抖,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一个带兵的将领,连打都不敢打,那还要你干嘛? 翟崇面色一冷:“周公公,还请慎言。” “我慎你娘个头”,周孝哲抄起案几上的墨块砸了过去。 翟崇不躲不避,径直的让墨块砸在身上,冷冷的望着周孝哲。 见他这般反应,周孝哲也不好进一步发泄,但口头上依旧不肯服软,只是用词不似方才那般恶劣:“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因为你,自此以后,江北大营便要沦为天下笑柄。” “笑柄,不见得吧”,翟崇露出几分笑意,满不在乎的反道:“我打不过贾瓒,很丢人吗?” “当……”,周孝哲话还未讲完,后面的话他自个都讲不下去了。 是呀,输给贾瓒丢人吗?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丢人…… 差点把满朝文武吓个半死的东胡军被他一举歼灭,在西南为祸多年的杨家土司,连同犯上作乱的忠顺王给他连根拔起。 更为夸张的是两次战役的战果相当的大,可自身损失却并没有多少。 输给这样一个人,似乎不仅不丢人……好像……还能拿出去当做谈资朝别人吹嘘。 想当年,老子也是跟贾侯爷对峙云云…… 瞧见周孝哲自个也没了话说,翟崇笑了。 他直起身子,抱着膀子,很是轻蔑的道:“我打不过他,我承认,公公你若是有信心,那公公你上呗……” 这话听得周孝哲额头上直冒青筋。 我上?我上个屁。 让我探个消息,打听个事暗杀个人我拿手,让我正面跟人家对垒,就我这三两下子,不得被人当肥肉一口给吞了。 “再者说,我赶到之时,他就已经把人拿在了手里,我能怎么办?在扬州城下,众目睽睽之中,真刀真枪跟他干上一场?” “折冲军的战斗力想必也不用我多谈,不是我瞧不起自己人,就我带去的点人,便是再翻个番,估计也不够他们砍的。” 翟崇依旧在喋喋不休。 扬州作为南北枢纽,天下各路人马龙蛇混杂,各色各样,消息从这里传递的极快。 在这么个地方两股朝廷兵马杀的你死我活,就等着被人指着鼻子骂吧。 若是放在后世,便是在各大网站头条上挂个一两个月也不费事。 他这般滚刀肉的姿态,着实让周孝哲没了吐槽的欲望,摆摆手,有气无力的道:“那你至少跟他过上几招,好歹有个说法, 总好过现在吧……” 翟崇却是摇头道:“你没带过兵,你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两边都极容易杀红了眼,倒是若是守不住,我的人不一样白白去送死?” “够了,你个混账,二皮脸,臭丘八,恬不知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周孝哲气急败坏的大骂道。 翟崇大怒。 “你个死阉狗,你敢骂我?” 一通霹雳哐啷的打砸声后,周孝哲顶着个熊猫眼从帐篷里走出来,眼皮肿的老大,一边走一边揉着身上各处,疼得直咧嘴。 没走几步,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 瞧着他这般凄惨的模样,小太监本能的想笑,却是不敢,只得低着头,肩膀憋的一耸一耸的。 周孝哲当即死死盯着此人。 那小太监立时闭上了嘴,躬身身子问道:“厂公,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周孝哲语气相当愤怒:“给我召集所有的人手,沿途布防,一经发现对方,立即发信号弹叫人……” “嗻” 第352章 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扬州,甄府。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有雷声由远及近,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到来。 后院一处小厅中,传来阵阵悠扬悦耳的江南小调。 这是一间布局类似于茶馆的小厅,上首是用来表演的舞台,下面留着坐人,二者之间以雕花红漆木栏相隔。 此时厅中并没多少人,只在正中摆着一张躺椅,甄老太君躺在上面,双目微闭,似睡非睡。 身前身后两个俏丽的丫鬟一个给她敲腿,一个给她揉肩,旁边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小心的伺候着。 正待这时,珠帘哗啦啦响动,甄潭面色沉重,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了进来。 “老太太……”,他进了门后,先是朝着甄老太君躬身一礼唤了一声。 甄老太君眼皮子都没抬,幽幽的问道:“他走了?” “嗯……”,甄潭点点头:“方才从金陵传来消息,已经登船起航。” “好……”,甄老太君依旧未睁眼,只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很是复杂,颇有些半喜半忧的意思。 简单的说了两句,两人便缄默不语,厅中只有小台之上传来的酥软曲乐。 良久,甄潭忽的开口问道:“老太太,我们甄家……会不会被……满门抄斩?” “轰隆” 一道炸雷突然响起,将厅内众人吓了一大跳,竟是连台上艺人都停了下来。 但甄潭却是仿佛聋了一般,面色不改,静静的望着甄老太君。 周边伺候的丫鬟们满脸的惊恐,既有被雷声吓的,也有被甄潭的话给吓的,噤若寒蝉。 “暂时不会,以后……不好说……”,甄老太君黯然说道。 甄潭神色木然,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台上曲乐被雷声打断,稍稍中断了下,又弹唱了起来。 酥软的乐声之中,甄老太君问道:“可曾知晓他是从哪条路走的?” 甄潭摇摇头,脸上浮出苦笑:“也不知他是如何带的兵,手底下犹如铁板一般,竟是连半个人都插不进去,完全不知其行踪。” “这样也好”,甄老太君点点头:“咱们不知道,周孝哲便更不知道了,这样他才能安全把人带回京城。” “其实……”,甄潭失笑道:“儿子倒是觉得……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左右也没人有哪个胆子,敢从他手里抢人……” 甄老太君稍稍一愣,旋即也是摇头失笑:“说的也是……” 想硬生生把人从贾瓒手里抢出来,天下间估计也没人有那个本事。 “不过也万不可掉以轻心”,甄老太君忧虑道:“周孝哲此人性子有些急躁,他在江南忙活了这么久却是一无所获,谁也不知他会不会弄出什么事出来。” “让内厂里咱们的人紧紧盯着周孝哲,另外再四处打探贾瓒下落,一旦周孝哲那边有所动作,便立即通知给贾瓒。” 甄潭起身一礼:“儿子明白。”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之时,忽的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老太太……于承东在金陵查很紧,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要查到咱们头上,您说……” “无妨……”,甄老太君头也没抬:“任他去查,哪个地方短了银子,咱们便填上。这人虽是又臭又硬,却也是个知道深浅的,万不敢真动了咱们家。” 甄潭点点头,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 长安城,皇宫大内。 东方天空鲜艳如血,东曦即驾,一道光芒划破云层,正照在乾明殿穹顶之上,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殿中,永安帝已经起床,一身明黄常服,正在用着早点,只是一双眼睛却是有些空洞,明显的心不在焉。 朝会昨日方才开过,今日他本不必起的这般早。 可是人心里一旦装着事,哪里还能睡得着觉。 算上今日,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时间没有正经安眠过了。 寝食难安,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稍顷片刻,外殿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进忠脸上难掩喜色,脚步轻快而来。 “陛下,大喜……人找着了……” 方一进殿,李进忠便忍不住唤道。 永安帝“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猛地起身,绕过案几走上前去。 “陛下,人已到手,长平侯与忠顺王爷正一路护送返京”,李进忠双手递上一张纸条。 “这是王爷的飞鸽传书。” 永安帝一把将纸条抢在手中,仔细观瞧,脸上浮出一抹狂喜。 “好好好……六弟干得不错……贾瓒这小子干的也好……都好……哈哈哈……” 人到了贾瓒手中,断没有可能再被人给劫走的道理,心病已去,永安帝仰天大笑。 他笑的开心,旁边的李进忠也是喜上眉梢。 主子多年夙愿今已达成,他也很是为永安帝高兴。 笑着笑着,永安帝表情开始起了变化,笑声逐渐停止,乃至于后头竟是眉头紧蹙。 “这一切……是不是有些……过于顺利了……” 永安帝这话像是在问李进忠,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自打得知内厂在江南大力寻找怀德太子遗孤开始,他的心思就全部都扑在了这上面,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其它。 如今人到手了,他也冷静了几分,这才有功夫去回想事情经过,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为了寻找这个孩子,内厂和锦衣府两大情报部门,几乎所有的力量都耗在了这上面,十几二十年来,不能说完全一无所获,只能说屁用没有。 人倒是抓了不少,但不是被人冤枉的,就是些边缘人物,真正的核心层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 花了这么大力气都没找到的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到手,完全不符合那群人这么多年以来一贯的风格。 李进忠被问的愣住了,垂首想了想,也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味。 “这个孩子脾性如何?”,永安帝凝眉问道。 自从确定了目标人物后,永安帝便让李进忠去调查打探甄宝玉为人。 只是无奈甄宝玉名声不显,又经常躲在后宅,不怎么出门,便是在江南打探他都不大容易,更何况是在长安。 这么长时间,李进忠也只打探出个皮毛。 “额……据消息……这个孩子脾性中正温良,也未有什么不良嗜好”,李进忠实在知道的有限,搜肠刮肚之下,也只憋出了这句。 好在永安帝也知道这事不大好办,便没计较许多,摇摇头,长叹一声,道:“那就先且不管这些,待朕见了人之后,便有分晓……” 第353章 习惯就好 贾家,宁国府。 后宅寝房之中,秦可卿在窗外鸟儿的啼鸣声中缓缓睁开惺忪的美目。 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白玉般的纤手从锦被下伸出,摸了摸身边空无一人的被窝,幽幽一叹。 跟贾瓒成婚至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两人却是聚少离多,相处的时间加在一块最多也不过半年。 如今自己虽是贵为侯夫人,到了哪也都是被人捧着敬着,表面上风光无限,却是冷暖自知。 在床上当了会儿深闺怨妇,秦可卿掀开锦被,单薄的寝衣之下,女娲偏爱的完美娇躯若隐若现。 “瑞珠”,一双白嫩纤巧的玉足踩在床前踏板上,她朝着外头唤了一声。 “来了小姐”,屋外瑞珠回应道。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瑞珠端着水盆进来,身后跟着宝珠和巧儿,各自拿着洗漱用品。 清洗一番,换了身衣裳,秦可卿坐在镜子前,巧儿站在身后给她梳着头。 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秦可卿有些懊恼:“我这气色,为何一天不如一天了……” 正给她梳头的巧儿手中动作一滞,红唇抿了下,想笑却又不敢笑。 相比较现在还是个雏的瑞珠和宝珠两个丫鬟,已经尝过滋味的巧儿自是知道的多了些。 还能是为什么,缺男人了呗…… “许……许是奶奶挂念着二爷,忧思所致吧”,巧儿强忍着笑意,绷着小脸儿艰难的说道。 秦可卿也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洗漱完毕后,她从后房中走出,正要去账房查看下账本,却是有婆子禀报,宝钗来访。 后宅厅中,宝钗端坐一旁,上身桃红撒花偏襟褙子,下身象牙色缎面马面裙,一如既往的端庄清丽,落落大方。 深邃晶莹的眸子正望着窗外出神。 不多时,外间珠帘响动,秦可卿翩翩而来。 听到动静,宝钗立时回神,起身盈盈屈膝一礼:“姐姐……” “妹妹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秦可卿俏脸之上展着笑颜,上前握住了少女芊芊柔荑,很是亲近。 宝钗抿唇轻笑,打趣道:“一日未见如隔三秋,我想姐姐的紧,便来看望姐姐,姐姐不会厌烦了我吧。” 昨天她们还相聚在一块,和王熙凤李纨一块儿摸了一天的骨牌。 “我是厌烦了你,我烦你不多来陪陪我”,秦可卿伸出玉手,在宝钗滑腻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 二女互相打趣玩闹了一番,宝钗这才说出来的目的。 “今日一早,家里从苏州过来一批料子,我瞧了瞧,秀面油光水滑,针脚也收的好,端是极好的料子,便给姐姐送了些过来。” 她所谓的家里,指的自然不是贾家,而是他们薛家。 秦可卿听了,无奈的道:“妹妹是怎么想的?我前几日不才送了你几匹蜀锦吗?你倒是换了个苏锦又给送了回来……” 论及恩宠,当今满朝文武都没一家能与宁国府相媲美。 但凡从各地进贡上来的好东西,皇帝总是会遣人送过来一份,也不管宁国府需要不需要,敞开了送。 其中最多的便是绸缎锦绣了,弄得家里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秦可卿不得不三天两头朝西府各太太姑娘房里送。 “反倒是妹妹若要做衣裳,尽管去库房拿,也不必请示于我”,秦可卿说着,又似笑非笑的瞧着眼前端丽可人的少女。 “左右妹妹也不是外人……” 宝钗自是听出了她话外之音,白腻的脸蛋儿上顿时浮出朵朵桃花,略带羞意的嗔怒道:“姐姐惯是会作弄人……” “我好心来送东西,姐姐不要也就罢了,还取笑于我,若是姐姐厌烦,我走了便是,也不留着碍眼”,宝钗佯装生气,作势起身要走。 相处时日久了,秦可卿也摸准了她的脾性,自是知道她并未生气,不过是借此转移话题罢了。 掩唇轻笑一番,却也十分配合的拉住宝钗:“好妹妹,姐姐说错话了,跟你赔不是……” 好说歹说,宝钗这才换做一副原谅你了的表情。 一番打闹玩乐后,二女仿佛商量好了一般,慢慢的沉寂了下来。 “姐姐……瓒哥哥他……走了有半年了吧……”,宝钗幽幽道。 秦可卿轻轻点头:“刚过了年走的,也差不多有半年了。” “一走就是大半年,还是出去打仗,让人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挂念……七上八下的……”,宝钗俏脸紧绷,心湖烦闷不已。 秦可卿心中也有些沉重,却还是强笑道:“习惯也就好了……” 宝钗清澈透亮的眸子望向了她,想及府上流传出的关于贾瓒大哥贾珍的只言片语,俏脸之上闪过一丝心疼之意。 自打贾瓒从北疆强势归来后,贾珍便成了府上的禁忌话题,人人谈之色变,不愿提及,生怕引火上身。 可终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下人们私底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提过几次。 久而久之,宝钗也就知道了些只言片语。 其中便是有秦可卿当时是因为贾珍之故,这才搬到了西府这边居住,直到贾瓒归来后才搬回东府。 宝钗得到的消息里虽是并未提及贾珍究竟做了什么,可是以秦可卿这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便足以推断出事情全貌。 无非就是大家族内部那些狗屁倒灶的腌臜事罢了。 想想秦可卿那时,丈夫去了北地生死不知,自己还要随时面临被夫兄欺辱的风险,那般绝望与黑暗的日子,只是稍稍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但秦可卿却是硬生生一个人扛了过来。 这也是宝钗为何情愿委身于秦可卿之下的缘故,她的确佩服秦可卿。 扪心自问,若是换做她自己,估计承受不住这般连续打击。 “咦,妹妹怎么没声了?”,秦可卿奇道。 宝钗立时回神,展颜笑道:“没事,我想起了别的事。” 秦可卿并未注意到方才宝钗情绪上的异样,自顾自的道:“夫君临走之前,曾答应过我,返京后便和我去郊外园子里住上几日。” 她转头望向宝钗,美目流出笑意,问道:“妹妹到时也一起吧……” “啊?我……”,宝钗被问的一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柔美的脸蛋好似上了蒸笼的大虾一般,飞快的染红。 “我……你们两夫妻一起去游玩,我……我跟着算什么……”,宝钗强装镇定的说道。 少女这般害羞却又嘴硬的模样,着实让秦可卿忍俊不禁,掩唇轻笑不已。 第354章 服软 大明宫中,戴权与夏守忠二人长跪不起。 约莫十余人跟着跪在他们身后,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以头抢地。 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整个身子都在打着哆嗦,殿内气氛阴冷到了极点。 “被人当傻子一样溜这么多年也就罢了,现在……提前得到了消息,都能被截胡,朕……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上首罗汉榻上,太上皇一身玄色常服,面色有些发白,双目空洞的望向前方,口中喃喃自语。 他语气虽是平淡,可字里行间却透着让人遍体生寒的杀意,底下的所有人脑袋更低了几分。 “唉~” 太上皇长长的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头颅,双目微闭,眼角渗出一道浊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够,竟是要让朕的长孙也一道搭进去。”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中难掩悲色,颤声叹道:“苍天在上,你还要……折磨我到几时?” “皇爷”,戴权悲不自胜,往前膝行几步,哭道:“都是我们这些奴才没用,坏了皇爷的大事,还请您万万息怒,保重龙体。” 太上皇也未回他,坐在罗汉床上独坐愁城。 “皇爷……”,夏守忠直起身子,脸上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咬着牙道:“世子到底还未入京,咱们还有机会,不如召集各方人马,从半道上把世子救出来。” “呵呵呵”,太上皇忽的笑了起来,静静的望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认为,遣何人去合适?” “这……”,夏守忠脑袋又垂了下去。 话说出来是容易,真到了做实事上,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要把人从贾瓒手里抢出来,谈何容易。 “皇爷”,戴权小心的道:“今儿周孝哲传来了信儿,说是在水陆沿途皆布下了人手,只要确定长平侯一行踪影,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把世子救回来,皇爷不妨先等等看……” “周孝哲……”,太上皇淡淡的重复了几遍,面上很是平静。 他已经气过了头,到现在,他连发怒的欲望也没了。 惨笑着摇头:“这个废物,大好的机会都未把握住,竟是被别人抢了先机,拦下贾瓒?他一个阉人,凭什么?” 戴权与夏守忠背地里互相对视一眼,均是冲着对方轻轻的摇头。 有太上皇这一句话,周孝哲也就到头了。 即便能平安返京,能不能保得住性命还是两可之间。 二人忽然有些窃喜,一个想法同时在他们心中升起:该物色一番内厂掌印太监人选了。 即便同为太上皇手下得力心腹,却也是分派别。 戴权与夏守忠,一个是大明宫总管,一个是六宫都太监,都是位阶不低的大太监。 但戴权不论是受宠程度还是地位,多年以来都始终压着夏守忠一头。 另外还有控制内厂的周孝哲,夏守忠被他们两个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心里很是憋屈。 如今周孝哲眼看着要倒台,夏守忠自是不会放过这么个翻身的机会。 戴权也是一样,他可不会任由内厂落到夏守忠手里,不然宫里宫外都由他一人掌控,他这个大明宫总管岂不成了摆设。 太上皇一双浑浊的老眼,不动声色的扫向了他们,又是发出一道叹息。 一辈子都活在权数之中的他,岂能瞧不出这俩人的心思。 但他现在已经没精力去顾及这些。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倾尽全力,保住自己的长孙才是道理。 “来人,摆驾乾明宫”,太上皇艰难的撑起身子吩咐道。 人现在已经落到了皇帝手里,要杀要剐全看他的心情。 即便心有不甘,他却是不得不亲自出马去找永安帝。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只要能保得住长孙性命,付出多少代价也是值得的。 御辇从大明宫启程,一路穿过皇城,停到了乾明殿御阶前。 太上皇在戴权的搀扶下,从御辇上下来,抬头望着乾明殿,满脸苦笑。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是能去向自己儿子低头。 迈步上了御阶,乾明宫大门前,永安帝已经在此等候。 他似乎早已预见了太上皇回来,表情很是淡然,不卑不亢的朝着太上皇躬身一礼。 “儿臣见过父皇。” 太上皇摆摆手,也未回他的话,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永安帝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讥笑,默默的跟了上去。 殿内,父子二人落座后,太上皇便开口道:“朕有话要跟皇帝单独说说,所有人都出去。” 戴权和夏守忠自是转身就走,但李进忠却是朝着永安帝望去。 “都出去吧”,永安帝吩咐道。 得到了他的信,李进忠这才缓缓点头,朝着周边宫人挥手示意,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走出殿门。 转眼之间,殿内便只余下了太上皇和永安帝二人。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朕能给你的,绝不会吝啬”,太上皇懒得跟永安帝绕弯,很是直接了当的道。 永安帝听后,却是轻轻一笑,缓缓摇头:“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你……”,太上皇抓着椅子扶手上的手猛然间用上了力气,拼了命的压着心头的怒意。 这是非要他亲口把话给说出来。 在太上皇看来,这是在存心的羞辱于自己。 良久,太上皇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嘴角挂着无力的苦笑。 形势比人强,哪怕是他,也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放过你大哥的儿子,你想要什么尽管直言”,太上皇淡然的说道。 永安帝嘴角微微一抽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素来一直压制着他的父皇,今日却是主动服软,对他来说,简直比三伏天喝了口冰水还要浑身舒畅。 “牛继宗统御禁军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也该升一升了”,永安帝压下心头的快意,缓缓道。 宫中禁军作为皇城内唯一的武装力量,却掌握在太上皇手里,着实让永安帝如鲠在喉。 几次三番想要插手禁军,却都被太上皇给挡了回来。 如今总算是让他给找到了机会。 “好,朕会另外安置于他”,太上皇连考虑也没有,立即便答应了。 永安帝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轻笑了起来。 瞅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太上皇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打算如何安置于他?” “先确定身份,之后认祖归宗重归皇家”,永安帝平静的回道。 太上皇一愣,眉头紧锁,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奇道:“你有这么好说话?” “呵呵呵,父皇误会了”,永安帝笑道:“他是朕的儿子,朕岂能亏待于他?” 第355章 他只能是朕的儿子…… “你的儿子?”,太上皇又一次愣住了。 忽的,一个相当疯狂的猜测出现在了脑海中。 曲氏……该不会……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 太上皇浑身一颤,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猜测从脑海中甩出去,直直的望向永安帝,等着他的解释。 可永安帝坐在椅子上,双眼深邃,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口中只是不断的重复着。 “他是朕的儿子……” “他只能是朕的儿子……” “他也必须是朕的儿子……” 太上皇望着情绪有些不太正常的永安帝,眉头紧锁,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大悟。 好小子,你竟是要把他报仇的路提前给堵死了。 认祖归宗不假,可那个孩子却不是怀德太子的遗孤,而是他永安帝的儿子。 这样一来,那孩子即便知道真相,也万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造他这个老子的反,这辈子也不可能为父报仇了。 太上皇目光逐渐阴冷了下来,牙关紧咬,死死的盯着永安帝。 这种阴损招数信手拈来,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这与太上皇的初衷相差甚远。 他是想让自己的长孙,以大儿子长子名义,名正言顺的回归皇室。 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儿子在天之灵。 而且……这孩子的身份可谓意义重大,天然就是与永安帝不死不休的存在。 一旦这杆大旗树了起来,隐藏于各处甚至是朝堂上的怀德太子旧党,便没了顾虑,可以大大方方的亮明身份,朝他身边聚拢。 趁着自己还能动弹,在最后的时间里尽一切可能给他保驾护航,未尝就不能在有生之年,培育出一个能与皇帝分庭抗礼的庞大势力出来。 可是永安帝这番计谋,竟是直接让他的所有意图都落了空。 一旦这孩子成了永安帝的儿子,皇室无非是多了个庶出的皇子而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太上皇大脑疯狂的转动,意图想出法子破了永安帝这招。 可是任他绞尽脑汁,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人毕竟是在皇帝的手里。 若真让那孩子认其为父,他还真就只能干看着。 难不成当着文武群臣的面,直接揭穿皇帝的把戏,把这孩子的身世公之于众? 这无异于当场彻底和永安帝开战,从此再也没有回头路。 一旦事情演变成了那副模样,对大梁的伤害是巨大的。 如今天下局势,可是完全经不起这个级别的动荡,一个弄不好便是烽烟四起,天下大乱。 太上皇的确是想让皇位重新回到长房一脉,可若是以整个大梁为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左思右想了一番,太上皇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 只要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不论他名义上是谁的儿子,只要大儿子的血脉能流传下去,他也勉强能接受。 而且……自己还没老到彻底走不动路…… 太上皇的心思慢慢的又活泛了起来。 趁着还有些力气,把这个孩子推到太子的位子上,顺理成章的接替永安帝,这皇位不还是回到了大儿子这一房了吗? 虽说即便当了皇帝,碍于伦理孝道,他也不能给他亲生父亲翻案,结局不甚完美,却也比闹得天翻地覆,烽火连天要好的多吧。 想通了这些,太上皇也不再纠结,顺着永安帝的话道:“没错,他是你的儿子……” 永安帝情绪逐渐平复,缓缓抬头,瞧着端坐在椅子上的太上皇一愣神,脱口而出:“咦,父皇还没走呢?” “你……”,哪怕是以太上皇的养气功夫,也被他这话给气的好悬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合着朕在你这就如此的多余? 永安帝方才只是心头有些杂乱,这才不假思索,待彻底回过神来后,便尴尬一笑:“儿臣……和父皇开个玩笑……” “哼”,太上皇也懒得搭理他,一甩袖子,起身就往外走。 临行前还不忘警告永安帝:“若是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自个好自为之……” “恭送父皇”,永安帝也未接话,躬身送行,只是嘴角一抹嘲讽之色,却是久久无法消散。 太上皇走后,殿内便只余下了永安帝一人。 他也未去批阅奏折,只是走到案后坐下,双眼失神的望向前方。 不多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李进忠一个人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幅卷轴。 “陛下,方才下面的人送来的。” 他行至案前,双手将卷轴奉上。 永安帝起身拿在手中,在书案上将卷轴徐徐展开。 只见雪白的纸上,画着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 五官精巧,相貌堂堂,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只瞧这卖相,便相当的不俗。 李进忠脸上挂着笑意,躬身道:“奴婢找了京城最好的画师,遣人去了贾家、史家、王家等几个跟甄家走的比较近的勋贵,请来了就近几年见过公子的人,各方汇总之下才有此图,虽是与真人有所差异,但想来也八九不离十。” 先前人还未到手,他不敢大张旗鼓的四处打探甄宝玉的事,唯恐被内厂的人察觉到,只是暗中搜集些消息。 如今人落在了贾瓒手里,正往京城而来,他也就不再顾及许多,遣人明晃晃的去了这几家,不论是主家还是下人,但凡是见过甄宝玉的,都被请了过来描述其相貌。 “嗯,你干得不错”,永安帝目不转睛的仔细盯着画卷,口中夸奖道。 初时,他见这少年容貌不俗,心中还有些高兴。 可是越仔细看,便越是觉得不对,眉头也慢慢的皱了起来。 他们申家哪个不是星眉剑目、身姿修长挺拔,气势凌冽伟岸之辈,各个都是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存在。 即便是喜好男风的齐王也是这般。 画上的少年却是五官精致,一身气质温润如水,与其说是个男子,倒是像个女孩多一些。 越是仔细的瞧着,永安帝心中的疑虑便越是强烈。 “难道先前朕想的是对的,真的不是这个孩子?” “是洒出来的烟雾弹,还是别的什么企图?” 永安帝口中呢喃着。 李进忠听及此言,也是探出脑袋仔细观瞧,这才察觉到了永安帝的顾虑之处。 沉思一番后,他抬眸又望向永安帝,小心的道:“陛下,许是……公子自幼长于妇人之手,这才……养成了这般模样?” 永安帝蹙着眉头,缓缓点头:“许是……如此吧……” “不论如何,待朕见到其人,便能知晓……” 第356章 问话、新到的厨娘 正晌午,宁国府上,贾蔷刚刚从外头回来,便被门子通知,二奶奶让他过去一趟。 贾蔷本是要去府上戏班子里找龄官献殷勤,闻言却是心里一紧,有些犯嘀咕。 莫不是因为龄官的事,被二奶奶发现了吧。 不论他的身份究竟有多尴尬,却也依旧是宁国府的正牌子孙。 没事跟个戏子勾勾搭搭,的确有失身份。 在黛玉要返回江南之时,府上没什么合适的人能照看一二,选来选去便把他给提溜了出来,送黛玉前往金陵。 抵达之后,有贾瓒在,自是没他什么事,所以他也未耽搁,第二天便乘船又折返了回来,昨日才刚刚回到了长安。 在府上婆子的带领下,一路前往后宅,在内堂中见到了秦可卿,还有在旁作陪的宝钗。 “侄儿问二婶金安”,贾蔷恭恭敬敬的一礼。 有朝着宝钗躬身一礼:“见过宝姑娘。” 虽是还没有彻底确定下来,可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宝姑娘迟早都要入了东府这边,贾蔷可不敢得罪了她。 “听下面人讲,你被宫里头的人叫了去?”,秦可卿蹙起秀眉问道。 今日宫里来人,说是有要事,让府上所有近期见过甄宝玉的人去一趟,很是闹出了些动静。 因为要南下采买戏班的事,贾蔷去年在江南很是待了一段时间,也曾前往甄府拜会,见过甄宝玉,便被叫走了。 贾蔷心头猛的一松,原以为是龄官的事被发现了,未曾想竟是因为这个。 笑道:“是,宫里头也不知有什么事,要让侄儿去描述一番甄家二爷相貌。” 接着又补充道:“不只是咱们家,史家、王家也有不少人被叫了去。” “宫里无缘无故的,去了解甄二爷长相是为哪般?”,宝钗奇道。 秦可卿也很是诧异。 她也只是从下面人口中得知,宫里来了人,把二府见过甄家二爷的人通通叫了过去。 身为宁国府掌家夫人,这般事自然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才叫来贾蔷问问。 “可曾说是因为了什么?”,秦可卿问道。 贾蔷轻轻摇头:“这倒是不曾,只是让我们描述了一番甄二爷相貌,别的什么也没讲。” 见也问不出什么,秦可卿便也没留贾蔷:“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侄儿告退”,贾蔷恭敬的一礼,徐徐后退。 正当要出门之际,便听身后秦可卿的声音传来。 “差点忘了,你是府上正牌的主子,整日里往戏园跑算什么。” “真要是喜欢,便拿出些男儿气魄,大大方方领回房里去,免得外头传些闲话。” 贾蔷脚步一滞,满脸尴尬的回头:“二婶都知道了……” “这府上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秦可卿没好气的道。 贾蔷见她并未反对,大喜过望,连连作揖:“侄儿多谢婶婶成全……” 拜别了秦可卿,出了门便迫不及待的往戏园跑了过去。 等他走后,宝钗端丽的俏脸上带着些忧虑之色,开口道:“姐姐,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我也觉得”,秦可卿轻轻点头,微微侧首端望了一番宝钗的俏颜,问道:“妹妹家久居江南,对甄家想必也知晓的多些,这位甄二爷可有何奇异之处?” 宝钗秀眉微蹙,垂首回想一番,轻轻摇头:“我也未见过他,可偶尔还是从下面人口中得知,这位甄二爷生的风流倜傥,很是俊美,除此之外……也无甚特殊,不过是一寻常世家子弟罢了。” 薛家与甄家同属四大家族,彼此之间走的也是颇为亲近。 但两家的路线并不相同,薛家是皇商,主要靠着和内务府做生意过活,相比之下,不论是声量还是势力,都远逊于甄家许多。 “这倒是一桩怪事”,秦可卿啧啧称奇。 忽的眉头一凝,猛地问道:“会不会和夫君有什么关联?” 贾瓒便是去了江南,听说还是为了去整顿官场,甄家大本营就在江南,说不定就和他有关。 “姐姐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宝钗展颜一笑:“现在看来,宫里只是对这位甄二爷感兴趣,瓒哥哥是为了理清吏治而去的江南,二者并无多大联系。” 秦可卿缓缓点头,又望着宝钗,连连感叹:“幸好有妹妹在旁帮着想事,若只我自己,怕不是又会胡思乱想,徒增烦恼了……” “姐姐这是关心则乱罢了”,宝钗主动给秦可卿倒了一杯热茶。 秦可卿端起茶碗放在唇边呷了一口,放下茶碗道:“好了,这也不是咱们这些后宅女人应该管的事,也别乱想了。” 又外头瞧瞧外头的日头,对宝钗道:“也到了饭点,妹妹便留下来陪我用上些吧。” 也不是头一回跟秦可卿在一块吃饭,宝钗并未拒绝。 二女携手来到饭厅,待饭菜传上来,秦可卿一尝,秀眉顿时一挑,问向旁边伺候的瑞珠:“今日这饭菜比以往可口了许多,可是厨房又来了新的厨娘?” “是了”,瑞珠笑道:“后厨新来了个姓马的姑娘,手艺很是不差呢。” 接着略一迟疑,才道:“模样……生的也好……” 这倒是让秦可卿来了兴致。 “叫她过来。” “是”,瑞珠屈膝一礼,出去叫人。 不多时,她折返回来,身后跟着个衣着朴素,但姿容端丽的少女。 进了饭厅,少女规规矩矩的屈膝一礼,口称:“见过奶奶。” “免礼”,秦可卿纤手虚扶。 待少女直起身子,她仔细上下瞧了一遍,惊奇不已。 这女孩长得花容月貌,气质温润如水,礼数周全,明显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面上和煦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生的这般好颜色,如何会到后厨当个厨娘?” “回奶奶”,少女微微低着螓首,道:“小女子姓马,名文瑶,山东人氏,家父本是当地乡绅,因匪乱破了家,来京城投奔了舅舅,恰巧碰到后厨招人,这才入了府上。” 秦可卿微微点头:“难怪我瞧你礼数,不似寻常家境的女孩子。” 抬眸望向旁边的瑞珠:“我挺喜欢她做的菜,赏十两银子。” “多谢奶奶赏赐”,马文瑶又是屈膝一礼。 所有人都没注意,她面朝地面的双眸,复杂至极…… 第357章 秦岭之间 转眼间便是一个多月过去。 秦岭深处,天空乌云密布,山风徐徐,薄雾升腾,眼看着一场大雨便要来袭。 在山坳一处地势较高的空地上,折冲军将士正忙的热火朝天,赶在雨落下之前搭建好临时性的行军营地。 好在他们也不是第一回面临这般情景,在过去半年时间里,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山林中行军作战,难免会碰到不好天气,早就习惯了。 营地搭建工作有条不紊,终是赶在了雨落下之前搭建完毕。 仿佛说好了一般,这边营帐都设立好,那边雨幕便迫不及待的浇灌了下来。 营地中央大帐处,王虎冒着大雨踩着泥水跑进了大帐。 在帐内站定后,也不管自己身上的雨水,躬身禀告:“大人,所有帐篷都已搭好,弟兄们都已经住了进去。” “嗯,那就好”,上首正中主位上,贾瓒点了点头。 一同在营帐内的,还有忠顺王和甄宝玉。 忠顺王坐在左侧首位,甄宝玉则是站在营帐门口,掀开了帘布,正呆呆的望着外面的雨幕。 “你也下去休息吧,看来今日也走不了了,便在此休息一天,雨停了再走”,贾瓒吩咐道。 王虎拱手一礼,倒退着离去,经过门口时,还朝甄宝玉点头示意。 忠顺王抬头望向正在发呆的甄宝玉,轻笑着摇摇头,对贾瓒叹道:“往前再走二日便是武关,过了武关便是商州府,也就算到了关中。” 回想这番因为甄宝玉而引发的一系列事件,他连连感叹此行不易。 贾瓒打趣道:“怎么?王爷这是近乡情怯了?” “哈哈哈”,忠顺王轻笑了几声,却也未加以否认。 他心底的确有这么点意思。 从小到大他都是锦衣玉食,不论周遭尔虞我诈的生存环境如何恶劣,却也是衣食无忧,以至于人到中年,也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更何曾有过如今日这般风餐露宿,舟车劳顿,在山林之间来回奔波的日子了。 其实贾瓒碍于他和甄宝玉身份,已经特地关照了他们许多。 可是忠顺王见贾瓒堂堂一军统帅,吃穿用度皆是与下面士兵无异,他也不怎么好意思搞特权,婉言谢绝了贾瓒的关照,咬着牙苦苦支撑到今日。 目前折冲军中,也就只有甄宝玉才有着优待,其余所有人都是一样。 连日以来的行军,让忠顺王本就孱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他抬起因为风吹日晒变得黝黑了些许的手,笑道:“本次离京,着实是累坏了本王,回京后,我可得向皇兄诉诉苦,好好在府上休息几日。” 放下了手,他瞧了瞧贾瓒,无奈道:“倒是要辛苦则璞,返京后估计也没什么休息时间,若是北方战事紧急,说不得还得北上一趟。” 现今天下间四处烽烟四起,如今西南战事刚刚落幕不久,北境又不甚乐观。 而且近些时日山东那边有白莲异教蠢蠢欲动,两淮地区也不太平。 偏偏朝廷除了贾瓒又无人可用,好不容易出了个王子腾,本是被给予厚望,可连着山西辽东两场失利后,也就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草包本质,难堪大用。 这般情况下,贾瓒不得不充当救火队长的角色,来回奔波着灭火。 “此乃臣子本分,何以言苦”,贾瓒轻笑了下。 打的越多他越强,累上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回答让忠顺王很是满意,同时内心也颇为忧虑。 自古以来,军中将领势大,从来就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朝廷着实是过于依仗于贾瓒了。 人总是随着时间不断会变化的,古往今来,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 哪怕贾瓒为人光明磊落,赤胆忠心,时间一长,也难保不会生出别样情绪来。 对于人心,他素来不吝以最保守的眼光来看待。 外头下着雨,哪里也去不了。 这般天气,最是适合躲在被窝里发呆。 甄宝玉娇生惯养,一路以来也是身心俱疲,没在大帐待多久,便辞别了二人,回自个帐篷里睡觉去了。 留下帐内两人大眼瞪小眼。 闲来无事,贾瓒便主动问起锦衣府是如何得知甄宝玉身世的。 “说来也是好笑”,一提起这个,忠顺王脸上便满是幸灾乐祸。 “此事起因,还是要从年前讲起。” 忠顺王手中捧着杯热茶,在这雨声之中娓娓道来。 “当时,内厂在江南抓到了个废太子逆党,秘密送来了京城。” “想来此人扛不住酷刑,透露了一些事,内厂便开始往江南派遣诸多人手,明里暗里的调查。” “这事自然也引起了锦衣府的注意,一番打探后,便也知道了他们在干什么。” “这事捅到陛下案前,当即便命李子兴前往江南,并派遣诸多人手调查,后头又不放心,让本王也跑了一趟。” “最终还是他们先人一步,在徽州府抓到了个重要人物,只是因为动静闹的太大,走漏了风声,被锦衣府察觉。” “徽州府之后,内厂大批人马朝着扬州府调集,消息报到本王这里,哪里还不知人就藏在了扬州城内,便也开始朝着扬州派遣人手。” 讲到这里,忠顺王收起了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露出一抹悲色,叹道:“两方人马在扬州城外相撞,杀了个昏天黑地,这也是李子兴为何身负重伤的原因。” “内厂的人终究还是过于自大,加之李子兴此人身先士卒,内厂大败,那个人也就落到了锦衣府手里。” 他又朝着帐外甄宝玉帐篷的方向望去,道:“经过审讯,这才确定了他的位置,当时江北大营已经蠢蠢欲动,本王又恐他落于内厂之手,便也未轻举妄动,只是遣人严密监视甄家,连夜前往了金陵,向则璞求援。” 贾瓒一直都在静静的听着,待他讲完之后,这才感叹道:“竟是未曾想,这后面还有这些我不知道的事。” 想来赵万去扬州公干,也是因为这事。 “呼”,忠顺王长呼一口浊气,苦笑着摇头道:“本王素来对内斗嗤之以鼻,就是因为此事,锦衣府损失不小,内厂也是伤了元气。” “就因为皇族自己而葬送这么多大好性命,着实让本王痛心疾首。” 贾瓒微微侧首,望着长吁短叹的忠顺王,内心颇为可惜。 实话说,忠顺王此人很有能力,若他不是王爷而是个普通臣子,他日造反成功登上皇位后,必然会是个相当不错的下属。 只可惜,他是皇族,两人天生就是敌对关系,迟早都要分个你死我活。 第358章 对不上 数日后,乾明殿。 春日远去,暑意渐浓,微风裹着初夏的温热气息,拂过朱红的宫墙。 时间已是午时之后。 刚刚用过午饭后,永安帝眼皮子直打转,便在偏殿小憩一会儿。 刚刚要睡着之时,殿外李进忠却是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王爷和长平侯回来了,现已到了西郊大营。” 永安帝精神当即一震,哪里还有半分的睡意。 “快……快……” 眼见着多年夙愿便要达成,他情绪万分激动,竟是连话也讲不清了。 好在李进忠在他身边服侍多年,对他一举一动甚是熟悉,自是了解他想干什么。 当即上前扶住了他,道:“陛下莫急,奴婢已经遣人去传,要不了多久公子就来了……” “好,好……”,永安帝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在殿内简直度日如年,不时朝着殿外张望,脸上逐渐浮出了躁郁之气,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宫人传达。 “启禀陛下,忠顺王爷与长平侯求见。” “让他们进来”,话音刚落,永安帝便迫不及待的吩咐道。 殿门被推开,忠顺王走在前列,贾瓒稍稍落后于一个身位。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个略显急促与不安的年轻男子。 永安帝目光在他们两人身边停留了下,便越过了二人,直直的望向了那年轻人。 “臣弟见过陛下”,入殿后,忠顺王先是一礼。 贾瓒紧随其后:“臣参见陛下。” 甄宝玉一张俊俏的脸煞白无比,在前头两人见礼后,他上前大礼参拜:“草民叩见吾皇万岁。” “免礼”,永安帝双手虚扶,目光一直放在甄宝玉身上,一刻也不肯挪开。 见状,忠顺王微微一笑,朝着贾瓒使了个眼色,往殿外示意了下。 接着也不等永安帝开腔,便带头退出了偏殿。 贾瓒抬眸望了一眼甄宝玉,也跟着退下。 紧接着便是李进忠和一众服侍的宫女太监。 偏殿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永安帝和甄宝玉二人。 甄宝玉心中极度不安,永安帝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殿内沉闷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待永安帝上上下下将甄宝玉看了个仔细后,便开口问道:“孩子,你今年年岁几许?” “我……草民……刚满二十”,甄宝玉老老实实的回答。 永安帝眉头微微蹙起。 年龄小了些。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那些人为了掩人耳目,把他年龄稍微改动个一两岁也不是难事。 “你可曾娶亲?”,永安帝又问道。 甄宝玉答:“是曾有过不少人说媒,但皆被家父以学业未成为由,暂且搁置了下来。” 永安帝微微点头,便以四书五经考校起了甄宝玉。 殿外,贾瓒与忠顺王并排站在飞檐之下。 忠顺王率先开口道:“则璞征战在外,一路辛苦,与家人分别这般长时间,想必也是想念的紧,还是暂且回家歇息一番吧。” “这……”,贾瓒扭头往殿内看了两眼:“不辞而别,陛下会不会……” “无事,本王会替则璞开脱,再者说……”,忠顺王也望向偏殿,笑道:“皇兄他这会儿估计无心他事了……” 贾瓒哂然一笑,朝他拱手告辞,朝着宫门而去。 偏殿内,越是考校,永安帝心头的失望之意越深。 这孩子不能说对学问一窍不通,可是对四书五经却是只会照本宣科,完全没有半点自己的理解之处。 即便如此,答的也是磕磕绊绊,有好几处干脆就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很明显,甄宝玉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形象。 良久,见他实在答不出更多,永安帝也就结束了考校,将李进忠给喊了进来。 指着甄宝玉道:“去待他沐浴更衣,寻一住处暂且安置下来。” “遵旨”,李进忠躬身应下,朝着满头冷汗的甄宝玉一笑:“公子且随老奴来。” “多……多谢公公……”,甄宝玉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强笑着朝他一礼。 瞧着他的举动,永安帝阴沉无比的脸色终是略微松快了几分。 至少,还是个懂礼数的孩子。 李进忠带着甄宝玉前去沐浴,紧接着忠顺王便走了进来。 “皇兄感觉如何?”,忠顺王笑道。 永安帝苦笑着摇头:“难堪大用。” 接着又往殿外瞧了几眼,补充道:“好在性情温良,品性不坏。” 忠顺王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道:“若只是这般性情,可当不了上位者。” 他们兄弟二人携手相伴多年,对彼此了如指掌,永安帝的心思,他早已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闻言,永安帝脸上满是苦笑,却也未解释什么,只是缓缓的摇头不语。 忽的,他猛然一愣。 什么叫性情温良的人当不了上位者?意思是但凡是上位者,都不是什么好人呗? 他不怀好意,甚至还带着些幽怨的望向忠顺王。 朕怀疑是在拐着弯骂朕,可是朕没有证据。 察觉到了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忠顺王略显尴尬的一笑。 不多时,李进忠回来了。 “如何?”,不等他开口,永安帝先问道。 李进忠躬身道:“公子右臂处有一灼伤,脖颈正中确实有一朵梅花印记。” “据公子所言,这灼伤和印记从何而来,他也不清楚,只知打从记事便已有了。” 永安帝脸色大变,急切的问道:“那印记,确实是在脖颈正中处?” 李进忠又是慎重的回想一番,很是确定的道:“确实是在公子脖颈正中。” “呵呵呵……”,永安帝忽的发出一阵夹杂着愤怒和失落的惨笑。 忠顺王疑惑的唤道:“皇兄……” “那印记……是他母亲亲手所留下的……”,永安帝朝着他摆摆手,眼角泛着泪痕。 “确实是在脖颈处没错,可是……可是……” 他面目逐渐狰狞无比,厉声嘶吼道:“可是位置却稍稍偏左了些,不在正中……” “这么多年,每个细节朕都历历在目,那帮人想鱼目混珠,瞒天过海,简直是小视了朕!” “那孩子只是他们抛出来的障眼法!人依旧还在他们手里!” “这……这……”,忠顺王嘴唇不住的颤抖,惊的说不出话来,无力的瘫软在了椅子上。 内厂和锦衣府加在一块死了这么多人,折冲军又差点和江北大营干了起来,险些酿成更大的惨祸。 这一切竟然都是无用之功,两方人马争夺的,只是个假货而已。 忠顺王甚至都能想得到,那帮人是如何躲在暗处,一边看着两方人马厮杀,一边大声嘲笑自己。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是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第359章 都被骗了 “灼伤也好,印记也罢,都是那帮人后来才添上去的,就是想要让朕相信,此人就是那个孩子!” 偏殿之中,永安帝已经彻底失控,一边抄起顺手的物件往地上砸着,口中一边嘶吼。 忠顺王则是满脸惨笑的坐在一旁,也不出言阻止,任由永安帝发泄。 “甄家,不诛你九族,难泄朕心头之恨!”,永安帝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听及此言,忠顺王这才开了口。 “皇兄暂且息怒,且听臣弟一言。” 到底还是他的话有分量,永安帝怒意稍退,冷哼一声回到御案后坐下。 “皇兄”,忠顺王起身一礼:“甄家固然可恨,但皇兄却不能大肆株连。” “为何?他们明显已经放弃了甄家”,永安帝沉闷的问道。 忠顺王道:“皇兄,甄家在江南多有不法,如今于承东正在江南彻查,迟早会查到甄家头上。” “若在此时皇兄忽然夷灭甄家,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上前几步,身子微微前倾,苦口婆心的劝道:“此事虽是隐蔽,可却是经不起有心人的调查,此举等于是将陈年旧案摆在了明面上……” 接着又迟疑了下,也不好说的过于直白,拐了个弯道:“这对皇兄多有不利……” 不管当年真相究竟如何,永安帝事干的有些阴损是不争的事实。 经过这么多年的竭力淡化,好不容易让世人快要忘了多年前的事。 若是忽然闹出了个大动静,岂不是让世人对此事的印象再加深几分。 一旦开了这道口子,本就对永安帝推行的政策很是不满的人,定然会背地里推波助澜,极大动摇永安帝的权威。 更何况还有太上皇,以及那些藏在阴影里,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的废太子旧党。 这些人若是一起在这事上做文章,后面永安帝也不用干别的了,等着整天和这帮人去扯皮吧。 永安帝有些过热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愤愤的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了甄家?” “小不忍则乱大谋”,忠顺王规劝道:“以他们在江南所作所为,若是依法惩处,不说夷灭三族,却也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左右也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皇兄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永安帝长长的吸了口凉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开口唤道:“进忠。” “奴婢在”,李进忠上前一步。 “拟旨,着于承东,凡是江南涉案官员,皆依律惩处,上不封顶。” 言罢,他想了下,又添了一句:“尤其是在江南盘根错节之豪族勋贵,万万不能放过。” 甄家毕竟与太上皇牵连极深,若是没这道圣旨,于承东查到甄家头上,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可他这道圣旨已经说的这么直白,就差点名让于承东去查抄甄家,想必他也明白应该怎么做。 忽的,殿外传来一声唱名:“太上皇驾到!” 永安帝微微抬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人才刚到宫里,那边便坐不住了。 殿外,太上皇生龙活虎迈步而来。 入殿后,永安帝与忠顺王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免礼免礼”,太上皇在书案后当仁不让的坐下,朝着永安帝道:“人呢?让朕见一见。” “父皇”,永安帝上前几步,道:“咱们都被骗了,不是这个孩子。” 太上皇一愣,扭头望了望忠顺王,又望向身边的戴权,口中不敢置信的重复着:“被骗了?” “没错”,永安帝长叹一声,道:“那孩子身上有印记,儿臣已经确定,这个年轻人不是他。” “印记?什么印记?朕为何不知?”,太上皇眉头紧锁。 旁边的戴权凑上前去,在他耳畔轻道:“小世子出生之时,太子妃在小世子后脖颈处纹了个梅花印记。” “竟有此事?”,太上皇喃喃自语。 抬眸望向永安帝,问道:“这么说来,带回来的这个孩子,没有这个印记?” “他有,只是位置稍稍不对”,永安帝摇头道。 听了这话,太上皇眉头锁的更紧了,一脸狐疑的扫视着永安帝。 竟是连具体位置都记得这么清楚,按理来说,你不应该知道的这般详细吧。 前些日子他的怀疑,又一次涌上了心头。 那曲氏,不会真的和这小子…… 一道冷汗从太上皇额头悄无声息的流淌下来。 若真是如此,那他还计划个什么劲,左右都成了个彻底的死局。 “父皇,此事甄家逃不了干系,儿臣欲拿下甄家,父皇以为如何?”,永安帝淡然的说道。 “甄家……”,太上皇立时回神,有些为难。 这些年甄家可是没少往宫里送银子,若不是有甄家,哪来的银子供他挥霍玩乐。 可一想到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长孙,太上皇心头就在滴血。 对自己长孙的下落压倒了一切,这种时候,他哪里还能顾得上甄家。 “此事朕会处理,不劳你费心”,太上皇大手一挥,就要把这事给揽走。 他是不会让永安帝第二次占了先机的。 “父皇,且听儿臣一言”,忠顺王连忙出列,将前头对永安帝所言稍稍更改,又对太上皇说了一遍。 “甄家已是冢中枯骨,我等也不必急于一时,静待于大人调查结果就好。” 太上皇也不想让这事拿到明面上让天下人讨论,可又不想让永安帝抢了先。 举棋不定犹豫良久,还是点了头:“便依你所言行事吧。” 一旦于承东那边有了结果,有的是手段和机会把人抢在手里,还是暂且等上一段时日的好。 此事告一段落,永安帝这才有机会和太上皇讨论一些别的事。 “前些天右军都督府都督杨功告老,儿臣欲令牛继宗接任,父皇以为如何?” 关于牛继宗的去留,本是太上皇来处理的。 可永安帝已经等不及了,恰巧右军都督府有了空缺,便先一步提了出来。 本身五军都督府就是太上皇的势力范围,他也插不上手,丢出去也不心疼。 太上皇神色淡然,静静的扫了他一眼,道:“右军都督,朕已有人选,牛继宗禁军带的不错,暂且继续留任吧。” 言外之意,这事吹了,禁军你就不用想了。 既然带回来的都是个假货,他出尔反尔也就没了心理负担。 “父皇……”,永安帝厉声轻喝:“君无戏言,这是你自己应下的。” “呵呵呵,谁能证明,朕应下了?”,太上皇笑道。 永安帝想骂人,却又不能骂 当日只有他们二人在场,谁能来证明。 胸中无比憋屈,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殿。 第360章 繁文缛节 今日是贾侯爷归来的大日子。 得到消息的平康坊坊正,把手底下的小伙子们都叫了起来,将坊市内外都清扫了一遍。 本次贾瓒虽然是征战归来,但毕竟队伍里还有甄宝玉这个特殊的存在。 从秦岭中钻出来后,便低调入城,也没举办什么仪式,直到了皇宫门口,这才派了人回来知会了府上。 宽阔的街道上被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宁荣街上,连青石砖缝里的泥土也被一点一点的抠了出来,又用清水从头到尾的洒了一遍,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一尘不染。 街上尚且如此,贾府更是不必多谈。 宁荣街牌楼上,一左一右挂着两个硕大无比的红灯笼,上面巨大的贾字随风飘舞。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宁荣街是贾家开的。 宁国府中门大开,几十个家丁仆役等等在墨竹的带领下,在门楼前候着,时不时的朝着远处坊门处张望着。 坊市门口被从长安各处赶来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 几个大小伙子站在门楼前,手中高高举起长杆,上面挂着的鞭炮一直垂到了地面,就等着贾瓒从街角现身了。 坊正对贾瓒这般的殷勤不是没有原因的。 京兆尹钱缙因为贾瓒的求情保住了位子,感激涕零,对贾家可谓恭敬,甚至到了讨好的地步。 平康坊的上一任坊正,就是因为在王熙凤有一次从王家回来的晚了,坊市门落了锁的情况下给开了门,入了王大奶奶的眼,随口夸了两句,第二天便火速提拔,升调去了京兆府。 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坊正自然明白应该怎么做。 没等多久,坊市外的街角处拐出来一队身穿甲胄的骑兵。 坊正眼前一亮,连忙让人点着了鞭炮。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过后,碎纸满天飞,周围的百姓也跟着大声疾呼。 一时之间,平康坊门口山呼海啸,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坊门前,贾瓒提紧缰绳住马,弯下腰抚摸着因为鞭炮声而有些受惊的马匹,很是无语的望着这一切。 不过是回府罢了,用得着搞这么大排场吗? “恭迎侯爷”,坊正领着一众坊官躬身行礼。 围观的百姓们也有样学样,朝着骑在马上的贾瓒行礼。 “不必多礼”,贾瓒脸上挂着无奈的笑意,双手虚扶。 坊门前吵吵闹闹,耽搁了一小会儿后,贾瓒终于是甩开了有些过分热情的百姓个坊官,一路到了自家门口。 “少爷”,墨竹弯着腰飞快的上前,伺候着贾瓒下马,一副狗腿子模样。 “好”,回了自己的地盘,贾瓒心情不错,朝着他点点头。 身后的王虎则是嬉笑着吼道:“小竹笋,半年没见,你为何一点也没长个子,还是那么小……” “傻大虎,半年没见,你还是那么傻”,墨竹嘴上也没饶人,没好气的怼道。 “哈哈哈”,难得瞧见往日里吆五喝六的王虎被人怼,侍卫们咧开嘴大笑起来。 “行了,你们俩能安分些吗?”,贾瓒轻声斥责道。 这俩人平日里关系挺好,就是彼此嘴上不饶人,一见面不斗嘴浑身不得劲。 又在门口稍稍耽搁了一会儿,贾瓒迈步入了中门,径直朝着后院而去。 因为他回来,府上到处张灯结彩,好像过了节一般。 从正院过了正仪门,穿过暖阁,往东经穿堂,便到了他住的院子。 只见院子仪门前,秦可卿一身庄重的超品诰命大妆站在前面,身后站着尤夫人、尤家姐妹、巧儿晴雯等一众丫鬟婆子。 直到贾瓒身影从穿堂出现,秦可卿双手叠在身前,郑重一礼,口中唤道:“夫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且受妾身一礼。” 待她话音过后,尤夫人也是屈膝一礼:“兄弟辛苦。” 贾瓒叹息一声,躬身还礼。 这般繁文缛节,也是勋贵家族的惯例了,避无可避。 贾瓒慢慢直起头,这才有时间好好瞧瞧自己半年未见的妻子。 相比走之前,秦可卿面颊消瘦了些,却也无损其绝艳之色。 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段儿,便是连宽大的诰命服也撑的凹凸有致,看的贾瓒心中不由燃起了火苗。 足足半年,不是在行军,就是在行军的路上,身边连个母的都不好找。 也就是他忍耐力惊人,加之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作战,顾不上分神其他,否则也难保不会沉醉于秦淮河上的艳景之中。 感受到自己丈夫火辣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动,秦可卿螓首微微低着,绝美的容颜上娇艳欲滴,心湖滚烫无比。 夫妻分别了半年多,强忍着的可不是只有贾瓒…… 好不容易在门口又磨蹭了一会儿,贾瓒上前牵着秦可卿柔滑的纤手,与尤夫人和尤家姐妹说笑着进了院子。 刚刚在正堂落座,尤三姐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瓒哥哥,你写的那个三国话本……现在可有了后续?” “小妹……”,尤二姐连忙扯了扯尤三姐的袖子。 人家在外头为国征战,哪来的功夫写什么话本?再说人才刚刚回府,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有失礼数。 尤三姐撅着小嘴朝她娇哼一声,不过也没再开口,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一旁。 “哈哈”,贾瓒轻笑几声,道:“闲暇之时,是写了些,不过……却是在江南时被林妹妹留下了……” 尤三姐有些失望,却又强笑道:“小妹也只是随口一问,无碍的……” 一旁的尤夫人心思缜密,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小别重逢,必是有事要办,自己这些人还是别在这碍手碍脚的好。 便缓缓起身,对两个妹妹道:“好了,他一路舟马劳顿,便让他好好休息吧。” 又转身对贾瓒屈膝一礼,似笑非笑的望向秦可卿,掩唇笑道:“二弟好好休息,我们便告辞了。” 她特地在“休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很明显是在调侃秦可卿。 “嫂……嫂子慢走……”,秦可卿被她揶揄的面容通红,起身还礼。 贾瓒倒是大大方方,好似没听到一般,微微欠身:“嫂子慢走。” 尤夫人拉起两个妹妹,尤其是不情不愿的尤三姐,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等她们走后,一众的丫鬟婆子也都告退,只剩下巧儿、晴雯,还有瑞珠宝珠四个贴身丫鬟。 “哎呀”,贾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口中念道:“这一路的确辛苦,我这身子乏的厉害。” “那……夫君且先休息……我去瞧瞧账本……哎呀……” 秦可卿羞赧的垂首说着,话还没说完,便被贾瓒一个箭步上前拦腰抱起。 “这个时候瞧什么账本,让夫君我好好疼疼你……” “夫君……”,秦可卿红着脸在他怀中挣扎着。 不过也没起什么作用,被贾瓒抱着去了后院寝房。 四个丫鬟红着脸蛋儿跟了上去,直到眼看着他们进了寝房,上前把房门关好,站在门口把门。 屋内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啼鸣声,着实让巧儿和晴雯这两个尝过滋味的丫头双腿发软…… 第361章 伤疤 一番云雨,从下午时分一直折腾到几近黄昏之时。 室内光线略显暗淡,床边木地板上,蟒袍和诰命服皱巴巴的团成一团。 帷帐之间,贾瓒双手枕在脑后,面色平静。 锦被之下,秦可卿散着头发,俏脸贴在他的胸口,美目微微眯着,满脸的倦容。 贾瓒憋了这么久,火力极为旺盛,哪怕秦可卿久旷之身,也难以招架。 这会儿秦可卿已经累的连一根手指也不懒得动弹,香软的身子无力的趴在他怀中,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说着话。 主要是贾瓒在说,她则是支着两只耳朵听。 良久,待贾瓒将此番南下征战经过大致与她说了后,她才叹息一声,酥软的嗓音有些沙哑的道:“这么说来,南安王府,算是彻底完了?” “是啊”,贾瓒伸出手在妻子光滑的脊背上轻抚,点点头。 秦可卿也懒得再计较他作怪的大手,只是感慨道:“百年王府,竟是因为子孙不孝,说败就败了……” “天下哪有一成不变的事物,王府是如此,江山也是如此……”,贾瓒幽幽的说道。 时间久了,沧海也能变桑田,更何况是复杂的人心。 “唉”,秦可卿缓缓摇头,用力直起身子在贾瓒怀里换了个姿势,口中道:“这般事不能提,一说便让人心里空落落的,还是说些别的吧。” 她昂起俏脸,白了贾瓒一眼,嗔怒道:“你是不是瞧上人家的两个女儿了?” 方才贾瓒将南安太妃求他施以援手一事也与她说了。 听出她话中带着些酸意,贾瓒连忙拥住她软腻柔滑的身子,轻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我若真的有那个心,早在西南我就已经下手了,还会等到现在?” 他若是真的动了心,直接便可以把南安王的两个女儿从王府带出去藏起来。 兵荒马乱之下,失踪个人简直再正常不过,更不用说只是两个女孩,后续谁也不会去查这事。 “哼……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在外头有没有偷吃”,秦可卿薄怒未消。 贾瓒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附耳道:“我有没有偷吃,你还感觉不到吗?” 秦可卿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净说些不着调的话来……” 不过心中却是相信了他的话。 虽说贾瓒平日里战斗力就很强,但方才却是又在此基础上增添了几分,确实不像是在外面偷吃的…… 在被窝里温存许久,一直到了太阳彻底落山,晴雯进来掌灯之时,夫妻二人这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天气温热,两人运动量又很大,出了一身的汗,贾瓒便让晴雯她们去烧了热水,打算洗个澡。 浴室之中,热气翻腾。 宽大的木桶之中,贾瓒双臂搭在桶沿上,微微闭着双目,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自打出征之后到现在,先是从北到南,又从东到西,最后从南到北,几乎绕着大梁南方跑了一圈,中间又多次翻山越岭,说不累是假的。 肉体上的劳累还好说,更多还是精神上的。 如今到了家里,总算是可以彻底的放下紧绷的神经,好好休息一番了。 一身皮肉在热水浸泡之中微微发痒,也不由得让人昏昏欲睡。 倦意袭来,贾瓒枕在木桶边缘,半梦半醒。 后面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 似是害怕吵到了贾瓒,来人明显脱去了鞋子,光着脚踩在湿润的地板上,发出“啪叽啪叽”的脆响。 只听脚步便知来的是晴雯。 贾瓒头也未抬,轻声道:“来给我捏捏肩。” 一双雪白的酥臂从上方伸入桶内,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头顶一沉,却见晴雯将脸蛋儿贴在他的头顶,粉唇轻启,带着微微的颤意,好似奶猫一般捏着嗓子唤道:“爷~” 她想干什么,不言自明。 贾瓒心中好笑,转身望了她一眼。 却见晴雯纤细的身子上只穿了件粉白肚兜,下身套着件淡蓝亵裤,露出大片柔嫩的肌肤,泛着微微的玫红。 一张狐媚的俏脸带着羞红,贝齿轻咬樱唇,一双丹凤媚眼波光盈盈,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贾瓒轻笑了下,伸手掐着晴雯的腋窝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呼之中放进了木桶中。 “爷~”,晴雯抹了一把脸蛋儿上的水珠,半撒娇半责怪的唤了一声。 贾瓒才懒得理会那么多,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一时之间,浴室之内水声四溅,传出阵阵似哭非哭的啼鸣…… 又是在浴室中折腾了一番后,贾瓒拥着晴雯娇软的身子,望着已经被水淋湿了的地面,苦笑着摇摇头。 好像自己憋的确实太久,着实是饿过了头,有些过于的荒唐了…… 温存了一番后,得到了满足的晴雯洋溢着笑脸,很是勤快的给他搓洗着身子。 这也不是她头一回伺候贾瓒洗澡了。 见他身上又新添了几道伤疤,便很是心疼的道:“爷怎么又受伤了,一点也不爱惜自个身子……” 柔弱无骨的小手在伤疤上轻轻抚摸着,柔声问道:“疼不疼?” 贾瓒伸手捉住小手,放在掌中把玩,笑道:“行军打仗,哪就有那么好的事,一点也不会受伤的,这不过是行军途中剐蹭而已,无碍的。” 晴雯撅着小嘴轻轻点着小脑袋,又从背后抱住了他,脸蛋儿放在他后颈上,轻声道:“爷以后一定要注意自个,我瞧着……心疼……” “行,我答应你了”,贾瓒宠溺的轻轻拍着她的小手柔声回道。 晴雯这才松开了他。 正要继续给他搓洗,余光朝他脖颈上一扫,顿时惊奇的“咦”了一声。 伸手把他后颈上盖着的长发撇开,却见在他脖子处,有一道相当别致的伤疤。 瞧着一点也不像是剐蹭或是刀伤,看上去似乎……更像是被人用刀剜走了一小块肉一样。 “这道伤疤是怎么来的?”,晴雯青葱般的纤指在伤疤上拂动着,很是奇怪的问道。 她伺候贾瓒洗澡的次数还不多,以往脖颈处都是被他的头发盖住,这才没有发觉到。 贾瓒感受着后脖子处活动的手指,笑道:“小时候就有,说是我调皮从树上掉下来刮到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得。” “哦”,晴雯也未多想,轻轻点头,继续给他擦洗起来。 第362章 宁国公 翌日一早,牝鸡晨鸣,旭日初升。 贾瓒起床用罢了早饭,刚刚换上朝服,正要前往皇宫朝永安帝汇报,墨竹便前来禀告。 “少爷,宫里来了圣旨。” 后宅寝房中,贾瓒刚刚在秦可卿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蟒袍。 昨晚他身上的那套已经不能用了……包括秦可卿的诰命服也是一样…… “是不是给二爷的封赏呀”,巧儿在忙帮着整理他的衣襟,嗓音轻快的问道。 “肯定是了,二爷打了大胜仗,圣人老爷定然要大大的奉上二爷,说不得这官位还得再往上封一封呢。” 晴雯在旁接过话把,一双狐狸似的眸子笑的弯成了月牙。 心中暗道:“二爷现在已经是爵爷,再往上……便是国公爷了……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弄个诰命来当当……” 国公相比于侯爵,不仅仅是级别上高了一级,还有诸多的特权。 其中一项便是国公除了正妻国公夫人外,还可以向朝廷请命,给两个妾室求个诰命,只是级别比较低,最高也就只有五品左右,和王夫人的级别差不多。 而且一旦妾室获得了封赏,地位上的提升便不必多说,若是有了儿子,也能享有一定程度上的继承权,对出身较低妾室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 贾瓒敞开双臂,昂着脑袋,任由三个女人在自己身上拍拍拽拽,口中轻笑道:“我封侯尚不足一年,不可能会这么快便再升一级的。” 在他看来,从自己封子爵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才一年多时间,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升国公。 本次的圣旨,估计也只是一些赏赐勉励之类的,功劳暂且先存下来,等年底或下一次立了功,再行封赏。 “少爷,香案已经备下,小的也派人去通知了西府那边”,外头墨竹又说道。 “行”,贾瓒回了一声,低头瞧瞧正要往他腰间挂玉坠的秦可卿,无奈道:“差不多行了,用得着这般麻烦吗?” 本来都已经穿戴整齐了,这婆娘一听来了圣旨,又觉得他的玉坠有些不搭,挑挑拣拣的又给换了个。 还有晴雯和巧儿,一个感觉他的发髻不对,又打乱了重新梳理。 一个认为他的锦缎腰带档次太低,又翻出来了个玉带出来给他系上。 秦可卿却是没理会他的抱怨,自顾自的道:“什么叫麻烦?夫君要去接旨,可不得隆重些。” 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们,贾瓒索性也闭上了嘴,任由她施为。 不多时,三个女人终于是把贾瓒给打扮完毕。 望着她们很是满意的眼神,贾瓒总觉得自己是个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布娃娃…… 领着秦可卿出了院子,一路来到了正院。 在房内耽搁了这一会儿,贾母已经领着西府众人到了,正和尤夫人说着话。 一隔半年没见,众人也是想他的紧。 尤其是宝钗和惜春两个。 宝钗虽双手伏在小腹处,作淑女模样静静站在人群之人。 但一剪秋水透出的盈盈波光却是遮掩不住,若不是顾及到众人,怕是已经忍不住扑上来倾吐衷肠。 相比之下,小惜春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远远的瞧见哥哥嫂子过来,便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快的上前,钻进了贾瓒怀里。 “哥哥~” 一道轻快中带着奶音的唤声,着实让贾瓒心肝一颤,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相比于临走之前,小丫头个头没怎么长,反倒是更消瘦了几分,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也肉眼可见的小上了一圈儿。 “怎么瘦了这么多?”,贾瓒眉头微凝,轻抚着妹妹的脸蛋儿。 难不成下面有不开眼的玩意儿,趁着自个走了的时候,虐待了惜春? 也无怪他会这么想,原书中贾府下人欺负主子小姐的事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虽是经过他的一番铁血威慑,已经没有人再敢这么做。 却也保不齐有脑子不好使的,时间一长,又恢复了本性。 他身边的秦可卿却是轻叹一声,替他解了惑:“夫君走后,妹妹便整日里吃不下饭,也就是到了我跟前能勉强用上些。” 听她解释,贾瓒略显紧绷的脸松快了不少,低头望着惜春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很是心疼的道:“以后可不能这样,要好好吃饭。” “哦”,惜春撅着小嘴回了一声,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伸出粉白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怀中抱着惜春,贾瓒来到贾母跟前,微微躬身一礼:“给老太太问安。” “好,好”,贾母上下打量着贾瓒,笑眯眯的点头。 有宫人在旁等着传旨,贾瓒自是来不及与众人一一见礼,问候了贾母后,便领着贾府众人在香案前大礼参拜接旨。 前来传旨的太监徐徐展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王者之治天下,必资英豪以辅翼。” “今有贾瓒,系出名门,承祖业而矢志报国,屡建奇功,威震四方,实乃国家之栋梁,社稷之干城也……” “昔者晋地,二十万蛮军倾巢而动,意图颠覆国朝,不宣而战……贾瓒智勇双全,出奇制胜,终斩敌首,大败蛮军于涑水,晋地重归安宁祥泰。此诚乃我朝之大捷,国家之荣光……” “乾坤混沌,社稷倾颓,必有妖邪乱世。” “又有西南之地,南安王悖逆天道,值此国朝危难之际兴兵作乱。幸有贾瓒再令师以讨。彼以其智勇之略,率我虎贲之士,奋勇杀敌,所向披靡,艰苦备尝……” “边疆以宁,国家以安。此又乃我朝之柱石,社稷之福祉也。” “忆贾家先有演、源二公有开国之功,受封宁荣二国。后有代化、代善二公再立新功,仍受宁荣二国,功高德劭,为世所仰,满门忠烈,名耀九州。” “今贾瓒既承祖业,屡次建功,光前裕后,继往开来,朕闻之甚慰。为奖其盖世功勋,晋封宁国公,重续祖上封爵,赐金印紫绶,良田百顷,黄金千两,绸缎百匹,以彰其功。” “朕思此殊荣,非但赏其一人之功,实乃慰其先人之灵,激其后人之志也。” “望尔承此殊恩,益加奋勉,恪尽职守,以保社稷之永固,以福泽于亿万苍生。” “夫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朕所以治天下也。今日封赏,实乃国家之大典,当与天下共庆之。钦命所至,咸宜遵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第363章 嫉妒心 宁国府正院之中,贾母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回来了,贾家的国公又回来了,而且依旧是先祖传下来的宁国公!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贾母一时之间竟是眼角垂泪,不能自已。 即便先前贾瓒受封长平侯时,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幸福来的是这么的快,这么的突然。 本以为最快也要等上好几年时间,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未能看到贾家重回国公之位的遗憾,而匆匆离世的打算。 都更不用说还是与先祖一般的封号。 竟是未想到,只相隔了不过半年,已经丢了的宁国公又回到了贾家。 这一切都是在自己掌权贾家的时候办到的。 想到了这里,贾母甚至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 有了这个国公打底,即便将要下去见到了祖宗,也足以把头昂起来了。 秦可卿绝美容颜上洋溢着笑意望向身前的丈夫。 她想的很单纯,什么国公夫人,她都无所谓。 相比之下,自个丈夫是个经天纬地的大英雄,受世人敬仰崇拜,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便是最为开心和幸福的事。 至于宝钗想的便要要多了一些。 待从头到尾听完了圣旨之后,她先是一愣,接着心头涌出一股欣喜之情。 距离贾瓒给她的承诺,还差最后一步…… 同时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大梁开国至今,忠臣良将数不胜数,但站在最高点的,却只有那四家,现在的三家。 不知多少豪杰终其一生,都未能达到这个高度。 贾家会成为接替南安王的第五个异姓王府吗? 所谓乐极生悲,宝钗不由得幽幽一叹。 俯身跪在人群之中的王熙凤咬牙切齿,双眸中的妒火已经压抑不住。 过去秦可卿是侯夫人,她尚且还勉强接受,现在又进了一步,成了正牌的国公夫人,地位与贾母已然不相上下。 有句话说的好,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王熙凤此时便是这般心态。 国公夫人……她这辈子别想指望了,与好姐妹天差地别般的差距,着实让她心生嫉妒,愤愤不平。 “都怪贾琏那个死鬼,都是你耽搁了老娘”,王熙凤心中暗暗骂道。 她虽然不怎么识字,但她心中始终都是个骄傲的人。 论及姿色,她虽自认稍逊于秦可卿几分,却也是冠绝群芳的存在。 论能力,已经掌家多年的她更是不服秦可卿。 都是女人,凭什么她就能当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我就只能是守着冰冷空房暗自垂泪的寡妇? 王熙凤心中既是委屈,又是嫉恨。螓首低着,紧咬银牙,面朝地面的俏脸已经有了几分的变形。 微微抬眸望向最前方已经谢恩接旨起身的贾瓒,丹凤美目逐渐空洞。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贾琏那张令她无比厌恶的脸,耳畔也响起了贾琏的苦苦哀求。 芳心一沉,竟是有了些许感悟,暗骂道:“贾琏你个糟了心的畜生,你活着的时候都不管我,只想着自己花天酒地,到了还不知廉耻的想给你自己戴绿帽子。” 王熙凤面色阴沉,已经下定了决心:“你想当乌龟,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当个死了的乌龟。” 心思翻转之下,她只觉得这么久以来缠绕在心头的郁结之气陡然消散,连身上都松快了许多。 再扭头望向秦可卿,多少也有几分觉得对不住好姐妹。 几经犹豫之下,终是嫉妒之心占了上风。 望着好姐妹水润的仿佛一掐就能出水的脸蛋儿,王熙凤便忍不住暗啐了几口。 一看便知她被滋润的挺好…… 再瞧瞧贾瓒,心头羞赧之余,竟是还生出了几分的刺激之意…… 以老娘的姿色,稍稍一使手段,这小子还不得手到擒来? 尤夫人、李纨、探春迎春四人各自欢喜,只是尤夫人喜悦之余,俏脸上又有了几分的落寞。 贾瓒再好,那也与她无关。 若说贾瓒是凌日当空,她便只是田间地头的一棵小草,只希望能借着几分余晖苟活于世,仅此而已。 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挂着欣喜的笑意,唯独只有邢夫人不悲不喜面无表情。 封国公的是东府,和她西府关系不大。 更何况西府这边早早的家业早早的就已经划分好了。 她这个长房夫人,如今也就指望着贾兰这孩子,只要这孩子老老实实的不去作死,便一眼就能看得到几十年后,平淡的跟白开水一般。 贾瓒再强,也给不了她这一房多大帮助。 最前方,贾瓒手中捧着圣旨,与传旨的太监应酬的同时,心中却是有几分的不解之意。 按他估算,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快便要受封国公才对。 他是长平侯时,便已经是实质上的军界第一人,这个时候,永安帝要做的应该是一边压制他一边安抚。 再提拔出一个或数个人上来,多少与他形成抗衡之势才对,以免他一家独大。 现在封他为国公,那还抗衡个屁?便是提拔上来一个加强连的人,也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这不符合一个上位者行动的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贾瓒深知这一点。 今日这宁国公一封,算是彻底坐实了他军界第一人的名头,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与他抗衡。 哪怕是尚存的三大异姓王中唯一掌握实权的北静王水溶,也远远不如他。 毕竟,他的权势和地位,可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究竟是哪出了问题?”,贾瓒心中带着些许的忧虑,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与太监交谈。 略微聊了一会儿,又封了个大红包,贾瓒送他们出府门。 趁着这个当口,所有人没有一点散去的意思,众星拱月般的将贾母和秦可卿围在正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恭维贺喜自是应有之意,心生妒忌默不作声的也有;暗怀鬼胎强颜欢笑的,这个倒是只有王熙凤自己…… 探春和迎春两姐妹一左一右挽着秦可卿的手臂,探春英气十足的俏脸上带着笑意,乐呵呵的道:“嫂子现在成了国公夫人,感觉如何?” 秦可卿略微一想,却是盈笑着轻摇螓首:“什么感觉也没有,与寻常也没两样。” “嫂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探春白了一眼:“我瓒哥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儿,嫂子这会儿心中怕不是已经乐开了花吧……” “哎呦……”,王熙凤怪叫一声,探出俏脸在探春身上嗅了几下,皱着挺直的琼鼻,阴阳怪气道:“怎么有一股子的酸味儿……” 众人皆是听了出来,这是在笑话探春,顿时大笑起来。 探春俏脸一红,不依的跺了下莲足,嗔怒的唤了一声:“二嫂……” “呵呵呵”,王熙凤掩唇而笑,瞥着探春,又道:“谁让你瓒二嫂命好,你便是酸也没用,以后寻夫君,可不能照着瓒兄弟这样的标准来,不然怕是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探春被她揶揄的羞不自胜,也懒得与她斗嘴,娇哼一声,便将俏脸撇到了一边不再瞧她。 随着她不再开口,在一片的欢声笑语之中,便也不觉得有多显眼了。 直到这时,探春才幽幽一叹,抬眸偷偷的朝着大门方向瞧了几眼,心湖满是酸楚之意。 为什么……偏偏要降生在了贾家……若不是姓贾……说不定我还能…… 她未瞧见的是,站在秦可卿另一侧挽着手臂的迎春,始终目光都盯着大门口,从未移开过片刻。 只是她性子比较木,不爱出风头,话也不多,本就很不显眼,这才并未被旁人发现而已…… 第364章 庆贺,杨楷 宁国公又重新回到了贾家,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贾家自然要庆贺一番。 本来以贾瓒的意思,能过得去也就得了,没必要办的多么轰轰烈烈。 但架不住贾母高兴,死活不同意,不仅要大办,甚至还要广发请帖,大肆庆贺。 只是贾瓒考虑到甄宝玉回到了长安,最近一段时间长安必然不会平静,便拦住了显得兴奋过了头的贾母。 请帖虽是发出去了不少,但也仅限于平日里走动的比较近的几家老亲,外加一些亲朋好友,动静并没有多大。 可事情的发展毕竟不会按照他的预想来。 消息一传了出去,立时在朝臣之中引起惊涛骇浪。 很快,宁荣街上便挤满了前来恭贺的官员车驾,从街头一直排到了街尾,足有上百辆之多。 另还有坐着轿子、骑马过来的,总人数加在一块足有数百人之多。 哪怕是平时与贾瓒政见不合,甚至多次上书弹劾于他的也都来了。 可以这么说,除了庞弘等几个不死不休的死敌,但凡是在京的官员,几乎是一个不落,一窝蜂全来了。 这么多人,贾瓒自是不好闭门不见,只能笑脸相逢。 这确是苦了贾家的下人。 本来请的人并不算太多,准备的东西哪里能招待的了这么多人,便只能临时安排人手出去采买。 好在虽是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却并未出了差错。 宁国府的地方足够大,便是这么多人,也足以妥善安置,不至于发生让客人无处可坐的尴尬事情来。 正堂中,贾瓒正接待着宾客,墨竹飞快的跑来,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老太傅杨楷来了。 贾瓒猛地一愣神,立时起身撇下众人,朝着门口奔走。 堂内所有人也很是惊讶,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待贾瓒来到院内时,便见门子已经拆了正门门槛,将一辆马车迎了进来。 再瞧驾车的人,竟是北静王水溶。 让一个郡王心甘情愿的当车夫,天底下除了太上皇,也就只有杨楷有这个资格了,就连永安帝都不行。 这不仅仅是地位,更多的还是威望与年龄的双重因素。 马车在院内徐徐停下,贾瓒老老实实的站在车旁,躬着身子等待老太傅下车。 水溶从车上跳了下来,立时有贾家的下人拿来踏板放在车下。 车帘被掀开,首先出来的并不是杨楷,而是贾瓒的老师,简成。 贾瓒上前正要将他搀下车,刚刚伸出手,却是被简成给瞪了回去。 他尴尬的一笑,讪讪的站在了一旁。 简成从车里出来后,便从车厢中扶出一身材干瘦的小老头儿,须发皆白,老态龙钟。 身穿常见的书生长衫,头上戴着黑色四方巾,用料也并不奢华,只能说是稀松平常。 在身材较为高大的简成衬托下,小老头看上去甚至还有几分的滑稽,似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书生。 但就是这个小老头,天底下谁也不敢轻视于他。 杨楷一现身,院内所有人皆是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学生见过杨师。” 杨师,是对于杨楷的尊称。 老头活的太久,早在太上皇登基之前就已经是朝堂上的一方大佬,到现在永安帝登基,乃是货真价实的三朝元老。 中间教过的学生数不胜数,甚至于可以这么说,在如今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几乎或多或少都能和他扯上些关系,到处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百官私下里尊称他一声杨师,甚至还有几分自抬身价的意味。 简成与水溶搀扶着杨楷慢慢的下了车,老头朝着众官员轻笑了下,以很是苍老的声音道:“免礼起身吧。” “多谢杨师”,众官员缓缓直起身子。 贾瓒也挺直了腰身,一抬眼,却见杨楷是笑眯眯的打量着自己。 他一愣,不动声色瞥向旁边的简成。 老头已经多年没有参与过朝政,这些年一直都在家养老,甚至连出门也少之又少。 不论是前身还是穿越后,贾瓒都是第一次见到杨楷。 “嗯”,杨楷微微点头,上上下下仔细端瞧了一番贾瓒,满是白须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他很是满意。 在院内,他也并未和贾瓒多说什么,在简成的搀扶下,径直朝着正堂而去。 贾瓒和水溶连忙跟上,剩下的官员也紧随其后。 路上,贾瓒压低了声量问向水溶:“王爷,什么情况,这位老爷子怎么也来了?” 水溶也是满脸苦笑:“本王也不知,本是过来向则璞庆贺的,却是半道上被叫住,临时抓去当了回车夫。” 言罢,又望向前方杨楷的背影,脸上浮出几抹激动之色,窃喜道:“不过有了给老太傅赶车的经历,以后也可向人吹嘘,以为谈资了。” 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模样,一点也没觉得给杨楷赶车是个丢人的事。 他的这般作态,直瞧的贾瓒很是无语。 怎么说你也是堂堂郡王,手握重权,地位不可谓不高,给人去当车夫也就罢了,还摆出一副捡了便宜的表情,至于吗? 进了内堂,简成让贾瓒去寻一处僻静些的房间。 贾瓒虽不知他想干嘛,但瞧这般架势,明显是要单独问话,便在前方领路,将两个老头带去了汇芳园丛绿堂中。 此处坐落于汇芳园最南端,位处贾家祠堂后方,是一个单独的院子。 本是贾珍召集姬妾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在贾瓒掌权后,便经过了一番大改动。 将贾珍留下来的各种物件通通换了一遍,现在成了他闲暇之时用来休息放松之地。 堂内布置典雅富丽,绕过门口红木雕花屏风,便见中央摆着一张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放着茶具。 四周窗户大开,微风徐徐,拂动窗纱四处飘舞。 墙壁上有贾瓒自己的字画作为装饰,南边正对院子处放着一套桌椅,一眼便能瞧见院子里的一汪潭水。 此处是从府外引进来的活水,其中荷叶浓翠欲滴,现在还不到荷花开放的时候,只有零零星星的花骨朵。 来到堂内后,两个老头儿先是四下观望了一阵,杨楷便笑道:“小家伙年纪不大,倒是会享受,此间确是个闲暇放松的好去处。” “老太傅说笑了……”,贾瓒躬着身子,搀扶着老头在椅子上坐下,待简成也落座后,自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别看他如今是堂堂宁国公,但简成身为他老师,尚且要以学生自居,他就更不必多谈。 在杨楷面前,只要你不是皇帝,谁来也不好使,统统都是晚辈,好生伺候着就完事了。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不用别人怎么着,光是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第365章 他是专程来瞧瞧你的…… 丛绿堂中,贾瓒给两个老头沏茶倒水。 待落座之后,杨楷也未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小家伙,说说,你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贾瓒心道果然。 以杨楷今时今日的地位,莫说是贾瓒封国公,便是封王,也不能劳驾他老人家亲自前来道贺。 “老太傅这可算是问错了人”,贾瓒满脸苦笑着摇头。 “晚辈完全听从忠顺王爷行事,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甄宝玉的身世现在还未公布,永安帝会如何安排,谁也不知道,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朝外面乱说。 “哼,跟你老师一般,都是个滑头”,杨楷哼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道。 直让坐在旁边的简成满脸尴尬。 “完全听从忠顺王行事?他让你在扬州城外与江北大营对峙了?”,杨楷又是冷哼一声问道。 贾瓒自是不能跟他讲这些,一口咬死:“是的,都是忠顺王爷之命,晚辈只是奉命行事。” “你会服他?笑话”,杨楷瞪了他一眼,模样很是不屑。 接着便收敛了面上异色,神情肃穆的望着贾瓒,语重心长的道:“此事关乎皇室血脉,更牵扯亿万百姓,马虎不得。” “你的想法,老夫心知肚明,既然不愿说,那便不说了。” 贾瓒微微抬眸,听老头这语气,想来是已经知晓了甄宝玉身世,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 杨楷也未理会贾瓒会怎么想,自顾自的道:“你而今手握重权,应是要倾力稳定朝局,时下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生计本就艰难,朝中若是再乱,怕是要狼烟四起,涂炭生灵。” 说着,他又深深的望向贾瓒,道:“在其位谋其政,你年纪虽小,却能力不俗,不能以常理论之。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便要拿出应有的担当出来。” 类似的话,林如海与他讲过,于承东也和他说过,如今倒是换成杨楷又说了一遍。 贾瓒轻笑着微微欠身:“老太傅放心,不论发生了什么,晚辈自当竭尽全力稳定局势。” “嗯”,杨楷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他今天过来,好像就只是为了要来告诫他一般。 这事说完,他便不再浪费口舌。 往四周墙壁上瞧了瞧,费力的站起身来,拒绝了简成和贾瓒的搀扶后,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仔细观瞧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老师,太傅大人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个?”,贾瓒探过身子,压低声量问道。 简成瞥了他一眼,面带笑意的抚须道:“倒也不是,他是专程来瞧瞧你的……” “我有什么好瞧的”,贾瓒随口回了一声。 话音刚落,便听见厅中杨楷气急败坏的吼道:“臭小子,给我过来!” 贾瓒浑身一激灵,转头瞧向简成。 这老爷子哪根筋不对?怎么突然发火了? 简成却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怒目圆睁,斥责道:“让你平日不练习,多年的功夫就此荒废,字写的鸡挠一般,画也是不堪入目,就这般水平,也好意思挂出来丢人现眼……” “我……”,贾瓒心头叫苦,却也没敢还嘴。 “臭小子,过来!”,杨楷又怒吼道。 贾瓒连忙躬身上前:“老太傅……” “你自个瞧瞧,你这写的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杨楷拽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字画前,指着墙壁厉声喝道。 “笔锋轻浮软弱,交笔过于拖沓,中锋太细,侧锋又太厚,写的如鬼画符一般,亏你还有脸挂出来。” 他似乎是被气着了,满是皱纹的脸涨的通红,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看的贾瓒冷汗直冒,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抽过去。 “晚辈不知天高地厚,让老太傅见笑了。” 贾瓒满脸尴尬,将墙上字画给扯了下来。 其实他的字也没有那么的不堪,水平还是在的。 只是他现在的这两下子,落在杨楷和简成这般学界泰斗眼中,实在是不够瞧。 “杨师息怒,学生回头会好好督促他的”,简成上前搀扶住杨楷,轻声劝道。 杨楷深呼吸几口,终是缓了过来,遂转头盯着贾瓒,嘴巴张开了下,却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道: “瞧你笔锋,确有几分火候在,以你年纪能有这般水平,倒也难得,却是疏于练习,尽数荒废了下去。”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老夫也知道你诸事缠身,可画也就罢了,书法一道却是万万不该落下,便是再忙,也要抽时间练习。” “你以后是要去做大事的,就这般字迹,传于后世,岂非让人笑话?” 贾瓒的确对书法并不怎么在意,可仔细一想,这老头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以后称帝后,不论他自己情不情愿,他的字画或多或少也都会流传至后世。 要是功力不到家,那确实会让人嘲讽。 “晚辈受教,今后必定会勤于练习”,贾瓒躬身行礼道。 杨楷也不知他是真心受教了,还是只嘴上说说,缓缓摇头,问道:“你返京后这几日,可有要事要办?” “额……”,贾瓒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除开要向陛下汇报之外,若是辽东不出意外,便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杨楷脸上终于是浮出笑意,抚须思索了一阵,道:“那后面这几日,便抄录几遍遍四书五经,不日送到老夫府上来,老夫要检查是是否真的用心了。” “这……”,贾瓒额头直冒冷汗。 四书五经总共加在一起十几万字,用手去抄,还是用毛笔,只一遍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好几遍。 “额……回太傅,晚辈方才想起,离京前,陛下曾提起过要重新招募训练新军一事……”,贾瓒匆忙之中,只好将永安帝给抬了出来。 “少废话,让你抄便抄”,杨楷也懒得理会他,一甩袖子背着手往外走。 简成连忙也跟了上去。 行走前,他还转身冲贾瓒笑了下,道:“你小子弃笔从戎也就罢了,字写得也越来越差,给我用心抄录,不然出去别说是我学生,我丢不起那人。” 言罢,也不给贾瓒说话的时间,转身便走,留下厅内贾瓒自己在风中凌乱。 “四书五经……”,贾瓒口中嘀咕了几声,唉声叹气的也跟了上去。 第366章 新军,接班 翌日早上,皇宫御书房。 永安帝端坐在御案之后,仔细观瞧着贾瓒递上来的详细奏报。 下首处,忠顺王与贾瓒分列左右,静静的等着他看完。 良久,永安帝长叹一声,扔下手中的奏本,仰身靠在椅背上,揉捏着眼皮,口中问道: “如此说来,西南杨氏一族已然灰飞烟灭,南安王府也被一网打尽?” “不错”,贾瓒欠身回道。 永安帝扭头望向身边的李进忠:“南安王那厮是否已经被押解进京?” “回陛下,南安王及其家眷,皆于十日前入京,现今被关押在天牢之内,等待宗人府及三司会审”,李进忠回道。 “哼”,永安帝当即面露凶光,恶狠狠的道:“此等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转头对李进忠吩咐道:“传令三司,也不必搞什么会审,此獠世受国恩,不思忠心报国,狼子野心,祸乱西南,涂炭生灵,罪大恶极,着一应男丁皆斩首于市,女眷充入教坊司。” 以南安王这个级别的臣子,正常情况下犯了罪,必然是要经过三司会审,慎之又慎。 但那也只取决于皇帝愿不愿意亲自下场。 而今永安帝金口一开,除非太上皇愿意保下南安王,否则这便是最终判决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很显然,南安王要颠覆大梁天下,只这一点,太上皇也必然不会饶得了他,更不用说出面救他了。 李进忠弯腰在御案上飞快记下内容,转手交给一旁的宫人,送往司礼监进一步拟定内容。 下首,贾瓒微微抬头,不动声色的望了永安帝一眼。 按照他和南安太妃的约定,他还得去救下南安王的两个女儿。 这事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得等到尘埃落定,人已经到了教坊司,再出面把人带走。 三言两语了结了忠顺王的事,永安帝又对贾瓒递上来的几个人起了兴趣。 “米泽、苏文山、贾珲……此三人莫非是有特别之处?”,他语气缓和了许多,开口问道。 贾瓒躬身道:“回陛下,自年前晋地平乱之后,山陕督抚衙门本应要开衙办公,只是因为西南之事才耽搁到了现在。” 他脸上稍带着些无奈:“臣虽名为山陕督抚,但整个衙门也就臣独身一人,连个属官也没有,如此自是办不成任何事。” “此三人皆是臣本次南下之时,发现确有真才实干,忠心为国之人,这才动了将他们调入麾下的想法。” 听他这话,永安帝脸上露出了几分的尴尬之意。 让臣子去办事,竟是连摊子都要臣子自己去支,说出去确实不大好听。 永安帝摸摸鼻子,略微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想也未想,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好,此事朕允了,会遣人通知吏部及南军都督府发放调令。” 这三个人又不是什么高级别官员,品级最高的米泽也不过是个四品地方官,拨付给了贾瓒也没什么。 “臣多谢陛下”,贾瓒起身道谢。 永安帝摆摆手,又询问起了江南的事,对于贾瓒在长沙府私自拿下长沙知府郭辛一事,连提都未提。 贾瓒将武正轩及陆明忠二人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 一个个的天文数字,不禁让永安帝冷汗直冒,不出意外的又一次愤怒了。 他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厉声嘶吼道:“此等乱臣贼子,不千刀万剐,难泄朕心头之恨。” “陛下息怒”,贾瓒与忠顺王齐声规劝。 “呼”,永安帝稍稍发泄了下,便强忍着怒火问道:“从二贼家中抄出了多少现银?” 贾瓒道:“先期粗略查出现银,便已有超过四千万两,现已过去多日,想来还要更多。” 听到了这,永安帝非但没有再继续发怒,而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过去一年连着打了两次大战,还要兼顾着辽东的战事,贾瓒从晋地抄出来的银子早就花光了。 如今又有几千万两进账,终是解了朝廷燃眉之急。 这也算是……不幸中带着些许的幸运。 “行了,江南那边便让于承东慢慢查吧”,永安帝惆怅的叹息一声。 从朝堂到地方,文武百官不是贪官污吏就是乱臣贼子,正人君子少之又少,着实让他心生无力之感。 甩甩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去想那些糟心事,对贾瓒道:“年前朕曾说过让你重新招募训练新军一事,现在也到了开始准备的时候。” “臣必当竭力,为陛下,为朝廷整训出百战之师”,贾瓒心头微动,躬身回道。 对他来讲,什么消息也比不上这个。 永安帝又道:“新立二军,一名元戎,一名朔野,另外经朕慎重考虑,决定彻底取消京营编制,另立御林司,统辖折冲等三个新军。” 听见新军的名字,贾瓒会心一笑。 元戎,本来是指较大的兵车,出自《诗·小雅·六月》:“元戎十乘,以先启行”这句。 但是在北逐蒙元,恢复汉家江山的大梁,词义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一般只会在文人提及蒙元朝廷时,对其的专属蔑称。 朔野就更简单,意思是北方的荒地。 永安帝挑了这两个词赐名新军,显然是对北方草原虎视眈眈。 他微微抬头望向贾瓒,微微笑了下:“朕欲让爱卿出任御林司指挥使,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臣敢不以死效命”,贾瓒对于升官倒是没多大反应。 既然要练新军,除了他还能有谁够格当这个指挥使。 言罢,永安帝眉头皱起,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问道:“爱卿既然担任指挥使一职,却也不好再任折冲中郎将,这继任者,爱卿可有人选?” 对此,贾瓒早有腹稿,拱手一礼道:“回陛下,臣以为,三等奋勇将军高顺,最为适合。” 要统御一个兵团,可不是容易的事,现今他手底下里也就高顺才有这个能力。 王虎和李南虽是跟了他很久,但以他们才能也就止步于此了,再往上提拔,反而是害人害己。 折冲军有高顺,剩下的两个,贾瓒也没打算亲力亲为,而是想让系统将领来。 不论招募出来的是不是古代名将,但系统出品,至少质量有所保证,不敢奢望能力能有多强,能合格的带好一支兵团就好。 永安帝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大笑道:“爱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朕也觉得非高顺莫属。” 他对于高顺很是印象深刻,不只是他与吕布麾下将领同名同姓,更多的还是来源于其在陕西平叛时的出色战绩。 实话说,若是没有贾瓒,单以此战之功,高顺便足以在朝堂上留下名号。 现今大梁军界,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接贾瓒班的人了。 第367章 御花园中 在殿内坐的时间久了,永安帝只觉得憋闷的慌,便领着贾瓒和忠顺王出了乾明殿,去御花园透透气。 转悠了几圈后,君臣三人在一处水榭中围着石桌而坐。 略微闲聊了几句,贾瓒便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呈于永安帝。 “陛下请看。” “这是什么?”,永安帝随意的接在手中翻开观瞧,面色逐渐阴沉下去。 贾瓒欠身道:“陛下,此非是臣刻意诬陷庞阁老,而是有着确凿证据。” 在这道折子中,他列出了庞弘所犯下十数条大罪,包括草菅人命、欲壑难填、买官卖官、包庇族人等等。 来源自然是在金陵时,姜白交给他的那堆书信。 永安帝捏着奏折,面色很是复杂,久久无言。 良久,他开口问道:“证据何在?” “已被臣拉到了宫门之外”,贾瓒回道。 永安帝点点头,朝李进忠扬了扬下巴。 李进忠点点头,一拱手,转身离去。 “唉”,永安帝轻叹一声,将折子放在一边,神色淡然的道:“此事朕知道了,暂且就到这吧。” 听他这话,似乎并没有要处置庞弘的意思。 贾瓒微微抬眸,望向了坐在他对面的忠顺王。 却见忠顺王也碰巧抬头。 二人目光相碰,忠顺王冲着他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贾瓒虽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了,皇帝现在并不想动庞弘。 对永安帝略一低头,口中道:“臣遵旨。” 二人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永安帝的眼睛。 见贾瓒这般的懂得进退,他也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是他不想动庞弘,只是在贾瓒南下后的这段时间里,庞弘也不知是吃错了哪副药。 或许是为了自保,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以往总是和永安帝作对,现在却万事以永安帝马首是瞻,简直和过去判若两人。 这般大的转变,不仅让永安帝始料未及,就连庞弘的那帮狗腿子们也是手足无措。 有了庞弘的辅助,永安帝下达的每一道政令都相当顺畅,上下通达,再也没有了以往的那般滞涩感,着实让他大呼爽快。 就因为他的变化,近些时日就连大明宫也传出了对庞弘不满的声音。 在这个时间点上,永安帝自然是不会动他。 至于以后…… 永安帝并不想在庞弘的事情上浪费口舌,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他扭头望着忠顺王,笑道:“六弟,芊芊怎么没来入宫,是不是又去了贾家?” 贾瓒微微一愣,不明所以的侧首望向忠顺王。 他回来时间尚短,还没人跟他提起过这事。 但见忠顺王满脸苦笑,缓缓摇头对贾瓒道:“这丫头,嫌王府没人陪她玩,便时常跑去你家。” 贾瓒这才恍然,轻笑几声,道:“舍妹与小郡主年龄相仿,许是投缘吧。” “若只是如此,那便好了”,忠顺王却是冷着脸回到:“这丫头,回来之后张口闭口皆是小兰儿云云。” 接着又瞪向贾瓒,吐槽道:“你妹妹总归不叫兰儿吧。” 贾瓒眉头微挑,哑然失笑。 小兰儿,指的自然是贾兰了。 在忠顺王锐利的目光下,贾瓒讪笑道:“这孩子,是荣国府承爵人,贾兰,年纪与小郡主也相差不远。” “呵呵呵”,在旁看戏的永安帝立时发出一阵怪笑,冲着忠顺王调侃道:“六弟你可得提防着些,不然再过些年,芊芊可就成了他贾家的人了……” 忠顺王略微有些尴尬,苦笑着摇头不语。 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要从贾府一回来,三句话不离这个贾兰。 现在孩子小倒还无所谓,若再过些年依旧是这样,说不准还真就要嫁到贾家去了。 这着实让他有一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酸楚感。 贾瓒对此,倒是呈现出一个无所谓的姿态。 左右不过是个女孩罢了,等他造反成功,即便能侥幸存活,也不过是个亡国郡主,嫁给了贾兰又何妨。 欢笑了一阵后,永安帝忽然想起,甄宝玉还在宫里住着呢。 “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再带回去吧”,他开口道。 带回去?什么意思? 忠顺王见他面露不解之色,便解释道:“被人骗了,不是这个年轻人。” 闻言,贾瓒略感惊诧。 内厂跟锦衣府打生打死,竟是被人给骗了? “未想到这帮人竟有如此本事,接连骗过锦衣府与内厂……”,贾瓒感叹道。 “谁言不是呢”,忠顺王也是满脸无奈。 被人当猴子耍了半天,他心里也很是憋屈。 永安帝继续道:“甄家在江南,也是恶贯满盈之辈,你将此人带回去后,便让他在贾府住下,待于承东那边彻查完毕,再看朝廷判决,决定如何处置与他。”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字里行间却无不透着淡淡的关切意味。 以甄家所犯下的罪孽,这甄宝玉无非就是个犯官之后罢了,他犯得着要特地交代贾瓒吗?直接赶出府去自生自灭便是。 终归是他曾把甄宝玉当过一小会儿的儿子看待,即便后面证明他不是,却再也无法将甄宝玉完全当个陌生人对待,稍动了恻隐之心,不忍过多加害。 “臣领旨”,贾瓒拱手回道。 提起甄宝玉,永安帝又回想起了自己尚不知身在何处的儿子,立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 无力的摆摆手道:“好了,你舟车劳顿也是辛苦,左右辽东还没有消息,你暂且在家休息几日,也不必上朝了,山陕督抚衙门和新军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哈哈哈”,忠顺王闻言,却是大笑起来。 “六弟为何发笑?”,永安帝奇道。 忠顺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心口指着贾瓒大喘气的道:“他……他休息不了……” “杨太傅昨日去了……贾家……瞧见他的字……大骂了一顿……让他在家……抄四书五经……哈哈哈……” 他虽是未能亲眼所见,但光是脑补就能想象,当时是一种多么有趣的场面。 在外面威风凛凛的宁国公,在杨楷面前却是伏低做小,还被罚抄书,连个屁也不敢放,满满的都是反差感。 永安帝先是一愣怔,接着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唯独只有贾瓒满脸的尴尬。 第368章 察觉 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宁国府后宅书房之中,贾瓒正在奋笔疾书。 十几万字的四书五经,他要从头到尾的抄上几遍,这可是个相当不小的工程量。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宝钗手中拎着个食盒款款而来,晴雯则是提着灯笼紧随其后。 “宝妹妹”,贾瓒昂首轻笑,将笔放在一旁。 月光自房门斜照入屋内,好似轻纱一般,将宝钗柔美的面颊衬托的愈发娇艳可人。 宝钗将食盒放在旁边桌几上,从中取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大瓷碗,端到了书桌上。 “瓒哥哥走后,府上后厨来了个顶好的厨娘,我和可卿姐姐也与她学了些,瓒哥哥且瞧瞧我这银耳汤熬煮的如何?” 她掀开盖子,香气扑鼻而来,又从食盒中取出碗勺,盛上了一碗,递到了贾瓒跟前。 “妹妹这手艺有所长进”,贾瓒闻着香味,口中夸奖了一句。 刚刚将碗接在手中,正要往嘴里送时,动作却是忽然停滞住。 他眉头微微蹙起,疑惑的问道:“厨房来了新的厨娘?” “嗯”,宝钗点点头,解释道:“钱大娘岁数也不小了,几个月前又忽然害了病,可卿姐姐心善,便准了她在家养老,顺便又将厨房人手重新调整了下,又从外头找了个人回来填补了空缺。” 贾瓒的眉头皱的却是更紧了。 由于树敌无数,他本就极其重视家中的安全问题。 更何况还有林如海先例在前,这让他对厨房的神经更加敏感。 对于他来说,厨房里的人手艺压根就不是第一先决条件,能否信得过才是最重要的。 钱大娘是宁国府家生子,也是厨房总管,几代人都在贾家做事,平日里也是勤勤恳恳,与人也和善。 贾瓒掌权后,几经调查确定信得过,便也没动她,继续让她当了厨房总管。 “此人背景如何?”,贾瓒问道。 宝钗知道他的心思,俏脸上挂着笑意,道:“据她所说她是山东人,家中本是豪绅,因为兵灾破了家,这才来了京城投奔舅舅。墨竹已经查过了,确定了她说的都是真的。” 言罢,又无奈道:“瓒哥哥也太小心了些。” “想要你夫君命的人太多,不小心些哪里能行”,贾瓒将碗放在桌上,伸手揽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呸……”,宝钗被他一句夫君,说的粉脸泛红,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倒也没抗拒他的动作。 时间一长,她逐渐也习惯了贾瓒这般的亲昵举动。 瞧着两人这般打情骂俏,晴雯小嘴微微撅起,气呼呼的垂首站在一边。 拥着怀中香软的娇躯,贾瓒昂首想了下,总感觉不亲眼瞧瞧,终是不大放心。 便转头对晴雯道:“你去将这个人叫来,我要问话。” “知道了”,晴雯心里泛着酸水,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声,扭头便走。 “这丫头,欠收拾”,贾瓒笑骂了句。 侧身坐在他怀中的宝钗见状,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口中问道:“这丫头……已经是瓒哥哥房里人了吧……” 刚刚走到书房门口的晴雯听到这话,脚下顿时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回头望了一眼,小脸通红,逃似的跑出了房门。 贾瓒面色不变,继续提笔抄书,口中似是不经意间的回了一声:“她不如你……” 以宝钗的家世与才情品貌,愿意委身当个妾室,牺牲极大。 这些贾瓒都看在眼里,怜惜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委屈了她。 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宝钗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然而还没开心多久,一汪秋水盈目中便透出一丝忧虑之意。 晴雯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出身太过于低微,自始至终也没被她放在眼里过。 相比之下,远在江南的那一位才是更让她为之警惕的存在。 秦可卿是贾瓒发妻,大妇地位无可撼动,宝钗深知这一点。 加上秦可卿性情温和,对她也非常照顾,一来二去,她也就绝了要与秦可卿一争高下的念头。 但是对于黛玉,她的心态可就不是这样了。 相比于区区一个丫鬟的晴雯,黛玉家世渊博,品貌不俗,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能够真正威胁到她地位的人。 宝钗抬起螓首,仔细端详着贾瓒俊朗的面庞,心湖微动。 暗暗想道:“瓒哥哥在江南待了多日,林丫头会不会……” 两人一个静静抄书,一个则是思虑繁杂,相拥无言。 不多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 正胡思乱想着的宝钗这才惊醒,挣扎着从贾瓒怀里跳出来,飞快的整理了一番衣裳发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在晴雯面前,她还可以不管不顾的和贾瓒亲昵,毕竟都是贾瓒房里的人。 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注意些的。 晴雯提着灯笼推门而入,朝着贾瓒屈膝一福,侧身站到一旁,将身后之人亮了出来。 “见……见过……侯……国公爷……”,一道带着紧张的清丽嗓音响起。 贾瓒正在抄书,放下手中的笔,神色淡然的抬起头来。 却是在看清了来人相貌后,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是你?”,贾瓒冷声喝道,滔天的气势夹杂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席卷而来。 这个女人,分明是被他抄家灭族的晋商马家之女,马映雪。 一时心善放了她一条生路,竟是未想到,她竟是处心积虑混入了府中。 一个被他杀了全家的女人混到了府里,要干什么简直连想都不必去想。 微微低着头的马映雪眼中泛着泪花,哪里能扛得住贾瓒如此强烈的杀意,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国……国公爷……” 贾瓒阴沉的望向书案上的银耳汤,心中久违的感到了紧张。 这女人已经来了好几个月,可以下毒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多…… 万一秦可卿她们…… 贾瓒又望向了身边不明所以的宝钗,只觉心脏似乎被人捏住了一般生疼。 可仔细端详了一番宝钗红润细腻有光泽的脸蛋儿,哪里有分毫中了毒的迹象? 又回想了一番秦可卿,也是一样,与他走时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甚至于她的体力还要好上些…… 贾瓒收回目光,冷冷的望向面前跪着的马映雪,面色阴郁的道:“你若是对我家人下了手,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死不能……” 马映雪瘫在地上,泣声大礼参拜,口中忙道:“国公爷误会了……我……我绝对没有加害过夫人小姐们。” 第369章 马映雪的用处 都到了这会儿,宝钗和晴雯哪里还瞧不出来,这女人有问题。 望了望书案上的银耳汤,宝钗面露惊恐之色。 这女人手艺很是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没少到东府这边与秦可卿一起用饭。 光顾着害怕了,马映雪说的话她是半点儿也没听进去。 “那你想干什么?”,贾瓒低声吼道。 马映雪这才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望着贾瓒,脸上却是浮出一丝红晕,口中道:“国公爷容禀。” “我自幼长在后宅,对家中诸事一概不知,直到后来,才从乡里之间知道了我家犯下的罪过。” “我家罪孽深重,不知害了多少人,而今伏诛,也完全是他们咎由自取。” 她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泣声道:“大人心善,饶过了小女子一条性命,不仅在危难之时施以援手,更是有过雪中送炭之举,小女子岂能恩将仇报,行猪狗不如之事。” 言罢,她又望向宝钗,道:“宝姑娘尽管放心,小女子绝对不曾在饭菜之中动过手脚。” “是……是吗……”,宝钗紧绷的小脸儿上勉强挤出了一丝强笑。 这话,马映雪敢说,她也敢信才行。 “小女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马映雪斩钉截铁的道。 接着又对贾瓒道:“国公也,小女子之所以入府,一来是求一个安身之处,二来……也是想向国公爷报恩,绝无加害之意。” 贾瓒也不回她,冷眼凝视她良久,才对宝钗和晴雯道:“宝妹妹,晴雯,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问她话。” 宝钗曲眉丰颊之上带着忧色,也知道自己在这除了让贾瓒分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朝着也是战战兢兢的晴雯招招手,二人一起朝着门口而去。 正待离开之时,贾瓒忽的喊道:“妹妹出去后,且将墨竹唤来。” 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竟是放进来个能随时要了全家性命的死仇来,这小子难辞其咎。 已经走到门口的宝钗停下脚步,点点头,迈步出了房门,临行前将门一道带上。 书房之内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唯有马映雪的抽泣声不时响起。 良久,贾瓒忽然冷冷的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他信了马映雪所说,没有加害秦可卿她们的话。 这女人都已经入府了好几个月,真要有那个心,她们早就没命了。 既然现在依旧没事,就说明马映雪压根就没想要害她们。 她真正的目标,应该还是他贾瓒。 “我……”,马映雪脸上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之意,正色道:“此乃小女子个人所为,并无人指派。” 但她脸上闪过的异色,还是被贾瓒敏锐的捕捉到了。 “呵呵呵”,贾瓒随即发出一道令人胆寒的冷笑。 我杀了你全家,你来找我报恩?这是什么阴间笑话。 他睨视马映雪许久不发一言。 这让马映雪只觉得压力陡增,不敢与他对视,软软的跪伏在地上。 没过一会儿,书房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到了门口,墨竹心虚的声音传来:“少爷……我……我来了……” “滚进来”,贾瓒怒喝道。 他从未对墨竹发过火,可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房门推开,墨竹面色惨白,满头都是冷汗,踱步迈入房内。 站定后,他怒不可遏的望着马映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方才宝钗传唤他时,便已经将马映雪的事与他说了。 听到厨房来了个跟自家有仇的问题女人,他差点没当场吓晕过去,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当即便跑了过来。 马映雪也很是受不了他如此狠辣的目光,伏在地上的身子都在不住的颤抖。 “你瞧瞧你都干了些屁事?”,贾瓒怒喝道。 墨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举起手一巴掌狠狠的抽在自己左脸上,接着又一巴掌抽在了右脸。 当即左右脸便显出两个通红的巴掌印,两边嘴角也往外渗出了血渍。 朝着贾瓒重重的磕了个头,坚定的道:“少爷,这都是小的疏忽,几近酿成大错,小的不敢奢求原谅,只求少爷将此人交给小的,替少爷拷问出其幕后之人后,小的再以死谢罪。” “我要你的小命有什么用?”,贾瓒瞪着眼吼道。 墨竹额头抵在地上,不敢再言。 贾瓒吼了一顿墨竹,胸中怒意稍稍退了些,低眸望着马映雪,冷声道:“出了这档子事,你小子的管家是当到头了,把她交给李南拷问,你去给我扫院子吧。” “多谢少爷饶命”,墨竹咬牙切齿的望着马映雪,口中回道。 正当他要起身将马映雪拽起来时,却听马映雪失魂落魄的道:“不必费那个功夫了。” 墨竹已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转身望向贾瓒。 贾瓒冲他摆摆手,让他站到旁边,才冷声对马映雪问道:“你愿意说了?” “我实不愿欺瞒国公爷”,马映雪抿着红唇,很是复杂的望着贾瓒道。 “说吧,他们是谁?”,贾瓒问道。 马映雪垂首犹豫了下,轻叹一声,幽幽道:“是白莲教派我来的……” “白莲教?”,墨竹惊诧道。 贾瓒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跟白莲教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他们派人潜到自己身边来干嘛? 马映雪并没有让他猜测很久,紧接着便将她入了白莲教的过程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满脸苦笑的道:“他们想让我潜入府上,寻机……朝大人下手?” 贾瓒蹙眉问道:“你全家落败全是因我而起,他们是如何确定我瞧见你后,不会直接杀了你?” 马映雪听后,俏脸一红,犹豫了一番,扭扭捏捏的道:“他们在刑场上……见国公爷放了我……又派人来保护我……便以为大人对我……” 贾瓒一愣,随即无奈一笑:“所以你就半推半就,默认了此事?” “那些人不简单,小女子为了活命,只好借国公爷大旗,还望国公爷恕罪”,马映雪叩首道。 贾瓒并未在这事上计较许多,仰面靠在椅背上,口中呢喃重复道:“白莲教……白莲教……” 他似乎咂摸出了白莲教为什么要朝他动手的理由。 此教派始自东晋年间,成型于唐代,于南宋时期正式结社,就此开始了孜孜不倦的八百年造反大业。 宋时反宋,元时反元,明时反明,清时反清,在华夏历史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这么专注于造反的势力了。 自己是大梁最能打,也是威望最高的将领。 若是能成功刺杀了自己,便会极大的打击朝廷威信,还可以大大的宣扬一番白莲教的名头,更是会让原本已经被他给压下去的那些野心家们蠢蠢欲动,搅动天下风云,可谓一箭三雕。 想及此处,贾瓒脸上浮现出阵阵冷笑。 抬眸望向马映雪。 这个女人的身份……似乎是个当双面间谍的好料子…… 第370章 秦可卿:我怕别人竞争? 夜阑人静,后宅寝房之中,红木雕花床榻之上,瑞珠与宝珠正在床上整理着锦被绣枕。 一旁的贵妃榻上,刚刚沐浴过,一身锦缎素白寝衣的秦可卿斜躺靠在上面,一只手抵着光洁的下巴,一只手拿着书本观瞧,慵懒而优雅。 不多时,床铺整理完毕,瑞珠上前唤道:“小姐,整理好了,且安寝吧。” “不急,待夫君回来”,秦可卿随口回道。 瑞珠点点头,朝着外头贾瓒书房方向望了一眼,俏脸上可见忧色。 扭头瞧着自家美艳无双的小姐,轻抿樱唇,不放心的提醒道:“小姐……我方才可是瞧见……宝姑娘带着食盒……去姑爷书房去了……” 作为秦可卿的大丫鬟,她在后宅之中的地位完全取决于秦可卿。 以前她可是连晴雯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家世姿色均不逊色于秦可卿的宝钗。 一个弄不好,自家小姐大妇地位怕是要不保。 闻言,秦可卿放下书本,昂起那张绝世美颜,露出一抹堪称摄人心魄的笑容,神色轻松的道:“去便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瑞珠见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心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懊恼之意。 一屁股坐在秦可卿身边,语重心长的道:“小姐对这事着实也太不放在心上了。” 又带着浓重怀疑意味的道:“我瞧那宝姑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瞧外表是个清丽端庄的人,背地里如何想的,谁能知道。” “现下还未过门,便开始明着朝姑爷身边靠,等她真的入了后宅,保不齐……”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了秦可卿一眼,却也没有再说下去。 宝钗与秦可卿私下的关系很是要好,今日她这些话本就有挑拨之嫌,在没有弄清楚秦可卿的态度前,把话说的一清二白,对谁都不好。 秦可卿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展颜笑问道:“那你认为,我当要如何?” 瑞珠一听便来了劲,身子往秦可卿靠近了几分,俯下身子压低声量道:“小姐现下应当去厨房,也准备些吃食给姑爷送去,总之好处必不能全让宝姑娘占了才是。” 听到这里,秦可卿却是无奈的笑着摇头:“你这是要我去和宝丫头去争宠,这种不体面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宁国府当家大妇,不知不觉她的心态也有了极大的转变,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后宅妇人。 宁国府传承百年,家世渊博,如今她更是堂堂的国公夫人,需事事注重自己言行。 像个深宅怨妇一般耳红面赤的下场争宠,既与她性格不符,也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传出去怕是会闹出笑话来。 瑞珠还欲再劝,却见秦可卿一对秋水美目微微失神,轻叹一声,道:“似夫君那般人物,关是定然关不住的,与其最后闹的鸡飞狗跳,还不如大度些。” “宝丫头性子柔和,姿容端丽,也知根知底,她入了后宅,总也比不知哪日夫君从外头领回来些不知底细的,要好的多。” 地位到了贾瓒这个级别,想要让他专宠自己一人,既不现实,也不符合当下的时代。 与其在后宅中自哀自怨,惹得贾瓒厌烦,还不如自己想的开些,对自己对家族都是个好事。 话是这么讲,可是瑞珠听了,心中总有些觉得不大舒服。 明明自家小姐才是国公夫人,当家大妇,却是要处处忍让,默默的忍气吞声,想想都让人憋屈的慌。 秦可卿言罢,轻抬螓首,望着默不作声的瑞珠,展颜一笑,道:“莫不是你觉得,论及品貌,我会输给宝丫头不成?” 不是她自傲,在贾家如此之多的天姿国色之中,她也堪称是冠绝群芳的存在。 只是单凭样貌,她也不会怕了任何人与她竞争。 赤膊下场,明晃晃的去争宠,着实是落了下乘,争宠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些方式方法才行。 正在主仆二人相谈之时,珠帘响动,贾瓒背着手,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 请见动静,秦可卿俏脸上挂着笑意的扭头望去。 可瞧着贾瓒脸色,心中却是一紧,连忙起身上前接过他脱下的外衫,口中奇道:“夫君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瓒素来在家中,尤其是在她面前,向来都是乐呵呵的,极少表露出负面情绪。 像今天这般难看的脸色,更是绝无仅有。 脱下外衫后,贾瓒活动了下臂膀,深深的望了妻子绝美的容颜,握住她柔滑的玉手,轻叹道:“家中后厨来的那个新人,是晋商马家余孽,被人派到府上,欲寻机对我下手。” “什……什么……”,秦可卿小脸儿煞白,花容失色。 连忙从他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扶着贾瓒身子上下仔细观瞧,神情紧张的问道:“她可是对夫君不利了?” 贾瓒张着双臂,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轻笑道:“她那两下子,如何能奈何的了我?” 待她稍稍安定些后,便将她拥在怀中,两额相触,冷俊的面容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后怕,柔声道:“我怕的是,在这段时间之内,她对你下了手。” 前世他便始终是孤身一人,独来独往,也从未感觉有什么不对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初时他也只钟情于秦可卿的绝世容貌。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感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开始真正接纳秦可卿走入内心。 倘若秦可卿真的被马映雪暗害,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出来。 “我方才遣了人,在后厨之中上上下下全部清查了一遍,连平日里用过的碗筷也未放过,确定了她并未有过对你不利之举”,贾瓒又道。 拥着妻子香软的娇躯,他略显慌乱的心也终是慢慢的沉定了下来。 听着自己丈夫近乎于告白般的情话,又见他如此大动干戈只为确定自己平安无事,秦可卿嘴角微微上扬,犹如喝了蜜糖一般的甜美。 从他这般的举动来看,自己在丈夫心中依旧占据着相当一部分的重量。 这也让她更加坚信,自己完全无惧于宝钗。 “当家夫人始终都是我……”,靠在丈夫宽敞温暖的怀中,秦可卿暗自想道。 第371章 吓唬人的王熙凤 宁国府的人事出现了重大调整。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墨竹。 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他自是不能继续在管家了,被贾瓒发配去扫院子。 管家人选由秦可卿来指定,不过目前暂时由贾蔷接手。 从一个大管家被直接一撸到底,墨竹也没有抱怨,事无巨细的与贾蔷做了交接。 待交代清楚之后,墨竹也未作停留,一溜烟的出府去了。 领了宁国府一干事务,贾蔷颇有些不耐。 他一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族内子弟,哪怕是已经在府上做了事,也是清闲时间居多。 闲着没事出去听听小曲,喝喝花酒,再去和龄官一诉衷肠不香吗? 突然接手宁国府这么大的摊子,他哪里还有时间去做这些。 头一回管家,以往都有墨竹在前边顶着,他只管做事就好。 现在从做事的变成了拿主意的,让他心中惶恐不已。 为了避免出差错,他便去请示秦可卿,想着让西府那边帮帮忙,帮衬着些。 “婶婶,侄儿来管家,心里着实没底,出了差错事小,可若是误了二叔大事,侄儿万死难恕了。” 后宅之中,隔着珠帘,贾蔷弓腰苦诉着。 要不要让西府那边帮帮忙,秦可卿有些犹豫。 这毕竟是自家的事,让西府那边出面,岂不是显得自家有些过于不堪了。 可贾蔷不大情愿管家,自己堂堂国公夫人,总不能所有鸡毛蒜皮的事都亲力亲为。 “行了,我应下你便是,一会儿我去琏二嫂子那边去一趟”,珠帘之后,秦可卿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是帮忙管几天家罢了,能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 贾蔷大喜,作着揖告退。 等他走后,秦可卿也未耽搁,领着人径直去了西府王熙凤院子里。 与她放权出去,自己只管大事的管家方式不同,王熙凤这边大事小情,通通都要她来拿主意。 是以她这院子里,一天到晚从未断过人。 都是各个房里的婆子、丫鬟等来这里朝她汇报的。 秦可卿方才来到院中,正见平儿掀帘出来。 瞧见秦可卿,平儿赶忙屈膝一福:“见过二奶奶。” “平儿,二嫂子在吗”,秦可卿轻声问道。 平儿侧着身子,正要回话,却见听里间传来了王熙凤标志性的笑声。 “哈哈哈,哎呦,我说早上我这屋檐上怎么有喜鹊叫,原是有贵客要到了。” 这话自是拿来揶揄秦可卿的,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还算什么贵客。 秦可卿无奈的轻笑着摇头。 这个二嫂子,人是不错,就是性子有些过于的跳脱了。 门帘掀开,王熙凤上身缕金红底百花褙子,下着撒花大红皱裙,外面罩着个五彩缂丝银鼠褂,周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扭着丰腴美艳的身段款款而来。 “即是贵客上门,你也不出门迎迎”,秦可卿笑着调侃道。 王熙凤当即踱步上前,口中念道:“我这不就是来迎你了吗。” 二女欢笑着携手入堂。 平儿上前奉上茶点后,秦可卿也不绕弯,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听了前因后果,王熙凤俏脸上也是带着些后怕。 好在那女人是冲着贾瓒来的,没有朝其他人下手,不然东府怕是一个也活不下来。 这也给她敲响了警钟,厨房这块地方,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西府这边的厨房,也得仔细盘查一番才是”,王熙凤心中暗暗想道。 她如何盘算这要清查后厨不提,正在二女相谈之时,却是从旁边耳房之中,突然窜出个幼童出来。 把正在与王熙凤说话的秦可卿给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个孩子后,便很是惊奇的望向王熙凤,目光中稍带了些不敢置信。 贾琏人都已经死了这么久,这孩子…… 瞧出了她目光中的意味,王熙凤恼羞成怒:“你这是什么眼神儿,他还能是我儿子不成?” 话音刚落,便见耳房之中,一个衣着寒酸的老太婆局促的从中走出,慌乱的上前一把扯过孩子,骂道:“你个不省心的孽障,一不留神人就没影儿了。” “这是……”,秦可卿疑惑的望向王熙凤。 贾府这般权贵之下,哪怕是下人衣着也是光鲜亮丽,明显这老太婆不是家里的人。 王熙凤面上带着些不耐,却也不好在当着人的面数落人家,只是搪塞的道:“家里的一个亲戚。” 回了一句后,便扭过脸儿来,面色铁青的道:“这孩子也忒不知礼数了,我倒是不打紧,冲撞了这位夫人,便是拿你们全家来抵命,也偿还不得。” 此言更是让这老太婆惊慌,赶忙双膝跪地,惶恐不安的叩头道:“这位夫人恕罪,我等粗劣之人不知礼数,还望夫人大慈大悲……” 她一大把年纪,这般声泪俱下的跪在地上,着实让秦可卿不忍。 朝着王熙凤没好气的道:“不过是孩子调皮罢了,什么偿命,讲的我跟个动辄要人性命的毒妇一般。” 又朝着老太婆虚扶道:“老人家快快请起,你这般年纪朝我下跪,着实折煞了我。” 平儿很有眼力见儿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待她起身后,王熙凤面上怒意稍减,又道:“不是我吓唬你,你眼前这位夫人,可是东府那边的宁国夫人,论及品级,与我家老太太平起平坐,连我都得小心的陪着,你一个弄不好冲撞了她,那真真的是要拿你家抵命的。” “二嫂子快别说了”,秦可卿见她又吓唬人,便出声制止。 “我又未说错”,王熙凤朝她嬉笑道。 她本就对这个没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心中不喜,刚好借秦可卿来吓唬一番。 那老太婆听了,心中更是不安。 原想这位长得跟天仙儿似的美人是府上那个少爷的夫人,竟是未想到,原是东府的宁国夫人。 和西府老太太平起平坐,那真真的是天大的人物。 原想是来给府上送些地里种的东西攀关系,现在关系还未攀成,却平白得罪了贵人。 她垂头望着男孩儿,很是懊恼不已。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带他过来。 秦可卿拿王熙凤没办法,无奈的别过脸来,和煦的朝老太婆一笑,伸手示意道:“老人家可别听她胡说,我如何会和小孩子计较许多,快些请坐吧。” 第372章 借探春帮忙,刘姥姥入贾府 那老太婆拽着男孩儿,不断着作着揖,很是局促的坐到椅子上,口中不断恭维着。 “夫人不愧是贵人,大慈大悲,心胸宽广,再瞧夫人通身的气派,面相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定是子孙满堂,和气美满。” “借您老人家吉言了”,秦可卿展颜柔笑着回道。 她这么一笑,着实是让老太婆啧啧称奇,摇头晃脑的道:“这位夫人,不是我老太婆荒村野妇见识的少,您这相貌,便是比画上的仙女还要俊上三分,也就是天上神仙下凡,才能生的这般颜色。” 秦可卿被她说的俏脸生出几朵红霞,不大好意思的回到:“老家人也别恭维我了,着实让人害臊的慌。” “我这说的可没有半句违心的假话,句句都是发自肺腑”,老太婆回道。 正说话间,外间进来个婆子,上前作揖行礼,对王熙凤道:“老太太那边让奶奶过去呢。”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王熙凤问道。 那婆子摇头道:“也无甚要紧的,只是随口问问过几天去进香的事。” 王熙凤朝着老太婆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我这会着客呢,你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待这边好了我便过去。” “嗳”,婆子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人走后,秦可卿朝着老太婆问道:“老人家且恕我眼拙,不知是哪房的亲戚?如何称呼?” 不等老太婆回话,王熙凤便抢先到:“她不是府上的亲戚,只是和我娘家有过一段渊源,姓刘。” “原是王家的亲戚,我就说”,秦可卿点点头。 她身为贾家族长夫人,平日里与贾家一众亲戚的女眷接触也是相当不少,但凡是贾家的人,没道理她会不认得。 再望向颇有些坐立不安的老太婆,皮肤黝黑,一看就是个时常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妇人。 加之满头银发,满脸皱纹,年岁也很是不小。 便开口道:“刘姥姥今年高寿?” “哎呦,我这低贱蠢妇,可当不起夫人这般称呼”,刘姥姥惶恐的起身道:“老太婆我今年七十五了。” “姥姥且坐”,秦可卿和气的伸手示意:“我年纪小,唤您一声姥姥也是应有之意。” 说着,又问起了刘姥姥家中状况,和颜悦色,不见有丝毫不耐,与身边的王熙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唉”,王熙凤见秦可卿与刘姥姥聊的开心,在旁托着香腮,很是无趣的轻叹一声。 正说话之间,方才去了的婆子又折返了回来,躬身道:“奶奶,老太太唤您过去呢。” 又望向了刘姥姥:“还让您把这位老人家也一并带了去。” 王熙凤奇道:“老太太如何知道我这来了人?” “额”,婆子有些犹豫的作揖道:“都怪我多了嘴,老太太问起奶奶这来的谁,我便说了是个老妇人,老太太说她正要和些积古的老人家说说话,便又遣我过来了。” 王熙凤愣了下,扭头瞧向正和刘姥姥说话的秦可卿,很是无语。 一个两个闲着没事,跟个乡村老妇人有什么话可说的。 她没说话,倒是秦可卿替她回了声:“知道了,你且回去,一会儿我和二嫂自是带着老人家过去。” 婆子点点头,再次告退。 刘姥姥一听要去见贾母,心中更是惶恐。 即便秦可卿身份高贵,毕竟年岁小,加之人也面善和蔼,她仗着自己年岁长了许多,尚且还能勉强招架。 可贾母当了几十年的国公夫人,积威日久,名声在外,给人的观感远甚于秦可卿,如何能不让她惊慌失措。 瞧出了她的不安,秦可卿笑着安慰道:“姥姥莫慌,老太太与人和善,不会为难姥姥的。” 刘姥姥毕竟心思缜密,勉强压下心头的慌张,强笑着道:“让夫人见笑了。” “哎呀,别耽搁了,走吧”,王熙凤很是不耐烦的起身道。 秦可卿很是无奈的摇头,与她一起往门口走。 刘姥姥拉着男孩儿,深吸一口气,强行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经回廊往荣庆堂走的半道上,秦可卿提起让王熙凤帮忙找个人去东府的事。 一听让自己这边出人,王熙凤也很是为难。 西府这边一个萝卜一个坑,抽走了谁都不合适。 可若是她自己来,东府有秦可卿在,她过去管家算是什么事。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合适的人,但秦可卿开口,她又不能拒绝,便道:“待我回头仔细挑个合适的人来。” 没走两步,一个靓丽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对呀,我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 扭头对秦可卿道:“妹妹觉得,让探春妹妹过去帮帮忙如何?” 在前番东胡南下,朝廷整体转移至洛阳之时,探春便短暂的帮衬过她管家,着实替她分担了许多,有过经验。 但听到探春之名,秦可卿便本能的感觉不合适。 毕竟探春是贾家未出阁的小姐,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可又一想,现下东府那边管家的可是贾蔷,算起来还是探春的侄子。 和贾蔷一块共事,也不必担心什么男女大防。 至于抛头露面,这些事大可交给贾蔷去干,探春只管在后宅管些无须外出的琐事就成。 左右也要不了多久,等自己这边找着合适的,探春也就可以脱身了。 当即点头道:“三丫头不错,聪慧伶俐,人也很能干。” “那就好,一会儿我去和她说”,王熙凤笑道。 秦可卿见她打了包票,很是奇怪的道:“三妹妹这么听二嫂的话,你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却见王熙凤俏脸上浮出几分薄怒:“她不愿也得去,这丫头整日里对我指手画脚,我又不好与她多计较许多,把她丢到你那边,让她也尝尝和柴米油盐打交道的滋味也好,省的没事挑我毛病。” 瞧她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秦可卿掩唇轻笑不已。 王熙凤并不想再提起探春,便随口问道:“瓒兄弟人呢?好不容易从南方回来,怎么不多陪陪你。” 秦可卿苦笑着摇头道:“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在写些什么呢。” 一听王熙凤提起的“瓒哥儿”,跟在后头的刘姥姥心中一动,脑海中便浮现出曾在长安城门处瞧见的那个威风凛凛的身影。 抬头望向走在前方的秦可卿,原来这位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夫人,竟是那位的妻子。 方才光顾着紧张秦可卿的身份,都没仔细去琢磨。 难怪,恐怕也就只有贾瓒这般了得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这位夫人了吧。 第373章 逗乐 荣庆堂中,依红偎绿,珠围翠绕,其乐融融,依旧还是那么的热闹。 在最里面一间珠帘阻隔的小隔间内,贾母笑脸盈盈的坐在贵妃榻上,身边坐着贾宝玉,身后鸳鸯揉捏着肩膀,还有琥珀等丫鬟侍奉着茶点,很是惬意。 就差没把“心满意足”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家里这两年随着贾瓒愈发得势,已然重回当年贾代善、贾代化兄弟俩尚在时的巅峰,甚至威势还要更进一步。 中间虽是有着贾赦、贾珍等人违法乱纪被拿下,却总体上瑕不掩瑜。 贾母活了这么大岁数,半截身子都已经入了土的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里间还有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以及宝钗和照看着贾兰的李纨,几人围坐在一起说笑。 珠帘之外内厅之中,迎春、探春、惜春姐妹三人,还有怀中抱着波斯猫的湘云,正围着红木桌案上摆着的鸟笼啧啧称奇。 里头一只蓝绿相间的虎皮鹦鹉,正扭动着脑袋四下观望,不时叫出“吉祥如意”之类的吉利话,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拿来给府上小姐们开心的。 “林姐姐那只鹦鹉,仗着会念诗,整日里宝贝的不行,连哪来瞧瞧都不给,现在咱们也有了会说话的鹦鹉,待她回来,定是要好好奚落她一番”,湘云笑嘻嘻的说道。 探春掩着樱唇轻笑,弯着眉眼调侃道:“她不是不给你瞧,只是你毛手毛脚,她生怕鹦鹉在你手里头送了命。” “胡说……我……我的大将军不是被我照顾的挺好的嘛”,湘云小脸一红,将怀中的猫咪高高举起,试图证明自己,只是底气略有不足。 被举在半空中的白猫疑惑的打量着四周,最终眼睛落在笼子里的鹦鹉,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下嘴边的白毛。 探春伸手将白猫从湘云手中夺过来,抱在怀里抚摸着,口中却道:“你当我不知道?这猫平日里都是你丫鬟翠缕养着,你只管抓着它玩,哪里就成你照顾的了?” “我……”,被拆穿了的湘云小脸涨的通红,却还是不肯服软,强行扭着脖子道:“你听错了,它就是我照顾的……” “嘻嘻嘻”,迎春和探春笑作一团,唯有小惜春冷着小脸儿,一言不发的专心逗弄鹦鹉。 众姐妹斗嘴之时,外间珠帘撩动,秦可卿与王熙凤好似两只骄傲的凤凰一般,一个火辣,一个温婉,联袂而来。 “嫂子”,惜春小脸儿终于有了几分表情,轻笑着迈起两条短腿迎了上去,一头扎进了秦可卿的怀里。 “呦,你眼里就一个嫂子啊,亏我平日里那么关心你”,王熙凤笑着逗弄道。 惜春这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乖乖从秦可卿怀里出来给她行礼:“琏二嫂……” “呵呵呵”,王熙凤娇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和王熙凤见礼后,惜春一回头,才发现跟在两女后头的刘姥姥。 她年岁小,又常年住在贾府这般豪族后宅之中,平日里便是要出门,也都被周围一大圈的姐妹姨娘、丫鬟下人围在中间,极少见过外人。 长到这么大,甚至都没见到过像刘姥姥衣着这般寒酸的人。 上下打量着刘姥姥身上的衣服,懵懵懂懂的歪着小脑瓜,天真可爱脸蛋儿上满是疑惑,奶声奶气的问道:“老奶奶,你身上的衣服怎么一块一块的呀,这也不好看呀。” 秦可卿面色微变,不等刘姥姥说话,赶忙将她拉入怀中。 世家大族,哪怕背地里做的再过分,明面上也终究要讲究个脸面,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伪善面孔出来。 似惜春这般何不食肉糜之语,若是流传出去,外面那些早就对贾家眼红了的人,指不定会如何给贾家抹黑呢。 “舍妹年纪小不懂事,还望刘姥姥莫怪”,秦可卿安抚着怀中的惜春,转头和刘姥姥致歉。 在厅中逗弄鹦鹉的迎春等三女,瞧见门口动静,便都舍下了鹦鹉,围了上来。 刘姥姥自是不会和惜春计较,听了这话,再瞧瞧走上前来的几个国色天香的小姐们,反而心中一动。 这可是个跟贾家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沟壑横生的脸上露出笑意,露出已经掉了几颗门牙,笑眯眯的道:“乡间穷苦人家,衣服能穿便好,哪里还能讲究什么好不好看。” 再瞧着惜春小小年纪,便已经依稀可见未来长大后几分清冷可人的小脸儿,笑道:“不像小姐这般金枝玉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又摆弄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像是朝惜春显摆一般道:“再瞅瞅我这衣裳,这哪是衣服,‘百纳被’还差不多,东一块西一块的补丁,比府上小姐的绣花手帕还花哨。” “穿着这身行头走在街上,怕是连那狗都要多瞅我几眼,心里琢磨着:‘这老太婆也忒不讲究,这么大年纪还为老不尊,穿着衣裳都花里胡哨,都要把眼睛看花了!’” 她的语气很是滑稽,加上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缩在秦可卿怀中的惜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身后迎春、探春、湘云也是笑的前仰后举。 就连素来不大瞧得起她的王熙凤也被逗的轻笑不已,对她的感观着实提升了不少。 门口银铃般的笑声传入里间,贾母奇怪的喊道:“你们在外头干什么呢?这般的开心?” “姑祖母,两位嫂嫂带来一个老婆婆来,说话有趣的紧呢”,湘云笑着朝贾母喊道。 刘姥姥本就是贾母让人带来的,闻言便道:“那还不赶紧将人请过来,把客人堵在门口算怎么回事,没规矩。” 几女赶忙让出道路来,秦可卿拥着惜春,朝刘姥姥道:“姥姥且随我来。” “您请”,刘姥姥不敢走在前头,伸手示意道。 众人簇拥着刘姥姥和秦可卿,一道朝着里间而来。 鸳鸯上前掀开珠帘,里间除贾母之外,所有人都起身朝秦可卿行礼,接着便很是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刘姥姥。 第374章 王熙凤:早晚撬了你墙角…… 刘姥姥拉着自己外孙板儿,一双浑浊的双眼暗中打量着屋内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众人。 哪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却也不免有几分的心虚。 不等站定,便按着板儿跪倒在地,自个也跟着跪在地上,朝贾母行礼:“给老寿星请安。” “好好好,快些起来吧”,贾母瞧着刘姥姥一身衣着,却也没有露出分毫瞧不起的模样,很是和蔼的道。 “谢老太太”,刘姥姥道了一声谢,很是艰难的从地上起身。 虽是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身子骨尚且硬朗,却终是年纪大了,往下一跪想起来便有些困难。 站在她身边的鸳鸯见了,便赶忙将她搀扶起来。 借了鸳鸯的力起身,刘姥姥很是感激的朝鸳鸯笑了下。 “老亲家坐”,贾母朝旁边示意道。 刘姥姥满脸陪笑,将板儿扯到身后,局促的坐到红木椅子上。 秦可卿走到贾母左手边第一个椅子上坐好。 直到她坐下后,众人才敢落座。 板儿年纪比之惜春还要小上几岁,生的虎头虎脑,也不怕人,站在姥姥身后,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 惜春素来都是家中年岁最小的存在,连经常来贾府玩的小郡主都比她大了些许,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个比自己还小的,自是欣喜连连,也不理会旁人,上前拿着团扇上前逗弄着他。 小孩儿之间的玩耍,大人们自是不会留意许多。 贾母与刘姥姥说了家长里短的寻常问答,又问起了田间收成。 提起了这个,刘姥姥脸上笑容一滞,露出几分悲苦之色,叹道:“这几年地里很是不顺,不是大旱就是大雨,去年还闹了一场蝗灾,收成很是惨淡。” 抬头瞧着贾母,又笑道:“幸好,我这人干什么都不成,就是胆子大,去年不是说北边蛮子要打进来了吗,村子里的人疯了一样朝着外头跑,好多人连家里的地也不要了,近乎白送一般的朝外卖。” 她望向坐在一旁的王熙凤,道:“姑奶奶好心,瞧着我家里着实拮据,便支用了二十两银子。” 王熙凤听了这话,脸上不禁浮出了几抹欣赏的意味。 刘姥姥隐去了她自己过来打秋风的事,只说的好像是王熙凤听说了她家日子穷困,便主动上门塞银子一般,着实在贾母面前给她涨了好大的脸。 果然,听了这个,贾母丝毫没有责怪王熙凤乱花银子的事,很是赞许的望了一眼王熙凤。 贾家家大业大,区区二十两哪里会放在她的眼中,这般给家里脸上增光的好事才是她所在意的。 王熙凤心中高兴,便又听刘姥姥继续道:“没过多久,正赶上蛮子要打进来,村里的人朝外卖地,一个比一个的便宜。” “我琢磨一番,便咬咬牙,勒紧了裤腰带,用这二十两买了二百多亩上好的田地。” 说罢,脸上又浮出了笑意,似是对自己的操作很是满意一般,道:“幸好了蛮子没打进来,虽是天公不作美,靠着这些地,却也能填饱肚子,手里头也就有了些许结余。” “这不,地里瓜果正熟了,今儿我便特地摘了头起儿的尖儿,送来给太太小姐们尝尝鲜。” 贾母笑了笑,道:“好好好,我正要吃些田地刚摘下来的瓜菜,外头卖的,可没你们种的好吃。” “那还真是赶巧儿了,都是精心照看的,水分足,也甜着呢,包管老太太您满意”,刘姥姥当即笑着回道。 坐在一旁的湘云,歪着小脑瓜,俏脸上满是思虑之色。 想了下,便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坐到贾母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昂起脸蛋儿俏生生的问道:“姑祖母,老奶奶说去年蛮族打进来,是不是瓒哥哥出征的那次呀。” 去年那动静闹的确实大,以至于连湘云这个小孩儿也记忆犹新。 “是呀”,贾母开怀大笑,亲昵的摸着她柔滑的脸蛋儿道。 正是这一战,贾家才重新真正意义上回到了权力核心圈,贾母自是对此很是得意。 刘姥姥极其善于察言观色,仔细观摩着贾母脸色,心中便有了数,便笑道:“老太太,这位瓒哥儿,可是东府那边的那位长平侯爷?” “呵呵呵,你瞧你,都不肯多想想”,王熙凤笑的花枝乱颤。 起身站到秦可卿身后,俯下身来扶着她的肩膀道:“方才不是还给你引荐,这位是东府那边的宁国夫人嘛,瓒哥儿当下已经不是什么侯爷,前几日又升了官儿,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公爷了呢。” 言语之中带着些许的炫耀之意。 哪怕贾瓒是东府那边的,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却也毕竟是一家子,她也与有荣焉。 “二嫂子,又拿我开玩笑”,秦可卿温婉的朝她娇嗔了一声。 “我哪里敢拿你玩笑”,王熙凤一双丹凤美目弯着,掩唇回道。 面上不动分毫,心里却又不免有些泛酸水。 小蹄子……早晚老娘要把你墙角给撬了…… 刘姥姥是不知道贾瓒已经封了国公吗?她当然知道。 贾瓒本就盛名在外,封国公的圣旨一出,几天时间早就传遍了整个关中,她岂能不知道。 这是为了引出后头的话,才故意这般说的。 却见她作惊诧状,很是“震惊”的道:“哎呦呦,国公爷……这可是天一般大的人物啊。” 她垂首思索,喃喃道:“瓒哥儿现在是国公爷,那不是已经跟老国公爷一边大了吗,这么年轻便有这般功绩,着实了不得。” 又满脸羡慕的对贾母道:“也就是老太太这般心善的人,才能教出瓒哥儿这样神仙似的子孙。我这乡间野妇,头发长见识短,竟是还不知道这事。” 三言两句,连带着贾瓒和贾母都夸了进去。 刘姥姥这般的反应,很是满足了贾母想要朝人炫耀的心态,也确实挠到了她的痒处。 她现在最希望听见的,自然是旁人夸她管家有方。 心里虽是很美,但面儿上当然还是要故作谦虚。 “哎呀,瓒哥儿年轻,虽是立了些许功劳,却尚显稚嫩,行事还不不如祖宗那般稳妥。” “老太太谦虚了不是”,刘姥姥陪笑道:“若是我家子孙有瓒哥百分之一,哪怕是千分之一的能耐,我做梦也足以笑醒了。” “哈哈哈”,厅内欢笑声一片。 第375章 一抹人性的光辉 正在荣庆堂中其乐融融之际,宁国府书房之中,贾瓒却是抄书抄的心头冒火。 虽是继承了前身的记忆,但他本质上依旧还是前世那个崇尚武力之人。 前世他就是个学渣,哪怕这辈子穿越到了个学霸的身上,他依旧还是个学渣。 这四书五经,动辄之乎者也,着实看的人头晕眼花。 他还得仔细的临摹撰写,费时费力不说,在他看来,这东西他学了也没多大的意义。 他一个要造反当皇帝的反贼,需要对这些经典研究的有多透彻吗?理解了其用意就好,剩下的交给其他人不就行了。 “呼”,他仰面靠在椅背上,长呼一口气,只觉得心烦意乱。 正在这时,外间响起脚步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材玲珑纤细的巧儿,手中提着个大茶壶,从外头进来。 瞧她这架势,是来给贾瓒茶壶里添水的。 正厌烦着的贾瓒,余光瞥向了她…… “巧儿……我从南方回来后……还没有好好疼疼你吧……” 刚刚给他茶壶里添了水,巧儿闻言,娇弱的身子微微一颤,白腻的脸蛋儿上浮出一抹红晕,羞赧的不肯答话,只是不停的摇头。 贾瓒轻笑了下,起身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茶壶放到一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书房里间供他休息的床铺而去…… 良久,贾瓒神清气爽的从书房中走出,深深呼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心中也不似方才那般烦闷。 身后,巧儿满脸通红,垂着脑袋站在他身后,身上的衣裳略显凌乱…… 红润的小嘴却是不停的责怪着:“少爷愈发的不像话了……大白天的……” 贾瓒轻笑了下,转身将她瘦小的身子拥在怀里,笑道:“我这不是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想你了嘛……” “唔”,巧儿娇软的身子早已没了力气,靠在他怀里,小脸在他心头来回摩擦着,很是享受。 在书房里荒唐了一番,眼见着便到了午饭时间。 在门口温存了一会儿,贾瓒带着巧儿朝着后院饭堂而去。 刚刚过了抄手回廊,却见鸳鸯摇曳着动人的身姿迎面而来。 “二爷”,她走到贾瓒面前屈膝一福,道:“西府那边今日来了个有趣的妇人,老太太心里头高兴,便设宴款待,二奶奶也在,便也索性遣我过来,让二爷也过去用些。” 贾母倒是没敢说什么让贾瓒去陪客这种话来。 以刘姥姥身份,哪里能劳驾贾瓒这个国公爷亲自出马,只说让他过去吃饭。 贾瓒闻言,心头微动。 有趣的妇人?是谁? 开口问道:“那妇人是何来历?” 鸳鸯回到:“是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去年家里揭不开锅了,便来府上找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心善,便随手赏了二十两纹银,今日是过来拜谢来了。” 她是贾母身边的大丫鬟,自是知道刘姥姥的底细,哪里会信她为王熙凤长脸的那番说词。 言罢,垂首想了下,又补充道:“这个老太太,说话可是有趣的紧,姑娘太太们都很喜欢她呢。” 听到了这,贾瓒哪里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刘姥姥,整本红楼年纪比较大的出场人物当中,为数不多确实心地善良的人之一。 一开始出场时,她一举一动尽显精明市烩,让读者以为这是个丑角。 直到后来剧情发展,才逐渐明白,在书中这般尽是小人与伪君子的世界,似刘姥姥这般人,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王熙凤给了她二十两,她便记在了心里,在王熙凤临死前把女儿巧姐托付给了她后,便卖房卖地散尽了家财,把巧姐给救了出来。 这种一诺千金,知恩图报的人,在通篇都是小人、恶奴、蠢妇、窝囊废、白眼狼的红楼梦中,不说绝无仅有,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应是也瞧出了她的为人,王熙凤这才敢在临终之际,将女儿托付给了她。 王熙凤这个人,从头到尾做过不少的错事、恶事,但唯一做对了的,便是和刘姥姥结下了善缘,让女儿不至于沦落到花街柳市,活在屈辱与悲惨之中。 也就是有着刘姥姥在,红楼世界才不显得冷冽到了极致,多少留存了一些人性的光辉。 “行,走吧”,贾瓒轻叹一声,带头朝着西府而去。 鸳鸯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很是奇怪的瞧了他一眼。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有些不对劲了呢? 不多时,贾瓒与鸳鸯、巧儿一道来到荣庆堂门口。 尚未进门,便听里头传来阵阵欢笑。 贾瓒撩动珠帘步入,见他到来,笑声立马住声,好似忽然按下暂停键了一般。 众人目光都放在了他身上,惹得他笑道:“怎么我一来大家便不笑了?这是不欢迎我?” “呵呵,咱们不是害怕国公爷您一个不高兴,把我们丢出去打一顿嘛”,王熙凤咯咯笑着调侃道。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自顾自的在秦可卿身边空座上坐下。 巧了,他身边刚好又是李纨。 现在秦可卿也养成了习惯,但凡是在西府这边聚会,也不管他渴不渴,便第一时间递杯茶过去。 次数多了,李纨便是再蠢可瞧出了其中意味,见秦可卿今日也是如此,清冷绝尘的脸蛋上不由浮现一丝羞愧之意,垂下螓首默不作声。 贾瓒虽是不想喝茶,但也是接过来抿了一口,扭头望向坐在他对面下首处,显得无比紧张的刘姥姥。 她正暗中打量着贾瓒,见他面容俊美坚毅,身形挺拔如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身上虽是穿着便服,年纪也不大,却也无损其如山岳般浩大的气势,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 刘姥姥心中暗暗惊叹,别过脸暗中扫了王熙凤一眼。 无怪方才堂中欢笑声忽然止住,怕是也就只有凤姐这般本就心大,而且与他相处时间长了,知道他性子的人,才敢与他玩笑。 “想来这位便是刘姥姥了吧”,贾瓒面色稍缓,很是和善的道。 正在贾母身后按摩的鸳鸯,听了他的称呼却是一愣,心头奇怪:我方才……好像没和二爷提起过刘姥姥姓什么吧。 堂内众人以为是鸳鸯跟他说了,也不觉惊讶。 刘姥姥当即起身,连连作揖行礼:“我这野妇人,当不起国公爷这般称谓,国公爷唤我一句刘老妇便是。” 第376章 闲聊 贾瓒莞然一笑,站起身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朝着刘姥姥躬身一礼。 “晚辈年岁小,称您一声刘姥姥乃是应有之意,此间尽是亲戚家人,没什么国公不国公的,您唤我一声瓒哥儿便是。” 言语之间,竟全然是一副晚辈的作态。 这可着实是让王夫人与邢夫人两人无比讶异。 家中莫说是姊妹兄弟,便是她们这些长辈,贾瓒也是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过,嘴上虽是称一句“婶婶”,但说话做事又何时给她们留过颜面。 也就是在贾母面前,他才略微有些晚辈的样子,但也不多。 今日面对刘姥姥,他甚至比面见贾母时还要敬着三分。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均是望向刘姥姥,口中啧啧称奇。 这乡间老妇人,究竟有何魔力,竟是能让贾瓒这般看重。 处在众人注视之中,刘姥姥着实有些仓皇失措。 不过她对贾瓒这般作态,却也没有多少惊讶之处。 一来贾瓒爱民如子、忠肝义胆的名声在外;二来,先前秦可卿对她的态度也能侧面反映出贾瓒的脾性。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妻子接人待物的处事方式,很大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姥姥心中感慨,这夫妻二人不仅生的颜色好看,心底也是善良的紧,着实是般配。 口中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妥吧……” 贾母倒是对贾瓒这般懂得礼数很是满意,虽是有些自降身份之嫌,却因为她很喜欢刘姥姥,也未作计较。 笑着朝刘姥姥摆手道:“无碍的,他可不就是晚辈吗,你也别不好意思,就叫他瓒哥儿吧。” “好……好……”,刘姥姥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扭捏的唤道:“瓒……瓒哥儿……” 贾瓒笑着点点头,示意她落座。 见礼之后,随意与刘姥姥聊了些家中境遇。 听她趁着东胡南下,村民逃难之际便宜买了不少的地,便哑然失笑道:“姥姥胆大心细,晚辈佩服。” 接着又叹息一声,说起了当日朝堂上的事:“当日先有晋地大乱,满朝文武,竟全然如惊弓之鸟一般,劝说圣上移驾别处。”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家里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大家很是好奇,均是支起耳朵仔细听着。 现下民间虽是对当时情况有过诸多版本的说法,众人也是从不同途径听过许多。 但那般道听途说听来的,哪里有贾瓒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清楚。 便听贾瓒又道:“当晚,萧关被叛军攻破,朝野震惊,还是由我出面,领兵夺回了萧关。” “谁知刚刚攻下萧关,宫内便遣来了信使,言东胡大举南下,我又匆忙由萧关返回长安。” 说到这里,他满脸苦笑:“诸臣公连晋地乱军都恐惧不已,更何况是东虏?” “满朝文武已是肝胆俱裂,竟无一人敢言战,内阁首辅庞弘,声泪俱下劝说陛下移驾。” “此举引得陛下大怒,若非是有宫人拦着,陛下怕不是要当场斩杀了庞弘泄愤。” “最终还是我一番陈词,使得陛下力排众议,命我率兵出击,这才将来犯东虏大军尽数歼灭在了山西境内。” 贾瓒说的这个版本,与市面上流传出来的大不相同,听得众人很是稀奇。 听他讲完后,刘姥姥很是有眼力见儿的奉上一波马匹。 “听说那些蛮子,茹毛饮血,跟个野人一般,若不是瓒哥儿英雄了得,我们可是要遭了秧了。” 贾瓒轻笑着摇头:“此乃全军将士用命,我岂能一人揽功。” “哎呀,你也别夸他了,他还年轻,还尚需历练”,贾母抿着嘴唇,很是凡尔赛的说道。 其余众人却是细细回想了一番贾瓒的话,越是想越是心有余悸。 在座的除几个年幼的孩子外,多多少少都是读过些史书的。 当日情形,与前宋之时靖康之变前夕简直异曲同工。 一样的蛮军南下,一样的朝野畏战,一样的有两个皇帝。 区别只在于,执政的永安帝要比一心想着投降的宋钦宗赵恒有血性的多,全力支持贾瓒领兵迎战。 否则贾瓒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无能为力。 堂内众人基本都是女眷,对于家国大事想的并没有那么的深,但从他们自身角度出发,汴京被金军攻破后,宋庭权贵家的家眷是个什么下场,怎能不让他们心惊肉跳。 一点也不夸张的说,现今整个朝廷自上到下都得感谢他。 “呼”,探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竟是不知当日情形如此凶险。” 市面上流传的版本不少,已经远远脱离了现实。 眼下看来,当日情形简直犹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的局面。 再望向贾瓒,美目之中波光盈盈,喃喃道:“多亏了有瓒哥哥在,不然……哪里还能有我们好日子过……” 一个人坐在旁边,始终都未发声的贾政,也是抚须长叹,唏嘘不已,瞧着贾瓒的目光,不禁多出了几分的嫉妒之意。 他不是嫉妒贾瓒,而是在嫉妒贾瓒他爹贾敬。 有这么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哪怕他再是个木头,也禁不住的眼红。 “若是珠儿还在就好了”,贾政心中暗道,悲苦不已。 再瞅瞅满脸迷茫,如呆头鹅一般坐在贾母身边的贾宝玉,气就不打一处来。 “孽障,你今日功课做好了没?”,贾政忽然指着贾宝玉怒吼道。 正听的认真,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下,差点没把贾宝玉吓死。 “我……我……”,贾宝玉缩着脑袋靠在贾母肩膀上,口中支支吾吾。 瞧他模样贾政就知道,这小子又偷懒了,当即便要厉声大喝。 但却是被贾瓒开口打断:“好了叔父,今日刘姥姥过来,便且放他休息一日吧。” 贾宝玉闻言却是猛地抬头望向了他,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意。 在贾瓒南下的这半年里,随着贾家族学重新归置开学后,他也就和族内普通学生那般,朝九晚五的去上课。 新来的老师都是贾瓒从外头高薪请来的真正有能力的先生,教学严厉,自是不会再任由他和以前那般在族学内胡闹。 甚至也毫不在意他的身份,动不动便要打手板,着实让他欲仙欲死。 但贾母虽是心疼,却也没有制止的意思,王夫人经过她自己一番作死后,成功在后宅成了个透明人,哪怕心疼儿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至于贾政,那就更是不会和他客气。 哪怕是到了休沐的时间,贾政也会给他布置一大堆的功课让他做,压根就没有休息时间。 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是“国蠹禄贼”,闲着没事吃丫鬟嘴上胭脂,风流倜傥的贾二少,却是硬生生被逼成了个宵衣旰食的“好学生”,连放屁的功夫都没有,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377章 苛捐杂税与土地兼并 有贾瓒出面求情,贾政有些过热的头脑稍稍退了些,这才意识到有外人在场,便借坡下驴的道:“那便暂且饶过了你这回。” 贾母朝他翻了个白眼,搂着贾宝玉没好气的斥道:“就你闲着没事发癔症。” 贾政也不说话,轻咳两声,又端坐在椅子上,继续当他的透明人。 刘姥姥眼见贾政在自个这个外人面前揭自家的短,目光扫视全场,心中一动,便乐呵呵的出来打圆场。 “哎呦,这个少爷一瞧面相便是个有福的,将来定是能三元及第,考个状元回来呢。” 本已做好出面的王熙凤见有人先她一步,却是一愣,又饶有兴趣的瞧着刘姥姥。 以往这种事,都是由她来出面调解气氛,竟是未想今日有人比她还快。 再瞧着刘姥姥一双看似忠厚,却夹杂着精明的眼睛,对她的评价又上升了些。 贾政闻言,却是摇头苦笑:“他考状元?便是他能考中个秀才,我便是死也足以瞑目了。” 缩在贾母臂弯里的贾宝玉听到刘姥姥的话,却是暗中撇嘴。 若是放在以前,刘姥姥敢说他考状元之类的话,他定是会勃然大怒,叫嚷着什么“国蠹禄贼”之类的歪理邪说,甚至还指不定再来个摔玉之类的戏码。 但几次经过贾瓒的打压,他可再也没了那个胆子,只能偷偷在心里发牢骚。 刘姥姥见贾政依然在纠结此事,心中颇为无语。 这人着实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自个都已经递了梯子,你怎么还不借此下来。 垂首一想,当即便改口转移话题,朝着贾瓒问道:“瓒哥儿,我方才听您说,圣上差点一刀砍了那个姓庞的?” “是呀”,贾瓒点头道。 她脸色变了变,满脸怒意的道:“要我说,那些人就不该拦着陛下,任由陛下把他刺死才好。” 见她忽然变脸咒骂庞弘,探春却是奇道:“刘姥姥为何如此痛恨于他?” 刘姥姥长叹一声,对探春摇头道:“小姐有所不知。” “约莫二十年前,当时朝廷给我们这些种地的苦哈哈定下田税,是十抽一,另还有田赋,但抽取比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年到头也不过只有个一回徭役,负担轻微,家中尚且能有些口粮,哪怕遭了天灾,也足以应付,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 “可从这奸臣上台后,一切都变了”,刘姥姥颇有些咬牙切齿。 “从他开始,田税从十抽一,变成了三十抽一。” 宝钗闻言一愣,疑惑道:“这不是还减少了许多吗?” “唉,田税是减少了许多”,刘姥姥摇头道:“可朝廷哪里能会吃亏?田税上缺的,尽是从田赋上找补回来了。” “自十年前开始,田赋便开始逐年加重,从原先的五十抽一左右,变成三十抽一,十抽一,以至于到了现在,地里产出有四成都要缴了田赋。” “这还不止,近些年又折腾出来了诸多的名目。” 刘姥姥掰开手指头数落了起来。 “什么,守边费、兵粮费、义仓税、蚕桑钱、瓜菜税……连养鸡养狗都得缴税……” 一通乱七八糟名目繁多的税种,砸的众人头晕眼花,但刘姥姥依旧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除了这些,徭役次数也多了起来,有时候官府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专挑农忙时间发徭役,去了徭役回来,要么依旧过了播种时间,要么好好的粮食烂在了地里。” “就这样还不能说,但凡是发点牢骚被官府的人知道了,定是要把人拉进大牢里拷打,让家里人出钱赎人,不给钱的人也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近些年又是各种各样的天灾,家家户户都为了填饱肚子发愁,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姥姥说着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气冲冲的补充道:“这些全是姓庞的弄出来的,诸位可知,从乡间地头,到大街小巷,种地的也好,行商的也罢,就没一个不骂他的。” 庞弘和贾瓒两个人,好像是太极的阴阳两面一般。 贾瓒在民间声誉极佳,在山、陕一带甚至于有几分被神化的趋势,但在官场上是顶风臭三里,除了勋贵老亲与原本晋系的官员,压根就没任何人愿意和他扯上关系。 但庞弘在民间却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名声直追蔡京秦桧等千古流芳的名相…… 可到了官场上,庞弘的人缘又不是一般的好。 庙堂和民间对他们的评价,简直是两个极端。 探春愣神了许久,喃喃的问道:“这么多的税,百姓岂不是活不下去了?” 堂内的这一众的老爷太太、小姐少爷们均是目瞪口呆。 即便他们从别的渠道多多少少听说过普通百姓生计艰难,却万万没想到竟已经达到了如此地步,着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刘姥姥无奈的摇头道:“若是完全照着朝廷的规定缴税,那是肯定活不下去的,我们便只能另寻他法。” “什么法子?”,探春对此很是好奇。 见她想听,刘姥姥也乐于朝别人倒到肚子里的苦水,解释道:“朝廷有规定,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即可免去所有赋税、徭役。”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只能去找举人、老爷,把地投献在他们名下,这样一来,我们只需缴纳地租即可。” 刘姥姥沟壑横生的脸上满是苦笑:“虽然地租也很是不少,可却能勉强吃上一口饱饭,总比饿死要强的多。” “这……”,探春俏脸上尽是忧色,咬着樱唇轻声道:“若人人如此……那朝廷岂不是……收不上来税了……” “妹妹这话算是说到了当下困局的根子上”,贾瓒发出几道冷笑。 “朝廷税赋过重,百姓将田地投献于乡绅之手,朝廷收不上来税,便又只能增加更多的税目,循环往复。” 他又转头瞧了瞧探春,话语中带着些嘲讽之意,笑道:“否则,妹妹以为我们身上的绫罗绸缎,都是从哪来的?” 念及厅中女眷甚多,他没把话说的过于直白。 他们这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权贵,身上穿的,嘴里吃的,都是底层百姓的皮囊血肉…… “怎么会这样……”,探春呆呆的呢喃着。 整日里在后宅之中吃喝玩乐,将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若不是今日从刘姥姥口中说出来,她几时曾想过这么多? 宝钗微微垂首螓首,回想起当日在太原城墙之上,贾瓒与她讲过的那些话。 那时他脸上的表情,与现在并没什么两样。 “天下……大同……”,宝钗樱唇轻启,用几不可闻的声量自言自语道。 第378章 妙玉 厅内一时之间甚是沉闷。 刘姥姥仔细观察四周,心中叫苦不迭。 本意是想转移话题活跃氛围,可一说起来便刹不住车,反而使得氛围更加压抑。 贾瓒抬起头来,朝四周望了望,摆摆手道:“好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陛下也心知肚明,会一点一点改善的,不必纠结许多。” “是呀,如今圣君在位,以后的日子会变好的”,贾母也出来活跃气氛。 他们俩人一开口,氛围便松快了许多。 刘姥姥也笑道:“那是肯定的,有瓒哥儿在,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 贾瓒轻笑着摇头,心中却很是沉重道:以后肯定会是这样,但……希望你们家能平安活到那个时候吧。 他登基之后必然要进行改革,在此之前,天下要先迎来一次极大的动荡。 像刘姥姥这般普通百姓,并不一定就能在这场浩劫之中存活下来。 厅内众人又开始说笑玩乐起来,刘姥姥也一如既往的插科打诨,接着自嘲来逗大家开心。 不多时,外头有婆子进来传话,酒席已经备下了。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领着众人一道去往外头的饭厅。 一上了酒席,贾瓒环顾四周,当下除了远在金陵的黛玉,贾家的人基本也都到场了。 可他总是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忽然,一个靓丽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他一拍脑门,怎么把元春给忘了。 自他回京后,还未曾见过元春,一时之间都忘了她这个人。 当即便让晴雯去后山去叫。 贾母对此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也未理会这些,只管与刘姥姥说笑。 贾瓒虽是几次强调,元春不必恪守禁闭,一如寻常即可。 但看样子不论是元春自己,还是贾家其他人,都不敢擅自越了他的雷池。 没过一会儿,晴雯折返回来,走在前头领路。 元春一袭素白交领裙衫,头戴白纱妙常冠,周身上下没有半个装饰,清清爽爽,一如以前那般端庄秀丽,莲步款款,白色裙衫走起路来飘飘欲仙。 只是脸上相比于贾瓒离开之前消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在后山钻研佛法的缘故,俏丽的面孔上很有一番和蔼慈悲之意。 她的这身打扮加上表情,若是再在手中托个玉净瓶,里面再插上段杨柳,活脱脱的一个从庙里走出来的观音菩萨…… 在她身后,除了她的丫鬟抱琴以外,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美貌女子。 生的眉眼如画,黛眉轻挑,一双秋水长眸清澈明净,高挑精致的鼻梁下是涂着淡红唇色的丰润樱唇,姿色竟是丝毫不输给元春半分。 姣好的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气质清幽冰冷,一股生人勿近的姿态。 衣着与元春类似,只是多了件三色水田衣。 瞧见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贾瓒不由的蹙起两道剑眉。 被马映雪搞了一波,他现在对于忽然出现在府上的女子神经高度敏感。 稍稍瞧了那女子几眼,再看看她的装扮,他便认出了此女。 若是猜得不错,她应是原书当中那个清高孤僻,却是凡心未了,最终被贼人掳走惨死在海边的妙玉。 虽是猜到了她的身份,但贾瓒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这个妙玉……竟是长得与米泽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元春与妙玉一同到来,第一眼便望见了贾瓒,心湖微动,面上一喜。 但见他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身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是在瞧着妙玉。 心中喜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酸涩之感。 妙玉也是察觉到了贾瓒的目光,抬眸观瞧之下,秀眉微凝,心生厌恶之感。 这般目光,她曾不止一次从男子身上瞧见过。 元春压下心头纷杂的思虑,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和贾瓒打着招呼:“瓒哥儿,你回来啦。” “啊”,贾瓒这才回神,站起身来离席朝她走来,随口应付道:“是啊,我回来了。” 听他很是漫不经心的话,元春面露悲苦之意。 半年未见,你竟是这般的敷衍于我…… 贾瓒并未理会元春,在厅中众人惊讶的目光之中径直走到妙玉身前。 瞧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贾瓒,妙玉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她本是随着师父在山上修行,师父圆寂之前,说她在京中尚有一段尘缘未了,让她耐心等待。 在元春上山修行后,贾母心疼孙女,怕山上冷幽,便想寻个有德行的尼姑去山上陪着她,一来二去便找到了她,这才入了贾府。 在贾府待了几个月时间,她也从元春和下人口中,知道了贾府现今的当家人,便是名动九州的贾瓒。 本来她还有心结交一番,看看这个人是不是跟传闻之中的那般神奇。 如今一看,却实与外头的那些觊觎自己的臭男人没什么两样。 妙玉清冷的面容生出一道掩饰不住的厌恶,身形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朝贾瓒行礼:“阿弥陀佛,贫尼妙玉,见过宁国公。” 她直接亮出自己身份法号,又着重提了宁国公三个字,意图让他自持身份,有所顾忌。 但贾瓒依旧理也未理,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 妙玉雪腻的脸蛋儿上闪过一丝恼意。 这人也忒无礼大胆了,当着一家子人的面,竟是这般的轻薄自己。 以当下礼教来说,贾瓒如此明目张胆的瞧着人家姑娘,确实是相当无礼的。 “瓒哥儿……”,元春总觉得他有几分不对,便轻轻唤了一声。 贾瓒也未回她,只是对妙玉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妙玉很是不耐烦,压根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脱口而出:“我没有姐姐。” “是吗?”,贾瓒自言自语一声,又望向妙玉伸手示意笑道:“本公曾遇到一人,长相与姑娘颇有几分相似,许是本公想多了,妙玉姑娘莫怪,还请入席。” 在红楼世界当中,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或许妙玉和米夫人也是如此也说不定。 他说完后,也不再理会妙玉,转身朝着酒席走。 还未走两步,却是被妙玉忽然叫住:“等……等等……” 第379章 撩拨 “妙玉姑娘有何事?”,贾瓒回头问道。 却见妙玉樱唇微张,面上如寒冰渐溶,颇有些激动,带着颤音道:“我……我是有个姐姐……在我出生前便走失了……” “哦?是吗?”,贾瓒轻轻一笑。 妙玉上前一步道:“宁国公在何地见到与我相似之人?” 望着这个解了冻的冰霜美人,贾瓒有心要逗逗她。 脸上浮出一抹悲切之色,长叹一声,拖长了声音道:“她……” 妙玉表情从激动逐渐化为了绝望,身形微微晃了两下,一滴清泪从眼角滑出。 “姐……姐姐……” 她本是苏州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因自幼体弱多病,便被寄养在了玄墓山蟠香寺代发修行。 谁知家中突遭变故,满门被奸人所害,自此便孤苦无依。 如今猛然听到了失散多年素未谋面的姐姐的消息,还未来得及欢喜,便又是一个噩耗…… 元春与她相伴了半年多,二人感情相当亲近,瞧她这般伤心模样,也很是心疼。 正要安抚两句,余光一瞥,却见贾瓒原本冷硬的脸上带着坏笑。 动作猛然一滞,元春愣了下,随即便明白了,贾瓒这是故意逗她。 “瓒哥儿……你……你也……”,元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贾瓒平日里给大家的感觉,是一个面冷心善,但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人,整体上来说还是很严肃的,从未有过这般略显跳脱之举。 不过偶尔来这么一下,倒是让元春有种触手可及的真实感,不似以往的那般高高在上了。 “呵呵呵”,贾瓒朝元春轻笑几声,又对妙玉道:“那女子是益阳府知府米泽发妻,先前略有小劫,不过现今已然平安无事了。” 妙玉俏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呆呆的望了贾瓒下,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捉弄自己。 想到自己堂堂出家人,在外人面前哭哭啼啼,着实有违自己身份。 白嫩的脸蛋儿上泛起一层红霞,恨恨的盯着贾瓒,恼羞成怒的道:“未曾想堂堂宁国公,竟是这般轻浮之人。” 贾瓒自是不会对她故作凶狠的目光有什么反应。 反而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化了冻之后,颇有些奶凶奶凶的反差萌。 他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道:“姑娘想岔了,本公是为了点醒于你。” “点……点醒?”,妙玉一愣。 却见贾瓒脸上露出一抹超脱之意,双眸深邃似海,表情跟庙里的佛像一般,悲天悯人的道:“众生皆苦,万相本无。唯有历经尘世间的大喜大悲,如莲花历经污泥与清泉,才可幡然醒悟。” 他又长长的叹息一声,昂起头来微闭双目,好似在体会什么,又道:“一切繁华与落寞,皆是红尘之中必经之路。” “众生以虚妄之业障而轮回不已,唯有心若菩提,无喜无忧,任世界变幻,我自清净如初,才可大彻大悟,成就无上正等正觉。” 言罢,他睁开双目,平淡如水的望着妙玉,口中好似魔音灌耳,道:“你……悟了吗?” “我……我……”,妙玉被他这波逼格满满的操作震住了。 他是……在点化我吗? 细细回想了一番他的话,妙玉竟是真的有了些许的感悟。 随即收去脸上表情,变回了方才的那个冰山美人,双手合十恭敬的朝贾瓒一礼,口中念道:“妙玉多谢宁国公点醒。” “嗯”,贾瓒淡然的点点头,转过身朝着酒席而去,口中念念有词:“这种胡话都有人信……” 声音落入元春和妙玉耳中,元春先是瞧了愣在原地的妙玉一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从贾瓒一开口,她便觉得贾瓒又要憋坏招出来,所以贾瓒的话,她是半个字都没带信的。 “宁国公……贾……贾瓒……你……你……”,妙玉被气的七窍生烟,两盏大小合适的车灯随着她的呼吸不断的上下起伏。 咬牙切齿的盯着贾瓒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解恨。 这个人三番两次捉弄自己,着实可恶至极。 又扭头望向了元春,美目之中满满的幽怨…… 元春见她目光扫来,立时收敛了笑意,凑上前去小声的致歉:“你也别生气了,我代他向你道歉……” “谁说生气了,我没有”,妙玉微微撅着粉唇,双颊略微鼓着,很是赌气的回了一声。 “好好好,你没生气,咱们快些落座吧”,元春陪笑着拉起她的手朝里走去。 贾瓒回到酒席刚刚坐下,秦可卿便凑过身子,美目狐疑的盯着他的脸,好奇的问道:“夫君认识那姑娘?与她说了什么?” 他和元春妙玉三人在门口的声音并不大,秦可卿并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瞧见妙玉又是哭又是怒的。 他自是明白秦可卿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自己瞧上了妙玉这个尼姑,传出去不好听罢了。 鼻息之间净是妻子身上的传来的香气,贾瓒伸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量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也正是这时,元春和贾母、王夫人等长辈见了礼,正要拉着妙玉落座。 却是瞧见,整个席面上也就只有贾瓒身边还有两个空座。 元春很是为难的瞧了一眼余怒未消的妙玉,无奈的扶额轻叹,拉着她入了席。 为了避免两人在酒席上当着众人又斗起来,她自己坐在了贾瓒旁边,将两人隔开。 待知道事情经过后,秦可卿先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冷着一张脸的妙玉,哭笑不得:“夫君……你……你……” 他们夫妻二人相处时间长了,她对自己丈夫的性格自是很清楚。 表面上是个相当严肃正经的人,但实际上在真正亲近之人面前,却也不乏有率性之时。 私底下在自己面前,他也没少有过孩子气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会闲着没事去撩拨出家人取乐,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后面一句是秦可卿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贾瓒知道却是满脸的无所谓,声量稍稍放大了些,旁若无人的轻笑道:“你懂什么,我最是瞧不得有人表面一本正经了。” 音量不大不小,却是刚刚好能落在妙玉的耳朵里。 妙玉缩在桌下青葱般的玉手紧紧的捏成了拳头。 怎么办?我好想打他…… 第380章 二人世界 妙玉一个出家人,哪怕是代发修行,也是沾不得荤腥。 贾家的宴席自是少不了这些。 不过考虑到元春在后山修行,按理来说也不能沾荤腥,贾母便特地让人准备了诸多的素菜,倒也不必担心妙玉没东西可吃。 但她此时哪里还有胃口,只是气都已经气饱了。 草草动了几下筷子便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边喝茶边生闷气。 反观贾瓒,跟个没事人一般吃喝,与旁人说笑。 这般作态,倒是让妙玉更气了…… 宴席结束后,吃饱喝足的刘姥姥便带着自个外孙告辞离去。 妙玉则是板着个脸,一刻也未多待,径直返回了后山。 贾瓒回到宁国府书房,继续自己的抄书大业,秦可卿则是留在了西府,拉着探春提起了去东府帮忙的事。 探春自己并不想去,但是有王熙凤在旁边鼓捣,加上她似乎有着别的心思,便也应了下来。 转眼间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后宅寝房的床榻上,云雨过后,秦可卿香汗淋漓,慵懒的趴在贾瓒怀中,静静的温存。 不知为何,却是忽的想起了妙玉,缓缓抬眸凝视了一番丈夫的面颊。 “夫人这般瞧着我做什么?”,贾瓒奇道。 秦可卿微抿樱唇,犹豫了下,开口问道:“夫君……可是……瞧上妙玉师傅了?” 平日里他对于家中其余女人素来不假颜色,一视同仁,就连宝钗和黛玉也没有丝毫特别之处。 今日碰到了妙玉,他却三番两次的撩拨挑衅,这很是反常。 贾瓒闻言,微微垂眸,瞧着自己妻子满脸的怀疑,却是莞尔道:“夫人也太小心了些,我对她并没什么兴趣。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好玩?”,秦可卿秀眉微蹙,丰润的樱唇也撅了起来。 平日和我在一起,也不见你和我一起玩…… 贾瓒伸手捧住妻子美艳的俏脸轻轻抚摸着,笑而不语。 但凡是男人,就总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恶趣味。 比如拉寡妇下水,比如劝妓女从良…… 贾瓒对妙玉,大体上也是这种恶趣味作祟。 作为在十二钗正册排在第六的女子,妙玉一个出家人,却心高气傲,不洁不空。 说的直白些,就是个假正经。 从她嫌刘姥姥脏,把她用过的杯子给扔掉,却丝毫不介意让贾宝玉用自己杯子的事上,便将她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妙玉毕竟是官宦家庭出身,嫌弃刘姥姥倒是还算正常。 可是在当前时代,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是个出家人,两层身份叠加之下却与贾宝玉这般的亲近,终归是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闲着也是闲着去撩拨一番,瞧瞧她气的半死却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用以生活调剂,贾瓒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秦可卿对贾瓒的怀疑依旧没有散去。 见状,他只好轻声安抚:“我真的对她没别的意思,夫人也别疑神疑鬼了。” “我有什么好怀疑的?”,秦可卿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儿,醋意十足的道:“夫君如今身份不同,若真是喜欢,大可将她接进来,总也比将来闹出什么丑事来的好。” 贾瓒仔细端详了她一番,便呵呵一笑,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会儿秦可卿还哪里有心思管什么妙玉,本就已经大战一场,这会儿更是浑身无力,只好任他施为。 一折腾就弄到了后半夜,秦可卿彻底连个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 浑身上下像是被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软软的趴在贾瓒怀里,半眯着眼睛抬头瞄了一眼贾瓒,声音中带着些沙哑的问道:“夫君可曾记得,南下出征之前,曾答应过我什么?” 贾瓒微微一愣,我答应了什么? 见他脸上很是迷茫,秦可卿用力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透彻的眸子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很是不满的道:“夫君不会真的忘了了吧。” 贾瓒尴尬的轻咳两声,蹙眉长思一番,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说,从南边回来后,便和她去城外庄园好好陪陪她。 眉头随即舒展开来,探头在妻子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我当然没忘,最近这些天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夫人明日便收拾一番,待后日我下朝后,咱们便动身去园子。” 后天是大朝会,他必须得参加,后面三日后的小朝,他就没必要参加了,可以有个三五日空闲时间。 秦可卿这才满意的笑了下,撑着酸软的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下,欣喜的拥着他合上了双眸。 她可是对二人世界计划了很久了。 第二天一早,贾瓒起床洗漱后草草的用过早饭,便来到了书房。 既然要和妻子去度假,那得赶紧把书给抄写完了再说。 秦可卿休息了一晚,虽是身上依旧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却是精神头十足的在寝房中收拾着东西,准备着明天要用到的物品。 常规的东西自是让瑞珠她们收拾就行,但一些非常规的私密物品,她可不大好意思让丫鬟们看到,得她自己来才成…… 正收拾着呢,却是未想到,宝钗和王熙凤联袂来访。 一进门,二女便瞧见瑞珠和宝珠忙得团团转,王熙凤很是奇怪的道:“妹妹……这是要回娘家?” “姐姐和瓒哥哥生气了?”,宝钗上前坐在秦可卿旁边,很是关切的问道。 “哪有……”,秦可卿俏脸染霞,扫了王熙凤一眼,羞赧的道:“不过是……要和夫君去城外园子上……住几日而已……” 王熙凤一听,当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胸中酸意大增,很是幽怨的瞧向了她。 你个小蹄子,整日里山珍海味还不过瘾,竟还变化着花样来吃,这是生怕我还不够眼红是吧。 宝钗听了,白腻的脸蛋上也有了些羞赧之意。 这事先前秦可卿曾与她提起过一次,还开玩笑的让她也一起去。 她平日里也瞧过不少的书,该看的不该看的也都没少看,早就不是什么懵懂少女了。 那处园子她去过,风景优美自是不必说,面积比起贾家东西二府加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夫妻二人游玩之余会做些什么,想都不用想…… 第381章 朝堂风波 转眼间便到了朝会时间。 永安帝当众宣布了裁撤京营,成立御林司,并由贾瓒担任御林司指挥使的决定。 并且还要重新征召训练出两个新军,归属于御林司指挥。 如此一来,贾瓒除了宁国公的爵位,还是山陕督抚、加兵部尚书衔,另又多了个负责拱卫关中的御林司指挥使。 要地位有地位,要权力有权力,还手握重兵,距离真正的权倾朝野也差不了多远。 眼见他而今势力愈发庞大,不少人又开始了蠢蠢欲动。 督抚一职从他自晋地返回之后,已经超过了半年时间,皇帝却没有丝毫去职的迹象,着实让许多人忧心忡忡。 虽说这是永安帝自己的意思,他们不敢对永安帝开骂,但骂贾瓒的胆子自是不小。 他南下平叛的这半年时间内,朝中对于他的弹劾最为严重的,便是他贪权不去,图谋不轨。 以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他如今又多了个职位了。 有对他心存不满的,自然有对他摇旗呐喊的。 晋党一系在贾瓒南下这段时间里,便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平日里很是低调。 即便有人上书弹劾贾瓒,他们也不敢作声,只当没听到。 可是等到贾瓒一回来,他们便立马有了底气。 这边永安帝刚刚宣布了决定,那边他们便纷纷出列为贾瓒摇唇鼓舌,大赞永安帝英明神武。 还别说,有了他们的支持,场面看起来很有些众望所归的模样。 本就对贾瓒不满的,瞧见这般情形,便更是火大。 正当不少人要群情激愤之际,庞弘却是站了出来公开表示了对永安帝和贾瓒的支持。 “吾皇圣明,宁国公忠肝义胆,威震四方,由他来拱卫京师再好不过。” 殿内,庞弘手持笏板,脸不红心不跳的躬身道。 晋党一系的程彬和苗志诚见状,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很是默契的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这老家伙为了保命,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 早就不满于他“叛变”的太上皇一派人马,再也忍受不了,直接跳出来开喷。 左右庞弘本身名声便极差,以往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自是没什么问题。 但现在你却跳了船,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表明立场的同时,还能在民间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一时之间,便有十余名御史言官激烈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陛下,庞弘老迈昏庸不堪大用……” “庞弘草菅人命贪赃枉法……” “江南贪腐大案如火如荼,坊间多有传闻庞弘涉案其中……” 几乎眨眼之间,庞弘脑袋上便被扣了十几口黑锅。 贾瓒站在武将队列之中,很是好笑的望着这群庞弘以前的狗腿子们。 也无怪这些人会如此痛恨庞弘,毕竟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人。 想当墙头草,就得有这个觉悟才行。 不过朝臣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庞弘身上,倒是替他吸引了一大波的火力,一时之间也顾不上他了。 至于撤销京营和成立御林司的事,那就更是没人提了。 基本从朝会一开始便开始挨喷,一直持续到朝会结束,哪怕以庞弘养气功夫之深,也是被气了个好歹,脸色很是难看。 下朝后,宫门之外,贾瓒与晋党的人说了会儿话,等着简成从宫里出来。 眼见老头一个人从宫门里晃悠了出来,他便辞别了众人,迎了上去,将一早抄录好的四书五经文稿交给了他,让他帮忙拿给杨楷。 “你为何不自己去交给杨太傅?”,简成随手从侍卫手中的盒子里抽出一本瞧了几眼,开口问道。 贾瓒满脸的苦笑:“学生这几日着实是抄书抄怕了,万一亲自过去,再被杨太傅布置些功课下来,以后也什么都不用干了,老师行行好,代学生走上一遭吧。” 简成呵呵一笑,神态之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不过也未拒绝。 rang将书稿收好,简成随口问道:“你最近几日要去整训新军?还是要开始着手搭督抚衙门的班子?” 永安帝让贾瓒组建山陕督抚衙门的事早已被公开,也不是什么秘密。 “却也不急”,贾瓒摇摇头:“新军招募还需要时间,至于督抚衙门,班子的人还未抵达京城,只能等人到了再说。” “辽东那边现下暂时未有更多消息传来,一时半会儿你倒是平白空闲了起来”,简成笑道:“就应该让老太傅多给你布置些功课,免得你在家没事做。” “别!老师且放过学生吧”,贾瓒赶忙道:“学生自成婚之后,诸事繁杂,还未好好陪伴过夫人,心中颇为愧疚,便趁着这个空暇好好陪陪她才是。” 简成闻言,老迈浑浊的双眼顿时闪过一丝精芒,微微侧首望向了他,面色严肃,点头道:“此话倒也不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而今已年过弱冠,当趁着这段时间多多努力才是。” 这话若是换个与贾瓒年龄差不多,关系亲近的人口中讲出,他也只当是调侃来听。简成说这话,便显得有些违和了。 但他表现的却很是正经和自然,看上去和催促自家子孙辈赶紧要孩子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个话题让贾瓒不知从何处吐槽,只得道:“学生会的……” 简成深深望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恭送老师”,贾瓒立在车下,目送马车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后,才转身回到自己车上。 一路回到贾府后,已经是午时了,秦可卿早已准备完毕,翘首以盼多时。 用过午饭后,夫妻二人便携手上了马车,带着一众家丁护卫离开家门。 本次说好了是二人世界,去的就只有他们俩,连惜春都没带。 惹得小丫头对此大为不满,昨天得知消息后,还跑到了书房和贾瓒撒了一阵娇,也想跟着去,但贾瓒始终都未松口。 开什么玩笑,他们夫妻俩去园子上游玩,自是少不了做些少儿不宜的事,带上这个拖油瓶,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没能去成,惜春很是生气,还是贾瓒好说歹说,许下了给她写三国演义的书稿,这才把她给哄住。 第382章 没错,是琴的问题…… 雅林居建在长安城东南方向的浐水之上,是由多年前一次洪水过后泥沙堆积出来的堰塞湖改造而来。 湖中有一座大岛,另还有大大小小等十余座小岛,彼此用栈桥相连,在大岛南侧又挖出了个人工湖,从浐水中引入了活水,面积相当的不小。 车队从长安南门定鼎门出发,一路经官道抵达此处。 这里自从赏赐给了贾瓒后,他一次都没来过,倒是秦可卿来过几趟。 西大门外,在这里看守园子的贾家总管与一众下人列队迎接。 抵达后,车队也未停下,径直驶入了大门,又经过栈桥来到园内主要岛屿上一处广场上,夫妻二人这才下了车。 贾瓒从车上下来后,便见四周郁郁葱葱,不远处的人工湖内种着大片荷花,碧波荡漾,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几只白鹭低空掠过水面,好似山水古画一般,更可见四周亭台楼阁,尽显匠心独运。微风拂过湖面,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 广场四周奇花异草争相斗艳,鸟语花香,沁入心脾。 当真是步步成景、处处如画。 随行的侍卫下人等在搬运着物品,贾瓒独自走到汉白玉钩阑旁,背着双手,静静的欣赏眼前美景。 秦可卿略微在下人旁监察了一会儿,一扭头便瞧见贾瓒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便舍下众人走上前去,在贾瓒背后笑嘻嘻的道:“夫君,妾身未说错吧,这里确实是个顶好的园子呢。” “嗯”,贾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左右扫视了一番,叹息道:“只为个人享受,便动用了如此巨大人财力……唉……” 这处园子,便是以后世目光来看,也着实是个不小的工程,拿到当下更是不用说。 贾瓒对于个人享受压根就不怎么看重,秦可卿也不会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这间园子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这里吃灰。 耗费如此巨大才修成的院子,贾家还要时常花上一笔银子维护修缮,却只是供给于极少数人闲暇时间来此处住上几日,无疑是无比巨大的浪费。 在贾瓒看来,这里距离长安城并不远,与其把这处园子空荡荡的放在这吃灰,还不如直接改成个公园景点。 哪怕是卖门票,也总比干巴巴放在有意义的多。 秦可卿万没想到贾瓒竟是来了这么一句,闻言心中一沉,颇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人看到美景时第一时间便是往这方面去想的,也太过于煞风景了。 贾瓒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问题,便转过身来,朝着秦可卿轻轻一笑,握住妻子柔滑的纤手,道:“为夫有感而发,坏了夫人兴致,给夫人赔罪了。” “哼”,秦可卿娇哼一声,抽出手挽住他的胳膊,也不说话,就陪着他静静的观赏着景观。 良久,下人们安排收拾完毕,巧儿走上前来唤道:“二爷,奶奶,东西收拾好了。” “好”,贾瓒回了一声,侧过脸来朝秦可卿问道:“夫人下面有何安排?近几日为夫这百十斤便任由夫人处置了。” “死相,我莫不是要吃了你”,秦可卿翻了个妩媚动人白眼球,挽着他朝不远处水榭走去,口中念道:“今日耽搁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可玩的了,便暂且陪我坐坐,待明日再说。” “行,都依你便是”,贾瓒无所谓的笑笑。 水榭之中摆着一副古琴,秦可卿将贾瓒按在旁边椅子上,自个上前坐好,笑道:“妾身也许久未弹了,夫君可不能取笑于我。” 她与贾瓒成婚之前,在秦业的培养下,也是琴棋书画皆手到擒来的大家闺秀。 婚后,特别是在贾瓒从北疆回来后,她便是整个宁国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 上头没了秦业的督促和压制,她也逐渐松懈了下来。 宁国府中自是不会缺了琴,可她却懒得去弹,只是偶尔想起时才会拿来弹弹,时间一长,功力自是有所下降。 “夫人放心,为夫受过专业训练,不论多好笑,都不会笑的”,贾瓒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除非忍不住。 秦可卿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略微调试了一番,纤纤玉指便在琴弦上拂动起来。 音符刚刚发出,贾瓒脸上不由得一抽,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秦可卿也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不好停下,硬着头皮往下弹。 直到一曲弹罢,她俏脸羞的通红,颇有些恼怒的道:“这琴……有问题……” “是是是,都是琴的问题,夫人弹的极好”,贾瓒上前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秦可卿薄怒未消,撅着樱唇轻轻捏住贾瓒的脸颊,气鼓鼓的道:“夫君是不是笑话我了……” “哪有……”,贾瓒有些口齿不清的回道。 说着,便将她整个人从凳子上提起来,背对着自己放在怀中,将下巴靠在她肩膀上,拥着香软的娇躯轻笑道:“咱们一起共弹一曲吧。” “嗯”,秦可卿羞赧的点点头。 说是共弹一曲,但秦可卿却压根就没动手,都是贾瓒在弹。 说起来贾瓒自身的艺术天赋确实不低,哪怕自穿越以来他碰琴的次数少之又少,弹得却依旧远远胜过于秦可卿。 一曲过半,秦可卿愈发的不好意思。 方才她还能嘴硬着怪琴本身不好,这下贾瓒一上手,算是把她老底给揭了。 偏偏贾瓒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嗯,这琴确实有问题。” 落到秦可卿耳中,倒是听起来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当即便不依的在贾瓒怀中来回扭动,又转身捏住他的脸颊,赧然道:“我让你笑话我……” “哪有……”,贾瓒很是无语的道。 他又未说谎,这琴音确实有些问题,或是调的手法不对,音色相当的杂乱。 也不知是不是脱离了宁国府的环境,秦可卿今日相当的活泼,不似以往的那般端庄大气,着实让贾瓒有种正在和女朋友谈恋爱的感觉。 怀中有佳人美好的娇躯来回扭动,直让贾瓒心头火起,当即便将秦可卿按住,没好气的威胁道:“可别乱动了,将我火起撩起来,为夫便在此处将你就地正法。” “呸”,秦可卿红着俏脸啐了一声。 不过却是也多少听了些进去,老老实实的坐在贾瓒怀里不敢乱动了。 第383章 老夫这副钢铁之躯…… 在水榭中耳鬓厮磨许久,直到了夕阳西下,夫妻二人才出来。 天幕边红彤彤的晚霞映照在湖面之上,水天一色,如诗如画。 秦可卿兴致颇高,让瑞珠将酒菜摆在湖边亭台之中,一边与贾瓒品尝美酒美食,一边欣赏着夕阳美景。 酒过三巡,秦可卿酒意上涌,美目迷离,痴痴的望着贾瓒,绝美的俏颜傻笑着,喃喃道:“夫君……我好怕这一切……都只是我黄粱一梦……” 听着妻子带着醉意的话,贾瓒失笑的摇摇头,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用脸轻轻摩擦着妻子柔滑的脸蛋儿,柔声道:“夫人何出此言?” “我……我……”,秦可卿眼圈儿逐渐泛红,美目中星光点点,颤音道:“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随着贾瓒地位攀升,她也时常与京城诸多豪门贵妇小聚一番。 这些女人对其余话题倒是还好,可但凡是聊到各自的相公,都是满满的怨怼之意。 冷落自己,在外头胡搞,朝家里领不三不四的女人,胡乱花银子败家,这些甚至都还是小事。 最怕的就是丈夫不当人,喝了酒在家耍酒疯拿自己来撒气。 有的时候家里没了现银,甚至都打到了自己首饰嫁妆的主意。 说起来一个个的在外头都是风仪秀整的名门贵妇,可一边自己要操心着家里的事,还要小心伺候着公婆,另一边还得时不时的受自己男人的气,提起来满满的都是泪。 每每聊起这些话题,秦可卿便暗自庆幸自己嫁给了贾瓒。 与他们相比,贾瓒甚至都足以称得上模范丈夫了。 成婚至今,不仅从未和她红过脸,连家中一概事务皆是由她掌管,贾瓒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从不多问一句。 对于女人也并不热衷,以他今时今日地位,但凡是个好色的,便是成群结队的往家里领女人也没人会说什么。 远的不说,就说至今都住在家中的尤家姐妹,他若真的有心,都不用多说,只是稍微表个态,这姐妹俩便会欢欣鼓舞的爬到他床上去。 哪会像现在,后宅之中真正收入房中的,也就只有身边的两个丫鬟和一个仅给了承诺的宝钗。 其余的女人,便是任由她们如何的抛媚眼,皆是一概不闻。 更不用提她头顶连个婆婆都没有,唯一一个公公多少年一直都待在道观,阖府上下连个跟她顶嘴的人也找不出来。 后宅和睦,万事顺遂,丈夫在外声名远扬,在内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当下京城权贵阶层之中,再也没有第二个。 可贾瓒待她越好,自幼便有的不安全感,便让她越是心中恐惧,害怕自己福缘浅薄,承担不起,始终都有着浓浓的危机感。 这些话秦可卿从未当面与贾瓒说起过,今日也就是借着酒意才说出了口。 “其实……”,贾瓒抚摸着秦可卿柔滑的脸蛋儿,有些犹豫。 真实的他,哪里能有秦可卿口中说的那么好。 再怎么讲,他也是个男人,该有的欲望他一样也不缺。 碰到好的女人,尤其是在红楼之中出场过、下场凄惨的女子,他也有过收入房中的想法。 但终究也只是想法,这些女人又不是恋爱游戏中的npc,都是活生生的人。 尤其是在原书当中有名有姓的女子,哪个能是省油的灯。 真的不管不顾全收入后宅,那也别扯什么皇图霸业,天天光是这些女人宅斗就能把他给烦死。 所以还是自己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专心于造反大业才是正事。 至于女人,便顺其自然就好,真到了那个份上,他不会假正经的拒绝;没到那个程度,他也不会主动贴上去。 “其实什么?”,秦可卿昂起俏脸疑惑的问道。 贾瓒张张嘴,想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好,但望着妻子清澈的眸子中透出浓浓的爱意,却又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没什么”,贾瓒摇摇头,用力的将她拥在怀里。 还是给她留些幻想吧。 两人相拥良久,贾瓒忽的想起秦可卿的身世,垂首小心的试问道:“夫人可曾记得,小时候在养生堂的事?” “怎能不记得”,秦可卿美艳的俏脸上很是复杂,喃喃道:“从我记事起,便在养生堂大院里生活。” “男孩女孩一大堆,表面上大家整日里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也算是无忧无虑。” “但实际上,谁会喜欢这种没爹没娘的日子?” “但凡是有人来养生堂领养孩子,我们便会换上自个最好看的衣服一拥而上,期盼着自己能被人看中。” “每到有人选中,被人领走时,便都是喜笑颜开的收拾东西,剩下的人便只能眼巴巴的瞧着,静静的散去,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讲到这里,秦可卿声音逐渐夹杂着一丝泣声:“我每次都是最积极的那个,可是……每次都没人选中我……我只能等啊等啊……直到我……成了所有孩子中年级最大的那个……” “夫君……”,她抬起俏脸,泪眼婆娑的望着贾瓒,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般,可怜兮兮的问道:“我是不是不讨人喜欢,为何没有人选我呢?” 她是真的醉了,以至于将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会呢”,贾瓒眼露思索之色,手臂更是用力拥着她,爱怜的安抚着:“我夫人倾国倾城,都是他们眼瞎,没那个福气。” 以秦可卿这般绝世美貌,即便是小的时候,也必然是个美人胚子,没人领养估计也是在那群人的谋划之中。 怕是早在她小的时候便已经被决定好了,长大后让她嫁到贾家,成为贾家的媳妇。 “真的吗?”,秦可卿将俏脸埋在贾瓒心口,娇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贾瓒轻声回道。 她抬起脸蛋儿,美目之中带着些思索之色。 不多时,便展颜一笑,傻傻的道:“夫君会一直待我好吗?” “那是自然”,贾瓒眉头微蹙,总觉得她目光之中有着些许别样的意味。 便见秦可卿嗤笑从他怀中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畔道:“我不信……” “我……我要生个孩子……” “在宝钗妹妹过门之前……” 贾瓒一愣,侧脸再望向楚楚可怜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下一软,便道:“好,为夫应了你便是,这几日……便由你的意思来……” 以自己和秦可卿现在的年纪,也确实到了该生孩子的年纪。 “嘻嘻,这可是你说的……”,秦可卿当即从他怀中爬出来,美目之中闪动着狡黠的目光,哪里还有半分的醉意。 贾瓒愣怔了下,敢情她方才从头至尾都是装出来的。 “夫人想要孩子直说便是……用得着如此吗……”,他摇头苦笑。 这又是装醉又是装可怜的…… 秦可卿掩唇娇笑道:“不这样……夫君怎会答应……这几日都听我的呢?” 这话让贾瓒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一股久违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身子往后撤了几分,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夫君……”,秦可卿俏脸上嬉笑着,手脚并用爬了上来抱住了他,凑到他耳畔,伸出粉舌在他耳珠上轻轻点了下,娇声道:“这园子后头……有一间浴室……里面盖了个大池子……咱们……” 贾瓒低下头来望了她一眼,猛地懒腰将她抱了起来。 老夫这副钢铁之躯,区区几天时间,还能被榨干了不成? 第384章 新的将领,着急的秦可卿 翌日早上,天色阴沉,窗外雨声潺潺。 夹杂着湿气的微风送入窗棂,拂动着床榻上的纱帘轻轻起伏。 床榻之下,到处都是散落在地的衣裳,有些都已经残破不堪,无声诉说着昨晚的激烈战况…… 正中青铜香炉中往上冒着渺渺轻烟,香气淡雅持久,其中还夹杂着些奇怪的味道,无比旖旎。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瑞珠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俏脸微红。 正要开口叫床上夫妻起床,便听贾瓒清冷的声音从纱帘后面传来。 “何事?” 瑞珠静静垂着螓首,羞赧的道:“门子来报,有两人前来求见,说是二爷属下。” “嗯,我知道了。” 贾瓒回了这一句后没多久便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穿衣之声。 窗幔轻轻拉开,贾瓒一身寝衣,动作轻柔的从床上下来,朝瑞珠道:“且让她多睡会,莫要打搅,昨晚她累坏了。” “嗯”,瑞珠面颊红润,更是不敢抬头看。 “愣着干嘛?过来替我更衣”,贾瓒无语的望着眼前的呆呆的小丫鬟。 瑞珠这才惊醒,连忙上前手脚麻利的替他洗漱穿衣。 不多时,贾瓒一身湛蓝常服,头顶网巾,面若冠玉气质淡雅,全然不似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倒是与寻常世家子弟一般无二。 从房门中出来,站在房檐下望着外面的雨滴,贾瓒深呼吸了一声,略显心虚的扭头往屋里瞧了眼,这才捶着老腰朝会客厅走去。 他还是过于小觑了秦可卿要孩子的决心。 一整晚下来,她是各种的吹拉弹唱,使出了浑身解数拼命索求。 熬了一夜没怎么睡,贾瓒困倒是没怎么觉得,就是感觉到了一股子久违的疲惫感…… 一想到后面还有这好几天时间,他便更是心累。 再好的身子也扛不住天天这么造…… 一路来到会客室,还未进门,便瞧见里头两个男子坐的板直,好似雕塑一般一言不发。 听及脚步声,二人扭头望来,立即起身行礼:“大人。” “不必多礼,坐”,贾瓒伸手示意。 落座后,他并未开口,只是静静望着眼前的两人。 他们与高顺一样,都是系统将领,是他返京后便召唤出来的。 这几天过去,直到今日方才到来。 他们俩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形修长,相貌堂堂,缓带轻裘,与贾瓒一般,像个寻常公子更多于是个领兵将领。 另一个汉子身高比不得前一个,但膀阔腰圆,皮肤黝黑,燕颔虎须,豹头环目,活脱脱的就是个张飞再世。 贾瓒观望了一番,开口问道:“你二人各自介绍一番自己吧。” 高的那个起身抱拳,嗓音轻柔:“回大人,小人姓池同,关中人氏。” 矮的那个也随之起身,声若洪钟,气壮山河的道:“回大人,小人晁泉,也是关中人氏。” “不是历史名将啊”,贾瓒心头颇为失望。 再调出面板扫了一眼,池同武力值94,晁泉武力值93,虽是比不上高顺,却也相差不是太多,倒是也能接受。 不过让他有些吃惊的是,池同看上去身材瘦弱,竟是比矮壮粗黑的晁泉还能打一些。 “行了,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在此间休息几日,后头可就没这般放松的时间了”,贾瓒轻笑道。 现下两个新军人都还未招募,也没什么工作要让他二人处理。 二人相视一眼,便起身回道:“是。” 随口叫来了下人,将他们俩安排好了住处,这才踱步返回寝房。 掀帘而入,房内静悄悄的,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床上帷幔已经被拉开,秦可卿拥着锦被,呆呆的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雨景发呆,白玉无瑕的香肩与莲藕般的粉臂搭在锦被上,柔顺的长发也未梳理,略显杂乱。 “怎么不盖好被子,当心些着了凉”,贾瓒上前有些责怪的将锦被朝上拉到了她肩膀上盖好。 秦可卿呆愣的俏脸这才回神,朝着贾瓒傻傻的一笑,嗓音有些沙哑的唤道:“夫君……” “累坏了吧”,贾瓒笑问道。 以他的身子都累成了那样,都更不必提本就耐力不如他的秦可卿了。 “我……”,想起昨晚两人的荒唐,秦可卿俏颜一红,抓着被子往上提了下,盖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很是害臊。 “晚上还要不要了?”,贾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秦可卿抬起清澈的眸子望向了他,藏在锦被下面的樱唇抿了下,鼓起勇气的道:“要……怎能……不要呢……” “好了”,贾瓒感受着自己有些发软的双腿,略显心虚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抚道:“你也不必心急,这般事情越是执着着急,反倒是不容易,便放宽了心,慢慢来就好。” “我……”,听出了他话中的退意,秦可卿身子往上稍稍坐起了些,撅着小嘴,委屈巴巴的道:“道理我都懂,夫君又不是我,哪里能知道我身上的压力。” 后又絮絮叨叨着道:“夫君现在身份不同以前,我身为宁国夫人,本就承担传宗接代之责。” “成婚了三年,至今我没一点的动静,我能不着急吗?” “偏偏夫君又不喜欢去那些烟尘之地,府上也就我一个有名分的,再这般下去,怕是要被人在背后骂妒妇和石女了。” 她越是说越是委屈,眼圈儿逐渐的泛红。 只是落在贾瓒眼中,她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朝自己撒娇。 “好了好了,都依你便是”,贾瓒无奈的妥协。 秦可卿这才破涕为笑。 俩人又在床边坐了会儿,直到瑞珠从外间进来,帮着秦可卿洗漱穿衣。 待穿戴整齐后,夫人二人又去饭厅用了早饭,便又在湖边寻了处精致小巧的水榭,相拥在一起,静静欣赏着外头的湖光雨景。 人在雨声当中,会不知不觉的犯困,再加上昨晚一夜未睡,贾瓒只觉得眼皮子愈发的沉重。 反倒是秦可卿精力很是旺盛,小嘴不停的开合,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贾瓒也未仔细的听,只是随口应付着。 不多时,正说着话的秦可卿便听到耳畔传来轻轻的酣声,扭头一看,便见贾瓒已经睡着了。 望着丈夫很是安静的睡颜,秦可卿心湖微动,轻轻凑上去在他嘴边亲了一口,整个身子都缩在他怀中,美美的合上双眼。 她昨晚也是一夜未睡。 看样子今晚也消停不了,趁着现在先补一觉也好。 第385章 各怀鬼胎 正在贾瓒与秦可卿走后的第三日,贾府后偏门处,马映雪手中提着竹篮从中走出,径直朝着西城而去。 一路上走走看看,碰到路边摊位贩卖的小玩意儿还会停下来瞧瞧,看上去似乎就是个出门采买东西的下人模样。 直走到西城一个位处幽静巷子内的跨院门口,这才停下了脚步,上前“咚咚”的敲了几下门,口中唤道:“老舅,在家吗?我来看你了。” “来了来了”,门后传来了个很是不耐烦的女人声音。 院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圆滚滚的女人叉着腰站在门口,一双黄豆大小的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马映雪,言语中夹杂着些厌恶的道:“我说你在府上就这么闲?三天两头朝家里跑?” “舅妈”,身材纤细的马映雪在她的衬托下愈发瘦弱,也未在意女人的话,轻轻屈膝一礼。 这是她名义上舅舅的妻子,赵氏。 “哼”,赵氏从鼻腔里挤出一道冷哼,庞大的身子朝旁边让出了路,扭了扭下巴:“进来吧。” 马映雪抿着樱唇,垂着螓首迈入门槛。 正待这时,身后响起一妇人惊讶的声音:“呦,赵嫂子,这是谁啊?” 马映雪扭头一看,却见是一寻常打扮的夫人,口中也挎着个篮子,看样子也是出门买菜刚回来。 赵氏对这妇人便客气了不少,笑着道:“嗐,我家那口子的一个远房外甥女,家里遭了灾,来投奔了我家。” 扭头又对马映雪很是不满的道:“你这孩子怎么没一点儿眼力见儿,这是你隔壁王婶儿。” “嗐,不用客气……”,那妇人漫不经心的回着她,一双眼睛却是上下打量着马映雪,好似在瞧着什么稀罕物件儿一般。 马映雪被她瞧的很是不舒服,垂首朝她一礼,唤道:“见过王婶。” “好好”,王婶笑眯眯的瞧着她,随口敷衍道。 直将马映雪从头到脚瞧了一遍后,便扭头望向赵氏,眼珠子翻动了下,上前拉着赵氏的胳膊道:“赵嫂子,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赵氏莫名其妙的回着。 直走到一边,王婶又扭头瞧了一眼马映雪,这才低声的道:“这孩子的事儿,你能不能当的了家?” 赵氏愣怔的望着她,似乎知道了她想说什么,面色一紧,垂首想了下,笑道:“你想保个媒?” “嘿嘿嘿……”,王婶笑着默认。 赵氏笑意收敛了些,郑重的朝着王婶道:“这丫头,也不知走了哪门子的运,来到京城后,竟是自个跑到宁国府当上了厨娘,你想保媒,可得掂量掂量男方家里条件。” “呦,宁国府!?”,王婶失声惊呼。 赵氏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炫耀的道:“是啊,一个月能拿三两银子呢,比她老舅还能挣钱……” “额……这……”,王婶面色有些难堪。 一个姑娘家,每个月就能挣三两,别说与女子比,便是一般的男子都挣不了这么多。 更何况还是在宁国府做事,身份上天然就比寻常百姓高一截。 别看赵家也是个平头百姓,但这个外甥女,家境一般的人家还真就配不上。 “唉,看来我这媒人是做不成了”,王婶苦笑着摆摆手。 “谢谢嫂子挂念,你有这份心我就已经知足了”,赵氏很是亲近的拉着她的胳膊。 两个妇人又在一起说了几句话,这才分开。 从头到尾马映雪就安静的站在门口望着她们,直到赵氏上前,王婶走远了,这才小声问道:“她没问题吧?” “多少年的邻居,就是个寻常人家,没问题的”,赵氏圆滚滚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的不屑与轻浮,眼神锐利的扫了眼王婶离去的方向,口中回道。 马映雪点点头,与赵氏一同关上了院门。 不多时,门口的路上,王婶折返回来,面无表情的望着赵家院门,冷哼一声,扭头回到自家院子。 关上院门后,又直接来到耳房门口,恭恭敬敬的弯腰唤道:“大人” “探出什么了吗?”,从房门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冷冰冰的声音。 “她很谨慎,没探出什么有用的来”,王婶躬身道。 那男子叹了口气,幽幽道:“是我心急了,这家人藏了这般久,又岂能如此容易便会露出马脚。” “把这家人盯紧了,不要打草惊蛇,慢慢把他们在京城的据点给搞清楚。” “是”,王婶冷声回道。 另一头,马映雪与赵氏一同来到里间。 名义上是马映雪舅舅的赵冈正在桌旁写写画画。 马映雪上前一步,朝他屈膝行礼:“见过堂主。” 他皮肤黝黑,身材虽瘦,但满是精壮的肌肉,衣着很是破旧,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一看便知是长年累月干苦力过活的人。 只从外表,任谁也瞧不出来这个汉子竟是白莲教在京城的头目人物。 “贾府前几日有些动静,与你没什么关系吧”,赵冈头也不抬的道。 马映雪摇摇头:“不知从哪进来个飞贼,刚一进府便被抓住了,只是府上女眷众多,唯恐还有同伙,这才到处搜捕,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嗯”,赵冈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抬首道:“贾瓒已经回府,你何时动手?” 马映雪苦笑道:“他很是谨慎,自回府后,但凡是厨房送出来的吃食,必须要有做菜的人先一步试毒,直到半个时辰后没事才能上桌,我一点机会也没有。” 赵冈脸上浮出一抹怒意,攥起拳头敲了下桌面,厉色道:“此贼号称勇武非常,未曾想竟是这般的怕死。” 又朝马映雪问道:“他可曾认出了你?” “堂主说笑了,在府上的丫鬟婆子小厮侍从等等,加起来足有大几百,他闲着没事去厨房作甚?”,马映雪叹道。 “嗯”,赵冈皱起眉头,抬头望了她一眼,面露沉思。 不多时,他起身去了后房,出来时手中拿着个小锦盒,递到了她手中。 “朝廷狗在江南大肆查处官员,一些人惊恐不已,教内有心联络他们共商大计,可这些人畏惧贾瓒威名,不敢贸然动手。” “机不可失,现在已经来不及慢慢等了,你得……主动出击”,赵冈幽幽的道。 看着手中的锦盒,马映雪奇道:“这是什么?” “此乃教内秘制合欢香,点燃后闻之,即可让男子烈火中烧,浑身燥热不已,又有迷惑心神之功效……”,赵冈回道。 听到是这么个东西,马映雪哪里还不知道他想让自己去做什么,脸蛋儿“唰”的一下通红。 瞧着她这般姿态,赵冈唯恐她心生退意,厉声道:“你想想你惨死的父兄,想想你充公的家产,这都是贾瓒做的好事。” “你得……替他们报仇……” 马映雪心中不断对自己重复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轻道:“我明白……我……会去给他们报仇的……” 赵冈又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第386章 打入内部 雨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好几天,让秦可卿规划的在园中泛舟游玩等活动泡了汤,着实大失所望。 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把贾瓒堵在房中,做些不可描述的事,多少也算是弥补了许多。 直到回府的这天,才终于放晴,贾瓒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揉着发酸的老腰暗自庆幸。 女人一旦有了执念发起疯来,战斗力真不是盖的,好悬没把他给累死,简直比领军出去砍人都累。 车队浩浩荡荡的返回长安,刚一回府,心满意足的秦可卿便去西府找王熙凤玩了,贾瓒则是来到了自己的书房,继续完成三国演义书稿,全当是练字。 “大人,马映雪求见”,正书写之时,外头传来王奔的声音。 “让她进来”,贾瓒回道。 房门被推开,马映雪垂着螓首,双手放在小腹处,很是局促和不安的走了进来。 在她进去后,王奔从外面把房门关上。 站定后,马映雪规规矩矩的朝贾瓒一礼:“见过国公爷。” “去和他们见面,怎么说?”,贾瓒继续书写着,漫不经心的问道。 马映雪先是抬眸瞧了他一眼,面色很是复杂,抿着红唇犹豫一番后,才道:“他们确实发现了那日府上的动静,但也未怀疑到我头上。” “还有呢?”,贾瓒头也不抬的问道。 “还……还有……他们说……”,她又是一番迟疑,仔细斟酌着道:“总坛那边,与江南的一部分人联络,说是要共谋大事,可那些人畏惧国公爷,不敢贸然行事,他们催促我尽快……” 讲到了这里,她便停下了。 贾瓒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目光锐利的望向了她:“他们催促你尽快朝我下手?” 马映雪依旧未言,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一帮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无怪几百年下来还是一事无成”,贾瓒很是失望的摇摇头。 白莲教这帮人,可能是在阴影里活的太久,与南安王一样,使出的尽都是些难登大雅的鬼魅伎俩。 即便他真的被暗杀,白莲教造反成功了又能如何?就这般小家子气的心态,如何能令天下人服众,要不了几年依旧会被人推翻。 历朝历代,哪个开国之君不是靠着一场又一场的硬仗,这才成功登顶。 也不见有谁靠着暗杀对方将领当上了皇帝。 说白了,在华夏这块地方造反,必须要有“老子天下第一,谁来都不好使”的心态,并且能够成功验证。 只有这样,属下也好,百姓也罢,才能相信你是真的天命在身,不然你凭什么改朝换代。 若不是因为这个,贾瓒哪里要费这么大功夫收买人心?直接找个山头占山为王,一步步扩大地盘不就行了? “他们打算让你如何动手?”,贾瓒又问道。 马映雪面色一紧,放置在小腹处的手揉搓了几下,轻声道:“他们也未想好……让我……见机行事……” “是吗?”,贾瓒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她略显慌张的神态,嘴角微微一撇。 这娘们,没讲实话。 “小女子不敢有半分隐瞒”,马映雪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连忙躬下了身子。 “行,我知道了,你去吧”,贾瓒挥挥手道。 马映雪偷偷抬眸,暗中打量了一番他的脸色,见并未有任何异常,这才不安的屈膝告辞。 待她走后,贾瓒又将守在门外的王奔叫了进来。 “仔细监视,有何不对,立即来报” “是”,王奔抱拳一礼领命而去。 交代了王奔后,贾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眉头紧蹙。 在如何暗杀他这件事上,这女人一定有东西瞒着他。 不过现下她已经从厨房调了出来,在府上什么也不干,专心去当她的双面间谍,明里暗里都有人监视着。 如此防备之下,她完全没有任何时机对自己不利。 思量了一会儿,确定她不可能有机会使手段,贾瓒便摇摇头,不再去计较此事。 把这事放在一边后,他又开始思考起马映雪带来的消息。 白莲教想要联系江南的人,但又害怕自己,所以不敢反。 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北上伐辽本身就要将大量的资源调集至北方,若是白莲教在开战之后便跳出来造反,山东加上江南同一时间乱起来,朝廷完全没有多少余力能够抵抗。 还有被他压制的牛鬼蛇神们,定然也会趁机出来捞好处,几方合力,到时大梁危矣。 到了那时,他便可依照计划于关外笑看风云,待时机成熟,再率兵南下,重新统一天下。 这虽是与先前定下的计划有一定区别,不过也殊途同归。 唯一一个问题在于,他该如何让白莲教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书房之内无比寂静,只有他轻轻敲击桌案后发出的回响。 “得往他们里面安插些人手才行”,贾瓒喃喃自语。 想到这里,他朝外头喊道:“王奔。” “大人”,王奔推门而入。 “你去从弟兄们中间,挑选些为人机敏的,我有大用”,贾瓒吩咐道。 “为人机敏的?”,王奔有些奇怪的挠挠头,不过也未作他想,转身出去找人。 不大一会儿,他便带着四五个人折返回来。 “大人,您瞧他们几个成不成?”,王奔指着他们问道。 贾瓒搭眼上下扫视了一番。 便见这几人有高有矮,有壮有瘦,有的确是透着一股子的机灵劲儿。 有的却满脸木讷,看上去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唯独眼睛很是明亮,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仔细观察一番,他对这几人还算满意,便开口道:“我要你们去山东,加入白莲教作为细作,尔等可愿前往?” 没有任何犹豫,几人均是躬身齐声道:“我等愿往。” “好”,贾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吩咐道:“王奔,你去找马映雪,从她口中问出白莲教在山东各分坛所在。” “是”,王奔抱拳道。 接着贾瓒又转身对几人道:“待问出详细情况后,尔等便立即动身前往山东,如何打入其内部,尔等几人自行决断。” “我会另外遣人秘密在山东设下联络点,以便联系你们。” “是”,几人应声道。 贾瓒目光扫视几人,很是严肃的道:“尔等打入其内部后,要尽最大可能坐上高位。” “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尔等远在山东,多有不便,一应行动皆由你们自己做主,只在需要的时候,我自会与你们联络。” “我等领命。” 第387章 心态复杂的马映雪 马映雪从书房出来后,便径直返回了自己在府上的住处。 这是位于宁国府西北角的一处单独小院,整间院子只住着她一个人。 吃穿用度皆是由专人来料理,门外还有人看守,不能随意外出。 为何会如此安排,她自己心中也有数。 关上房门后,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她目光空洞的扫视房内,无力的挪动着脚步在床边坐下,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锦盒,愣怔的看着。 赵冈的话还在耳畔回荡着,久久无法消散,不知不觉之间,泪水已经填满了双眼。 “为什么……要找上我……我……我只想……好好活着……” 她父亲临死之前让她好好活下去,她听进去了,本也是这般打算的。 可事情总不会任由她一个弱女子的想法去发展。 白莲教找上了她,将她带到了山东,经过严密的训练和洗脑,将她派来刺杀贾瓒。 可是她却并不是那么愿意。 对于贾瓒,她的观感极度复杂。 一方面,马家被满门抄斩,她自是对其心怀怨恨。 可是另一方面,若不是有贾瓒派人搭救,她早已被歹人玷污,更是留下了银子让她离开山西,寻一处僻静之地过活。 这让她又心存些许感激。 哪怕是在山东白莲教总坛经过无数次的洗脑,她也始终都未能彻底忘却。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着实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府上明明有着无数次机会朝贾瓒家人下手,却始终都未能动手的原因之一。 “爹……我……我该怎么办……”,她整个人抱膝蜷缩在床脚,咬着嘴唇无声痛哭,身子仿佛一只落单的幼兽一般瑟瑟发抖。 她一个人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大门口传来敲门声,这才让她惊醒。 “谁……谁啊……”,她抹着眼泪朝外头喊了一声。 “我,奉大人之命,有事要问你”,外面王奔回道。 听见是王奔的声音,她不敢怠慢,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下来,用衣袖擦着眼泪前去开门。 院门被拉开,身材高大的王奔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有……有什么事要问的?”,马映雪嗓音稍带着些沙哑的问道。 王奔并未回她,只是奇怪的瞧了一眼她红肿的眼睛,问道:“姑娘方才哭过?” 马映雪连忙垂下了头,侧身让出路来,道:“几位请进吧。” 见她不想说,王奔也未继续追问,带着几人一同迈步而入。 正堂之中,几人落座,王奔开门见山的道:“马姑娘,大人想知道白莲异教的底细,还请姑娘详细阐述。” 王奔一双虎目紧紧盯着马映雪,回想起方才来之前与贾瓒的对话。 “你仔细看着她,若她有犹豫之处,便将此处记下,让兄弟们留个心眼儿;她若是对答如流没有丝毫停顿,便也不必留她,直接斩杀了事。” “大人,这是为何?” “她有犹豫之处,说明她在这个地方撒了谎,但总体还算靠谱,弟兄们去做事便在此处多个心眼儿就好;若她滔滔不绝不假思索,便说明她压根就是早有腹稿,通篇一个字都不能信,再留着她也没了用处。” “我明白了,大人……” 马映雪听及此言,心头猛地一紧。 显然贾瓒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打探白莲教的消息。 讲实在的,她对白莲教并没有什么恶感,对方虽是要利用她来对付贾瓒,但至少也算是庇佑了她,她同样心存感激。 如何可以,她不会与白莲教为敌。 可她这稍稍一犹豫,却是猛地感觉一道刺骨的寒意涌来。 抬眸一瞧,却见不知何时,站在王奔身后的那几人,悄悄把手放在了身后的刀把上。 这几人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马映雪身形微颤,欲哭无泪。 看样子今日她若不说,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门了。 “马姑娘,看在你年纪并不大,我还是要劝你一劝。” 王奔叹息一声,道:“你马家落败,纯粹是咎由自取,以你父亲为首的亲族,欺压百姓敛财无数,各个手上都沾着无辜的人命。” “其中有一桩案子尤其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他幽幽的道:“你父亲曾有一次,带着人四处游玩,但凡瞧见长相符合心意的女人,便也不分场合,直接在田间地头施暴,事后再丢给下面的人玩弄致死,但凡有人胆敢反抗,便是直接斩杀了事。” “只此一次,便有不下十名女子遇害。” 讲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怒意:“其中最小的,年仅十二岁……” “另外还有他贿赂官员、强买强卖、抢占田矿、打家劫舍、勾结异族、豢养家兵图谋不轨等等罪状,这其中随便拎出一条,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他却全然犯了个干净。” “说白了,你马家尽是一群衣冠禽兽之辈,也就是我家大人心慈手软,念你一无所知,且并无恶行,这才留你一命,否则以你马家犯下的累累罪行,你早已身首异处,命送黄泉。” “我……”,马映雪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这些东西,早在马家被抄之后,她便已经从旁人口中得知了。 也就是知道了自己父亲是个十成十的恶徒,她才对要不要报仇如此的犹豫不决。 良久,就在王奔几人快要失去耐心之际,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几位想问些什么,便开口吧,我不会有半分隐瞒。” 王奔靠在椅背上的身子朝前探了几分,问道:“白莲教总坛在何处?” “这……”,马映雪白腻的脸庞上露出几分难色,摇头道:“我也不知,我每次来去都是被蒙着眼睛。” 王奔仔细分辨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像是在撒谎,便又问道:“那你可知其各个分坛?” “我对山东并不太熟悉,得想想”,马映雪思索道。 片刻后,她开口说道:“好像在东昌府和兖州府各有一处分坛,具体地方我不知道,另我一直住的地方,是在青州府乐安县。” 王奔记下了这几处地点,又思索了一番,又问道:“你前往总坛,也是从乐安县出发的吗?” “是的”,马映雪点头道。 “可是乘马车?” “是” 王奔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走了多久?” “额……”,马映雪又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的道:“有时我去时是早上,到了地点后便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天时间”,王奔喃喃说了一句。 知道脚程就好办,在乐安县划个圈,总坛就在这个范围之内,虽是也不算小,却也比在整个山东大海捞针好多了。 “若是要加入白莲教,可有什么方式方法?”,王奔又问道。 马映雪俏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想入教哪里是什么难事,青州府大街上便有教众大张旗鼓的宣讲教义,听几天混个脸熟,直接加入就好。” 王奔与身后几人皆是一愣。 就这么简单? 仿佛看出了几人心思,马映雪又道:“他们在山东势力很大,听人说有很多官面上的都是他们的人,官府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388章 探春:你待林妹妹还真是好呢……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书房之中,贾瓒听了王奔的汇报,俊逸的面孔上满是冷笑。 先后在晋地、西南、江南这一圈走下来,他对大梁官场的昏暗早就麻木了,对此消息倒也并不惊讶。 只是在晋地之时,整个官场就都能被一帮商人肆意操控架空,更不用说极其擅长蛊惑人心的白莲教了。 他们能盘踞在山东这么多年,朝廷三番五次围剿都未能剿灭,官面上没他们的人是不可能的。 “大人,要不要把这事……报给锦衣府?”,王奔小心的问道。 贾瓒轻笑下,缓缓摇头:“不必,我自有主张。” 接着又吩咐道:“派去青州府联络的人手都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先一步打入其内部的五个人,用以联络的还有二十多个人”,王奔躬身道。 贾瓒点点头,垂首想了下,又道:“等先头那五个弟兄站稳脚跟,有了他们配合,后面再朝里派人也就轻松了许多。” 要想将白莲教以为助力,光是靠着几个人自然是不行,后续自然还要继续加派人手,直到能影响到白莲教内部决议的地步。 言罢,他摆摆手道:“好了,就到这,你去忙吧。” “是”,王奔回了一声,徐徐告退。 刚刚走到门口,却是又被贾瓒给叫住:“对了,墨竹最近几天在干嘛?” 闻言,王奔扭头嘿嘿一笑:“这小子整日里气呼呼的扫院子,要不就是去外边逛几圈,看样子很是气不过。” “就得让他吃吃苦头才行”,贾瓒愠怒道。 王奔听着这话,心头便有了个大概。 “终究是陪着大人多年的小子,大人还是舍不得处置他。” 说真的,就冲着墨竹这回犯下的错误,若是换了个人,哪怕不死,也绝对会被列为重大怀疑对象之一。 哪里能像墨竹,虽是去扫了院子,但终究还是在贾瓒心中有着一席之地。 这回也只是让他长长记性,早晚还是会调到身边来。 “好了,你去吧”,贾瓒摆手道。 王奔躬身一礼,迈步出了房门。 刚刚走到抄手回廊,远远的便瞧见墨竹一身皂色小厮打扮,肩膀上扛着个大扫帚,背对着王奔一摇一晃朝着正院方向走着。 “嘿,小竹笋”,王奔咧开大嘴嬉笑道。 墨竹立即回身,一瞧是王奔,气急败坏的道:“你怎么跟那头大笨虎学会了?” “嘿嘿嘿”,王奔笑嘻嘻的走上前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瞧你这打扮,刚回来?” “嗯啊”,墨竹翻着白眼儿道。 “去哪了?”,王奔又追问道。 “你管我去哪啊?我去逛窑子了成不?”,墨竹气呼呼的答道。 “好好好”,王奔连连摆手,仔细瞧着墨竹很是难看的脸色,拿肩膀碰了他一下:“晚上没事去喝两杯?” “不去”,墨竹没好气的道:“瞅瞅我现在这样,哪来的心情。” 从一个大管家一下子被撸到了底,换了谁心里也气不过。 “你还气上大人了?”,王奔瞪着眼珠子的问道。 “什么啊……我……”,墨竹脸上有些泛红:“我只是气我自个不争气。”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王奔伸手将他肩上的大扫帚丢到一边,揽着他的肩膀道:“你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大人最信任的就是你了,哪里就能让你一直扫院子去。” 一听起这个,墨竹就来劲了,抓着王奔的手臂,颇为激动的道:“少爷是不是跟你透了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奔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瞧他这副作态,墨竹心里也就有了数,顿时喜笑颜开,不由分说的拉着王奔朝外走:“去找大笨虎他们,咱们去喝酒,我请。” “唉唉唉,你知道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王奔被他拉的一个踉跄。 “行行行,你什么都没说”,墨竹嬉笑着回应道。 两人便这么的勾肩搭背朝府外而去。 在王奔没有瞧见的地方,墨竹眼神很是阴毒的望向马映雪院子所在方向。 “贱人,差点被你坏了大事,你可别落在小爷手里,不然瞧小爷我如何炮制你。” 书房之中,贾瓒一直写到了黄昏之时,晴雯进来掌灯时方才停下。 “爷,到饭点儿了,要不我让厨房的人炒两个小菜,爷在书房吃用一些?”,晴雯很是乖巧的走到他身后,揉捏着他有些僵硬的肩膀。 “不用,去饭厅”,贾瓒拍拍肩膀上的小手,起身带着晴雯朝外走去。 刚刚走出回廊,便在过道上迎面瞧见探春带着两个丫鬟,正朝着西府而去。 “三妹妹?你怎么来了?”,贾瓒略感诧异的问道。 她与秦可卿关系要好,现在秦可卿在西府,她还来东府这边干嘛? 探春透着英气的俏脸展颜一笑,先是朝他一礼,才道:“瓒哥哥不知道?二嫂子生怕贾蔷经验不足出了差错,便请我过来帮衬着。” “哦,这样啊”,贾瓒摇摇头。 家里的事都是秦可卿在管,他素来极少过问。 “瓒哥哥这是,刚刚忙完?” ,探春瞧着他从书房方向而来,这才问道。 “这几日暂时得了清闲,抽空便给惜春多写了些书稿出来”,贾瓒轻笑道。 探春眼前一亮,莲步轻移,神情有些激动的道:“可是瓒哥哥写的三国话本?” “是啊,怎么了?”,贾瓒奇道。 探春抿着樱唇,不顾身份的上前拉住贾瓒的胳膊摇晃着,腻声道:“瓒哥哥……先给我瞧瞧吧……” 贾瓒微一愣怔,不禁摇头失笑。 竟是未曾想,这丫头还是个书迷。 “给你瞧瞧倒也没什么,只是先前在江南之时所写的章节,都在林妹妹手里,眼下我写出来的,都是借接着林妹妹那边写的”,贾瓒笑道。 闻言,探春心头略感酸意,气恼的道:“这个林丫头,自己瞧倒也罢了,竟是还把书稿留在手里不让别人看,真真的该打。” “她独自一人留在江南照顾姑父,闲暇时还能瞧瞧话本解闷,你也莫要责怪她了”,贾瓒轻声为黛玉辩解。 “是吗?”,探春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俏脸上浮出一丝坏笑:“瓒哥哥待林妹妹还真是好呢……又是送书帖……又是帮她说话……” 听着她话里有话,贾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对身后的晴雯道:“去书房将我的书稿拿来给三妹妹。” “是”,晴雯屈膝一礼,朝着书房而去。 探春却是并未放过贾瓒,探出螓首仔细观摩着贾瓒的脸,狐疑道:“瓒哥哥与林妹妹不会是……” “好了好了,咱们去吃饭,一会儿等晴雯回来将书稿拿给你” 贾瓒抓着她单薄的肩膀将她调转方向,强制着朝饭厅而去。 第389章 倒庞运动 翌日,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召开。 群臣山呼万岁后缓缓平身,不等永安帝开口询问,便立即有人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陛下,于承东日前遣人来报,江南贪腐大案触目惊心,涉及之广泛,金额之巨大,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庞弘身为首辅竟涉案其中,其责难逃,其罪难恕,臣请诛此獠。” 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林的奏疏。 本是庞弘最忠诚的狗腿子,现在倒是成了倒庞最为积极的那个。 在他之后,是刑部尚书顾宾赋。 “陛下,臣闻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法,而治乱之源,在于用人。今江南之地有如此恶行,庞弘牵涉其中,臣不胜惶恐,谨以此奏疏,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之末,诛此獠以正国法。” 有人带头冲锋,底下的人也就没了顾忌,便一窝蜂的上奏。 更有老臣跪伏在地嚎啕大哭,痛心疾首:“圣人曾言: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庞弘身为首辅,其过已然彰显,若不加以惩治,何以彰显我朝法治之严明?何以令百官敬畏?何以安抚江南之民心?” 林林总总,竟有数十人上奏,请皇帝诛杀庞弘,场面比起围攻贾瓒时只增无减。 文官队列之中,察院右副都御史苗志诚扭头与户部右侍郎程彬对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也下场凑凑热闹。 他们这些原本晋党一系的官员,本就与庞弘势同水火,更不用说现在还已经投靠到了贾瓒门下。 若是能趁这个机会成功扳倒了庞弘,既能报仇,又能给自家老大去了一大患,岂不美哉? 苗志诚与程彬对视后,又望向站在武官队列之中的贾瓒。 见他双目微闭,面无表情,神态颇为轻松,好似没听见殿内嘈杂的动静一般。 老大如此镇定,毫无出列的迹象,更没有暗中示意自己,苗志诚心头微动。 现今朝堂,要说谁最希望看到庞弘倒台,莫过于贾瓒了。 联系自己这位老大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一时之间,苗志诚有所感悟,遂朝着程彬缓缓摇头,按兵不动。 朝程彬示意后,他又望向站在文官最前列的庞弘,心中暗暗感叹。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恐怕陛下对于这东西另有安排。 殿内纷乱的请诛之声不绝于耳,庞弘却依旧老神在在,对着一切充耳不闻。 直到安静下来后,永安帝藏在冕旒之后的目光扫视群臣,最终落在了贾瓒身上,淡然的开口问道:“贾爱卿,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庞弘挺直的身子微微一颤,其余群臣顿时投以目光。 马文林等人更是心头窃喜。 这贾瓒本就是与庞贼势同水火,先前估计是因为他自己与其有间隙,不好亲自下场,这回皇帝提问,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有了这位的开口支持,看来今日拿下庞贼十拿九稳。 贾瓒则是微叹一声。 这事跟我有个屁的关系,叫我出面干嘛? 皇帝心里明明是不想杀庞弘,自个却又不好直接开口,只能让他这个庞弘的死敌出面背书。 他与庞弘之间的恩怨世人皆知,定然不会有人相信他会向着庞弘,由他开口才最能令人信服。 哪怕已经知道皇帝想干嘛,心中满满的抗拒,贾瓒却还是不得不出列,按照永安帝的意思道:“陛下,臣以为,江南一案纷繁错杂,庞阁老是否涉案,现今还未有确凿证据,还是暂且放置一边,待于大人那边有了进展再说。” 殿内所有人万万没有想到,贾瓒此时竟然帮庞弘说了好话。 什么叫没有确凿证据?庞弘与江南官场的关系,这还需要证据吗?只需遣人去搜搜他的家底,一切不言自明。 “宁国公,此獠恶贯满盈,你可不能助纣为虐啊”,顾宾赋大喝道。 贾瓒扭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怎么?顾大人莫不会认为,本公与庞阁老沆瀣一气吧?” “嘿嘿嘿”,不少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捂着嘴小声笑了起来。 经过锦衣府不遗余力的宣传,贾瓒如今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与关二爷一般,完完全全是个正直无私的正派人物。 他和庞弘这个臭大街的人勾结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岳飞去和秦桧把酒言欢一般,是个天大的笑话。 顾宾赋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可又不肯就此放弃。 想要弄出今日这么大的场面,所要动用的政治资源可是相当不少。 今日好不容易鼓动起了这么多人,一旦错过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宾赋又道:“宁国公,本官并无此意,全然是此獠身为首辅,位高权重,其一言一行皆影响深远,而今他涉案其中,必会使得官场风气进一步败坏,若不严惩,必会大失民心。” “至于证据,只需遣人去起府上稍稍搜查,定是所获颇丰。” 贾瓒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冷笑道:“首辅之位事关朝廷颜面,岂能如此儿戏?你要搜查庞阁老官邸,本公且问顾大人,依据从何而来?” “依据?什么依据?”,顾宾赋一脸的茫然。 “顾大人堂堂刑部尚书,竟是毫无半点法制观念”,贾瓒摇头感叹:“不论庞阁老有无过错,要搜查其府邸,起码也得说清楚他所犯何罪,尔等以何名义,依照的是哪条律令行事。这般糊里糊涂,嘴一张便要搜查,草率至极。” “这……”,顾宾赋确实被问住了。 以往像今日这般攻讦一个大臣,谁会在乎什么律法。 成了,便是皇帝直接下旨查办,不成,大家各回各家,无事发生。 说白了,一切都由皇帝本人心意决定,他们只需说动了皇帝便足够了,律法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总之”,贾瓒做了个临终总结:“在于大人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之前,一切对于庞阁老的攻击,都是毫无根据的诬陷,群臣应当竭尽全力协助于大人调查,不应听闻一些风声,便迫不及待跳出来喊打喊杀,这般互相攻讦之风,也是时候刹一刹了。” 这话也就只能说到了这,若再往深里去说,他们今日之举便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党争。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顾宾赋一行人也听出了这层含义,也知道贾瓒给他们留了个面子,便都讪讪的退回各自队列。 站在文臣最前方的庞弘终于松了口气。 今日这么大场面,他是真的害怕永安帝会直接趁机把他给干掉。 只是……他是做梦都没想到,帮他解围的,竟是昔日的死敌。 风水轮流转,着实令人唏嘘。 永安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从头到尾也只是开口让贾瓒出面,便再也未讲过一句话,一直都在兴致勃勃的看戏。 对于贾瓒的识趣,永安帝自然很开心,但他这一席话,更是让永安帝有了更多的思考。 “依法定罪,依律行事,这倒是新鲜……” 第390章 永安帝:再苦一苦百姓…… 下朝后,好不容逃过一劫的庞弘专程找到了贾瓒。 以他的心思,自是明白贾瓒为何要帮他。 可即便是皇帝授意,他却也不能不过来拜谢。 “多谢宁国公仗义执言”,这还是他生平头一回对贾瓒露出了笑脸,只是语气却显得很是生硬。 但贾瓒却并未领情,不咸不淡的拱手回礼:“好说。” “本公认为,朝廷中即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足以牵动万千人,事事都应有个章程才是,总不能一直这般稀里糊涂下去。” 庞弘见他表情淡然,并未给自己好脸,也知自己不受待见。 虽是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却也还是尴尬的陪笑道:“宁国公说的是。” 周遭下朝的朝臣,瞧见他们二人站在了一起,庞弘还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不论是清流派还是现今的倒庞派,均是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有人轻哼着道:“无耻老贼,为了活命脸都不要了,堂堂当朝首辅,竟是会对一个二十来岁年轻勋贵卑躬屈膝,简直丢尽了读书人的脸面。” 此言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附和。 “此言不差,嘿嘿嘿,不过一个是滥杀无辜的臭丘八,一个是背信弃义的奸贼,此二人也算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 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哪怕贾瓒如今已然名动天下,堪称大梁擎天之柱般的存在,在这些人心底里,却依旧鄙夷着其武勋的身份。 纷杂的口舌声中,又有一人弱弱的问了句:“宁国公是状元,现在翰林院还留着他的位子呢,他是不是也算是读书人?” 讨论声立即戛然而止,众人回头望向翰林院掌院学士牧安平,鸦雀无声,场面很是尴尬。 贾瓒的战绩过于亮眼,以至于会让人下意识的忘了,他可是正经的科举出身…… “咳咳,诸位莫要讨论这些了”,牧安平也是被他们瞧的身上难受,轻咳两声打了个圆场。 另一头,贾瓒与庞弘敷衍两句后,本要出宫回府,却是被李进忠给叫住了。 “国公爷且慢,陛下让您往御书房一趟。” “李总管年长我许多,直呼我名便是,这声‘国公爷’我可着实担待不起”,贾瓒轻笑道。 李进忠对他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嘴上谦逊道:“老奴岂敢无礼。” 二人一同来到了御书房,贾瓒本以为是单独召见自己,却是未想到,忠顺王、水溶、兵部尚书谭青、北军都督府左都督田扶均在殿中。 一看人员构成,贾瓒便猜到发生了什么。 没有意外的话,王子腾那边应该是有了结果。 “参见陛下”,贾瓒上前见礼。 “啊,好”,永安帝表情有些无奈,心不在焉的招呼了一声,便扭头对田扶道:“田爱卿便与贾爱卿说说辽东之事吧。” “是”,田扶躬身回应,便朝贾瓒解释起来。 “王子腾将军率兵出关迎战东虏后,几次落败,一退再退,东虏穷追不舍,最终又撤回关内,依托原本防线阻拦东虏南下,草原诸部也跟着蠢蠢欲动。” “也正是北方压力过大,这才急召宁国公返京,以备不时。” “今日早上有快马来报,许是得知宁国公已然返京一事,东虏忽然收兵后撤,九边压力骤减。” “这不是好事吗?”,贾瓒扭头瞥了一眼永安帝,奇怪的问道。 这回换做是永安帝解释,他随手翻开御案上的一份奏折,叹道:“与快马一同来的,还有王子腾的奏折。” “他状告九边总督曾正杰渎职,暗中给北伐使绊子,九边麾下将领指挥散漫出工不出力,士卒毫无斗志,更无半点士气可言。” “这……”,贾瓒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在九边体系中待过,自是明白里头的弯弯道道。 虽说王子腾讲的是事实,可在这个时候上这份奏折,却反而给人一种为自己落败找借口甩锅之举,大大的不可取。 况且…… 贾瓒悄悄瞄了一眼谭青和田扶两人。 整个九边百万大军,每年能捞的油水海了去了,只靠曾正杰一个人,可没这么大胃口全吞下去…… 果然,在永安帝话音落后,谭青便立即跳了出来,怒道:“陛下,明明是王子腾志大才疏,贪功冒进,这才导致大败,何以将责任全然怪罪到九边将士头上?” “是呀陛下”,田扶也拱手道:“辽东三镇防守北境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兵将岂能是碌碌无为之辈?此战失利全然应怪罪于王子腾个人,与九边将士无关。” 言罢,还不忘吹捧一下贾瓒来为九边背书:“臣相信,若是此战由宁国公出马,辽东东虏必定会被连根拔起,永绝后患。” “田大人过奖,本公可没那般大的本事”,贾瓒连忙推脱。 他不是在谦虚,他是真的办不到…… 看上去他领兵走南闯北,打的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不敢冒头,很是威风的样子。 但是再好的将军,也得有一支能打的士兵来。 他有今日这般战绩,折冲军起码占着六成以上功劳。 就九边那些一碰就碎毫无野战勇气的士卒,别说是他,就是韩信再世,也不敢说就能绝对赢过东胡。 再者说,后边还有个拖后腿的曾正杰。 人家这么多年吃的满嘴流油,你上去要断人财路,不临阵倒戈就已经不错了,使点绊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唉”,永安帝很是头疼的扶额长叹:“三镇兵马足有二十万,竟是被几万人打的抱头鼠窜,九边士卒不堪大用,这是事实……” “这……”,他这话,倒是让为九边开脱的谭青与田扶二人很是尴尬。 接着永安帝又道:“不过……王子腾个人能力有所欠缺,更是不争的事实。” 放下扶着额头的手后,他深深的望向贾瓒:“若是在三支新军训练到位后,由爱卿率领征辽,可有胜算?” “陛下”,贾瓒拱手道:“臣还是那句话,征辽简单,便是不用三支新军全部到位,只由折冲军出马,臣便能做到。” “难的是,打下来后如何治理。” “关外苦寒,又陷落多年,本地汉人所剩无几,对中原天朝并无多大认同感,这般情况下,若无强而有力的驻军,定然会如东汉之羌乱一般,征而复叛,空损国力。” 永安帝缓缓点头,不过又想起了贾瓒的计划,心头便又开始了滴血。 五十万精锐……这……得多少银子往里填…… 他不再问话,凝眉长思。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殿中的几人都不敢出声,静待他给出答案。 良久,便听他长长的叹息一声,喃喃道:“便再苦一苦百姓两年吧。” 闻言,贾瓒面向地面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第391章 罪己诏 殿内几人看永安帝的样子便明白了他已然下定决心,要依照贾瓒的计划来一波大的了。 方才还站在统一战线为九边开脱的谭青与田扶两人,此时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事实上,虽然都是九边军镇的后台之一,可在东胡的问题上,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谭青这些年虽是在辽东捞了不少,却是打心眼儿里希望能够尽快剿灭东胡。 他身为兵部尚书,自是期盼着能在自己任内收复辽东,这样他多少也能分些功劳,说不定还能趁着还有些力气,借此机会再往上爬一爬。 眼馋首辅位子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但田扶见听及永安帝此言,心头却是如永安帝一般,也开始滴血…… 若依贾瓒计划,东胡定然会灰飞烟灭,没有任何人会去怀疑这个可能性。 没了东胡后,九边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剩下多少,定然会被不同程度上被裁撤。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有心出面阻拦,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句能够劝阻永安帝的话来。 只能强忍着悲痛,默默的站在一旁。 “进忠”,永安帝朝旁边唤了一声。 李进忠上前躬身:“奴婢在。” “拟旨,朕……”,说及此处,永安帝面露悲痛之色。 又是一声长叹后,才下定决心道:“征辽一事,必会使得百姓负担剧增,朕着实不忍,便下罪己诏以告慰天下。” “陛下,万万不可!” 一听永安帝要下罪己诏,殿内几人吓了一跳,连忙开口制止。 水溶跪地哭诉道:“《论语》有云: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此“本”乃国之根本,非一人之荣辱得失。陛下欲下诏自省,臣窃以为此举有违“务本”之道。国家之兴衰,非一君之力,乃群人之共为。” “今上欲伐辽东,乃国朝为雪耻复土而战,兴正义之师讨伐,人人自当竭力,陛下圣明之君,何有过错可言?” “且罪己之诏空损皇威,难言不会动摇国本,又未必能收实效。还愿陛下三思,勿以一时之悔而忽长远之计。” 从古至今,对于皇帝本人来说,罪己诏就是一把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双刃剑。 在世人眼中,皇帝是不能有错的,但凡朝廷出了问题,永远都是下面的大臣蒙蔽圣听,皇帝永远是英明神武的。 就连岳飞被冤死,千百年来也只是咒骂秦桧,却没几人去骂赵构,可想而知,在封建王权治下,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说白了,在普罗大众看来,皇帝与其说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个神。 神是不能有错的,神也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一旦皇帝下了罪己诏,便等于是自己走下了神坛,向世人承认自己是个人,也会犯错,这自然会让人质疑皇帝本人的能力。 可是另一方面,若是在下诏后及时出台各项政策,弥补过去自己的过失,反而会让皇帝的风评得到大大的一次加强,朝廷也会重新引得百姓拥护爱戴,极大缓解社会矛盾。 若是只管下诏却迟迟不见有动作,便会让人对皇帝和朝廷彻底失去信任,反而会加剧社会动荡。 总之,罪己诏一下,最终是歌功颂德还是受人唾骂,全看皇帝自己有没有改革的信心与决心,彻底没了摆烂的退路。 可惜的是,华夏几千年历史上,下过罪己诏的皇帝不少,但真正能在下诏后立即着手改革的,并且取得效果的,也就只有汉武帝唐太宗等几个耳熟能详的皇帝。 多数人只是流于表面,草草应付了事,毫无悔改的决心可言。 但永安帝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水溶与众人苦苦哀求,他依旧坚持己见。 “卿之所言,朕都明白,然伐辽一事,糜耗钱粮无数,百姓本就苦楚不堪,此回定然雪上加霜,若不发诏,朕何以面对天下百姓,此诏非发不可,尔等莫要多言。” 然而众人依旧不肯放弃,三求四告请永安帝收回成命。 在一片哭诉之中,却猛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便听贾瓒高呼道:“陛下此举,实乃尧舜之心,禹汤之为。” “昔尧舜之君,遇有过失,必自责于天地与百姓,以求改过迁善;禹汤之圣,遇有水旱之灾,必自责于身,以为德薄不能化育。” “今日征辽之事,必然加赋税于民,然陛下心怀愧疚,决心下诏自省,实乃尧舜禹汤之心行也。” “陛下以此自责,实乃圣明之举。臣观之,陛下之德,已超越历代圣君,唐皇汉武均不及也。” “诏之必天下震动,百官称诵,万民欢呼。臣坚信,当陛下明主,臣朝必迎益昌之时。” 这一通的高帽戴的永安帝暗爽不已。 但却使得旁边的谭青和田扶目瞪口呆。 这种吹捧言论从他口中说出,满满的都是违和感,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倔驴一般的贾瓒吗? 他们与贾瓒的接触也止步于朝堂,极少如今日这般在不公开场合共事,对贾瓒了解并不太深。 今日一见,他们便不得不佩服贾瓒。 要不然人家年纪轻轻就当了国公呢,自己有本事还不说,这一通溜须拍马的本事也是常人难及。 倒是与贾瓒接触比较多的忠顺王和水溶对此见怪不怪。 永安帝龙颜大悦,嘴上却是谦逊道:“朕才疏学浅,难比尧舜圣君,却也知‘满招损,谦受益’之古训,每思及百姓之苦,常感如临深渊。今下诏自省,非朕自诩圣明,实乃愧疚于心。” “英明无过于陛下”,贾瓒又是一波马屁送上。 这一道罪己诏,与其说是永安帝自己反省,倒不如说是给加重税赋提前说声抱歉。 一开始,百姓必然会踊跃支持,毕竟皇帝都道歉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可拖的时间一长,支持便会逐渐化为愤怒,在压抑不住的时候,便会连带着过去多年积攒下来的怨念一起爆发,释放出更加可怕的能量。 这说明一个道理:不管是谁,如果他\/她平白跟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一定要提高警惕,因为接下来,他就要开始对不起你了…… 第392章 赵立 最终,众人还是没有拦住罪己诏。 在诏书下发之后,民间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是世子书生对皇帝勇于承担,心怀百姓表达了首肯,一片都是赞扬之声。 可是在田间地头种地的民夫,却是对此五味杂陈。 你说生气吧,可皇帝都道歉了。 可你说原谅吧,赋税却是结结实实的加到了头上。 本来赋税就重,这回还要增加,简直不给活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剩下满满的憋屈。 在朝会后又十余日,元戎和朔野二军招募工作接近尾声。 贾瓒便从折冲军中抽出一批人手来,当做教官投入到二军之中整训,另外又命池同与晁泉二人为总教官,分别负责统筹二军训练。 两人此前的身份都是平民百姓,自是不能就此一跃当上堂堂二品武官。 贾瓒打算一步一步来,先让他们熟悉下新军的作战方式,等有个差不多,再派两人出去四处剿匪镀一镀金,有个差不多后再提拔上来。 这倒是也给他提了个醒,等以后兵权越来越大,他总不能每回都空降一人来指挥一个兵团。 左右手中的招募点还很富余,他便一次性招募了二十个系统将领投入到新军之中,等这些人积攒了功劳后,再提拔上去,也就不显得那么扎眼了。 本以为这回至少能招出三两个历史名将出来,谁知到最后也只抽到了一个,剩下的都是寻常系统将领,几率着实感人。 看样子头一回能抽出高顺,是走了狗屎运。 西郊大营军帐之中,贾瓒端坐在中央帅椅上,静静端视着眼前的汉子。 此人三十岁左右,中等身材,体态匀称,在人群之中既不会过于显眼,也不至于被忽视。 五官并非那种令人惊艳的英俊,却也独有一番沉稳的气质。 一双虎目深邃而坚定,眉宇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一身衣着虽是朴素,却透着凌冽刺骨的杀气,仿佛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 “末将赵立,见过将军。” 他躬身行礼,比起一身可怕至极的杀气,他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温和,不急不躁。 “自家兄弟,免礼”,贾瓒轻笑着伸手示意。 眼前界面中显示出他的武力值:95,与高顺处在同一级别,高于池同与晁泉。 赵立是南宋初年的抗金名将。 名声虽是不如同时代的岳飞、韩世忠等中兴四将来的响亮,但却也是个实打实的猛男。 就凭能在数百铁浮屠包围下还能杀敌无数,并且成功突围,就知道他有多猛了。 南宋建炎二年,金军第四次南下,杜充杜大将军掘开黄河大堤,欲以此阻拦金军。 可敌人没死几个,反倒是百姓死伤惨重。 金军南下一路上到处都是灾民,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游玩一样的抵达了徐州。 可徐州知州王复却与其余地点不同,率军民坚决抵抗金军,并命赵立在城墙督战。 赵立在城墙上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身负六箭依旧坚持作战,勇猛至极。 宋军见此猛人,士气大震,接连打退金兵进攻。 连打二十多天后,最终还是兵力不及,徐州被攻破,王复满门被杀,赵立家人也惨遭毒手。 赵立本人在城破之后依旧坚决率军与金军巷战,在又一次身负重伤后晕倒在地,不过好在是捡了条命回来。 此后又暗中收拢残兵,等金军主力北撤时突然杀出,大败金军,收复了徐州。 次年,金军兵分两路第五次南下,西路军金兀术势如破竹,一直打到了宁波,逼的赵构在海上漂了几个月。 东路军完颜昌经楚州进攻扬州,杜充杜大将军不敢应战,命赵立前往楚州应敌。 当时楚州已被金军包围,赵立“连战七胜而达楚,颊中矢,不能言,以手麾。” 入城后也没来及休息,率兵死死顶住了完颜昌的进攻,始终都没让这一路金军更进一步,给韩世忠在长江北岸的布置争取了大量时间。 西路军金兀术在江南劫掠一圈后,也没抓住赵构,便率兵返回,被早有准备的韩世忠拦下,在长江岸边爆发了着名的黄天荡之战。 在一连数个带路党的指引下,本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的金兀术险而又险的击败了韩世忠,顺利北还,后又接替完颜昌进攻楚州。 赵立坚守孤城,多次打退金兀术,甚至还多次出城与其交战,均是大胜而还。 金兀术久攻无果,被打的没脾气,无奈只能把兵力分散布置在城外,断了楚州粮道,想要困死楚州。 一直到了八月,张浚在山西招募二十万青壮,四处收复失地,金兀术便被调去了山西,楚州又交给了完颜昌。 此时楚州已经坚守近一年,宋庭没有半分救援的迹象,城内兵尽粮绝。 最终在发了狠的完颜昌死命进攻下,赵立不幸被炮火命中头部,弥留之际感叹:终不能为国讨贼。气绝而亡,享年三十七岁。 他死后,楚州军民哭声震天,城外金军惧其威名,生恐他是乍死,不敢轻举妄动,等了十几天后才敢进攻,这才拿下楚州。 消息传至江南,赵构罢朝三日,赐谥号:忠烈。 把这位给招出来后,贾瓒颇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知系统是不是故意的,赵立死于金人之手,现下东胡以女真后裔自居,也建了个金国。 日后伐辽,赵立必然也会一同随往,这算不算是给了他一回亲手报仇的机会。 “现下二军将领已然有了人选,你便在朔野军中任千户,待日后立功,再行提拔”,贾瓒开口道。 他已经将元戎朔野二军许诺给了池同和晁泉,只能让赵立暂时居二人之下。 永安帝已经开始调集资源准备北伐,以赵立的能力,迟早有他发光的时候。 赵立不见有半分不满之色,躬身回道:“末将遵命。” “嗯”,贾瓒缓缓点头,又略显迟疑的望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身杀气过于凌冽,且收敛些,否则入城后怕是要被人当作逃犯给抓起来。” 就赵立这身气势,简直能让小儿止哭,一看就知道是个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的。 赵立愣怔了下,有些尴尬的一笑,气势缓缓收敛,搭配上他这副身板儿面孔,看上去跟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叔一般。 “这才对了”,贾瓒轻笑着点头。 第393章 衙门班底 此后多日,贾瓒又与先前一般,在军营和京城之间来回奔波,日子很是充实。 一连又过了月许,他这才又有了新的事情要做。 米泽、贾珲、苏文山一行人,带着家眷来到了京城。 尤其是苏文山一家刚到时,王奔便火急火燎的跑过去帮忙安家,忙里忙外的很是殷勤。 另外贾瓒也派了人帮着米泽和贾珲帮忙安置。 一切都安顿好了后,几人一同来到了府上。 花厅之中,贾瓒一身蟒袍,端坐在上首,堂下几人躬身长礼:“见过国公爷。” “免礼,且坐”,贾瓒很是亲近的伸手示意。 众人落座后,贾瓒直白的道:“圣上命本公筹建新军,另还有山陕督抚衙门那一摊子事,本公着实分身乏术,你们到来,可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 “能为国公分忧,我等与有荣焉”,米泽笑着拱手道。 贾珲却是道:“不知我等以后要负责哪方面事务?” 贾瓒叹道:“督抚衙门现下人手已然筹集完毕,只是我近些时日要坐镇新军,无暇顾及。” 又对米泽道:“便暂时委屈米大人为我长使,待日后再调拨至别处。” “何来委屈之言”,米泽眉开眼笑。 这个职位基本相当于贾瓒的秘书长,负责衙门整体运转,发布命令,处置一些琐事等等。 品级与他在益阳之时相同,都是四品,却不再是地方长官,只是贾瓒身边的一个属官而已。 看上去似乎也不算提拔,并且堂堂知府去给贾瓒当秘书,甚至连平调都算不上。 可有些事总不能只看表象。 这毕竟是堂堂山陕督抚衙门的长使,贾瓒身为主官,自是不能事事亲力亲为,很大一定程度上要由长使来发号施令。 看上去虽是只有四品,可是连山陕二省的布政使都得乖乖听从他的号令,真真正正的位卑权重。 这种位子非信任之人不能胜任,贾瓒命他为长使,自是表现出了对他的信任。 从此他算是抱紧了贾瓒的大腿,背后有这么个大靠山,以后有的是机会。 任命了米泽,贾瓒又对贾珲道:“坚德兄便任参政一职,协助我处理事务。” 参政便算是贾瓒的副手,为从四品,居长使之下,两相组合,构成了督抚衙门权力网络的核心部分。 “自无不可”,贾珲也是满心欢喜。 与米泽基本算是平调不同,贾珲之前可是个不知名的七品小官,而今一步登天位列四品,如何能不让他高兴。 亏他以前还对攀关系嗤之以鼻…… 像贾珲这般连跳数级,也就只会出现在贾瓒自个做主的督抚衙门。 换到别的衙门,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想都不用去想。 “至于苏将军……”,贾瓒望向苏文山:“你便先去元戎军中任一卫指挥使吧。” “元……元戎军?”,苏文山满脸迷惑的挠挠头皮。 他这一路北上,哪里知道新组建的元戎军是个什么东西? 贾瓒解释道:“日前陛下撤编了京营,另组建御林司,命我为指挥使,以折冲军为样板,重新招募整训了元戎、朔野二军。” 一听是以折冲军为样板的新军,苏文山便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好好好,末将听从大人安排。” 他从长沙卫指挥使调到元戎军中任一卫指挥使,也算是平调。 可是以折冲军为样板打造出来的新军,跟一个地方驻军的长官是一个可比性吗。 把这几人的职务安排下来后,贾瓒又对米泽和贾珲道:“衙门中的经历、都事、照磨、功曹、门下督、记室等等属官,皆是由陛下派遣而来,你们且先代我观察一二,合用的便用,不何合用的也别客气,直接开革了事,别怕得罪人。” “我等明白”,二人立即起身回道。 贾瓒伸手示意二人落座,又道:“你们走马上任后,便且先将二省上报而来的田亩、人口、矿产等整理成册,另再弄清楚各地都有哪些苛捐杂税,但凡不是朝廷规定的,一概革除。” “另再遣人前往各地巡查,如发现有官员罔上欺下、豪商士绅谎报人口侵占田亩的,便直接以督抚衙门名义依法处置。一干人手,我自会从军中调拨于你们。” “对于各地驻军也是一样,按照明面上应有的人数,遣人往下查,但凡有吃空饷的,倒卖军资的,通通一查到底,不必在乎其背后有没有人。” 这些事情,其实他在晋地之时就已经做了一些,但终究是在那里时间尚短,许多事还来不及做便匆匆返回了长安。 现在便是顺着他以前做的工作按照惯性继续下去罢了。 这一通任务工作量可很是不少,米泽和贾珲压力满满,却是动力十足。 尤其是米泽,以往在益阳任知府,虽是一地之长,但受多方掣肘,能做的事着实有限。 眼下有贾瓒这尊大佛庇佑,他总算是可以放开手脚,大展抱负。 与这边的其乐融融相比,在另一边贾瓒居住的院落后院正堂之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秦可卿与探春、宝钗热情招待了米夫人、贾珲妻子赵氏、苏文山妻子张氏和其妹妹苏雪兰一行。 当看到米夫人样貌后,秦可卿三女均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们已然从贾瓒口中得知了妙玉有可能是米夫人妹妹的事。 众人见礼落座后,秦可卿便第一时间吩咐瑞珠:“你去后山,将妙玉师傅唤来。” 米夫人几人虽是不知为何要无故去找这个名叫妙玉的人,却也不敢多言。 秦可卿宁国夫人的身份,给了她们巨大的压力。 这可是她们生平所见到过最为尊贵的女人了。 在瑞珠走后,秦可卿很是热情的与几人聊天说笑。 谈起苏雪兰和王奔的事时,秦可卿很是开心的道:“王奔在我夫君身边多年,踏实能干,性情温良,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妹妹嫁与了他,确是件好事。” 言罢,又笑道:“他日后若欺负了妹妹,妹妹便尽管前来寻我,我定是不会偏袒于他,为妹妹当家做主。” 苏雪兰很是羞于在众人前提起此事,羞赧的垂着脑袋,结结巴巴的道:“多……多谢夫人……” “哈哈哈……” 正在几人说笑之际,瑞珠折返回来,妙玉依旧是一身素白锦服,套着个三色水田衣款款而来。 只是那张原本冷冰冰的俏脸上,却是多了些不同于以往的焦虑与惧色。 第394章 姐妹相认 珠帘响动,众女闻声望去,待看清瑞珠身后的妙玉相貌后,均是“咦”了一声,纷纷又望向了米夫人。 却见她们二人眉宇之间,竟有三四分的相似之处。 米夫人目光在妙玉身上停留了片刻,逐渐化作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讶,心头涌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悸动,凝起苏眉,侧首望向秦可卿奇道:“这位小师傅……” 妙玉呆愣的站在门口,美目上下扫视着米夫人,樱唇轻抿,上前屈膝一礼道:“贫尼妙玉,见过这位夫人。” “额……好……”,米夫人很是心不在焉的起身回了一礼,心中满满都是疑惑,甚至都未听清妙玉说了什么。 见礼后,妙玉依旧打量着米夫人。 若真的是自己的姐姐,那她终于又在这世上有了亲人,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可若认错了人,那…… 妙玉心头思绪纷杂,很想开口询问,却又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生怕得到个失望的结果。 终于还是米夫人率先开口:“这位小师傅,你……你是哪里人?” “我是苏州人氏”,妙玉默默垂首回道。 她这般磨磨唧唧,反倒是让探春瞧不下去了,她起身上前道:“米夫人,妙玉家是苏州官宦世家,前些年遭了劫导致全家惨死,唯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她还有个姐姐被拐子拐了去。” 人家毕竟是堂堂朝廷官员正妻,涉及到身份与地位这般敏感话题,说话自是要有些顾忌,只能拐着弯的说。 米夫人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这才明白秦可卿为何一上来便让人去叫妙玉了。 她们俩的长相的相似程度,已经到了不足以用巧合来解释的程度。 她起身走到妙玉身前,微微探身仔细观瞧,心中的悸动之感愈发强烈。 “你们认为我是她失散的姐姐?”,米夫人面露疑惑:“可我是我爹亲生女儿啊。” 她自个也有些迷惑了,打从记事起她就在父母关爱下长大,从不曾有人说过她的身世。 可若说这是巧合,她一见妙玉便生出异样的情绪,这又该如何解释。 “老爷子可是随姐姐一家也来了京城?”,秦可卿问道。 瞎猜也不是办法,把人叫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但米夫人缓缓摇头:“我娘多年前已经故去,我爹也在三年前离世……” “这……这样啊……”,妙玉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强忍悲痛道:“许是……弄错了吧……” 这世上的人这么多,难保就没有这般的巧合。 就她已经不抱希望之际,米夫人忽的开口道:“不过……我家有一老奴,在我家中做事多年,他从我娘家也来到了京城,或许他会知晓一二。” 虽是并未有人提起过,可她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是作假,不弄清楚事情原委,哪里能甘心。 秦可卿听了,连忙唤人前去把人找来。 在等人的这段时间内,米夫人很是亲切的拉着妙玉,仔细询问着当年她姐姐走失时的详细经过。 可那时她还未出生,还是从身边人与父母长辈口中得知有这么个姐姐,其中细节哪里能知道的详细,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与她说了。 虽是还未确定,可随着对话进行,两人之间也越来越亲近。 这让米夫人对自己身世的怀疑,又往妙玉姐姐的方向倾斜了几分。 不多时,外间有下人将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带了上来。 隔着珠帘,男子躬身行礼:“小的见过诸位夫人、小姐。” 米夫人不等别人开口,便拉着妙玉迫不及待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男子看到米夫人倒是没什么,可目光扫到妙玉时,顿时被吓了一跳,手指颤抖的指着她:“你……这……” 米夫人只觉得心跳陡然加快,强装镇定的问道:“韩叔,这位妹妹说她多年前有个姐姐失散了,我……我是不是……” 讲到了后面,她只觉得嗓子尖上有东西堵住了一般,再也说不下去。 男子目光仔细扫视了她们俩,无奈的长叹一声,道:“不错,小姐并非是老夫人所出。” “这……这究竟是……”,米夫人单手捂嘴,眸中泛起泪光。 妙玉也是心中一紧,惊喜的望向了她。 却听韩叔继续解释道:“老爷与老夫人成婚多年却无所出,整日里唉声叹气,时年上山进香求子,却在山道之上见一群人将一男子围在中间。” “那男子抱着一个婴孩,被周围人撕扯扭打,这个婴孩,便是小姐你。” “老爷上前询问得知,路人见小姐哭闹,这男子非但不哄,反而大加呵斥,有人询问,他便说小姐是其女儿。” 韩叔又望向米夫人,笑道:“小姐小时候生的也是粉雕玉琢,好似个瓷娃娃一般,反观那男子,相貌丑陋猥琐,断然不会是小姐生父,这才被人给拦了下来。” “老爷那时在县里任通判,便直接让乡民将这男子带到衙门,经审讯得知,小姐是他从苏州拐回来的。” “后老爷多方派人往苏州打探,均是未能找到小姐父母下落,无奈之下,索性膝下无子,便收养了小姐,全当亲生女儿一般。” “原来如此”,米夫人呆愣的缓缓点头。 妙玉哪里还能忍住,一把扑到了米夫人怀中,哭的撕心裂肺梨花带雨。 米夫人也是泪流不止,姐妹二人抱头痛哭。 里间众人也未去打搅她们姐妹相认,只是满怀欣慰的瞧着。 秦可卿欣慰之余,悄悄的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花。 从她们姐妹俩,她也联想到了她自己。 妙玉找到了她的亲姐姐,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否找到血脉亲人。 外间妙玉姐妹俩直到哭够了后,才携手步入屋内。 米夫人拉着妙玉走到秦可卿面前,恭恭敬敬的大礼下拜。 “若无夫人,我姐妹俩尚不能相认,多谢夫人大恩大德。” 要不是秦可卿,说不定她们姐妹俩便会就此擦肩而过,还不知有没有相认的机会。 “不必多礼,快些起来吧”,秦可卿轻笑着双手虚扶。 在旁边瑞珠和宝珠的搀扶下,姐妹俩缓缓起身。 望着眼前一个端庄秀丽,一个冷艳孤傲的姐妹俩,秦可卿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这是我夫君的功劳。” “宁国公?”,米夫人稍稍一愣,随之释然。 贾瓒见过她,妙玉又在贾家家庙中修行,两相对照,自是会起疑心。 “宁国公大恩大德,我家此生难报万一”,米夫人真心实意的叹道。 自己丈夫就是被贾瓒一手提拔到了京城为官,眼看着前途远大,如今又帮自己找到了妹妹,她着实不知该如何感激为好。 妙玉听了,冰冷的俏脸上却是露出几分的不自然。 贾瓒几次挑拨起她的怒火,她可还没忘呢。 本是对他无比厌恶,而今他却是帮自己找到了这世上仅剩的亲姐姐。 一时之间,她更是不知是该继续讨厌他的好,还是感激他的好,很是复杂。 第395章 白洪:我不会是喜欢兔爷吧…… 宁国府演武场上,王奔带着白家兄妹来到了此处。 “这里就是师父平日演练场所吗?”,白洪瞧着旁边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刀剑兵器,感叹道。 王奔笑道:“大人他平时在书房多些,不经常来这。” 白洪四处打量着,只瞧见旁边一处架子上明显小了一号的兵刃,很是欣喜的道:“这是师父专程为我留的吗?” “一部分是,剩下的是……”,王奔正与他说着,便被身后叫声打断。 “奔哥,夫人遣人来叫你过去一趟呢。” 王奔回头奇道:“叫我干嘛?” 来人上下瞄了他一眼,坏笑道:“夫人很是喜欢苏家妹子,怕以后你欺负了她,叫你过去告诫一番呢。” “胡扯,我……我怎么会……”,王奔一张大脸当即红到了脖子根,很是扭捏的道。 “行了,赶紧的吧”,来人催促道。 王奔揉揉自己的脸,对白家兄妹道:“你们两个小不点便在这里玩耍,这些兵器虽是都未开刃,却也要小心别磕着。”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白洪翻了个白眼儿。 王奔走后,演武场上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二人。 白清年纪幼小,头一次见到兵刃,好像是见到了玩具一般,撒开哥哥的手跑上前去,抓起一把长柄大刀就要往下拿。 但她的力气哪里能拿得动,小脸儿憋的通红,大刀也纹丝未动。 白洪很是好笑的上前把她扯了过来:“别玩这个,当心磕碰着你。” “哦”,白清很是乖巧的松开了手。 正在他们俩在来回转悠着时,却冷不防听身后传来一道清爽的声音。 “你们是谁?” 白洪扭头一看,顿时瞳孔微缩。 这……这人…… 却见一身着白色劲服,一头长发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或……少女?正以奇怪的眼神瞧着他们。 来人便是秦可卿的弟弟秦钟。 在贾瓒多方调教下,又经常把他扔到折冲军中磨砺训练,终于是去掉了胆小害羞的毛病。 原本比女人还要雪白细腻的皮肤,经过风吹雨淋,变的黝黑粗糙了些,多少也算是有了几分男子气概。 但无奈的是,终究是天生丽质,哪怕如此,也依旧远比寻常女子要来的漂亮。 “我是白洪,是我师父的徒弟”,白洪心中一急,说了句废话。 “呵呵”,却见那不知男女的人露出了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笑容,调侃道:“以此看来,你还是你父亲的儿子呗。” “我……嘿嘿嘿”,白洪被他这一笑,看的有些失神,随即意识到自己讲了句废话,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 秦钟很是大方的上自我介绍:“我叫秦钟。” “你好”,白洪有些不敢去瞧他的脸,躲避着视线回道。 旁边的白清倒是无所谓,蹦跳着举起小手大声道:“我叫白清。” “呵呵,你好呀”,秦钟弯下腰来对白清笑道。 “咳咳”,白洪清了下嗓子,正色道:“我是宁国公的弟子,跟着米大人一起来的,他们这会儿正在前边说着话,我觉得无聊,便和妹妹四下逛逛。” “弟子?”,秦钟一愣,自言自语道:“姐夫何时收了个弟子?” “姐夫?”,白洪也愣了下。 秦钟笑道:“我姐姐便是宁国夫人。” “这……这样啊……”,白洪不由自主的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这么说她还是我长辈?这下没希望了…… “你怎么了?”,秦钟观摩着他的脸,奇怪的问道。 “没……没什么……”,白洪勉强露出了笑容。 秦钟只觉得他很奇怪,却也未作他想,上前从架子上拿出一柄木制长柄大刀,对白洪问道:“你是我姐夫的弟子,手上应该有两下子吧,咱们练练?” “别别别”,瞧着他跃跃欲试的表情,白洪连连摆手:“师父他老人家还未来得及教我,便急匆匆的去了江南,我可不会舞刀弄枪。” 闻言,秦钟多少有些失望,叹道:“好不容易有个同龄人,本以为还能陪我练练呢……” “师父教了你许多?”,白洪问道。 “嗯”,秦钟微微抬头,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傲色:“姐夫教了我许多招数,还每日早起打熬力气,一年多下来,京城勋贵同龄人当中,已然没有人是我对手。” “啊?”,白洪很是惊讶。 师父对女孩子都这么狠,那我以后…… 想到这里,白洪不禁有些害怕。 秦钟好不容易在府上见到同龄人,心存炫耀的道:“我演练一番给你瞧瞧。” 说着,手中大刀便有模有样的挥动起来,搭配上他这一身装束,还真有几分英武之气。 正在白家兄妹观摩之时,王奔傻笑着折返回来。 一进演武场,便瞧见了正在挥动大刀的秦钟,叉着腰欣赏了一会儿,笑道:“不错,秦钟少爷还真有几分模样,再练个几年,便能跟着一起上战场了。” 秦钟一听,当即停下,欣喜的问道:“我这功夫,真能上阵杀敌?” “现在自是不成,还需勤学苦练”,王奔道。 “有这话我也知足了”,秦钟将刀柄杵在地上笑道。 一旁的白洪却是傻在原地。 他方才听见了王奔对秦钟的称呼…… 秦钟少爷? 再望向秦钟…… “男……男的……”,白洪吞了口唾沫,脸色发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了?”,这已经是秦钟第二次这么问。 白洪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没什么……” 秦钟很是奇怪的打量着他,心下暗中摇头。 姐夫新收的弟子,看上去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好了,你们也别待在这了”,王奔开口道:“夫人让你们都过去一趟,快些去吧。” “哦”,秦钟把大刀在架子上放好,再看向白洪,依旧傻傻的愣在原地。 “喂,你丢魂了?”,秦钟蹙眉问道。 “没有,咱们走吧”,白洪冲他摆摆手,转身便朝后院走去。 心中不停的在哭诉着:我为何会对他产生那种想法,我还得传承白家香火呢……话说……我不会真的喜欢兔爷吧…… 第396章 这可不像是风寒……倒像是……有了身孕…… 一路来到了后堂,秦钟和白家兄妹一起掀帘而入,朝着众女一一见礼。 “弟子见过师娘”,白洪到了这里终于恢复正常,拉着白清恭恭敬敬的朝着秦可卿磕头。 “快些免礼,起来吧”,秦可卿头一回有了直属晚辈,心头欣喜,亲自上前将兄妹俩拉了起来。 米夫人等人瞧见秦钟相貌,顿露惊艳之色。 漂亮的女孩多了,生的这么漂亮的男孩还真是少见。 “哎呦,秦钟少爷生的真好看,跟个女孩子一样精巧”,苏雪兰由衷的夸赞道。 一听起了这个,白洪脸上顿时抽搐了几下。 秦钟也有些不自在,他最是不喜别人说他像女人。 好在他的教养极好,并未露出厌烦之色,静静的侍立在旁。 “唉,妹妹这话却是说到我心病上了”,秦可卿拉着秦钟的手叹道:“旁人只盼望着自家男孩长得好看些,可我这弟弟,着实是过分的俊俏了些,以至于时常闹出笑话。” 众人听及此言,再望向秦业的脸,立时便明白是哪个地方闹笑话了。 “夫人不必多虑,秦钟少爷年纪还小,等以后长开就好”,米夫人笑道。 又忍不住望了秦钟一眼,调侃道:“秦钟少爷生的这般好看,以后还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孩子呢。” “是呀,夫人可得看紧,莫要让外头那些坏女人给偷走了”,贾珲的妻子赵氏也跟着笑道。 秦钟终于招架不住,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脸上泛起了红晕。 旁边的白洪脸上肌肉不停的抖动,脸都快要抽筋了。 一番调笑过后,秦可卿伸手将白清抱在怀中,让瑞珠去里间取出一个玉簪与一块穿着红绳的玉牌。 簪子被她插在了白清的发髻上,又把玉牌挂在了白洪脖子上:“你叫我一声师母,我总不能没有表示。” “你师父经常上战场,我便去卧龙寺求到这护身符,一共三块,你师父一块,秦钟一块,这最后一块便给了你吧。” “这也太贵重了,我……”,白洪家里也是有些家资的,多少也能瞧出这玉牌质地不凡。 更何况还是从卧龙寺里求出来的,价值甚至还要更高。 再望向妹妹头上戴着的玉簪,雕工品质也是极佳,便更是不敢要。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可卿打断,便见她凝起秀眉作生气状:“我是你师母,你得听我的,不然我可就生气了。” 白洪一听,这才悻悻的收下,朝着她深深作揖:“弟子多谢师母厚爱。” “好,乖”,秦可卿顿时眉开眼笑,心中暗爽不已。 原来这就是当长辈的感觉…… 府上诸位夫人当中,她不是喊婶娘就是喊嫂子,姑娘们也都是姐姐妹妹,没一个是她晚辈。 也就只有一个贾兰,可终究是隔得远了些,不足以让她过一过当长辈的瘾。 今日终于是逮到机会了。 说笑之间,便到了饭点,秦可卿设宴款待了几位来访的夫人。 饭后,众女在后堂喝茶聊天,秦钟非得拉着白洪出去,说是要给他介绍一下京城的勋贵子弟。 白洪放心不下妹妹,不大想去。 秦可卿见了,便将白清抱在怀中道:“你们两个去玩吧,清儿交给我便是。” “额……”,白洪有些犹豫。 家里遭劫后,妹妹便一直都被他寸步不离的待在身边,生怕有个闪失。 “怎么,你连师娘也信不过?”,秦可卿笑道。 “怎么会”,白洪连连摆手,回头望了秦钟一眼,道:“那就麻烦师娘了。” “麻烦什么,我很喜欢清儿呢”,秦可卿轻轻的捏了捏白清滑嫩的小脸。 “我也喜欢师娘”,白清奶声奶气的唤道,伸手抱住了秦可卿。 “哈哈哈”,堂内众人顿时被她逗的大笑。 白洪则是在秦钟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的离去。 待他们俩走后,宝钗叹道:“这孩子应是目睹家中惨剧,这才对妹妹看的这般紧。” “也是命苦的孩子”,秦可卿抚摸着白清的小脑瓜,悲声道。 米夫人从益阳府的劫难中好不容易活下来,自己还差点受辱,加上刚刚又找到了亲生妹妹,对此白洪更是感同身受,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用手巾擦擦眼泪,略显悲痛的道:“益阳府城破之后,百姓几乎尽数丧生敌手,这兄妹俩能保住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竟有这般惨事?”,妙玉侧首奇道。 米夫人面目慈爱的望着妹妹,惨笑道:“城破之后,叛军大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满城暴行只有百十人侥幸存活。” “那帮人竟如此残暴……”,妙玉有些惊讶。 虽是家境落败,可她在山上跟着师父过活,也是好吃好喝,并不通多少世事。 “自古以来战火一起,苦的都是无辜百姓”,宝钗想起在山西见到的灾民,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秦可卿面色有些发白,很是难看。 众人只以为她被吓到了,米夫人很是识趣的开始将话题朝着别处引。 谁知还未讲上几句,秦可卿忽的捂住口鼻,干呕了一声。 堂内众人顿时被吓了一跳,宝钗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急切的道:“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秦可卿微微摇头,干呕连连,话也说不出来。 瑞珠飞快的拿来痰盂放在她面前,又到她身后拍着她的后背。 眼见着她吐的越来越厉害,众人无比慌乱。 好在宝钗还能沉下心来,对自己的丫鬟莺儿道:“赶紧去前院通知瓒哥哥,另叫人去太医院传太医过来。” 莺儿应下, 飞快的出门朝着前院跑去,堂内一时之间无比混乱。 干呕了一会儿后,秦可卿终于舒服了些,浑身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强笑道:“许是受了风寒,不必大惊小怪。” “嫂子您快别说了,这可一点也不像是风寒”,探春从瑞珠手中接过热毛巾给她擦拭着嘴角,带着关心的责怪道。 “探春小姐说的不差,这不是风寒……倒像是……”,贾珲的妻子赵氏皱着眉头,不是很确定的道。 “像是什么?”,探春侧首问道。 赵氏低头仔细想了下,才道:“依我看来,夫人倒是有几分像是……有了身孕……” “啊!?”,秦可卿惊呼一声,软弱无力的身子上不知从哪生出了力气,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呆愣的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 第397章 秦可卿怀孕 众人纷纷将目光放到赵氏身上。 “真……真的吗……”,秦可卿又惊又喜,满脸的不敢置信。 满京城的官员不分高低贵贱,像是贾瓒这么大的,儿子女儿早就成堆成堆的遍地跑了。 秦可卿现今在京城贵妇圈中也是最顶级的存在,从小道消息听到了不少传言。 现今朝中有人在看贾瓒笑话,说他杀戮官员过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注定要让他断子绝孙,宁国爵位,也要从他这一脉重新回到贾珍一脉的手中。 也正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才让秦可卿的压力越来越大。 想了这么久,难道今日就要得偿所愿? 赵氏也只是怀疑,本就不是很确定,被众人一瞧,更是害怕自己猜错了,强笑道:“我……我也不知……只是瞧着夫人与我怀孕之时的反应,有几分相似之处。” 宝钗听着这话,心中微定。 秦可卿身子本就没什么问题,平时也少有过生病的时候,赵氏是过来人,她说像,那可能性便随之大增。 “哎呦,真的吗……真的吗……”,秦可卿有些失态的抚摸着自己肚子,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 众人却也没一个人笑话,均是上前陪她说话。 宝钗在她身后给她揉捏着肩膀,心中为秦可卿高兴之余,也是重重的落下一块大石头。 现今她也就差了一个正式的仪式就能进了宁国府,在秦可卿迟迟没有动静的情况下,薛姨妈时常对她耳提面命。 说的也净是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母凭子贵之类豪族后宅老生常谈的话题。 可是她自己并不喜欢这样。 秦可卿心思单纯善良,并没有什么心眼,她与其相处的过程很舒服,不必浪费心神的去勾心斗角,这轻松愉快的般氛围,在豪族之中着实难能可贵。 她并不想轻易打破这片宁静。 可眼见着秦可卿整日里活蹦乱跳没有半分怀孕的迹象,她也就逐渐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不是对秦可卿的正妻之位发起挑战,而是对长子有了几分想法。 可秦可卿待她的确真心实意,这又让她多了些负罪感,很是纠结。 现在秦可卿怀上,她也终于不用再纠结,可以把精力全都用在……远在江南的那位一生之敌身上了…… 不多时,外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珠帘猛地被大力掀开,贾瓒急色而来,口中念道:“没事吧。” “没事没事,姐姐只是有些犯恶心”,宝钗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道。 “嗬”,贾瓒深吸一口气,拍拍宝钗的小手,松开了她,走上前去。 宝钗心中略微一酸。 若是我有了三长两短,也不知你会不会这般的紧张。 这种话题若是纠结下去,定是会没完没了,宝钗只是微微一想,便回身站在了贾瓒身边。 “哪里不舒服?”,贾瓒弯腰握住秦可卿的手,轻声问道。 秦可卿俏脸上露出几分完全不同以往的奇怪笑容,冲着他轻轻的摇头。 “瓒哥哥”,宝钗轻笑道:“姐姐她……可能有了身孕……” “嗯?”,贾瓒眉头蹙起,侧首望向了她。 怀孕? 我有孩子了? 心中忽的冒出一股怪异到了极点的感觉。 “嘶”,贾瓒吸着凉气,手上不知所措的抓挠着自己的下巴。 望着往日威严无比的他如此失态,直让众女忍俊不禁。 就连妙玉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来,哪怕两世为人,这也是大姑娘上轿,没有经验两眼一抹黑。 “叫了御医没有?”,贾瓒扭头问道。 探春点点头:“已经叫了。” “好,好”,贾瓒不住的点头,伸手搭在秦可卿的手腕处,摸着脉象。 探春俯下腰身瞧了几眼,奇道:“瓒哥哥还会医术?” 贾瓒满脸严肃,面不改色,很是干脆的道:“不会……” “那你……”,探春很是无语,不会你搁着装什么呢。 “咳咳,我只是好奇,女人怀了孕的脉象是什么样的”,贾瓒轻咳了几声,掩饰了下尴尬。 将秦可卿扶到寝房床上躺好,贾瓒也未返回前院,就坐在床边陪着她,一边与众女说话,一边等着御医前来。 不多时,便有一须发皆白的年迈御医,在晴雯的带领下来到外间。 “下官见过宁国公” 刚一见面,御医便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便直接开始吧”,贾瓒不耐烦的摆手道。 老御医也不生气,将瑞珠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了秦可卿的面色、胃口、舌苔、近日的吃喝等等,事无巨细。 在问清楚了之后,回到秦可卿干呕这件事上,他似乎已经心中有数。 便随身携带的匣子中取出一团丝线来,由瑞珠拿着一头拴在里间秦可卿手腕上。 贾瓒一直在旁仔细观瞧,默不作声。 他是对悬丝诊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持怀疑态度,有心让他进去直接面对面的看病。 都不知道是谁定下来的臭毛病,连看病这种事都能扯到男女大防上头去,简直可笑至极。 但他终究还是要考虑到秦可卿个人的想法,便勉强压着火气坐在一旁,等待着御医的诊断结果。 里间中的众人也均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 那御医一只手搭在丝线上,一边闭上双目,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眉头微微凝起。 没等多大会儿,似是已经确定,沟壑横生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丝线,起身拱手道:“下官恭喜宁国公,夫人确是有喜了。” 贾瓒还未讲话,却听里间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恭喜之声。 “恭喜嫂子!” “恭喜姐姐!” “夫人当真是有喜了!” 欢腾之中,伸出外间的贾瓒脸上也不由的松快了许多,上前拱手还礼,又望向用来诊脉的丝线,很是不放心的道:“你可确定?” 后世用来判断是不是怀孕很方便,用验孕棒就行。 可当下这般时代,这悬丝诊脉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样子。 御医许是见过太多这般场面,并没有丝毫紧张,轻笑着解释道:“医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诊脉乃是最终一步,在此之前下官询问夫人身边侍女后心中已有大概,国公爷且放心,下官有十足把握,夫人的的确确是有喜了。” “这样啊”,贾瓒缓缓点头。 有道是关心则乱,他这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第398章 害怕秦钟的薛蟠 秦可卿怀孕消息传开之后,贾府立即沸腾了。 所有人倾巢出动,纷纷聚集到了贾瓒的寝房中。 秦可卿斜靠在床上,俏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贾母正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也是笑意盎然。 诸多夫人、姐妹、妯娌等也都在场,口中不断说着恭喜。 加上前来拜访的几位夫人与各自的丫鬟,寝房之中被挤得水泄不通。 贾瓒在房中待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这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没个消停,索性也不在这待了,径直去了前府。 花厅之中,米泽等人也得知了秦可卿有了身孕,瞧见他过来后,便纷纷起身抱拳恭喜。 “同喜同喜”,贾瓒轻笑着拱手回礼。 落座之后,几人有说有笑,氛围很是轻松喜庆。 贾珲更是说起了自己家老婆怀他家老大时的趣事,听得几人哈哈大笑。 说来也挺有意思,这屋里四个男人都成了家,如今却也只有贾珲自己有孩子,剩下的三个都没点动静。 当下时代讲究的是多子多福,望见贾珲脸上挂着不是太明显,却也并非刻意隐藏的得意之色,米泽和苏文山便心中暗自嫉妒。 又坐了一个时辰左右,便有下人前来禀告。 “二爷,宫里有公公前来,说是圣人老爷得知夫人有了身孕,特地赐下了不少东西。” “快请进来”,贾瓒起身吩咐道。 见皇帝赐了东西过来,米泽与贾珲互相对视了一眼。 显然宫里也是刚刚得到信,这么短时间便有东西赐下,足可见自己的老大圣眷之浓。 跟着这个老大,定然前途光明。 来送东西的是老熟人李进忠。 他一身大红斗牛服,两只手揣在袖筒里,乐呵呵的走了进来,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架子。 “咱家先恭喜国公爷了”,他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花一样,拱手道。 也不知是不是贾瓒心情不错,总之他今日看李进忠这张阴柔苍白的老脸,也没过去那么别扭了,回礼道:“多谢李总管。” 米泽三人也起身与李进忠见礼。 “见过李公公。” 李进忠这才瞧见厅内还有别人。 不过他消息灵通,一眼便猜出了他们几人来历,很是客气的拱手回礼,朝着贾瓒赞道:“这几位应是国公爷从地方上发掘出的青年才俊吧。” “李公公过奖”,米泽三人连道不敢。 贾瓒笑道:“这几位均是才华横溢,品德高远之士,也正是督抚衙门缺人,我这才厚着脸皮朝陛下请求,把他们给要了过来。” “能得国公爷另眼相看,想来必是人中龙凤”,李进忠丝毫不吝赞美之言。 正在几人在花厅内客套之时,外头正院,刚刚得知消息的秦钟和白洪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一进了院子,便瞧见广场上摆着十几个大箱子。 其中一个箱子已经被打开,薛蟠正撅着个屁股趴在箱子上,口中啧啧称奇:“好东西,好东西啊。” “薛大哥,你瞧什么呢?这些东西哪来的?”,秦钟疑惑的发问。 听到声音,薛蟠猛地转身,脸色一变,强笑道:“没……没什么……这不是二嫂子有了身孕,圣人老爷赏下来的东西嘛。” “宫里的赏赐,你怎么能擅自打开呢”,秦钟略带不满的道,拉着白洪往前走。 趁着这个空档,他小声跟白洪道:“此人是薛家老大,叫薛蟠,这人生性荒唐好色,男女老幼均不忌口,你以后当心着点,离他越远越好。” 白洪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好色就好色,什么叫男女老幼均不忌口。 再扭头瞧了一眼秦钟的脸,这才恍然大悟。 瞥了一眼看上去呆头呆脑,却明显对秦钟有些惧怕之意的薛蟠,若有所思。 想来……这荤素不忌的家伙曾对秦钟有些不该有的想法,被其修理的很惨。 不过他确实能够理解薛蟠。 秦钟这家伙,长得跟个女人一样,连自己都认错了,更何况本就好男风的薛蟠。 “嘿嘿嘿,我是问了这位大人后,才敢打开一瞧,不然便是借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呀”,薛蟠陪笑着指着旁边的一太监道。 那太监笑着解释道:“本就是赐给宁国公的东西,这位大爷打开瞧瞧也没什么。” “那也不该,我等家世非小门小户,还是要知礼数才是”,秦钟依旧斥道。 “是是是,好兄弟,哥哥我知错了”,薛蟠连忙作揖告饶。 往旁边一瞥,这才瞧见了白洪,奇道:“好兄弟,这位小兄弟是哪位,着实面生的紧。” “啊,我……”,白洪正要介绍自己,却被秦钟防贼一般拉到身后,替他说道:“他叫白洪,是我姐夫的弟子。” 白洪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刚刚站稳,便听秦钟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这家伙粗鄙不堪,莫要理会,别被他给带坏了。” “呵呵呵”,白洪见他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很是好笑的摇头。 看来薛蟠给秦钟的印象极坏。 薛蟠见秦钟在白洪耳畔嘀咕,想都不用想,定是没自己什么好话。 不过他却也不甚在意,笑道:“原来是瓒二哥弟子呀”,他摇头晃脑的走到白洪跟前,很是亲和的问道:“你是打哪来?” “我是……”,白洪刚刚张嘴,便觉得秦钟一道冰冷的目光袭来,却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讲完:“我是打湖广而来。” “湖广啊”,薛蟠歪着脑袋想了下,满脸迷茫:“那地方不咋熟。” 言罢,他又很是自来熟的拍拍白洪肩膀,笑道:“你刚来京城,哥哥我可得尽地主之谊。” 又眨眨眼睛,坏笑道:“一会儿跟我走,哥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免了”,秦钟翻着白眼儿,一巴掌拍掉了薛蟠搭在白洪肩膀上的手:“我还要给他介绍我的朋友们呢,你那鬼地方,自个去厮混吧。” 被秦钟这般冷言讥讽,薛蟠也不气恼,依旧嬉皮笑脸的道:“你还小,哪里能知道其中滋味,等你再长几岁,自然就明白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白洪这个外人在跟前,他的胆子大了许多,都敢去调侃秦钟了。 “哼,我看你就是皮痒”,秦钟冷冷的回了他一声,一把将箱子给盖上,拉着白洪就往后院走。 临行前,薛蟠还不忘朝着白洪扬手高呼:“好兄弟,往后日子长着呢,且等哪天闲了,哥哥我带你去开开荤。” 白洪很是无语的问向秦钟:“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这还是在府上,他收敛了许多,在外头更是不堪”,秦钟冷声道。 第399章 得罪惜春的秦钟 回廊上,白洪很是奇怪的问道:“他和师父是什么关系?为何也能在府上自由出入?” 薛蟠一个外姓人,能在贾家获得如此大的权限,很是令他困惑。 秦钟叹道:“他与姐夫没任何关系,他是西府那边外甥。” 言罢,他迟疑了下,又补充道:“说没关系,倒也算是有些关系。” “什么意思?”,白洪又问道。 “他妹妹……以后可能是姐夫的妾室”,秦钟面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平白多出个人来跟他姐姐争夺地位,他心里也有些别扭。 听到这个,白洪才明白了薛蟠是个什么定位。 感情是师父未来的大舅子。 有了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大舅子,以后可有的让师父头疼的了。 白洪心中暗暗想道。 秦钟在旁又道:“其实,这家伙相比较于其他胡作非为的世家子弟,倒也勉强算是个有分寸的。” “这都算是有分寸的?”,白洪惊呼道。 秦钟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在湖广长大,对京城世家子弟了解不太深,我可是见得太多了。” “这京城里,仗着家中势力,整日为非作歹之人多了去了,官府不敢得罪他们,大都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接着又停顿了下,深深的望了白洪一眼:“我只用嘴说也说不明白,总之你以后会见识到那些人的。” 白洪缓缓点头,他家在益阳府也是个大族,多少也见过一些纨绔子弟,知道这些人的作风。 只是在地方作威作福的这些纨绔,远没有京城的这些同类会玩罢了。 说话间,两人便来到了后室门口,正碰到惜春和白清两个小丫头在外间玩耍。 “哥哥”,白清瞧见白洪回来,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扔下惜春扑到了他怀里,昂起小脸儿道:“她们说师娘要生弟弟了。” “嘿嘿嘿”,秦钟好笑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再望向冷着脸蛋儿的惜春。 瞧见他望了过来,小惜春娇哼一声,将脸撇到一边,很是傲娇的样子。 秦钟当即换了张笑脸跟她打招呼:“四妹妹。” 惜春又瞥了他一眼,撅着小嘴从椅子上跳下来,自个回屋里去了。 “她是……”,白洪指着惜春问道。 “她是姐夫的妹妹,叫惜春”,秦钟摸了摸鼻子,表情略显尴尬。 “她性子便是这样吗?”,白洪见惜春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又问道。 秦钟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深了几分:“额……自然不是……四妹妹平时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只是……我前几日惹到了她……” “你如何惹到了她?”,白洪奇道。 不等秦钟开口,白清却是一蹦一跳的高高举手:“我知道我知道,四姐姐她说,秦钟哥哥前几日差点将小白弄丢了……” 白洪再望向秦钟,便见他无奈的道:“小白是姐夫送给她的一只白猫,我瞧着很是可爱,便和四妹妹要过来玩玩。” “谁知……刚一到我怀里,它便跳走了……差点没找回来……” “嘿嘿嘿,那你可一点儿也不冤”,白洪偷笑着道。 “唉”,秦钟很是憋屈的摇摇头:“圣人说的不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几次道了歉,四妹妹都不肯原谅我……” “谁让你平白去得罪人家的”,白洪笑着摇摇头,拉着白清朝里间走去。 秦钟满心无奈,长叹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瞧见老老少少围了一屋子。 秦可卿拥着锦被靠在床头,惜春正趴在她肚子上侧耳听着什么。 “姐姐”,秦钟唤了一声,不由露出笑意,很是为姐姐开心。 众人瞧见他们俩进来,对于秦钟倒是没什么,都认识,可白洪和白清兄妹俩众人还是第一次见。 床边檀木椅上,贾母侧脸问向秦可卿:“这两个孩子是……” 秦可卿笑着拍拍趴在自己肚子上的惜春让她起来,坐起身来道:“这是夫君南下之时,收的一个弟子,名叫白洪,女孩儿是他妹妹白清。” 又对兄妹俩人道:“这位是西府的老太君。” 白洪很有眼力见儿的拉着妹妹上前给贾母见礼:“给老太君请安。” “好好”,贾母很是慈祥的点点头。 还不算完,秦可卿又一一给引荐房内的其他人。 白洪比秦钟小了一岁,辈分却是比他还低了一辈,见了谁都是长辈。 一圈介绍下来,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都是浆糊,压根就没记住几个人。 之后秦可卿尽量避免触及他们伤心之处,大略的介绍了他们的身世。 “真是苦命的孩子”,贾母很是心疼的将白洪拉到身边来,仔细瞧瞧他的长相,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满面慈爱的道:“好孩子,不必拘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也幸好白洪长相很是俊俏,能入她法眼,否则作为一个标准的外貌党,她才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白洪望着周围一大家子,再想想自己惨死在面前的父母亲人,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好了好了,切莫哭了”,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受不了孩子在自己面前流泪,心疼的将他搂在怀中,轻声劝道:“今日是你师娘大喜的日子,流眼泪不好。” “是,对不起,师娘”,白洪用袖子擦着眼泪颤声道。 “好了,我还会责怪你不成”,秦可卿柔笑道。 这个时候,便是王熙凤这个人精跳出来活跃气氛的时候。 有了她的插科打诨,三两下屋内便又有说有笑了起来。 一番说笑后,惜春伸出小手,在秦可卿肚子的位置轻轻抚摸着,昂起小脸俏生生的问:“嫂子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那当然是男孩儿了”,王熙凤接过话把,很是确定的道。 贾瓒的宁国公位子还得有人接班,不论是谁自是都希望她生的是个男孩。 秦可卿轻笑着摇头,很是慈祥的摸着肚子。 其实若是没有别的方面给她带来的压力,她自己倒是挺希望是个女孩。 只可惜,这是贾瓒的第一个孩子,不论如何她也得生个男孩下来。 想及此处,原本因为怀孕所带来的喜悦顿时被冲散了许多。 已经消退了的压力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第400章 赋税 翌日,御书房中。 永安帝眉头紧蹙,正捧着贾瓒递上来的奏折仔细观瞧。 这道奏折字数很是不短,足有数千字之多,将他准备在晋地施行的一系列新政改革全部详细阐述。 越是往下看,永安帝的眉头便皱的越是深。 大体上,贾瓒的新政用一句话足以大体概括:丈量土地、革除杂税、清查人口。 朝廷上回大规模清查全国土地,都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在这期间必然有更多的土地被开垦出来,但土地兼并也愈发猖獗。 加上分封宗室、赏赐功臣、豪族大户巧取豪夺等等,现在究竟有多少土地,都在哪些人的手里,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 至于苛捐杂税,永安帝自己对此也深恶痛绝。 可是每每要下旨减税,均是被朝臣给挡了回来。 理由很简单,国库没钱。 很直白很粗暴。 可也是最为有效的理由。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国库里没银子,你怎么说都没用。 “杂税一去,晋地二省税赋大减,会不会影响到国库?”,永安帝心有疑虑的问道。 御案之前,贾瓒眉头微微凝起,很是奇怪的望了他一眼。 这些杂税除了名义上要有一部分存在各地方库房,用以不时之用外,剩下的完全由各地方衙门支用,压根就会送到国库。 怎么说永安帝也当了两三年皇帝了,以他的能力,总不至于连朝廷制定的税赋都搞不清楚吧? 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 虽是有所猜测,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仔细解释道:“回陛下,完全不会影响到国库。” “此等杂税,是各地方衙门自行制定,其收用来供给各级衙门开销,并不走国库的账,是以这些税银本就与国库无关。” 永安帝稍一愣神,失声道:“不走国库的账?” 贾瓒点点头,面上露出一抹明悟。 皇帝竟是连这个都不知道,里头果然有问题。 大梁全国每年收上来的土地赋税总计加在一块,折算成粮食约莫为六千万石。 在以前,这六千万石中有两千万石要留存在地方,用以不时之需,剩下的要全部运送至京城。 随着时间推移,吏治逐渐崩坏,不少人便开始打起了这些地方存粮的主意。 一次两次没有被发现,他们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这两千万石已经不足以喂饱他们越来越大的胃口。 可每年从地方运到京城的税赋是固定的,除了用以支付官员俸禄、军队饷银等固定开支以外,太上皇可还指望着这些供他享乐呢。 他们胆子再大,也万万不敢从太上皇嘴里抢吃的。 因此,便要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崩坏的源头,出在十几年前庞弘上的一道奏折上面。 他能被天下人如此厌恶,认为其是古今罕见的巨奸,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此之前,大梁的税赋只有朝廷制定的官方税种,除少数几个特殊地点外,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税。 自辽东战败后,太上皇无心朝政,吏治腐败加剧,各级官员上下其手,加上九边的设立,军费开支陡然剧增,原本还算充实的财政很快便出现了赤字。 于是庞弘便以各地气候地理差异甚大,统一收税糜耗过大不合理为由,上书改革税赋,请求太上皇准许地方衙门自行制定税种。 说白了,就是给地方衙门开个可以自由收税的后门,从此开始百姓负担逐渐增大。 既然有了新的税种,那原本的赋税是不是要酌情取消或减免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太上皇今天修个宫殿,明天修个园林,税赋取消了他老人家从哪弄银子。 原本税赋不仅没有取消,反而收的还更多了。 唯一的变化就是,原本需要留存在地方衙门的粮食,现在通通都要送到京城。 地方财政完全靠着各衙门自行制定的税种过日子。 如此一来,官员士绅吃的满嘴流油,太上皇落到手里的银子也比以前更多,所有人都很满意。 可在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便成了一头头被不断剥皮的老牛,供他们持续压榨。 原本用以赈灾等民生事项的粮食,现在要从各级衙门自行制定的税收里出。 可想而知,收税是他们收,花钱是他们花,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库房里能有粮食那才是有鬼了。 是以每每遇到天灾,地方衙门便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朝廷,自身毫无半点风险抵抗能力。 每有到地方巡视的巡抚去查账,要么被塞些银子意思一下也就糊弄过去了,要么便是各种天灾,总归是查不出什么东西出来的。 贾瓒将这些东西一五一十的与永安帝讲了个详细。 越是往下听,永安帝脸色便越是阴沉。 听完贾瓒的讲解后,他无力的撑着自己的额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其中满是无奈之意。 他如此反应,倒是让贾瓒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只是问题在哪?永安帝登基后雄心勃勃,怎么可能会在银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放松警惕。 好在他也未让贾瓒等多久。 难受了一阵后,永安帝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贾瓒无奈的笑道:“陛下命臣督抚晋地二省,税赋一事乃重中之重,臣如何会在此事上混淆。” 永安帝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目光逐渐阴寒,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朕继承大统后,曾找来吕文康详细询问过朝廷赋税,他……并未提起过此事……” 贾瓒脸上一抽。 这些人胆子还真是大,竟然敢在这事上朝皇帝打马虎眼。 这事笃定了皇帝不会深查此事,还是认为永安帝这个皇帝当不了多久? 怎一个蠢字了得。 “陛下,吕文康好像已经去职了吧?”,贾瓒轻声问道。 吕文康是前一任户部尚书,因为在晋地灾情赈济一事上引得永安帝不满,被随便找了个理由让他告老回乡,当富家翁去了。 “是被去职了”,永安帝缓缓点头,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此人胆敢欺君罔上,便是已然去职,也要制其死罪。” 得,这回连富家翁也当不成了,贾瓒笑着摇头。 第401章 六皇子 良久,待心境平复许多后,永安帝缓缓道:“晋地改革一事,皆由你来做主,不必事事呈报于朕,朕对此只有一条要求,务必不能激起民变。” “陛下放心,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贾瓒躬身道。 “嗯”,永安帝点点头,想了下,又道:“晋地新政,乃是开前所未有之举,你且要多上心,若有成效,便可以此为基,推广全国。” “臣有十足信心,陛下且耐心静观即可”,贾瓒信心满满。 这可是我以后打天下的基础,当然要好好治理。 至于推广全国,那是肯定的,就是估计你可能瞧不见那天了…… 在此之后,贾瓒又与永安帝说了水师一事。 “水师组建费时费力,你为何对此如此重视”,永安帝奇道。 “陛下,水师有拱卫水疆之责,另攻辽东之时,只需一路偏师渡过海峡直攻东胡后方,即可牵制大片敌军,用处极大”,贾瓒劝道。 永安帝感觉有些道理,可一想到组建水师的银子,他就有些牙疼。 水师可不比陆军,一条战舰造价便是不菲。 现在又重新组建了两个新军,花钱如流水,国库里穷的都能饿死耗子了。 他现在全指望着于承东在江南尽快查出个眉目,三天两头下旨催促尽快把银子运到京城来,哪还有余力去造船? “此事暂且放下,日后再议”,永安帝无奈的摆摆手。 唉,囊中羞涩啊。 贾瓒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却也没计较许多。 本身他只是想趁着还未起事,尽量给水师的底子搭起来,以后能让他自己省下不少功夫。 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事,能组建最好,组建不成,大不了以后他自己动手便是。 “朕已着令各地新征辽饷了”,永安帝正色道:“另外五军都督府也已经开始招募新军,物资也已经开始往北方调集,预计今年冬可以准备齐全。” 讲到这里,他身子往前微微探了下,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彩:“朕欲明年夏动手,爱卿以为如何?” 贾瓒想了下,便拱手道:“虽是时间仓促了些,却也无伤大雅,臣无异议。” 明年夏吗?那可……要不了多久了…… 他面朝地面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激动之情。 “这样最好”,永安帝点点头:“你这段时间除了整训新军、晋地革新外,不必关心旁事,一心一意做好准备。” “臣遵旨”,贾瓒躬身回道。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朕……要处理奏折了”,永安帝望着御案上堆积的奏折,轻叹道。 “臣告退。” 从乾明殿出来后,贾瓒背着双手闷头朝宫门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心中想着事。 既然明年夏天便要动手,那山东那边,也要尽快抓紧时间了。 必须在此之前,必须要让自己的人打入白莲教高层。 该怎么做呢? 贾瓒将自己知道的白莲教资料又过了一遍。 这个专职造反的教团,历史上就从未消停过,历朝历代多次围剿,就是不能彻底将他们连根拔起,可见其内部组织之严密。 想要让自己的人短时间掌握话语权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想办法取得他们信任,尽量在关键时候影响到白莲教的决策层。 贾瓒仔细思量一番,慢慢的有了些想法。 如果他记得不差,在永安帝的催促下,于承东那边查出的第一批赃银,约莫五百万两,很快就要上路了…… 这要是让白莲教拿到手里,可是个不小的功劳…… 贾瓒嘴角微微扬起,忽的听见有人往这边走,随即又收敛了表情。 “宁国公”,一道柔媚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回头一瞧,却见一身着明黄色缎面刺绣宫装的女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摇曳着动人的身姿款款而来,华丽典雅,大气尊贵。 只是一张端庄秀丽的俏颜上却带着一股子的疲态,哪怕有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显然近段时间没少操心别的事。 在她身边跟这个看上去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面容清秀,一双眼眸聪慧而灵动,身姿修长匀称,肩宽腰窄,年纪虽不大,却自有一番从容不迫的气度。 来的便是淑慎皇贵妃和六皇子。 贾瓒不认识他们,但既然出现在皇宫,二人装束又如此明显,必然是哪位皇妃和皇子。 立即躬身道:“臣见过娘娘、殿下。” “你认得本宫?”,淑慎皇贵妃脚步一滞,奇怪的问道。 贾瓒不敢抬头,面朝地面回道:“臣虽未曾有幸得面,但娘娘大气婉约,殿下贵气逼人,臣一目了然。” “咯咯咯,宁国公还真是会讲话,无怪陛下如此喜欢你呢”,淑慎皇贵妃掩唇轻笑,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他。 六皇子也是瞧他瞧的目不转睛,一张略带稚气的脸上浮出丝丝期盼之色。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宁国公贾瓒了……我若能得他相助…… 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女上前一步站在了中间,趾高气昂的朝贾瓒喝道:“此乃淑慎皇贵妃娘娘与六皇子殿下,宁国公安敢不大礼参见?” 让我下跪? 贾瓒面朝地面的脸上微微一沉,眼眸微微上抬,冷冷的扫了那宫女一眼。 却见她虽表情镇定,藏在宫装之下的双腿却是不住的在颤抖。 这等细微之处并未逃过贾瓒的眼睛,又偷偷扫了皇六子一眼,嘴角微微一笑。 有点意思…… “大胆!”,皇六子怒喝一声,上前一巴掌抽在宫女脸上,直将她抽翻在地,斥道:“宁国公乃国朝柱石,品格高洁,便是我也敬仰其人,尔一小小宫人,竟敢对其无礼?” 又朝旁边大喝道:“来呀,将此婢拖下去,杖责!” 没说打多少下,意思很明显,是要直接打死。 那婢女躺在地上,周身都在瑟瑟发抖,却是连挣扎一下也不敢,任由周边太监伸手去拖动她。 “且慢”,贾瓒似笑非笑的望着六皇子,开口道:“殿下,此女忠心为主,岂能无故伤其性命。” 六皇子眼中一喜,朝那宫女喝道:“宁国公既然开口求情,便饶你不敬之罪。” “多谢殿下饶命”,宫女朝六皇子拜谢,又微微转头,深深的瞧了贾瓒一眼,眸中泪光浮动,又朝他拜谢:“多谢……宁国公……” “好说”,贾瓒微笑着摆摆手。 言罢,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作恍然状,忙声道:“竟是忘了拜见娘娘与殿下,臣惶恐。” 说着,便一撩蟒袍下摆,就要朝地上跪。 六皇子被吓了一跳,面色大变,飞似的跳到他面前扶住了他。 “宁国公折煞小王了。” 开什么玩笑,贾瓒堂堂国公,别说他一个未出宫建府的皇子,便是见了正牌王爷也无须下跪。 到了贾瓒这个级别,在这个世上,能让他大礼参拜的,也就只有皇帝和太上皇两个人,而且还得是在极度正式的场合上。 第402章 跟六皇子保持距离…… 贾瓒自然是不可能给他下跪,装模作样推辞一番,便顺坡下驴。 “宁国公勇冠三军,忠义无双,小王仰慕已久”,六皇子连连摇头,很是失望的道:“却无奈小王还未正式建府,不能随意出宫,未能前往府上拜见,着实遗憾。” 又抬眸望向贾瓒,喜道:“今日能得尝一面,小王荣幸之至。” “殿下言重,臣乃一粗鄙武夫,不敢劳殿下挂念”,贾瓒微微欠身,礼数很是周全。 “哈哈哈,宁国公谦虚了”,六皇子笑道。 余光扫见旁边有一队人前来,他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朝贾瓒拱手道:“宁国公日理万机,小王不便叨扰,能得尝一面,小王便已心满意足,他日待我出宫建府后,再过府与宁国公畅谈。” “臣必扫榻相迎”,贾瓒轻笑道。 一直站在六皇子身后不远的淑慎皇贵妃,见儿子和贾瓒相谈甚欢,心下很是欢喜。 却见六皇子突然提出告辞,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还未反应过来。 “母妃,咱们走吧”,六皇子开口唤道。 淑慎皇贵妃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心一问,却又生怕自己坏了儿子好事,便顺着他的意与贾瓒告辞。 直到转身朝后宫走时,这才瞧见旁边来的一队人。 其中带头的那个,便是一身斗牛服的李进忠,顿时愣在原地,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李进忠笑眯眯的走上前来,朝她和六皇子见礼,一双鹰隼似的眼睛上下扫视了他们一番,言语轻松的问道:“敢问娘娘与殿下这是……” “本宫……”,淑慎皇贵妃一时语塞。 好在六皇子反应机敏,上前一步挡在母亲身前,笑道:“宁国公大名传遍天下,本王仰慕已久,倒是未想到,今日竟是凑巧碰上了。” “呵呵呵,那还真是巧呢”,李进忠发出一道好似摩擦玻璃似的冷笑声,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六皇子面色不变,朝他一拱手:“本王与母妃还要去给上皇请安,不便在此久留,告辞。” “娘娘、殿下慢走”,李进忠欠身退到一旁,让出道路。 待走远后,淑慎皇贵妃忍不住问道:“我儿今日得见宁国公,认为其人如何?” “自有一番独到之处”,六皇子冷着脸回道。 又不带丝毫感情的扫了一眼默默跟在身边的那个宫女,冷笑道:“只一眼便瞧出了我的把戏。” “这……”,淑慎皇贵妃迟疑了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宫女,面露狰狞之色,厉声问道:“可是这贱婢露出了马脚?” 此言一出,那宫女纤弱的身子顿时一颤。 六皇子轻叹一声,摇头道:“与她无关……敢问这世上……有几人胆敢明目张胆去挑衅于他呢……” 抬头对淑慎皇贵妃道:“母妃也莫要责怪于她,在宁国公面前,露怯是正常的,不露怯才是有问题。” 淑慎皇贵妃恶狠狠的瞧了那宫女一眼,收回目光后,却面露惊慌之色,朝六皇子道:“被他瞧出底细,可是坏了我儿大事?” 六皇子满脸苦笑:“这却也是我自作聪明,小觑了宁国公的目力,这般小把戏,如何能瞒过他的法眼。” “不过……却也无伤大雅……”,他面带微笑。 淑慎皇贵妃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君择臣,臣亦择君。让他瞧出来便瞧出来了吧,倒是还能显露出我对其重视之意”,六皇子笑道。 又微微抬起头来,自信满满的道:“我那几位兄长愚蠢卑鄙,相信经此一事,宁国公自能分辨我几人孰优孰劣。” 淑慎皇贵妃虽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却也是对自己素来有主意的儿子很是信服,点头道:“我儿生来便注定要君临天下,那几个废物如何能比?” “呵呵呵”,六皇子轻笑着缓缓摇头。 另一边,眼见着淑慎贵妃一行人走远,李进忠这才抬起头来,冷哼一声。 “李总管好像并不看好殿下?”,贾瓒面带笑意,踱步上前,小声试问道。 “六皇子与其余几位皇子皆是陛下子嗣,奴婢每个都很看好”,李进忠笑眯眯的说了句废话。 见他不欲多说,贾瓒失笑的摇头。 正要告辞之时,却是见李进忠上前一步,在他耳畔压低声量道:“看在过往交情份上,咱家给你小子透个底。” “跟六皇子保持距离……” 言罢,便后退一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言尽于此,咱家相信宁国公心里有数。” 贾瓒从容一笑,拱手道:“多谢公公,告辞。” “请”,李进忠拱手回礼。 出了宫门,贾瓒扭头,淡淡的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 这位六皇子果然名不虚传,与他的几个废物哥哥相比,不知高到哪去了。 不过……就是手段着实有些稚嫩了些。 今日这场苦肉计,别说是他贾瓒,便是换个稍有心机的大臣,也能一眼瞧出来。 只是,能在这个年纪便有这般手段,也足以称得上一句妖孽了。 可惜……大梁这艘船已经走到了末路,下一任船长便是再优秀又能如何?不等他接班,这艘船便会沉入无尽海底。 坐上马车,朝着贾府而去。 摇晃的车厢之中,贾瓒双目微闭,仔细思量着自己打入白莲教高层的计划。 此番从江南押入京城的银子,是秘密行动,知道具体路线的,也就只有皇帝和忠顺王、李子兴等几个核心人物。 令人遗憾的是,贾瓒也是其中的一个…… 作为永安帝的绝对心腹,他对贾瓒可谓是毫无保留,似这种计划,压根就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 怕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作为他最重要的底气来源,贾瓒竟然才是最危险的那个。 从江南到京城这一路的地图全都装在了脑子里,贾瓒稍稍一想,便想到了个好地方。 几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本来走陆路才最为稳妥,可谁让永安帝催促的急,所以便改为走水路。 如此一来,路线便是想改也改不成,因为只有那一条路。 可供动手的地点,便也只有在黄泛区一带,换做其他较为安定的地区,当地武备充足,银子即便被截下,他们也运不走。 贾瓒心中感叹,自己为了给白莲教送银子,不仅主动提供消息,连动手的地点都帮他们想好了,就差把银子直接送到白莲教总坛去了。 “唉,你们收到银子后,可得好好感谢我一番”,贾瓒忍不住轻笑着自言自语。 第403章 难受的李纨 回到了贾府,还未进到后房,便听见寝房之中传来一阵干呕之声。 贾瓒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三两步上前掀帘而入,便见秦可卿一身寝衣,趴在床沿,捂着胸口干呕,模样痛苦至极。 屋内来往丫鬟婆子很是不少,宝珠拿着痰盂放在秦可卿下方,瑞珠跪坐在床里拍打着她的后背,晴雯和巧儿又是端茶递水,又是送热毛巾的,忙得团团转。 除了这些丫鬟,倒是没想到来了个意外之人。 一身素净打扮,靓丽清冷的李纨正坐在一旁,小声的与婆子嘱咐着些女人孕期的禁忌。 从吃喝、用度、住行甚至于日常房内点的熏香等事项,皆是要做出诸多改变。 这也是家中人口多的好处之一,似她这般生过孩子的妇人,懂的东西定是要比新手夫妻来的多,可以帮衬着一二。 瞧见贾瓒进来,晴雯当即上下帮他将身上官服脱下。 “可曾好了些?”,贾瓒接下蟒袍递给晴雯,关切的上前坐在床边。 秦可卿绝美的俏脸苍白无比,唇无血色,一对柳眉拧成一团,玉惨花愁,我见犹怜。 虽很是难受,却依旧不想让贾瓒担心,强笑道:“没事的……” 巧儿在旁边递了碗茶水过来让她漱口,小脸皱成一团。 她可没有顺着秦可卿的话讲,很是担忧的道:“早上奶奶只用了几口粥饭,又全吐了出来,现下连口茶水也不能下肚。” 听她这般讲,贾瓒更是心疼。 秦可卿孕吐反应如此剧烈,着实令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照顾孕妇,饶是他自诩勇武无双计谋百出,在当下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只能伸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期望能尽量减轻些她的痛苦。 李纨将注意事项通通嘱咐完毕后,便款款上前,声音清冷却又不失亲切的道:“瓒兄弟也莫要着急,这也是正常现象,一两个月之后就没事了。” “还要一两个月……”,贾瓒惊讶的抬头问道。 才几天秦可卿都已经这样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得把她给折磨死。 “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李纨柔笑道:“我怀兰儿的时候,足足吐了近四个月呢,也就是到了后面才好了些。” “唉”,贾瓒无奈的摇头。 “夫君也别太担心了”,秦可卿靠在床头,伸手握住了贾瓒的手,温柔的安抚着。 “女人生孩子真是遭罪”,贾瓒感叹连连。 在当下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生孩子就是在闯鬼门关。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豪门贵妇、后宫妃嫔,难产而死的也多了去了。 后面还要面对幼儿随时会夭折的风险。 便以永安帝来说,哪怕以皇家资源供给,倾尽全力小心抚养,六个儿子中也只有四个存活。 皇家都是这样,家境一般或贫寒之家的情况,便更是不敢想像。 古代百姓之所以拼了命的生孩子,也正是与这幼儿存活率低下有关。 只要孩子多了,哪怕是拼概率,也总归是有能活下来的。 “可不是嘛”,李纨也叹道。 秦可卿秀眉紧蹙,但嘴角却是挂着轻柔的笑意,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抚摸自己小腹处,缓声道:“再遭罪,也得受着,女人家这辈子不就指望这个的吗。” 言罢,又是面色发紧,身子一歪趴在床头又吐了起来。 贾瓒无言,只是默默拍着她的后背。 待她吐够了后,再将她扶在床头靠好,又拿着晴雯递来的热毛巾小心的擦拭着她的嘴角。 他这般小心伺候,伉俪情深的模样,却是瞧的李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与丈夫贾珠年少夫妻,本应是和和美美之时,却突遭变故,在刚刚怀上贾兰之时便撒手人寰。 整个孕期,她都是在强忍着悲痛,默默承担怀孕带来的痛苦。 虽是贾家并不缺少什么,四下照顾的也很周全,却终究是没了丈夫在身边。 怀了孕的女人本就神经高度敏感,极其容易胡思乱想。 她那时是真的要承受着肉体和精神双重的折磨,哪里能像是秦可卿这般,身边有丈夫关心爱护。 “唉”,李纨心中惆怅不已,心中幽幽一叹。 床边夫妻二人却是并未察觉李纨思绪的变化,秦可卿吐了这么半天,也终究是舒服了些,正拉着贾瓒小声说着在确定怀孕之前的事。 “上个月天葵没有来,我满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等到确定怀上了,这才醒悟……” “你为何不早些与我说”,贾瓒略带责怪的小声斥道,爱怜的伸手帮她把搭在面颊上的发丝拂过耳后。 这些天他一心扑在新军和督抚衙门上,一时之间竟是并未察觉她的不对劲。 “我不是……没有经验嘛”,秦可卿微微撅着樱唇,小声的娇嗔道:“再者说,夫君这些天忙里往外,岂能因我而误了大事?” “傻瓜”,贾瓒柔笑着在她精致的琼鼻上刮了下,宠溺的道:“天大的事,也没你来的重要。” 虽然他前世只是个满脑子打打杀杀的莽夫,少量与异性接触也都是走肾居多,真正哄女人的经验少之又少。 但没吃过吃肉,也见过猪跑,看过那么多电视剧,稍稍学些肉麻情话拿到现在,杀伤力也很是不俗。 左右他脸皮厚,这般话说出来也不会觉得害臊。 果然,此话一出,秦可卿偷偷望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纨,羞的耳朵根都红了。 但心中却是像喝了蜜一样的甜,一时之间因为怀孕不适,而有些郁闷的烦躁心情多云转晴。 她羞赧的轻轻伸手拍了下贾瓒,撅着樱唇隐秘的朝李纨方向使了个眼色,责怪他讲话不分时候。 夫妻俩私底下说这些情话,那自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可若是让李纨听了去,指不定会如何调笑她呢。 她和李纨关系很好,自是了解她的性格。 明面上李纨是个古井无波不悲不喜的寡妇,可在关系要好亲近的同辈人跟前,却是颇为活泼好动,不输王熙凤多少。 贾瓒也扫了一眼正襟危坐,好似并未听到什么的李纨,莞尔一笑,朝秦可卿摇摇头。 雕花红木椅上,李纨双手叠在腿上,端庄淑仪,面无表情,看似与她平时并无不同。 但实际上,若仔细看看她的双眸,便能发觉,她整个人正处在放空状态。 贾瓒与秦可卿情意绵绵,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她又不是个瞎子,怎么可能瞧不见。 不仅瞧见了,贾瓒的话还一字不漏的落在了她的耳中。 表面上看她是一切正常,但实际上两耳已经红的发烫。 偷偷瞄了一眼正照顾着秦可卿的贾瓒,静若止水心湖,开始泛起阵阵异样的涟漪。 第404章 小郡主的命运 又在寝房之中小坐了一会儿,李纨心中愈发烦躁。 左右将事项也嘱咐给了秦可卿身边的婆子丫鬟,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起身提出告辞。 “多谢大嫂子了,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能懂得这些”,贾瓒缓缓起身,真心实意的朝李纨施了一礼。 让他去杀人,那他自是行家里手,可让他去照看孕妇,这着实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固然宁国府上也不会缺了懂这方面知识的婆子下人,但终究不如李纨考虑的全面。 方才他也分心听了李纨嘱咐下人的话,衣食住行事无巨细均是有所涉及,显然是用了心的。 李纨望着朝自己下拜的贾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垂首虚扶道:“瓒兄弟莫要客气……都……都是一家人。” 闻言,贾瓒却是轻笑着摇头,随即正色道:“大嫂实意待我,我自当真心奉还。” 他这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贾兰这个孩子是块好料子,本来也只打算随手培养一番,以后能成材就成材,如是不能也不会感到可惜。 如今李纨既然帮了他,以后对于贾兰的培养也要稍微花些心思上去了。 虽是并未将话挑明,但李纨自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心中不禁一喜。 她一个寡妇,除了培养自己儿子外,贾瓒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 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功利心。 李纨与秦可卿关系亲近,自是也不单纯是与秦可卿合得来。 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所图的不就是自己的儿子吗。 以前贾兰未袭爵之时,她还希望自己儿子能金榜题名,完成他爹未完成的梦想。 而今袭爵之后,安稳是安稳,科举这条路也就断了,想要有所作为,便是要换条路走。 以贾瓒如今的身份地位,但凡是能从指缝中流出些功劳提携一番贾兰,他这辈子也就不会止步于继承来的区区二等将军爵位。 说不定……还能给她这个做娘的挣个诰命回来呢。 李纨心中欢喜,也不说话,轻轻朝贾瓒还了一礼。 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却是听秦可卿道:“夫君,我身子乏的厉害,你去送一送大嫂吧。” “好”,贾瓒转身走到李纨身边,伸手示意:“正巧有些于兰儿相关的事要问一问大嫂。” 李纨每每见到贾瓒,心神便会有些不稳,十分抗拒与他单独相处。 听到秦可卿的话本是要婉拒,但听有与自己儿子相关,话到了嘴边却是又咽了回去。 “那……好吧……”,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李纨垂首朝外走去。 贾瓒转身嘱咐着房内众人:“小心伺候着奶奶,我去去就来。” “二爷且放心”,瑞珠回道。 贾瓒点点头,迈步跟着李纨而去。 从回廊到西府的一路上,李纨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不肯抬起,氛围很是诡异沉闷。 贾瓒也隐隐察觉氛围不大对,却只当是李纨生性不喜言语,并未多想。 一直到了西府李纨住的院子,入了后厅,两人落座后丫鬟奉上茶水,李纨这才开口说话:“瓒兄弟,兰儿可是遇了什么事?” 贾瓒四下打量李纨房内布置。 此座小院距离王熙凤院子不远,与贾政住处一墙之隔,与王熙凤那边经年累月人流不息相比,她这边清净非常,与之形成微妙的对比。 后厅并不宽敞,但布局相当合理,朴素而不失雅致,墙上没有过多华丽的挂画或摆设,仅有一幅水墨竹图,竹节挺拔,竹叶轻盈。 家具多以深色木质为主,线条简洁流畅,也没有过多的雕花或装饰,一如李纨其人,沉稳内敛,相当符合她清心寡欲的寡妇身份。 唯独厅中一角雕窗之下摆着的躺椅和案几,与周遭装饰格格不入,相当扎眼。 躺椅上铺着软垫靠枕等物,通体以亮色为主,上面绣着鱼鸟花卉,案几上摆着个青釉花瓶,上面图案竟是个放着风筝、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只看此处,完全无法使人联想到这竟是个守寡多年的女人房中布置,反倒像是个灵动少女的房内装饰。 显然,在李纨静若止水外表下,还藏着一颗活泼好动的少女心。 贾瓒还是头一回来到李纨这里,再加上这一角着实显眼,不由得便多瞧了两眼。 他这般动作自是落到了李纨眼中,心中更显羞意。 此处地点是她平时小歇之用,装饰全然由着她自己喜好,这才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一个寡妇,府上男子自是要避嫌,基本能不来便不来,便是避不开,也是在门口公事公办,连门都不会进。 也就只有探春迎春她们几个女孩儿偶尔会来一趟,有时贾宝玉也会跟过来。 探春她们正是青春年少,各自房内装饰自是少女气息满满,瞧的多了也不觉得这一角有何奇怪。 贾宝玉来时心思全然放在了女孩儿们身上,哪里会在意其他。 是以此处违和感满满的一角便一直都不被外人所知。 说起来,贾瓒还是第一个一眼便察觉了此处异样的人。 虽是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也不过是一处装饰罢了,却也还是让李纨有一种,将自己心底隐秘公示于人的慌乱与羞臊,很是难为情。 好在贾瓒并未多言,只是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回到:“大嫂是如何看待小郡主的?” 从他回来至今这一个多月里,小郡主又来了好几趟,除了中间跑到东府这边与他草草见了一面外,剩下的便全部都泡在了西府,尤其是和贾兰在一块玩耍。 两个小孩儿如此亲近,着实让人难免不多想一些。 明年夏天征辽一事启动后,他就要全面开始造反大计了,倾巢之下,小郡主能不能在这场乱世之中存活下来还是两说。 若李纨自己真的喜欢小郡主,便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也会布置一些暗子,关键时刻救下小郡主一命,反正也不费事。 区区一个亡国郡主,待她长大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又能掀起什么浪花。 若李纨并不在意,那小郡主是死是活,便全看天意如何了。 小郡主虽然天真可爱,但贾瓒可不会浪费哪怕一丁点儿力量,去搭救一个注定被灭国的前朝余孽。 第405章 坟墓 李纨被问的一愣。 怎么无缘无故的说起了小郡主的事了? 她为人聪敏,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贾瓒话中的表层含义。 小郡主年纪虽小,却与自己儿子如此亲近,说不准等她长大后便成了自己儿媳妇? 这是要……提前给自己儿子铺路? 想清楚了这些,李纨心中顿时纠结不已。 众所周知,对于一心只求荣华富贵的人来说,能娶到皇家之女自是天降大运。 可但凡稍微有一丁点儿上进心的,便都不会选择去这么做。 只要娶了皇家女子,任你有通天的本事,终生都要被困死在这个位子上,再也不得寸进。 贾兰已经承了荣国府的爵位,自是不用再去求什么富贵,李纨这个当母亲的当然希望儿子以后能有出息,不一辈子活在祖辈余荫之下。 倘若是去给忠顺王当了女婿,便彻底不用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一辈子都要围着小郡主去转,再也不会有半点上进的希望。 这不是李纨希望看到的结果。 “不知瓒兄弟是怎么看的?”,李纨不情愿让儿子走上这条路,又拿不准贾瓒怎么想的,便先探探贾瓒口风。 在她看来,小郡主是忠顺王独女,若是能与贾家联姻,两家自是强强联合,对彼此都是一件好事。 若贾瓒想拿贾兰去联姻,哪怕她只是个寡妇,并无多少余力抵抗,却也要试上一试。 从此处便能瞧出她与王夫人的不同之处。 若是换了王夫人,能有机会让贾宝玉去娶皇家女子,她哪里会探什么口风,早已欣喜若狂,一口应下。 见她竟是反问自己,贾瓒不禁莞尔。 李纨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并不难猜。 无非是害怕自己拿贾兰出去和忠顺王联姻,断了儿子前程罢了。 “大嫂,你我之间,不必绕圈子”,贾瓒直来直往:“我可向你保证,若两个孩子长大后真的两情相悦,小郡主的身份绝对不会影响兰儿前程。” 等到那个时候,新朝已经建立,他也坐上了皇位,贾兰自是皇亲国戚,反倒是小郡主成了前朝余孽,两人身份高低完全对调,如何会影响到贾兰? “现在,完全看大嫂是如何想的,其他一概不成问题”,贾瓒身子朝前稍稍探了些,目光炯炯。 小郡主是死是活,全在李纨一念之间。 李纨却是被他说的很是糊涂。 朝廷对皇家女婿有着明确的规章限制,严禁担任一切文职武职。 难道他还有办法,让儿子既娶了郡主,还能封侯拜相不成? 李纨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抬首望向贾瓒,正要开口询问,却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心肝儿一颤,手脚有些冰凉,心中没来由的更是慌乱起来。 “呼”,她长呼一口气,强行安稳了下心神,又是思量了一阵,开口道:“小郡主天真烂漫,礼数周全,脾性模样都是上上之选,我自是满意之至。” “如是瓒兄弟有把握不会影响兰儿前程,且两个孩子长大后能合得来,一切便由瓒兄弟做主吧。” 思考再三,她还是打算相信贾瓒。 以他的身份和行事风格,犯不着在这件事上骗自己这个寡妇。 “有大嫂这句话,便已经足够了”,贾瓒轻笑着点头:“大嫂且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不会影响到兰儿的。” 既然李纨挺喜欢小郡主,那他便可以着手去安排了。 恐怕李纨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这一句话直接决定了一个郡主的生死。 李纨又得了次保证,心下却还是半信半疑,缓缓点头。 “好了”,贾瓒拍拍下摆站起身来:“我便是为此事而来,事情已经说完,我便告辞了。” 李纨正想着儿子的事,见他突然告辞,顺口便说了句客套话:“不多坐一会儿吗?” 话一出口,她当即便察觉自己失言。 自己一个寡妇,当清心寡欲注重贞洁,不该朝一个成年男子说出这种话来。 好在贾瓒并不觉得这话说的有什么不对。 在他听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场面话了。 哪怕是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两三年,他的思维方式依旧与此时的人有所不同,大的方向自是能调整过来,可在一些细节方面依旧难以改变。 “不了,可卿的身子着实让我放心不下,我得尽快回去。” 李纨见他并未有什么异色,便以为他并没有听出来,当即松了一口气。 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她始终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弄不好便会传出流言蜚语,便是再小的细节也要注意。 “你们夫妻二人感情还真是好”,李纨轻笑着调侃道,想以此转移心中的慌乱。 闻言,贾瓒却是幽幽一叹:“我与可卿成婚之日,便被发配北疆,这两年来也是聚少离多,着实对她有所亏欠,只能尽力补偿。” 李纨一听,心中却是又想起了亡夫。 从贾瓒身上,她依稀可以瞧见贾珠的几分影子,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待人诚恳,更重要的是,都对自己的妻子极好。 可终究他们俩一个是书生,一个是领兵将领,行事风格又有所差异。 贾珠是待任何人都是如此,贾瓒则是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能露出几分的温和,对待外人与疏远之人,便是一副雷霆霸道的模样。 一路将贾瓒送到门外,目送他离去,直到再也瞧不见人影,她这才转身回到了屋内。 客厅又一次恢复了清冷幽静,仿佛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给四周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一如她过去这些年的生活一般,空洞乏味,一潭死水。 李纨站在厅中,望着寂静的房间,目光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木然起来。 对她来说,此处与其是住处,倒不如说是……她的墓室…… 站在厅中发了会儿愣,再望向雕窗旁边那处属于她自己的小小天地。 只有在此处,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个能呼吸能说话的活人,而不是个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 第406章 田泽离世 从李纨院子出来,贾瓒哪也没去,径直朝着东府走。 过了月亮门,却在过道中见王熙凤正带着平儿走在前面。 “二嫂”,贾瓒唤了一声。 王熙凤与平儿当即止步,转过身来。 “呦,这不是府上大忙人吗?怎么有空朝西府跑了?”,王熙凤瞧他来的方向正是西府,笑着调侃道。 贾瓒无奈的摇头道:“二嫂也忒刻薄了,我便是再忙,也不至于连家都不回吧。” “是呀,我这泼辣刁蛮的性子,终是比不得可卿妹妹温柔可人”,王熙凤半自嘲半调笑道。 “我就不该叫住你”,贾瓒没好气的回道,背着双手朝前走到她们身边。 王熙凤掩唇嬉笑一番,上下扫了他一眼,问道:“你去西府干嘛?给老太太请安?” “不是”,贾瓒摇摇头:“有些私事去和大嫂谈谈。” “大嫂?私事?”,王熙凤当即一愣,满面狐疑的盯着他的脸。 虽是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她可是还没忘了那杯误喝的茶…… “难道被她抢在了前头?不该啊,她都守了这么多年了……”,王熙凤心中暗道。 贾瓒感觉很是敏锐,当即便觉察出她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为了避免她进一步胡思乱想,便开口道:“是与兰儿有关。” “兰儿啊”,王熙凤这才放下戒心。 与李纨相处这么多年,她自是能明白李纨对贾兰究竟有多关爱。 只要涉及到了贾兰,在她这里就是天大的事。 “二嫂这是去探望可卿?”,贾瓒问道。 “我总不至于天天探望吧”,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儿:“我天生劳苦命,可卿妹妹有了身孕,老太太生怕她分心去操持东府的事,便让我暂时把东府的事也管了,可卿妹妹已经同意了。” 说罢,便抬起一对媚意自生的丹凤眸子,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不会嫌我碍事吧?” “哪里”,贾瓒只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又开始不对劲了起来,强笑道:“二嫂能来帮衬,我欢迎还来不及。” 他整日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着实无力分心管着家里。 如今秦可卿孕吐反应过于剧烈,着实不适合再管着家里,哪怕贾母不主动,他也有心去求援。 “唉,整日里伺候西府一家老小还不够,我现在还得来伺候你,两边来回奔波,也没半点好处”,王熙凤翻了他一眼,摇着手中团扇,腻着嗓子自哀自怨道。 只是在贾瓒听来,却是有几分像是在朝着自己撒娇一般。 “这女人想干嘛?”,贾瓒眉头微蹙,目光扫视着她。 王熙凤虽是有那个心,性子大大咧咧,却终究是个女人,天生面皮相比男人要薄。 见他眼中已然起了几分疑色,便赶紧收回目光,带着平儿一言不发的朝着前方走。 贾瓒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之上,不由被她身后挺翘之处引了过去。 哪怕是藏在衣裙之下,却依旧可见其完美浑圆的形状…… 心中默默暗骂:“可卿怀着孩子,不能乱动,你这婆娘在此期间可别来撩拨我,不然我可不会忌口……” 这世上根本没有曹贼,又或者……人人都是曹贼…… 王熙凤背对着贾瓒,顾盼横生的俏脸上却是生出了几分红晕。 背后贾瓒火辣辣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着实让她有些难以自持。 大感刺激的同时,却是有几分得意之色。 对自己的身段儿外貌,她可是很有自信的…… 王熙凤带着平儿走在前边,贾瓒落后于她们俩一个身为走在后面。 一直走到了会芳园中时,却远远瞧见晴雯正急促的朝这边赶来,待望见贾瓒,脚步更快了几分,小脸儿上挂着几分焦急之色。 贾瓒心中一紧,生怕是秦可卿出了问题,三步并作两步越过王熙凤和平儿,迎了上去。 待两人会合后,晴雯气喘吁吁的道:“爷,前院有人传话,说是有田家的人前来送信儿……田老将军他……薨了……” “田将军……”,贾瓒当即愣在原地。 自上次山西一别后,他便再也未与田泽见过面,期间只通信过数次。 在信中田泽也只是说了些大同的事,言语之中还颇为高兴,没有半点异常,怎么说没就没了? 贾瓒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人呢?” “在前院”,晴雯回道。 “走” 没过一会儿,在宁国府正院,贾瓒见到了前来报丧的田泽的嫡孙,田寿。 一行人头裹白布,身穿白色丧服,恭恭敬敬的跪在院中。 田泽身为大同总兵,也是高级别武官,田家不说是顶级权贵,也能称得上一声大户人家。 这般家世,一般家中有人去世,会手书讣闻通知亲友。 只有身份贵重或血缘长辈,才会出动人手当面报丧,去的人越是嫡系子孙,越是说明关系亲近,或是受主家重视。 贾瓒从田寿高举的双手中接过丧贴,面色很是复杂沉重。 田泽是他来到此方世界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朝他释放善意之人。 本以为以田泽硬朗的身子,还有很多年可活,说不定还能亲眼看到他造反成功,荣登大宝的那天。 却是未曾想到,山西一别竟是成了永别。 “田老将军在何处故去?走的可还安详?”,贾瓒轻叹一声,沉声问道。 田寿叩首泣道:“爷爷于大同军帐睡梦之中离世,却是未曾受过痛楚。” 梦中突然离世,总比受尽病痛折磨来的轻松许多。 贾瓒又是一声叹息,伸手将田寿扶了起来。 “棺柩已然运返乡里?” 田寿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颤意道:“我父亲与大伯已然奔赴大同,扶棺木返回祖宅。” “好,待我收拾一番,便前往府上吊唁”,贾瓒点头道。 田泽并不是长安人,他的棺木自是要运回老家,埋在祖坟之中。 棺材虽是不会运回京城,但他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就是田寿的父亲均在京城为官,自是要在长安家中设下灵堂,以供亲友吊唁。 按规矩,前来报丧的人不能多待,话说完了便立即要走,以免给主人家带来晦气。 田寿携身后田家的人再朝贾瓒叩首,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第407章 追忆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会芳园中的假山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会芳园中人工溪流闪烁着点点银光,蜿蜒曲折,溪水潺潺。 夜色之中,登仙阁之上,从田府吊唁归来的贾瓒凭栏而立,眺望着已然陷入了沉睡了的长安城,心头阵阵惆怅之意。 以他前世的职业,似这般好友去世的场面自是不会少。 只是在此方世界,这还是第一次,其中滋味与前世更有几分不同。 当然,这也不是最后一次。 秦可卿、宝钗、黛玉、惜春等等等等。 或许有些人会走在他前面,或许他会走在前面,但终究会有生死离别的那天。 “唉”,贾瓒长叹一声。 他身前的栏杆上,放着一小坛酒,旁边还摆着两只酒碗。 他并不喜欢喝酒,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主动喝酒的次数少之又少。 前世他也只会在战友去世的时候,才会沉闷的找来酒杯,自斟自饮一番,以此追忆老友。 伸手拍开泥封,分别倒上两碗,端起其中一碗,贾瓒双手托举,仰天望向明月,手中酒碗倒转,将酒洒在地上。 再端起另一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擦去嘴边酒液,再望向悬于天幕之上的明月,如雕塑般清冷俊逸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洒脱的笑意。 “老将军,您说您死也要死在大同,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又满上两碗,重新端起,高举头顶,笑道:“老将军,且……一路走好……” 言罢,便仰面送入口中。 耳畔忽的响起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听声便知,是个女人。 贾瓒充耳不闻,继续自斟自饮。 这坛子本就不大,哪里经得住他这么喝,三两下便已然见底。 那女子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登上阁楼,也不讲话,静静的站在厅中,望着飞檐之下沐浴在月光之中的贾瓒。 “你来此作甚?”,贾瓒头也不回,冷声问道。 “空腹饮酒伤身,我下厨做了些小菜,国公爷且用上些吧。” 贾瓒转过身来,望着里间,冷笑道:“你认为我会吃你做的东西吗?” 月光斜射入厅内,直照在马映雪身上。 她一身素白宫装,面容清冷,眉宇之间可见哀色,配上一身打扮,颇有种在月下仙子的既视感。 纤手之中提着一个食盒。 闻言也不恼怒,将食盒放在旁边桌几上,从中取出几道小菜与酒壶酒杯一一摆好,又在香炉中点上熏香,才道:“国公爷就如此不信任于我?” “你全家因我而死,我又怎么可能会信你”,贾瓒负手踱步走入厅内,冷眼道。 马映雪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哀色更深了几分,抿唇道:“我不怪你……那是……他们自找的……” 贾瓒双目微微眯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一次问道:“你来此作甚?” 言罢,又朝着她所住小院微微侧首,道:“你是怎么出来的?” 监视马映雪的人足有好几拨,全天候无休息,怎么说也不会让她在这个时间点跑出来才对。 都是军中百战精锐,他可不信马映雪有能力解决掉他们。 “夫人有了身孕,吃不太下东西,今日点名想吃我做的菜,所以我才能出来”,马映雪垂目道。 又抬起头来,深深的望着他,道:“他们眼见着我带着食盒往这边走,便都没有跟过来。” 贾瓒面色顿时一紧。 仿佛瞧出了他在想什么,她昂起脸来朝他轻笑了下,道:“国公爷且放心,包括我在内,前后共有五人都试吃了,我从未有过加害夫人之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贾瓒冷声回道。 人性最是复杂,今日如此不代表以后就是如此。 就连汪都有“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时候,最后不也成了大汉奸。 不到一切尘埃落定,就不要妄言什么信任。 马映雪眸中泪光闪动,微微低头,用手擦拭了下眼角,轻轻抽泣了下,又强笑道:“这位田将军,是国公爷的好友吧。” 贾瓒并未答话。 她也并未停止,继续道:“亲朋好友离世,最是让人心碎,我……我对此记忆尤甚……” 言罢,她迈步绕开桌子,从阴影中走到月光之下,轻轻道:“国公爷心里定是不好受吧,不如我给国公爷跳支舞,以此解闷如何?” 又似是在对贾瓒,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他们教了我许多,其中便有舞蹈,想以此讨好亲近于你。” “呵呵”,贾瓒发出一道鄙夷的笑声。 马映雪也跟着笑了下,继续道:“好在我跟家中舞姬学过些,多少有些底子,否则在这么短时间内,也学不会他们的舞。” “好啊”,贾瓒迈步走入厅内,在旁边雕花椅上坐下,朝她扬扬下巴:“跳吧。” 马映雪冲他甜甜一笑,却并未立即开始跳舞,欠身道:“他们教了我一种舞蹈,乃是百多年前西夏国宫廷之内流传下来的,专供宫廷礼佛之用。” “所以他们是想让你用这种舞蹈迷惑于我?”,贾瓒面露不屑之色。 以自己在后世网上冲浪多年得来的经验,别说裹得严丝合缝,便是光着的他也不是没看过,还有什么舞蹈能迷惑的住他? 马映雪也未答他,只是躬身道:“跳这舞需要专用的衣裳,要不……我回去换一身……” “哼,去吧”,贾瓒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之意,不经意的挥挥手。 心情很不好,看看她跳舞来解闷也还不错。 见他答应下来,马映雪顾盼横生的俏脸上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屈膝一礼,徐徐退去。 阁楼之中只余下贾瓒自己。 当下已是夏日,深夜之中虽是凉风徐徐,却也依旧难以扫除厅内闷热的空气。 贾瓒只觉燥热难当,将外袍脱下放在一边,又将衣领扯开了些,一边扇风一边等着马映雪到来。 约莫半炷香左右,楼下便传来了脚步声。 贾瓒扭头望向楼梯,却是见马映雪依旧穿着原本的那身衣裳回来了,脸上挂着盈盈笑意,只是怀中多了个布包。 “你不是去换衣裳了吗?”,贾瓒凝眉问道。 马映雪深深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深几分,随即俏脸便染上多多红晕,抿唇道:“这身衣裳……不能穿出去的……” 第408章 魔舞 贾瓒眉头微挑。 不能穿出去的衣裳…… “去里间换吧”,他朝旁边一处房间扬了扬下巴。 马映雪屈膝一礼,提着布包进了房间,关上门后,里头便传来了嘻嘻索索换衣服的声音。 贾瓒五感敏锐,很容易便能听得出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不多时,看样子是已经穿戴完毕,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踱步上前一把拉开了房门。 贾瓒抬眸望去,却见她身上裹着件锦袍,从脖子处一直垂到了脚腕,全身都遮的严严实实。 柔顺的黑发梳理整齐,挽在脑后,眉眼中央用红颜料画了个花钿,头上戴着一顶佛冠。 一双白嫩的莲足却是赤着踩在木地板上,指甲涂着深红的色彩,两只脚腕上还带着金灿灿的脚环,上面分别挂着一只金玲,走起路来发出一阵轻柔的铃声。 “就这?”,贾瓒微微撇嘴。 裹得这么严实,还想迷惑我? 作为一个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太阳的佣兵,前世他就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 那些比较不和谐的场合,他是那里的常客。 一些相当值得批判的舞蹈,更是没少看。 她这身,别说和那些女人相比,就是和某音上搔首弄姿的小姐姐比都远远不如…… 马映雪面上已经不见有半分羞涩之意,涂着鲜红唇彩的樱唇微微带笑,双眸微微眯着,配上头顶佛冠,竟是有几分宝相庄严之意。 她伸出缩在袖中的纤手,抓住自己前襟,往两边轻轻一拉,锦袍便如蛇蜕皮一般脱落在地。 贾瓒瞳孔略微一缩。 却见马映雪周身却是穿着件相当正式的白色对襟裙衫,手臂处缠着白纱飘带,款式是很是常见的普通女装,显得平平无奇。 如果没有特殊的话,这身衣服加上妆容,基本与庙中供奉于佛前侍奉的泥塑佛女并没什么两样。 只是这件衣服的布料却是相当轻薄。 薄到甚至都都隔着衣服,看到她身上雪白粉腻的肌肤。 这是一件完全不能起到任何遮挡与保暖作用的衣服,马映雪穿着这一身,凹凸有致的柔美身段儿一览无余,在灯火的照耀下,极尽诱惑之能事。 明明穿着打扮无比庄重,却偏偏全身露了个干净,以此带来的极致反差感,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血脉贲张。 然而贾瓒依旧不为所动。 还是那句话,他吃过见过…… 他面带讥讽,身子往旁边一歪,手臂放在椅子扶手上抵住脸颊,一副很是无趣、意兴阑珊、快要睡着了的模样。 古代版cosy而已…… 马映雪见他这般,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轻轻扬起酥臂,修长的芊指捏成兰花指,腰肢扭动,浑圆的臀部撅起,玉柱般的双腿岔开,做了个西域舞蹈常见的起手式。 这般动作,倒是让隐秘之处更加明显了。 很显然,她自己也对自己这般动作很是羞耻,哪怕脸上瞧不出来,呼吸也是更加沉重了几分。 不待贾瓒仔细端瞧,从她口中唱出了一串让人听不懂的奇怪音符。 紧接着如水蛇般的纤细柳腰开始来回扭动,肢体也随着音符的节奏开始翩翩起舞。 很快,开始轮到贾瓒的呼吸沉重了。 他着实是轻视了古人对于这方面的研究。 马映雪舞姿柔美,俏丽的面容严肃虔诚,庄严神圣,周身翩翩跹跹,竟是好像真的是在佛前献舞。 一身雪腻的肌肤随着舞姿若隐若现,峰峦叠嶂、挺翘双丘、藕臂玉腿相得益彰。 从她口中发出的音符以莲足之上的铃声作配,只听声调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佛门曲调。 可一旦入了耳中,竟是变得似哀似怨,好像是一绝世美人在耳边娇喘呢喃,犹如魔音灌脑,如梦似幻。 整个舞蹈好似是清冷绝尘的高贵佛门圣女堕入魔道一般。 极致的端庄与放荡,极致的庄重与邪淫。 各种完全相反的姿态,被完美融合于舞姿与曲乐之中,再呈现出来。 渐渐的,贾瓒额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淌着滚烫的汗珠。 周身好似拉满的弓弦一般紧绷,手指紧紧抓住两边的扶手。 这舞蹈好似真的有魔力一般,哪怕是以他的意志力,竟然都感到几分为其蛊惑之意…… 另一边,距离登仙阁不远,架在人工溪流之上的小石桥上。 元春一身素白锦袍,独自一人趴在桥上栏杆之上,静静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岁月静好,端庄素雅。 妙玉随她姐姐一起回家住几天,后山上只有了她一个人。 以前有妙玉在,她们俩还能坐而论道,谈天说地解闷,如今陡然一静下来,她竟是有了几分的不习惯。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见今日月色正浓,便索性下山随便走走。 自打家中出了马映雪这档子事后,贾瓒便抽调了不少人,严密把控整个贾府。 原本并不设防的东西二府连接的月亮门,如今也有了人在把守。 只是以元春身份,自是不会有任何人敢于盘问她,在二府之间,她只要不是吃饱了撑的去听人家墙角,自是想去哪就去哪。 “唉”,仰望着宛若银盘般的明月,元春心中惆怅万分,发出一道轻叹。 一个人在深夜之中看月亮,自是会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她也不例外。 十几岁的年纪入宫,在后宫之中摸爬滚打,最后又在贾瓒的帮助下回到了家里,后替母受过在后山修行。 回想这些,她不禁苦笑连连。 如果没有意外,她要在后山之中过一辈子了。 堂堂荣国府二房嫡女,活的连个普通家世的女子还不如,还真是悲哀。 哪怕在出宫那日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不影响她会发散思维。 若是当年未曾入宫,结果是否与现在大不相同呢…… 哀怨了一番,元春抬起端丽的俏容望望天色,幽幽一叹,转身就要朝着后山而去。 忽然间,余光打量到,登仙阁中竟是还亮着灯火。 “瓒兄弟又在熬夜了”,元春呢喃摇头。 正要转身离去之时,古井无波的心湖却是陡然泛起一丝涟漪。 她转过身来望着登仙阁,略微失神,洁白的贝齿轻轻摇着下唇。 要不……过去瞧瞧他? 第409章 崩溃的意志力 登仙阁中,随着马映雪的舞姿与颂唱越来越快,舞蹈随之被推入最高潮。 雪白的酥臂来回摆动之下,身上本就半透明的裙衫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半点遮挡。 轻柔的月光之下,马映雪的颂唱停了下来,端庄直立,两只纤手在胸前掐着说法印,面带微笑,雪腻白嫩的完美身段儿在月光之中泛着莹莹白光。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本应该是最诱惑、最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时候。 但此时贾瓒心头莫大的压力与欲火,竟是如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戛然而止,心无杂念。 时间仿佛在停滞在了此刻。 头顶的佛冠、眉间的花钿、面上慈悲庄重的笑意,手中的法印、足间的金铃…… 重重元素融于一体,尽显体态之美,让马映雪整个人看上去,竟是好似从壁画之中走下来普度众生的菩萨一般。 即便身无寸缕,却依旧让人心中生不出半点欲望,完全沉溺在无边佛意之中,使人不自觉的心平气和。 然而,一切都在眨眼之间抵达了另外一个极端。 马映雪口中猛地发出更为魅惑的靡靡之音,静止站立的身体也以更为妖娆的舞姿舞动起来。 如果说方才的颂唱和舞蹈,还是在真正佛门献舞之中加入一些蛊惑的元素,到了此时,便完完全全就是个迷惑人心的魔舞。 媚俗到了极致,也香艳到了极致。 双臂舞动之间,却是不知何时,她的指尖处多了两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在月光之下泛着点点寒光。 随着她一个原地旋转,再正面面对贾瓒之时,却见精致的锁骨之下,竟是多出了两道血痕。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之中奔涌而出,跟随着她舞动的肢体,顺着沟壑一路往下,流过平坦的小腹、玉柱般笔直的双腿,直到雪白的莲足…… 到了此时,马映雪停了下来,站立在了原地,摆出与方才一般无二的站姿。 洁白如玉的躯体为画纸,鲜红的血液为画笔,形成了一幅极致诱惑的画卷。 刚才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的圣洁菩萨,摇身一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魅惑众生的妖魔。 偏偏这头妖魔脸上,还挂着大慈大悲的庄重微笑,两种水火不容的反差,却是完美的融于一体。 椅子上,贾瓒嘴巴张开,大口大口的呼气,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脸上满是狰狞之色,眼珠瞪的老大,眼白处布满了红血色。 此时此刻,他耳畔不住的响着无边无际的魅惑之音,视线也开始扭曲。 好像有千百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身披薄如蝉翼的轻纱,玉体横陈,在他眼前来回舞动。 仿佛只需他点个头,就可以加入其中,永享无上极乐。 他全身的皮肤已经变得通红,心头之间的火焰,好似要破土而出,要将他焚成灰烬。 引以为傲的意志力也开始逐渐崩溃。 “咔嚓”,实木扶手竟是被他直接捏断。 整个人猛地站起身来,踉跄了几下,双目好似野兽一般,死死盯着眼前诱惑到了极致的娇躯。 好在,他灵台尚保留着一丝明光,没有被彻底吞没。 仅剩的理智正在艰难的思考。 单纯的舞蹈和颂唱,是不可能达到这种能让人彻底失控的程度。 这个女人一定有别的东西加以辅助。 是什么? 他拼尽全力将目光从马映雪身上移开,扫视着厅内。 桌上依旧摆着酒菜,他没有动过一下。 除了这些,剩下的东西都是登仙阁原本就有的,跟马映雪没有半点关系。 就在他快要绝望之际,猛地发觉,鼻翼之间闪动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这股香味极淡,他本以为是马映雪身上的香味,便一直都没有在意。 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扭头望向桌上正冒着渺渺轻烟的熏香炉,瞬间便明白了。 使出了仅剩的力气,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桌几,一记鞭腿直接将香炉抽飞出了阁楼,落在了下面的青石地面上,发出一道脆响。 “呀!”,楼下传来一声女子惊讶的呼声。 但贾瓒哪里还能顾得上,他又飞身上前,一把掐住了马映雪的曲颈,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贱人……一……一时不察……竟……竟是着了……你的道……”,贾瓒喘着粗气厉声喝道。 “额额额”,马映雪修长的四肢在半空中挣扎,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只是嘴角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艰难的吐出几字:“我……我……没有……害你……” 贾瓒理智已经接近崩溃,顾不上马映雪所说的话,手指逐渐用力:“我先送你下去见你的那些禽兽不如的父兄……” 鼻翼之间满是她身上血液的腥甜味道,好像是汽油一般,让贾瓒胸中滔天的烈焰燃烧的更为猛烈。 仅存的力气已经随着踢香炉的那一脚接近枯竭,在血液的刺激下,他的手上已经开始发软。 想要直接捏碎她的喉咙,却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眼前马映雪的脸开始不断的变幻。 一会儿是宝相庄严的菩萨,一会儿是极度魅惑的妖女。 终于,他再也没有提着马映雪的力气,手臂一软松开了她。 “碰”,他后退几步,用力撑着桌面,面上痛苦至极。 “咳咳咳”,马映雪跪坐在地,捂着脖颈剧烈的咳嗽。 喘了几口气,她抬首望向贾瓒,眸中流出两道清泪,泣道:“我没有害你……这熏香……我在自己房中试过几次,确定只有催情功效,并无其他害处,才敢用到你身上。” 言罢,她撑着地面爬起来,也不理会贾瓒要生吞了她的目光,上前整个人都贴在他的怀中,眸中眼波流转,深情的抚摸着他的脸颊,失神道:“要不是有你,我恐怕已经被人卖到了妓院,生不如死。” “你是个大英雄……我爹他们做了太多恶事……我不怪你……” “你……你要了我吧……就在这里……哪怕只有这一次……” “不释放出来……对你身子会有损伤的……” 贾瓒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神都开始涣散。 忽的,自楼梯处传来一女子的惊呼:“瓒哥儿!她……这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登仙阁外,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脚步声。 楼下王奔焦急的喊道:“大人……怎么了?您没事吧……” 王奔的声音倒是让贾瓒头脑稍微清醒了几分,他拼尽全力朝外喊道:“无事……退下……” 阁楼之外,数队人马已经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 王奔听出了他声音有些许不对,可又不敢违抗命令。 纠结了一番后,便只能朝身边人挥挥手,众人逐步退下。 登仙阁之中,随着贾瓒喊出了这最后一声,他仅存的理智也彻底消散。 一把扯过怀中马映雪按在桌上,连同站在门口的女子也被他一并抓了过来…… 第410章 负责? 月光撒入阁楼之内,照在贾瓒精壮的身上。 他双膝盘坐在地板上,双目微闭,面色很是难看。 胜利是个好东西,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毒药。 哪怕他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却也依旧在接连不断的胜利刺激下膨胀了起来。 若是在以前,他断然不可能会让马映雪有半点可乘之机,早在她刚刚到来之际,便直接将她赶走了。 “唉”,他发出一道无奈的长叹,睁开双眸。 却见他面前的墙壁上,马映雪靠坐在墙根上,眼角尤见泪痕,但脸上却带着淡淡释怀的笑意。 她身体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原本的血液已经凝结,就这么赤着身子大大方方的坐在地上,丝毫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在她旁边,则是身披锦袍,屈膝蜷缩在墙根处的元春。 她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正小声的抽泣着。 贾瓒瞥了一眼马映雪,又望向了元春,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纠结良久,只唤了一声:“大姐姐……我……对不起……” 元春柔顺的长发披散着,闻言抬起埋在胳膊中,妆容都已经花了的脸蛋儿,眼神极度复杂,樱唇微张,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最终又埋了回去。 马映雪扭头望向元春,轻轻笑了下,扭过头来身子前倾,四肢着地手脚并用的朝贾瓒爬了过来,像是条美女蛇一般缠在了他的身上。 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轻吻了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的道:“爷不用内疚,这……只是意外罢了……” “意外?”,贾瓒怒目而视,伸手在朝下狠狠的捏了一把。 药劲已经过去,气力又回到了身上,他这一下可是捏的结结实实。 “呜”,马映雪吃痛的呻吟一声,却也不敢犟嘴,蜷缩在他怀中不再言语。 贾瓒也不理会她,扭头望向元春,垂首思量了一番,道:“大姐姐且放心,我不是不负责任之人。” “你想怎么负责,把我娶回家?”,元春嗓子比马映雪还要沙哑,好似用指甲刮玻璃发出的声音一般,带着讥讽之色道。 “我……”,贾瓒垂首无言。 从贾府第一代的宁荣二公贾演贾源兄弟俩开始算起,到了贾瓒和元春这一辈,已经传了四代人,血缘已经非常稀薄。 但终究还是同属一姓,不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会把元春娶回家,这样会有悖于人伦。 元春见他无言,抬起螓首偷偷望了他一眼,眸中有些失望之意,随即便又化作释然。 “送我回去吧”,她突然开口道。 “嗯?”,贾瓒正觉不知如何处理为好,猛然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没反应过来。 “送我回去”,元春没好气的又重复了一次,又薄怒道:“我衣裳都被你扯坏了,你就打算让我这么走回去?” “哦,好”,贾瓒拍拍马映雪弹性十足的蜜桃让她起身,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他这么一起来,元春俏脸立马又红了,啐了他一口,嗔怒道:“你……你还不去换身衣裳……丑……丑死了……” 贾瓒低头一看,老脸一红。 衣服被撕坏的可不止元春自己,他和马映雪的衣服也已经彻底成了碎布。 好在登仙阁中本就有设立有寝房,衣柜之中多少也有几件衣服,虽只是随手备用,但终究还是完好的。 在元春和马映雪的羞赧下,贾瓒光着身子一甩一甩的进了里间换衣服。 从里面出来之时,手上多出了两套。 “委屈大姐姐先穿着这件吧”,他将衣服递给元春。 她羞红着俏脸,从锦袍之中伸出粉嫩的藕臂,将衣服接在手中。 把衣服递给元春后,贾瓒又将另一套递给马映雪:“你也换上。” 马映雪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把衣服接在手里,却并没有换上的意思。 似乎是已经把身子给了贾瓒,已经没了牵挂,她彻底暴露了本性,朝着贾瓒摇晃了两下身子,笑道:“爷喜欢的话,我可以……不穿的……” “呸,毫无廉耻之心”,元春扭扭捏捏的换着衣服,扭头朝她骂道。 马映雪却是理也未理会她,昂着脸蛋儿望着贾瓒。 “穿上”,贾瓒冷哼一声,背着双手朝阳台走去。 不多时,身后传来元春带着颤音的轻唤:“我……我换好了……” 贾瓒这才转身,不由一愣。 元春这件衣服是男装,本是贾瓒的备用衣服,她穿在身上自是有诸多不合身之处,好像是小孩儿偷偷穿大人的衣服一般,颇有些滑稽。 可是她的里衣也已经彻底扯碎,外套之下就是空空荡荡,依稀还可见有凸起。 元春似是察觉到了他目光放在了哪,俏脸更是羞红,很是扭捏的用手臂遮住。 贾瓒单手攥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下,踱步走上前去,在元春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将她拦腰抱起。 “嗳……你……你放我下来……”,元春娇呼着在他怀中挣扎。 “大姐姐行动不方便,就让小弟代劳,护送大姐姐回后山吧”,贾瓒不理会她的挣扎,轻声道。 又扭头对斜坐在地上的马映雪道:“你在这等着,一会儿我回来再送你回去。” 马映雪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元春挣扎了几下,见压根就没半点反应,便也放弃了,伸手环抱住贾瓒脖颈,将俏脸埋在贾瓒胸前,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怀中抱着元春,贾瓒下了登仙阁,踩在青石路面上,朝着后山而去。 幸好现在已经是后半夜,所有人都已经沉沉睡去,一路上别说被人看见,便是连个鬼都没有。 直走到二府相连的月亮门时,才有侍卫守在门前。 远远的瞧见自家大人朝这边走来,怀里还抱着个人,侍卫们也有发懵,愣愣的朝贾瓒行礼:“见……见过大人……” 当他走近后,几个侍卫这才发现,贾瓒怀中抱着的竟然是个女子,便连忙低下了头,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嗯”,贾瓒轻轻回了一声,从他们面前经过时,冷冷的丢下句话:“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几人面面相觑,结结巴巴的回道。 贾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抱着元春飞快的离去。 第411章 都依你 等贾瓒抱着元春到了荣国府后花园时,便彻底没有了半个人影。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脆响,和时不时响起的虫鸣之声。 蜷缩在贾瓒怀中的元春,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纷乱的情绪得以稍稍缓解。 她昂起俏脸,自下而上端详着贾瓒的面颊,轻咬樱唇,纠结了一番后,才道:“今晚就当无事发生……以前该如何……以后还会如何……我也不会说出去……” 从她刚一登上阁楼,便瞧见马映雪光着身子缩在贾瓒怀里。 而贾瓒则是面目狰狞,眼露凶光,好似饿狼一般,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强行按在了桌子上。 虽是还未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只从贾瓒这明显不正常的行为来看,他是遭到了马映雪的暗算。 就如马映雪所说,这确实是个意外,毕竟来到登仙阁,也是她自己临时起意。 如今贾家全靠着贾瓒一个人支撑着,今日发生的事若是被人传扬出去,肯是会让他名誉扫地,连带着整个贾家都会蒙羞。 心中虽是半责怪贾瓒半替自己委屈,可想想他也是无心之举,便也不忍过于苛责于他。 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无事发生,两人依旧以姐弟关系相处。 听到了她的话,贾瓒低下头,望向元春清澈见底的眸子,面上闪过一丝怜惜。 元春的用心良苦,他能猜的到。 这个蠢女人,自己都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竟是还能替别人考虑,真的是…… 在元春惊讶的目光之中,贾瓒垂首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口,在她耳畔轻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我不能给大姐姐名分,但我可以保证,除了名分,绝对不会令大姐姐受了半点委屈。” “你……”,元春面露惊讶。 她本意是想让了结这段孽缘,竟是未想贾瓒却是不肯放弃。 听他这口气,以后怕是要与自己长期保持地下关系。 不知为何,元春心中竟是猛地松快了很多,整个人好似卸下千斤重担一般,生出一股喜色。 “不可!万万不可!”,元春被自己心头的思绪吓了一跳,慌乱的开口拒绝。 “为何不可?”,贾瓒笑问道。 “我……我……”,她不敢与贾瓒对视,目光躲闪,缓声道:“我……我是你族姐……这……这与礼……不合……” “都这么远了,有什么关系?”,贾瓒拥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几分。 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元春急的六神无主,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轻喝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贾瓒深深的望着她,随即莞尔一笑,道:“行,都听你的。” 元春心中略微有些失望,可仔细一想他的语气,总感觉不太对。 “你……我是认真的……你不能乱来……”,她又急声警告。 “就依大姐姐,我都听你的”,贾瓒又朝她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元春的怪异之感愈发强烈,不放心的又警告道:“你若是敢乱来……我……我就……我就去跳井……” “可不能去跳井,我都说了依你了”,贾瓒忙道。 元春终于想明白这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贾瓒与她讲话的方式,明明是平日里和秦可卿说话时的语气。 “你……”,见他完全拿自己的威胁当耳旁风,元春又急又气,心中一发狠,张开丰润的樱唇露出贝齿,用尽力气“狠狠”的咬在他肩膀上。 哪知贾瓒好似没有痛觉一般,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她咬。 末了还来了句:“大姐姐力气有些小了,以后可得多多锻炼,注意着身子。” 元春心中气急,却又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见他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只好松开了嘴,冷哼一声,将脸蛋瞥到一边,不再瞧他。 就这般抱着元春,一路上了后山。 没走太远,便瞧见顶端一处空地上种满了桃树。 在桃林尽头,矗立着一间并不算高大的佛堂样式阁楼。 整座佛堂黑灯瞎火,静悄悄的。 一路走过了桃林,贾瓒一脚把掩着的门给踹开了。 “你轻点,当心被人听见了……”,元春气恼的拍了他一下。 她在山上清修,名义上身边是不能有丫鬟伺候的。 但这终究是在她自个家里,平时白天抱琴她们几个依旧在佛堂伺候,与平时并无区别。 只有在晚上时,她们才会离开佛堂,到山下小院中居住,清晨再回来。 此时佛堂内虽是没有人,但夜间本就宁静,稍微有些响动便会传的老远,难保不会惊动旁人。 贾瓒却好似没听到一般,抱着元春迈步进了佛堂,朝里间唤道:“抱琴?出来伺候你家小姐。” “你要死啊”,元春恼羞成怒的捏在他腰间软肉上,来了个顺时针旋转。 这个技能属于是女人生来便带的天赋技能,元春无师自通。 这下贾瓒终于是吃了痛,口中吸溜了一声,垂首道:“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我让你油嘴滑舌!我让你胡说!”,元春拧的更用力了些。 贾瓒忍着痛,抬头见没人应声,奇道:“抱琴不在?” “她们在山下,我在这清修,身边还有丫鬟伺候算是怎么回事?”,元春白了他一眼,松开了掐在他腰间的手。 待收回之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是不由自主的在被拧过的地方轻轻揉捏了几下。 感受着腰间的小手,贾瓒面上轻笑,道:“这像什么话,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明天我让她们到山上来住。” “我不用”,元春气呼呼回了声。 怀中抱着元春,在她的指点下来到了她的禅房,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弯腰褪去她的鞋袜,又拉开了锦被将她盖好。 元春红着脸任由他伺候,脑袋别到一边,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待做完这些后,她本以为贾瓒便要直接离开。 竟是未曾想,他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在了上面,靠在椅背上静静的瞧着她。 “你……你怎么还不走?”,元春羞赧的道。 “就这么走了,我岂能放下心来,待大姐姐安寝后,我自会离开的”,贾瓒柔声回道。 元春心下无比复杂。 经过了今晚的事,她哪里还能睡得着,现在完全没有半点睡意。 可又不知跟贾瓒说些什么,便合上双眼,强迫自己睡觉。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 半晌后,她实在无法入睡,便悄咪咪的睁开了眼睛,偷偷往旁边望了一眼,想看看贾瓒走了没有。 哪知刚刚望了过去,便对上了他明亮的双眼。 “他真的没走……”,元春心湖微微泛起涟漪。 “大姐姐且睡吧”,贾瓒轻笑道。 元春也未再回他,又羞涩的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隔了多久,睡意终于逐渐袭来,慢慢的陷入沉睡。 贾瓒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已经睡下后,这才起身,轻手轻脚的上前去,俯下身子,细细端详着美人的睡容。 看了半晌,他才探下脑袋,在元春脸上吻了一口,静悄悄的离去。 登仙阁中可还有一个呢。 第412章 前人智慧 登仙阁中,马映雪一身男装,赤着晶莹的双足,正曲着双腿坐在阁楼墙角,仰望着外面晴朗的月空。 “他会如何处置我呢?”,她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 “他会……他会杀了我吗?”,她轻抿着樱唇,透彻的双眸中满是哀怨与自嘲。 今日怎么说自己也是算计了他一把,还将无辜的元春也牵扯进来了。 以此来看,便是直接要了自己的命,似乎也能理解。 毕竟以他的身份,如此轻易的在自己这个小女子手上栽了个跟头,必然会心有不甘。 “死了便死了吧,也没什么好后悔的”,马映雪木然的俏脸上,浮出一抹凄凉的惨笑。 跟白莲教那帮人混了这么久,他们是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之所以不远千里将她带到山东培养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要用她来暗算贾瓒的吗。 一旦自己长时间未能建功,那些人怕是要立即放弃了自己。 为了事情不被败露,也定然不会留她性命。 所以……从她踏上山东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不是刺杀失败被贾瓒杀掉,就是会死在白莲教手里,绝对不会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就是因为想通了这些,她才毅然做出了今日之事。 左右都是死,倒还不如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只盼上苍垂怜于我,能让我来生,少受些苦楚……” 回顾起自己这短短十来年的人生,马映雪双眸之中不由得泛起泪花。 前面十几年还算是无忧无虑,但从家人被杀开始,自己差点受辱,到遇到白莲教前往山东,再来到长安。 过去一年来的影像在眼前一一浮现,给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又一次新添了不少伤口。 正自哀自怨之时,阁楼下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 不多时,贾瓒缓缓登上阁楼。 马映雪吸了下鼻子,用衣袖擦擦眼泪,强忍下半身撕裂般的疼痛,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叩首。 “小女子知罪,任由国公爷发……” 后面一个“落”字还未出口,便觉得自身忽的腾空而起,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贾瓒懒腰抱起,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也不与她说话,贾瓒又去了里间将她的绣花鞋拿了出来,蹲地给她穿上,再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朝着楼下走。 偎依在他宽广温暖的怀中,马映雪始终不敢发一言,只是呆愣的望着他。 “国公爷……”,直到已经下了楼,她才声音中带着颤音的轻轻唤道。 却听贾瓒冷哼一声,道:“你舞跳的不错,本公一时舍不得杀你,等本公腻歪了,再要你的命也不迟。” 马映雪呆呆的望着他,忽的似乎是想清楚了什么,俏脸上不禁莞尔一笑,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他刀削般的俊俏面庞,将脸蛋儿贴在了他的胸口。 抱着马映雪下了登仙阁,一路来到了后院她居住的院子处。 院子门口还站着两个守门的侍卫,远远的瞧见贾瓒抱着个人回来,奇怪的互相对视一眼。 直到他来到了面前,两人这才躬身行礼:“大人。” 贾瓒未理讲话,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 两人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着的女人,竟是自己一直要看守的人。 虽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由吞了口唾沫,额头往外伸出冷汗,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让你们守门,你们守的倒好,人竟是能出来这么久”,贾瓒冷声轻喝。 “额……”,二人不敢找什么借口,遂单膝跪地,口称:“属下知罪。” 马映雪扭头望着他们,俏脸上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意。 她一个大活人,被整日困在这小小院落中,哪也去不得,心中多少都会有些怨气。 源头虽是因为贾瓒的命令,可她哪里敢去责怪贾瓒,只能去怪守门的守卫。 如今看到他们吃瘪,心中还是很是解气的。 但解气归解气,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爷,他们做事还算尽职尽责,今日也是因为夫人遣人来传唤于我,着实怪不得他们”,马映雪昂起白腻的脸颊劝道。 贾瓒低下头冷冷望了她一眼。 自己是不是给这娘们好脸了?都敢去给别人求情了。 扫了她一眼后,又朝二人望了一眼,丢下一句:“回头我再收拾你们。” 便上前一脚踹开了院门,朝着屋中走去。 院子之外,两个侍卫又是对视一眼,不敢出声,只用口型互相问道:“什么情况?” “这女人不是逆匪派来的探子吗?怎么和大人如此亲近?” “不会是咱家大人把她给拿下了吧。” “嘿嘿嘿,咱们大人就是了得,连逆匪的探子都得乖乖拜倒在大人脚下。” “那是,咱们大人是什么人物……” 抱着马映雪,贾瓒一路见门就踹,一直踹到了寝房,将她放在床上。 做完了这些,他也未走,回身将房门关好,拉开一个椅子坐下,开口问道:“这香和这舞是何来历?” 马映雪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上,柔笑道:“香是他们给我的,说是教内秘制。” “至于舞,我先前已经说过,是西夏皇宫中流传下来的。” “西夏皇宫?”,贾瓒细细一想,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眉头微蹙。 隐约之间似乎记得,在本朝太祖本记中,偶然看过一篇文章。 说的是太祖北上灭元后,从宫廷之中搜罗出了不少乐典舞籍。 太祖拿到手中一看,评价其为“毁人心志,祸国殃民”,下令尽数焚毁。 据传这些东西就是在蒙元灭西夏之后,从西夏宫廷中得到的。 “莫非是当年太祖攻陷元大都后,下令焚毁的乐典中的一个”,贾瓒问道。 马映雪点点头,道:“此舞大名为《一十六天魔舞》,他们说是在唐时流传于西域至河西走廊的《河西赞佛曲》基础上发展而来。” “此曲本是正规佛门曲乐,专供佛门大礼仪时之用,西夏国建立后,便开始逐渐变了味,最终变成了专供于宫廷贵人享乐的靡靡之音。” “元人灭西夏国后,此曲又落到元廷手中,直到太祖北伐,下令尽数焚毁这些乐典,只是有一书生不忍此前人智慧毁于一旦,便偷偷保存了些拓本,最终落在了白莲教手中。” “他们以此为基础重新编排增减,这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413章 马映雪生活的变化 “前人智慧?哼,放屁”,贾瓒冷笑道。 不愧是读过书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又不是像《秦王破阵曲》那种有着极高艺术价值的舞曲,这就是个专门用以享乐的淫邪舞蹈,算是狗屁的前人智慧。 留下来除了害人之外,完全没有任何益处。 自己心中龌龊想看这些东西,便大大方方的承认。 就怕这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鬼扯什么前人智慧,简直贻笑大方。 马映雪一直在偷偷望着他,见他对这天魔舞如此不屑,便小心的道:“爷若是想看,我以后……跳给爷看。” “这舞若是不佐以迷香,也只是个单纯的舞蹈……在……在私下里欣赏……不会有事的。” 贾瓒缓缓摇头,道:“此舞极其善于消磨意志,还是少看为妙。” 现在创业未成,可还不是享乐的时候。 马映雪乖巧的点点头。 贾瓒又想起她身上的伤口,便又问道:“你划破身体又有何讲究?” 马映雪脸蛋儿微微泛红,微微欠首道:“一来本就是此舞自带,二来……这迷香若是有血腥味刺激,药力还要更添几分。” “原来如此”,贾瓒面露无奈。 怪不得一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本来还存了几分的力气彻底消散了干净。 至此算是把事都问了个清楚,贾瓒站起身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道:“天色不早,你且休息吧。” “我送送爷”,马映雪撑着身子要下床,却是被贾瓒伸手阻止。 “你连路都走不了,还送什么,睡你自个的。” 闻言,马映雪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浮出几分喜色。 贾瓒这话的语气虽不怎么轻柔,但好歹也是在关心自己。 对她来说,只是这些关心,便已经足够了。 “那,爷慢走”,马映雪在床上轻唤道。 贾瓒“嗯”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陡然之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马映雪环顾四周,许是已经彻底没了心结,原本并未有什么特点的屋内装饰,现在看来竟是也有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要是能一直在爷身边服侍就好了”,马映雪拉开锦被给自己盖好,蜷缩在被窝里,红着脸儿喃喃道。 鼻翼之间猛然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血腥中夹杂着一种说不上来味道的怪味。 她垂首往身上望了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一身的味道加上血污,着实让人难受的紧。 可是两边锁骨处的伤口和下半身还在隐隐作痛。 今晚她着实是累坏了,加上是在贾瓒失去了理智的情况下被夺了身子,此时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也没什么力气去清洗了。 “先睡吧,且等明天好了些再洗洗”,她双眼迷离,睡意逐渐涌来,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觉竟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马映雪呢喃几声,双眸微微睁开,口中嘟囔了几句,从床上坐了起来。 正要起床,谁知双腿竟是像使不出力气来似的,晶莹的嫩足刚刚踩在踏板上,身子一软,便摔倒在地。 “哎呦”,她坐在地上,秀眉凝成一团,口中吸溜着揉着身上被摔疼了的部位。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马映雪闻声望去,却见是两个唇红齿白、模样清秀可人、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手中拿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裳走了进来。 见她坐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上前去搀扶。 “奶奶没事吧。” 马映雪被她俩扶着坐在床上,疑惑的问道:“你们是谁?” 她这处院子,素来只有她一个人生活,这俩丫鬟从哪来的? 其中一个丫鬟道:“回奶奶,我叫丹萤”,又指着另一个道:“她叫蓼蓝” “我们是二爷指派到奶奶身边来伺候的。” “啊?”,马映雪一愣,待听清楚丹萤对她的称呼后,心间猛地涌出一股狂喜之色。 奶奶这个词,是不能乱用的。 自己这算是……被收进了房里? 马映雪俏脸上不由浮出一抹笑意,其中还夹杂着些微的懊恼。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要等这么久,早些把身子献上去,也省得平白遭了这么多的罪。 两个小丫鬟见她失神,很是奇怪的对视了一眼。 蓼蓝闻见她身上一股子血腥味,再联想起府上传闻这位乃是外头的人派来刺杀贾瓒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惧意,欠身小心的问道:“奶奶,是否要奴婢去准备热水,伺候奶奶沐浴一番?” 闻言,马映雪神情之间有些恍惚。 自从家道落败后,她便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所有事都是亲力亲为。 如今猛地又有人伺候,还有几分的不习惯。 不过怎么说她也是富贵小姐出身,稍稍一愣,便很快的适应下来。 “好,去吧”,马映雪朝她柔笑道。 蓼蓝躬着身子徐徐后退,丹萤则在伺候她洗漱。 马映雪性情温和,并不是个难以伺候的主,丹萤与她熟悉了后,便不再畏惧她,有说有笑了起来。 不多时,热水备好,蓼蓝和丹萤两个搀扶着行动不便的马映雪,来到旁边厢房之中的浴室。 待褪下身上的衣服后,丹萤望着她满身的血污,又惊又怕,忍不住的问道:“奶奶,您这身上是什么了?” 两人动作轻柔的扶着马映雪坐到浴桶之中,她舒服的呻吟了下,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搪塞道:“我……我是给二爷……跳舞去了……” “跳舞也用不着淌这么多血呀”,丹萤拿着毛巾沾着热水,小心的擦拭着她身上的血迹,很是心疼。 责怪道:“奶奶生的颜色好,身段儿也好,我一个女子瞧见了都会心动不已,二爷真不知怜香惜玉。” “且别这么说”,马映雪被她吓了一跳,赶忙制止。 虽说这丫鬟是贾瓒指派,但怎么说现在也是她房里的,在背后编排贾瓒,她也得吃瓜落。 瞧见她紧张的表情,蓼蓝掩唇轻笑道:“奶奶莫慌,二爷平日里虽是对谁都冷冰冰的,但却极少惩处下人,只要不触及规矩,他才不会管我们怎么说他呢。” “是呀”,丹萤擦去她身上的血污,露出她白腻粉嫩的肌肤来,嬉笑道:“二爷素来口冷心善,奶奶日后与二爷接触的多了,也就明白了。” “是……是吗……”,马映雪半信半疑的道,秀眉微微蹙起。 贾瓒过去给她带来的压力太大,满以为他就是个冰冷威严、不苟言笑之人,却是未想到在贾府下人眼中,竟是个另一种模样。 如果这是真的……或许……以后的生活还会更轻松一些也说不定…… 想及此处,马映雪俏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第414章 修园子 后山上,元春从睡梦中醒来,眯着双眼朝旁边望去。 昨晚椅子上坐着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间也不知为何,生出了一股怅然若失之感,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多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元春立时回神,闻声望去。 却见抱琴从门后探出了个脑袋,小心朝里面观瞧,正对上元春一对清澈的眸子。 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抱琴朝她讪笑了下,道:“姑娘醒了,我去端热水进来伺候姑娘洗漱。” 言罢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元春下半身传来的不适感着实让她心中慌乱,樱唇微张,想要叫住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待回过神来抱琴已经走远。 房内响起美人半嗔半怨的叹息。 她从被子里伸出纤纤玉指,隔着被子在小腹处轻轻抚摸着,心中愈发烦躁。 身体上出现的异常,能瞒住别人,却是不论如何也瞒不住贴身伺候的抱琴。 她们主仆俩相伴多年,互相扶持着在宫中一直到现在,她相信抱琴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往外传言。 可自己终究是个在山上清修的未婚女子,如今却是不知廉耻的失了身,即便抱琴会替她保守秘密,日后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元春秀眉紧蹙,不知该如何面对抱琴。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外传来的抱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当走到门口之时,她却是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了。 “抱琴,你家姑娘醒了没有?” “是瓒二爷啊,姑娘已经醒了,瓒二爷且坐,待姑娘梳洗完毕后再出来与二爷见面。” “醒了就好,我进去瞧瞧她。” “唉!二爷!” 门外的对话声传入屋内,元春心头猛地一颤。 还未待她出声,便见房门被猛地推开。 贾瓒一身蓝白宽袖锦袍,头戴赤金簪冠,腰间缠着一道锦缎刺绣腰带,龙行虎步,清冷威严之气扑面而来。 往里走了进步,瞧见元春正睁着两只秋水美眸,愣怔的望着自己,莞尔一笑,道:“大姐姐醒了。” 元春本就刚刚睡醒,大脑还有些迷糊,猛然瞧见贾瓒进来,正看的失神,被他这一说,立时回神。 跟在贾瓒后面的抱琴正端着铜盆,小脸儿上满是急切,上前站在贾瓒面前,昂起头来,勇敢的对他轻斥道:“瓒二爷……你……你怎么能擅自闯进来……” 这里是元春的寝房,贾瓒这般不管不顾的进来,着实失礼至极。 贾瓒微微垂眸望着眼前的小丫鬟。 她脸上虽是带着惧意,却依旧不肯后退半步,甚至还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心中暗暗赞叹:还是个忠心为主的小丫鬟。 转过身来面朝房门。 正当抱琴以为他意识到了失礼,要出去至极,却是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把房门给关上了。 “二爷……你……”,抱琴又惊又怒,手中端着的铜盆往上微微举高了些,看架势贾瓒若是有进一步无礼之举,便要直接泼上来。 “好了抱琴,且退下吧”,元春无奈的唤道。 昨晚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一个不落的发生了,现在他进自己寝房又能算得了什么。 抱琴很是委屈的回头望了一眼元春,又昂头用眼神警告了一番贾瓒,抱着铜盆退到了一边。 喝退了抱琴后,元春很是无奈的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大姐姐呀”,贾瓒轻笑的上前,在抱琴要杀人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坐在了元春床边。 “你……你……别这样……”,元春把锦被往上提了下,盖住自己下半张脸,嗔怒道。 只是落在贾瓒耳中,倒感觉她是在撒娇的成分居多。 “好了,大姐姐莫要多想,我是来与大姐姐说正事的”,贾瓒正色道。 元春很是松了口气,把口鼻从被子下面露出来,示意道:“说吧,什么正事?” 贾瓒道:“听可卿说,琏二嫂前些日子与她提起过一事,说是现今家中园子多年未曾翻修,以前府上一直入不敷出,没银子修也就罢了。” “现今经过一番整治清理,府上并不短了银子使,东西二府库房里总共堆了上百万两,就这么空放着也不会自个生出银子来,现今又到处兵荒马乱,便是投到别的营生上也不保险。” “所以,她便提议将二府后花园打通,合力修个大些的园子出来,左右家中姊妹姑嫂也多,时常还能观赏游园解闷。” “修园子?”,元春一听是正儿八经的正事,便也认真了起来。 仔细思量了一番后,她忧虑道:“瓒哥儿,我觉得……此举不太可行。” “此话怎讲?”,贾瓒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在手中,笑着问道。 元春身子往上坐起了些,很是严肃的道:“瓒哥儿,现今天下到处都不安稳,国库里没银子,朝廷的日子不太好过。”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我家耗费数十乃至上百万两修个只供享乐的园子出来,传言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更不用提到时定是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四处败坏你的名声。” 言罢,她身子前倾,温润透彻的眸子直直的望着贾瓒,柔声道:“左右园子都是用来住人的,便是好些坏些又能如何?你是家中顶梁柱,怎么也比不得你的名声来得重要。” “嗯”,贾瓒放下手中下碗,捏着下巴四下打量了一番,缓缓点头。 见他听进去了,元春很是松了口气。 正当她以为劝住了贾瓒后,却是听他道:“大姐姐在这后山住处,着实过于简陋了些,刚好趁着修园子能好好归置归置。” “你……”,元春顿时气结,敢情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贾瓒垂眸做思考状,口中喃喃自语:“在这后山上好好修个道院出来,亭台楼阁自是不能少,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大姐姐才是。” “你……”,元春很想骂他,但良好的个人修养,让她着实开不了口,只能气恼的伸出纤指,就如昨晚那般在他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以解心头之恨。 站在一旁的抱琴一直观察着自家小姐的动作。 目光不断的在贾瓒与元春之间来回流转,小脸上若有所思。 姑娘……不会是和二爷…… 想到这里,她狠狠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第415章 商议、山子野 又在寝房之中坐了一会儿,最终被忍无可忍的元春给赶了出来。 山间小路上,抱琴走在贾瓒身后,送他往山下走。 走到山腰处时,前方的贾瓒忽的止步。 抱琴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贾瓒冰冷彻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应是瞧出了些什么吧……” 抱琴心中惧色更甚,纤细的身子颤抖着,垂着脑瓜,战战兢兢的道:“我……奴婢……” 说了半天,却是连完整的一句话也未说出来。 贾瓒也未理会她,自顾自的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日夜贴身服侍大姐姐,山上短了些什么,便尽管派人来东府这边拿,我会打好招呼的。” “哦……”,抱琴呆傻的点头。 “吃穿用度都要捡好的,大姐姐若是有了什么不对,我便拿你试问。” 抱琴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二爷放心……我……奴婢会照顾好……姑娘的……” “嗯”,贾瓒满意的点点头,又仔细瞧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应是明白的我脾气,你只管服侍好大姐姐,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不然的话……” 抱琴只觉得周身好似猛然间堕入了寒冰炼狱一般,一道道凉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 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直挺挺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二爷……我……我不会乱讲的……” 看着快要哭出声来的抱琴,贾瓒紧绷的脸上略微轻松了些。 他只是想常规的威胁一番,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这抱琴是元春自幼便跟在身边服侍的贴身丫鬟,想来也不会无脑做出对元春不利的事来。 “起来回去吧,就这样”,丢下一句话后,他也没再理会抱琴,转身朝着山下走。 抱琴一直等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后,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长长的舒了口气,用帕子擦擦自己满是冷汗的额头。 “二爷他也太吓人了……” 稍微抱怨了两句,她这才转身回到山上。 贾瓒下了山,并未直接回东府,而是往王熙凤院子而去。 等到了地方,却是没见到人,一问才知,王熙凤去了梨香院,他又掉头往梨香院走。 等他又赶到梨香院,又没见到人,下面的丫鬟回话说,王熙凤和宝钗去了后园玩了。 “这女人,闲着没事乱跑个什么劲儿?”,连续两次没找到人,贾瓒颇有些气急败坏。 气冲冲的到了后园找了半天,这才在一处凉亭之中找到了王熙凤。 随行的还有李纨和宝钗,她们俩正在对弈,王熙凤在旁观摩。 两女下的认真,王熙凤则是意兴阑珊的四处打量,隔着老远便瞧见贾瓒正朝着这边走。 “呦,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游园了?”,王熙凤嬉笑道。 听到她的话,李纨和宝钗这才从对弈中惊醒,转头望向亭外。 “再忙也没你忙,想找你说个事都找不着人”,贾瓒背着双手走进来,没好气的道。 宝钗连忙起身给他让座,又从旁边倒了杯凉茶递给他。 “你找我?什么事?”,王熙凤奇道。 这位爷素来都是个甩手掌柜,连东府的事都懒得管,与她便更是没有任何公事上的交集了。 贾瓒喝了一口凉茶,舒了口气,才道:“前些日子,二嫂与可卿说起过,修园子的事?” “是呀”,王熙凤点点头。 “好端端的,为何要修园子?”,宝钗疑惑的问道。 “哎呀”,王熙凤一甩长袖,道:“家里清扫了一大批蛀虫,日常开支不仅足够应付,还时常余下许多。” “库房里已经堆了这么多银子,这些银子又不会下崽,不使出去,后头新进来的银子都快没地方放了。” 宝钗一愣,狐疑的望向她。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凡尔赛,而且我有证据。 哪有人会嫌自己家银子太多没地方放的? “可卿妹妹说瓒兄弟不同意,今日忽然提起,这是想开了?”,王熙凤笑问道。 “嗯”,贾瓒点点头:“可卿有了身孕,心情反复无常,修个园子刚好能供她游玩解闷。” “是吗?”,宝钗美目中满是怀疑之色。 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贾府要修园子,规模必然不会小。 哪怕是在旧园子的基础上修改增建,也是个相当大的工程。 怀胎十月孩子便会出生,园子哪怕从今日开始动工,也不足以在此期间完工。 等园子修好,孩子估计都会叫人了。 宝钗虽是怀疑,但王熙凤却懒得理会那么多,拍手喜道:“好好好,瓒兄弟想通了就好,这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她只想修园子,至于贾瓒修给谁,她才懒得理会那么多。 贾瓒点点头,思量一番,道:“我恩师有一老友,名号‘山子野’,极善起楼竖阁、园林丝竹之道,不如将老明公请来,主持修建?” 宝钗闻言,凤眸顿时一亮,喜道:“竟是山子野老先生,我于江南也曾听闻明公大名。” “额……他……很有名吗?”,王熙凤略显迷茫道。 李纨温柔一笑,给她解释道:“大明宫与太液池均是出自老明公之手。” 大明宫与太液池本身是唐代皇城的一部分,时至大梁建都长安时,早已毁于战火。 新的大明宫和太液池,是在太上皇在位期间修建的。 抬出了太液池和大明宫的名头,王熙凤这才听明白了,这位山子野乃是货真价实的猛人,哪有不应之理。 “好好好,那咱们家这园子,便交给这位老明公了”,王熙凤喜笑连连。 一想到自家新修的园子是和大明宫出自同一人之手,她便感觉到神清气爽。 但李纨在与她解释后,又朝贾瓒问道:“老明公已然多年未曾出山,瓒兄弟有把握请过来吗?” “呵呵呵,大嫂且想想在园子中新居以何命名即可,剩下的都交给我便是”,贾瓒很是自信。 原书中大观园便是出自这位山子野之手,既然那帮酒囊饭袋都能办到,没道理他办不到。 再说,简成可是和山子野是多年老友,便是不看他这个宁国公,多少也还是要顾及些简成的面子。 第416章 修园子的原因、吃醋的宝钗 夜间,凉风习习。 丛绿堂中,躺椅上,宝钗偎依在贾瓒怀中,双目微闭,很是惬意的模样。 夏日的夜里哪怕有风吹进来,依旧显得有些闷热,贾瓒手持一把团扇,不住的给她扇着。 “瓒哥哥为何忽然想要修园子了?”,宝钗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光洁的下巴顶在他心口上,忽扇着两只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这事她是知道的,秦可卿曾与贾瓒提起过一次,但贾瓒想都未想,一口便拒绝了。 现在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着实有些诡异。 贾瓒面色不变,柔笑着在她挺翘的鼻梁上刮了下,道:“自是多方面考虑。” “园子建成多年,已显破旧之态,确实是到了翻修的时候。” “再者,等孩子长大后,也能有个玩耍的地方。” 提到了孩子,宝钗俏脸略微有些黯淡。 却听贾瓒继续道:“当然,也少不了你。” “我?”,宝钗惊讶道。 “嗯”,贾瓒笑着点点头,轻抚着她柔嫩的脸颊:“总归是要把家里好好归置归置,才好让你过门。” 当然,不只是为了宝钗,还有黛玉……还有……元春…… 宝钗娇羞垂首,躲开了他火热的目光,扭捏道:“谁……谁答应要嫁给你了……” “是是是,妹妹未曾答应要嫁给我,是我非要娶妹妹过门”,贾瓒轻笑道。 稍稍打闹了一会儿,宝钗沉眸思量了一番,略显忧虑道:“瓒哥哥要修园子,朝中那些人会不会借此攻讦?” “当然会,犹如秃鹰的嗅到腐肉一般,他们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贾瓒冷笑道。 现下虽是有庞弘顶在前头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却不代表他就能置身度外。 搂草打兔子,喷庞弘的同时,捎带手的把他也喷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此一来,会不会……”,宝钗俏脸上忧色更深几分。 在此事上,她与元春的想法完全一致。 “呵”,贾瓒轻笑了下,道:“无妨,我都已经挣了个国公回来了,再不让人找个机会骂一骂,才真的是会出问题。” “啊?”,宝钗一愣。 什么意思?这是上杆子来找骂?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脑子稍稍一转,一个词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功高震主。 抬起一张雪腻的脸蛋儿,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丰润的樱唇,宝钗无言凝望着他。 现下都已经到了要自污名声的地步了吗? 似是察觉出了少女在想些什么,贾瓒低下头来,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望,笑道:“好妹妹莫要忧虑,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 “可是……”,宝钗心中满满的不甘之情。 在她看来,贾瓒乃是现今朝中少数能干实事、廉洁为公的官员。 这样的人,不仅要被诸多朝臣非议,还要小心来自于皇帝的猜忌。 怎么想怎么憋屈。 贾瓒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仰面望着天花板,叹道:“妹妹可知,我为何要在晋地大开杀戒?” 宝钗猛地抬起螓首,惊讶的望着他:“难……难道……” “是呀”,贾瓒点点头,无奈道:“我早就已经着手去做了。” “瓒哥哥……”,宝钗伸出软滑的纤手捧住贾瓒的脸,很是心疼的唤了一声。 想要真正为百姓做些事情,真的太难了。 “好了,其中诸事,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贾瓒拥着怀中香软的娇躯,轻声道。 “嗯”,宝钗点点头,仔细望了他一眼,忽的莞尔一笑,雪白的酥臂往上环抱住他的脖颈,俏脸压在他心口处,道:“瓒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什么事也难不倒你。” “呵呵呵”,贾瓒苦笑着摇摇头。 他不过是知道些现今时代的人不知道的知识,思想又比他们开阔一些,哪里能像她说的那么厉害。 二人相拥无言,静静享受着夏日的宁静。 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也不知为何,宝钗忽然又想起了远在江南的黛玉。 偷偷昂起螓首瞧了贾瓒一眼,心中不禁冒出一阵酸楚之意。 说的好听,修园子是为了自己,怕不是……还有林丫头的份吧…… 想到这里,不禁娇哼一声。 在这四下寂静的丛绿堂中,她这一声很是明显。 “怎么了?”,贾瓒垂首奇道。 好端端的,哼什么? 宝钗正等着他发问,从他怀中支起身子,撅起樱唇,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嗔怒道:“你与林丫头之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句话在她心中憋了很久,今日终于是问出了口。 贾瓒一愣,随即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对妹妹一片坦诚,不想欺骗妹妹。” “好呀”,宝钗罕见的露出了刁蛮女子的神态,柔美的眉头拧成一团,小手捏着贾瓒双颊,酸意满满的道:“有了我和可卿姐姐还不够,你竟是还要去招惹林丫头。” “天地可鉴,我可从未招惹于她……”,贾瓒口齿不清的答道。 这可都是黛玉自己往里跳的。 宝钗妒火之下,哪里能听的进去这些,动作轻快的从他怀中爬出来,作势就要下了躺椅,口中怒道:“那你就修园子娶了她吧。” 一双晶莹剔透、宛若艺术品般的雪白嫩足刚刚踩在绣花鞋上,宝钗还未弯腰把鞋子穿上,身子便被贾瓒整个压在了躺椅上。 “你……你放开我……”,宝钗手舞足蹈,挣扎着道。 贾瓒手脚并用,将她四肢固定住,俯下身子,轻声致歉:“好妹妹,都是我的错,莫要生气。” “我能不气吗?”,宝钗薄怒未消。 贾瓒望着她清澈见底的美眸,正要好好哄哄,却见她嘴上生气,眼中却没有半分怒意。 这才恍然,这丫头是借此朝自己撒娇争宠呢。 心中明了,便顺着她的意,叹道:“我是个贪心的男人,你与林妹妹,都是世间少有的美丽女子,我……一个也不忍放下……”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宝钗佯嗔道。 “随妹妹骂,只要妹妹不生气就好”,贾瓒满脸的无所谓。 宝钗娇哼一声,身上用力,反过来将他压在身下,捏着他面颊上的肉,思量一番,乌黑明亮的双眸中忽的透出一股狡黠之色。 捏着他面颊上的肉,撅着樱唇娇声问道:“那你说,我和林丫头,谁更美?” 贾瓒脸上顿时露出苦色。 这个问题要了命了。 “春兰秋菊,各有千秋”,他选了个最保险的回答。 但显然宝钗对他的话很不满意。 “不行,你必须答出一个。” 贾瓒牙关紧咬,还真的仔细对比了一番她们俩。 可遗憾的是,两女虽然长相气质截然不同,却也难以分说谁能稳压对方一筹。 苦思无果后,他便不再去想,直接对宝钗使出了杀手锏。 却见他双臂用力,将宝钗的身子压在怀中,在她的惊呼之中,吻在了那清凉柔嫩的唇瓣上。 第417章 有恃无恐的秦可卿 一番口舌之争后,宝钗果然没了声响,双眸迷离的趴在贾瓒怀里,二人相拥无言。 “我早就知道,林丫头定是能得手”,沉默良久,宝钗忽然道。 她昂起丰盈洁白的俏脸,撅起被他吃掉了不少胭脂的樱唇,气呼呼的道:“林丫头那般性情颜色的女孩儿,真的不管不顾发起疯来,我不信有男子能硬下心拒绝。” 贾瓒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意。 说起来,他也是得知黛玉的心意后,主动出击,才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也不能全都怪到黛玉头上。 宝钗支起身子,很是严肃的道:“我不管瓒哥哥是如何想的,上头有个可卿姐姐也就罢了,左右我不能让林丫头再压我一头。” “不会的……绝对不会……”,贾瓒连忙做出保证。 她们俩好像是属性相克一般,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任由另一方骑在自己头上。 除非能一碗水端平,否则稍微往哪方偏了一点,另一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贾瓒已经可以预想,以后自己后宅中的暗流涌动了。 却也怪不得旁人,全都是他自己酿成的苦果。 一番温言细语,许下诸多承诺后,宝钗这才心满意足。 连哄带耍流氓的将宝钗稳住了之后,两人又温存了一番,贾瓒这才将她送回梨香院。 婉拒了薛姨妈入内喝茶的邀请,回到了宁国府后宅寝房。 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夹杂着燥意的晚风卷过雕窗吹入屋内。 贾瓒洗漱后刚刚躺下,秦可卿也不嫌热,软腻的身子便凑了过来钻进了他怀里。 害怕秦可卿热着,他手中拿着柄团扇,在不断的给她扇着风。 正当他以为秦可卿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听她忽的问道:“那姓马的姑娘是什么回事?” 贾瓒面上当即露出几分苦笑。 这就是女人多了的坏处,个个都要费心神的去哄。 宝钗之后还有可卿,等黛玉从江南回来,还要再加上她一个。 “我给她配了两个丫鬟伺候”,贾瓒也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闻言,秦可卿眸光微闪,艳丽端秀的白皙脸蛋儿上浮出一丝酸楚。 随之却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贾瓒未曾预料到的轻松之意。 “夫人……”,贾瓒抱着她的手臂用力了些,奇怪的轻声唤道。 秦可卿莞尔一笑,伸出玉手轻抚贾瓒的面颊:“夫君且宽心,妾身这几日还曾苦恼,有了身孕便不能与夫君同房,唯恐夫君会出去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有了映雪妹妹代我陪夫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额……”,望着笑脸盈盈的秦可卿,贾瓒有些无语。 你这么落落大方,反倒是感觉我有些小家子气了。 “明日我便派人重新给她安排个住处吧,那处院子终究是偏僻了些”,秦可卿蜷缩在他怀中道。 马映雪的院子位处宁国府西北角,乃是个单独的院落,周边没什么人。 安静是安静了,却终究显得有些冷清。 都已经被抬为侍妾,自是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不必,她的身份还有别的用处,目前就挺好,以后再说”,贾瓒说道:“还有,此事也不能声张,原来如何,以后依旧如何。” 他还要用马映雪来进一步打探渗透白莲教,不适合张扬此事。 秦可卿略显迟疑,小心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委屈了妹妹?” “委屈什么?只是目前如此,又不是一直这样”,贾瓒无所谓的挥挥手。 相信马映雪自个也明白,能够理解。 见丈夫这般说,秦可卿也不好继续坚持,只得半信半疑的点头。 “说起来,夫人消息很是灵通嘛,我挑选丫鬟的时,可是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觉,这都未瞒过夫人”,贾瓒调笑道。 秦可卿当即昂起曲颈,很是骄傲的道:“那是,这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是我不知道的?” “是是是,夫人最厉害了”,贾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随即又想起了昨晚的经过,心中多少有些憋屈,低头望了妻子娇艳的俏脸,忍不住的埋怨道:“说起来,这事都怪夫人。” “嗯?”,秦可卿本来半眯着眼睛,闻言猛地睁开美目,很是呆萌的昂起螓首望着他。 “我已经派人将她严密监视,若不是夫人派人把她叫了出来,我也不会被她得手”,贾瓒颇有些被人占了便宜的表情。 秦可卿这才恍然,她还奇怪,为何先前丈夫对马映雪还是一副无比防备的姿态,转眼间便把人给收入房中了。 听他这语气,贾瓒这是被暗算了? “她……她对夫君……夫君没事吧……”,她吓了一跳,直起身子手忙脚乱的在他身上乱摸。 “没事没事”,他连忙制止,重新将她搂在怀里。 “夫君……我……都怪我贪嘴……幸好夫君平安无事……不然……我……”,秦可卿很是委屈抱住了他,凤眸之中浮出点点泪光。 “好了,我又没事,也未曾怪过你”,贾瓒捧住她的脸蛋,用手指拭去滑落的泪滴,温言劝道。 她孕吐的厉害,什么也吃不下,能有想吃的东西着实不易,他又如何能忍心责怪。 自怀了孕之后,她因为孕吐等反应,情绪波动本就很大,如今还因为自己导致丈夫被人暗算,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泪闸一开,便再也止不住,好似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贾瓒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把她给劝住。 待情绪稳定之后,她又问起了事情经过,贾瓒便隐去了元春的事,简要的与她说了一遍。 谁知她却对马映雪跳的舞起了兴趣。 “夫君……那舞……好不好看呀……”,秦可卿抱着贾瓒的胳膊,摇晃着问道。 贾瓒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还……还行……” 秦可卿闻言,轻抿了下樱唇,似是想起了什么,偷偷打量了贾瓒一眼,身子往上,将俏脸凑到他面前,盈盈道:“夫君……等孩子出生后……我跟映雪妹妹学几手如何?” 被她这么一讲,贾瓒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秦可卿跳那魔舞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好了,你是国公夫人,如何能去跳那艳俗舞蹈”,他严肃的沉声道。 “是吗?”,秦可卿似笑非笑,曲起缩在锦被之下的修长玉腿,往上轻轻摩擦着:“夫君方才……明显有些意动了呢……” 他一瞬间的反应,如何能躲得过与他朝夕相处的秦可卿。 贾瓒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抓住了在小腹处的调皮玉腿,冷声道:“且老实些吧,把为夫火气撩拨出来了,有你好看的。” “嘻嘻,夫君若是敢,尽管来呗,妾身一概接着”,秦可卿很是嚣张的笑道,言语之间满是挑衅之意。 “咳咳”,贾瓒轻咳了两声,佯怒的把她从怀里推了出去,面朝墙壁,留给了她一个后背。 怀了孕就是不一样,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秦可卿偷笑了下,从背后抱住了他,像是美女蛇一般又缠了上来。 第418章 图纸 经历了登仙阁一事后,贾府又恢复了平静。 除了后宅之中多出了个马映雪这个主子外,其余并没有什么变化。 贾瓒依旧在贾府至西郊大营之间奔波,偶尔去一趟督抚衙门视察一番,顺便指导下工作。 几日后,管着东西二府分身乏术的王熙凤忙中抽闲,趁着探望秦可卿的机会,把修园子的事与她说了。 虽是奇怪丈夫为何忽然转了念头,不过秦可卿也未多想。 家里现在不缺银子,田庄的产出与各种产业,加上宫中时常的赏赐,府上开支完全够用,还有着大量的结余,修个园子完全不在话下。 王熙凤已经得到了贾母的首肯,现在就差秦可卿点头。 等她也同意了之后,王熙凤立即便开始启动了准备工作。 匠人、石料、木材、沙土等等诸多事项都要她一一敲定,忙得更是热火朝天。 贾瓒则是抽时间去找了简成,走老头儿的门路,见到了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的山子野。 果然,有了简成的面子加成,山子野并未推脱,一口便应下了此事。 待亲自带人勘察了整个贾府之后,约莫十余日,整体的图纸便新鲜出炉。 新的园子与大观园相比,有了很大的区别。 书中的大观园整体是由荣国府后园为基础修建,大部分建筑都在荣国府一侧,建在宁国府范围内的并不算多。 毕竟是为了元春省亲之用,荣国府自是要出出血。 在大观园落成之后,荣国府的后园不复存在,完全并入到了大观园内,而宁国府却保留了自己的会芳园。 现下却是掉了个个,贾母毕竟年纪大了,比较念旧。 既然新园子是给自家人游玩居住之用,不附加任何硬性任务,便将荣国府旧园保留了不少,只将一部分并入进了新园。 宁国府这边,贾瓒却是把整个会芳园都并入进了新园之内。 与整体四四方方的大观园相比,会芳园是个南北走向的长条形状的园子,面积本就不比大观园小。 似天香楼、逗蜂轩、登仙阁等建筑,就属于会芳园,并不是大观园的一部分。 因此新的园子哪怕是减去荣国府保留的旧园,却依旧比原版大观园还大了将近一倍,且整体基本处于宁国府范围内,落在荣国府中的只有西面一小部分。 荣庆堂中,家中莺莺燕燕齐聚一堂,兴高采烈的围成一团,观瞧着铺在桌子上的图纸,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除了一众姐妹姑嫂以外,湘云和在元春也都在,人到的相当齐整。 “呀,我怎么都看不懂,这都是什么意思啊?”,王熙凤捏着团扇,俯着凹凸有致的身子,望向图纸上的条条框框,艳丽的俏脸上有些迷糊。 “这图纸本就是给懂行的人瞧的,咱们这些人自是瞧不真切”,探春英气十足的俏脸上浮着笑意。 贾母站在桌旁,脸上架着副老花镜,仔细观瞧。 毕竟年纪大,懂得东西自是也多了不少,与一众小年轻相比,她还是能看懂个两三成。 却见她指着地处整个园子正中央、占地面积相当不小的主殿问道:“瓒哥儿,两府前院都有主殿,再修这处主殿又有何用?” 众人循着贾母指着的地点望去,却见此殿背靠后山,三面被人工挖出来的溪水环绕,不论面积还是地势风水,都远胜其余各处多矣。 此处正是原书中元春回府省亲后,所住的省亲别墅。 只是现下不用省亲,规格上要比原书要降低不少,那毕竟是按照皇家标准修建的宫殿。 贾瓒面上露出了笑容,解释道:“此处是专门为老太太准备的。” “嘶嘶嘶”,众女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为老太太单独修个殿宇出来,这手笔可不是一般的大。 贾母闻言,沟壑丛生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心中连连夸奖贾瓒孝心可嘉。 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宫殿瞧了会儿,贾母轻叹一声,对贾瓒道:“好了,你的孝心我就笑纳了,此处,还是留给你住吧。” 贾瓒心中轻笑,面上却满是惶恐之色:“老太太,您不住,我可不敢僭越。” 贾母却很是坚定的摇头道:“还是你来住吧,我个老太婆,又能有几年可活,这么好的殿宇,让我老太婆死在里头,岂不是可惜了吗。” 又拉住贾瓒的手,轻轻拍了下,继续道:“再说,你毕竟是国公,哪有让你去住别处,我老太婆去住正殿的道理,这荣庆堂我住了几十年,早已住习惯,便不挪地方了。” 见她坚持,贾瓒也不再相劝,点头道:“那……我便斗胆了。” 什么给贾母修的,这本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也就是拿来卖个乖罢了。 他料定了贾母不可能会搬到此处。 整个贾家现在都要靠着他,贾母一个老太婆住在新的殿宇,岂不是讨人嫌吗。 以她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来。 此处殿宇基本处于二府正中央,重要性与象征性不言而喻,二府之中除了他与贾母,也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资格。 “哥哥,哥哥”,惜春高高举着手,蹦跳着唤道:“等园子修好,我能搬进去住吗?” “当然”,贾瓒笑着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香了一口:“等修好了,任你自个进去挑喜欢的。” “嘻嘻”,惜春兴奋的搂着他的脖颈窃喜。 “不止是惜春”,贾瓒望向身边姹紫嫣红、风格迥异的众女,笑道:“家里的姐妹姑嫂,人人都有份。” 这个园子本就是二府一起出银子修的,岂有只让他自个住进来的道理。 众人一听,顿时更是兴奋,指着图纸上的建筑,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虽是不大看得懂,却也不妨碍她们自个想象。 正热切讨论之间,探春却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园子右下角,位处在一片林地中间、分别标注了“寺”“观”的两处基本相邻的建筑,开口问道:“瓒哥哥,这两处是什么?” 贾瓒搭眼一瞧,便朝着一直都未出声的元春笑了下,道:“这是专为大姐姐修的道观和寺院。” “以后大姐姐想礼佛便在寺院,想参道便在道观,两边都不耽误。” 听着他很是不着调的话,元春端丽雪腻的俏脸上染上朵朵飞霞。 哪有人一边念经一边修道的…… 不伦不类…… 第419章 元春:孽缘…… 图纸经过众人一致商讨,又经历了几次小幅度修改后,便开始动工。 元春和宝钗的预料不差。 就在传出贾府要修园子的同一天,便有不少言官上书弹劾贾瓒挥霍无度、生活奢靡。 在国朝艰难之际,却只顾自己享受,实乃故名垂钓之辈。 永安帝得知此消息后,以他心机,一眼便瞧出了贾瓒想干嘛,顿时怒不可遏。 他自诩英明神武,素来秉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认为贾瓒这是小看了他的气量,此举着实是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直接把他叫了过来臭骂了一顿,说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吃饱了撑的净想些有的没的。 之后还不解气,又下旨斥责了他一顿,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哪怕圣旨的内容并不是责怪他挥霍无度,却也并不妨碍诸多人弹冠相庆,自以为总算是让贾瓒吃了次亏。 不管怎么说,贾府修园子的事却是一点儿也没耽误,该干嘛干嘛。 此后又过十余日。 这天,已经在米家住了许久的妙玉返回了贾府。 踏入后山的第一眼,便瞧见正在桃林之间饮茶对弈的元春和贾瓒。 虽是帮自己找到了姐姐,但妙玉依旧不怎么看贾瓒顺眼,扫见了他之后,从鼻子中“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傲娇的进了屋子。 “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贾瓒翻了她的背影一眼,没好气的道。 元春举止娴雅的掩唇轻笑,道:“她脾性古怪,你无事招惹她做甚?” “哼”,贾瓒轻哼一声,从棋盒中拿出一子,落在棋盘之上,抬眸望着眼前温婉秀巧的美人,问道:“为何要抗拒那寺院道观?” 在几次修订图纸的过程中,元春一直坚持要抹去为她修的道观寺院,但却在贾瓒的坚持下保留了下来。 “我……”,元春粉面含羞,微微垂首,似是与他赌气一般,嗔怒道:“我就是不想要。” 贾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伸手握住石案上柔滑的纤手轻轻抚摸着:“我说了,除了名分,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你想修道,我就给你修道观;你想礼佛,我就给你修寺院;你想要什么,但凡是我能做到,绝对不会耽搁。” 他嗓音很是温柔,轻轻唤道:“我只希望大姐姐能够开心就好。” “你……”,元春心湖微颤,轻轻抿着樱唇,俏脸上愈发红润,却是并未挣脱他的手。 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平复了下思绪,她佯怒道:“瞧见你就心烦,你不出现在我眼前,我便会开心。” “哦?是吗?”,贾瓒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把玩着掌间绵软纤细的玉手:“那我走?” “走吧,赶紧……”,元春口是心非的道。 贾瓒笑着松开了她的手,站起身来,面朝她步步后退,口中不断的念着:“那我走了……我真走了……” “快走……”,元春又好气又好笑,别过俏脸,一副不想瞧见他的模样。 “行,我走了……” 回了这一声后,贾瓒便没了声音。 元春朝旁边看了一会儿,待听不见动静了后,这才偷偷往前扫了一眼,却不见任何身影。 心中一急,猛地站起身来四处打量,禅院四周除了桃树,别说人,连个鬼都瞧不见。 “真……真的走了……”,元春心头无比的失望与委屈,无力的坐到石凳上。 我不过是任性了一次,你就不能哄哄我? 想着想着,元春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正在此时,有人从她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不等她反应过来,却听见了贾瓒笑着说道:“大姐姐心口不一,该罚。” “你……”,元春香软的娇躯微颤,猛地回头,入眼的是贾瓒带着坏笑的英俊面庞。 “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捉弄我……”,哪怕以她温和的性情,此时也是恨的牙根儿痒痒,银牙紧咬,使出了传统技能。 掐着他腰间软肉,三百六十度拧了一圈。 “嘶,大姐姐息怒……”,贾瓒口中配合的吸溜着,环抱住她的手臂却是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快些放开我……当心被妙玉瞧见了……”,元春羞恼的挣扎着。 贾瓒依旧不肯放开,反而用力了几分:“我这人素来讲究个不做亏本生意,大姐姐不给我些好处,我如何会松开。” “你……”,元春算是拿他没了丝毫办法。 在以前的接触之中,她以为贾瓒是个严肃冷冽的性子,谁知真正有了肌肤之亲后,竟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你要什么好处……”,元春无奈,只得随着他心意问道。 贾瓒轻笑了下,面庞朝着她慢慢靠近。 元春察觉到了什么,身子缓缓往后躲,却还是被他抓了个正着,吻在了那对温软丰润的唇瓣上。 一番唇枪舌剑后,元春已经浑身无力,软软的靠在贾瓒怀里。 素手捏成粉拳,不住的敲打在他胸膛之上,口中还斥骂道:“坏人……无赖……登徒子……” 贾瓒也不躲闪,任由她打。 稍稍恢复了力气后,元春终于挣脱了他的臂膀,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下衣衫,凝着柳眉,满面寒霜的望着他。 “光天化日之下,你如此轻薄于我,把我当成什么了?” 听出了她言语之中冒出的真火气,贾瓒直起身子,双手叠在身前,郑重的朝她作了个揖:“大姐姐息怒,我知错了。” 本来一肚子火气的元春,见他认错的如此干脆利落,反倒是不好再冲他发火。 迟疑了半天,只得道:“往后你不得再靠近我身边,不然……我……我就去……跳井……” “不能跳井,怎么也不能去跳井啊”,贾瓒上前一步连忙道。 元春随着他连连后退,口中念道:“你别过来,我……我说到做到……” “好好好,我不靠近”,贾瓒连连摆手,又指着棋盘道:“那……咱们继续下棋。” 见她目光愤恨的扫了过来,他拍着胸脯道:“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元春娇哼一声,这才重新坐下,继续着方才的棋局。 一连下了五局,全都是她获胜,贾瓒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略显憋屈。 最终在又输了一局后,他再也忍不了了,很是光棍打乱了棋盘,起身怒道:“不下了不下了,走了。” 言罢,便甩着衣袖,气呼呼的离去。 望着已经恼羞成怒的贾瓒,元春心中这才解气了不少,掩唇偷笑。 可是等他彻底不见了踪影后,心中又仿佛少了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惆怅。 她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自是能明白这是因何而起。 呆愣的端坐在石凳上良久,最终幽幽一叹。 自己……似乎是……真的倾心于他了…… 真是孽缘…… 一对秋水美目不经意间扫过了棋盘,忽的感觉有些奇怪。 贾瓒的棋艺并不算高超,却也是有功底的。 以往也不是没和她下过,两人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局面很是胶着。 何时曾有过这般溃不成军的时候。 刹那间,她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失神的俏脸上,不由自主的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心眼儿比簸箕还多的坏小子…… 有他在身边陪着……感觉似乎也还不错…… 第420章 墨竹 府上要修园子,人来人往的定是不会清净。 考虑到贾府上下女眷众多,秦可卿现下还怀着身孕,为了避免冲撞了女眷,贾瓒便提议让所有人去城外雅林居暂住,等园子修好了之后再回来。 雅林居占地面积比贾府还大,房间众多,两府所有人住进去都还有诸多空闲房间。 反正两府上下,除了他之外都是闲人,也没什么正事要处理,住哪不是住。 他自个每日都要前往西郊大营,住在城内还得算着开关城门的时间,搬到城外反倒是方便了些。 除了每五日一次的大朝会和偶尔去趟督抚衙门要入城,其余的工作在城外就能完成。 至于贾政…… 一个靠着祖荫,在工部供职的闲差,说是有职务不假,但实际上工部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压根就没正事让他处理。 去不去工部衙门点卯,全看他自己心情,完全可以将他无视。 府上女子们基本都去过城外庄园,很是喜欢那里。 贾府虽好,但再好的景,看的多了也会看腻。 因此这个提议一出,便收获了多数赞成。 贾母见她们兴致高昂,虽是不怎么想动弹,却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犹豫了一番便也同意了。 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很高兴,但贾宝玉却是相当的郁闷。 姐妹亲人们都去了城外庄园,他却还要在族学上课。 贾家族学并不建在贾府院内,而是在外头荣宁街南边的一处小巷之内。 修园子动静再大,也影响不到族学。 所有人都去了漂亮的庄园去住,唯独把他扔在了家里,这让他相当不满。 趁着贾瓒不在的时候,贾宝玉在家里闹了几回,死活都要一起去城外。 贾母虽是心疼他,但此次去了庄园,一住可不是三两个月,弄不好住个一两年都很正常。 让贾宝玉也去了,岂不是会大大耽误了他的学业,是以也不敢擅自应下他。 最终,在贾政的立棍单打、贾瓒在旁吃瓜围观中,他含泪屈服。 经过几日的收拾,贾家便开始了大搬家。 与前往洛阳避难时不同,这回只是去城外庄园暂住,距离长安城并不远,往来也方便,东西也就少了许多。 等家中女眷都搬走了之后,工匠开始大规模入场。 新园子占地面积虽大,可本质上还是在原本旧园基础上扩建,工程量与雅林居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且,雅林居原本属于皇家园林,除了建材的采买外,挖人工湖一类的大工程,靠的是征发徭役,半两银子都没花。 到了贾府新园这里,可没这么好的事,每个工匠都要给工钱的。 贾瓒修园子的目的是为了引来朝中攻讦,好让永安帝放心,又不是真的贪图享受。 他给出的工钱比市价要高上三成,另外还管了一日三餐,更是派了不少人上下盯着,以确保工钱能够足量的发到每个人手里。 劳苦大众大都是淳朴的,在贾府干活挣得多还管饭,工匠们干劲十足,工程进展速度相当喜人。 但王熙凤却是相当心疼,牢骚不断,多次吐槽他花钱大手大脚,不知柴米油盐贵。 她管着修园子的木材石料等建材的采买。 但她一介妇人,自是不好抛头露面,只能做些监管、账目等幕后工作,需要有个信任的人在外头奔波。 贾政一个迂腐又没多少主见的书呆子,担不了这个担子。 贾瓒又公务缠身,哪有功夫管这种小事。 除了他俩外,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个贾蔷可以拿来一用,但偏偏他现下又管着宁国府的事。 找来找去也没找着合适的。 要么脑子不太灵光,放出去容易被人坑,要么就是灵光的过了头,王熙凤和贾瓒生怕园子修着修着,修出一大批富豪出来。 在得知现下府上缺了这么个能拿事的人后,墨竹便来了劲,最近几天扫起院子来都勤快了许多。 这天,雅林居中央岛屿前院,墨竹正扛着大扫帚卖力的扫着地,却是被王奔给叫住了。 “小子,大人叫你过去呢”,王奔站在飞檐之下,双手揣在袖筒里,笑眯眯的望着他道。 墨竹闻言,兴奋的一蹦老高,手中的扫帚直接被他扔到一边,拉着王奔就往后宅走。 “奔哥……少爷是不是要……”,回廊中,墨竹搓着手问道。 许是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连对王奔的称呼都用上了尊称。 “你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王奔没好气的笑骂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自个去问大人。” “嘿嘿嘿”,他虽是没有回答,但墨竹心里已经有了底。 到了后院,见贾瓒正背手站在汉白玉钩阑旁,眺望着湖光山色。 “少爷”,墨竹躬着身子上前,小心的唤道。 贾瓒头也不回,冷哼一声,道:“你小子知错了没有?” 墨竹忙道:“知错了,少爷,我以后定是会长记性。” “好”,贾瓒缓缓点头:“现下采买建材缺人,便让你来吧。” 言罢,又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这事若是办的不好,你也别在府上待了,滚到农庄上去吧。” “少爷放心,这回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墨竹拍着胸脯保证。 “嗯”,贾瓒又是点头,道:“去找贾蔷,具体事项他会与你说。” “好嘞”,墨竹眉开眼笑,欢喜的离去。 等他走了后,王奔上前几步,在贾瓒身边小声道:“大人,方才山东来了信,已将运银船路线透露给了白莲逆教,取得了他们一定的信任,他们派了人手去了颍川府,咱们的人也跟着过去了三个。” “嗯”,贾瓒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五百万两,外加几个勇猛至极的四级系统兵,我这忙里往外又是送人又是送银子的,你们应该要谢谢我才是。 另一边,墨竹从贾瓒这里离开后,他一刻也未耽搁,径直去找贾蔷领差事。 不多时,雅林居西大门,墨竹骑着高头大马,朝着南边走去。 他此行要去蓝田县采买一批石料送到城内去。 胯下的马跑的飞快,沿着官道连续跑了一炷香左右,离雅林居已经很远。 在官道旁的一处竹林边,墨竹提起缰绳慢慢停下,小心的左右观望了一番。 一张清秀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吊儿郎当,双目锐利至极,宛若鹰隼一般。 仔细打量,又侧耳聆听,确定周围没了旁人后,他翻身下马,牵着走进了竹林。 又走了半炷香,却见竹林隐蔽之处,有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正中间有一茅屋。 将马拴在篱笆外面,墨竹进了院子,在茅屋房门前有规律的敲击了几下。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拉开。 墨竹迈步而入,反手又将门关上。 屋内没有窗户,很是昏暗,只能隐约瞧见一人盘膝坐在床上。 四下光秃秃的,除了这张床外,什么也没有,堪称家徒四壁。 墨竹在屋中站定后,恭恭敬敬的朝那人磕了个头,双目隐约有泪光浮现,颤声唤道:“爹……我来了……” 第421章 劫船 “嗯”,那人回了一声,撑着床面要下床。 墨竹连忙上前搀扶,却是被他一把甩开。 “老夫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是”,墨竹有些尴尬的站到一旁。 那人活动了下双腿,端坐在床边,朝墨竹问道:“贾府现下如何?” 墨竹躬身道:“府上一切平安,就是……” 他迟疑了下,道:“就是那个姓马的女子,被少爷收入了房中。” “呵呵,真是荤素不忌”,那人轻笑着摇头,又问道:“甄宝玉如何?” “他被少爷单独安置在城中一院落之中,派了人看守”,墨竹回道。 “嗯”,那人缓缓点头,叹道:“江南于承东那边已经准备妥当,怕是不日就要对甄家动手。” “这回恩侯失算了,没想到那逆匪竟是一眼识破了宝玉,甄家此回怕是在劫难逃。” 他感叹连连,又扭头对墨竹道:“咱们当中,有不少都是甄家的人,一旦甄家真的出事,定是会使得人心浮动,恐会坏了大事。” “爹要我如何去做?”,墨竹问道。 “宝玉的身份,那些人知之不详,还以为他真的是甄家血脉,是以,不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出事,只要他还在,那些人一时会儿也就不会乱来。” 闻言,墨竹呵呵一笑:“爹多虑了,少爷并没有要他命的打算,将他安置在城内,估计也是抱着救他一命的打算。” “不能掉以轻心,此事你得多上点心”,那人语重心长的道。 墨竹收起笑脸,郑重的点点头,又犹豫了一番,小心问道:“爹,甄家一倒,即便甄宝玉还活着,终也不是长久之计,心属甄家的那批人早晚还是会出问题。” 说着,他眼中冒出寒光,幽幽道:“要不要……” “不必”,床上那人轻声道:“已经快了,不等他们变心,一切便都尘埃落定,到时是死是活,全看他们自己聪明与否。” 墨竹点点头,垂首想了下,又道:“爹……少爷最近好像又有了些动作……似是……与白莲教有关……” “嗯?”,床上那人发出一道疑问,思量一番,喃喃自语:“难道是因为那马姓女子之事,他要报复?” “好像……不是……”,墨竹不是很确定的道。 “你不知此事详细,难道他怀疑了你?”,那人问道。 墨竹摇摇头:“少爷从未怀疑过我,今日还给我指派了新的差事。” “那为何不能详细打探?” 墨竹苦笑道:“爹,您有所不知,自我被一撸到底后,少爷便再也没有让我在身边伺候,我只能借着喝酒,从王虎他们几个口中得到些只言片语。” “这几个家伙看上去是个没脑子的莽夫,实际上一个比一个猴精,为了不露出马脚,我只能被动接收,从不敢主动询问详情。” 那人很明显的一愣,口中不住的重复着“白莲教”三个字,啧啧称奇:“这白莲逆匪自前宋起便专职造反,若不是为了报复,怎么也不该与他们扯上关系才对?” 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贾瓒究竟想干什么,便对墨竹道:“你在府上加把劲,看看能不能从王虎他们几个口中多套些话出来。” 墨竹一听,想起王虎那张满是横肉的大脸,只觉得整个脑仁都是疼的。 王虎这家伙好像天生就是他的克星,每次见面他都是一肚子的火,如无必要,他着实不想瞧见王虎那张大脸。 可他却又不敢多嘴,便硬着头皮艰难的道:“我……我尽量吧……” “好了,今日就到这,你忙你的去吧”,那人挥手示意道。 墨竹朝他深深的作揖,倒退着走到房门前,转身拉开了房门。 在这一刹那,阳光从房门中射入屋内。 却见简陋的木板床上,一身绸缎员外服、周身珠光宝气、打扮的好似乡下土财主般的云邱子正端坐其上。 …… 五日后,颍川府。 前宋黄河夺淮入海,一开始时流域相当的不稳定,经常出现这几年从这条河道汇入淮河,过几年又换到了另一条。 可想而知,这般反复无常之下,给淮河流域的百姓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南宋地处江南,淮河流域是防守金军的前线,既没有余力也没有动力去整治这里,只能任由黄河泛滥。 此方世界的蒙元又存续时间又太短,还来不及着手便天下大乱。 直至大梁定鼎,重新统一南北之后,才有了治理黄河的先决条件条件。 从定都长安开始,前后共计三十年,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虽是未能让黄河重回故道,却总算是在颍川府把河道给稳定了下来,多少有些建树。 黄河河道虽是稳了,却也不能说就此万事大吉。 此处本身就是平原,几乎没有什么落差,一旦黄河泥沙堆积堵塞了河道,便会水漫金山,殃及沿岸。 工部每年修缮河道的银子,多半都花在了这里。 一开始还好,朝廷尚且算勉强能驾驭得住桀骜的黄河。 可随着近些年随着吏治崩坏,修缮河道的银子能花在实处的十不存一,黄河便又开始逐渐不安稳。 颍川府近十年来光是规模较大的水灾便发生了十余起,小的更是数不胜数,几乎从未断过。 这般情形之下,颍川府是个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虽地处平原,但辖区之内到处是湖泊水潭,能耕种的土地少之又少,百姓食不果腹,盗匪横行,官府势力只能龟缩在一个个城池之内,几乎没有能力控制局面,混乱至极。 这是一个完美的犯罪天堂。 也是贾瓒给白莲教指定的劫掠运银船之地。 在颍川府城池以北约二十里的黄河河道上,有一湖泊,名为乌龙潭,乃是黄河水患冲击之下形成的河成湖。 岸边繁盛的芦苇之间,一双双冒着贪婪与凶厉的眼睛死死盯着南边的湖面,活像是一群饿狼一般。 不多时,其中一个汉子眉头一皱,抽出陷在泥滩之中的右腿,从腿上揪下一条肥大的蚂蟥,手指用力捻成肉泥。 扭头对旁边一身形高大的壮汉道:“狗子,你确定他们会从这过?” “兄弟们都在这等一天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被叫做狗子的壮汉挠挠头,奇怪的道:“我堂兄不会骗我,他们一早从颍川府出发,这会儿应该到了才对。” “咱们这么多人因为你一句话,从山东跑到了这里,要是没抢到东西,你自个想想后果”,那汉子恶狠狠的说道。 狗子有些畏惧的缩了下脑袋,道:“不会的,我堂兄不会骗我。” 正当那汉子还要继续发问,身上的衣服却是被人猛地拽了下。 “香主快看,有船过来了!” 第422章 发财了 众人寻声望去。 却见南边湖面之上,有三四条大船正朝着这边缓缓行驶。 “能确定为朝廷船只吗?”,被称为香主的汉子回头问道。 很快便有人踩着泥地朝南边奔去,不大一会儿便折返回来,很是激动的道:“香主,前边埋伏的兄弟说了,确定打出的是朝廷旗号。” “哈哈哈哈,好,好”,香主狂笑几声,连连叫好。 回头拍着狗子的肩膀笑道:“今日若有所得,你功劳不浅。” “哪里哪里,都是香主您领导有方,小的只是偶然得了消息罢了”,狗子躬着身子,谄媚的笑道。 香主见他如此是抬举,更是欣赏,又拍了他几下以为勉励,朝着四周挥手,让自己的人做好准备。 乌龙潭是一个河成湖,南北两边河道并非处于一条直线,北方入水口位处湖西侧,再从南边湖东侧往南而下,直至汇入淮河。 此船队自南向北行驶,进入乌龙潭后需要先进行减速转弯,才会逆流朝北行驶。 埋伏在岸边的这些人,就是要趁着船队减速的时候,趁机杀出,劫了银船。 “五百万两,五百万两”,香主口中不断小声重复着,面上露出了狂热而紧张的神情。 白莲教一直以来饱受朝廷警惕与打压,活动自是大大受限,财货方面素来极其稀缺。 是以一收到有五百万两官银要经此运往长安后,稍加核实,便急不可耐的派了人过来。 哪怕并没有五百万两之多,有个几十万两,也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一回了。 不多时,船队开始扬起风帆,慢慢的降低速度,准备开始转弯。 眼见于此,香主面带激动的伸出手臂,轻喝道:“左右听我号令,做好准备。” 周边白莲教众均是握紧了手中兵刃,死死的盯着船队。 不多时,湖面之上的朝廷船队速度已经降了下来,正在缓慢的转动船头。 正在这时,岸边忽然响起无数的喊杀声。 从两边芦苇之中冲出数十条划船,飞快的朝着船队划了过来。 船队上朝廷兵卒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光天化日袭击朝廷船队,慌乱无比,一时之间竟没有任何反击措施。 等到小船进入弓箭射程,上面的匪徒朝着船队放箭之时,这才仓皇的组织起零散的反击。 但为时已晚,划船上虽是有人中箭,但是更多的小船完好无损的靠近了船队。 待已经与朝廷的大船接触了之后,有白莲匪徒朝着上头船帮扔出带着钩锁的绳子,开始手脚麻利的朝着上头爬。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狗子和他的两个同村兄弟。 这三人率先登上甲板,膀阔腰圆,力大无穷,手中环首大刀虽是舞的没什么章法,但仗着力气,依旧杀的官兵哭爹喊娘。 如割草一般,三两下便将甲板一角一扫而空,三个人竟是硬生生将官兵逼的连连后退。 站在远处观战的香主,见他们三个竟有如此武力,更是大喜,连连称赞:“这三人有猛将之才,他日起事,定是我圣教臂膀。” 船队正在拐弯减速,几乎是处于静止状态时遇袭,船上官兵也不是什么精锐,十足的兵油子,见势不对以保命为先,白莲教众刚刚登船,便已经有人跳水逃跑。 士气崩坏,如何能抵抗得了如狼似虎的白莲教众。 几乎并未浪费多大力气,他们便控制住了整个船队,另外还俘虏了一些来不及逃跑的官兵,顺利至极。 香主志得意满的登上其中一条船,刚刚上了甲板,便瞧见了一身是血的狗子兄弟三个。 “嘿嘿嘿,狗子,没事吧”,香主大笑着问道,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狗子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开大嘴笑道:“没事,都是这些狗官的血。” “好,好,你们立了大功,待回去后,好处少不了你们”,香主满意的大笑。 狗子却摇摇头:“好不好处倒还无所谓,只要能杀朝廷狗,不给都成。” “哈哈哈,咱们圣教就是要推翻腐朽的朝廷,建立人间净土,以后多得是让你杀朝廷狗的机会”,香主也不嫌弃他身上的血,上前亲切的拍拍他的后背。 “嘿嘿嘿,那就好”,狗子憨笑的摸摸后脑勺。 稍稍勉励了一番,香主便迫不及待的让人带自己去船舱。 待他进去了之后,狗子身后的一汉子用手捅了捅他的腰眼,凑上来没好气的小声道:“你一口一个朝廷狗,骂的挺欢的嘛……” “闭嘴,我这不是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吗?”,狗子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量回道。 又望了一眼躺在地上残破的官兵尸首,回骂道:“你杀的倒挺欢,刚才也不见你对他们手下留情。” “这帮酒囊饭袋,遇袭后只知慌乱不知反抗,便是不死在老子手里,以后也会死在别人手里”,那汉子满脸的无所谓。 狗子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儿。 船舱之中,香主激动的爬下梯子,一眼便瞧见了整体摆放的十余口大箱子,上面用铁锁锁着。 “把锁砸开”,他朝旁边命令道。 有教众上前,用兵刃三两下砸开铁锁,掀开了箱子。 “嘶嘶嘶” 船舱内的人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箱内全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在船舱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足以让人头晕眼花的光芒。 香主颤抖的上前,双手抓起一把银锭,贪婪的望了几眼,又松开手撒下。 银子碰撞后发出的响声,简直是世间最为美好的乐章。 “全部都砸开”,他又吩咐道。 教众如数照办。 箱子都被打开,里面全部堆满了银子。 粗略估计,只在这条船上的银子,便有上百万两之多。 “发财了,发财了” 教众在船舱内欢呼雀跃。 “好了”,香主毕竟是带头的,虽也很高兴,却还是能记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 “所有银子全部装船运走,一个子也别给狗朝廷留。” 教众如工蚁一般,将船上的箱子用粗绳下放到下面的划船上。 足足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把所有银子转移。 待做完了这一切后,又点燃了几艘大船,在俘虏的凄惨哀嚎之中,眉开眼笑的离开了此处。 第423章 愤怒的永安帝,姚家姐妹 “砰” 乾明殿御书房内,永安帝狠狠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的大吼道:“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御案之前,庞弘与李子兴躬身而立,猛地缩了下脑袋。 “五百万两,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没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永安帝几乎要丧失了理智,抓起旁边的奏折朝着他们俩扔了过去。 北伐的军队正在招募,贾瓒那边的新军如火如荼,银子花的跟流水一般,国库本就没多少的底子,现在早就已经干了。 他现在就指望着这笔银子来救命,结果半道被人给劫了…… “陛下息怒”,李子兴被奏折砸在了胸口也不敢吱声,望着盛怒之下的永安帝,不安的躬身道。 “息怒息怒,你们除了这话,还会讲些什么?” 永安帝怒吼着将案上的物品扫落在地,又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稍稍缓了下,他开口道:“查,给我仔细的查,一干人等,格杀勿论。” 李子兴吞了口唾沫,躬身应下:“臣遵旨。” 说完了这些,永安帝无奈的挥挥衣袖,让他们离开。 等他们俩从御书房中走出来之后,便又听见了永安帝的怒吼。 “银子!银子!朕的银子!” 随之而来的,便是叮里哐啷的砸东西的声音。 李子兴与庞弘相视一眼,无奈的苦笑。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雅林居。 湖边水榭之中,贾瓒手中端着鱼食,正朝水里撒着,下面是一群五颜六色的绚丽锦鲤。 水榭廊椅之上,惜春正趴在栏杆上瞧着水中争抢鱼食的鱼儿,口中发出阵阵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身后走廊之中,王奔飞快而来。 站在贾瓒身后正要开口,又猛地朝着惜春望去,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首而立。 “有什么话就说,她一个孩子,能听懂什么?”,贾瓒淡淡的说道。 察觉到他似乎提到了自己,惜春抬起小脸儿,俏生生的望了他一眼,朝他吐了下粉嫩的小舌头,又扭头去和锦鲤玩了。 王奔这才开口道:“山东那边的事已经办妥,他们已经把东西带了回去,咱们的人立下大功,各自都得到了升迁。” “嗯,做的好”,贾瓒露出一抹笑意。 “大人,下一步要如何去做?”,王奔问道。 “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时机一到我自会有吩咐”,贾瓒回道。 王奔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道:“大人,教坊司方才来了人递信儿,齐王昨日去了教坊司,特地点名要南安王两个女儿作陪,冯侍銮以她们俩身子不适为由推了回去,齐王志在必得,他怕是拖不了多久。” 南安王以及其一众家眷已经被杀的杀、贬的贬,两个亲生女儿也被充入了教坊司。 贾瓒特地与教坊司的侍銮冯琦打了招呼,让他关照她们俩一些,待南安王的风波落下之后,再把她们给带出来。 “齐王去教坊司?”,贾瓒稍一愣神,蹙眉道:“这家伙是个傻子不成?” 教坊司是朝廷设下惩戒犯官的手段之一,里面全是犯官女眷。 但凡是朝廷官员,谁都可以去里头消遣。 可朝廷有明文规定,为了避免皇家子弟沉溺酒色,严禁皇家子弟入内。 这规定虽然听上去就像个笑话,但自打发布以来,一百来年时间,尚没有人敢于去挑战这条规定。 现在,这位豪杰终于是出现了…… 估计宗人府那帮老古董已然泪流满面。 这年头,这么有种的人着实不多了…… “行了,套车,往教坊司走一趟”,贾瓒放下手中的鱼食,拍拍手道。 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南安王的死带来的影响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人带出来。 至于齐王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就不舒服,他从来也没把这个皇家废柴放在眼里过。 惜春见他作势要走,便从廊椅跳了下来,抱住他的腿,昂起脸蛋儿道:“哥哥要去哪?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贾瓒弯腰把她抱在怀里,很是无语。 那可不是她能去的地方。 “不嘛,哥哥带我去吧”,惜春环抱着他的脖颈,捏着小奶音撒娇。 “不行” 若是别的事,带上她也就带了,可这是万万不能让她去的。 “哼”,惜春见他态度坚决,朝他做了个鬼脸,挣扎着从他怀里落地,一溜烟的跑走了。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叫上王奔,朝着前院而去。 …… 华灯初上,月色如水,教坊司内一偏殿之中,一众舞姬正在排练着舞蹈。 管理官妓,只是教坊司附带的一个职权,它的主要职责,其实是负责整理、表演宫廷礼乐,隶属于太常寺管辖。 只是发展到如今,礼乐之类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人在意,反倒是附属职权后来居上,以至于很多人以为它单纯就只是个官妓场所。 此处偏殿,是教坊司内舞姬专门用来排练的场地,其间宫灯高悬,光影摇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一群乐师坐在旁边奏乐,舞姬们身姿曼妙,面容秀美,随着旋律翩翩起舞,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 其中最为引人目光的,是身处中间的两个少女。 长相身段儿均远胜身边众人不说,气质端庄温婉,也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俩不仅身高身段儿大差不差,容貌也极为相似,只有细微之处有些许差别。 与其他人婀娜多姿的舞技相比,她们俩显得有些笨手笨脚,明显是刚来不久。 她们便是南安王的两个双胞女儿,姐姐姚曼吟,妹妹姚曼淑。 正排练之时,忽的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却见齐王背着双手,昂首阔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很是嚣张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人。 其中的一个,便是教坊司侍銮,冯琦。 刚一进来,齐王眼珠子便盯在了姚家姐妹身上。 跟着他一起来的随从也很识趣的上前一步,大喝道:“停下,都停下。” 曲乐戛然而止,舞姬们也停了下来。 看到是齐王,姐妹俩顿时面色微变,纤弱的身子情不自禁的往人堆里靠。 哪知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众人齐齐的旁边散开,让她们姐妹俩无处可藏。 显然,她们不受众人待见。 见她们如此,姐妹俩面色更是发白,朝着冯琦投以求救的目光。 但冯琦也很是为难。 不是他不救,他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能挡得住齐王都已是不易,如何还能再挡住他第二回。 心中无奈,干脆朝旁边别过脸去,装作没有看见。 齐王搓着双手,淫笑着往姐妹俩走去,口中念道:“嘿嘿嘿,两位妹妹,你们不记得我了吗?我以前可是在王府见过你们的呀。” “你……你别过来……”,姚曼吟眸中含泪,抱着妹妹连连后退,带着哭腔的喊道。 “嘿嘿嘿,别害怕,跟哥哥我走,哥哥保证会好好待你们的”,齐王贪婪的在姐妹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殿下……你……你放过我们吧……”,姚曼吟泣声道。 齐王表情渐渐起了变化,冷笑道:“放过你们?嘿嘿嘿。” 笑了几声后,朝着身边的人道:“给我把她们带走,本王今晚要好好享受享受……” “是”,几个侍从淫笑着往姐妹俩走去。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道冷冽的男声。 “殿下,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第424章 简成的批文与奏折 话说贾瓒乘车出了雅林居前往长安城。 入城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教坊司,而是拐了个弯去了礼部。 教坊司隶属于太常寺管辖,而太常寺又是礼部的下属部门。 若是罪责并不是特别恶劣的犯官妻女,想要赎身,需得有太常寺卿亲笔批注,加盖太常寺印玺,教坊司才能放人。 但南安王可是谋反这种被视为十恶不赦的重罪,想要把姚家姐妹带出来,太常寺卿的批文就不太够用了,得另外再找个大佬。 贾瓒到了礼部之后,礼部官员不敢怠慢,恭敬的领着他来到了简成办公的房间。 “老师”,贾瓒站定后,躬身作揖。 整个房间布置完全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光秃秃的连个字画花瓶都没有。 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墙上一排排堪称壮观的藏书。 正中一红漆实木案几前,简成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正书写着什么。 “你闲来无事,来我这里作甚?”,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贾瓒缓声道:“弟子想从教坊司内救出两个故人之女,想请老师赐下批文。” 简成正在书写的笔猛地一停,微微抬眸,蹙眉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沟壑纵生的老脸上浮出一丝怒意。 “小小年纪不学好,君子岂能踏足那般污秽之地?” “老师容禀”,贾瓒连忙解释道:“弟子从未去过那种地方,此番若不是为了故人之女,也绝不会踏入一步。” 闻言,简成依旧带着怒色,端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重重的放在桌面上,冷声道:“你为此事都求到老夫这来了,想必她们也不是一般人吧。” 以贾瓒现下的声望地位,想从教坊司内赎人,太常寺卿一定会卖他的面子。 既然都已经求到了自己这来,说明这两个女孩身份不一般,贾瓒知道太常寺卿做不了主。 “是南安王的两个女儿”,贾瓒如实禀告。 简成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冷着脸问道:“他何时成了你的故人?” “弟子家与南安王府均为开国勋贵一脉,互为老亲旧朋”,贾瓒道。 在南安王谋反,举族被灭之后,朝中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竭力与南安王府撇清关系。 现下这般时局,估计也就只有贾瓒敢于正大光明的说出此话来了。 简成冷哼一声,道:“南安王犯下谋反大罪,乃十恶不赦之徒,你出手救下他女儿,朝中定然又会对你起了非议。” 贾瓒却是满脸的无所谓:“非议便非议,左右弟子也不差这一条了。” 现下朝臣上书罗列出他的犯下的罪名还少吗? 什么杀俘、敛财、擅自诛杀官员、恋权、桀骜不驯、无调擅自兴兵图谋不轨、反道败德、挥霍无度等等等等。 以前至少在女色这方面,他们找不出黑他的点,这回给姚家姐妹赎身的事一出,也算是补齐了这最后一块短板。 从此以后,他贾瓒在朝臣口中,可就真正意义上成了个三百六十度全死角的大奸臣。 若全按照他们所说来处置于他,怕不是要去岳飞墓前把秦桧给换下来,由他去跪着了。 “你想得倒是挺开”,简成面上终是露出笑意,从旁边纸堆中抽出一张空白公函,在上面写写画画了一番,伸手递给贾瓒。 “拿去吧” 本以为会废一番口舌,倒是未想到如此轻松。 贾瓒上前双手接过,揣进怀中,略显迟疑的望了简成一眼,道:“此事会不会牵涉老师?” 南安王犯下的可是谋反大罪,自己身为平叛的主将却出手救下他的女儿,尚且还能说是不忍眼见故人之女受辱。 可简成身为自己老师,给出公函后,必然会引来不少人攻讦。 罪状贾瓒都已经猜出来了。 袒护弟子,品行不端。甚至还会暗搓搓的把事往南安王身上扯,意图给简成扣上顶与南安王勾结的屎盆子。 若当真如此,手底下的那帮晋党便要派上用场了。 谁知,简成却是呵呵一笑,浑不在意的挥挥手:“老夫自有打算,无须你来操心,且去吧。” 见他成竹在胸,贾瓒心中略有疑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躬身下拜,带着公函离去。 房间内,简成继续在纸上书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在笔锋划动之间,可见纸上标题《怀古思今,请正教坊司之职》 密密麻麻,明显是在贾瓒到来之前,便已经写了多时…… 从礼部衙门出来后,贾瓒上车前往教坊司。 他从城外赶到城内,又在礼部耽搁了一番,待来到教坊司时,天色已然落黑。 在大门前,贾瓒跳下马车,一眼便瞧见不远处停放马车的地点,有一队带有明显皇家元素的车驾。 “齐王已经来了?”,他冷笑了下,迈步往里走去。 一路上不少朝廷官员或是醉醺醺的、或是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 每个认识贾瓒的人瞧见了他,均是先一愣,又带着讨好之色上前打招呼。 官场上,政敌归政敌,朝会时该如何就如何,但在私下碰见,却少有人会针锋相对。 毕竟东边不亮西边亮,一旦哪天这边崩盘,自己还能有个去处不是。 面对他们,贾瓒也没了以往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之态,显得没什么架子,笑着与人回应。 待进到了教坊司内部后,随手抓来个吏员,让他带着自己去找姚家姐妹。 在吏员带领下,绕过回廊,一直走到偏殿前的天井处时,便瞧见在殿前,齐王双手叉腰,一身玄色王服,很是嚣张的哈哈大笑。 又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人,脸上挂着很是猥琐的笑容,搓着手朝里间走去。 殿内正中空地上,两个模样相似的女孩正抱在一起,面带恐惧与不安之色。 正是在西南时曾见过的姚家姐妹。 贾瓒背着双手踱步上前,冷声喝问道:“殿下,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一听到他的话,齐王身形一滞,缓缓转过身来,呆立原地:“贾……贾瓒……” 他一说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瞧见贾瓒到来,冯琦很是松了口气。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好了,你们俩大神正面争锋,自己这个小虾米终于是解脱了。 姚家姐妹双双望去,面上顿时一喜。 贾瓒与南安太妃交易之时,她们俩也在场,自是明白他信守了承诺,前来救自己了。 殿内其他舞姬也纷纷投以或贪婪、或迷恋的异样目光。 贾瓒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踱步上前来到齐王身边,厉声喝道:“太祖训曰:皇家子弟不得踏入教坊司一步。殿下亲王之尊现身于此,是何道理?” 齐王一愣,呆滞的扭头望向身边的侍从:“有……有这条规定吗?” 那侍从抓耳挠腮,不是很确定的道:“好……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天杀的蠢材,为何不早些提醒我?”,齐王嚎叫了一嗓子,一巴掌扇在了侍从脸上。 又转身对贾瓒拱手道:“宁国公,本王实不知此事。” “殿下无须与本公解释,还是想想,要如何应付宗人府吧”,贾瓒摆摆手。 第425章 赎身 “宗人府……”,齐王听及此名,面上带了些畏惧之色。 宗人府都是一帮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素来以秉持祖训闻名,谁的面子也不卖。 若是让他们得知此事,闹将起来,自己不论如何也要喝上一壶。 “还望兄长可怜可怜小王,莫要去告诉了他们才是”,齐王哭丧着脸,姿态摆的很低。 贾瓒轻笑了下,道:“殿下,此处朝廷官员出没频繁,殿下来此的消息,怕是早就已经传的到处都是,宗人府迟早会知道的。” 其实哪怕宗人府一时半儿没得到信儿,都察院的那帮御史也不会放过他,这事压根就瞒不住。 “这……”,齐王心中更是慌乱。 “殿下还是速速离去为好,再晚些,陛下怕不是要遣人过来拿人了”,贾瓒恐吓道。 相比于宗人府,齐王明显更害怕自己父皇一些。 闻言也不敢耽搁,朝贾瓒拱拱手,飞快的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冯琦这才上前见礼:“见过宁国公。” “冯侍銮做的不错”,贾瓒朝他微微笑了下。 若不是有他保护,以姚家姐妹的身份与姿色,早就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哪里还能安然等到现在。 当然,贾瓒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 自打南安王被押回京城后,他突然便有了个收集瓷器的爱好,时常派人在城内一家瓷器店采买。 虽然这家瓷器店的瓷器釉面有些粗糙,造型有些走形,不少地方还烧的有些开裂,但架不住他就是喜欢。 至于这家店的掌柜是冯琦他小舅子,这纯属巧合,贾瓒以人品保证,双方是正常买卖关系,没有一丁点儿黑幕…… 贾瓒从怀中拿出礼部信函递给冯琦:“此乃礼部签发印函,本公今日要给她们赎身,冯侍銮以为如何?” 冯琦双手接过信函拆开,从头至尾仔细观瞧,确定是货真价实的礼部签发后,这才躬身道:“下官没有异议,宁国公交足了银子,即可将她们领走。” “多少?”,贾瓒问道。 “每人五百两,共计一千两”,冯琦道。 价格比起贾瓒的想象要低了不少,这点银子按照市价,连一匹成色姣好的骏马都买不起。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与外头那些青楼勾栏不同,教坊司一个个的都是犯官女眷,不是有银子就能赎身的,必须要有正式的朝廷公文,难度本就极高。 赎金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一些罢了。 殿内,正小声安慰着妹妹的姚曼吟,听到了两人对话,心中无限悲凉。 想她堂堂县主之尊,金枝玉叶,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如今却是当成牲口一般,明码标价的发卖。 其中的落差,几乎能让人发疯。 贾瓒也未多说,给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 侍从当即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了冯琦。 在西南之时,南安王妃曾将自己多年积攒全部给了他,当做是给两个女儿赎身的银子,足有六千两多两。 包括先前打点冯琦的银子,也是从这里头出的。 去除掉所有花费,依旧还剩下了三千多两。 接过来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冯琦笑着对贾瓒拱手:“国公爷,她们自此便是您的人了。” “嗯”,贾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目光越过了他望向姚家姐妹:“二位妹妹,且随我走吧。” 他的语气尚且还算温和,姚曼吟表情呆滞的点点头,攥起妹妹的手。 “姐姐……我……我怕……”,姚曼淑怯生生的望着贾瓒,身子朝着姐姐身后缩了下。 她俩是双胞姐妹,姚曼吟虽是姐姐,却也只是比妹妹早出生了些。 但即便如此,姚曼吟依旧显得要比妹妹成熟、有主见的多。 她拉着妹妹的手,小声劝道:“没事的,瓒哥哥是好人,他不会害我们的……” “真……真的吗……”,姚曼舒眼中噙着泪花,很是怀疑的望着贾瓒。 姚曼吟闻言面带苦笑。 贾瓒是不是好人,她也不能确定。 但起码相比于声名狼藉的齐王,贾瓒仁义忠勇之名在外,哪怕是单纯的碰几率,也比齐王靠谱些。 贾瓒上前几步,又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二位妹妹且随我走吧。” 姚曼吟点点头,拉着妹妹小心翼翼的跟着贾瓒朝着殿外走去。 等他们走了之后,殿内“哄”的一声,好似沸腾了一般,一众舞姬七口八舌的讨论起来。 “这便是宁国公吗?果真如传言一般威武不凡。” “这般气势,无愧于其勇武之名。” “两个小丫头片子,运气还真是好,若我被宁国公瞧上便好了。” “你个浪蹄子,人家要的就是雏儿,哪里能瞧得上咱们这些残花败柳……” 贾瓒带着姚家姐妹去了她们住的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下,便径直走出教坊司,一起上了马车。 这过程中姐妹俩都是浑浑噩噩,宛若行尸走肉。 直到上了马车后,姚曼吟这才如梦初醒,轻轻掀开车帘,带着无比恐惧与厌恶的望着教坊司大门。 随着车外王奔一声喝声,马车徐徐开动,朝着城外而去。 车厢内,贾瓒开口道:“应你们祖母与娘亲之请,我将你们带了出来,日后你们姐妹可以选择在贾府上做工过活,若是不想,我也会妥善安排。” 又指了指放置在姚曼吟身边的一个小箱子:“这里头的银子是你们娘亲给我的,去掉给你们赎身花费与打点,如今还剩下三千多两,便物归原主罢。” 听到是母亲所留,姚曼舒眼泪立马夺眶而出,缩在姐姐怀中失声痛哭。 姚曼吟也红了眼圈儿。 心中虽是也悲痛不已,却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起码现在看来,贾瓒的的确确是个行事作风相当正派的人。 强忍悲痛,将箱子朝贾瓒推了下,道:“瓒哥哥有心了,我姐妹二人已然无亲无故,又无一技傍身,如何能够过活。” “我们便留在贾府,在瓒哥哥身边伺候吧,这些银子就当是感激瓒哥哥搭救我们的回报,还望瓒哥哥莫要嫌弃。”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清楚的。 她们姐妹俩自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存技能可以说是基本没有。 孤苦无依又姿色过人姐妹俩身怀重金,迟早会引来歹人窥探,还不如就此活在贾瓒庇佑之下。 此后在贾府过活,银子也就不太用得上了,还不如尽数给了贾瓒,算作是庇护自己姐妹的小小报酬。 见她这般回答,贾瓒也不意外,缓缓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委屈妹妹了。” 又指着钱箱道:“我搭救你们,一来是看在你我两家情分,二来也是与你们娘亲祖母的利益交换,你们无需报答于我,这银子你们还是收好吧。” 第426章 报恩 到底贾瓒还是没有收下银子,在他的劝说之下,姚曼吟将钱箱收了起来。 车队紧赶慢赶,终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等回到雅林居之时,已是月朗星稀之时。 虽是暂时搬到了城外,但贾母依旧不改喜欢热闹的性格,经常把人聚在一起高乐。 今日也不例外,晚饭过后,贾母便派了鸳鸯挨门挨户的叫人,莺莺燕燕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在贾母居住的雨花阁中,张灯结彩,灯火辉煌。 雅林居整体建在河道之上,其中自是不会缺了水,此处雨花阁便是位处于中心岛屿北端,依水而建,景色优美,不用出门即可欣赏湖光山色,烟波浩渺,相当令人沉醉。 贾母来了之后便一眼瞧上了此处,住了进来。 这会儿内庭之中灯火通明,精巧华美的宫灯将四处照的分外明亮。 凉爽的微风拂过湖面送入厅中,暑气尽消,凉爽惬意至极。 贾母坐在正中贵妃榻上,正与薛姨妈说着话,宝钗在一旁作陪。 秦可卿与王熙凤、李纨、尤夫人三人在旁边摸着骨牌,探春和迎春坐在旁边,与元春和妙玉说笑着。 惜春则是拉着湘云跑到水边阑干处,在灯火照耀之下,娇笑着望着水中被灯光引来的鱼儿,如同银铃般在房间内回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与花香,互相交织在一起,令人心醉神迷。 不多时,贾瓒领着姚家姐妹到来。 见他身后领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众人立时住声,很是诧异的望着他。 “老太太”,贾瓒无视众人目光,上前先与见礼。 姚家姐妹垂着脑袋,也上前轻轻屈膝一礼,口中唤道:“见过老封君。” 贾母望向她们俩的目光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上下打量了一番,猛地站起身来,惊讶的道:“你……你们是……曼吟……曼淑……” 姚曼吟只觉得嗓子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颤声道:“是……老太太……是我们……” “哎呦”,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上前,一手一个握住姐妹俩的手,张大了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轻声安抚道:“也别太伤心,你们能保住性命便已是万幸了。” 堂下,正在牌桌上的王熙凤盯着这一幕,小声朝牌桌上的几人问道:“她们是谁?看着不像是哪家的亲戚呀?” 既然贾母认识,那必定是哪家勋贵的女儿,只是看着她们身上衣着用料也不是很高级的样子,着实奇怪。 不等秦可卿回答,尤夫人小声重复着:“曼吟……曼淑……莫非……” “大嫂子认识她们?”,李纨奇道。 秦可卿也瞧了过来。 尤夫人不是很确定的道:“好像是……南安郡王家的乐安、荣安二位县主。” 秦可卿一听,这才恍然。 还道是谁,原来是自个丈夫答应要去救下的南安王的两个女儿。 “哦!我也想起来了”,王熙凤小声惊呼:“我说怎么瞅着眼熟,前些年是不是还曾来过府上一次,给老太太请安?” “是的”,尤夫人点点头。 那边贾母小声安慰了姐妹俩一番,拉着她们坐在贵妃榻上,朝贾瓒问道:“瓒哥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贾瓒给她请安后便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闻言解释道:“南安太妃与王妃求我搭救二位妹妹。” 听他提起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贾母长叹了一声,神伤不已。 偌大的南安王府,一下子便彻底垮了台,对于她来说,震撼尤其的大。 姚曼吟轻声道:“多亏了瓒哥哥仗义出手,否则我姐妹二人……” 说着说着,便潸然泪下。 “好了好了,这是他应该做的”,贾母小声宽慰,轻轻拍着她的手道:“此后你便在府上住下,也别客气,就当做自己家一般。” “老太君不可!”,姚曼吟连忙拒绝,颤声道:“瓒哥哥能搭手相救,已是我尽了两家情谊,我姐妹身无长物无以为报,自当在他身边服侍一二,只求老太太应下。” “服侍?”,站在贾瓒身后的晴雯一听,立时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对丹凤美目在她们姐妹俩身上扫视了一番,心中暗暗骂道:不知廉耻的小蹄子,倒是个会给自己找靠山的。 县主什么的都已是过去式,既然进了贾家,自此以后便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丫鬟,顶天了有几分姿色罢了,以后还指不定会去伺候哪个太太小姐呢。 与其去伺候不知脾性的主子,倒还不如直接找上家中权势最大的那个。 趁着老太太现下还念着两家过去的情谊,以报恩的名义请求去贾瓒院里,即全了名声,又能保护自己不受欺负,可谓一举两得。 望着端秀可人,身段相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的姐妹俩,晴雯越想越气。 这姐妹二人互相打配合,指不定哪天,贾瓒院里就没她的位置了。 “唉,你们……”,贾母心中感慨连连。 知恩图报,又知进退,多好的女孩儿。 “求老太太成全”,姚曼吟拉起妹妹,站在贾母面前盈盈下拜。 “哎呀,快些起来吧”,贾母伸手将她们拉起来,思量了一番,扭头问向贾瓒:“瓒哥儿,你说呢?” 贾瓒满脸的无所谓:“全由老太太做主。” 左右已经遵守了承诺把人带了出来,剩下的事他才懒得管那么多。 他又不是精虫上脑,是个母的就要收入后宅。 贾母点点头,很是可惜的望着姚家姐妹,心中微微一叹。 本来她还打算留给贾宝玉呢。 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把报恩的话讲了出来,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点头道:“好吧,老太婆我应下你们了。” “多谢老封君” 姐妹俩又朝贾母一拜,姚曼吟拉着妹妹走到了贾瓒身后,一副忠心耿耿的丫鬟模样,丝毫没有县主的架子。 晴雯不怀好意的瞄着她们,心中暗骂不已:小蹄子,给我等着,瞧我怎么炮制你俩。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姚曼吟轻轻抬头,朝着她微微一笑。 第427章 一年白干 清晨的太液池畔,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轻纱般在水面上轻轻飘动,仿佛梦中场景。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池水上,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池边的垂柳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交织成趣。 太上皇身着轻便的常服,在戴权的小心服侍下,缓缓地在池边踱步。 他的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显得沉稳而有力,眉头紧锁,似是在想着什么事。 戴权低着头,用手搀扶着他,一双眼睛悄悄注意着太上皇的步伐和神情。 “近几日朝中可有新鲜事?”太上皇突然开口问道。 戴权微微一颤,随即恭声答道:“回皇爷,近几日朝中一切安好。只是……”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只是什么?”太上皇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太监总管,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只是……前些日子,大理寺卿于承东在江南查抄出的第一笔赃银,在押送入京的途中,被歹人劫走……”戴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嗯”,太上皇有些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又问道:“内厂可曾查明是何人所为?” 戴权面上微微带着些惧色,低声道:“回皇爷,内厂……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哼”,太上皇冷哼一声,戴权的头更低了三分。 “周孝哲最近如何?”,太上皇忽然话锋一转。 戴权低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轻松之意,连声道:“回皇爷,周公公办事不利,最近在家反省,内厂事务暂时由夏公公与奴婢接手。” “哼,内厂也不必让他继续管着了,让他去金陵守祖陵去吧”,太上皇幽幽的说道。 戴权面上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喜色,最忌又恢复原本模样,抬头应下:“奴婢遵旨。” 太上皇兴致缺缺的摇摇头,又道:“你管着大明宫,夏守忠也有自己的事办,内厂不能不缺人,新任内厂总管,便由你们两个商议着来吧。” “奴婢遵旨。” 戴权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乐成了花。 这样一来,内厂便落到了他和夏守忠的手里,具体人选虽是还要经过一番扯皮,但不论接替的是谁,终究都要承自己两人的情。 自此太上皇身边的三大太监,便要只剩下两个人了。 “好了,这种事情便交由皇帝去操心吧”,太上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问道:“捡几个京城中最近的趣事讲来听听。” “是”,戴权压下心中思绪,垂首一想,便轻笑道:“皇爷,宁国公最近几天可是被御史言官骂的不轻。” “这算什么新鲜事,何时他不被骂了才是个趣闻”,太上皇用调侃的语气笑道。 贾瓒被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他这个挨骂的,就是在旁边看戏的都有看腻了。 哪天一上朝,若没人对贾瓒开骂,甚至都会让人感觉像是少了些什么。 但戴权听闻后,却是笑道:“皇爷,这回与以前不一样。” “前些天,宁国公以贾府年久失修为由,找到了山子野为自家修园子,瞧这般动静,花费怕是不会少,朝中对此大为光火,纷纷上书要求陛下严惩。” “哼,小狐狸”,以太上皇目力,一眼便瞧了出来贾瓒想做什么,冷笑着骂了一句,又问道:“民间有何看法?” 戴权道:“百姓对此并无多大异议,甚至还有不少人站在他那边为他说话,扬言宁国公劳苦功高,不过是修个园子而已,又能算的了什么?反过头来骂那些上书之人是国之蠹虫,借机排除异己。” 太上皇行走的脚步忽的一滞,微微别过脸来,上面满是疑惑之色,奇道:“他这般挥霍无度大兴土木,竟是没人骂他?” “奴婢也觉得奇怪……”,戴权蹙眉回道。 “以往朕要修个园子殿宇,民间无不对此怨声载道,为何换做是他反倒是一片赞扬之声”,太上皇有些怀疑:“这小子的民望竟是如此之高?” 眼见再往下说下去,太上皇就要开始嫉贤妒能了,戴权识趣的闭上了嘴。 服侍了太上皇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太上皇反复无常的性格了。 别看太上皇现在开始想这想那,但他自个比谁都清楚贾瓒的才能。 一旦这个时候自己开始顺着太上皇说贾瓒的坏话,等回过头来,太上皇过了气头冷静下来后,怕不是要责怪甚至惩戒自己。 在太上皇掌权的这漫长的岁月中,不知有多少人就是栽在了这上面。 他戴权能这么多年安然无恙,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他懂得该在什么时候闭上嘴。 果然,太上皇并没有真的对贾瓒起了妒心,自个想了一会儿,便轻笑道:“这是皇帝该去考虑的问题,左右他贾瓒是皇帝的臣子,而非是朕的。” 戴权谄媚的道:“皇爷,普天之下,所有臣民皆是您的臣子。” “哼”,太上皇斜着眼轻哼了一声,懒的去驳斥他,挥挥衣袖道:“还有什么?” 戴权想了下,又道:“昨日,宁国公去教坊司,将南安王的两个女儿给带走了,公文是由简大人开出的。” 接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待过两日大朝会,想必又是一番骂战,估计简大人也跑不掉,一样要被骂。” “小小年纪不知节制”,太上皇轻骂了一句,吩咐道:“传朕旨意,贾瓒放荡形骸有失体统,罚俸半年已做惩戒。” 戴权躬身应下,心中却是一紧。 看来,这个贾瓒还真是让皇爷又爱又恨。 有了太上皇这个惩戒,下头的臣子们便不好借此事对他发难了。 此举是变个由头保护了他。 至于罚了半年俸禄,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哪个当官的是靠俸禄过活的? 别说半年,哪怕再加个半年凑足一整年,也伤不到贾瓒半分毫毛。 什么?剩下的半年被永安帝给罚掉了?今年贾瓒算是白干了? 那也不叫事,他能花这么多银子修园子,一年不领俸禄还能把他一家子饿死不成? 第428章 教坊司改革,齐王就藩 果然,几日后的大朝会上,朝臣开始对贾瓒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除了过去的那些老调重弹后,此番攻讦集中在了他贪图女色上面。 不过总算是那些人有些脑子,没说他和南安王有所勾结。 不过不出所料,这道罪状被安在了简成的头上。 今日朝会贾瓒并没有出席。 第一批招募来用以北伐的新军,共计五万人已经抵达了西郊大营,永安帝特地吩咐了他先忙着那边,无事不必前来参与朝会,先紧着那边的事。 再加上抨击贾瓒几乎都快成朝会固定节目了,一来二去,那帮人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开始着重朝着简成进攻。 哪知火刚刚烧到了他这边,他不慌不忙出列。 “臣谨奏事,存亡教坊司之盛衰。昔教坊司,称誉曲乐,调雅俗,以乐声颂我朝之治。色养伎,皆有隽才,德兼修,高艺术,雅人心,净化俗。” “汉唐歌舞之盛,华夏曲乐千年之雅,皆因教坊司以传举。彼时教坊司,非徒宫中增添彩,亦为天下士庶所仰也。其音乐之美,舞之翩跹,实为后人盛赞不已。” “然观今日,臣不胜惜。其材渐丧,竟至为声色之所,与昔之鸿渐舛驰。乐工色,不复以才艺为尊,反以色悦人。教坊司之誉故而大损,天下有识之士皆扼腕而叹。” “臣思及此,怀古伤今。昔教坊司,乃华文之宝,雅乐之堂。今之教坊司而为道德沮败所,风化丧地。岂徒教坊司之悲?实乃我朝文华之悲也,天下士民之悲也!” “臣愿陛下明察秋毫之末,复其崇饰,弃今日之声色。选才子,实教坊司之伍。严教严,归艺本。教坊司可矜雄,以兹大捷。” 简成老迈而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一时之间,文武百官竟是哑口无言。 方才群情激愤要求严惩的那些人更是目瞪口呆。 他们只是想骂简成偏袒弟子,品德败坏,谁知人家竟是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字里行间无不抱着对过去高雅场所,堕落为艳俗之地的痛恨。 不仅规避了袒护弟子的指责,还把自己的形象拉高了一大截,摇身一变成了个痛心疾首的品格高雅之士。 稍稍沉默了几秒,殿内立时炸开了锅。 教坊司这事,从大梁开国至今到现在,非议就没断过。 原因就在于,在大梁之前,唐宋时期虽是也有官妓,但大都是从民间收养或买来的女孩从小培养出来。 只有极少数皇帝极其厌恶之人,抄家灭族也不解恨,才会把其女眷贬为官妓,用以羞辱意味。 也就是从大梁开始,犯官女眷被充入教坊司当官妓,才成了个明确的规定。 这当然让许多人极度不满。 毕竟身死事小失节事大,那些泥腿子家的女儿当官妓也就当了,我家女儿都是金枝玉叶,便是死了也要比那些人高贵。 一百多年以来,有过无数次上书要求取消这条规定的人,但却因为有宗人府那帮死抱着祖宗之法的老顽固阻碍,一直都没有成事。 这回也不例外。 宗人府怒不可遏,当仁不让的跳出来反驳,理由也和过去没什么两样。 祖宗之法不可变。 但站在简成这边的清流一派也不甘示弱,引经据典的予以反驳。 他们人数虽少,以前在朝堂上声量也并不怎么高,并不被人放在眼里。 谁知,这些人战斗力却是个顶个的强,人数处于下风的情况下,都能跟那帮老顽固们斗个旗鼓相当。 一时之间,两拨人马吵的面红耳赤。 话题瞬间被带歪了,让那些往简成身上泼脏水的人欲哭无泪,着实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 正如简成所言,教坊司本来是个管理宫廷乐章的衙门,最是高雅清贵无过。 现今变成了这个样子,瞧不顺眼的人可不仅仅只有简成,有所怨言之人颇多。 当然,其中一些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取消这条规定而已。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谁知道自个会不会有哪天遭了难? 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妻女被人百般羞辱才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说起来,贾瓒今日不在,这会儿攻击重点又不在身上,晋党那批人本应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对。 但谁让简成是贾瓒的老师呢。 不管简成有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把简成视作是自己这边的精神领袖。 眼见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程彬当即便率领着晋党的人马加入战团,局势从清流一派和保守一派之间的争吵,瞬间演变成改进和守旧两派人马争端。 有了出头鸟,许多本就跃跃欲试的人也纷纷加入其中,场面更是混乱。 宗人府虽是地位崇高,却终究人数太少,不足以和群情激愤的众臣争锋,双拳不敌四手,逐渐不敌,落于下风。 纷纷扰扰论证了一个多时辰,宗人府逐渐气衰。 眼见着差不多分出了胜负,永安帝便出来做了个和事佬。 大体上同意了简成的提议,自今日起犯官家眷不再被送往教坊司。 其内原本的官妓就地转业成宫廷舞姬,专职礼乐之责,不再有官妓场所的功能。 但为了不更多的去刺激宗人府,犯官女眷的去处问题,由宗人府协同刑部、大理寺一起讨论出个章程出来。 总体来说,其实还是更偏向于简成那边。 宗人府那些人虽是对此大为不满,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谁让他们人少,嘴皮子又没对方好使,没吵过别人呢。 虽是失去了一个找乐子的地方,但文武百官依旧欢欣鼓舞。 他们想去找快活,在长安还能找不着地方吗? 相比之下,让官员女眷免于受辱,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至于此事的源头,简成偏袒贾瓒一事,早就被人抛之脑后,不再有任何一人关注此事。 永安帝金口一开,这事便到此为止。 宗人府的人相当的憋屈,但幸好还有齐王这个可供发泄的渠道。 一瞬间,宗人府诸多老家伙红着眼珠子,好像要活剥了齐王一般,跳出来要求严惩齐王。 人数虽少,但气势相当骇人。 按照他们的要求,齐王已经成年,是时候让他前去就藩了。 一般情况下,只在已经有了太子的情况下,成年皇子才会被派往封地就藩,以免威胁到太子地位。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要不要去就藩,谁去就藩,终究还是要看坐在龙椅上的人决定。 而今太子大位至今悬而未决,诸位皇子按照惯例,既应该,也只能在京城里待着,等决出太子人选后,才会展开讨论就藩事宜。 但谁让齐王着实是太不受别人待见了。 永安帝并不喜欢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儿子,眼见有人提了出来,稍稍一犹豫,便借坡下驴,同意了此事。 齐王前去就藩,也标志着他自此彻底失去了竞争太子之位的机会。 等圣旨传至王府,正在搂着姬妾花天酒地的齐王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再起不能。 第429章 以战练兵,没事找事的王熙凤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 运银船被劫一案,还是没什么头绪,让永安帝着实憋屈。 无奈之下,只能催促于承东再运一批银子过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地吩咐贾瓒,从折冲军中抽调精锐作为保护,随船前往了江南。 所幸贾瓒这回倒是没有再给白莲教送银子的打算。 这批银子共计八百万两总算是平安的回到了长安,多少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两个新军的训练、北伐军五万新兵的训练、督抚衙门对山陕二省的彻查,均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总体来说,除了时不时有些地方依旧有着叛乱与自然灾害,天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西郊大营外,池同、晁泉、苏文山等将领分列两旁,朝正中主帅位上的贾瓒躬身行礼。 “见过大人。” 贾瓒挥手道:“诸位且免礼。” “元戎、朔野二军整训已有数月有余,多亏诸位兄弟用心,成果显着。” 众人连道不敢:“此乃大人英明神武,我等按章办事,不敢居功。” “诸位切莫谦逊了,如无诸位竭力,便是再好的规制,也只是废纸一张”,贾瓒轻笑道。 “关中及汉中、洛阳附近均有山匪为祸,本帅决定,让你们率军出击,以战练兵,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一听,均是跃跃欲试,喜笑颜开。 这一天天的光顾着调教底下那帮新兵蛋子也没什么意思,他们早就盼望着能率兵出去见见血了。 “我等均无异议,单凭大人吩咐。” “好”,贾瓒点点头,目光望向池同与晁泉:“你二人分别率领一卫人马,往汉中走一趟。” “末将领命”,二人躬身应下。 贾瓒又望向了苏文山:“你率一卫人马,往洛阳方向。” “末将领命”,苏文山喜笑颜开。 三个主将已经确定,贾瓒又对其他人吩咐道:“尔等自行决定跟着哪位将军出征,不必报于本帅。” “我等领命”,剩下众人再拜。 上次贾瓒用关中周边山贼土匪来实战磨练折冲军后,曾经遍布山林野地之间的山寨均被一扫而空。 随后紧接着便是晋地大乱,东胡南下,这才没时间去清扫别的地点,算是给两个新军留了些靶子。 布置好了任务,已是接近傍晚时分,贾瓒简单收拾下,便朝着雅林居赶。 等回到雅林居后,已是明月高悬。 贾瓒迈步走过一处石桥,正见自己所居住宅院门口,亭台飞檐之下,马映雪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秦可卿,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之中散步。 虽是已经三个多月了,但秦可卿的肚子但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腰身依旧还是那般的纤细。 只有在晚上睡觉换上寝衣之后,才能看到她小腹处微微的隆起了些。 但即便如此,周边的人仍然好像她是怀胎十月即将生产了一般,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唯恐她出了事情,去到了哪都要有一堆人跟着,一如今日这般。 在被孕吐折磨了许久之后,她的妊娠反应终于逐渐平稳,胃口也好上了不少,原本纤细婀娜的身姿现下也变得珠圆玉润了些。 相对于过去的美艳妩媚,倒是更有了一种更为大气端庄的美感,更多了一股母性的温婉气质。 余光瞥见贾瓒回来,秦可卿随即莞尔一笑,唤道:“夫君回来了。” “嗯”,贾瓒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擦,道:“怎么今日没去和琏二嫂她们打牌?” “刚刚从她那回来”,秦可卿略有些不大好意思。 丈夫天天在外头忙的昏天黑地,自己却在家优哉游哉,倒是显得自己不务正业一般。 贾瓒轻笑道:“打打牌消遣时日也非坏事,不过也要当心身子,不要久坐,散散步略微活动一番,对你和孩子都有好处。” “嗯”,秦可卿缓缓点头,在贾瓒的搀扶之下小心的坐在一处石凳之上。 待贾瓒落座后,她微微抬起俏颜,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似乎意有所指的道:“夫君……方才从金陵那边来了信,说林妹妹已经返程,不日便会抵达长安了。” “嗯,回来了就回来了呗”,贾瓒面色不改,似是漫不经心的答道。 秦可卿仔细观瞧,却也没瞧出他脸上露出了什么不对。 神情颇为有些疑色,垂首一想,又问道:“园子里景色这般的好,林妹妹回来,我本是要陪她好好游玩一番,但我这身子行动多有不便,夫君便抽空带她转转如何?” 贾瓒听后,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道:“我这么忙,哪来的时间去陪她。” 又好笑的望着她:“夫人想问什么便尽管问,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秦可卿轻轻抿了下樱唇,犹豫了下,才道:“我从琏二嫂口中……听到了些林妹妹的事……听她口气……似是……” 事关黛玉的名节,她自是需要慎重,不好明着说出口,但字里行间的话便是再清楚不过。 一听是王熙凤,贾瓒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发沉。 之前宝钗跟他提过一嘴,说是在贾家举家前往洛阳之时,黛玉在马车上对他那番近乎于告白的话,让王熙凤透露给了探春。 幸好探春是个明事理的姑娘,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严厉警告了她一番,自己也未曾往外透出半个字。 探春知道宝钗那日也在车上,知晓此事,私底下便朝宝钗吐槽抱怨了许久。 王熙凤这婆娘,就是个不安分的主,没事都能给找些事出来。 见他面色难看闭口无言,虽是未开口,却好像已经什么都说了。 秦可卿终是明白了过来,心间不由泛起一股酸意,伸手往贾瓒搭在石案上的胳膊拧了一把。 “哼!” 一道似是懊恼似是撒娇的娇哼声,透出了她心中的复杂心情。 贾瓒很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情绪。 似乎……她对此并不是特别的排斥…… 所谓打蛇上棍,深谙此道的贾瓒伸手握住秦可卿的柔荑,放在掌中轻轻抚摸。 语气坚定的道:“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这一句话,便将秦可卿的火气浇灭了大半,她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儿,抽回自己的手,娇哼一声起身回房。 贾瓒刚要起身,便听她很是傲娇的道:“今晚你在映雪妹妹房里过夜吧,我房里没你的位置……” 也不给他留解释的机会,便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众星拱月般的进了阁楼前往后院。 贾瓒微微一愣,直直望了一眼垂首立在身边的马映雪。 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马映雪微微抬起螓首,粉面含羞:“爷……时候不早了……” 贾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即想到了王熙凤,顿时恨的牙根儿痒痒,开口道:“你且回房,待我去找她算账。” “算账?谁?”,马映雪疑惑的问道。 但贾瓒并未回答她,朝她挥挥手,疾步朝着王熙凤所住宅院而去。 第430章 王熙凤的打算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挂在天际,银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寝房的青砖地面上。 房内烛火摇曳,王熙凤一身寝衣,如绸缎般的黑柔长发披散在双肩,正坐在床沿,任由平儿为她洗脚。 在人前总是挂着笑意的俏脸上,在此时这夜深人静之时却安静了下来,一双丹凤美眸深邃明亮,却有着一股难掩的淡淡哀愁。 平儿跪坐在地板上,正轻柔的搓洗着她白皙如玉的纤足。 温水轻轻拂过,王熙凤微微皱眉,面上幽怨之色更深了几分。 寝房内一片宁静,只有铜盆中水声潺潺和平儿细微的呼吸声。 忽的,王熙凤美目在房内四处打量,发出一道长长的哀叹。 雅林居前身为皇家园林,比起贾家来更是奢华几分,她所住的这处房间,也是尽显富丽堂皇之能事,远甚于她在贾家的房子。 若是放在以前,她能住到这里,必然会欢欣雀跃。 只是现下,她哪里还有这般心情。 再好再奢华的房子,也终究抵不过那般深入骨髓的阴冷。 随着当寡妇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总算是能明白了李纨为何处处不争,一举一动都很是低调。 或许不是她不想争,而是争来也没什么意义,索性躺平了事。 与李纨相比,自己的情况还要更难了几分,好歹李纨还有贾兰这个儿子,多少有点儿盼头。 她呢?无儿无女,又有什么可盼的? 一想到现今贾母年纪愈发的大,她便更是焦躁不安。 有贾母在,自己尚且能仗着她的撑腰来管家,等哪天她走了,自己于情于理也不再适合当掌家大妇。 荣国府的大权,迟早会回到王夫人手中。 到了那时,她在荣国府的位置,怕不是与尤夫人在宁国府的位置一般,无比尴尬。 一肚子的委屈和话无人倾诉,在平时她虽是与以前并无二致,依旧嘻嘻哈哈,但每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便会偷偷躲在被窝里一边咒骂着死鬼贾琏,一边流泪。 平儿与她相伴多年,自是能明白她心中苦楚,为她搓洗的动作愈发的轻柔起来,以期望能尽量让她宽心些。 正在王熙凤自哀自怨之时,外头天井里忽的响起身边的另一个丫鬟丰儿的声音。 “咦?瓒二爷?您怎么来了?” 一听是贾瓒,王熙凤心肝儿猛地一颤,扭头往门口望去。 却听门外贾瓒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我有事来找二嫂,她睡了没有?” “额……许是没睡吧……二爷且稍坐,我进去瞧瞧”,丰儿道。 “嗯”,贾瓒依旧是那般语气。 王熙凤心中没来由的一番慌乱之意,猛地从床沿上站起来,雪白的双足踩在水盆中,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衫和头发。 “平儿,你瞧我这身打扮可还行?” 平儿昂起俏脸,望着有些乱了方寸的王熙凤,有些好笑的道:“你一身寝衣披头散发的,不会想用这身去见他吧。” “唉呀,是了”,王熙凤这才察觉不对。 正要吩咐平儿给自己穿衣打扮,目光却是落在了水盆中自己的脚上。 却见铜盆之中,灯火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中一对精巧雪白的玉足,正随着水面缓缓晃动。 心头之间猛地一热,忽的有了些别的想法。 随即便不再着急,缓缓的坐回到床上,俏脸上挂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笑意,朝平儿吩咐道:“去把他请进来。” 平儿当即傻在原地,不敢置信的问道:“请他进来?现在?在这?” 当下礼教之下,莫说王熙凤一个寡妇,便是个未成婚的女子,也断不可能在大晚上的别的男子进自己寝房。 平儿是个聪慧的女子,问出这句后,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带着疑虑朝她瞧了过来,菱唇微张道:“你……你打算……” “知道了还问”,王熙凤很是霸气的打断了她。 “可是……”,平儿只觉得无比害臊,后面的话着实难以启齿。 王熙凤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一软,叹息了一声,语气软了下来:“这般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那死鬼那般待我,我还替他守个屁的节。” 深深的望了平儿一眼,又道:“再说,我那姑姑我比谁都了解,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万一哪天驾鹤西去,我姑姑岂能容我继续管家?这家里哪还有我立足之地?” 说着便伸出青葱玉指摸了下自己的脸蛋儿,苦笑了下,自嘲道:“趁着我现在还有几分姿色,抱紧了他的大腿,这样一来,你我二人也不必担心,哪天被人赶到了柴房里自生自灭。” “呸,你自个春心荡漾耐不住寂寞,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平儿红着俏脸骂了她一声,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擦手,起身出去了。 王熙凤笑盈盈的望着出去叫人的平儿,心中暗自计较。 平儿身为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她们俩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如何也断不可能透露出去半个字。 同理,正在外头招待贾瓒的丰儿也是如此。 她房中虽是也还有几个丫鬟,但这个时候,早就各自回房睡觉了,只要动静小点儿,不会有人知道的。 想到一会儿就要发生的事,王熙凤只觉得心跳的厉害,既紧张又害臊,同时还夹杂着几分的……刺激? 外间当中,丰儿给贾瓒端了杯茶,正要去里间,转身便瞧见平儿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一进了屋里,平儿便垂着螓首,朝贾瓒屈膝一礼,口中唤道:“瓒二爷……奶奶她……让您进去问话……” 贾瓒眉头一紧,有些意外的望向了她。 叫自己去她寝房?这是什么路数? 王熙凤虽是为人刻薄、强势了些,却也不该连男女大防这种事都不懂吧。 “可是二嫂她身子不适,不便下床?”,贾瓒问道。 平儿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稀里糊涂的按着他的话嗯啊道:“额……嗯……” 一旁的丰儿有些摸不着头脑,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贾瓒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视平儿。 平儿身形微颤,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低着头不敢吱声。 贾瓒见她反应,已然确定王熙凤是要搞事。 略微一想,心中冷笑。 他倒是要瞧瞧这娘们想干什么。 左右她一个寡妇,自己还会吃亏不成? 第431章 嫌弃 平儿垂着螓首,默默的领着贾瓒朝里间走。 待走到门前,她推开了房门,转身让出身子,强忍羞意道:“二……二爷……您……进去吧……” 想想王熙凤将要干的事,她只觉得自己活像是个给人拉皮条的老鸨,着实让她羞愧难堪。 贾瓒瞥了她一眼,轻笑了下,昂首迈入屋内。 他刚一进去,平儿便把门给关上了。 紧随着到来的丰儿见了,面色大骇,正要发问,却被眼疾手快的平儿上前捂住了嘴。 “奶奶她……你……别乱说……不然谁都活不成……”,平儿斟酌着言辞,眼露凶光,威胁道。 丰儿听了,稍稍一想,当即便明白了,震惊之余却又有几分的后怕。 幸亏没有开口,不然惊动了其他人,岂不是坏了奶奶好事。 她脸色发白,朝着平儿点点头。 平儿将她放开后,压低了声量吩咐道:“我去外头守着不让其他人进来,你便在这门口守着,一步也不许离开。” “嗯”,丰儿吞了下唾沫,缓缓点头。 屋里,贾瓒进屋后掀开珠帘,一股脂粉香气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 却见王熙凤一身贴身牙白绸缎寝衣,白皙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宛若上好的瓷器般透着光泽。 本就丰腴有致的身段儿,在寝衣的勾勒下更显婀娜。 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自然披散垂落在背后,几缕秀发轻轻搭在她的额头和颈间,平添几分随性与慵懒。 一双精巧秀美的双足轻轻搭在脚踏之上,她正俯着身子,朝脚指甲上染着艳红色的颜料。 站在贾瓒的位置,正好能从领口处瞧见精致的锁骨,更是能扫见那圆润的大灯冰山一角。 她好似并未察觉到有人来了一般,聚精会神的涂着脚指甲。 刚刚清洗过的纤细玉足犹如精致的玉雕,又透露着淡淡的玫红色,在鲜艳的颜料之下愈发让人移不开目光,玉趾不时还调皮的上下摆动,好似是在朝着贾瓒打招呼一般。 丰腴诱人的身段儿散发着勾人夺魄的成熟魅力,无愧是那个风情万种的神仙妃子。 贾瓒嘴角一撇,左右瞧了瞧,无视了她,径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就这般大大方方的瞧着她涂脚指甲。 这般举动明显是让王熙凤乱了阵脚,动作愈发僵硬,不复方才的自然。 俏脸上红晕越来越深,直到了后面,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把手上的东西朝旁边一扔,柳眉倒竖,薄怒道:“贾瓒,你擅自闯进我房间,着实无礼至极。” 贾瓒面无表情,眼睛放到她那一对雪白嫩足上,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般,道:“继续啊,怎么停了?” 这般答非所问,着实让王熙凤恼怒不已,直到顺着他的目光望到了自己脚上,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雪白修长的精致玉趾调皮的上下活动了几下,口上讥讽道:“好看吧,和可卿比起来如何?” “嗯”,贾瓒满脸认真,好似真的是在将她和秦可卿比较一般,喃喃道:“比起可卿来圆润了些,皮肤也不如她细腻,虽然不差,却终究不如。” “你……”,王熙凤本意只是嘲讽他,谁知他脸皮如此之厚,当着自己的面竟是真评头论足了起来。 更为可恨的是,竟然还说她不如秦可卿! 当即身子一歪,斜靠在床上,将双足塞进了被窝里,冷声问道:“大晚上的来我这里作甚。” 说着,又玩味的望着他,嬉笑道:“你不会想对我图谋不轨吧……” 贾瓒表情终于起了几分变化,他缓缓起身,面色逐渐发冷,一步一步的朝着王熙凤走来。 “你……你……”,王熙凤见他这般动作,心中顿时一紧,条件反射般的拉开锦被盖在身上,面带惊恐,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但心中却很是窃喜,甚至隐隐期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然而贾瓒走到床边便停下了,双手背在身后俯视着她,好似高高在上的帝王望着臣民一般,带着无比蔑视的道:“我对你没兴趣。” 本来心猿意马的王熙凤当即被泼了一盆冷水,呆愣的抬起俏脸,傻傻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你没兴趣……”,贾瓒又重复了一遍,面上不屑之色更甚几分:“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可不像贾珍,香的臭的都往怀里拢,你还不足以入我法眼。” “你……你……”,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青葱玉指恶狠狠的指着他,口中喘着粗气,高耸的胸脯不断上下起伏,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 她虽是没读过什么书,但从小到大,谁见了她不是满口夸赞。 便是在这群芳汇聚的贾家,她也自认为不比任何人差了。 自己的相貌、身段儿均是长久以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存在。 她肯放下身份不知廉耻的引诱贾瓒,就是建立在他必然会乖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自信之上。 谁知,在贾瓒口中,自己竟是成了“香的臭的”,好似是一文不值的低贱货色一般,这让她如何能忍? 但贾瓒依旧还未停下,满脸嫌弃的继续道:“你想干什么那是你的事,但千万别沾上了我。” “你……你无耻……”,王熙凤再也忍不住,从床上一跃而起,张牙舞爪的就要朝贾瓒脸上抓。 但贾瓒如何能让她得手,不等她有动作,便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稍稍带了些力气,便将她掐的满面通红。 “嗬”,王熙凤喘不上来气,手上无力朝贾瓒抓挠,但无奈手臂不如贾瓒长,怎么也够不着他,直到后面,挣扎的越来越无力。 眼见她脸涨成了猪肝色,贾瓒这才松开了手。 王熙凤整个人瘫软在床上,捂着脖子贪婪的喘着粗气。 直到缓了过来后,便将脸埋在枕头之中,嚎啕大哭。 今日她算是彻彻底底把脸给丢尽了。 正哭嚎之间,却听贾瓒透着淡淡杀意的继续道:“我与林妹妹的事,你最好把嘴给闭上,再如今日这般朝其他人胡言乱语,我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听及此处,王熙凤这才恍然,原来他今日过来是为了这事。 随即,她缓缓抬头,美艳的脸蛋儿上挂着泪珠,很是委屈的望着他,可怜巴巴的道:“我……我哪里就比不得林丫头了?” 贾瓒并没有回答她,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就要离开。 第432章 王熙凤:没脸见人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王熙凤哭嚎着从床上爬起来,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美艳的俏脸上此时却满是狰狞,色厉内荏的轻喝道:“你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到处去说,你要对我施暴。” “呵呵呵”,贾瓒不慌不忙的撇开她的手,轻笑了几声,又朝外头看了几眼,才道:“要不要我帮你喊啊?” “什么!?”,王熙凤一愣。 “来人!”,她话音刚落,贾瓒便忽然大喝一声。 这一声着实将她吓的六神无主,手忙脚乱的捂住了贾瓒的嘴。 威胁贾瓒不成,反倒是她自己害怕了。 她哪里有那个胆量真的敢到处去说。 以贾瓒今时今日的地位,别说压根就没发生,就是真的发生了,她若是敢传扬出去半个字,怕不是贾瓒汗毛都不会掉一根,她自己倒是送了命。 不等消息传出去,贾母那边定是会派人要将她绑起来浸了猪笼,沉到湖底去,一干知晓此事的无一例外,也会被通通干掉。 以她对贾母的了解,她是丝毫不会去怀疑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 贾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贾瓒的名声蒙受哪怕一丝一毫的污点。 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死了就死了,又能算得了什么? 守在外头的丰儿一听贾瓒叫人,小心翼翼的上前敲了下房门,压低了声量问道:“奶奶……瓒二爷……” “好生在门口守着!”,王熙凤轻喝道。 丰儿不明所以挠挠头,却也不敢多问,乖乖的又回去把门。 房内,贾瓒甩开她捂在嘴上的手,还很是嫌弃的擦了几下,好像她手上有多脏似的。 王熙凤已经彻底没了办法,只是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望着他。 “总之,话已经跟你讲清楚了,以后如何,你自个想想吧。” 贾瓒撂下一句话,迈步便往外走。 还未走出房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道:“你若实在耐不住寂寞,去外头找了男人,我不拦你,但身为族长,我有义务告诉你一声,别被人发现了,不然,你一定会死,切记切记。”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尽可夫的烂货不成!?”,王熙凤又羞又怒,又是飞身上前要抓挠他。 谁知脚下一滑,不知踩到了什么,直直的摔倒在地板上。 站在门口把风的丰儿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心中焦急,正要进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人刚走到门口,房门便从里面被拉开,贾瓒冷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丰儿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唤道:“瓒……瓒二爷……” 贾瓒扭头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迈步而去。 丰儿被他这一眼望的如坠冰窟,身形猛地一颤,直到他走远了才渐渐回神。 听见屋里王熙凤的哭嚎声,她扭头望了望贾瓒,迈步进到了屋里。 王熙凤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哭嚎着,口中还念叨着:“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亏她还自信满满的以为贾瓒会乖乖就范任她拿捏,谁知人家压根就看不上自己。 今日贾瓒这一番动作,着实是把她从小到大最为骄傲的一面打的粉碎,又一脚踩在了污泥里。 从此以后,在贾瓒面前,她如何还能有脸做人。 “奶奶……”丰儿将她搀扶起来坐到了床边。 王熙凤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攥住了丰儿的手,眼珠通红,很是神经质的问道:“丰儿……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很难看,是不是很放荡?” “奶奶……”,丰儿的手被她攥的生疼,却也不敢反抗,顺着她的意道:“奶奶生的国色天香,又尊老爱幼,府上人人都称赞奶奶,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为何……他嫌弃我……”,王熙凤松开了手,眼泪又夺眶而出,再也不复以往那般强势模样,委屈的好像个孩子一般。 “这……”,丰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她,只得默默拍着她的手,给予精神上的安慰。 外头,贾瓒穿过后院一直走到外堂,才在过道处瞧见正小心警惕四周的平儿。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平儿猛地转身,面带急色。 见是他过来,平儿一愣。 这么快…… 瓒二爷不会……是个镴枪头吧…… 贾瓒双手背在身后,沉着脸朝她走来。 直到走到了面前,平儿这才回神,慌乱的给他行礼。 “瓒……瓒二爷……” 贾瓒在她面前止住脚步,垂首望着,口中轻斥道:“二嫂胡闹,你不拦着也就罢了,竟也跟着胡闹,不像话。” 平儿一听,当即便明白了过来。 王熙凤那边失手了…… “我……奴婢劝了的……只是……”,平儿心中多少有些委屈。 什么叫自己跟着胡闹,她若是肯听自己的,她也不会叫王熙凤了。 “好了”,贾瓒挥手打断了她的自辩,上下扫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硬的面庞柔和了几分。 忽然问道:“我跟二嫂说一声,将你调来我身边伺候吧。”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按照名义上来说,是贾琏的侍妾。 侍妾不比侧室,地位相当低下,权贵之间互相赠予乃是常事,都更不必说贾琏现在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 便是真调到了他的房里,家里其余人也不会说什么。 平儿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整的有些失神,不由抬起螓首望了一眼,却是正对上贾瓒很是火热的眼睛。 当即人都傻了。 这算什么?没瞧上她的主子王熙凤,倒是瞧上了自己这个丫鬟? “二爷……您……您别拿奴婢寻开心了……”,平儿强行挤出了个笑容,讪讪的后退了一步。 “我看上去像是在开玩笑吗?”,贾瓒往前逼近了一步。 “咕嘟”,平儿吞了口唾沫,小脸儿有些发白,不知如何是好。 实话说,贾瓒相貌堂堂,权势滔天,性情虽是冷冽了些,但对身边的人着实没话说,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若是可以,府上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丫鬟不想去他房里的。 放在以前,平儿说不得还真的会心动。 可是王熙凤刚刚吃了个闭门羹,自己若是转头被要了过去…… 岂不是说明,王熙凤还比不上她? 平儿想想那般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以她对王熙凤的了解,她定然是会发疯的。 “二……二爷身边不缺人手……奴婢……便算了吧……”,平儿仔细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惹恼了贾瓒。 谁知贾瓒却是轻笑的摆摆手,朗声道:“缺不缺人,你说了不算,待明日,我抽空找二嫂说明此事。” 言罢, 也不给平儿讲话的机会,踱步离开,只留下平儿在风中凌乱。 第433章 不甘心 等平儿回过神来,贾瓒早已没了踪影。 心湖颇为复杂的望了门口一眼,她幽幽一叹,在月光照耀下泛着荧光的粉白姣好玉容上满是忧虑之色,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寝房。 刚一进门,便瞧见王熙凤蜷缩着一只腿坐在床沿,另一只腿搭在坐在马扎上丰儿的腿上。 寝裤裤腿被捋起,好似羊脂白玉般的修长玉腿上,在膝盖处多了个红彤彤的伤痕。 丰儿正在拿着药膏,动作轻柔的往伤痕处涂抹。 王熙凤却是拿着手绢,哭哭啼啼。 余光打量到平儿到来,她放下手绢,美艳的面庞上多了几分疑色。 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美目,上下打量着平儿,带着责怪的问道:“为何这般久才回来?” 贾瓒出去后,按理来说平儿一个在门口把风的,应该立即就回来才对。 平儿面色不改,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从丰儿手中接过药膏,轻柔的给她涂抹,口中道:“我去方便了下。” “是吗?”,王熙凤半信半疑,稍稍思量,又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二爷神仙似的人物,能与我这个丫鬟说什么?”,平儿淡然的说道。 王熙凤左右也没瞧出她有什么隐瞒,但隐隐之间依旧感觉有几分的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也就只好不再计较。 相比于丰儿,平儿与王熙凤更加亲近,二人名为主仆,但实际却与姐妹也没什么区别,讲话也更随意了几分。 她一边给王熙凤涂着药膏,一边问道:“这究竟怎么了?我瞧着二爷好像很生气的模样。” “他……”,王熙凤俏脸浮出几分黯然,随即自嘲的苦笑道:“人家是什么人?如何能瞧的上我这个残花败柳……” “往后……我是没什么脸面见他了……” 平儿闻言,略感诧异的抬起白皙的脸蛋儿。 王熙凤现下虽是个寡妇身份,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个世间少有的大美人,如何能以一个残花败柳来形容。 不过平儿想想贾瓒平日里为人,却又有了几分感悟。 “许是……二爷行事正派?厌恶这种事?”,她不是很确定的道。 有一说一,虽是难以启齿,但这种事实际上在世家豪门大族之间,却并不少见。 豪门大族亲眷众多,保不齐就有年纪轻轻便守了寡的女子。 只要二人你情我愿,做好保密不被人发现,偷了也就偷了,很多时候甚至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这也是为何王熙凤为何与平儿说起此事时,她虽是反对,却也并不坚决的原因。 因为这事压根就不新鲜。 一入侯门深似海,很多大族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的腌臜事多了去了。 “他行事正派?”,王熙凤冷笑了下,艳冶的脸蛋儿上隐有狰狞之色,厉声请喝道:“他若行事正派,便不会去撩拨珠大嫂子。” “啊?”,平儿惊诧的抬起头。 王熙凤冷哼一声,道:“那日忠顺王前来讲和,他招待了王爷回来后,便装作不经意间端起珠大嫂子的茶碗就喝。” “珠大嫂子守寡这么多年,差点被他当众给弄的下不了台,也就是当日所有人都想着忠顺王,并未在意其他,这才让他过了关。” 言罢,她又愤愤不平的望向平儿:“你说,他这般行事,哪里就谈得上正派了?” “这……”,平儿面露难色,但依旧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心中暗道:许是……二爷真的是拿错了? 贾瓒一直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个相当成熟稳重的君子风范,她着实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此时她的心态,就好像是猛然听闻到偶像被判刑的脑残粉,都不用多余的解释,她自个都能帮其找补回来。 王熙凤依旧在说着,只是字里行间多了一股浓浓的酸意和委屈。 “都是守寡的,论脸蛋儿、论身段儿,我哪里就比不得她了?”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好了,你也别说这些了”,平儿涂抹好了药膏,拿起手绢擦擦手,站起身来,叉腰叹道:“你就老老实实的吧,可别再作了,方才我在门口心中紧张,有个风吹草动都差点能把我吓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王熙凤气呼呼的道:“你是没听他是怎么说我的。” 她学着贾瓒的语气,直起身扳,丹凤眼斜瞥着,半阴不阳的将贾瓒临走前嘱咐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把我当成个人尽可夫的烂货,这口气,我可忍不了”,她面上浮出一丝狰狞之色,恶狠狠的说道。 平儿叹息一声,心中暗道:若你知道他瞧上了我,岂不是更加气不过。 一想起明日贾瓒就要与王熙凤要人了,她便愈发的头疼。 这么一闹,往后与她们二人之间势必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 只要贾瓒那边一开口,不论她自己愿不愿意过去,王熙凤必然会怨恨上她。 将她赶出府去或是迫害她倒是还不至于。 王熙凤虽然没干过多少好事,但也绝不是个心如蛇蝎六亲不认的歹毒恶妇。 即便不会将她怎么样,冷嘲热讽肯定是少不了的。 相伴这么多年,王熙凤的那张嘴有多歹毒,她深有体会。 王熙凤并未察觉到平儿的异常,依旧在骂骂咧咧的筹划着如何再来一回。 平儿抬头望着不肯放弃的王熙凤,心中琢磨了一会儿,幽幽道:“二爷是不是……不喜欢过于强势的女子?” 毕竟互相扶持多年,她很珍惜与王熙凤之间的感情,并不想就此决裂。 当今形势之下,想要和以前那般亲密,估计也就只能让王熙凤得偿所愿了才行。 听闻她的话,王熙凤猛然一滞,似乎抓住了什么,缓缓抬起俏脸:“你……你说什么?” “我说……”,平儿捋了下裙子下摆坐在她旁边,道:“二爷是不是不喜欢强势的女子?” “这话从何说起?”,王熙凤呆滞的问道。 平儿伸出青葱玉指,一个一个的数起来。 “你瞧,瓒二奶奶性子柔和、宝姑娘温婉大气、林姑娘天真烂漫、巧儿自幼便跟在二爷身边百依百顺、晴雯虽时常有些跳脱,可在二爷面前依旧是个乖宝宝模样。” “撇开身份不谈,她们都是性情温和的女子,我想这应不是巧合……” 王熙凤如梦初醒。 好像……是这么回事…… “哪……我得改改性子?”,她愣愣的问道。 “性子哪里就是能改的了的?”,平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我的意思是……你往后在二爷面前且矜持些、端庄稳重些,说不定能有所转机……” “嗯”,王熙凤深以为然,缓缓点头。 第434章 黄天观,苍云子 翌日一早,贾瓒从马映雪的缠绕当中醒来,洗漱过后出门前往长安城。 西郊大营那边今日就要出发四处剿匪,剩下的一些小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他需要去督抚衙门处理近些时日积压下来的公务。 今日出来的比较早,等车驾到了城门口时,城门还未打开。 正在等待之时,却听车队后方一道嘈杂之声传来。 贾瓒掀开车帘寻声望去。 却见一队身着黄色道袍的人马,正大呼小叫的推搡着周边排队入城的百姓。 正当中一华美马车如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间。 被推搡的百姓有脾气爆的,刚想发火,忽的看到对方腰间别的兵刃,随即闭口无言,乖乖的走到一旁。 大梁有明确政令,严禁民间私藏兵器。 如山间地头的土匪山贼,他们的兵器大都是些寻常农具,大一些的寨子会有劫掠而来的工匠为其打造兵器,但品质大都不堪。 可这群人手中兵刃,刀把精美,刀鞘以皮革制成,显然不是什么大路货色。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竟压根没有躲藏的意思,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别在腰间任人观瞧,显然不是好惹的。 旁边把守的兵丁竟是也视若无睹,对其推搡百姓行为非但不制止,反而还帮着赶人。 车厢之中,贾瓒眉头微蹙。 这群人哪里冒出来的? 那帮人推推搡搡,马车一直朝着城门口前进,转眼间便来到了贾瓒车队后头。 “唉唉唉,还不滚开让路?” 一道士骂骂咧咧的朝着贾瓒护卫叫嚷道。 周边兵卒见状,顿时面色大变。 有些老兵油子随即露出了看戏的表情,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甚至还拦下了想要去告知那帮道士的新兵蛋子。 “且莫慌,有好戏看”,一帮老兵油子拦下新兵,幸灾乐祸的轻笑。 被骂的贾瓒侍卫,淡定的抬起头来扫了那道士一眼,似是没听到一般扭过了头去。 “嘿,你耳朵聋吗?道爷我让你们让开”,那道士见自己被无视,顿时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推人。 哪知刚刚伸出手,便听“咔嚓”一声,一股剧痛袭来,定睛一瞧,却见自己胳膊扭曲成了个相当诡异的角度。 “啊啊啊啊!!!” 道士捂着胳膊惨叫着后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人身上。 “嘿嘿嘿,打起来!打起来了嘿!”,守军兵卒之中,有人很是兴奋的轻声呼喊。 “师兄!”,后头那些人一见自己人被打,顿时大怒,大喝一声抽出了兵刃。 一见对方亮了兵器,贾瓒侍从瞬间变幻队形,除了将马车护在后头,前方数人结成军阵,也抽出了兵刃,眼见就要在城门口上演一出流血事件。 一看对方也有兵刃,这群道士也有些怂了。 有几个眼光比较毒的,能瞧的出对方手中乃是军中制式兵刃,阵型也是军中战斗阵型。 再看对方反应极快,几乎眨眼之间队列别集结完毕,定然是军中精锐。 敢在长安城门前满不在乎的亮出兵刃,显然有恃无恐。 自己这边,貌似是踢到了铁板上。 周边守军见两边都亮了刀,也不敢再在一旁看戏了。 开什么玩笑,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门口若是闹出了人命,他们两方如何处置不管,自己这群人定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有兵卒急忙上前,与这群道士解释:“道爷,对面可是宁国公的车驾,他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咱们消消气,退一步,切莫因此耽误了大事。” 贾瓒那边,也有兵卒上前解释:“这位大爷,对面是黄天观的人,此番入城是要去面见太上皇,咱们切莫生气,趁早入城,莫要耽误了国公爷的行程。” 有他们这般一解释,双方也就借坡下驴,把兵器收了起来,互相不服气的瞪了一眼。 只是相对于贾瓒的卫队,明显黄天观的道士底气很是不足。 “黄天观?”,车厢之中,听到王奔前来汇报的贾瓒眉头微蹙。 这个黄天观他听说过,乃是离长安不远的蓝田县一处皇家道观。 貌似其观主深受太上皇赏识,除此之外,便没了更多了解。 “难怪这般无法无天”,贾瓒轻笑了下。 有太上皇在背后撑腰,兵器也好,趾高气昂也罢,都合情合理。 贾瓒今日有正事,不想与他们计较许多,便将之抛之脑后,等待着入城。 正待这时,却忽然听见后头响起一阵惊呼,不多时,车厢之外响起一道温和男音。 “贫道苍云子,添为黄天观观主,下面道童少不经事冲撞了宁国公,还望宁国公恕罪。” 贾瓒微微掀开车帘朝外一瞥。 见来人是一中年道士,身材瘦高,五官端正,一身紫色道袍,面料讲究,绣工华美。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留着山羊胡,不见有丝毫乖张之色,慈眉善目,竟真是有几分得道高人模样。 “好说,好说”,贾瓒懒得跟这帮神棍有所交集,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苍云子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很是热切的微微躬着身子:“贫道仰慕宁国公大名已久,早有意结交一番,却一直未能如愿,今日恰好碰到,不知宁国公能否现身一观?” 恰巧这时城门大开,前方百姓鱼贯而入,贾瓒开口道:“本公有要事在身,有所不便,待改日再与观主相谈。” 这天底下仰慕他的人多了去了,什么阿猫阿狗?也配让他出面? 说话间便轮到了他入城,车队徐徐开动,朝着城门而去。 苍云子仍然不以为意,还朝贾瓒欠身道:“如此,贫道也不便叨扰,宁国公慢走。” 等走远,他才转头回到了自己队列之中。 “师父,这宁国公如此嚣张,竟敢如此冷落师父,咱们定是要向太上皇参他一本,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有旁边的道士恶狠狠的说道。 苍云子面色淡然,左手拿着浮尘,经过他身边之时停住了脚步,伸出了右手。 不等那道士反应过来,一记势大力沉的巴掌便扇了过来,直将他打的眼冒金星,被抽翻在地。 “宁国公品格高洁,乃国之柱石,岂能容你胡言乱语!”,苍云子怒喝道。 接着目光锐利的扫视周边,朗声道:“今后如若再让为师听到有人对宁国公口出不逊,莫怪为师不讲师徒情谊。” 众人不敢多言,默默躬身称是。 只是心中却不免有些疑虑。 从来没见师父提起过宁国公,为何会对他如此推崇? 第435章 占卜 苍云子上了马车后,车驾缓缓启动,朝着城内而去。 等他走了之后,周边守城的兵卒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没让他们两拨人在城门口动起刀兵。 这年头,贵人们一个比一个脾气暴,真动怒起来完全不管不顾,连看热闹都得小着点儿心,一个弄不好便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经过城门口风波之后,黄天观的道士便也不敢再嚣张。 他们多少也算明白了,长安龙蛇混杂,即便有太上皇撑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罪的。 赶路过程中一个个低着脑袋,再也没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 车驾一直经过中央大街,径直入了皇宫,直来到大明宫前才停了下来。 早有戴权携一帮宫人在殿前广场处迎接。 苍云子下了马车后,一撩拂尘,朝戴权欠身一礼,笑眯眯的道:“戴总管,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哈哈哈,托道长的福”,戴权大笑几声,言语之间很是亲近。 二人见礼后并肩朝着大明宫走,一块来的那帮道士紧随其后。 路上,苍云子仔细观察着戴权,问道:“戴公公面色红润,气韵悠长,想必近些天是有了喜事?” 戴权面上浮出几分自得,笑道:“道长眼光独到,确实有件事,不过也谈不上什么喜事。” 又张开双臂,很是欣喜的道:“倒是不如说道长给的丹药很是有效,咱家也觉得身体轻快有力了不少,好似年轻了几岁一般。” “哈哈哈”,苍云子轻笑几声,道:“这说明戴公公是有福之人,贫道丹药,一般人可无福消受,反而有损气运,就如戴总管这般人物,才能有延年益寿、滋阴补阳之功效。” “哈哈哈”,戴权对于他的恭维尽数笑纳。 走了几步,他忽的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道长,这丹药……太上皇能不能……” 他一身富贵全系在太上皇身上,自然希望太上皇能长命百岁,活的越久越好。 闻言,苍云子面色一变,连忙道:“不可,万万不可!” “这是为何?”,戴权奇道。 苍云子轻叹一声,解释道:“太上皇乃真龙天子,自有我朝龙气庇佑,不可轻易服用丹药,一旦丹气混杂了龙气之中,不仅对太上皇无甚益处,若严重些,甚至会引得四方动荡!” “这……这样啊……”,见他这般慎重,戴权被吓了一跳,后怕不已。 得亏问了一嘴,若是不管不顾的把丹药献给太上皇,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是啊”,苍云子感慨连连:“外丹一途,深奥无比,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讲究极多,如若不知其中原理擅自服用,自是会引来诸多问题。” “多谢道长解惑”,戴权朝着他躬身一礼。 “好说,好说”,苍云子笑眯眯的扶起了他。 二人并肩入了大明宫。 却见偌大的宫殿之中,早已被布置成了个道坛模样。 太上皇一身华美道袍,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眯着双眼,周边有宫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一旁不远处,忠顺王抱着小郡主坐在旁边。 小郡主对殿内的一切很是好奇,东张西望,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小星星。 若不是她父王紧紧把她按在怀里,怕不是要按耐不住,跳下来东摸摸、西碰碰了。 苍云子与戴权带着一大队人踱步而来,大礼参拜。 “参见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太上皇回了一声,道:“莫要耽搁时辰,且开始吧。” “小道遵旨”,苍云子缓缓起身,朝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 一帮道士飞快的在各处站好,手持各种各样的法器,庄严肃穆,目不斜视。 苍云子走到当中铺着黄布的祭坛,将浮尘放在一旁,抽出放在桌案上的宝剑,脚踏七星步,手中宝剑带着某种规律的舞动起来。 小郡主大感有趣,抬起小脸儿对忠顺王问道:“父王,他们在干什么呀?” “他们……在找人……”,忠顺王迟疑了下,含糊其辞的道。 小郡主很是奇怪,奶声奶气的问道:“找人?有人躲起来了吗?为何不出去找?这样跳舞便能把人找到吗?” 跳舞? 忠顺王望着在祭坛之后挥汗如雨的苍云子,嘴角抽搐了下。 对于好奇宝宝小郡主,他也懒得解释,伸手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一块茶点塞进了她的小嘴里,耳朵根子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苍云子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快,周边的道士也开始捏起法印,口中颂唱着听不懂的经文。 直到最后,随着苍云子收起宝剑,面皮已然涨成了猪肝色,只见他一个后空翻,人在半空之中,用宝剑挑起祭坛上的一串用绳子穿好的铜钱。 不等落地,手中宝剑银光一闪,漫天的铜钱如雨一般洒落下来。 待落地站稳,手中宝剑朝上一刺。 一套动作做完后,铜钱才叮当叮当的散落在地。 他口中喘着粗气,手中宝剑缓缓平举,只见剑尖之上穿着其中一枚铜钱。 “唔”,他忽的面露苦色,身子一抽,一道鲜红的血痕自嘴角缓缓流出。 来不及管别的,他伸手将铜钱取下,放在掌心皱着眉头仔细观瞧。 祭坛前面,太上皇神色有些紧张的望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似乎生怕自己冲撞了苍云子作法。 左右摆弄了一番,苍云子面露喜色,收起铜钱,躬着身子绕过祭坛,来到太上皇面前下拜,笑道:“恭喜上皇,卦象显示,上皇要寻找之人不在别处,就在关中。” “哦?”,太上皇大喜过望,在戴权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爬了起来,神情颇为激动的抓着他的肩膀问道:“可能得知他具体位置?” “这……”,苍云子面露难色:“小道学艺未精,算出其具体位置已尽全力,着实……不能再进一步……” “这样啊”,太上皇兴奋的脸上当即便垮了下来。 旋即又正色,坦然一笑:“是朕心急了,他若真是这般容易找回来,也不必花这么多年了。” 第436章 但问鬼神,不问苍生 “陛下慧根独具,小道钦佩”,苍云子躬身一礼。 太上皇有些无力的摆摆手,在戴权的搀扶下,慢慢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 些微休息了下,他缓缓抬头,很是欣赏的望着苍云子,笑着问道:“能得到确切消息,全赖道长之功,且说,朕该如何赏你为好?” 苍云子淡笑着摇摇头,一撩拂尘,道:“此乃上皇福缘深厚,小道顺力而为,不敢求赏。” “道长切莫谦逊”,太上皇笑道:“朕深知此占卜之举,实为泄露天机,道长这些年多次做法,损害不小,朕着实也过意不去。” “多谢陛下厚爱”,苍云子也不再拒绝,垂首想了下,便笑道:“小道身居化外,诸多赏赐拿之无用,陛下若确实要赏,那便赦免当下朝廷死囚,积累福源吧。” “这是何道理?”,太上皇微微一愣。 苍云子眯着眼,用开玩笑的语气轻松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若小道此举能换得陛下开恩,说不得会引得上天眷顾,免于小道泄露天机之罪也说不定。” “哈哈哈”,太上皇也未想到他竟是这个要求,大笑了几声,便道:“道长有慈悲之心,朕如何能不成人之美?” 言罢,便对身边的戴权吩咐道:“戴权,传朕旨意,朕欲潜心修德,为我大梁祈福,二京十三省,今年死囚,皆尽免于问斩,着从轻发落。” 戴权听闻后先是笑着应下,接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今年的死囚免于问斩? 江南那边于承东查的昏天黑地,不少官员纷纷落马,就等着押送到京城来审判,最近更是已经查到了甄家头上,怕是不等多久便会有了结果。 这个时候免了死罪,会不会……让天下人以为,太上皇此乃庇护其人之举? 心中虽有忧虑,但他也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扫了太上皇的兴,便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抱着小郡主在一旁看戏的忠顺王听见,更是面色猛地一寒。 抬眸望着正在兴头上的太上皇,幽幽一叹,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苍云子心满意足,又与太上皇谈笑了一番,便带着弟子告辞。 宫门口,苍云子上了马车,车队刚要启动,便听车厢中他忽然吩咐道:“切慢回去,往山陕督抚衙门走一遭。” 周围人不明所以,但谁也没胆子多问,便浩浩荡荡的往山陕督抚衙门而去。 一路过了天街,最终停在了衙门大门前。 苍云子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往外观瞧。 但见一座巍峨朱漆大门朝两边大大的敞开,门楼匾额之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山陕督抚署”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再看落款,竟是永安帝亲书。 门前分列两只昂天长啸的石狮子,又有一队玄甲兵卒左右把守,威严肃穆至极,正对其车队虎视眈眈。 苍云子面露笑意,缓缓点头,放下车帘,朝外头吩咐道:“好了,回去吧。” “啊?”,驾车道人更是迷惑不解。 走这么老远,只是为了来此瞧上一眼? 不敢多嘴,车队缓缓掉头,朝着城门行去。 …… 乾明殿中,永安帝批阅奏折批的有些累了,正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忽的殿外有唱名道:“忠顺王携南阳郡主觐见~” 脑袋正搭在椅背上的永安帝闻声,睁开了一只眼睛,颇为不解。 今日太上皇在搞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儿,这家伙不在那边待着,跑自己这边来干嘛? 不等他多想,忠顺王牵着小郡主的手,急匆匆的走来,欠身一礼:“见过皇兄。” 小郡主也乖乖行礼:“见过皇伯伯。” “嗯”,永安帝回了一声,面色露出笑意,朝小郡主招招手。 小郡主甜甜一笑,甩开父王的手,迈着两只小短腿跑到了他身边。 “哎呦”,永安帝将她抱在怀中,捏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儿,笑道:“你皇爷爷那边好不好玩?” “不好玩”,小郡主撅着小嘴连连摇头:“有一个人在跳舞,还有一群人在唱歌,父王也不让我上去瞧瞧,只能看着,一点也不好玩。” “跳舞唱歌?”,永安帝哈哈一笑,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芊芊”,忠顺王唤了小郡主一声,略感焦急的对永安帝道:“皇兄,方才那苍云子占卜得知,人就在关中,父皇心中高兴,便准了其所请,下旨免了今年死囚。” 正逗弄小郡主的永安帝面色微变,眼神有些阴沉的望向忠顺王:“包括江南那些人?” 忠顺王无奈的点点头:“虽是未言明,想来却也包括。” 永安帝脸色更是难看,嘴里嘟囔了几句。 忠顺王距离较远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小郡主却是听了个清楚。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霎时间,殿内略微有些尴尬。 “芊芊,闭嘴,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玩了”,忠顺王气急败坏的威胁道。 这话永安帝这个当儿子的自个说说也就罢了,被摆到明面上自然不是那么好听。 “咳咳”,永安帝轻咳两声,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那些人是死是活,倒也无碍大局,只要把银子交出来就行。” “可是……若没了死罪威慑,甄家那些人怕是不会那般容易开口”,忠顺王意有所指的道。 永安帝却是缓缓摇头,神色颇为轻松:“甄家暴露了这么久,人早已被藏到不知何处,甄家的人便是开了口,应是也无甚用处。” “那……”,忠顺王迟疑了下,试问道:“让锦衣府在关中搜索?” 闻言,永安帝扑哧一笑,用手指着他道:“你还真信了那贼道鬼话?” “世间若真有鬼怪,那人怕不是早就来寻朕报仇,这么多年,朕不是依旧安然无恙?” 但忠顺王却是有些不同意见,苦口婆心的劝道:“皇兄,这般神异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哼”,永安帝冷哼一声,道:“什么‘宁可信其有’,不过是拿来唬人的鬼话罢了。” “当年辽东大败,何不见有神明现身相助?国家安泰,在之一‘民’字之上,似他那般但问鬼神,不问苍生之举,着实荒唐。” 言罢,又有些痛心的望着忠顺王:“你这般心态,着实不该有,当知我等一举一动,皆关乎万千百姓,一个不慎,便是无数人家破人亡,诸事皆三思而行,不可轻信那鬼神之说。” 他说的很是动情,但显然,忠顺王压根就没听进去,很是敷衍的摆摆手。 第437章 朝鲜国使团 督抚衙门中,贾瓒正在处理公务,对宫里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 山陕二省的土地清查工作已经完成,情况要比他想象乐观一些。 本以为即便晋商已经被完全连根拔起,但多年积累下来的土地兼并与社会矛盾,不应该会这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但许是晋地经过他一番大清洗后,幸存下来的那些豪门大族都被吓破了胆。 尤其是见到朝廷并未取消他山陕督抚的职务,反而还增设了个山陕督抚衙门后,便也明白过来,起码在当下来说,他才是二省说一不二的领导者,纷纷夹着尾巴做人。 所谓一鲸落万物生,若是在以前,似这般查抄大族之后,便是这些相对较小家族的饕餮盛宴。 这么多土地,以前的惯例都是低价发卖,价高者得。 一来能卖些银子,弥补一下财政,二来……可以钻空子,也弥补一下自己的钱袋子。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简单,不用劳心劳力。 说到底,不是每个当官的都是饥不择食,见了银子走不动路的人。 但几乎所有当官的,都希望能少干点就少干点。 毕竟,懒是人的天性。 卖地多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后面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可这一回,却完全不一样。 贾瓒将所有晋商侵占的田地尽数发放给了穷苦百姓,这着实大大增加了地方衙门的工作量。 偏偏他给的压力又大,不少企图偷懒的人轻则罢官,重则法办,诸多新旧官员纷纷落马,直接解决了二省官员冗余的问题。 甚至一度还出现了人手不足的状况,又从长安往二省调遣了不少官员。 也正是由于贾瓒的高压,本想送送礼走走关系,好趁机买些良田的大族,不仅不敢乱来,反而还吐出了不少巧取豪夺而来土地,唯恐贾瓒一个弄不好又要找机会大开杀戒。 晋地的土地兼并问题大大好转,耕者有其田不敢说,至少总体来讲,有土地的自耕农比例占了绝大多数。 督抚衙门真正开始办公的时间还不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完成统计,除了贾瓒派遣的不少巡查人员外,米泽与贾珲二人功劳不小。 这些日子他俩几乎是挑灯夜战,忙的家都没时间回。 当下统计工作已经接近尾声,督抚衙门下一项工作重点将会放在取消苛捐杂税上面。 二省的税赋已经被永安帝免除,等将这些地方杂税全部取消之后,自耕农也就挣脱了束缚,自是没必要再把地投献给士绅大族。 土地兼并问题虽是依旧不能保证杜绝,但也大大缓和了许多。 眼见着就要到了夏粮收割的时间,相信晋地百姓总算是能迎来一个多年未曾再体会到的丰收之年。 问题依旧存在,而且还不少,但总体来看,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贾瓒对此更是欣慰。 这可都是他以后争霸天下的本钱所在。 处理了积压下来了公务,又和衙门里的官员开了个小会,布置了下一阶段的任务。 等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临近饭点。 贾瓒正要与一众官员去饭堂随便吃点,谁知就在此时,竟是忽然来了一波鸿胪寺的官员求见。 “鸿胪寺?”,会堂之中,贾瓒有些莫名其妙。 鸿胪寺是负责朝廷外事活动的部门,隶属于礼部,从职权上来看,类似于后世的外交部。 贾瓒一个勋贵,跟鸿胪寺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可谓是老死不相往来,突然来找他,着实让人费解。 “且让他们进来。” 虽没弄明白他们想干嘛,但也总不能推脱不见。 不多时,有四名鸿胪寺官员,领着十几个衣着虽是与中原几乎相同,但细节用料皆有诸多不同之处的人上前参见。 领头的鸿胪寺官员贾瓒认识,鸿胪寺少卿郑浦。 “下官见过宁国公”,郑浦带着鸿胪寺的官员躬身行礼。 相对于他们,那群一看就知道是番邦的使臣可谓谦卑至极,毕恭毕敬的大礼参拜,用相当熟练的官话朝贾瓒问安:“番邦外臣叩见宁国公。” “诸位且免礼”,贾瓒伸手虚扶。 待他们尽数起身后,他疑惑的望向带头来郑浦:“郑大人,这是……” 郑浦扭头望向那群使臣,满脸无奈的道:“宁国公日理万机,下官无事自不会叨扰,不奈他们对宁国公仰慕已久,不论如何也要前来见您一面,下官无可奈何,这才领着他们前来,如有得罪,还望宁国公海涵。” 说着便拱手一礼。 贾瓒轻笑道:“郑大人言重。” 又望向那群使臣,问道:“尔等是哪国使臣?为何非要见我一面?” 为首那人神情十分激动,欠着身子上前道:“宁国公,下官朝鲜国使团正使李圭安。” “朝鲜国?”,贾瓒眉头微微一挑。 在前元时,半岛上的政权只有一个高丽,高丽王还迎娶了元廷公主,成了元廷的女婿。 梁太祖北伐成功后,对这个元廷的狗腿子政权自是不会有什么好感。 本应出兵征讨,一举扫灭了事。 可当时中原历经战火,百废待兴,太祖生恐重蹈隋炀帝覆辙,便暂时留下了他们,只想待时机成熟,再行征讨。 谁知未过多久,一名为李相佑的将领眼见元廷灰飞烟灭,高丽国内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大梁起兵打过来,便趁机发动兵权,一举夺权。 后又遣人来长安,祈求太祖册封。 太祖欣然,赐国名朝鲜,封李相佑为朝鲜王。 后东胡崛起,在辽东几乎所向披靡,大梁大败,龟缩在九边防线后面一蹶不振;草原诸部也被修理的没脾气,就更不用说区区朝鲜国了。 据贾瓒所知,这些年里,朝鲜国被东胡打的很惨,其国祚虽然仍在,但北部大部分领土都已经落在东胡手中,其只能在半岛最南端苟延残喘,就差没被推下海了。 他在山西一举干掉了东胡主力,想必他们也获得了不少喘息之机。 不过……他们身为一国使团,应该不会闲到为了表达憧憬之情,专程跑来见自己的吧? 李圭安表情很是谄媚,滔滔不绝:“宁国公于山西一役,以寡胜多,灭蛮军二十万之众,战功赫赫,威震寰宇,我国虽在海外,却也大受鼓舞……” “宁国公俊美无俦,神采飞扬,如冠玉之璀璨。而气度恢宏,泰然自若,临危不惧……” “诚为当世之豪杰,天下之士庶所敬仰……” “天朝得遇宁国公,实乃天朝百姓之幸、天下万邦黎民苍生之幸也……” “嘶嘶嘶”,贾瓒被他极其肉麻的话夸的直倒吸凉气,头皮发麻。 讲实在的,夸他的人多了去了,真心实意的也不在少数。 但像李圭安这样浮夸的,还是头一个。 “好了好了”,贾瓒见他没有一丁点儿要停下的意思,赶忙打断他:“本公的公务着实繁忙,正使如无要事,且改日再一同详谈如何?” 以贾瓒面皮之厚,都有些受不了他了。 “这……哈哈”,李圭安讪笑了几下,与身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禀宁国公,我小国寡民,常年为东虏劫掠,国内凋敝,民不聊生,上国天子命我国出兵协助攻辽,我国着实拿不出多少人来。” “还望宁国公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酌情削减我国出兵定额……” 第438章 婢女 闻言,贾瓒眉头微蹙。 他还道这群人是为了什么,原来是过来求自己帮忙说说话。 永安帝要求朝鲜国出兵,这事还是他提出来的。 当时贾瓒提出平定辽东策略,其中便有联络朝鲜国一同出兵。 除了永安帝对于水师着实不怎么感冒,没有准许之外,剩下的全部一条不落,尽数实施了。 忽然,贾瓒想起了一事。 当年大梁势力退出辽东之时,东胡虽是已然坐大,却还没来得及尽数占据大梁退出留下的生存空间。 这朝鲜国便趁机出兵,侵占了不少原本属于大梁的国土,甚至一度打到了山海关跟大梁军队过了几场。 也就是东胡随即横扫辽东,朝鲜国这才把侵占汉土尽数吐了出来,反而还丢失了不少国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鸡没偷成,但其不臣之罪却是坐实了。 也就是大梁也被东胡压的喘不过气来,需要他们在后方给东胡找找麻烦,再加上他们后面几年多次遣使来华,毕恭毕敬,朝廷这才没有与他们计较这些。 本质上来讲,这些人跟他们几百年之后的子孙,没有任何区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贾瓒满脸沉思,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 李圭安眼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答应下来。 他身后的使团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贾瓒看似是在斟酌是否要给他们说话,实则是在思考,等他登上皇位后,该如何处置朝鲜国…… 在他的规划之中,从来都没考虑过在半岛上留下任何政权。 这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墙头草,谁势大就倒向谁。 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直接纳入版图,设立州县。 但半岛山川众多,土地贫瘠,民风彪悍,直接统治成本入不敷出,这绝不是个好办法。 还需从长计议…… 良久,他略微有了些思绪,嘴角含笑,朝望眼欲穿的李圭安道:“正使来意本公已然明了,且放心,本公会和陛下解释的。” “多谢宁国公……多谢宁国公……”,李圭安大喜过望,领着众人倒头便拜。 “好了好了,且免礼”,贾瓒和风细雨的示意他们起身。 李圭安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心中有些没底。 犹豫着望了贾瓒一眼,斟酌了一番,拱手道:“宁国公通情达理,慈悲为怀,下官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说着,他挤出几分异样的笑意,声量放低了些,道:“下官此番觐见天朝,携有多名贡女,除献于天子之外,还有二人,容貌俊美,性情温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献于宁国公,以为报答。” “这倒不必,本公并不喜这些”,贾瓒缓缓摇头。 他自个家里娇妻美婢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工夫去收外邦女子? 李圭安见状一愣,抬头疑惑的望了他一眼,随即又露出了更为荡漾的笑容,轻声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 贾瓒也是一愣。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但见李圭安道:“下官此番还带了几个俊俏小相公,唇红齿白……” “闭嘴!”,贾瓒面色大变,猛地喝断了他。 好家伙,原来你明白了这个? 李圭安被吓了一跳,脸色惨白,还以为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赶忙跪地致歉:“下官失言,望宁国公息怒。” 不等贾瓒发话,一直都未出声的郑浦上前一步,在贾瓒耳畔轻声道:“宁国公,此乃定例,您不收,他们是不敢放心的,怕是会三天两头过来烦您,不得消停。” 郑浦讲完后便退到一旁,好似无事发生。 贾瓒侧首望了他一眼,又望着跪倒一片的使团,颇感头疼。 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是吧。 看样子,鸿胪寺这帮人也没少被这么纠缠。 “好了,本公应下了,尔等起身吧”,贾瓒摆摆手。 左右也不过是两个婢女,收了也就收了吧。 言罢,忽的又想到他带来的那几个所谓小郎君,连忙又道:“单两个婢女便已足够,其他的就不必了。” 他可没有跟人击剑的爱好。 “下官省的……” 李圭安眉开眼笑,这才领着众人起身。 知道贾瓒很忙,正事说完便不再耽搁,很是有眼力见儿提出告辞。 “那下官便不叨扰国公了。” “嗯,不送”,贾瓒点点头。 郑浦领着这群人走后,贾瓒这才起身去了饭堂,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又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纷纷扰扰,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这才消停了下来。 他现在住在城外,得注意着城门关闭时间。 眼见时候不早,便与米泽等人说了一声,径直来到前院,乘车回家。 来到停放马车地点后,正要上车,余光瞥到王奔脸色有些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贾瓒蹙眉问道。 “额……大人上去瞧瞧就知道了……”,王奔讪笑着道。 贾瓒轻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他,转身上了车。 一进车厢,便瞧见两个身着与中原服饰大不相同的女子,正恭恭敬敬的跪在当中,额头触地,瞧不清容貌。 用不是很熟练的官话宛转悠扬的唤道:“叩见大人。” “他还挺快”,贾瓒失笑的摇摇头:“且起身吧。” 他这马车很是宽敞,待他绕过二女坐下后,这才瞧清了她们长相。 贾瓒让她们起身,但她们却依旧跪在地上,只是调转了方向,面朝贾瓒直起身子,抬起了头。 果真如李圭安所言,二女均是面容清秀,眼似秋水,肌肤细白如玉,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 两人衣着打扮,基本与贾瓒曾偶然一观的后世影视剧中,半岛服饰相差无几。 一人身穿秋色长裙,上衬件枣红花边对襟上衣,另一人衣着款式基本相同,只是裙子换成了竹青色,上衣换成了桃红色。 宽大的半岛长裙依旧遮掩不住二女婀娜身姿。 至于那大名鼎鼎的坦胸装却是不见半分踪影。 不过想想却也能够理解,半岛上层权贵受中原儒家善恶荣辱观影响极深,哪里能容忍女子衣着那般不堪装束,许是只有底层妇女才会穿成那样。 两女虽然容貌着实过人,可在见惯了世间绝色的贾瓒看来,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艳。 也就只剩下外邦女子的身份,能让他稍微有几分的新鲜感罢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粗略扫了两眼,贾瓒开口问道。 二女分别介绍自己,左边的一个先道:“奴婢唤作玉素”,右边那个道:“奴婢唤作玉贞。” 第439章 转变风格的王熙凤 “嗯”,贾瓒稍稍点头,朝她们扬了下下巴:“起身吧,也别一直跪着了。” 二女互怯生生的互相对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望向了贾瓒身上华美至极的蟒袍,面上浮出一丝惧色。 这才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在旁边坐下,动作很是僵硬。 摇晃得车厢之中,贾瓒在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两个少女也不敢出声,便这般一直回到了雅林居。 待进了大门,车队停在广场上之时,贾瓒率先从车上下来,她们俩也紧随着下车。 双足一落地,二女望着此处庞大华美至极的园林,惊诧万分。 这般园林,竟是比朝鲜国王所居的宫殿还要奢华的多。 在当下时代,住处是体现一个人身份地位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住的地方越大,就越是能体现一个人的牛x。 两女在半岛长大,对于中原天朝的一切其实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在她们认知当中,最尊贵、最强大的也就只是朝鲜国王,但凡碰到了谁,自是会拿朝鲜国王当做对比。 可无奈的是,不论是从哪个方面,贾瓒这位大梁的国公,处处表现的都要比朝鲜国王还要高出一截。 这着实让她们的世界观有些崩塌的迹象。 贾瓒带着她们直往后院,一路上的丫鬟婆子纷纷行礼,接着便用一种相当奇异的眼光望着他身后的玉素和玉贞。 瓒二爷近些日子貌似有些放飞自我了,接连往家里头领女人…… 一直到了石桥前,却见王熙凤正带着平儿,在桥边的青石小道上散步。 瞧见他回来,王熙凤便当即上前,朝他温柔一笑:“瓒兄弟回来了。” 贾瓒眉头微蹙,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今日她衣着也不似以往那边穿红挂绿、惹人眼球,上身一件粉白对襟宽袖褂,下衬一件雪青金边刺绣马面裙。 头上坠饰虽也不少,却颜色质朴、清雅,与以往那般穿金戴银大相径庭。 如此打扮,甚至让人第一眼还以为是李纨来了,完全不像是以前的那个艳丽妩媚的王熙凤。 还别说,她今日一换造型,还真的有几分清水芙蓉、端庄大气的豪门贵妇模样。 贾瓒扫了几眼后,眼底藏笑,欠身一礼:“见过琏二嫂。” 王熙凤站在他身前,双手叠于小腹之上,端笑着点点头,又望向他身后的两个女子,顿时柳眉倒竖。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挖空了心思讨你欢心,你却在外头花天酒地,还把人往家里领?我哪里就比不过这两个小蹄子了? 心头一怒,便要本能的讥讽一二。 可转念又想起平儿与她讲的话,这才深吸两口气,勉强压下怒火,强笑道:“瓒兄弟,她们是谁?” “哦”,贾瓒漫不经心的回头瞧了眼,道:“朝鲜国使团送来的侍女。” “人送的呀”,王熙凤轻点螓首,芳心略微松快了些。 不是在外头找的不三不四女子就行。 “二嫂今日这身打扮……”,贾瓒迟疑了下,捏着下巴,也不避讳,上下扫视了一番。 “如何?可还能入你法眼?”,王熙凤心中得意,竟是也丝毫不避讳的原地转了一圈。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徐徐飞扬,王熙凤俏丽的容颜盈盈带笑,丹凤美目媚眼如丝,仙姿佚貌,端庄妩媚,直瞧的贾瓒身后的玉贞玉素两女眼睛都直了。 她俩自幼便被选为了贡女,从小到大,便一直都是在其他人赞叹的目光之中长大。 便是放在朝鲜国进贡而来的贡女当中,也是最为拔尖的两个,心中自是对自己容貌有一定自信。 可眼前这位好似仙子一般的夫人,却是狠狠把她们的自信心给打击没了。 天底下如何会有这般美人……玉贞和玉素心中同时生出了这般想法。 王熙凤转了两圈后便停了下来,满怀期待的望着贾瓒,等着他的答复。 贾瓒面色如常,又瞧了她一眼,淡笑道:“二嫂这身不错……” 王熙凤心中一喜,面上立时浮出几分甜甜的笑意。 可贾瓒后面的话却让她又起了怒意。 “只是……这身不适合二嫂,倒是……” 贾瓒说着,便望向了她身后的平儿,笑道:“倒是平儿穿上,才相得益彰……” 平儿自打王熙凤与他讲话开始,便一直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今日王熙凤梳妆打扮好后,便专程在此处等着贾瓒回来。 她本想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不来,可王熙凤自己着实又有几分的不自信,便强行拉着她过来给自己打打气。 无奈之下,她只能不情不愿的跟来。 心中求爷爷告奶奶的祈求贾瓒不要找到她头上。 谁曾想,还是没避过去。 “平儿……”,王熙凤呆愣的望向自己的得力干将兼好姐妹。 忽然,她想起昨晚平儿从外面把风回来的晚了,借口说是去方便。 当时她就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可一颗芳心全系在贾瓒身上,便也未作他想。 现在回过头来,这才恍然大悟。 什么去方便了?分明是这小蹄子背着我跟这混小子好上了。 一股被背叛的酸楚感涌上心间。 “你……你……”,王熙凤怒从心起,玉指微颤的指着平儿。 也就是现下不在自个房里,不然她当即便要破口大骂。 平儿心中一痛,微微抬头望向王熙凤,又转头对贾瓒道:“二爷说笑了,我一个丫鬟,奶奶这身衣裳,我便是万死也不敢穿的。” 这话明面上是在说衣服,实则是在朝王熙凤表明心迹。 我只是个丫鬟,不想当奶奶,没有要和你抢的想法。 王熙凤也听懂了她的意思,狐疑的扫了她两眼,顾及着现下旁边有人瞧着,便暂且放过她,待回去后再说。 刚要转头与贾瓒告辞回去收拾收拾平儿,谁知话还未说出口,贾瓒便又道:“二嫂,平儿知书达理,才识过人,蕙质兰心,伶俐乖巧,我很是喜欢,不知二嫂能否忍痛割爱,遣我身边来相助一二。” 平儿脑子“嗡”的一声,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 好说歹说,贾瓒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自个着实想不清楚,她一个丫鬟,究竟是哪方面这般的好,能惹得贾瓒如此偏爱? 第440章 卑微 “呵呵呵呵” 王熙凤不怒反笑,发出一阵瘆人的惨笑声。 “你就这么喜欢她?”,她俏脸之上,寒霜遍布,言语中透着冷意。 贾瓒却并未受任何影响,轻笑着点点头:“是呀,平儿多惹人喜欢。” “呵呵呵”,王熙凤又是冷笑几声,咬紧银牙,恨恨的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她就是投了井,也断不可能到你那去。”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森然杀意,让平儿心中一黯。 任是忠心耿耿,姐妹情深,在妒忌之心面前,依旧像是纸糊的一般。 贾瓒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闻言也不恼怒,淡淡一笑,道:“二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作为族长,我有义务提点你一句,以免你走上歧路。” “我几时说要取她性命?”,王熙凤恶狠狠的怼了他一句,表情已然失去了控制,几乎处在抓狂的边缘。 贾瓒又道:“她是你房里的人,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自然逃脱不了干系。” “你……”,王熙凤身子微颤,不敢置信的望着贾瓒。 听他这语气, 敢情平儿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管与她有没有关系,都得要她偿命…… 她堂堂一个主子,现在竟是连自个身边的丫鬟都没了控制权。 心中无比的委屈。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仅不如李纨,连身边的平儿都远远不如…… “好了二嫂,且回吧”,贾瓒丢下这一句,便带着玉贞玉素两女朝桥上走去。 路过平儿身边时,略微停下脚步,轻声问道:“她都想要你的命了,你还想继续伺候着她?” “我没有!”,王熙凤很是委屈的道,隐隐之中带着几分的哭腔。 平儿淡然一笑,朝贾瓒欠身道:“多谢二爷厚爱,奴婢……奴婢只想着伺候好奶奶,其余一概不做他想。” 王熙凤微微侧首,脑袋略微低了几分。 方才她情急之下说出的话,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贾瓒点点头,也未出声,带着两个番邦少女离去。 王熙凤与平儿主仆二人在桥旁沉默良久,二人谁也没搭话,默默的离去。 直到返回自己住处后,王熙凤娇哼一声瞥了平儿一眼,斜靠在贵妃榻上,手中端着团扇,酸味十足的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平儿并未直接回答,只是上前俯下身子,伺候着她脱下绣花鞋,给她后背垫上靠枕。 待一番忙活之后,才坐在她旁边开口道:“昨晚他突然让我去他身边伺候。” “你应下了?”,王熙凤哼了一声,问道。 平儿翻了个白眼儿:“我若真的应下,方才还与他说那些作甚?” 王熙凤黑白分明的眼珠左右转动了几下,冷笑道:“谁知你会不会与他合伙来对付我?” “你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惦记的?你自个吗?”,平儿很是无语。 闻言,王熙凤轻叹一声,垂眸在望了下自己丰腴有致的身子,无奈道:“他若真的惦记,倒还好了,省得我费那么多工夫。” 说着,又抬起俏脸,仔细盘查着平儿的脸蛋儿和身子,啧啧称奇:“我说,他到底瞧上你哪了?” “论脸蛋儿,你也不如我,论身段儿……”,她丢下团扇,很是没有形象的双手抹在自己两个大车灯上。 “论身段儿你和我差的更远……”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王熙凤的身材虽整体偏丰腴一些,但该圆的地方圆,该挺的地方挺,该细的地方细,堪称完美。 但平儿的身材偏向于小巧玲珑型,自上到下都很是匀称,并不显夸张,与王熙凤站在一起,确实占不到什么便宜。 平儿很是鄙夷的望了眼完全不顾形象的王熙凤,嫌弃的将她的手拽下来好好放到旁边,恨道:“就是你这般平日里不顾形象,这才惹他不喜吧。” “哼,我不信,我今日这般打扮,他不一样正眼也没瞧我一眼”,王熙凤平整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说罢,她便不怀好意的望向平儿,俏脸上浮出几抹坏笑:“依我看,可能有些地方,表面上瞧不出来……” 平儿一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想做什么,脸蛋儿当即便红了,羞赧的站起身来骂道:“你不知羞。” 当即就要往外走。 但手却被王熙凤牢牢握住。 她揉捏着平儿柔滑的纤手,口中念道:“我得瞧瞧,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你松开……”,平儿被她摸的心尖儿直热,颤音喝道。 “又不是没弄过,你害羞什么……” 王熙凤也不管他,笑着起身将她拉到了床边,将她推在床上,伸手脱下外衫,上床拉下了帷幔…… 不多时,房间内便响起阵阵压抑着嗓音、如同猫叫一般的响动…… 一直弄到了后半夜,锦被之中,两人相拥而眠。 黑暗之中,王熙凤两只丹凤美眸略显迷离的眯着,俏颜之上红潮尚未退去,香汗淋漓。 侧首望着眼前显得很是疲惫,双目紧闭的平儿,伸手在她柔滑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口中满是歉意的道:“好平儿,别怪我,今日我也只是情急之下,不过脑子才说出那般话来。”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般事来……” 平儿并没有睡着,只是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熙凤。 闻言缓缓睁开眼睛,樱唇微抿,闪烁着一对清澈的眸子,轻笑了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的……你……舍不得我……” “哼”,王熙凤很是傲娇的娇哼一声,用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道:“我如何会舍不得,只是你用起来顺手,丰儿那丫头又说什么也不肯,我一直找不着人罢了。” 美目瞥着平儿,佯怒道:“待我寻摸了合适的,我第一个就把你拿去填了井……” “好呀”,平儿也不恼怒,温柔的一笑。 王熙凤伸手将她身子抱在怀中,也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贾瓒。 垂首望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平儿,思量了一番,试探的问道:“好平儿,你说……他这般喜欢你……若是你跟我一起……” “哎呀”,平儿本来都快要睡着了,被她这话惊的立时睡意全无,嗔怒的支起身子,柳眉凝成一团,道:“你……你这是作贱自己!” 便是正经夫妻之间行房事,也断没有带上丫鬟一起的,都更不用说还是这般偷摸着见不得人的事了。 只有侍妾才会为了争宠,命丫鬟也一起上,以此来让男人尽兴。 怎么说王熙凤也是正儿八经的贾家媳妇,这么做,简直是卑微到了骨子里。 王熙凤自己也知道,但她无奈的叹息一声,有些窝火的道:“他瞧不上我,我能怎么办?每日让只让你用那些东西,我也尽不得兴,以后还说不得要被赶到柴房自生自灭,我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吗?” 说着也支起身子,搂着平儿苦苦哀求:“好平儿,看在咱俩情谊的份上,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 平儿:“……” 这事弄得,怎么跟自己是主子,王熙凤才是丫鬟一样…… 第441章 王家危机初显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贾瓒依旧如以前那般忙碌,早出晚归。 秦可卿的肚子逐渐隆起,饭量有所增加,体态更显圆润。 这让很在意身材的她着实有些不满,甚至动起了减肥的心思,刻意降低了饭量,只在饿的受不了的时候才让瑞珠给弄些粥饭。 贾瓒一直忙着外头,一时半会儿竟也没有发现妻子的不对劲。 直到这事偶然间被鸳鸯给撞破,一杆子捅到了贾母面前。 秦可卿当即被贾母叫了过来很是一顿训斥。 虽然她们俩地位已然相差无几,但贾母终究占着年龄辈分,秦可卿自个又不再理,也只有乖乖听训的份。 当贾瓒回来后,又将她给训了一顿,当听到节食对孩子有影响时,她也是吓了一跳,这才开始按照自己饭量来吃东西。 小小的风波并未影响到什么,转眼便是半个月过去。 长安城外的码头上,王子腾踩着踏板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部曲门人。 码头之上人来人往,大批的苦力扛着麻包往返于船舱,往下卸货。 周边推车的、叫骂的、喊人的等等此起彼伏,市井气息十足。 但落在王子腾眼中,却更显凄凉。 北征归来,目光所及之处,竟是没有看到任何一身穿官服的人。 没有仪式,没有迎接,就像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唉”,王子腾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带着自己的人朝岸边而去。 待上了岸,王家的车驾已经在等着了。 管家上前躬身行礼:“老爷。” “嗯”,王子腾面色复杂的点点头,又不甘心的左右扫视一番。 确定的确没有人过来迎接后,这才黯然上了车。 一路返回了家中,王子腾沐浴了一番,换了身衣服,坐在厅中喝茶,听着管家与他讲述近些时日京城的动向。 “贾家的瓒二爷在南边平了南安王叛乱,封了宁国公……” “江南于承东那边查的如火如荼,近些日子不少与那边有牵扯的人,均是惶惶不可终日,时常上书要求陛下终止调查,却都石沉大海……” “庞弘貌似投到了陛下这边,朝中许多人对他不满,憋着劲要把他给弄下来,换个人上去……” “京营被陛下裁撤,现下管着关中军事的是御林司,哦,御林司指挥使,是贾家的瓒二爷……” “贾家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修起了园子,动静很是不小,朝中不少人上书弹劾瓒二爷奢靡无度,但也没什么结果……” “瓒二爷的夫人有了身孕……” “嗯?”,本来安静的喝茶,有些心不在焉的王子腾,忽的抬起了头来,眉头锁在一团,问道:“你最后一句说什么?” 管家带着些迷惑的重复了一遍:“瓒二爷的夫人……有了身孕……” “秦家的小姐……”,王子腾似乎想起了什么, 喃喃自语:“安子明……” “老爷,您没事吧”,管家瞧着他貌似不大对劲,小心的问了一声。 “哦”,王子腾立时回神,摆摆手:“我没事。” 又吩咐道:“瓒哥儿媳妇有了身孕,这是大喜事,去套车,我去恭贺一番。” 管家只觉得莫名其妙,但见他又不想解释的模样,便不再多嘴,下去吩咐去了。 厅中,王子腾等管家走后,面色浮出一丝惨笑,摇头不已:“安大人,你女儿也有了身孕,你也该安息了……” “爹爹!” 后厅环佩叮当,珠帘响动,一阵轻柔脚步声袭来。 正是胸怀宽广的王清淑。 但见一身嫩绿色襦裙之下,一对无法遮掩的车灯随着她的脚步上下跃动…… “爹爹,您回来了”,王清淑行至王子腾身前,屈膝一礼。 王子腾点点头:“啊,回来了。” “北征可还顺利?”,王清淑亲自给他续上茶水,轻声问道。 闻言,王子腾面上犹带黯然之色,却又强笑道:“虽有波折,但总体还好。” 然而王清淑俏脸却猛地一寒,凝眉轻喝道:“爹爹果真不与我说实话,是欺我只是个在后宅之中摆弄女红,不闻窗外之事的弱女子不成?” “额……”,王子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王清淑更进一步,仔细望着自己父亲脸色,问道:“爹爹,咱们家现下,怕是不大好吧。” 王子腾无奈的长长一叹,便也不再隐瞒:“此番北伐,着实一言难尽。” 说着,他面带愤恨的道:“九边士卒大都不堪一用,士气低下,训练散漫,为将者也尽是一群酒囊饭袋。” “尤其是那个曾正杰,处处给北征使绊子,不是粮草运送不及,就是兵员补充推三阻四,十足的一个蠹虫。” 望着盛怒之下的父亲,王清淑叹道:“北征不顺,父亲定是会被推出来问责,我家已然大难临头,女儿虽不知朝堂之事,但近些时日家中的事,却也可见一斑。” “家中的事?又出什么事了?”,王子腾一愣,疑惑的问道。 方才管家可没跟他提起这些。 王清淑摇头道:“保宁侯府前些日子来了人,说起了退婚一事,父亲身在边关无暇顾及,我便同意了下来。” “什么?”,王子腾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这么大的事,为何老唐未与我说?” 老唐便是王家的管家。 王清淑道:“我是不让他说的,这事还是女儿亲自与父亲说比较好。” “你……你糊涂,这般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擅自决定的?”,王子腾余怒不减,冲着她大喝道。 但王清淑面上不减分毫惧色,反而直着身子与他对视,气势不弱分毫:“人家都摆明看不上咱们家,再留着有何用,平白让人瞧不起,还不如就这般快刀斩乱麻的好。” “你……”,王子腾怒气更盛,右手高高扬起,作势就要一巴掌扇过去。 但这巴掌却是不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良久,他长叹一声,手无力的耷拉下来,满脸落寞。 王清淑也知道这事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这年头,哪里有女儿家自个决定要不要退婚的? 她上前搀扶着王子腾坐下,语气软了下来:“父亲,你也别为此事生气,他们赵家既然来退婚,那便是摆明了要让咱们家难堪。” “那日父亲不在,母亲又有些慌神,乱了方寸,如若女儿不及时出马,还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现下此事被女儿给应下,他们赵家便坐实了个趁着父亲不在,欺负女眷的名头,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的笑话他们。” “左右是他们赵家丢了大脸,父亲反而因为不在京城,面上并未受损,我王家也因此受人同情,如何不是件好事呢?” 第442章 探春:瓒哥哥也是你能叫呢? “可……”,王子腾望着苦口婆心劝着自己女儿,痛心不已。 “你这般做,可想过以后,一旦退婚名节受损,以后如何还能寻的着好人家?” 王清淑淡笑着摇摇头:“找不到我便不找,大不了出家去当姑子,怎么也比让父亲您受辱来的强。” “唉”,王子腾心如刀割,扶额苦闷的叹息不已。 正待这时,外间老唐进来道:“老爷,车已经套好了。” “父亲这是要出去?”,王清淑问道。 王子腾放下撑着额头的手,道:“你瓒二哥夫人有了身孕,正要去贾家祝贺。” “是吗?”,王清淑顿时眼前一亮,抓着父亲的袖子道:“我能一起去吗?” “你也去?”,王子腾一愣。 “嗯,许久未曾见过贾家的姐妹了,刚巧去跟她们一起说说话”,王清淑不敢让他瞧出自己的心思,微微低着螓首道。 王子腾一想,左右女儿被退婚,她心里也不大舒服,让她去和同龄人说说话散散心也好,便道:“好吧。” “多谢父亲”,王清淑轻笑着道谢,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微微一红。 不多时,父女二人上了马车,出门径直往贾府而去。 等到了荣宁街荣国府大门前,却见贾家大门洞开,诸多工匠来往其间,除了几个监工模样的外,再也瞧不见半个贾家的人。 王子腾这才想起,方才管家与他说了,贾家现在在修园子,举家去了城外庄园。 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有些糊涂了,便朝着外头吩咐一声,掉头往城外赶去。 王清淑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的贾家,独自失神。 出了城门一直来到了雅林居,自有一早收到消息的贾家下人迎接。 在广场上下了马车,王清淑望着眼前碧水青山,好似水墨画一般的豪奢园林,颇有些期待。 自上次在王家匆匆一别后,她便一直无法忘怀,今日总算是寻到了机会,又能见上一见。 自有婆子领着父女二人一直来到了雨花阁中。 今日也与以往一般,内堂之中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只是今日便又多了几个人。 有听闻贾家搬到城外暂居,特地来拜访的刘姥姥。 还有尤夫人的母亲尤老娘以及尤家二姐妹。 堂下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只是当王清淑与父亲来到此间之时,却并未瞧见那个念念不忘的男子。 贾瓒今日似乎不在。 王子腾与王清淑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夫人了。 自从闹出了元春和宝钗那档子事后,她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 就连亲妹妹薛夫人对她也是爱搭不理,在家中完全没了以往地位,只能每日躲在房中自哀自怨。 一见了王子腾,自是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有了人倾诉。 王子腾携带王清淑与贾母及秦可卿见礼后,王夫人便热情的拉着王清淑坐到一边问东问西。 让本想仔细瞧瞧传说中,贾瓒美若天仙的正妻模样的王清淑很是郁闷。 不过虽是没有仔细观瞧,只是大致扫上几眼,仍是被秦可卿温润如水、艳色绝世的惊人外貌给惊到了,心下略显黯然。 王子腾相当郑重的朝秦可卿祝贺了一番,又落座后与贾政寒暄了一阵儿,便忍不住问起了贾瓒。 “瓒哥儿今日不在?” 贾政笑着解释道:“林家的如海兄弟前些日子身子抱恙,便送来了书信让玉儿回去瞧瞧,这些天病情已然好转,玉儿也于今日返京,正巧瓒哥儿今日也在京城办公,便去了码头前去迎接。” 说着便往外瞧了下,估摸道:“算算时辰,应是快要回来了。” “哦”,王子腾点点头,想起现下江南官场的惊涛骇浪,关切的问道:“江南官场当下人人自危,如海兄弟身处漩涡中心,不会有事吧?” “额……”,贾政面色犯了难。 王子腾这话着实是问错了人,他整日游手好闲,尤其是来到此间庄园居住后,更是天天带着他的那帮清客四处游玩,哪里能知晓千里之外江南官场上的事? 不过堂中却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在一旁的探春听见这话,便开口解释道:“此事我听瓒哥哥提起过,江南官场风暴就是因姑父而起,他为官清廉,任是狂风暴雨,也落不到他身上来。” “反而因顺天府尹贾雨村涉案其中,顺天府空缺,瓒哥哥的意思是想把这个位子留给姑父呢。” 一听到贾雨村这个人,贾政面色便有些不大自然。 贾雨村能当上应天府,还是他给举荐上去的,为此还很是浪费了贾家一大股香火情。 结果上去的却是个贪官污吏,着实让他汗颜。 王子腾面上微愣,心中随即生出一股羡艳之情。 瞧瞧人家,生一场大病,什么都没做就升了官。 反观自己,在辽东忙活了大半年,什么都没捞到不说,官位还不一定能保得住。 些微痛心了一番后,王子腾抬头望向说话的探春,不禁缓缓点头,面朝贾政赞道:“存周教导有方,三丫头虽是女儿身,却有玲珑七窍心,他日定是一位贤内之助。” 贾政面色一喜,捋着胡子谦逊道:“哪里哪里……”,实则心中很是得意。 大号被封了,小号练废了,却还是有个女儿能给他长长脸面。 探春被夸奖的面色羞红,垂首道:“舅舅过讲,我一女儿家,哪里能知晓那般的多,都是瓒哥哥闲来无事与我聊天之时讲起的。” 坐在一旁勉强应付着王夫人热情的王清淑,一直偷偷打量着这边情形。 听到探春字里行间与贾瓒颇为亲密,心中很是不爽。 当即便开口问道:“如此说来,三妹妹与瓒哥哥时常私下相处?” 这话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落到探春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再抬头望向王清淑,却见她一双英气十足的眸子,略带些挑衅的望着自己。 探春心思缜密,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是怎么回事。 心里也生出了些火气。 你跟他很熟吗?瓒哥哥也是你能叫的? 开口道:“那当然,二嫂有了身孕,自是不便再操心东府事宜,现下由我与琏二嫂一同操持,自是经常与瓒哥哥碰面。” 言罢,又露出笑颜,朝王清淑道:“倒是姐姐应是未见过瓒哥哥几面吧,以后当是要来此走动走动才是,不然时间一长,亲戚之间便生疏了许多。” 一番夹枪带棒,听的王清淑面色铁青。 好个庶出贱女,也敢与我这般讲话。 当下就要与探春再争锋一番,这时,外间叮当环佩,珠帘响动。 贾瓒带着笑脸盈盈的黛玉一同返回。 第443章 美艳如花的贾家女儿们 “哎呀,玉儿回来了”,贾母面上一喜,在鸳鸯的搀扶下起身,朝她招手让她过来。 黛玉目光微微打量了堂内众人,却见王子腾也在,面上含羞,上前屈膝行礼:“见过老太太。” “好,好”,贾母将她扶起来,捧着她纤细的两肩上下仔细观瞧,有些心疼的道:“你回金陵一趟,怎的还消瘦了许多,可是下面的人伺候的不用心?” 不等黛玉发话,王熙凤便笑道:“老太太,您可真是爱开玩笑,妹妹是何等身份?下面的人恨不得将她捧在天上,哪里敢有半分的懈怠之心。” 说着,还意味深长的望了黛玉一眼。 她话中有话,落于黛玉耳中,自是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羞赧的微微垂首,还暗中朝王熙凤白了一眼。 贾母并未听出不对,只当她是在吹捧黛玉,便笑道:“想来也是,下面那些人应是不敢的。” 黛玉搀扶着她坐下,开口道:“只是因为担忧父亲,这才吃睡不宁,身子消瘦了些,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贾母半年多未曾见到黛玉,心中想念的紧,便拉着黛玉一同坐在贵妃榻上说些体己话。 另一头,王子腾一见贾瓒回来,便满面堆笑,拱手道:“恭喜则璞弄璋之喜。” “多谢叔父”,贾瓒微微点头示意,态度不冷不热。 其实与王子腾想象的不一样,朝廷一早便已经得知他要返京的消息。 但经过一番讨论后,本来打算派到码头去“迎接”他的,是兵部与刑部的人。 有些人打算在他刚刚下船之际,便直接将他押走审问。 还是永安帝觉得,王子腾怎么说也是为国出征的将领,虽说打了败仗,可若如此直白行事,怕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便暂且押后了几天。 王家此番的危机,其实要远比王子腾自己感觉到的还要波涛汹涌。 对于王子腾来访,贾瓒也并不惊讶,其目的并不难猜到。 所谓的九省都检点,虽尚未被撤下,但也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京营现在又已经被裁撤,手中无兵无权的王子腾已经无路可走,只能来他这边找找门路。 但贾瓒着实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 对他来说,本次征辽已然落幕,给东胡人找自信的目的已经达成,王子腾彻底被榨干了最后一丝油水。 此人人品存疑,能力又有限,收下来除了空耗自己的政治资源,一点儿用也没有。 所以,对于王家这一回,他打算袖手旁观,听之任之就好。 看贾瓒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王子腾也不见异色,而是拉着贾瓒滔滔不绝的喷起了曾正杰。 一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王子腾越喷越是来劲,骂的面红耳赤,除了一些实在骂不出口的粗鄙之语,算是不带脏字的将曾正杰祖上几辈都问候了一遍。 眼瞅着自己父亲拉着贾瓒不丢手,让想上前与他说说话的王清淑暗恼不已,俏脸侧到一边,生着闷气。 贾母好好询问了一番林如海的身体状况,之后又关心起了她自个的身子。 听闻说他们父女二人身体均大有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在旁观瞧许久的湘云早就想拉着黛玉在园子里逛逛,直到贾母停下才有空上前,拉着黛玉的小手,娇声道:“好姐姐,咱们去园子里玩吧,这里可漂亮了。” “我又不是没有来过”,黛玉偷偷望了一眼与王子腾讲话的贾瓒,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湘云却不打算放过她,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咱们一起去玩吧,你在这也不过住了几天而已,我都住一个多月了,这里我可熟了。” 黛玉被她磨的没脾气,为难的左右瞧了瞧。 这满屋子的人,就她们俩出去玩,是不是不太好。 哪知在她旁边的宝钗面带轻笑,娇艳欲滴的俏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道:“湘云妹妹说的也是,这里景色确是极好的,不如我们一起结伴游玩一番?” 此提议一出,瞬间便引来了姑娘们的赞同。 在这里虽是住了这么久,结伴游园次数也不少,可人从未像今天这般齐整过。 东西二府,除了在长安城里苦哈哈学习的贾宝玉,所有人都在屋里坐着了。 见这么多人响应,黛玉也不再抗拒,轻轻的点头:“那……好吧……” 贾母见状,便提醒道:“你从江南回来,舟马劳顿,想必也累了,与她们四下转转也就是了,早些回房去休息,当心别损害了身子。” “老太太放心,我省的”,黛玉甜甜一笑。 有王子腾这个客人在,小姑娘们出去玩自是没什么,似秦可卿王熙凤这些已为人妇的,哪怕是心中跃跃欲试,也终是要顾及着身份,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坐着。 姑娘们喜笑颜开,兴致勃勃的要出门,连不怎么想去的元春和妙玉,还有尤家二姐妹也被拉上了。 正要掀帘而去时,王清淑忽然怯生生的开口道:“我……能带上我吗?” 众女一愣,这才想起,还有个客人在呢。 人家既然开了口,自己这边当然不好拒绝,但今日过去的都是二府中的姑娘们,大家彼此互相熟悉,猛然多了个不太熟的人,终归是有些别扭。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没一个能出面拿主意的。 宝钗自是想出这个风头,但她自己也是个客,总不能替主人家做了决定,便也未发话。 到底还是年长了许多的元春站了出来,上前亲切的拉着王清淑的手:“自无不可,妹妹也随我们一起吧。” 王清淑面带轻笑,温婉的朝元春道谢。 端庄秀丽的外表之下,一对清澈见底的眸子却暗中打量着贾家的一众姑娘。 方才她一直都在想着贾瓒,除了秦可卿与探春之外,并未瞧的仔细。 现下细细看来,却见眼前这群少女面如桃花,肌肤胜雪,衣袂飘飘,青春洋溢,站在一起好似百花斗艳,姹紫嫣红,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美人。 自己在其中,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出彩之处。 继被秦可卿的外貌狠狠打击了一波后,王清淑又一次受到了暴击……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优势。 垂首略微往胸口扫了一眼,当即又恢复了自信…… 这么多人,没一个能打的…… 第444章 王子腾在让人失望这件事上,从不让人失望 姑娘们结伴离开后,堂中一下子空了下来,显得安静了许多。 贾母没了黛玉,便又找上了刘姥姥,和她说笑着。 秦可卿很是端庄的坐在椅子上,一对眸子望向贾瓒,但若细瞧之下便能发现,她眼中有些失神。 看似是在听着贾瓒和王子腾的对话,实则是在发呆…… 王熙凤也在望着贾瓒,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 至于李纨和尤夫人,她们俩素来就是个透明人,现在也依旧在履行自己透明人的职责。 “唉,则璞,你说就这样的边军,如何能够赢得了东胡人”,王子腾滔滔不绝的把曾正杰祖上问候了一遍后,终于停了下来,感慨道。 贾瓒手中端着茶碗,轻笑道:“叔父也莫怪曾大人了,此乃边军一贯风格,不必在意许多。” “九边士卒不堪一用,老夫着实忧心,这般下去,如何能承担得起保卫边疆重任”,王子腾略显不安的道。 随即扫了贾瓒一眼,作恍然大悟状,忙道:“竟是忘了则璞也出身边军,老夫着实失礼,还望则璞莫怪。” 贾瓒微微蹙眉。 这话是来试探他的。 他的确出身边军不假,但那只是在大同府,除了田泽,其余九边将领他接触的着实不多。 眼下田泽已然故去,他与边军的香火之情就此便彻底断了,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九边那边的人。 “叔父莫要多虑,我与九边并无瓜葛”,贾瓒也未打算隐瞒,如实回答道。 听及此处,王子腾心中略感一松。 没有瓜葛就好。 他气不过,上书弹劾曾正杰,自此算是彻底自绝于九边体系。 若贾瓒与九边也有联系,他怕不是才彻底没了任何希望。 “则璞,听说陛下已然开始征募用于北伐的新军了?”,王子腾往前凑了凑身子,两眼闪烁着光芒。 贾瓒微微朝他一瞥,面上若无其事的道:“哦,是的,第一批五万人已经整训完毕,被派往了保定府。” 后续用以北伐的五十万大军,连同所有军需物资都会在保定府集结。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便会挥师北进,一举夺回辽东。 之所以在选择了保定府而不是更靠边境的蓟州,是因为那里堪称是九边的大本营,曾正杰的九边总督府就设在此处。 把这么多的人和物资放在了这里,出事是一定的,问题只在于会出多少事。 对永安帝来说,这些都是他花海量的银子才换来的,自然选择最为保险的做法,离九边越远越好。 王子腾仔细斟酌了下语言,咬着牙道:“则璞,辽东地广人稀,沼泽遍布,如若征伐,得需熟悉之人才好……” 他很是郑重的朝贾瓒拱手道:“老夫今日前来,便是毛遂自荐,期望则璞能给老夫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说到了后面,他几乎是眼露凶光,很是为自己的落败愤愤不平。 他这般作态,着实让不知底细的刘姥姥、尤老娘等少数几人骇然。 堂堂的长辈,竟然在小辈面前如此的低三下气求个机会。 但当想到贾瓒的本事,便又能理解了。 在他这种权势面前,什么长辈都是虚的。 他若敬你,你便是长辈,他若不敬你,你连个屁都不是。 “叔父,不是我不应你”,贾瓒满面苦笑的道:“此番进军辽东,与以往不同,不止是用以收复辽东故土,更是要彻底将辽东纳入版图,这五十万大军在战后,连同一应将领,多半是要留在那里,敢问叔父,你是否已经打算举家迁往辽东?” 这北伐大军可不仅仅是用来征战天下,更是用来开发辽东的生产建设军团。 与后世的华夏粮仓不同,眼下的辽东,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 松江平原与三江平原这两个东北大粮仓,在现在就是个由森林和沼泽、草原组成的不毛之地,除了极少部分被土着部落占据的地带,其余地方压根就不适合人类生存。 平原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丘陵地带与山区了。 若不能彻底开发辽东,人口就上不来,也就无法施行有效管理,最终又是只能像唐朝与明朝一样,在此设立有名无实的都护府,实行间接统治。 这自然不是贾瓒希望看到的。 可大规模从别的地方迁移人口,又不现实。 以当下生产力和科技水平来看,若是往辽东大举迁移人口,都不用考虑这些人能不能在零下几十度的寒冬中活下来,光是在路上都会死上不少人。 从后世的成功经验来看,要想开发辽东,生产建设军团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五十万大军,只有少数的一部分会返回中原,剩下的全部都要留在辽东开垦土地,繁衍生息。 被贾瓒这么一问,王子腾一时语塞。 去过辽东的他自然明白那里是个什么地方,说上一句穷山恶水都不为过,哪里能有中原的花花世界来的舒服。 想到这里,他有些退缩之意。 怎么说他也是堂堂朝廷一品大员,虽是打了败仗,但在他看来,全然是曾正杰拖了后腿,此乃非战之罪。 被责罚是一定的,但若说有性命之忧,那还真不一定,顶天是被发配到地方,去当某一地的驻军将领,前途暗淡罢了。 一边是前途,但很艰苦,一边是安逸,但自此王家辉煌不再。 两条路,就看王子腾自己怎么选。 贾瓒端起茶碗,云淡风轻的喝上一口,眸子暗中打量着王子腾。 他也想瞧瞧,这个人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若他选择去了辽东,自此留在那里发光发热,倒还算是有血性的汉子,多少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王子腾面色来回切换,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很是复杂。 一直在旁听的王夫人则眼巴巴的望着他,期盼着他能答应下来。 眼下王家的局面傻子都能瞧的出来,再不做些什么,倒台只在转眼之间。 王夫人现下本就在后宅没了话语权,还指望着王家给她撑腰呢,若是就此一蹶不振,她在贾家便更是没了任何地位可言。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王子腾悻悻的望了贾瓒一眼,讪笑了下,扭头朝贾母道:“老太太,此番自辽东返回,晚辈从当地带了些上了年份的野山参,专门孝敬您老。” 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王夫人面色惨白,薛姨妈也是一声轻叹。 在让人失望这件事上,王子腾从来都没让人失望过。 京营从精锐到兵匪,山西落败,辽东落败,皆是如此。 贾瓒也未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放下茶碗,朝贾母欠身道:“老太太,我还有要事处理,便告辞了。” 贾母长叹一声,侧首深深的望了王子腾一眼,点点头。 王子腾则是满脸尴尬,微微垂首,略感羞愧无颜见人。 机会人家给你了,但你嫌苦嫌累,总归是怪不得人家了。 第445章 地图、霞州与七彩霞光 从雨花阁出来后,贾瓒一直朝东,跨过石桥之后,来到一处湖中小岛,他的书房所在。 进了房门之后,他转身在书架上翻翻找找,从一排排藏书之后拿出了一个锦盒。 放在书案上打开,从中取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 摊开之后,却见是一个完全手绘的地图。 这是一个东亚及东南亚部分地区的地图,包括辽东、草原、西域、高原,半岛和东瀛,及东南半岛、缅甸、印度的一部分地区。 这是贾瓒完全凭借记忆力手绘出来的,与卫星高清地图自是没法比,但却也标注了大部分的山川河流、平原分布等。 相比于当下的地图,他全凭记忆力画出来的这份地图,还要精准的多。 当然,数百年沧海桑田,其中一些细节定然与后世有所不同,但大致还是精准的。 贾瓒蹙眉仔细观瞧了一番,又拿出笔来在上面写写画画,略微新增了一些以前忽略掉的山河走势,便将地图收了起来,从盒子中又取出了另外一张地图。 与上一张不同,这是一幅世界地图。 只是许多地方还未画完,现在也只画出了亚洲与南美洲及北美的一部分轮廓,纸上还有大片大片的地方一片空白。 贾瓒眉头紧锁,作冥思苦想状,想了许久,这才开始动笔一笔一划的给北美轮廓画出来。 他的动作很是缓慢,每一笔都要经过一番沉思,全神贯注,生怕错漏了一个细节。 全身心沉入其中,时间便会过的很快。 不知不觉之间,便已是日落西头。 屋外传来一声轻柔的脚步声,贾瓒耳垂微微动了下,抬眸朝外面扫了一眼,轻笑了下,便又继续画地图。 房门被轻轻的推开,黛玉探出半张千娇百媚的小脸儿来,怯生生的打量着屋内。 见贾瓒正在书案上书写,便迈步进了房间,将房门轻轻的关上,放低了脚步来到贾瓒身后,伸出青葱玉手,在他肩膀上揉捏了起来。 贾瓒侧脸朝她笑了下,用额头亲昵的碰了下她的头,便又继续画着。 “瓒哥哥,你画的这是什么呀?”,黛玉象征性的捏了几下,便双臂缠在他的脖颈上,在他肩头探出小脸儿,疑惑的望着地图。 这东西歪歪扭扭很是奇怪,画不像是画,图不像是图,怎么看怎么别扭。 贾瓒为她解释道:“这是地图。” “地图?”,黛玉睁大两只清澈的眸子仔细观瞧,两道罥烟眉微微凝着,略感茫然的问道:“这是哪里的地图呀?” “这是……”,贾瓒略微顿了下,望了她一眼,才道:“这是我们身处的此方世界的地图。” “世界的地图?”,黛玉一听便起了兴致,从他身后出来,身子一矮便钻进了他架在书案上的臂膀中间,俯身仔细观瞧。 看了一会儿,也未瞧出什么名堂,便蹙眉问道:“瓒哥哥,那……长安在哪?” “在这”,贾瓒伸手指着地图中心的一处小小圆圈道。 “这里是长安……”,黛玉伸手抚摸了下,又问道:“那金陵在哪?” “金陵在这”,贾瓒的手朝着右下方略微挪动了一些。 “这里是金陵?”,黛玉惊讶的轻呼一声,小手在长安与金陵之间的距离比划了下,伸出食指与拇指,呆呆的望向贾瓒:“为何这般的短?” 在她的认知当中,长安到金陵,已经是非常非常远的距离了,放在了这个地图上,竟然只用手都能比划的出来。 “自然是这个世界太大了”,贾瓒伸手握住她比划的小手,望着有些呆萌的黛玉笑道。 黛玉一副世界观破灭了的表情,愣愣的望着地图。 她也读过不少的书,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多少还算符合当下的时代。 在她看来,这个世界占据土地最多的就是华夏,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华夏之外,有西域、吐蕃雪原、辽东、北方草原,顶天了再加上个东瀛与天竺。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全部了。 但贾瓒向她展示的这张地图,何止包括了上述的这些地方。 以长安与金陵之间的距离来看,哪怕是玄奘西行取经,也只是去了天竺罢了,在地图上依旧没有多远。 “瓒哥哥你画出的地方是陆地,那空白的地方……是大海吗?”,黛玉扭头问道。 贾瓒点点头:“有一部分海,还有一部分是我还未来得及画出来的陆地。” 黛玉望着地图,用手指着太平洋道:“那这里呢?” “这里的确就是大海”,贾瓒道。 黛玉仔细望着亚洲,目光又放在南美洲,心中暗暗盘算着距离,惊骇道:“无怪古人说大海无边无际,这片大海简直比大梁还要大许多。” “那当热”,贾瓒摇头轻笑。 那可是太平洋,地球上所有陆地全部都放进去都还有空余。 “那……这里是哪?”,黛玉指着后世的加拿大问道。 “这里是……额……”,贾瓒被问住了,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这里应该叫什么。 当下世界与他原先所处的世界历史已经完全不一样,导致他无从判断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时候,只能从别处佐证来判断个大概。 从这个世界的忽必烈死去后,元朝随即土崩瓦解,天下大乱开始,直到大梁太祖统一天下结束,中间阁了个几十年。 再加上大梁存续至今一百多年,现下的时间应是处于十五世纪上半叶,具体年份倒是不能确定。 这个时间如果没错的话,加拿大的老祖宗戴英还都窝在岛上拜上帝呢。 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全球性海洋帝国葡萄牙都才刚刚开始发迹,这会儿应该还在征服非洲西海岸,还未打通前往印度的航线。 地理大发现时代也才刚刚开始萌芽,哥伦布更是都还未出生。 加拿大这个称呼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贾瓒蹙眉想了一会儿,便道:“这里叫……霞州……” “霞州?”,黛玉丰润的樱唇轻轻蠕动,重复了几遍,便又好奇的问道:“为何会叫这个名字呢?” “此处常年被冰雪覆盖,夜间空中偶尔有七彩霞光涌现,故称霞州”,贾瓒解释道。 “七彩霞光!!!”,黛玉惊呼一声,美目光彩连连,脑海中开始想象着那般如梦似幻的场景。 漆黑的夜空之下一片皑皑白雪,空中各色光幕交织在一起,如波浪一般横亘天际,神秘浪漫,波澜壮阔,如帷幕一般铺展至天际的尽头。 简直是仙宫之中才能看得到的景象。 第446章 殷商后裔 “人间真有那种景象吗?”,黛玉喃喃道。 贾瓒轻笑了下,将她抱起来坐在大腿上,刮了下她挺拔径直的琼鼻,道:“有的,我……我亲眼见过……” 其实也用不着去北美,就在辽东,也可以看得到极光。 只是相对于纬度更加靠北的地方,想在辽东看到极光,条件十分苛刻而已。 前世他就在北极村漠河有幸目睹过一回,真的很漂亮。 “若真的能亲眼瞧见一回,便是死了也情愿”,黛玉环抱着他的脖颈,将螓首靠在他的肩膀上,颇为闷闷不乐的道。 贾瓒垂首望了她一眼,笑道:“你就这么想瞧瞧?” “嗯”,黛玉点点头。 见她这么想看看极光,贾瓒拥紧了她的身子,在她耳畔道:“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的。” 黛玉猛地抬起俏脸,面露惊喜之色。 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道:“算了吧,哪里离大梁这般的远,又都是雪,我的身子怕是受不了,这辈子也没机会瞧见了。” “不会的”,贾瓒笑着重复道:“我向你保证,你一定能瞧的见。” “我会在霞州给你修一座宫殿,里面烧的暖暖的,咱们坐在一块就像现在这样,我一边给你讲故事,一边等着,直到七彩霞光出现,咱们俩一起看看,究竟有多漂亮。” “真的吗?”,黛玉昂起俏脸,深情的问道。 “真的,我永远也不会骗你”,贾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口。 黛玉俏脸粉扑扑的,满心欢喜的蜷缩在他怀中,又嗔怒的拍了他一下。 侧脸望向地图,想了下,又问道:“瓒哥哥说这里常年积雪,那这里有人住吗?” 贾瓒笑道:“自然是有的,他们是殷商后裔,当年周武王灭商后,帝辛麾下诸侯攸侯喜,带着仅存的二十五万商人北迁,一直穿过被冰封的海峡,抵达了这里。” 所谓的印第安人起源于商朝,究竟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 反正当下时间点,贾瓒说他们是,哪怕不是也得是。 华夏几千年的融合,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商人、周人之类的称呼,早就不分彼此了,大家都是华夏子民。 只要能够把印第安人给归类到华夏族裔当中,整个美洲但凡是有印第安人的地方,他都敢喊上一句:“自古以来” 至于印第安人自己,他们一定会满心欢喜的认祖归宗,重新回到到华夏大家庭当中来。 嗯,一定会这样…… “商人后裔?”,黛玉又一次被震惊了。 今天接受的新知识貌似有点的多,她只觉得自个的脑子好像都有些不够用了。 “没错”,贾瓒笑道。 “那他们也会说汉话、写汉字吗?”,好奇宝宝黛玉又问道。 “嗯……不会……”,贾瓒迟疑了下,回道:“商时文字语言与现今大不相同,他们远离中土几千年之久,语言文字都已自成体系,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而且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已经连华夏故土都忘了,满心以为自己就是起源于那里。” “他们真可怜,连自己的祖先都不记得了”,善良的黛玉很是为远方的“同胞”悲哀。 后又朝贾瓒撒娇道:“瓒哥哥,等有一天,你跟朝廷建议,派人过去,告诉他们祖先来自于中土,不然连自己的根在哪里都不知道,也太可怜了……” 以她朴素的华夏传统观念,一个族群连祖宗都忘了,固然是不孝至极,但想想他们是落败之后远走他乡,似乎又情有可原。 作为当今华夏正统,大梁自然有责任去让这些远遁海外的游子认祖归宗。 “嗯,妹妹与我想到一块去了”,贾瓒望着被自己忽悠瘸了的黛玉,哑然失笑。 同时又很是认真的将这套说词在心中过了一遍,暗自点头。 这个说法还真的具有一定操作性。 华夏民族其实一直都不缺乏冒险精神,一旦他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后,一定会有很多人会对万里之外的“殷商后裔”感兴趣的。 心中仔细盘算着,嘴上也不耽搁回答黛玉关于其余地点的风土人情。 但凡是他知道的,通通与黛玉和盘托出,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说了许久,直到将目前地图上画出来的地点说了个遍,黛玉这才停止发问,兴冲冲的从贾瓒怀里钻出来,想要去找自己的姐妹们炫耀一番。 但刚刚走到了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小手背在了身后,俏脸通红的垂下,羞赧的朝贾瓒道:“瓒哥哥……我们俩的事……小娘与爹爹都知道了……” 贾瓒心中好笑。 傻丫头,早在我还在江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有明说而已。 瞧着黛玉这番表情,怕是在江南林如海和张氏便已经跟她摊牌了。 “姑父和翠烟姐姐都与你说了什么?”贾瓒问道。 黛玉扭捏着摇晃身子来到贾瓒身后,将脸蛋儿埋在贾瓒背上道:“小娘与我说,瓒哥哥要封王之后……再……再过门……父亲他……他也未反对……” 贾瓒笑着将手伸到背后拍拍她,道:“这的确是我亲口所说。” 手上一用力,又将她抱在腿上,抵着她的额头,望着那对秋水美眸,柔声道:“能得妹妹倾心,实乃我三生之幸,如若委屈了妹妹,着实有负妹妹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黛玉经不住他火热的目光,双眸躲闪,面上含羞的道。 贾瓒伸手又将她揽在怀中,继续道:“不能给妹妹一个正妻名分,我心中愧疚不已,为今之计,当是因功封王,册封妹妹为侧妃,才能不委屈了妹妹。” 听他说起了秦可卿,黛玉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秦可卿作为贾瓒的正妻,接人待物,才貌品格均是无法挑剔。 更让她为难的是,秦可卿待她极好,着实让她有种背着秦可卿勾引贾瓒的愧疚感,更让她生不出与其一较高下的念头。 当然,除了秦可卿,还有一个女子也不得不提。 那个各方面都不逊色于她,堪称是她一生之敌的女人,宝钗。 第447章 黛玉的一生之敌 “瓒哥哥,你与宝姐姐也是这般说的吧”,黛玉面色一变,酸味十足的问道。 贾瓒沉默了下,道:“我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没错,宝钗也是同理。” 黛玉面上一寒,恼怒道:“有我和可卿姐姐还不够,你还去招惹她。” 这话听起来是如此的耳熟,以至于贾瓒都有些恍惚…… 仿佛本能一般,脱口而出:“我是个贪心的男人,你们哪个我也不忍心抛下。”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黛玉微微撅着小嘴,眼圈儿有些泛红,很是委屈的模样。 贾瓒将她拥在怀中,轻轻安抚道:“妹妹如何骂我都行,只求你莫要流泪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哭坏就哭坏,反正也没人心疼我……”,黛玉并未反抗于他,缩在他臂膀之中气呼呼的道。 “如何会没人心疼,我一见妹妹流泪便心疼的不得了”,贾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 “真的吗?”,黛玉面上寒霜稍减,一剪盈盈秋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真的,比真金还真”,贾瓒郑重的点点头。 黛玉的怒意稍减,虽是依旧有些不甘心。 若贾瓒尚未成婚,正妻之位空悬,那她是不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宝钗。 同样,宝钗也一定也是如此。 除非她们两人中有一个能真心服软,甘愿做小,才能善罢甘休。 但这二位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对方低头的性子。 说到底,她们俩虽都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但到底还是没有脱离时代的束缚,真心实意去斤斤计较的,也就只有“名分”二字。 千万不要拿后世的思维来套古人的想法。 黛玉敢于挑战封建礼教固然可敬,但却依旧没有过于脱离这套思想框架。 这一点,从原书当中,黛玉和宝钗她们两个,谁也没把贾宝玉房中的袭人麝月等丫鬟放在眼里,就是明证。 尤其是袭人,作为贾宝玉房中的大丫鬟,袭人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以后定然都是贾宝玉侍妾之一。 但谁瞧见过黛玉和宝钗去刻意针对她了?反而都与她有过一段蜜月期。 原因就在于,袭人是丫鬟,出身低微,即便真的被抬为妾室,也终究上不得台面,远远无法对她们俩造成威胁。 能真正威胁到彼此的,只有对方。 原书中黛玉之死,固然是身体油尽灯枯,何尝又不是听闻到贾宝玉要迎娶宝钗后,悲愤交加而死。 然而此时的贾瓒现下已经成婚,秦可卿大妇地位无可撼动,从根本上彻底绝了她争名分的心思。 她自己都已经俯身做小了,再加入一个宝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能接受归能接受,该争的东西一样也要争。 黛玉伏在贾瓒怀中,抬起娇俏可人的脸蛋儿,恼怒道:“总归她是不能爬到我头上去。” 贾瓒正小心的安抚着,听到这话后又是一愣。 这话听起来依旧很耳熟…… 真不愧死敌之名,连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黛玉见他不答话,还以为他是在因此为难,更是怒道:“我不管,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比我更高,不然……不然我就去……就去跳了井去……” 说到了后面,都已经带上了哭腔。 贾瓒急忙与她说好话哄着。 同时心里也很是无语。 这一个个的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动不动就要去跳井。 元春这样,黛玉也这样,以后是不是宝钗也要再来上一遭? 回头我就把府上的井口都给堵上,看你们往哪跳…… 贾瓒将她拥在怀中,连连保证:“妹妹且放心,你与宝钗地位一般无二。” 又举手保证道:“若是妹妹发现我何时偏了心,便大可直接前来指责于我,到时我定然先妹妹一步去跳了井,给妹妹垫在下头,省的摔疼了妹妹。” 个个都去跳井,那我也来吧…… 黛玉急忙拉下了他的手,握在掌中,嗔怒道:“净说些胡话,哪有跳井还要人垫的?” “我是怕摔疼了妹妹”,贾瓒柔声道。 “哪里就疼死我了呢?”,黛玉翻了个娇媚的白眼球。 见贾瓒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仅剩了怒气也随之消散殆尽。 轻轻的偎依在他怀中,抬着俏脸望着他,痴痴的道:“瓒哥哥会一直待我好吗?” “我此生此世都会待你好,绝不会让你受了半点委屈”,贾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 又俯下身子,在她额头吻了下,望着她清澈的眸子道:“妹妹想看霞光,我便给妹妹在霞州修座宫殿,专门供妹妹看霞光。” “妹妹若是想看大海,我便在海边再修个宫殿供妹妹去游玩。” “雪山沙漠,林海草原,只要妹妹想去的,我都会带妹妹去,只要妹妹想要的,我都会给妹妹找来。” “这世上的东西,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哥哥我着实没本事摘下来,其余妹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妹妹。” 在他的甜言蜜语攻势之下,黛玉噗嗤一下笑了,小手轻轻拍了他一下,佯怒道:“哥哥将我当小孩子了不成?净说些好话哄我,我又如何会当真?” “若真的那般,岂不知要糜耗多少,哥哥若是做了,定然又会有人骂哥哥。” 她伸出柔荑,轻轻抚摸着贾瓒的脸庞,道:“我也不想让哥哥因为我,而被圣人老爷责怪。” “哈哈哈”,贾瓒伸手将脸上柔滑的小手放在怀里,自信满满的道:“耗费不会太大,也没有人敢责怪于我,妹妹就且看着吧,哥哥我有没有本事给妹妹修宫殿。” 当下北伐在即,白莲教内部传来的消息也说他们蓄势待发,天下各处因为新的征税名目怨声载道,叛乱此起彼伏,各项计划都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就等着北伐大军一动,再稍微使些手段撩拨一下,大梁这座火山就要彻底喷发。 多米诺骨牌第一张一旦倒下,便是有擎天之力也无法挽回。 到时天下大乱,他有手握数十万精锐,这天下间,敢问还有谁能阻止他登上皇位。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便会着手进行各项改革计划,彻底解放了民间生产力,并主动引导工业革命的出现。 一旦进入工业时代,区区几座宫殿,又能算得了什么? 第448章 隐秘山谷 将黛玉哄高兴了之后,又与她在书房用了些晚饭,亲自将她送到了住所。 直到她彻底睡下,贾瓒这才返回了自己住的翠微堂,来到了正房隔壁厢房马映雪的房间。 有了上回秦可卿节食的先例在,贾母便十分霸道的接管了秦可卿的一切生活起居。 又生恐贾瓒年轻火力旺盛,一个忍不住乱来,动了秦可卿的胎气,便强令他晚上不得返回屋中去睡。 他爱去哪便去哪,反正就是不能回房。 在这种事上,贾母表现的无比强硬,手握大义之下,连贾瓒的面子也不好使。 贾瓒虽是恼怒这老太婆把自己赶到到别处,但想想她也是为了秦可卿好,便只能咬着牙无奈接受。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要么在马映雪这里过夜,要么就是在厢房找来晴雯和巧儿陪着,除了略微有些不习惯枕边人不是秦可卿外,倒也过得滋润。 回到房中后,马映雪还未睡下,正和衣坐在床边等着他回来,俏脸上略感愁容。 起身给他换上寝衣躺下后,便偎依在了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有着一股属于花季少女身上独有的芳郁清香,便知他方才与一女子在一起。 心中有些酸楚之意,但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缩在他怀中一言不发。 “啪”,贾瓒大手在她身后弹力十足的挺翘处拍了下,没好气道:“想问什么便问,何必这般扭扭捏捏。” 马映雪被他一巴掌拍的心肝儿一颤,强忍动情,抿着樱唇道:“爷的事情,妾身不敢过问许多。” “你倒是乖巧”,贾瓒轻笑了下,空闲的一只手端起她光洁的下巴,凝视着她端秀艳丽的玉容,微微蹙眉道:“你心中藏着事?” 马映雪双眸躲闪,犹豫了一番后,便开口道:“我舅……京城那些人今日给我带来了密信,质问我为何还不动手……” “你是怎么回的?”,贾瓒的拇指拂过她水润的樱唇问道。 马映雪被他撩拨的有些燥热,张开小嘴,伸出粉嫩的香舌在他手指上蹭了下,又用两排雪白的贝齿咬在嘴里,小香舌在他手指上缠绕着,口齿不清的道:“我还未回他……” 贾瓒也有些意动,便抽出拇指,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番云雨之后,马映雪白嫩的身子香汗淋漓,柔弱无骨的压在他身上。 贾瓒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开口道:“告诉他们,因为辽饷一事,蜀地、湖广、江西皆有大小民变,我这些时日正安排新军四处出击平乱,又要顾着督抚衙门的事,早出晚归,你一直都未有合适时机。” 北征在即,已是箭在弦上,多少也要给白莲教透一点当前各地的实情,好给他们增加一些起兵的信心。 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这几个地方的确有民变,朝廷也确实是在商议着剿灭事宜。 只是此事归西军和南军都督府管,跟他压根扯不上关系。 虽然他的确很想掺和进去,但不论是永安帝,还是两个都督府,都不想他加入进来。 永安帝的意思是他把精力都放在北伐事宜上,不要因别的事分心。 两个都督府则是憋着一口气。 在贾瓒横空出世之后,几次大规模战事都是他给打下来的。 这还不算,之前有他在关中剿匪,御林司成立之后,又四处出击,将汉中、洛阳等地的山贼土匪扫灭一空。 如此一来,没了匪乱骚扰的百姓倒是人人拍手称快,但心存不满的人也有不少。 原因再简单不过。 各地匪乱不是一天两天了,朝廷虽是也动手清剿过,但没有一回能成事的。 结果贾瓒一出手,却好似狂风席卷落叶一般,直接将多个地方匪乱剿的干干净净。 你这么能干,倒是让我们看上去像是一群只会吃饭的饭桶一般。 虽说这话倒也没错…… 但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所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 普通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两个手握兵权的实权部门了。 为了能与贾瓒的御林司一争高下,民变消息传至长安后,两个都督府便十分积极的运作,上蹿下跳,生恐晚了一步,这事又落在了御林司头上。 “嗯”,马映雪也未多问,很是乖巧的点点头。 她懂得一个道理,该她知道的,贾瓒一定会告诉她,不该她知道的,还是不要多嘴,按他说的去办就好。 见她这般懂事,贾瓒很是满意。 其实一开始他对马映雪只有情欲,压根就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但相处这么多天后,她的乖巧懂事,倒是真的让他确实有些喜欢这个女人了。 贾大国公素来赏罚分明。 马映雪这么识趣,不得不赏。 于是贾瓒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好生奖励她了起来…… 翌日,连轴转了一个多月的贾瓒终于难得的有了两天休沐的时间。 被派往各地剿匪的兵马还未回来,第一批北伐的士兵也已经出发去往保定府,后面征召而来的新兵还未到达。 督抚衙门各项工作都已经安排了下去,暂时也没了他什么事,索性便在家休息一番。 早上在马映雪的缠绵之中醒来,洗漱完毕用罢早饭,先是去秦可卿屋里瞧瞧,又跑到宝钗那里看看。 后去黛玉房里逗她开心,最后再去找元春下下棋喝喝茶,顺便再趁妙玉不在调戏这位大姐姐一番。 女人多了的确是相当麻烦,这一圈走下来,什么也没干,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等到中午时分,从元春那里出来后,他来到了书房。 房中有一身材瘦高的青年男子正在等着他。 “属下见过大人”,此人在他进来后,便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贾瓒摆摆手,在椅子上坐下,问道:“地方寻摸到了没有。” “大人请看”,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地图来,在书案上铺好,指着一个地点。 “此处位处秦岭深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出入只有一条道路,位置也很是隐秘,本是一处山贼的山寨,小的见此处合适,便攻破了山寨占了下来。” 贾瓒仔细望着他指的地点,却见此处乃是一个山谷,三面环山,唯有前方一处道路,确实是个易守难攻之处。 “水源可能保证?”,贾瓒问道。 那人道:“大人放心,后头山谷中有一处泉眼,乃是从地下流出,绝无被人下毒的可能,水源完全不缺。” “嗯”,贾瓒捏着下巴,目光放在地图上,喃喃道:“若如此,确实是个完美的安置之地。” 又扭头问道:“此处足以驻扎多少人手?” 那人道:“依小的估计,三千人马完全不在话下。” “好”,贾瓒也不含糊,当即便拍板道:“那边定在此处,自今日起,便朝其间运送物资,一定要处处小心,莫要引起锦衣府与内厂的注意。” “大人放心,小的包管他们不会知道的”,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言罢, 便兴冲冲的告辞去做准备了。 第449章 安置点,入城视察 等他走后,贾瓒望着地图上被标注出来的地点,嘴角含笑。 此人名叫窦传邦,是他招募出来的系统将领之一。 与那些擅长带兵打仗的人相比,这家伙的属性点全点在了暗杀、刺探等见隐秘技能上面,是个搞情报的一把好手。 眼见于此,贾瓒便未将他送入军中,而是留在了身边,特地组建了一个情报小组。 当下这个小组中只有百八十人,规模还较小,但不论是行动力还是情报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强。 前些天在贾家开始修园子搬到雅林居后,贾瓒便开始下令,要求小组在长安周边,寻找一处可以安置人的隐蔽之处。 经过了一个多月时间,终于是找到了此处。 至于这里的用处,当然是用来安置贾府的这老老少少的一家子。 北伐开始之后,他与永安帝的蜜月期便会彻底结束。 到时天下大乱,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他北伐也总不能把家眷都带上,不趁早把退路选好,到时候一旦出了事,哭都没有眼泪。 雅林居位处长安城外,一旦局势有变,即可随时撤往安置点,简单快捷。 到时候往秦岭中一钻,即便被发现了,深山老林也进不来多少人,几千精锐足以将此处守的固若金汤,支撑到贾瓒打回长安的那一天。 他突然开始修园子并不是心血来潮,自污名声也只是个其中一个原因,实质上是给举家住到城外来打幌子。 从城内往外撤和在城外直接撤走,难度上压根不可同日而语。 也只有借口修园子,他才有足以能说服旁人的理由。 至于还留在城里的族人,就……自求多福吧…… 真正有些能力,能让贾瓒看的中的族人,都已经随着本家撤到了城外,剩下的都是些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罢了,死了也不心疼。 其中就包括了正在族学念书的贾宝玉。 左右原书结局死了那么多人,贾宝玉都还死皮赖脸的活着,更不用说这点“小小”的挫折了。 作为原书中的主角,他自然有气运傍身,哪怕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也一定能活下来的……吧…… 用过午饭后,贾瓒本想回房小睡一会儿。 刚刚抱着马映雪躺下,正半睡半醒之间,便被姚家姐妹给叫醒了。 “二爷,琏二奶奶来了,说是有事与你商量”,姚曼吟站在床头微微俯身,慢声细语的轻唤道。 贾瓒有些苦恼的挠挠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会挑时候,刚刚躺下。 趁着马映雪和姚家姐妹伺候他换衣服的空档,他开口问道:“在府上住的可还习惯?” 姚家姐妹自从来了之后,便一直在秦可卿跟前伺候着。 以前虽是千金大小姐,并未伺候过人,但为人勤快,也没有丝毫的架子,秦可卿挺喜欢她们俩的。 姚曼吟弯着腰给他系上腰带,弯着两只眼睛笑道:“夫人心地善良,其他人也待我们极好,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晴雯那丫头可曾给过你们脸色看?”,贾瓒不放心的问道。 他虽是对家中的事极少插手,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多少听到了些声音。 姚曼吟手上动作略微一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道:“她只是刀子嘴豆腐心,本质上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是吗?哼”,贾瓒冷笑了下。 他若是再瞧不出来,那他便是个傻子了。 晴雯那丫头,素来以脾气倔、性子刁蛮着称。 在原书当中她就不是个老老实实的丫头。 被贾瓒晾了一段时间,杀了杀性子后,虽是有所收敛,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仗着贾瓒的宠爱,在这院里这么多丫鬟当中,除了巧儿和瑞珠能略微让她忌惮些,其余的她谁也不怕。 她资历较深,这对姐妹刚来不久,怕是没少让她们吃苦头。 “回头我会教训她的”,贾瓒对她们姐妹俩保证道。 倒也不是单纯为了给她们俩出气,也是为了让自己后院能够平静一些。 以晴雯这丫头记吃不记打的性子,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收拾的时候。 姚曼吟还未答话,正给他扯平衣角的姚曼淑却是甜甜的道:“多谢二爷……” 算是认下了晴雯欺负她们的事。 “妹妹”,姚曼吟急忙叫了她一声。 她们初来乍到,若是贾瓒贸然替她们出头,怕是会传出些勾引主子的风声。 贾瓒轻笑道:“不必如此小心谨慎,我这些日子也的确想收拾下那丫头了。” 见他如此说,姚曼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干活,一言不发。 换好了衣裳,马映雪带着丫鬟去了秦可卿那里,他则是带着姚家姐妹来到院子前堂。 王熙凤一身鹅黄襦裙,妆容清淡,端庄秀丽,正端坐在椅子上举止娴雅的喝着茶。 自从引诱不成后,她便一直都是这身装扮,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打扮的花枝招展。 说起来,这身打扮倒也符合她现下守寡的状态。 府上其他人见了,满以为她转了性子,接受了自己已经是个寡妇的事实,倒也没敢发表什么意见,装作没看到。 也只有贾母会提起这事,不过也是满口夸奖。 说到底,王熙凤以前那身打扮虽说好看,却也显得过于的艳了些。 以往碍于王熙凤的颜面,贾母也不好说什么,如今见王熙凤主动做出改变,倒是正合她意。 来到堂中坐下后,贾瓒语气不善的道:“叫我起来干嘛?” 正要睡着时被人打断,任谁心中都会不爽。 自从王熙凤意图勾引不成后,贾瓒私下与她说话也就没了以往的客套,显得很是随意。 王熙凤也不恼怒,不慌不忙的答道:“咱们搬出来了这么久,我每日光顾着管各项支出,还未回去瞧过,今日正巧你也在,不如咱们便一起回去,看看工程进展如何?” 贾瓒眉头微蹙,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又望向站在她身后,好似鹌鹑一般低着头不说话的平儿,莞尔道:“好啊,回去瞧瞧。” 王熙凤面上一喜,随即起身道:“车子已经套好,咱们也别耽搁时间,快些走吧。” 贾瓒点点头,带头朝外走去。 前院两辆马车已经套好,贾瓒和王熙凤一人一辆,朝着长安而去。 第450章 自求多福 一路无话,车驾进了城门,便直奔宁荣街,一直入了院门,才在园子中停下。 眼下的贾家已经成了个大工地,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各种建材不断的朝着里边运。 贾瓒与王熙凤下了车后,也未休息,径直去了园子。 刚刚走到后院,便瞧见墨竹一身短打装扮,正叉着腰指挥着一队工人往下卸着砂石木料。 这小子现在负责联络各个建材供应商,每天忙得飞起,贾瓒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墨竹”,贾瓒站在屋檐之下,朝他喊了一声。 墨竹听见后,猛地转身,随即屁颠屁颠的凑了上来。 “嘿嘿嘿,少爷。” 望着比以前黑瘦了许多的墨竹,贾瓒心中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眼下工程进展如何了?” “哦”,墨竹伸手与朝他介绍道:“现下进展还算顺利,一些陈旧的宅子已经被拆除完毕,建材已然进场,人工河现下也已经开始挖了。” “嗯”,贾瓒顺着他的手望去,另一队工人正干的热火朝天。 墨竹欠身问道:“少爷,若是不满意进展,我可以让他们继续加快进度。” “可以加快吗?”,王熙凤问道。 这园子每耽搁一天,就得多花出去一天的工钱。 每天看着如流水般的账目,着实让她心疼不已,自是希望能快些就快些。 墨竹拍着胸脯道:“没问题,咱们家工钱给的足还管饭,工人们心怀感激,一句话的事。” 但贾瓒却是摇摇头,道:“既然修了,就得修的最好,可不能为了赶工而有了瑕疵,告诉他们,不必着急,且慢慢来,务必修的尽善尽美。” 王熙凤听着,翻了个白眼儿,忍不住讥讽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这晚上一天,就要多花多少银子吗?” 贾瓒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花得起。” 言罢,便也不理会她,叫上墨竹,想着要四下瞧瞧。 “你……”,王熙凤心中气急,正要迈步跟上去,却瞧见地面上到处都是泥土瓦砾,便略显犹豫。 再瞧瞧工地上人来人往的都是男子,自己一个女眷着实不好抛头露面,便咬着牙咒骂贾瓒一声,扭头去了西府。 与墨竹在工地上从头到尾视察了一遍后,贾瓒却是不住的摇头。 只看得墨竹有些纳闷。 眼下各个宅子都还没开始建造,园子连个雏形都还没有,人工河也还没开始挖,能有什么地方值得不满的? 往他跟前凑近了些,却猛然听见贾瓒嘴里不住的叨咕着。 “速度有些快了……” 墨竹更是一头雾水。 速度快了还不好? 里里外外都瞧了一遍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结束视察后,贾瓒对墨竹嘱咐道:“一定要传达我的吩咐,告诉工人师傅们,速度慢些不打紧,质量一定要好。” 墨竹摸不准他的意思,只能带着疑惑应下:“额……我……我明白了……” 又吩咐了他一遍后,贾瓒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看你小子在这干得挺开心的,不然你以后就在这干吧,也别回去了……” “别啊……少爷……我知道错了……”,墨竹当即哭丧着脸求饶。 贾瓒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哪里错了?” “我不该不加周密核实,把那姓马的贱……” 墨竹正要脱口而出,却猛然想起,这位姓马的贱人,现在却已经是贾瓒的侍妾了。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贾瓒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墨竹轻轻的扇了自己嘴一巴掌,陪笑道: “我着实不该让马姨奶奶如此轻易的进了府门,让奶奶和其他姑娘们受了风险。” “你也知道”,贾瓒厉声训斥道:“索幸她未有害人之心,否则阖府上下,还不知能剩下几个会喘气的。” “少爷,小的知错了”,墨竹耷拉着脑袋,乖乖认错。 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贾瓒冷声道:“现下夫人有了身孕,掌不了家了,贾蔷那小子又懒的可以,家里全靠三姑娘和琏二嫂帮忙管着。” “这样下去久了也不像话,你小子也别在这耽搁了,回头收拾收拾,便回来吧。” 墨竹自是满心的愿意,接着又犹豫了下,问道:“那少爷,我走了,这边一摊子事怎么办?” “让贾蔷接手便是”,贾瓒挥挥手,转身朝着后堂走。 墨竹在他身后一蹦三尺高,兴高采烈的回他住的地方收拾东西。 贾瓒一直来到了西府这边,步入荣庆堂。 眼下东西二府中,也就只有此处依旧干净整洁。 其余院子多多少少都因施工原因,受到了些影响,落了灰尘。 刚进了后堂,便听见王熙凤幸灾乐祸的笑道:“看来你在族学可是吃了不少苦。” “那还用说吗?”,贾宝玉很是委屈的声音后中传来。 贾瓒掀帘而入,面无表情。 却见王熙凤坐在原本属于贾母的贵妃榻上,捧腹而笑。 一旁椅子上,贾宝玉满脸的委屈,浑身没有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 袭人和麝月一个站在他身后,一个蹲在他面前,揉肩的揉肩,捏腿的捏腿。 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在外头工地干了一天活似的。 听见珠帘动静,王熙凤与贾宝玉寻声望来。 一见是贾瓒,贾宝玉蹭的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站在原地,讪笑着打招呼:“瓒……瓒二哥……” 贾瓒冷眼望着他,也未开口。 这更是让他心中惧怕,慢慢低下了头。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成何体统?”,贾瓒猛地斥责道。 贾宝玉脑袋一缩,颤声道:“我……我错了……” 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与贾瓒对着干。 王熙凤也没出声帮着他求情,而是好笑的望着他。 反倒是站在他身后的袭人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道:“瓒二爷……二爷他今日在学堂累坏了,这才……” “此处有你说话的份吗?”,贾瓒眉头一紧,厉声喝问道。 袭人一听,也不敢多嘴了,垂首站在一边。 呵斥了袭人后,贾瓒朝贾宝玉冷声道: “你在学堂坐着念书,饿了有茶点伺候,渴了有茶水奉上,你有多累?你又累到哪里?你比外头干活的工匠还累?” “这……这终究是不一样的……”,贾宝玉难得的小声反驳道,只是底气着实不怎么足。 “如何不一样?你是人,他们难道不是人?” 贾瓒嘲讽道:“同样都是人,为何他们就没有茶水点心伺候?还要顶着日头埋头苦干?” “他们……他们……”,贾宝玉很想说,他们那群泥腿子,天生劳苦的命,哪里能比得上我金贵。 只是这话到了嘴边,他怎么想都怎么感觉有问题。 具体问题在哪,他也说不上来。 贾瓒却已经懒得再跟他废话。 不求上进的东西。 但凡你能有点用,我也不至于把你丢在城里自生自灭。 “好了,你回房休息去吧”,贾瓒摆摆手道。 烂泥扶不上墙,你自求多福吧。 希望……你能有命活下来。 贾宝玉抬头望了他一眼,便逃似的跑了出去。 第451章 王熙凤:你瞧我值不值这个价? “呵呵呵”,贾宝玉走后,王熙凤便忍不住捧腹而笑,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贾瓒上前坐在椅子上,随手接过姚曼吟递来的茶碗,瞪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揉着自己笑疼了的小腹,忍俊道: “我笑宝玉,平日里的混世魔王,见了你却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哼,他怕我是正常的,不怕才是怪事。” 贾瓒冷哼一声,带了些自傲的说道。 以他给人的压迫感,若较起真来,能有几个人会不怕他的? 也就是家里的这些女人,平日里他的态度大都比较温和。 以至于让她们对他的观感,与外人完全不同。 王熙凤千娇百媚的翻了个白眼儿,朝身边的平儿吩咐道: “时候也不早了,去厨房叫些饭菜来吧。” 贾家的人虽是都撤走了,但还有些人留下来负责监工。 再加上个贾宝玉这个主子,因此依旧还保留着厨房。 “今日不回去了?”,贾瓒抬眸问道。 王熙凤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回去后都三更半夜,厨房早就熄了火。” “便在府上住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不迟。” 贾瓒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点头道:“也好。” 王熙凤只觉得他似是看出了什么,美眸四下躲闪着,也不与他搭话。 一时之间,厅中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多时,平儿领着丰儿、姚家姐妹端着饭菜进来。 一一摆好后,王熙凤问道:“宝玉那边可曾送了过去?” “已经送了去”,平儿道。 王熙凤点点头,这才与贾瓒一同入席。 饭菜并不丰盛,三荤两素一汤,简简单单。 用饭期间他们俩也是默然不语。 直到酒足饭饱后,平儿她们几个丫鬟撤下碗碟,贾瓒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 王熙凤却是坐在贵妃榻上,绷紧了身子,一双玉手攥在大腿上,俏脸红霞遍布,垂首不语。 几个丫鬟都端着碗碟送到厨房去了,堂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你费了这么大工夫,寻了理由将我骗到府上,为何却迟迟不见有动静?” 贾瓒懒洋洋的问道。 王熙凤面上更红几分,讪笑道:“你……你都……瞧出来了……” “废话”,贾瓒没好气斥了一声。 除非他眼瞎了才会瞧不出来。 这几句问答之后,王熙凤又不开口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望着门口,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贾瓒也没再继续问话,他倒是想瞧瞧,这娘们今天又要怎么作幺蛾子。 不多时,平儿她们折返回来。 刚一进门,王熙凤便清了清嗓子,对姚家姐妹吩咐道: “我与你们二爷有要事商谈,你们便回去休息吧。” 姚家姐妹很是奇怪的对视一眼,又望向了贾瓒。 “你们下去吧”,贾瓒朝她们轻轻摆手。 见他这般,姐妹俩便只能屈膝告退。 赶走了姚家姐妹后,王熙凤很是满意,又望向了丰儿,瞪了她一眼。 丰儿浑身一颤,便低着头掀开帘子出去了。 贾瓒五感敏锐,能听见她并未走远,只是站在前厅门口守着,看样子是要把门。 心中已然有了数,便望向了平儿,笑问道:“怎么?她要你献身?” 平儿已然秀不自胜,俏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但却也并未否认。 王熙凤见了,心中酸意大起。 堂下已然只剩他们三个,她便也不再端着架子。 柳眉倒竖,气呼呼的道:“你个没良心的,我倒贴上去你都不要,天天挂念这个小蹄子。” “哼”,贾瓒没理她,并朝她发出了个不屑的冷哼声。 骂了一句后,王熙凤便侧身躺倒在了贵妃榻上,玉手撑着螓首。 娇媚的笑道:“我现下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你瞧不上我,那我与平儿便一起伺候你如何?”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贾瓒也不再藏着掖着。 他起身坐在了王熙凤身边。 在她惊骇与羞意的目光中,伸手将她脚上的绣花鞋脱了下来。 又褪去罗袜,露出两只精致的玉足。 不顾她的挣扎,伸手在她脚心处挠着,口中道: “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底下这么多男人,你为何非得缠上我?” “谁让你是……国公爷……其他那些臭男人……我可……瞧不上眼……” 王熙凤强忍脚心瘙痒,丰唇微微张开,娇声喘息着道。 言罢,便再也忍不住。 从他掌中抽出玉足,身子直直的扑了上去,揽住了贾瓒的腰身。 口中喘着粗气,美眸中泛着春情蜜意的道: “再者说,其他人可不能保证我下半辈子。” “你想赖上我,以此来让下半辈子继续荣华富贵?” 贾瓒端着她柔滑光洁的下巴,细细打量她娇艳欲滴的俏脸。 “如何?宁国公您看,妾身值不值这个价?” 王熙凤娇笑着伸出青葱玉指,勾住了他的腰带。 还未发力,却是被贾瓒给按住了。 他一把推开了王熙凤,冷笑道:“我看不值。” 王熙凤早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生气,手脚并用的又爬了回来。 浑身好似没有骨头的美女蛇一般,后背后抱住了他。 俏脸搭在他肩膀上,望向站在堂中亭亭玉立的平儿。 笑问道:“那……再加上平儿呢?” 贾瓒寻声望去,目光在平儿匀称的身子上上下打量。 面上终是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加上平儿,勉强足够。” “呵呵呵”,王熙凤抱着他的酥臂更是用力了几分,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娇笑不已。 望着眼前言语之间愈发百无禁忌的两人,平儿已经自感无地可容。 尤其是贾瓒目光所过之处,只觉得自己身上好似不着寸缕,全然被他瞧了个干净一般。 王熙凤那边已经等不及了,伸手就要解开贾瓒身上的衣衫。 但贾瓒却阻止了她,又望向了平儿,笑道:“你先不急,且等着吧。” 说着,便闪身上前,在平儿惊呼之中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我先疼疼平儿再说……” 王熙凤虽是心中欲意难忍,却也只得乖乖跪坐在一旁。 眼巴巴的看着贾瓒折腾平儿,祈求着尽快轮到自己。 第452章 彻底降服 翌日一早,朝霞初绽,荣庆正堂隔壁厢房之中。 贾瓒眼眸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眸。 往旁边一侧脸,便瞧见王熙凤挂着满足笑意的美艳玉容。 再望向另一边,平儿柳眉微凝,肤如凝脂的俏脸上犹有泪痕。 贾瓒嘴角含笑,轻轻叹息一声。 手段尽出,总算是把王熙凤这匹性格泼辣的胭脂马给训老实了。 以他的目力,又如何瞧不出王熙凤当下的处境,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焦虑之处。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是个老老实实束手待毙的性格。 如若放任不管,待王夫人执掌西府大权,她权柄尽失,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贾瓒现下诸事正在稳步推进,正在最终临门一脚之时。 此时家中一切当以安稳为主,着实不能给他添乱。 因此,为了能让王熙凤老实一些,他也就只好献祭了自己…… 他三天两头拿平儿来刺激王熙凤,也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 平儿虽然姿色确实过人,但放在美人如云的贾家之中,其实也并不算有多么的出彩。 至于她的才情,对于贾瓒来说,也并不是不可或缺。 如果说晴雯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丫头,那王熙凤的性格,就是全方位升级版的晴雯。 这个是给她点颜色她就敢开染坊,给她个梯子,她就敢顺着梯子上天的主。 不把她给磨老实了,贾瓒可不敢收了她。 现在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事情依旧还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王熙凤眼中,他钟情的是平儿,她自己只能算作是添头。 这般情形之下,多少会让她收敛一些。 以免哪天惹得贾瓒不高兴,直接把平儿给夺了去,将她撇到了一边。 窗外旭日东升,隐约之间能听见后园工地上已经开始有工匠开始干活。 在匠人富有节奏的呼喊声中,王熙凤和平儿也慢慢醒来。 纤手揉着迷糊的双眼,平儿在贾瓒怀中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当感觉到自己躺在贾瓒怀中之时,面颊刹那间转红,俏脸埋在了他心口处羞于见人。 相比之下,王熙凤便显得大方多了。 她直接从贾瓒怀里坐了出来,不理会暴露在空气之中的两个硕大的车灯。 酥臂朝两边伸开,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曲线优美,丰腴紧实的身段儿展露无余。 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绵软无力,王熙凤娇笑着望向贾瓒,媚眼如丝。 “无怪于可卿那般迷恋于你,着实是能折腾人。” 不等贾瓒答话,平儿羞赧的道:“好了,且快些穿上衣服吧,这般成何体统?” 哪怕是在私底下,王熙凤也未向今日这般身无寸缕的放荡形骸。 都更不用说眼下还有贾瓒这个男子在了。 “怕什么?我昨晚从头到脚,哪个地方没被仔细摸了一遍,看两眼又能如何?” 王熙凤不以为意,反而朝平儿晃了两下肩膀。 两个车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摇摆不已…… 这更是让平儿又羞又怒,小脸儿埋在贾瓒胸口,连看也不敢再看一眼。 贾瓒轻笑着抚摸她光滑的脊背,稍稍安抚了一番。 便又朝王熙凤斥道:“要么进被窝,要么便穿上衣服起床,不然的话……”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坏笑了下:“不然我再抱着你颠上几圈?” 一听见这个,王熙凤丰腴有致的身子微颤,俏脸上带着惊恐,同时还隐隐有几分的迷醉。 赶忙钻进了被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模样很是乖巧。 侧身趴在他怀里后,又抬起俏丽的脸蛋儿,表情如同刚刚下了崽的母猫一般。 带着慵懒和迷恋的望着他的面庞,然后龇着洁白的贝齿,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口齿不清的佯怒道:“你个混小子……哪来那般多的花样……竟是那般的……” 一想想昨晚那般不堪的画面,以她百无禁忌的性子,都着实说不出口。 贾瓒扭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轻笑道: “算是找到治你的法子,以后你若是敢不听话,我便抱着你从晚上一直颠到天亮……” 这样虽是累了些,但以他这副绝世好腰,绝对没问题。 王熙凤身子颤的更是厉害,也让人分不清是在害怕还是在激动。 总之她着实是比以前老实多了。 “就知道欺负我……”,王熙凤心中半是委屈,半是期待…… 死鬼贾琏还活着的时候,可没法让她体会到这般欲仙欲死的感觉。 如果说昨天她对贾瓒还是处在互相利用的交易关系. 那如今在贾瓒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后,便再也离不了他了。 缩在贾瓒怀中半眯了一会儿,王熙凤忽的又想起了李纨。 不由得抬起螓首,深深的望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 若是他把珠大嫂子也给收了,那…… 若是再加上东府的尤大嫂…… 一想到那时东西二府妯娌姑嫂全都在他身下婉转的场景…… “嘶~”,她身子不由得颤了下。 心中丝不寒而栗同时,却又还夹杂着一些……刺激……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贾瓒垂眸扫了她一眼,奇道:“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王熙凤压下心湖泛起的涟漪,朝他娇声笑了下,又将脸蛋儿埋在了他的胸口。 在那般孤寂幽寒之中待过,她更是能体会到她们两个的不易。 尤其是李纨,这么多年,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便更是艰难。 若真的如此的话……其实……对二位嫂子……似乎也是个好事…… 王熙凤心中暗自思量着。 今日贾瓒也无要事,王熙凤和平儿便更谈不上有多忙。 这般不着急之下,三人又在床上腻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之时这才慢悠悠的起床。 先是去了浴室一起洗了个鸳鸯浴。 浴桶统共也就只有这么大,洗着洗着也就擦出了火气。 平儿初经人事,贾瓒自是不会将她如何。 因此所有火力全部都倾泻到了王熙凤身上。 贾瓒又抱着她颠了几个来回,着实让她眼冒金星,两眼翻白,差点昏死过去。 磨磨蹭蹭之后,从浴室出来时,已是临近中午时分了。 平儿行动多有不便,伺候贾瓒穿衣的职责便落在了王熙凤身上。 但她却并未有何不满,反而很是欢欣鼓舞。 手法娴熟,模样相当温顺,好像刚成亲不久的小媳妇一般。 哪里还有半点以前“凤辣子”的模样。 如此一幕若是让死鬼贾琏瞧见,怕是会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在他活着的时候,王熙凤待他可从未如此温柔过。 哪怕是刚刚成婚之时,也没有过。 第453章 江贤,女人 于此同时,在距离贾府不远的黄德坊庞弘府邸。 书房之中, 庞弘正静静的听着面前一人的汇报。 “顾宾赋聚集了不少人,准备再次上书请立太子,目标人选是六皇子。” 书案之前,一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欠身说道。 庞弘并未戴头冠,花白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用一根发簪串在一起。 一身常服坐在书案之后,双眼眯着,沟壑纵生的脸上无比镇静,不怒自威。 良久,他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顾宾赋没这个魄力和脑子,是何人在背后串联?” 这个跟着他多年的老部下,他比谁都了解,这绝非是出自顾宾赋的手笔。 那人也未隐瞒,躬身道:“是施皇妃的弟弟,施慈。” “还有……还有李文琦李大人也出了些力。” “呵”,庞弘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又带着些遗憾的喃喃道:“李文琦,上次没一举要了你的命,你倒是又活跃起来了。” 抬眸问道:“此事大明宫那边可有参与?” “这倒是未曾受到风声”,那人道。 “那……杨太傅那边呢?”,庞弘思量了下,又问道。 那人摇摇头:“也是未曾。” “那便不必管他们” 庞弘大手一挥,自傲道:“一群自以为聪明的跳梁小丑,迟早会自己害死自己。” “是”,那人表情纹丝未动,微微欠身应下。 庞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才抬起眼眸,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重重的将茶碗摔在案几上,发出一道脆响。 此人身子微微一颤,表情这才有了几分变化。 “说完了他们,便再说说你吧”,庞弘的语气很重,夹杂着极度的不满。 那人身子放低了几分。 庞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骂道: “堂堂吏部左侍郎,也是朝廷数得着的大员,竟是会沉迷一个毁了容的烂货。” “江贤啊江贤,你让老夫该怎么说你?” 当听到庞弘骂出“毁了容的烂货”之时,江贤低着的眼眸当中,猛地蹦出一道森寒无比的杀意。 只是他低着头,并未被庞弘发觉。 一连骂了几句之后,他也不吱声,倒是让庞弘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老夫今日说你的话,你自个好好想想,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日后大有可能接替宋格执掌吏部,甚至还有接替老夫问鼎首辅的希望,你可千万不要自误。” 庞弘语重心长的劝道。 江贤欠身道:“阁老拳拳慈爱之心,下官不胜感激,定是会遵循阁老教诲。” 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他都表现的无可挑剔。 庞弘却是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若真的肯听我的才是怪事,你……” 他用手指着江贤,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无力的挥挥手道:“好了,老夫乏了,你且回吧。” “下官告退”,江贤欠身身子,倒退着离开书房。 一路上,江贤面上都带着和风细雨的淡淡笑意。 庞府中也有不少人认识他,纷纷与他打招呼。 不论来人身份如何,他都笑着一一回应,知书达理,待人诚恳,一点儿也没有当朝大员的倨傲之气。 从庞府出来之后,直到坐在了马车里,他面上的笑意这才隐去。 取而代之的,便是无比狰狞的杀意。 “回府”,他朝外头冷冷的吩咐道。 赶车的马夫扬起手中长鞭,驱赶着马车朝着江府而去。 江贤的府邸坐落在长安东南的修正坊,从黄德坊一连穿过了数条街道,这才回到了府上。 在院中下了车后,江贤一刻也未耽搁,径直朝着后院而去。 尚未走几步,便有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妇领着丫鬟迎面而来。 她是江贤的侍妾,焦氏。 “老爷,您回来了”,焦氏摇曳着身姿,满面堆笑,上前屈膝行礼。 “嗯”,江贤瞧了未瞧她一眼,直接掠过了她。 他的无视,着实让焦氏无比恼怒。 江贤正妻早亡,膝下一子一女都已成婚,后院中也就只有焦氏一个侍妾。 不,还有一个既不是侍妾也不是丫鬟的女子。 正是她,让江贤对焦氏无比冷落,整日都围着那个女人转。 据说那女人多年前曾是京中一青楼花魁。 在一次大火之后毁了容,自此便沦落街头,无比低贱。 也不知这女人给江贤喂了什么药,竟是把他迷的神魂颠倒,不顾家中反对将她带了回来。 焦氏望着江贤离去的背影,咬碎了银牙,却也无可奈何。 江贤一路脚步未停,待行至后院一单独院落,他推门而入,随即转身将房门关上,插上了门闩。 这是一间布置相当简洁的房间,其中并无多少装饰品,周边墙壁也光秃秃的,字画都没一张。 江贤关上房门后,很是正式的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冠,身子微微躬着,迈着碎步朝里间走去。 待掀开珠帘之后,他看也未往前看一眼,便双膝跪地参拜:“见过娘娘。” 上首,一女子温润婉转的声音传来。 “江大人且平身。” 声音庞若珠落玉盘,清耳悦心,简单的几个字,竟是有种余音绕梁之感,美妙至极。 江贤缓缓起身,但身子依旧躬着,垂首而立。 “启禀娘娘,朝中不少人在纠集党羽,意图让陛下册立太子。” “无碍的,他们成不了事。” 那女子语气平缓的道。 “娘娘圣明。” 江贤微微欠身,接着犹豫了下,又道: “除此之外……宁国公昨日返回了京城,似是要查看贾家园子修建进度。” 当提到了贾瓒之时,这女子的情绪似乎有了些变化。 “他……近些时日,可曾有过什么动作?” 听得出来,她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变化,但依旧不能完全掩饰住。 “宁国公并未有动作,依旧如往日那般,除了在西郊大营,便是在督抚衙门,连朝会都极少参与”,江贤道。 “这样啊……”,那女子顿了顿,又问道:“贾敬他们近日如何?” 江贤想了下,道:“他们也是按兵未动,只是……” “只是什么?”,那女子问道。 江贤思量了一番后,继续道:“只是因为贾敬误判,连累甄家被抄,现下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人心浮动。” “不过……前些日子,苍云子去了大明宫占卜,以此换得太上皇免除了今年死囚的恩典。” “唉……”,上首女子幽幽一叹:“他想收归甄家人心为己用。各怀鬼胎,心思迥异,都不是省油的灯。” 沉默了一番后,又问道:“可知贾家要在城外住上多久?” “根据贾家园子进展来看,若是快些……明年春天即可完工返回……慢些的话……怕是要等到秋季了……” 江贤思量了一番道。 上首随之没了动静,那女子似乎在想些什么。 良久,江贤只觉得面前飘来一股清香,让人头脑为之一清,当即身子更低了几分。 那女子站在他面前道:“我想出去走走,江大人能安排一番吗?” “自无不可”,江贤抬起头来,轻笑了下,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454章 翻车,巧遇 直到江贤抬头,这女子的脸这才展露在了江贤眼前。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若只看一半,这绝对是一个堪称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这是一张端庄娴雅之中,又夹杂着勾魂夺魄的脸,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尤其是那一对眸子,清澈见底,不掺杂丝毫的杂质,好似婴孩一般纯真无邪,但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对上一眼,便会深陷其中。 这般外貌,怕是西施昭君、褒姒妲己再生,也不过如此。 若只看这半张脸,便是秦可卿都要稍逊三分。 然而让人惋惜的是,她的左半张脸,却是呈诡异的鲜红色,到处凹凸不平,皮开肉绽。 吓人倒还不至于,但终究不是那么好看便是了。 这两种堪称截然相反的容貌出现在一张脸上,竟是好似天使与魔鬼融合在了一起,着实让人万分惋惜。 然而又有些惊奇的是,恰恰是这两张一美一丑的脸,竟是有一种诡异的妖艳与残缺之美。 使得她看上去不再像是高高在上的镜花水月,而是触手可及的真人血肉,不再那般的不真实。 女子一身素白衣衫,三千青丝简单的挽成发髻,以一根木簪穿着,朴素无华,浑然天成。 行至外厅,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帷帽系在头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江贤一直躬身跟在后头,直到出了门这才直起腰板,脚步加快走到女子前头,再无在房中那般谦卑之态。 二人行至前院,却见焦氏正对一丫鬟说着什么,扫见他回来,面上当即露出笑颜。 但望见了他背后的女子,却又猛地一寒,接着又勉强笑道:“老爷……” “嗯”,江贤随口回了一声,从她身边掠过。 看他这般动作似是要出去,焦氏赶忙道:“老爷,您是要去哪?饭菜就好好了。” “不必,老夫出去走走,你自个用些吧”,江贤头也不回的道。 焦氏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他走远,这才慢慢的回神,面上阴沉的仿若能滴出水一般。 …… 另一边,贾府。 草草用过午饭后,三人又回到寝房,和衣躺在床上相拥在一起小眯了一会儿,这才动身返回。 车驾缓缓起步,一路前往城外雅林居。 路上一直相安无事,出了城后走了约莫十多里。 忽然,从前方官道旁边跳出两个人来,拦住了车队。 贾瓒的卫队当即进入戒备,将中间两辆车驾护在中间,手纷纷放在刀把上,虎视眈眈的望着拦路男子。 王奔推开身前侍从,厉声喝问道:“尔等何人,竟胆敢拦下我家大人车驾?” 这两个男子一身小厮打扮,满脸焦急之色,看上去并不像是山贼土匪之类,也不像是刺客。 但卫队依旧未有放松警惕,全神贯注警戒着四周。 见他们反应如此之大,两个男子也被吓了一跳,连连作揖:“各位军爷误会了,小的两个不是贼人。” “我二人是吏部左侍郎江大人家奴,今日我家主人携奶奶上山进香,却是一个不留神,马车翻下道路,卡在石缝之中。” “我们人手不足,死活拖不出来,还望诸位军爷能帮帮忙,他日我家主人定有重谢。” “吏部左侍郎?”,王奔一听,面色稍显缓和,喊道:“尔等且先等着,我汇报我家大人再说。” 他转身来到贾瓒车驾旁,躬下身子正要开口,车厢之中贾瓒的声音先一步传来。 “去帮忙。” 王奔躬身应下,随手点了身边几个人:“你们四个跟我来。” 见队伍中走出了五人,净是膀大腰圆的壮汉,那两个小厮喜出望外,连连道谢:“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在他们俩的带路下,一直来到官道不远处。 见官道之上站着三个家仆打扮的男子和两个丫鬟。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身穿绫罗绸缎,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正是江贤一行人。 王奔上前定睛一看,却见官道下面,的确有一辆马车歪在了两块巨石中央,卡的死死的,马匹已经被解下牵到了官道之上。 他也不废话,朝着身边四个弟兄挥挥手,五人一起跳下官道,来到马车旁边。 两人在前,三人在后,喊了声“三二一”,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马车给拖了出来,拉到了官道上。 江贤撇下众人,满面笑意,上前拱手一礼道:“多谢几位壮士,还请几位留下名讳,江某改日也好上门道谢。” “江大人不必客气”,王奔笑道:“我乃宁国公麾下侍卫长王奔,也是遵从我家大人之命,大人如若要谢,便谢我家大人吧。” “宁国公”,江贤面露惊喜之色:“如此说来,宁国公也在此地?” “就在那边”,王奔指着贾瓒车队所在方向道。 “那我可得拜谢一番”,江贤整理了下衣冠,朝着王奔笑道:“不知王侍卫可否引荐一番?” “哈哈哈,江大人客气,我家大人与江大人同朝为官,何须小人引荐”,王奔欠身还礼,伸手示意:“江大人请。” “请……”,江贤和颜悦色道。 连同一起来的几个侍卫,江贤与王奔一同前往。 他一动,身后的那名白衣女子也迈步而来,看样子要与江贤同往。 王奔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以为江贤要夫妻二人一同拜谢,便未作理会。 一行人来到车驾前头,江贤与白衣女子止步,王奔带着几个人前去汇报。 贾瓒车窗之下,王奔躬身道:“大人,江大人为感谢大人相助,亲自前来道谢。” 车厢之中,贾瓒眉头微挑,嘴角含笑。 堂堂礼部左侍郎,正二品高官,对应到后世,乃是正部级的官员。 这般人物哪个出行不是前呼后拥,车驾翻车人手不足?简直就是个笑话。 或许这世上有这样那样的巧合,但他贾瓒不相信会有这么巧。 这江贤分明是在这等着他过来。 他掀开车帘下了马车,来到队伍前列,满面春风的拱手与江贤见礼:“江大人。” “见过宁国公”,江贤躬身行礼。 那白衣女子也屈膝做了个女子礼。 一道微风拂过,吹开了她帷帽面纱一角,微微露出个伤痕累累的下巴。 贾瓒眉头微蹙。 以他五感之敏锐,很明显能感觉得到,面纱后面,这女子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第455章 邢岫烟 贾瓒自认为自己长得不错,名声够响亮,爵位也够高。 但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是个母的都觊觎于他。 隔着面纱,贾瓒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样的眼神,但又未感受到任何恶意,很是奇怪。 脑中微微一转,便想起了这女子来历。 说起来,这位江大人还真是个情痴。 据说这女子本是京中一花魁,遭遇大火之后毁了容,沦落到街巷之中,做些皮肉生意过活。 后来却是不知为何,被江贤给带回了家。 在此之前,江贤为人处事圆滑周到,做事滴水不漏。 在贪腐成风、醉生梦死的朝廷官员之中,是个相当难得的干吏,做过不少实事。 更为惊奇的是,他是庞弘一手带出来的,说一声是他的弟子也不为过。 但这师徒行事风格却是大相径庭。 可自打这女子被他带回了家后,他开始有了些变化。 虽是做事依旧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却再也没了过去的勤勤恳恳,更多的是公事公办,散漫了许多。 一旦衙门里没了事情,便会返回家中哪也不去,整日待在后宅。 这女人本就是个低贱的娼妓,如今竟是蛊惑的江贤愈发沉沦,终是让都察院那帮人看不下去。 也不顾庞弘面子,纷纷上书弹劾江贤,认为他有辱朝廷威严。 这事在当年闹的挺大,据说庞弘主动出面劝他将这女子赶出府去,他都死活不同意。 最终还是庞弘和了稀泥,勉强把这事给压了下去。 但如此一来,原本眼看着就要升起的冉冉星辰,却是蒙上了一层灰尘。 以至于在这吏部左侍郎位子上一坐就是十余年,即便他能力资历已然足以升至一部尚书,却也未能得到升迁。 贾瓒心中细细一想,便啧啧称奇。 能把江贤迷到这般程度,这女人有手段的呀。 江贤与贾瓒见礼后,随即给贾瓒引荐道:“这是贱内,余氏。” 贱内?贾瓒心中好笑。 这是把她当成正妻看待了? 余氏又是轻轻一礼,道:“见过宁国公。” 声音婉转清丽,轻声慢语,软糯轻柔,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如泣如诉,使人不自觉心生怜悯。 贾瓒心中暗自点头。 无怪江贤如此迷恋此女,别的不说,只此声音便足以让人沉醉其中。 更不用说她是花魁出身,相貌才情必然不会差。 就是不知……她的脸被烧毁到了什么程度。 心中思量着,面上不动声色的朝她点头施礼:“江夫人。” 江贤都称其为贱内了,贾瓒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多谢宁国公仗义相助,下官改日必登门道谢”,江贤深深一礼。 “这倒不必,举手之劳”,贾瓒轻笑道。 “若无道谢,下官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江贤依旧坚持。 言罢,他抬头望了望日头,朝贾瓒拱手道:“宁国公,今日下官还要上山进香,便不叨扰,他日定会过府道谢。” “本公自当扫榻相迎”,贾瓒微笑着点头示意。 三两句话后,江贤带着余氏返回,看上去一切正常。 贾瓒好奇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这家伙在搞什么?费了这么大工夫,就是跟我讲两句话? 他依旧不相信这是巧合。 沉默了一番,也没想出个头绪,便转身回到车上,继续前行。 车队缓缓离去。 不多时,余氏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官道之上。 面前的面纱已经被掀开,露出那张倾国倾城,又让人惋惜不已的脸,痴痴的眺望着远方的车队。 “娘娘”,江贤在她身后轻唤道。 “唉”,余氏幽幽一叹,目光复杂至极。 “娘娘,此地不便多留,请娘娘移步吧”,江贤朝她深深一礼。 余氏轻轻的点头,带着浓浓不舍的又望了一眼几乎消失的车队,这才放下了面纱,跟着江贤离去。 车队返回雅林居后,王熙凤与平儿下了马车,与贾瓒一起朝着后院而去。 直到贾瓒住所前石桥处,三人这才分开。 临行之前,王熙凤很是大胆的朝贾瓒抛了个媚眼儿,被贾瓒给瞪了一眼后,脑袋一缩,悻悻的与平儿一起离开。 贾瓒带着姚家姐妹走过石桥,步入后院。 还未进得后厅,便听见里间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掀帘而入,却见满满一屋子都是人。 秦可卿躺在贵妃榻上,宝钗黛玉围坐在她身边。 旁边椅子上还坐着四春姐妹,妙玉,湘云,还有被小湘云抱在怀里,比她还小的白清。 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另一个贾瓒不认识的靓丽少女。 一见这屋中架势,贾瓒脚步当即一滞,扭头就往外走。 他生平最是害怕待在女人多的地方,吵吵闹闹让人烦躁不已。 但屋中这些女子岂能如此简单就放他走。 却见秦可卿笑道:“夫君,你要去哪?” “为夫这才想起,还有公务未曾处置,你们在此玩乐,为夫去去就回。” 贾瓒脸不红心不跳的朝她摆摆手。 “瓒哥哥切莫着急,家里今日来了位新姐姐呢。” 黛玉笑眯眯的拉着那少女纤手,朝贾瓒唤道。 贾瓒转过身来,满脸的无奈。 那少女一身桃红锦缎绣花袄裙,寸寸青丝梳着发髻,好似后世空气刘海之下,是一张白皙娇艳的瓜子脸蛋儿。 周身清清爽爽,并无过多饰品,体态婀娜多姿,行动举止端雅稳重,知书达礼,姿色相当过人。 放在贾家一众女孩儿当中竟是也丝毫不落下风。 被黛玉点名后,她俏脸泛红,偷偷望了贾瓒一眼,螓首微垂,起身屈膝一礼:“岫烟见过国公爷。” “邢岫烟?”,贾瓒微微一愣。 穿越了这么久,整日都在为皇图霸业操心,他都快忘了红楼之中出场的女子都有谁了。 也就是整日在眼前晃悠的这些姐姐妹妹还能熟悉,其余次要人物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今日一见邢岫烟本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位。 “她是西府大叔母侄女,今日刚刚到了府上”,秦可卿为他引荐道。 贾瓒自然知道邢岫烟家世,却也不耽搁他装不知道。 “即是大叔母亲族,便都是一家人,妹妹且安心住下,当做自家一般,不必拘谨。” “多……多谢国公爷”,邢岫烟面若桃花,美眸四下躲闪,神情略带一丝恍惚之色。 这真的是传说中的贾则璞吗?他……竟与我说了话…… 过去只在传说当中的人物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与自己十分客气的说话,这着实让她有种不真实之感。 第456章 妙玉:他人还怪好嘞 贾瓒没能走得掉,便索性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在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之间来回扫动。 还别说,这一个个千娇百媚各具特色的美人儿,吵是吵了些,但却是相当的养眼。 他两耳放空,也不听她们讲话,权当做是在看美女解闷了。 在与贾瓒介绍了邢岫烟之后,探春便拉着黛玉,责怪她把三国书稿给留在了手里,害得家中其他人看的剧情压根连不上。 黛玉牙尖嘴利,也不惧探春,唇齿反击,两个女孩之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其余各人见状,也纷纷加入战团,一时之间,房中更吵了。 然而黛玉终究是理亏,站在她这边的只有一个湘云,剩下的人要么两边不参与,要么便加入到了探春这边。 黛玉和湘云人数占了劣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朝着姐妹们小声致歉,并把书稿给拿了出来。 贾瓒在返京之后,但凡有点时间,便会写上一些,现下已经写了不少,剧情已经推进到了三顾茅庐的情节。 家里其他人已经看过了后面,但黛玉手里的还未看过。 黛玉正好相反,前面的都看完了,后面还未看过。 两相互选之后,她们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围坐在一起津津有味的看着书,不时小声互相讨论起了其中细节。 这不禁让贾瓒哑然失笑。 他倒是未曾想到,一时兴起给惜春解闷写的书,家中其他人竟是都成了他的书迷。 秦可卿倒是未曾加入到她们之中,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她们,俏脸上满是骄傲之色。 我夫君上阵提刀就是大将军,下马拿起笔杆子便是一代文豪。 邢岫烟左右瞧了瞧,颇有些不解之色。 什么话本,竟是让她们着了魔一般? 她本就是初次来到贾家,对周围的陌生感还未退去。 方才一众人说笑之时,场面热闹,她还能稳得住。 这会儿都忙着看书了,她便有些无所适从了下来。 贾瓒看出了她的局促,便吩咐晴雯将三国书稿前几回拿来。 不一会儿,晴雯折返回来,将书稿递给邢岫烟。 “这是我闲暇随手所写,妹妹也瞧瞧吧,便当做解闷打发时间之用”,贾瓒轻笑道。 既然邢岫烟要在府上居住,自是要与其他人有共同语言。 若是以后小姐妹之间聚会提起了三国话题,她没看过,岂不是要干坐着。 邢岫烟心思缜密,也明白他是在照顾自己。 见他心思这般细腻,竟是还顾得上她的情绪,心湖微动,忙起身道谢:“多谢瓒哥哥。” 贾瓒朝她笑了下,便略过此事。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只觉得有些无聊。 正要起身去往书房,目光偶然间一瞥,却是望见了站在宝钗旁边的香菱。 却见这丫头一对清澈的眸子一直在望着他。 瞧见了香菱,忽的想起了曾在西南遇到的甄士隐。 他要忙得事太多,不能面面俱到。 这些日子也未见过香菱,所以便将此事给抛之脑后。 开口询问道:“香菱,你爹来寻过你没有?” 香菱眼圈当即一红,泪珠涌现,重重的点了点头,情绪很是激动,话也说不出来。 宝钗抬起白皙的脸蛋儿朝香菱温柔的笑了下,对贾瓒道:“来过了,还将她母亲的消息告知了她。” “前些日子我派人将她送去了江南,让她和她母亲团聚,又一并也接了过来,昨日才回了京城。” “哦,这样啊”,贾瓒点点头:“我道为何这些日子未曾见过香菱。” “瓒二爷”,香菱泣声面朝贾瓒盈盈下拜:“多谢瓒二爷,不然我也不能与爹爹相见,更不能与母亲团聚。” 这边引起的动静,当即让沉迷于书中的姑娘们清醒过来。 邢岫烟奇怪的望着香菱,轻声朝旁边的探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探春压低声量,笑着与她解释:“香菱小时候被人拐走,兜兜转转在了宝姐姐身边当了丫鬟,瓒哥哥偶然间碰到了香菱她爹,这才让他们团聚。” 其中诸多原委,她其实也知道的不是那般清楚。 但终究也算是把事情大略给讲了出来。 邢岫烟听闻后,美眸望着贾瓒,心中更是对他推崇。 对一个丫鬟尚且如此上心,不辞劳苦为其寻找亲人。 “瓒哥哥还真是心底善良,慈悲为怀呢”,她喃喃道。 (死在贾瓒手中的各地官员们:呸!) 此话落在坐在她不远处的妙玉耳中, 她悠悠抬起冷艳的脸蛋儿,略显迷离的望着贾瓒,如冰山一般的俏丽容颜,终是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也正是因为贾瓒,她才能与自己姐姐团聚。 脑海中想着邢岫烟的话,再望着贾瓒,古井无波的心湖,竟是有了一丝微微的涟漪。 这家伙虽然嘴损了些,人讨厌了些,但…… 人还怪好嘞…… 贾瓒一番安抚之后,香菱终于不再那般激动,情绪平缓了许多。 “这是大好事,日后当安心服侍你家姑娘,若不是她心底善良,你与你母亲也不会这般容易便能团聚”,贾瓒轻声道。 香菱重重的点头,再望向宝钗,俏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好了”,宝钗握住她的小手,轻轻拍了几下,又小声安慰了她几句。 香菱有了个大团圆结局,贾瓒也挺高兴。 端起茶碗正要喝上一口,余光却是打量到了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妙玉。 当即便把茶碗给放下了,朝妙玉笑道:“师太可是也有事相求于我?” “本公素来好说话,若是有事,师太大可开口,本公绝不推辞。” 师……师太…… 房内当即沉寂了下来。 众女均是张开小嘴,哑然望向妙玉。 虽说她的确是出家人没错,称她一声师太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可…… 师太这个称呼,素来都是称德高望重,并且年纪已经不小的老尼姑。 放在妙玉这个妙龄少女身上,不仅不像是尊称,反而…… 好像是在骂人……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俏脸憋的通红。 湘云和惜春两个年纪较小的,便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笑出了声来。 至于白清,她才多大,哪里能听的懂这些,小脸儿茫然的望着四周。 妙玉本来有些融化的俏丽面庞,当即便又重新给冻上了。 而且比以前还要冷冽了三分。 “瓒哥儿……”,元春有些看不下去,轻轻唤了一声。 她着实不知道贾瓒是怎么想的,一见了妙玉就要撩拨她的怒气。 妙玉也不理会他,缓缓起身,朝着秦可卿欠身一礼,道:“贫尼身子偶感不适,暂且告辞,望夫人见谅。” “小师傅言重,且慢走”,秦可卿带着歉意的与她说道,接着又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闲着没事去撩拨一个出家人干嘛,真的是…… 第457章 邢家新居 夜间,晚风微凉,月色如水。雅林居东南处的秋意园。 园前湖中荷叶舒展,粉白的荷花在月光之下更显诗意,宛若一位位湖中仙子。 湖边的水榭之中宫灯摇曳,红木雕窗之下,邢岫烟一身粉白合身丝绸刺绣襦裙,斜靠在躺椅之上,手捧三国书稿读的津津有味。 面容清秀典雅,眼若秋水,唇若点樱,雪白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细腻如玉。 忽的外间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邢岫烟赶忙将书本放在一旁,起身相迎。 珠帘响动,却见两个中年男女结伴而入。 男的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是皮肤有些黝黑粗糙,一看便知是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一股阴郁之气。 女的相貌也不差,青裙缟袂,皮肤虽也较为粗糙黝黑,却也颇有姿色,风韵犹存。 来人便是邢岫烟的父亲邢忠与母亲蒋氏。 邢岫烟屈膝行礼,口中唤道:“爹,娘。” “嗯”,邢忠回了一声,迈步坐在女儿方才躺的躺椅上。 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房中的富丽堂皇,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口中道:“若是一早知道贾家这般豪横,咱们应当早些过来投奔,也省的遭了那么多的罪。” 邢岫烟倒了杯茶递给父亲,听闻他的话后,柳眉微微一凝,只觉得此言不妥。 清澈的双眸望了下父亲,却又欲言又止。 她父亲生来就是这样的人,好占便宜,脾气又暴,一言不合便要大发雷霆。 此事正在他兴头上,还是少说为妙。 但她母亲蒋氏便不是那般好说话的了。 眉头一皱,叉腰喝骂道:“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咱们是来投奔人家的,又不是来享福的,你还真把自个当成这里的主子了?” “哼,我姐姐是东府大夫人,我可不就是主子吗?” 邢忠不以为然,双手抱在脑后,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躺椅上。 “呦,敢问你那大夫人姐姐,这些年可曾支应过你一文半子?”,蒋氏讥讽道。 邢忠得意洋洋的面上当即一滞,两眼一瞪,猛地从躺椅上窜起来,指着蒋氏就要开骂。 只是话到嘴边,想想身处贾府,到处都是贵人,生怕争吵声传出去惊扰到了人家,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气呼呼的道:“我姐姐是没支应过我,可咱们这回来了,不是还给安排了此间住处吗?” 又四下观望了一眼,得意的笑道:“瞧瞧,这么大的院子,往来只有贵人才能住的,现下全归了咱们家,还有婆子丫鬟伺候着,这不都是我姐安排的?” “可见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弟弟的。” “哼”,蒋氏冷笑了几声,道:“你还真以为这些都是你大姐给的?” “你也不想想,你姐夫人都没了,她一个续弦的寡妇,在这国公府里讲话能有几分分量?要不是咱们闺女……” 话未讲完,邢岫烟急忙拉住了母亲的袖子,柔声劝道:“母亲,你少说两句吧。” “别,让她说,闺女怎么了?”,邢忠眉头一紧。 蒋氏轻轻拍了两下女儿的手,继续对邢忠道:“一开始,你大姐是让咱们家去外头的仆役院落去住,压根就没给好脸儿。” “多亏了咱们闺女,去了一趟内宅见了东府的国公夫人。” 她伸手握住邢岫烟的小手,轻轻拍了两下。 “咱们女儿颜色生的好,礼数周全举止端庄,谁见了谁不喜欢?” “夫人好生夸了闺女一番,又听闻咱们家被安排在了外宅,这才让人将此处收拾了出来,给了咱们家住。” 蒋氏脸上讥讽之色更深几分:“你那大姐从头到尾连个面都没敢露,你能住在这里,都是你女儿的面子换来的。” 邢忠脸色来回变化,白一会儿红一会儿,憋了半天,这才开口问向邢岫烟:“这……真的如此吗?” 邢岫烟无奈轻叹,缓缓点头。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邢忠,立马矮了半截。 双手很是不自在的来回搓动了几下,叹道:“真的是……” 刚刚说了大话,回头就被打了脸,他着实感觉没脸见自己女儿。 “父亲也不必往心里去,左右都已经住下了,还计较这般多作甚”,邢岫烟面容清丽,淡淡的说道。 邢忠讪讪的陪笑:“是……女儿说的对……”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在女儿面前感到局促。 不过转念一想,自个女儿能讨国公夫人的欢心,这也是自个教导有方。 想到这里,腰板又挺直了许多。 蒋氏朝他翻了一眼,不再理会于他,拉着女儿坐到了一旁。 语重心长的道:“乖女儿啊,这国公府豪门大族,人口多规矩重,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别的我是不担心,只是得注意,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下面的丫鬟婆子你得小心与她们相处,否则难保就会给咱们使绊子,咱们是客,终是不好过于的麻烦主家。” “真碰到有人刁难,当记能忍则忍,左右在这国公府里头,他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母亲放心,这些我都明白的”,邢岫烟淡然一笑。 她家小门小户,比不得贾家这般豪族。 别看这府上人来人往伺候的下人看似没什么地位,但哪个放到了外头都是鼻孔朝天的主。 以前像他们这般普通人家是万万不敢招惹的,现在他们却是反过来伺候自己家。 邢岫烟自个倒还没觉得什么,但蒋氏和邢忠他们俩是打心眼里感觉心虚。 母女俩的对话落到了邢忠的耳朵里。 他垂首想了一会儿,再抬头瞧瞧自个女儿,眼珠子一转,当即眼前一亮,面上带笑,来到女儿面前。 “嘿嘿嘿,好女儿,爹问你,你今日见没见着东府那位瓒二爷?” 邢岫烟一听,脑海中当即便浮现出那个丰神俊逸的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那句称呼妙玉的师太…… 清雅的俏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意,朝邢忠点了点头。 邢忠也未去管她为何发笑,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问道:“好女儿,你觉得……那位瓒二爷……喜欢你吗?” 邢岫烟一愣,脸上的笑意随即散去,略显阴沉。 她哪里听不出父亲打的什么主意。 蒋氏眼睛一瞪,当即上前拧住了邢忠的耳朵,嘴里叫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你想干嘛?” 邢忠耳朵上一疼,一巴掌拍掉了她的手。 揉着耳朵骂道:“头发长见识短,人家是谁?国公爷!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官儿吗?人家从手指头缝里流一点,都够咱们吃一辈子的了。” “那也不成,我不同意”,蒋氏斩钉截铁的拒绝。 伸手扶着女儿香肩道:“我这女儿,生的亭亭玉立,模样性格都没得挑,以后的夫家但凡差一点我都不愿意,更何况是给人当妾?便是国公也不行。” “你这婆娘……”,邢忠大怒,当即就好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邢岫烟忽然大喝道:“都别吵了。” 二人立即住口,望向了她。 却见邢岫烟面上冷笑道:“人家堂堂国公,神仙似的人物,哪里能瞧得上我这乡间野丫头,你们也太一厢情愿了。” 夫妻俩一听,稍稍一想,便觉得是这个理。 自己在这边打的不可开交,人家能不能瞧得上女儿还是个问题。 “天不早了,我去歇着了。” 邢岫烟淡淡的说了一句,上前将矮桌上摆着的三国话本拿在手中,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夫妻俩。 第458章 政令争议 小小的休沐日过完,贾瓒又重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当中。 山陕二省的地方杂税清查与撤销工作已经开始,晋地二省的新政开始步入深水区。 永安帝与朝中不少人都在盯着这事。 大明宫虽看似对此漠不关心,但内厂近些天却是悄然加大的晋地方向的情报探查。 不出所料,此项政令一经发出,顿时引得地方衙门纷纷叫苦。 杂税不必上缴国库,全然由地方衙门支用,名义上是为了赈灾等民生所用,但实际上全都落在了地方官员口袋里。 此项政令是结结实实的动了地方乡绅官员的蛋糕,抗议声势相当不小。 对此,贾瓒的应对措施也很简单。 谁不愿意做,谁就滚蛋。 就如后世的很多老板说的一样,你不愿意做,有的是人愿意。 反正现下朝廷冗员严重,贾瓒不介意多帮朝廷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米泽与贾珲担心如此大的压力之下,会引发官员集体挂印离去的风潮。 但贾瓒看法却不尽相同。 五代十国时期,南汉朝廷要求当官的人必须自宫。 如此羞辱与苛刻的条件下,不还一样有大把的人把那玩意儿切了,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当官? 不论是哪个时间、哪个国家,永远都不用担心会没人愿意当官。 政策就在纷纷扰扰的抗议声中强行推进了下去。 随着各地完全没有必要缴纳的杂税被一项又一项的清除,贾瓒在二省的声望也随之达到了最高点。 本就已经给贾瓒修了一些生祠,在这之后又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日夜香火不断,贾瓒被神化的趋势更加明显。 除此之外,其余各省,尤其是河北与河南这两个邻近省份的百姓,也对贾瓒无比推崇。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呼吁贾瓒这个山陕督抚,顺道把这两个省也一块给督抚了,好让百姓过上几天好日子。 晋地新政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同时,除了在地方引起一阵非议之外,此项政令在朝中也是争议不断。 只是先前有前任户部尚书吕文康,因为在地方杂税上面刻意欺瞒,直接被愤怒的永安帝给夷了三族,顺便还诛杀了不少参与此事的官员。 如此惨烈之下,朝中大多数人都不敢再随意发表意见,只能暗搓搓的发两句牢骚,骂一骂贾瓒。 不过要说此项政令被影响最大的群体,还是要数晋党。 上次晋地大清洗,晋党内部便有不少人有所怨言,只是由于贾瓒给的压力过大,再加上他们惜命,也就捏着鼻子认下。 被清洗的官员当中,虽说有不少是他们昔日的旧朋,甚至干脆就是他们的人。 但这些,比起自己的官位和小命来,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毕竟他们出身晋地,在地方势力庞大。 只要他们人还活着,晋地地方官员不管是新来的还是幸存的,但凡是想在当地站稳脚跟,都少不了给他们乖乖奉上一份孝敬。 可是如今杂税一去,地方官油水最大的一部分来源直接被斩断。 自己都没了银子可以捞,哪里还有银子来孝敬他们。 此次革新可谓是彻底让他们动怒了。 这些人不敢亲自来找贾瓒,便找到了现今晋党二把手的程彬诉苦。 只是来的人当中,大都是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 真正有脑子的,要么能看清形势,压根就没掺和。 要么就是在观望,等这些人先试试贾瓒的口风再说。 贾瓒自然知道晋党内部一定会有人不满,便特地提前告诉了程彬,改革必须推进,谁来说事都不好使。 得到信了的程彬心里有底,便把来人狠狠的骂了一顿,通通都给赶了出去。 其中有不少人心存嫉恨,回去后便与晋党一刀两断,改投别处。 剩下的人虽然心里也不舒服,却也没敢发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晋党核心圈子的一群人一见这般形势,便也明白了贾瓒的决心,彻底绝了阻碍此事的心思。 说到底,现在是他们在请求贾瓒的庇佑。 晋党与贾瓒之间的关系,明显是晋党更需要有贾瓒,而贾瓒并不一定就需要晋党。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哪天贾瓒嫌他们拖了后腿,大可直接甩开他们单独另立山头。 以他如今影响力,哪怕在官场上的名声极差,只需振臂一呼,依旧很快便能重新聚拢起一批人来,势力完全不会小于当今晋党。 别的不说,现今朝中几乎全部的年轻官员及一些清流派,可是一直都将贾瓒视为偶像,早就眼巴巴的想要投入他的麾下了。 只是现在贾瓒似乎完全没有在朝堂上发展自己势力的心思,是以这才没有形成一个正式的派系。 晋地取消杂税一事,需要做的工作太多,贾瓒这些天需要完全在督抚衙门坐镇,忙得昏天黑地,吃住都在衙门里。 一连过了大半个月,他这才将所有条理全部理顺,后面的人只需按照他定下的规则行事,按部就班即可。 这日,天空一大清早便昏暗无比,不时还有雷声传出,眼看着就要下雨。 督抚衙门之内,贾瓒端坐在正中,面前数十名属官分列两旁。 “后面的事情,便全部都交给你们了”,贾瓒叹了口气,开口道。 众人纷纷躬身行礼:“我等明白。” “好了,这些天本公着实累的不轻,便回去修整一番” 言罢,他望向左手边最前列的米泽:“后头的事,你与贾珲多多费心。” 米泽望着他满脸倦色,连忙应下:“大人大可放心。” 这些天贾瓒是整个衙门最忙碌的那个,几乎是连轴转,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 看他这么拼命,米泽心里也害怕,着实生怕他一个弄不好抽过去…… 从衙门里出来后,天上便刮起了风,吹得街边店铺的幌旗呼呼作响,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不过老天还算给面子,等到贾瓒车驾一直回到了雅林居后,雨滴这才落下。 “可累死我了。” 贾瓒所居住的翠微堂靠近水边的水榭之中,他毫无形象的躺在躺椅上,长长的呻吟了一声。 在他旁边,小腹已经有些隆起的秦可卿拿着团扇,满脸心疼的给他扇着扇子。 “夫君,衙门里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吧。” “嗯,剩下的交给米泽他们就好”,贾瓒吹着湖面刮来夹杂着湿气的凉风,舒服的眯着眼睛道。 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听着外头雨滴落在湖面的滴答声,鼻翼之间尽是妻子身上的淡淡清香,着实令人惬意至极,昏昏欲睡。 不多时,躺椅上便响起了轻柔的鼾声。 秦可卿怜惜的用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小声让瑞珠拿来毛毯盖在他的身上,便安静的坐在一旁,一边做着女红,一边静静的守着他。 第459章 慌不择路的李纨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等贾瓒醒来之时,外头已然落黑。 雨势减弱了许多,但却依旧没有停下。 在他躺椅旁边,秦可卿端坐在太师椅上,在宫灯照耀之下,捧着一本书看着。 “呼”,贾瓒呼出一口浊气,坐在躺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阵关节摩擦的“咯吱”作响后,他这才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夫君醒了”,秦可卿放下书本,朝他轻柔一笑。 贾瓒从躺椅上下来,上前俯身在她俏脸上轻轻吻了一口,责怪道:“这里风大,为何不进去?染上风寒怎么办?” 孕妇感冒生病便是在后世都是个比较麻烦的事,就更不用说放到现在了。 秦可卿笑道:“无事的,天儿正热,吹吹风也凉爽些。” 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下,贾瓒牵起她的手,夫妻二人朝着里间而去。 现下已经到了饭点,让厨房传了些饭菜,两人一起用了一些。 饭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雨声淅淅,不见有停下的迹象。 这种天气,正是躺在床上抱着媳妇睡觉的好时候。 眼见贾瓒似乎还未睡饱的样子,秦可卿有些心疼,便特地破例让他回房去睡,只是在再三警告他不得动手动脚。 贾瓒连连保证,揽着妻子香肩来到寝房,换上一身寝衣后,拥着妻子香软的身子上了床。 正在夫妻二人躺在床上说着话时,雅林居中心岛屿西南处的庆园之内。 李纨正花容失色的望着眼前之人,檀口樱唇微微张着,柔婉淡雅的玉容上满是不敢置信。 “父亲他……卷入了江南贪腐之案?”,李纨恍惚道,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身材匀称、绰约多姿的娇媚少女。 一身衣着甚是朴素,发髻带些杂乱,显得风尘仆仆,明眸皓齿、白皙如玉的俏脸上犹见疲态。 她俩是李纨的堂妹妹,李纹和李绮姐妹。 除了她们姐妹俩外,还有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也俱是狼狈不堪。 闻声,李纹泣声道:“姐姐,家中叔伯长辈现下皆被拿下入狱,我与妹妹当时上山进香,这才幸免于难。” “返回半道上撞见逃出来的下人,这才知道家里出了事,慌不择路之下,前来寻了姐姐。” 李纨身形晃了几晃,脚下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再抬起俏脸时,已是泪流满面,口中不住泣道:“糊涂……糊涂……” 李家乃金陵显宦,李纨爷爷去世前官至内阁次辅,她父亲告老前是国子监祭酒。 其余族人也皆是在江南官场为官,可谓正经书香门第,达官世家。 这般家境,如何会缺得了银子? 也不知家里人是吃错了哪副药,竟是去和那帮贪官污吏掺和到了一起。 “姐姐,现下得想想法子,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了性命。” 李纹抹着眼泪,上前抓住李纨的衣袖道。 闻言,李纨惨笑一声:“当下江南之案牵动极大,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纹轻轻抬起俏脸,悄悄打量了李纨几眼。 犹豫了一番后,小心道:“大姐姐,贾府那位新晋宁国公神通广大,江南之案便是他一手发起,如若能得他相助……” “不成……” 她话还未讲完,便被李纨一口回绝。 “正是因为此案经他一手发起,他才需要避嫌,若是他出面求情,怕是会连累到了他。” 江南现下动静越来越大。 就连贾家一手保举的贾雨村、一些金陵贾家的旁支、多年老亲甄家,贾瓒都未曾出面求情过,可见其中凶险。 在这狂风暴雨之下,一旦有谁被牵扯上,便是连亲兄弟都有多远躲多远,生怕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更不用说李家这个姻亲了。 李纨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贾瓒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卖她这个面子,出手帮李家渡过此劫。 再者……其实她内心深处,也着实不想因为这事连累到贾瓒…… “那现在怎么办?岂不是没了救了?”,李纹哭诉道。 旁边的李绮早已泣不成声。 “莫慌,让我再想想”,李纨心中又悲又慌,勉强镇定下来,仔细想着应对之策。 但这事,怎么想都是个死局。 江南官场现下查的就是贪腐,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哪怕是想花银子去打点,估计都没人敢收。 更何况,她也没这么多银子。 她一个寡妇,能有的收入也就只剩下每个月的例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些银子虽是已然足够她和贾兰日常开销,却也万万存不下来多少。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李纨面露凄苦之色。 摇头道:“也是他们贪心不足,这才有了今日之祸……也……怪不得旁人……” 言语之中,竟是有种决别之意,显然已经对搭救李家不抱希望。 李纹李绮姐妹俩一听,便更是泪如雨下,让李纨也眼泪汪汪。 忽的,李纨猛然间想起,眼下全家都已被关押,这两个丫头既然是从江南一路跑到了长安,岂不是说……她们是逃犯? “官府可曾下发过你二人的海捕文书?”,她急忙问道。 姐妹俩一听,也反应了过来,面色更是煞白。 到底是年纪还小,之前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等这会反应过来后,便是后怕不已。 眼见姐妹俩都被吓住了,还是站在后面一路护送她们俩前来的下人说了话。 “纨姑娘不必过于担心,起码这一路上并未有人设卡拦路,也未曾看到张贴有二位姑娘的通缉令。” 听到了此处,李纨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正待这时,屋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女童嬉笑声:“嘻嘻,我就说,这里我比你熟,你还不信。” 说话间,贾兰浑身湿漉漉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粉团儿一般的小郡主。 一进来,贾兰瞧见母亲也在,当即止住脚步,怯生生的朝李纨小学究般行礼:“见过母亲。” 李纨擦擦面上泪水,勉强笑了下。 但看见贾兰一身是水,下摆处都是泥点子,浑身落汤鸡一般,当即便怒道:“弄得这般狼狈,成何体统?” 贾兰被吓得小脑袋一缩。 他着实是害怕自己的母亲。 正待这时,小郡主从贾兰身后跳了出来。 迈着碎步跑到李纨跟前,拉着她的衣袖轻轻的撒娇。 “婶婶~~都怪我,若不是我让他去摘花,他也不会被雨淋到了,您要骂,便骂我吧。” 她倒是把责任全揽在自己头上,可李纨却是哭笑不得。 她哪来的胆子去责罚小郡主? “行吧,便暂且饶他一回”,李纨挺喜欢活泼烂漫的小郡主的,擦去脸上的泪痕,朝她笑了笑。 忽然,她望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脑海中浮出一个想法。 或许……去求一求忠顺王爷出面? 第460章 童言无忌…… 今日外头下了雨,小郡主也就留宿在了雅林居。 这也不是她头一回睡在贾家了。 她身份尊贵,以往在贾府留宿时,自是不能随意找间屋子住下,得专门住到宁国府主殿之中。 现下换到了本就是皇家园林的雅林居,倒是不必那么麻烦,就在这庆园之中就有规格足够的殿宇可供她居住。 但就因为她时不时在贾家睡一晚的事,闹得朝中鸡飞狗跳,宗人府那帮老学究对此极度不满。 纷纷叫嚣着要弹劾忠顺王,说他管教无方。 小郡主年纪轻轻便目无皇家礼法,他日长大后定是会更加嚣张跋扈云云。 忠顺王对此都还未有什么反应,永安帝跟太上皇却坐不住了,分别在乾明殿和大明宫,朝向宗人府投去核善的目光。 在大梁,骂忠顺王甚至骂皇帝,可以,骂小郡主,不行。 最终小郡主什么事都没有,依旧时常往贾家跑,时不时还睡在这,半点也未影响到她。 反而是宗人府被太上皇给寻了个由头,衙门的预算被砍掉了不少…… 李纨在将自己的两个妹妹暂且安置好后折返回来。 一进门,便瞧见小郡主强行拽着贾兰给她念故事书。 却见贾兰耷拉着小脑袋,不情不愿的念着,小模样很是委屈。 李纨见了,却只是好笑的摇摇头。 上前朝小郡主屈膝一礼,打过招呼后,她便坐在一旁,笑眯眯的望着这两个小人儿。 不多时,贾兰念的呵欠连天,一直用目光朝自己母亲求救。 但李纨却始终视而不见,依然还是那般表情。 直到连念了好几个故事后,贾兰极度敷衍的态度却是引得小郡主不满。 “好了好了,你别念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难听死了。” 贾兰如获大赦,始终紧绷着的小脸儿当即松了下来。 趁着小郡主端起茶碗喝茶的工夫,李纨怀揣着心思的问道:“殿下,不知明日忠顺王爷会不会来接您?” 小郡主喝口茶,毫无形象的咂摸咂摸小嘴,闻言想了下,不是很确定的道:“应该……不会来吧……” “父王他最近迷上了写文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叫都不出来。” 李纨闻言,有些失望的轻叹一声。 小郡主从桌案上拿了块茶点,不由分说的塞进了贾兰嘴里。 听到李纨的叹息声,昂起小脸儿,奇怪的问道:“婶婶……您有事找我父王?” “啊”,李纨强笑了下:“是有些小事,不过无碍的……” 小郡主当即捂着小嘴呵呵笑了几声,道: “婶婶您若是想找我父王办事,倒是寻错了人,他天天懒的要死,连我舅舅来找他,他都不肯帮忙,母妃为此跟父王生了好几次气了。” “这样啊……”,李纨面上失望之色更甚。 如此一来,岂不是连求到未来亲家头上都不可能了? “婶婶” 小郡主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李纨面前道: “您若是有事,为何不去找贾瓒叔叔呢?他可比我父王厉害多了……外头很多人都说他会法术呢……” “什么法术呀”,李纨无奈的笑道:“都是外面那些人不懂乱说的,你也时常瞧见他,可曾见他便出过什么东西?” “这倒也是”,小郡主点点头,不过依旧坚持前一个观点:“即便他不会法术,他也依然比我父王厉害。” “殿下”,李纨扶着小郡主的双肩,郑重的道: “您得记着,您和忠顺王爷是皇家,是君,我们都是臣,这种话以后在自己家说说也就是了,千万别说给旁人听,不然会给你贾瓒叔叔带来麻烦的。” “又是君君臣臣的这一套”,小郡主撅起了小嘴:“真没意思。” 李纨被她这般可爱的模样逗的莞尔,心头也略微轻松了些。 小郡主撅着小嘴四下瞧了瞧,奇怪的道:“咦,这么晚了,贾瓒叔叔为何还不回来睡觉?” 这话听的李纨一愣。 回来?睡觉? 这…… 清丽的俏脸当即红到了脖子根,强忍羞赧道:“殿下,他要睡觉,自是要回他自个的住处,不能来这里的。” “嗯?”,小郡主也愣了下,问道:“他既然是小兰子的爹爹,为何不回来睡?反而要另寻个地方?” 小兰子的爹爹? 李纨只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白烟了,一时只觉得头晕眼花。 小孩子童言无忌,她自是不会计较这么多,但……这话也着实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多亏现下屋中除了他们三个,也就只有贴身的两个丫鬟素云和碧月,不必担心让旁人听了去。 不然……明天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出来。 李纨深呼吸了几下,压下乱糟糟的思绪,朝小郡主解释道:“殿下误会了,贾瓒不是兰儿的爹爹,他只是兰儿的叔叔。” “呀……这样啊……” 小郡主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朝李纨道歉:“对不起婶婶,之前我在宫里见贾瓒牵着小兰子,还以为……” 她虽是时常来贾家玩耍甚至留宿,但找的也只有贾兰和惜春,小孩子之间哪里会说起这个话题。 至于旁人,在小郡主面前恭维讨好都还来不及,就更不用说会说这个了。 “无碍的……”,李纨面上带笑,秀丽的玉容上红霞退了不少。 只是心中的慌乱与羞意,却不减反增。 “我爹爹他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一旁的贾兰语气略显沉重的道。 小郡主见状,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他面前,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致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贾兰摇摇头,随即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我不怪你。” “你没了爹爹确实可怜”,小郡主撅着小嘴想了下,忽的眼前一亮:“不然我把我爹爹分给你一些吧。” “这要怎么分……” 贾兰年纪小,一听这话,脑海中便浮现出忠顺王一截一截的情景。 “以后你也叫他爹爹不就行了?”,小郡主笑着说道。 李纨听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笑着摇摇头。 小孩子胡乱说说,岂能当真? 第461章 求助 第二天一早,雨虽是停了,但天空依旧昏暗阴沉。 雅林居中央岛屿正殿中,忠顺王望着把贾兰拽在手里的,逼他喊自己的亲闺女,表情有些愣神。 贾兰唯唯诺诺,小脸憋的通红,不论小郡主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喊,着实让她大为光火。 “好了,莫要再闹了”,忠顺王头疼的扶额道。 他堂堂朝廷亲王,这一句“爹”岂能随便让贾兰喊出口。 小郡主不满的冲贾兰哼了一声,自个爬上椅子抱着双臂,生起了闷气。 贾兰也终于如释重负,乖乖的坐到了一旁。 “我说,你家究竟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忠顺王转头对坐在他旁边,正老神在在喝茶的贾瓒无力的问道。 “呵呵呵”,贾瓒放下茶碗,笑道:“王爷这可冤枉臣了,臣岂敢给郡主灌迷魂汤。” “哼”,忠顺王斜眼冷哼了一声,朝小郡主招招手:“芊芊,随父王回去。” “哦”,小郡主乖巧的回应道,从椅子上跳下来,很是不舍的望了贾兰一眼。 “贾兰……我走了……”,小郡主见他无动于衷,撅着小嘴不满的提醒道。 贾兰抬起小脸,望了贾瓒一眼,点点头:“哦” “哼,不跟你玩了!” 小郡主望着依旧没有一点儿表示的贾兰,小嘴撅的更高了,拽着忠顺王的袖口,扭头就走。 直到这时,贾兰才呆呆的望向忠顺王父女离去的背影。 等人走远了之后,贾瓒轻笑道:“兰儿,你这副钢铁直男的模样,颇有我当年几分风范。” “钢铁直男是什么?”,贾兰扭头问道。 贾瓒一时语塞,也不欲与他解释更多,笑着摇摇头。 这时,从后堂屏风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纨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而来。 “母亲”,贾兰跳下椅子,朝她行了个礼。 李纨清隽秀美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哀愁,朝贾兰强笑了下,又偷偷望了贾瓒一眼,欲言又止。 “大嫂,都是一家人,没必要不好意思开口,如是遇到难处,且直说便是”,贾瓒淡然的道。 这雅林居明处暗处、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的人,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李玟李琦姐妹俩来到了这里,他岂能不知。 今日一大早,墨竹便将她们底细与前来的原因,通通都报给了他。 让他感觉奇怪的是,按理来说李纨应当第一时间来找他,可是他等了半天,李纨却没半分的动静。 这倒是显得他有些自作多情了。 听贾瓒这般说,李纨俏脸浮出几分的不自然。 美眸闪动了一番,勉强笑道:“瓒哥儿有心了……并未遇上什么难处……” 贾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当即起身与她告辞。 既然人家都没说要请他帮忙的意思,他也不至于去热脸贴冷屁股。 李家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李纨她爹李守中,是再标准不过的被儿子给坑了。 贾瓒在江南之时,便从林如海口中听到过李守中此人。 按林如海的话来说,乃是个张口圣人之言,闭口之乎者也的究极体老学究,死板迂腐至极。 但为人虽是陈腐守旧了些,却一言一行都秉持君子之道,是个表里如一的老古板。 只此一项,便足以比那些满口大道理,背地里却尽是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强得多。 这么一个人,你便是把银子送到他面前,他也会不屑的啐上几口。 他虽是视钱财如粪土,但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李纨的两个兄长可就没这么高尚了。 借着李家在江南的声望,来者不拒,发了一笔小财。 只是李家贪的这些,比起动辄以千万计的其余主犯,着实是小巫见大巫,怕是只勉强能够得上人家的零头。 以此可见李纨的两个弟弟着实能力不咋地,银子没贪多少,可罪名却是实打实的一样也没落。 真真正正的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bf的心。 就这三瓜两枣,也就是于承东这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换个脾性稍微不那么极端的人,看在李家过往名声份上,抬抬手也就给放过了。 因此,贾瓒若是真的要保李家,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只需给于承东休书一封,看在李家敛财金额并不算过于太大的份上,罚没一些财产,惩戒一番也就罢了。 相信于承东会卖他这个面子的。 但还是那句话,他贾瓒又不是个烂好人,人家不开口,他犯不着自个去找不自在。 贾瓒想去宝钗那里坐坐,从殿内出来后,却见广场上,有两个少女正不顾地面上的积水,双膝跪地,无声落泪。 见他出来,二人当即叩首道:“求宁国公施以援手,李家上下必不敢忘宁国公大恩大德。” 贾瓒双手负于背后,面无表情扭头扫了一眼坐在殿内,面带尴尬的李纨。 “呵呵”,他理也未理二女,一甩袖子离去。 李纨好歹是贾家正牌媳妇,他出手帮忙也就帮了,但你们俩是谁?我跟你们很熟吗? “宁国公!”,李纹在他背后声音凄厉的唤道。 但他也并未有要止步的意思。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有周边下人上前将姐妹俩扶了起来。 李纨从殿内走出,望着一身都是雨水的妹妹们,俏脸上半是尴尬半是难堪。 前脚刚说没有什么难处,后脚妹妹就上来打了她的脸。 心中暗暗猜测,贾瓒此时怕是会对她无比失望吧。 明明都主动开口要帮忙了,但她却还是死撑着没有道明实情。 “唉”,怀着内疚与羞愧的心情,她撩起裙摆下了阶梯,上前扶住了两个妹妹柔弱的肩膀。 “姐姐……”,李绮抽泣着向李纨唤了一声。 贾瓒对她们俩的求助视若无睹,着实让姐妹二人心生绝望。 李纨现下也没了主意,稍稍安抚着姐妹俩。 待她们情绪稳定些后,她侧脸望向贾瓒离去的方向,樱唇轻轻抿了下。 当下除了贾瓒,她似乎也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便是去找贾母救助,最终也会兜兜转转落在贾瓒头上,到时候这本来很简单的事,还会弄得更为复杂。 “你们先回房休息,我……我去找他……”,李纨对姐妹俩道。 第462章 出手相助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湖边一处小亭之中,李纨垂首望着水中嬉戏的鱼儿,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明明是自己主动拒绝,现在却掉头又去寻人家帮忙,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虽是个寡妇,可她也是要要强的人,否则也不会拼了命的鸡娃贾兰。 不仅仅是想让他成材,也是要为她自己争一口气。 只是现今一个原本十分简单的事情,被她自己弄的一团乱麻。 自责与羞愧在那张端秀莹润的俏脸上来回变幻。 在水边站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心中波动,朝着不远处贾瓒的书房望去。 银牙紧咬,莲步轻移,朝着书房走去。 事到如今,她只能放下那般不值钱的自尊和固执,否则李家就要万劫不复了。 书房所处的小岛,以亭桥相连,景色雅致,环境清幽。 李纨独自一人走过亭桥,来到门前停下脚步,整理了一番衣裙,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里间传来贾瓒清冷的声音:“进来吧。” 李纨轻呼一声,推门而入。 书房布置幽静雅致,一股淡淡的书墨香扑面而来。 贾瓒端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提笔书写,硬朗的俊俏面容上带着思虑之色,似是在想着什么事。 她进来后,贾瓒放下笔,抬眸望去,淡笑道:“大嫂来了,且坐。” 李纨勉强笑了一下,提着裙摆在他对面坐下。 “大嫂来意,我能明白”,贾瓒不等她开口,便主动说道。 望着李纨秀眉柔婉的玉容,他言语中带着一丝不满的道: “我本以为都是一家人,有话没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倒是未曾想到,大嫂竟是对我防备至此。” “不是的”,他话音刚落,李纨心头猛然升出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之意,当即开口道。 “既然如此,大嫂为何不对我道出实情?” 贾瓒缓缓摇头:“大嫂这般,便是我想帮忙也帮不得。” “瓒哥儿莫恼,这都怪我想的太多了”,李纨怯生生的说道。 贾瓒略带无奈的望着她,轻叹一声,道: “李家案情,我已有一些了解,据目前所知,涉案金额并不算大,放在以往,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当下江南贪腐之案震惊朝野,上下这么多眼睛盯着,于大人便只能不论大小一概处置。” “对我而言,李家之事并算不得什么,只需我与于大人修书一封,顶多罚没一些家产,也就是了。” “此事会不会……连累于你” 李纨轻抿樱唇,缩在桌下的双手紧张的攥成拳头,柳眉微蹙,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就如他方才所言,上下这么多眼睛都盯着,尤其贾瓒还是被无数人所敌视。 一旦出面为李家求情,怕不是要惹上诸多非议。 贾瓒傲然一笑,道: “大嫂多虑了,我也只是让于大人按章办事而已,李家所犯罪行本就不大,只要不为祸乡里,迫害百姓,便没什么问题。” 言罢,他猛然后知后觉,身子往前凑了几分,问道:“李家没做这种腌臜事吧?” 李纨被他略微凑前了几分的动作,弄的面色潮红,听到他的问话,急忙保证道:“我敢以性命单薄,绝无此事。” “我家素来与人为善,此番之事也只是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兄弟贪心所致,绝无为害乡里之事发生。” 贾瓒这才点点头:“如此,便不是什么大事。” 李纨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由得有些恍惚。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把她急的团团转也找不到解救之法。 可落在贾瓒眼里,却只是一封书信的事,简单随意。 整日与贾瓒在府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时间长了,哪怕知道了他做了很多大事,却也不会产生多少敬畏之心。 这一瞬间,她确实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也见识到了贾瓒莫大的权势。 贾瓒问完话后,便抽出一张信纸,在上面提笔书写。 不多时,书信写好,装在信封里封好,便朝外头唤了一声:“来人。” 外间当即便不知从哪蹦出来了个人,进门躬身道:“大人。” 李纨瞪着两只美眸,惊奇的打量着此人。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明明并未看到书房周边有人。 眼前这个大汉是从哪冒出来的? “将此信送到江南于大人处”,贾瓒将信封递给了他。 接到手中后,那人也不废话,躬身一礼,扭头离去。 直到人走了,李纨这才收回了目光。 似是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贾瓒笑着与她解释道:“我这书房中有诸多朝廷机密,是以便在四处安排了不少暗哨。” 李纨轻轻点头,面带一丝惶恐。 若不是他开口解释,谁能知到,这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暗中竟是有一双双眼睛在时刻的盯着。 她压下心头惊恐,面朝贾瓒轻笑道:“此事多谢瓒哥儿了。” “小事一桩”,贾瓒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与他在晋地进行的新政,和北伐军的训练比起来,李家的事着实微不足道,不足以让贾国公放在心上。 “于瓒哥儿是小事,在我这里便是很大的事了”,李纨面带笑意,缓缓起身,郑重朝贾瓒一礼: “先谢谢瓒哥儿,待此事过去,我便在住处设下宴席答谢,还望瓒哥儿莫要嫌弃。” “哪里”,贾瓒轻笑道。 此事已了,李纨碍于自己寡妇的身份,便提出了告辞。 等从书房出来之后,李纨心头的石头终是落了地,浑身都有种轻松之感。 本以为自个要彻底放下尊严苦苦哀求一番,竟是未曾想到,贾瓒如此的通情达理,并未就此过多苛责于她。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贾瓒无比自信的面庞,也不知为何,忽的有的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与黛玉宝钗这些未经世事的少女不同,以她当下的年纪,自能弄明白这是因为什么。 守寡这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也就如此静如死水了。 可每当一看到贾瓒,毫无波澜的心湖便会泛起点点浪花。 心中当即升出一股对于亡夫的羞愧之情。 素手捧着发烫的面颊揉搓了几下,李纨呼吸有些急促的踱步而去。 书房之中,贾瓒微微抬起头来,莫名其妙的朝外头扫了一眼。 这女人正事说完了,还在门口站这么久干嘛? 第463章 争议 一晃眼又过了几日,贾瓒悠闲的假期终于迎来结束。 新一轮的北伐新军六万人已经抵达了西郊大营,他又要投入到紧张忙碌的训练当中去。 于此同时,在晋地推行的杂税革除政策也终于受到了阻力。 除开一些不开眼的,被轻易的料理了之外,在山西辽州府的巡查组汇报。 此处杂税不仅没有被革除,反而还新增了几项。 本以为这又是典型的违抗上命。 但没想到的是,当贾瓒派下去的巡查组抵达后一番调查,却发现事情着实有些复杂与棘手。 这倒不是辽州府地方官员有胆子敢无视和违抗贾瓒的政令。 巡查组一番调查后得知,辽州知府并不是个贪婪无比的官员。 相反,他是个很有一番抱负,且是个相当能干实事的官员。 之所以会出现这般状况,在于贾瓒在晋地大兴水利之后,辽州知府辛英才看到水利益处,便也急匆匆的上马一系列水利项目。 与贾瓒基本捡平原地带开凿不同,辽州地方多山地丘陵,在这里兴修水利可不是个简单的活。 这些项目又都是辽州府自己修的,一应开支走的也是地方的账,国库一文钱银子也没拨下来。 如此一来,数量繁多的水利项目便压垮了辽州府财政,入不敷出。 本来就指望着地方杂税能收上来一笔银子填窟窿,谁知道贾瓒一纸政令就要全部取消。 巡查组抵达辽州府之后,辛英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先是说了辽州府的难处,又拉着他们去到空荡荡的银库,顺便还让他们亲眼瞧瞧新修的水利设施,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最后央求着巡查组,请贾瓒酌情让辽州府把这一年的杂税给收了,过了这个难关后再取消。 这事巡查组也是第一回遇到,着实不知如何是好,便上报到了督抚衙门,请贾瓒定夺。 这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街边的热浪一股接着一股,着实人汗流浃背。 督抚衙门中的一间专门用来开会的房间,长长的会议桌旁,一应督抚衙门属官分列左右,吵的不可开交。 因为辽州府的事,衙门里各抒己见,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贾珲为首,认为不论事情原委,辛英才违抗上令的事实不可狡辩,主张按律法处置一应官员。 另一派以米泽为首,他们认为律法不外乎人情,辛英才开凿水利,确实是为百姓谋福。 巡查组又未查到辛英才有任何违法之处,证明他确实是个好官,应该特事特办,准许辽州府收了今年杂税。 一开始两边还能讲事实摆道理,吵到了后面变渐渐起了火气,用词愈发的激烈。 贾瓒端坐在正当中,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老神在在的看着他们吵。 一连吵了一个多时辰,两边都吵累了,谁也没说服谁。 趁着暂时停战的功夫,便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贾瓒。 “大人,您看此事如何是好?”,米泽摸不准贾瓒心里想的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 贾珲见了,也开口道:“大人,这辛英才公然违抗上令,着实是在与督抚衙门唱反调,此例若是一开,难保其余地方会不会一同效仿,不可不防。” “贾大人,你这话……”,米泽又有些不服气了。 “好了”,贾瓒忽然开口打断了米泽。 锐利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视了一圈,直看的众人心头发毛。 “呵呵呵”,贾瓒轻轻一笑,望向米泽与贾珲,道:“都是一同做事的同僚,有政见不合再正常无过,万不可吵出了真火气才是。” “我等惭愧”,听出了他话中的告诫之意,众人起身行礼。 贾瓒摆摆手,笑道:“都坐。” 待众人落座后,他面色一正,有些严肃的道:“古有中庸之道,讲万事当因时、因地、因事、因物之制宜,本公以为,为官之道,也是如此。” “辽州一事,辛英才违抗上令,挑战督抚衙门威严,如按律法,确实不可轻恕。” “可是……”,他话音刚落,便有持相反观点的属官想要说话,但却被米泽给按了下去。 贾瓒笑呵呵的望着他,道:“稍安勿躁。” 接着又道:“但他又的确是为了百姓着想,出发点其实与在座诸位并无不同。” “那大人,此人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又有人壮起胆子发问。 贾瓒笑道:“既对,也不对。” “对的是,他是为了百姓着想,这才大兴水利。” “错的是,他未经过详细调查,不知地方事情,一拍脑门便决定了下来,最终使得辽州府深陷泥潭。” 言罢,他轻叹一声,道:“其实但凡是想要做事的官员,哪里又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便以督抚衙门为例,从衙门里发出的每一道政令,在朝中不少人眼里,全部都是错的。” “从这一点开看,咱们与辛英才又有何不同?” 众人只觉似乎有些道理,缓缓点头。 贾瓒又道:“关于辽州之事,贾珲说的对,不能起这个头,不论是否事出有因,都会给后面的人留个口子。” “但也不能全然不顾,死板的以律法处置,这会让更多有心做事的官员心寒。” 说到此处,他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缓缓道:“本公认为,辽州杂税必须取消,督抚衙门政令不容质疑与更改。” “对于辛英才,本公意属革去其知府正职,转为代知府,仍执政辽州,使其戴罪立功。” 目光再次扫视众人,淡然道:“本公话已讲完,何人赞成,何人反对?”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起身:“我等具无异议。” “好”,贾瓒满意的点点头。 但米泽又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人,如此一来,辽州府的窟窿,又该如何填上?” 其余人一听这话,便又都望向了贾瓒。 却见他面带笑意,道:“水利乃民生之用,如此,督抚衙门自当一力承担。” “另,通知晋地各地方衙门,自此兴修民生工程,需得上报至督抚衙门,经过评估后方可动工,一应开支,走的也是督抚衙门的账。” “如此一来……”,米泽面露难色:“衙门里得专门抽调人手管理此事了。” 晋地二省这么大的地盘,若每个地方修桥架路、开渠挖道都要上报,没有专门处理的人员,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混乱。 贾瓒笑道:“本公正有此意,衙门里的人手若是不够,本公自会向陛下奏报,再派遣人手过来。” 晋地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虽是远远未达到动乱前的繁荣,却也回了不少的血。 再加上自上到下的贪官污吏被扫清一空,晋商也彻底烟消云散。 没了这些人在当中吸血,二省的财政相比以前,着实好看了太多。 加上丝绸之路的收入源源不断入督抚衙门手中。 因此,贾瓒有这个底气养得起更多的官吏,也有足够的银子可以应付各地民生设施修建。 “大人英明”,诸人无话可说,欠身一礼。 第464章 私会 “你这手段,颇为老辣。” 皇宫后花园一凉亭之中,永安帝笑着夸奖道。 “此乃陛下用心教导”,贾瓒站在他身前,欠身行礼。 在处置了辽州府一事后,他便动身来到了皇宫,朝永安帝如实禀报事情经过。 晋地二省虽是全归了督抚衙门管,但他总要顾着些永安帝的感受。 毕竟,现下还不是东汉末年的乱世。 晋地名义上只是由他代管,只等新政全部落地,有了成效之后,便要收回权柄。 永安帝轻笑摇头:“你也不必谦逊,朕并未教过你什么,全然是你自己天赋异禀。” 言罢, 他似有所感,叹道:“有句话你说的不错,但凡是想要做事的人,哪里就有绝对的对错之分?” “前方道路犹如一团迷雾,谁也不知往前是一片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除非想原地踏步,否则,便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最终是非对错,全然看运气,赌博成分居多。” “陛下所言极是”,贾瓒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以后世的眼光,自然能明白哪条路是对哪条路是错,但这也是无数人前仆后继,用血汗泪水总结出来的。 可若他没有后世眼光,他是绝对不敢如此激进,需得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 永安帝长叹一声,便摆摆手道:“好了,不讲这些了,这一批北伐新军如何了?” “各项训练已经有条不紊开始”,贾瓒欠身道。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一回不过是人数稍微多了一些,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嗯”,永安帝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贾瓒,你看朕的几个儿子当中,哪个能继承大统?” 贾瓒倒是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眉头不由一紧。 这是……拿话来试探自己? “几位皇子具为龙凤之姿,臣不敢妄言”,贾瓒小小的打了个太极。 以他今时今日地位,在这般话题上,他必须要小心谨慎。 永安帝似是也料到了他会这么说,轻笑的摇摇头。 “朕随口问一问,你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臣告退”,贾瓒躬着身子,后退着离开凉亭。 直到走到宫门口,他才转身往乾明殿方向远远的望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 待回到雅林居时,天色已然暗淡。 刚刚走到石桥处,便被守在此处的平儿给截住了。 “修园子的账目有些问题,奶奶要和二爷说说”,平儿美眸含情,秋波暗送的说道。 贾瓒当即了然,笑道:“那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踩着青石路面朝着东边走去。 直到四下无人之时,贾瓒伸手把走在前面的平儿拽到怀中,捏着她柔滑的下巴笑问道:“你这是打算带我去那?” 这边的方向,可不是王熙凤住处所在。 平儿水润的面颊立时染上飞霞,身子在贾瓒怀里挣扎了几下,垂首道:“她说……别处……刺激……” “这婆娘……”,贾瓒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声。 真不愧是凤辣子,胆子就是大。 既然人家女人都主动了,他又有什么可矫情的。 当即便揽着平儿朝前方走去。 一路经过了好几处园子,又过了几处廊桥,最终来到了雅林居南边的一处偏僻湖中岛上。 岛上绿树成荫,清净幽深,站在桥头只在曲折石道尽头,勉强能瞧见林中冒出飞檐一角。 “她倒是会选地方”,贾瓒失笑的道。 此处岛屿几乎位于雅林居最南端,平日里除了打扫卫生的下人,也少有人会前来。 在这里怎么疯闹都行,不必担心被别人发现。 平儿小脸儿羞臊不已,小手牵着贾瓒低着头踩着碎步迈入林中。 行有数十步,却见前方豁然开朗,一处精巧、华美的小阁楼浮于眼前。 门前,丰儿双手合于小腹,见他二人过来,立即垂首,一言不发。 平儿面色更红,经过丰儿时低着螓首,逃似的拉着他迈入阁楼,拾梯而上。 二楼是一间整体没有隔断的大房间,四处透风,中间只用屏风作为遮挡,画栋朱帘,雕梁绣柱。 绕过山水屏风之后,却见厅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贵妃榻。 王熙凤一身玫红半透明纱衣,在灯火摇曳之中,丰腴的身子若隐若现,斜靠在贵妃榻上。 手中拿着个半透明琉璃盏,里面盛着鲜红色的酒液,正美美的品着美酒。 平儿她这身打扮,顿时杏眉倒竖,松开贾瓒的手迈步上前,不由分说拿起旁边的毛毯盖在了她妖艳魅惑的身子上。 口中骂道:“你个不知检点的,若是让外人瞧了去,不得拿你去浸了猪笼?” 王熙凤嬉笑的抗拒着,念道:“我才不怕,外头有丰儿守着,都这个时辰了,还有谁会过来?” 一对丹凤美眸扫了一眼贾瓒,笑靥如花道:“再说,他指不定心里有多喜欢我这样打扮呢……哎呦……” 话还未讲完,贾瓒走上前去,伸手便在那弹性十足的挺翘丰臀之上扇了一巴掌,发出一道脆响。 王熙凤吃痛,口中惊呼,面上有些委屈的望着他,只是眼底却暗藏笑意。 楼下把门的丰儿听见她的叫声,心中一颤,连连叫苦。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阁楼之上,王熙凤凹凸有致的身子缩进他的怀里,酥臂揽着他的脖颈,美眸迷离的望着他的面庞。 端详了一番后,她身子往上,檀口凑到他耳畔,吹气如兰:“今日你又打算如何折腾我?” 贾瓒一只手揽着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抱着平儿的香肩坐在贵妃榻上。 闻言冷笑道:“我打算好好炮制你,省得你整日的发春,给我找麻烦。” “好呀好呀”,王熙凤美眸弯着,眉开眼笑,妩媚动人。 她这般风情万种的模样,直望的贾瓒火气大盛。 随即松开平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丢在了床上。 但王熙凤似乎并不想如此,她嬉笑的坐起来下了床。 两只白嫩莲足光着,走到厅中靠窗一边,背对着贾瓒与平儿,俯身抓住窗棂,如玉柱般笔直双腿在纱裙之下若隐若现。 侧脸望向贾瓒,盈盈美目中似有挑衅之意。 贾瓒当然不会放过她,冷哼一声,扑了上去…… 那般让人神魂颠倒、飘然若仙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王熙凤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到,高声啼鸣。 摇晃之间,她望向窗外的树林,迷离恍惚的美眸不忘来回扫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忽的,却见阁楼不远处的一棵树后,隐隐约约露出一角洁白的裙边。 王熙凤嘴角含笑,霎时间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声音更是不加掩饰,一浪高过一浪。 第465章 崩溃的李纨 阁楼之外,听着耳畔的啼鸣声,李纨只觉得双腿发软,体内中似有一股热流涌动。 虽是有要掉头便走的冲动,然而就是无法迈开脚步。 藏在树后探出半张脸,望着阁楼窗户灯火之下,王熙凤那张柳眉紧锁,美眸半眯,樱唇微张,看似无比痛苦,嘴角却带着微笑的俏脸。 李纨本就绵软无力的身子,更是差点瘫倒在地,只能用手抓着树干,才能勉强不摔倒。 她也是过来人,如何能不知道王熙凤在干嘛。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王熙凤竟是如此大胆,竟敢在窗户旁边就…… 恍惚之间,却见窗户中,一张星眸剑眉、相貌堂堂脸出现在了王熙凤身后。 李纨更是如遇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俩……怎么会…… 一对素手紧紧捂着檀口,美眸死死盯着窗户,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被里面的人注意到。 美眸带着不敢置信之色,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口,眼神逐渐空洞。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觉得王熙凤那张摇晃着的脸,变成了自己…… 娇躯的颤抖愈发剧烈。 随着耳畔王熙凤的啼鸣越来越急促,直至一声尖锐之后,声量终于小了下去,雪白的双臂虚弱的撑在床边。 李纨听着这声鸣叫,大脑仿佛被闪电劈中了一般,一道酥麻的电流在身子上乱窜。 丰姿绰约身子也随之狠狠的颤了几下,酥软的瘫坐在地。 阁楼中的啼鸣声依旧还未停止,只是声音比起方才要小了太多。 李纨此时大脑一片混乱,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一丝力气,撑着树干站起身来,不顾自己已经被浸湿了裙子,飞快的逃离了此处。 阁楼之中,正在努力的贾瓒目光往她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又望向王熙凤丰盈窈窕、线条流畅的玉背,冷哼一声。 右手抬起,带着些力气,在她手感极佳的挺翘处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哎呦~~”,王熙凤吃痛,娇呼了一声,侧脸望着他,咬着樱唇很是委屈的道:“你打我作甚?” “哼”,贾瓒也未回她,伸手将她掉了个个,仿佛布娃娃般将她抱起,在厅中边走边问道:“为何将她叫来?” 王熙凤被上下颠的眼冒金星,颤音道:“我……我没有……” “没有?”,贾瓒冷笑几声,更是用力…… 一连颠了好几圈,王熙凤终于败下阵来,带着泣声告饶:“好哥哥~~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呸”,端坐在贵妃榻上的平儿,美眸有些麻木的望着抱在一起的男女。 听到王熙凤的叫声后立时回神,害臊的啐了一口。 王熙凤比贾瓒还要年长几岁,竟是这么叫他……真的是…… 平儿害臊到了极点,垂首不语。 听见了她的告饶声,贾瓒这才停了下来,抱着她走到贵妃榻边。 将她丢在铺着软垫的床上,问道:“说吧,为何要将她叫来?” 平儿这才听清了两人对话,疑惑的问道:“谁?” 贾瓒坐在榻边,伸手将平儿抱在怀里,没好气的扫了王熙凤一眼,道:“珠大嫂子。” “啊!?”,平儿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 “你叫唤什么?”,趴在锦被上的王熙凤面上潮红还未退去,翻着白眼儿道。 “让大奶奶知道了……会不会……”,平儿慌乱之下,有些失了方寸。 王熙凤轻笑几声,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趴在贾瓒背上,从他肩膀处探出螓首,笑道:“怕什么?她不会说出去的。” “你就这般肯定?”,平儿瞪了她一眼。 王熙凤却毫不在意的娇笑道:“我了解她的为人,平日里便跟个透明的一般,生怕摊上事儿,这种事她躲还来不及,如何会说出去?” 平儿哪里肯信她,正要讥讽两句。 却想起方才贾瓒的问话,便更是惊恐不已,樱唇微张,骇然道:“她是你叫来的?” “哼”,贾瓒不满的哼了一声。 王熙凤猛地缩了下螓首,乖巧的将脸蛋儿贴在贾瓒宽阔的后背上。 委屈道:“我不是……想给你找点乐子吗?反正你早就惦记着人家了。” “胡说八道,我何时惦记她了?”,贾瓒怒喝道。 但王熙凤只当做他好面子,不想承认,掩唇娇笑几声,探出俏脸在他脸上吻了一口。 语气轻柔的哄道:“好了,我自个都这样了,又不会瞧不起你,在我面前,你就大大方方承认了算了。” “我本就没动心思,如何要去承认?”,贾瓒心中颇有些气急。 他自己身边这么多女人,哪个不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他犯得着去招惹一个守节的贞妇吗? 王熙凤见他不似作假,脸上露出几分的尴尬之色。 想了下,却又娇笑道:“你没那个心思不打紧,却也不妨碍将她也一起收拾了。” 说着,她一对雪白酥臂揽在贾瓒脖颈上,咬着他的耳珠,轻声道:“你就不想,将我和她摆在一起……” 接着顿了顿,又道:“除了我俩,还有尤大嫂……” “我们妯娌一起……” 平儿越听越是觉得难堪,俏脸含羞的侧到一边。 贾瓒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轻笑道:“看来还是没把你收拾老实。” 王熙凤一愣,当即告饶:“别……我老实了……你找平儿吧……” “晚了!” …… 另一边,李纨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行人,生怕自己身上的异状被人发现。 所幸此处距离庆园并不算远,时间也已然较晚,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 直至返回自己寝房,也未被人瞧见。 李纨慌乱的关上房门,从衣箱之中找出几件贴身衣物。 不敢让丫鬟们知道,她独自脱下衣衫,擦拭了一番身体,再换上一身干净衣物,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将脏衣服收到一边,她略显失魂落魄的坐到床上。 脑海中王熙凤不断摇晃、如哀似怨的脸蛋儿始终挥之不去。 想着想着,王熙凤的脸又变成了自己,身子逐渐开始发软,呼吸也愈发炽热。 李纨随即回神,双手捧着自己滚烫的脸蛋儿,猛地甩了几下螓首,意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越是强迫不去想,脑海中的画面便越是清晰。 一颗芳心无比羞愧之下,两道清泪自光滑白腻的玉容上悄然滑落。 守寡了这么多年,在今日又目睹王熙凤和贾瓒行苟且之事后,她只觉得自己那颗守贞之心已经临近崩溃。 第466章 为自己着想 李纨心中一团乱麻,晚饭也没吃,早早的便睡下了。 只是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却始终无法沉寂下去,身子也愈发滚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终于无可奈何的起床,从衣箱最下面翻出一物,满脸羞臊的拿在手中,回到床上躺下。 帷帐之后便传出道道婉转压抑的靡靡之音。 良久,一只葱白玉手掀开帷帐。 李纨一头柔顺长发披散着,已经被汗水打湿。 肤若凝脂的俏脸也带着潮红之色。 浑身无力的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倒了杯茶,咕嘟咕嘟的灌入嘴里。 放下茶碗后,她幽幽一叹,将角先生用旁边盆架铜盆之中的水洗干净,放回到衣箱之中。 做完了这些,她独自失神的坐在床边,目光哀怨的望着前方。 没过多久,忽然外头传来她贴身丫鬟素云的声音。 “琏二奶奶?您怎么了来了?” 李纨一听,心中猛地一阵慌乱。 这女人闲着没事来我这干嘛? 不会……是发现了我……前来兴师问罪的吧…… 她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身上,双手垂在小腹处,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般低着头站着。 随即她便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分明是她叫我过去的,我怕什么? 想到此处,心中便生出一股恼羞之意。 银牙紧咬的暗骂:这女人分明是故意让自己瞧见的。 外头王熙凤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来瞧瞧大嫂,她睡下了吗?” 李纨此时不想见她,暗暗祈求素云将她打发了。 可素云哪里能知晓她的想法,开口道:“应是没呢,方才我还听见屋里有动静。” 李纨满心无奈,又是后悔又是惊慌。 早知道刚才小点声了…… 王熙凤也是个女的,在李纨这里自是不会像男子一样顾虑太多,闻言便推门而入,从外厅往里走。 边走边唤道:“大嫂……你睡了吗?” 掀开珠帘,她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床边的李纨。 丹凤美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见她一袭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肩上,面带潮红,眉宇之间尤见春光,心中暗笑。 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大嫂还没睡呀。” “没呢”,李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弱弱的回了一声。 王熙凤自顾自的坐在桌边,待素云端上茶水后,吩咐道:“我有事要与你家奶奶单独说话,你且去睡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素云不觉有佯,点点头,掀开珠帘关上房门出去了。 李纨心中又羞又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垂首坐在床边,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桌边,王熙凤端着茶碗美滋滋的喝茶,美眸不时偷偷望着她,眼底藏笑。 房内一阵诡异的气氛后,王熙凤主动开口道:“大嫂今日……看到了吧……” 一听她说起这个,李纨顿觉羞不自胜,怯生生的点点头。 王熙凤娇笑几声,缓缓起身,迈着莲步走到床边坐下。 哪知李纨却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似的,往旁边躲了躲。 “大嫂,你可是有些瞧不起我?”,王熙凤面上带着悲苦之色,幽怨的问道。 李纨也不答她,只是轻轻摇摇头。 美眸偷偷抬起了些,暗中扫了王熙凤一眼。 见她目光如炬,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李纨心中乱颤,开口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知道大嫂是不会乱说的”,王熙凤笑道。 话匣子一打开,李纨也不似方才那般慌乱了,凝神望着王熙凤,没好气的道:“你今日为何要叫我过去?” “唉~”,王熙凤凄苦的叹息一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本是要叫几个人一起去打牌,谁知就只有你来了?” “那……那……瓒哥儿他……”,李纨结结巴巴的道。 一提起贾瓒,王熙凤美眸春意盎然,掩唇而笑:“他呀,我左等右等不见有人来,还以为都不来了,便派平儿去把他找来……想着快活一番……” 她这话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好像是在说与贾瓒一起喝茶一般轻巧。 李纨见她如此坦诚,心中暗骂:骚蹄子不知检点。 想了下,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俩人搅和在了一起,是谁先主动的? 也不知为何,她万分不情愿相信是贾瓒主动引诱的王熙凤。 “你们俩……谁先……”,李纨面皮不像王熙凤那么厚,羞赧的问道。 虽是话说了半截,但王熙凤却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笑道:“是我找的他。” “你……你这个……”,这下,哪怕是李纨也忍不住想要骂人。 在她看来,王熙凤是一点儿廉耻之心也没了。 但见王熙凤依旧不管不顾的继续道:“他瞧不上我,却对平儿很是喜欢,我没办法,只得把平儿送了出去,我自己成了个添头。” “你……你在我面前讲这话,你也不知羞……”,李纨忍不住骂道。 只是她一个书香门第大小姐,她爹自幼管教的又严,骂人的词汇量便是拍马也比不上王熙凤。 骂来骂去也就只有那几句,在王熙凤听来完全不痛不痒。 等她骂上继续解解气后,王熙凤有些悲凄的强笑道:“大嫂,你应最是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的吧。” 李纨听了这话,随即便不吱声了。 她自然明白,整个贾府,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王熙凤为何会如此了。 老实说,王熙凤忍不住找男人,她只有惊讶,却并不意外。 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自己这样的毅力,坚守这么多年的。 而且这还是在她有个儿子,可以把精力放到培养儿子上面。 若不是有贾兰,估计她也撑不了这么长时间。 王熙凤见她不说话了,便朝她身边挨的近了些,凑到她耳畔,轻笑道:“方才大嫂子……在用角先生吧……” “哎呀”,李纨当即浑身一颤,起身站到了一边垂首而立,洁白的双耳一片通红。 见她只是害臊,并未否认,王熙凤掩唇娇笑。 再是贞洁烈妇,生理需求还是要有的,这毕竟不是个人意志所能抗衡。 王熙凤笑了几声后,对李纨道:“大嫂……这些年……很辛苦吧……” 李纨抬眸瞪了她一眼,娇哼一声转过身去。 “大嫂……”,王熙凤起身凑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了她纤纤细腰,轻声道: “珠大哥已经去了这么多年,兰儿现下承了爵位,日后怕不是要成忠顺王爷的女婿,这辈子也用不着操心了。” “你也应该……考虑考虑自个了……” 李纨听出了她的意思,心中慌乱难当,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王熙凤嬉笑的凑到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但见李纨面颊越来越红,香肩抖了几下挣开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低着头。 虽是有些反应,只是她却并未一口回绝。 王熙凤察觉出了她抗拒之心并不强烈,站在一旁笑靥如花的瞧着她。 不多时,李纨定了定神,用细不可闻的声量问道:“这……是不是他……要你来打前站的?” 王熙凤笑道:“这倒不是,全然是我自个来的。” 她上前握住李纨的手,正色道:“以前我着实不知这其中苦楚,如今我俩同病相怜,我着实不想瞧着你继续受苦。” “你……”,李纨顿了下,抬眸望着她:“你走吧……我……我一个人静一静……” 第467章 辛英才 七日后,山西辽州府,知府衙门。 正是日落时分,天上似明似暗,乌云盖顶,雨声淅淅,城池远处的山峦在雨幕之中若隐若现。 街边的小贩与百姓早早的返家,路上行人稀少。 衙门后院,一片寂静,略显萧条,唯有树枝在雨中迎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平添几分沉重之感。 檐下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光影斑驳,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在主房隔壁的书房之中,辛英才满脸倦容,面色发白,穿着件白色寝衣,外面披着件裘皮大衣。 灯火光线撒在他端正的脸上,明暗交织,更让他看起来略显狼狈。 此时他正在纸上奋笔疾书,不时还咳嗽两声,面露苦色。 辽州府在他匆匆上马一系列工程之后,财政已然破产。 若不是现下城中一些豪富出手借了笔银子于衙门,怕是连各级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局面,他作为推动者,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巡查组于前几日已然离去。 临走前带队的组长虽是保证会将事情尽数上报与宁国公,可辛英才会被如何处置,就连他也无法保证。 辛英才不怕自己被处罚,但他怕的是,一旦自己被撤职,接任知府会立即停止现下正在进行的工程。 如今已经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给停了,前功尽弃不说,对于百姓来讲也是个莫大的悲哀。 辽州辖区之内,几乎有八成都是山地丘陵,耕地寥寥无几。 道路艰难,灌溉设施更是几乎没有,便造成了辽州府在整个山西都是出了名的穷地方。 穷到晋商在山西大肆兼并土地之时,都选择性的将这里给遗忘了。 为数不多的富商乡绅虽是也兼并了不少土地,但与晋商这般大鳄比起来,着实连个小虾米也算不上。 在贾瓒退还土地的政策一出,想也没想,便将手上用各种手段弄来的土地尽数都还了回去。 生怕慢了一步,贾瓒的屠刀便要砍过来。 土地虽是有了,可辽州的地本就贫瘠,该穷一样的穷。 就是因为穷的实在没办法,辛英才在看到贾瓒实施一系列水利措施的极佳效果后,这才慌不择路,上马了这么多的项目。 只是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 这些天他因为银子的事已然病倒,可还是放心不下。 勉强拖着病躯也要给贾瓒写信,意图说明事情。 祈求贾瓒在他离去之后,让继任者将工程推行下去,多少能让此地百姓生活有些改观。 正在辛英才书写之际,外间房门被推开,一道夹杂着湿气的凉风送入屋内。 一位襦裙中年美妇,手中端着小碗迈步走了进来。 她是辛英才的妻子,葛氏。 望见辛英才一边咳嗽一边书写,眸中满是心疼之色。 踱步上前道:“相公,且先停下,将药喝了吧。” 辛英才又咳嗽了几声,捂着发闷的心口,喘了几口气,望着发黑的药汤,摇头叹道:“我这病是心病,何种药物也难起效用。” “又说浑话,大夫不是说了,你这是偶感风寒所致”,葛氏出言反驳,舀上一汤匙药液,送到他嘴边。 辛英才无奈,张嘴喝了进去,后也不用她喂,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因为喝的太急,呛的又咳嗽连连。 葛氏站在他背后不住的给他捶着后背。 过了一阵儿,待缓了过来后,他伸手拍拍妻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葛氏这才停手,抬眸望向书案上他方才写的书信,问道:“夫君这是给何人所写?” “给宁国公的”,辛英才叹声连连,面露苦笑:“我此番贪功冒进,铸成大错,估计……要有惩处。” “别的我无所谓,哪怕被罢官我也不怕,可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些工程。” 讲到了这里,他立时恢复了一些精神,兴致勃勃的道:“夫人,这些灌溉渠沟网络交错,足以延伸至本府各县,基本囊括了全部耕地。” “一旦工程如数完成,百姓便不必为了灌溉发愁,便是雨量过大,水也能有去处,着实可以大大改观本府百姓困境。” 葛氏伸手在他后背给他顺着气,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悲哀,忍不住道:“你这般为他人着想,如何不想想你自己?” “若一旦被革官去职,十余年寒窗苦读皆付之东流,你可曾想过这些?” 辛英才面上浮出难色,末了,又轻笑摇头:“寒窗苦读,为的乃一展胸中抱负,若只为自己荣华富贵,这书,不念也罢。” “唉”,葛氏有些心累的叹息一声。 多年夫妻,她岂能不知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他资历与能力,但凡只需稍微放下点姿态,与同僚好好相处,哪里能在辽州这处穷困之地当个知府,一当就是十余年。 她知道自己劝不动丈夫,便也不再开口,专心给他捶着后背。 辛英才喝了药后,感觉略微好上了些,便又开始提笔书写。 正在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之际,外头的院子中,忽然响起了师爷急促的呼喊声。 “大人!大人!京中有公函送来!” 辛英才的手当即一抖,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了个长长的痕迹。 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未曾想到,督抚衙门的公函来的竟是如此之快。 他这边还打算去信劝一劝贾瓒,那边便已经到了。 胸中惊惧交杂,复杂万分。 若是督抚衙门决心革去他的官职,现下正在进行的工程大概率要被停掉。 这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 正在辛英才愣神之际,外间师爷推开房门,面带喜色,匆匆而至。 进门后,也顾不上行礼,高高扬起手中公函,笑道:“大人,督抚衙门去了您的正职,转为代职,另本府工程一应开支,皆由督抚衙门承担。” “此言当真?”,辛英才把手中笔头一甩,猛地站起身来,面露狂喜之色。 师爷笑着点头,双手奉上公函:“卑职岂敢欺瞒大人。” 辛英才接过公函,翻开观瞧,面上喜色愈发浓烈。 直至仔细看了一遍后,仰天长笑:“我就说,宁国公慧眼如炬,心怀百姓,如何能瞧不出此乃利国利民之好事?” “大人,自此本府已度过难关,大人也可放心了”,师爷轻笑着行礼。 辛英才也笑着点点头,随即道:“去,将衙门里各个负责此事的人通通叫来。” 师爷正要应下,但葛氏却不满的打断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身子还病着,非要在此时将人叫来吗?” 可是辛英才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病容,面色红润,精神抖擞。 闻言抖了几下肩膀,将裘皮大衣摔落一旁,笑道:“为夫都说了,此乃心病,眼下心药已至,药到病除。” 言罢,便也顾不得理会妻子,上前拽着师爷便朝外头走去。 第468章 薛蟠的姻缘 清晨,雅林居。 天色晴朗,微风徐徐。 贾瓒穿戴整齐正要出门。 昨天夜里,四处剿匪的军队已经陆续归来,成果斐然。 本次共计派出三卫人马,共计一万五千人,主要前往了汉中及洛阳地区。 其中有超过五百人升级至四级兵,一千二百人升级至三级兵,其余的基本都升级到了二级兵。 单单只从看升级了这么多的士兵来看,此番剿匪任务便已经算得上大获成功。 更不用说还给他带来了大量的招募点、磨炼了士兵们的配合。 但贾瓒依旧不打算收手。 现下距离北伐时间还早,在此期间,他并不想停下来。 关中、汉中、洛阳的匪患剿完了,就往晋地派。 晋地剿干净了,就前往蜀地。 总之,在北伐之前,务必要把目前手上的三个军团,练的越强越好。 从石桥上下来,正要前往前院时,忽的却是被人给叫住。 “瓒哥哥,且慢。” 转身一看,宝钗俏脸微寒,手中拽着不情不愿的薛大脑袋,朝着这边走来。 “怎么了?”,贾瓒望着眼前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的兄妹俩,奇怪的问道。 宝钗并未答话,直到将薛蟠拽到贾瓒面前才开口道: “瓒哥哥,我哥哥他也不知吃错了哪副药,非要去参军,我和母亲拗不过他,便想请你来说说他。” “是吗?”,贾瓒略显惊奇的望着薛蟠。 这薛大脑袋什么时候有这种雄心壮志了? “嘿嘿嘿,贾哥儿”,薛蟠在贾瓒面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低眉顺眼的打着哈哈。 “说说,怎么回事?”,贾瓒轻笑着问道。 薛蟠面色一红,望了满面冰霜的宝钗一眼,低着大脑袋唯唯诺诺的道: “这不是……为了给朝廷……多少做点贡献吗……” “在瓒哥哥面前,你还不讲实话?”,宝钗柳眉倒竖,怒声斥道:“是不是冯紫英他们又与你讲了什么?” 贾瓒一听冯紫英之名,只觉耳熟,眉头微凝。 略微一想,便想起来了,此人也是在原书当中有过出场的人物。 当今二等神武将军冯唐之子,也是贾家故交老亲之一。 在原书当中出场不多,只是知道此人是个挺热心肠的年轻人。 薛蟠听到妹妹这般说他,便又偷偷望了贾瓒一眼。 见他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是在对自己不满,心中顿时一颤,忙道: “好妹妹,哥哥去参军,磨炼一番也是好事,你和妈为何死活不让呢?” “咱们家就你一个男丁,我和妈能不着急吗?” 宝钗情绪略显激动,星眸微闪,竟是红了眼圈儿。 带着哭腔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还让不让妈活了?” 一见宝钗眼看着就要落泪,薛蟠心中更慌。 忙对宝钗道:“好妹妹,我只想去军中学些弓马武艺,只做强身健体之用,又不是与瓒哥儿一般上阵杀敌,哪有什么危险?” 但宝钗听了,更是生气,一对含着泪花的眸子带着些不满的扫了贾瓒一眼。 口中喃喃道:“一个让人提心吊胆也就罢了,若再加上一个……” 贾瓒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一转弯又拐到自己身上来了? 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妹妹,我乃军职,上阵杀敌是我职责所在。” “我知道是你职责,我又未说你”,宝钗罕见的怼了他一句。 正在气头上的女人谁也得罪不起,贾瓒无奈的轻叹一声,给了薛蟠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即便你不上战场,可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哪了,回来妈又要伤心难过”,宝钗瞪着薛蟠道。 薛蟠也被她弄的没脾气,索性一拍大腿,道:“妹妹,哥哥我便与你说了实情吧。” “前些日子,我在冯家与紫英兄弟他们吃酒,偶然在他家后院,瞧见个女子……” 一说起这个,薛蟠便来了精神,眉开眼笑的道:“那女子生的如花似玉,着实是个大美人儿……” 贾瓒一听,啼笑道:“怎么?你动了心了?” 薛蟠面色一红,害臊的垂首而立,算是默认了。 宝钗则是微微一愣,奇道:“她可是冯家的女儿?” 同时心中暗暗盘算,冯家世代勋贵,传至冯紫英他爹这一代,为二等神武将军。 论起家世虽是比不过贾家这般豪横,却也能称得上一句显赫。 若此女是冯家嫡女,与薛蟠倒也般配,可若是庶女,身份便低了些。 薛蟠不知妹妹已经在想着自己婚事的事,嬉笑道: “不,她不是冯家女儿,听紫英兄弟说,她是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爵爷的庶女。” “修国公侯家?”,宝钗喃喃自语,面露讶色。 侯家可不比冯家这种中层勋贵,其祖上与贾家同为开国八公之一。 现任家主侯孝康承爵一等子,乃是实实在在的顶级权贵世家。 这般家世若是嫡女,万万是不可能嫁给薛蟠的。 可庶女,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在宝钗暗自思量之际,贾瓒奇道:“这与你要入军营有何干系?” 薛蟠笑道:“瓒哥儿你有所不知……” “听紫英兄弟说,此女虽是女儿身,却素来不喜舞文弄墨、女红针工,独爱刀枪棍棒,手上确有真功夫。” “所以你便打算去军营学些弓马之术,投其所好?”,贾瓒笑问道。 薛蟠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的大脑袋,但却并未否认。 宝钗在旁奇道:“人家是侯家小姐,便是你学了这些,也见不着人家,还学这些有何用处?” “妹妹你不知道”,薛蟠得意洋洋的道:“我听到了风声,今上登基以来,还尚未举办过围猎,是以明年春季,便要正经在铁网山办上一回。” “到时京中勋贵世家子弟凡有有意者皆可前往。” “听紫英兄弟说,前几年围猎,那时侯家妹子年纪虽小,却次次不落,均是满载而归,着实大大的出了风头。” “现下时间还早,我此时入了军中,正可磨炼一番,待明年围猎在侯家妹子面前大显身手。” 贾瓒听及此处,便无奈摇头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动心了,为了人家姑娘,竟是肯去军中吃苦受累。” 又转身对宝钗道:“妹妹也别为难他了,左右他也是个男子,去军中吃些苦头,也不是坏事。” “嘿嘿嘿,多谢瓒哥儿仗义执言”,薛蟠得偿所愿,赶忙道谢。 见贾瓒支持薛蟠,宝钗的态度也有了些软化,犹豫道:“可若是被刀剑伤着身上,或是坠马摔断了脖子……” “呸呸呸,净说些浑话,就不能念着我点儿好?” 薛蟠终于逮住了个机会反驳宝钗,瞪了她一眼。 宝钗略显尴尬,同时心里也没了主意。 薛蟠为了人家姑娘,习武之心尤为强烈,着实出乎她预料之外。 “好妹妹,我打算去瓒哥儿麾下磨炼一番,你总不至于连他也不信吧”,薛蟠眼巴巴的望着她道。 “你可想清楚了”,贾瓒微微一笑:“我麾下可不是别处,不会因你身份而手下留情的。” “我本就是去学本事,这样最好”,薛蟠咧着大嘴笑道。 宝钗犹豫再三,终是拗不过薛蟠,便应了下来:“算了,只要妈同意,我也不管了。” “嘿嘿嘿,好妹妹,只要没了你在旁叨咕,妈最好说话了。” 薛蟠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的去找薛姨妈去了。 “你什么意思?”,宝钗对他的话大为不满。 说的好像家里净是她在背后指手画脚一样。 但薛蟠跑的飞快,转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第469章 超勇的白莲教 “瓒哥哥,你瞧他~”,宝钗跺着莲足,朝着贾瓒半是告状半是撒娇。 贾瓒轻笑道:“好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而今有了觉悟,不论是因何而起,都是件好事,你与姨妈拦着,反倒是误了他。” 宝钗收起不满,玉容上尤见愁容,道:“我也知道这些,若他此时已然成了家,有了一男半女,他便是要去天边儿我与妈也不会拦着他。” “可他现在不就是为了给你带个嫂子回来吗?”,贾瓒伸手握住她的纤手:“你这个当妹妹的,应该就此事支持他才是。” “哪有这般麻烦?”,宝钗被他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害臊,垂首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真意属人家姑娘,便让母亲上门求亲也就是了,非要去什么军中……” “这妹妹便有所不知了”,贾瓒轻揉着掌中滑嫩的小手。 “夫妻二人要互相扶持相伴一生,若是强行撮合在一起,日后岂能少了鸡飞狗跳?” “他如今为了投其所好去学些武艺,一来能强身健体,二来以后也能与侯家小姐有个共同爱好,以后可让家宅安宁,夫妻和睦。” 说着,他抬眸望向宝钗,笑道:“再者,他既然要去我麾下,我岂能让他出了事?便是不给优待,也要保证他的安全才是。” 宝钗水润美眸光彩连连,滑腻雪白的脸蛋儿上终是露出笑意:“如此便多谢瓒哥哥了。” “呵呵呵”,贾瓒伸手在她径直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下,道:“好了,我还要去军中,便走了,你也回去劝劝姨妈吧。” “嗯”,宝钗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直到看不见了人影,这才转身返回。 贾瓒来到前院,带着侍卫骑马一路来到了西郊大营。 坐在中央大帐之中,先是仔细看了一遍剿匪战报。 先一步回来的,是带队前往汉中的池同与晁泉,前往洛阳的苏文山还在返回的路上。 池同与晁泉所部一共清剿大小山寨超过三十多个,当场斩敌八千多,共俘虏一万余人,效率相当的高。 同时与池同一同前往的赵立,也没让贾瓒失望。 不愧是能单挑铁浮屠和硬抗金兀术的猛人。 战报上对其丝毫不吝溢美之词,言其每每都是率先杀入寨中,勇猛无敌。 多次的战斗中甚至都还没等下面的部众展开阵型,敌军首领便已经被他给斩了。 贾瓒军中素来能者为尊,赵立武艺超群,能力出众,一圈儿晃荡下来,便已经升任千户。 估计再转个几圈,积攒了些功勋后,便能顺利接任一卫指挥使了。 将战报仔细看了一遍后,他将营中诸将召集过来,布置下一步剿匪地点。 现下长安周边的匪乱算是被他彻底扫灭一空。 若是想继续剿匪,便得跑的远一些了。 贾瓒选定的地点是晋地。 虽是经过他的一番清洗,晋地匪乱已经好了许多。 但晋地二省地盘相当不小,加上他终究在晋地待的时间不长,有许多躲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山寨并未顾及到。 这回倒是正好将这些蠹虫给清扫掉。 “此番剿匪,倒是不必着急,尔等刚刚凯旋而归,便先休整些时日,再率兵出击”,布置完成后,贾瓒说道。 众将躬身行礼:“多谢将军。” 使众人退下后,贾瓒又处理了一些军务,后便出了营帐,去了北伐新军训练场地视察指点。 到了他这个级别,自是不会事事亲力亲为,他只需仔细观察,看到哪里训练有问题,出言指点即可。 一直到了中午饭点,贾瓒正要返回营帐吃午饭,便有侍从来报,窦传邦前来求见。 中央大帐之中,贾瓒掀开帐帘踱步而入。 窦传邦已经在此等候,闻声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贾瓒点点头,行至帅位坐下,才道:“何事?” 窦传邦道:“大人,山东那边送来消息,他们得了银子之后,势力膨胀极快。” “加上有他们在背后鼓动,现下其教内已经有些人按耐不住,想要趁着各地动荡之际,趁机起事。” 在窦传邦带着人找到了藏匿之处后,他的主要任务便只剩下了朝里面运送物资,一时之间倒是清闲了下来。 贾瓒作为一个优秀的上位者,自是对“压榨”属下这个技能无师自通。 见他也没别的事,便将白莲教的事交给了他负责。 反正这也与他专业对口。 听到窦传邦的话,贾瓒微微有些愣神。 本来他还害怕白莲教太怂,不敢直接造反,谁知人家比他想象的要勇的多。 当下各地虽有动荡,但朝廷依旧有足够的力量压制。 还有他这个宁国公坐镇京中,明面上来看,朝廷依旧兵强马壮。 现在就造反,真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可知其具体动手时间?”贾瓒开口问道。 窦传邦想了下,缓缓摇头:“此事尚未确定,其内部依旧在讨论之中,不过……” “据咱们的人预估,其教内高层也有些意动,通过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贾瓒眉头紧蹙。 作为他搅乱天下最重要的一步棋,白莲教可不能提前起了事。 否则虽是不能说全盘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足以让他的一些布置付诸东流。 思量了一番,他心中有了些主意。 既然他们按耐不住,那就主动出击,前往山东威慑一番。 当然,贾瓒自己是不能亲自出马的。 他的威慑力有些过于的强了。 若是亲自带人去了山东,指不定会让白莲教以为事情败露,直接放手一搏。 前往山东的,需要另选他人。 当下贾瓒手下将领当中,也只有高顺既有资历也有能力担此大任。 有率军大破数倍叛军的战绩在,高顺的名望虽是比不得他,但说出去也是个响当当人物。 由他率兵前往,足以让那帮暗地里的老鼠收收心了。 “来人,将高顺唤来”,他抬头朝外面吩咐道。 不多时,高顺一身玄色盔甲,掀帘而入,欠身道:“见过将军。” “高顺,山东乱匪聚集,呼啸山林,为害百姓,本帅欲上书朝廷,派兵前往山东剿匪,你可愿往?”,贾瓒问道。 高顺面色沉静,躬身道:“自无不可。” “好,那本帅当即便上书陛下。” 第470章 出兵山东、采花 “山东剿匪?为何如此突兀?” 御书房中,永安帝看着贾瓒递上来的奏请,眉头微凝。 老实说,山东的匪患的确相当棘手。 地方衙门与都指挥使司也是多次清剿,却始终没多大进展。 只是这些相比于北伐,实在是疥癣之疾,微不足道。 而且贾瓒此前从未有过任何铺垫,突然上报确实有几分反常之色。 可他的理由却是相当的足。 多日前,曾有一名叫刘老三的乱匪率兵攻破的曲阜城池。 焚屋毁舍,几乎将整个县城夷为平地,孔家家庙也毁于大火。 虽是孔家提前已经将一概碑文、字画、牌位等等提前转移,却依旧让天下文人世子震惊不已。 贾瓒便以此为由,上书请求发兵清剿。 永安帝本能的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些问题,但想想贾瓒本身乃正经科举出身。 他对此事件感到愤怒,趁机报复,似乎也能说得通。 思来想去,他也未能想出个头绪。 犹豫再三后,还是提笔写下了“准奏”二字。 左右此番前往山东的又不是贾瓒,而是他麾下的高顺。 去的也只有两卫人马,总共一万来人,又是在本土作战,损耗并不算大。 就当是为了照顾天下世子的情绪,收买人心好了。 贾瓒收到圣旨虎符后,已是临近傍晚时分。 当下也不耽搁,遣人将高顺叫来,嘱咐道: “你此番前往山东,务必切记,无须如在关内剿匪一般仔细,只以雷霆之势剿灭刘老三一伙,再随意扫荡一番,便可率兵返回。” 高顺的能耐他是知道的。 若是不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这一万来人怕不是会将整个山东的土匪山贼给扫了个干净。 这些倒还没什么,可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将白莲教的人也一并牵扯进来可就不好了。 高顺素来沉默寡言,得到吩咐后也不废话。 领到虎符后便出去点兵,连夜出发前往山东。 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后,贾瓒便放心离开军营返家。 以高顺的能力,将事情尽数交给他就好,无须他去操心过多。 返回雅林居后,先是陪着秦可卿卿卿我我一番,又用了饭菜。 直至天色渐晚,快要上床休息时,才被秦可卿给赶了出来。 “我又不做什么,犯得着防贼一样防备我吗?”,门前,贾瓒很是无语的道。 秦可卿双手抓着房门,端秀美艳至极的俏丽面容上露出几分小女儿的俏皮之色。 嬉笑道:“妾身才不管这些,夫君若是不服,大可去寻老太太说理去。” 言罢,不等贾瓒开口,便“砰”的一下,将房门给关上。 贾瓒站在门口长叹一声,心中很是郁闷。 怀孕怀的连自己房间都进不去,真的是…… 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圈,又朝着园内走去,打算随便散散步。 正行走之间,却见不远处鸳鸯带着几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款款而来。 “二爷”,鸳鸯瞧见贾瓒背着手站在水边,眼波流转,上前欠身一礼。 “这么晚了,不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着,这是去哪了?”,贾瓒随意的问道。 鸳鸯俏脸浮出笑意,道:“这不是老太太关心大姑娘,怕她热着,着我们去送了些酥山过去。” 酥山就是古代版本的冰激凌,原被称为“苏山”,后叫法演变为酥山,流传已久。 早在唐代,便有王泠然所写《苏合山赋》,其中提到:虽珍膳芳鲜,而苏山奇绝。 其做法是先用蜂蜜、奶油等调制成油酥,再加热至临近融化状态,淋在干净的碎冰上,在器皿中堆砌成山峦形状,放至冰窖中冷藏。 待冷冻一番后取出,用以花朵彩树点缀,外形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入口甜糯滑腻、冰爽宜人。 想想就知道,这东西压根就不是平常老百姓能享用得起的。 便是在贾家,这酥山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到的东西。 也就只有贾母、贾瓒、秦可卿等少数几个有地位的,才能无限量的供应,其余人只能偶尔分的一些。 只是贾母现下年纪大了,克用不了这等冰寒之物,贾瓒本身也对这种零食性质的玩意儿不感冒。 他们俩都不怎么吃,王夫人和邢夫人便也不好意思经常吃这东西。 也就只有秦可卿,最是喜好酥山,她身为宁国府当家主母,自是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她自己吃还不过瘾,每每还要叫上宝钗和黛玉等几个姑娘一起享用。 这也是为什么家里的姑娘都喜欢她的原因,这可都是有着足够的物质基础。 听鸳鸯提起了元春,贾瓒眉头微挑。 这些日子整天忙着外头的事,好几天未曾去过元春那里了。 “嗯,你们且去吧”,他朝鸳鸯等人点点头,若无其事的转身望着湖光夜色。 鸳鸯不觉有异,欠身告退。 直到她们一行人走远了之后,贾瓒这才转身朝东南方走去。 虽是现下并不在贾府,但元春也未忘记自己修行的职责。 虽然现在她所谓的修行,实质上已经名存实亡。 但她还是坚持不肯与其他姐妹那般,寻一处园子居住,而是住到了雅林居的佛堂之中。 此间佛堂本专供在此居住的贵人礼佛之用。 规模虽是不比外面的寺庙,却也是单独占了处院落,整体布局也与寺庙一般无二。 只是其中并没有尼姑和尚,唯有元春和妙玉二人,和几个伺候她们的丫鬟婆子居住在此。 天色已晚,贾瓒行走在青石路面上,一路来到佛堂门前。 却见大门紧闭,上前略微一推,大门从里面被插上了门闩。 不过这也难不倒贾瓒,他后退几步,加速往前,双腿用力高高跃起,便悄无声息的蹦上了墙头。 动作迅速干脆,颇有一股采花贼的风范。 翻过墙头后,见佛堂之内一片寂静,到处黑灯瞎火,唯有东西两处厢房还闪烁着点点微光。 贾瓒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的朝着元春所处的东边厢房而去。 这般作态,任谁瞧见也不会想到他是翻墙头进来的。 行至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便听里间抱琴的声音响起:“谁?” 贾瓒道:“我” “二爷?” 一听是他,抱琴便上前打开了门。 贾瓒也不等她开口,迈步便走了进来。 抱琴望着他有些愣神,又朝着大门处瞧了瞧,一脸的迷糊。 我记着方才已经插上了门呀,二爷从哪进来的? 第471章 想要孩子的元春 贾瓒行至里间掀开珠帘,便见元春一身寝衣,正坐在桌旁拿着勺子,享用着鸳鸯送来的美食。 但凡是女子,似乎都对这种甜甜的东西抗拒不了。 秦可卿现下已经有了身孕,贾瓒害怕这冰寒之物吃了伤胃,便禁止她再吃这些东西。 抗争无果后,秦可卿也就只能便宜了其他姐妹,自己在旁过过眼瘾。 “你怎么来了?”,元春正眯着美眸,享受着口中美食,见他进来,惊呼道。 贾瓒自是不能说自己被赶出来了。 面带笑意着上前坐下,握住一只柔荑,轻声道:“我想大姐姐了。” 元春嘴角微微上扬。 这几天贾瓒忙着外头的事,无暇过来,她心里多少有一丝幽怨。 今日见他前来,这小小的幽怨之意随之烟消云散。 心中虽是甜蜜,可她却还是嘴硬道:“谁让你想了?” 贾瓒也不拆穿她,只是专心把玩着掌中柔滑的小手。 元春被他弄得心中发痒,抽了几下也未将手抽出来,便嗔怒道:“还不放开我,酥山就要化了?” “那简单,我喂大姐姐就是了。” 贾瓒缓缓起身,不由分说的从她手中拿过汤匙,站在她身后,俯身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 元春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心湖微颤,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却也乖乖张开檀口,吃进了口中。 “这东西吃多了伤胃,偶尔尝尝就好,莫要多吃了”,贾瓒一边往她嘴里喂着,一边说道。 元春樱唇上下一开一合,闻言白了他一眼,酸味十足的道: “我也只是偶尔才能吃得到一回,就这还得占可卿的便宜,你对我说这话,倒还不如去说说她,她可比我吃的多多了……” 贾瓒面色一肃,当即便道:“我回头与府上修园子的说说,在你新园你的住处修个冰窖,趁冬日多藏些冰,传供你来用。” “哼,我才不用……”,元春娇哼道。 她饭量本就不大,加上此时也刚刚用过晚饭,还没吃多少,便已经吃不下去了。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元春将剩下的反过来全都喂进了贾瓒嘴里。 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酥山扫荡一空后,贾瓒咂咂嘴:“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太甜了。” “甜吗?我觉得还好呀”,元春坐在一旁道。 “当然甜,我牙都甜酥了”,贾瓒往她身边凑了凑,坏笑道:“不信,大姐姐来尝尝。” “呸,谁想尝……”,元春俏脸一红,嗔怒的拍了他一下。 侧脸望望外头天色,娇艳的脸蛋儿更见羞意,道:“你……你该回去休息了……” 话音刚落,她便只觉腾空而起,刚反应过来,便被他懒腰抱在了怀里。 “都这么晚了,还能去哪,今日便在大姐姐这里休息了”,贾瓒抱着她朝架子床走去。 “不行……被妙玉发现了……”,元春在他怀中挣扎着。 只是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与其说是挣扎,倒还不如是在撒娇。 将怀中娇躯放在床上后,贾瓒很是顺手的将帷幔放下,扑了过去…… “讨厌……唔……” 在元春娇声薄怒之中,贾瓒提刀上马。 这马身高腿长,风姿俊逸,比例相当完美,就是略有些不听话,不怎么配合的样子。 惹得贾瓒暴怒,一番群枪舌剑的讲了一番大道理之后,这才将其说服……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 元春软轿无力的趴在贾瓒怀里,云鬓披散,玉颜含春。 一对水汪汪的明净美眸微微眯着,内有淡淡嗔怪之意。 良久,她忽的开口问道:“关于贾兰那孩子与小郡主,你是什么打算?” “为何忽然问起这个?”,贾瓒奇道。 元春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道:“不是我想问,是老太太对此颇为热切?” “她有何看法?”,贾瓒一只手在她光滑的腰臀上轻轻拂动,口中问道。 元春也懒得理会他作怪的手,想了下,道: “许是……被南安王的事给吓到了吧,想着与皇家成了亲家,多少能让她安心些。” “没什么可顾虑的”,贾瓒笑道:“若后世子孙真有哪天要造反,莫说是与皇家结亲,便是皇家之人也难逃一死。” “她年纪大了,操心多些也很正常”,元春俏脸趴在他心口道。 “无事的……咱们家不必去考虑这些……”,贾瓒语气幽幽的道。 待一切尘埃落定,贾家便会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到时哪里还要去操心会去步南安王后尘。 元春没听出他话外之音,抬眸迷醉的望着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跟着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就要睡去。 只是贾瓒却猛然间觉得不对劲。 她闲着没事为何会突然提起贾兰? 低头望着怀中玉人,脑筋一转,便有了些许的猜想。 不会是……想要孩子了吧…… “大姐姐,给我生个孩子可好?”,贾瓒凑到她耳畔,开口问道。 元春娇躯猛地一颤,目光惊骇的望着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 这人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不成?她未曾露出分毫的意图,这都能被他知晓。 又或许……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只看她这般反应,贾瓒便知晓自己猜对了,笑道:“别用这个眼神看我,大姐姐心中不正是这般想的吗?” “我……我没有……” 虽然恨不得当场答应,可一想到他们俩这般身份,元春面上便浮出几丝悲凉之色。 就连私会都要偷偷摸摸,更不用说孩子。 若真闹到那个地步,便是贾家天大的丑闻。 血缘再远,也终究是同族,系出一源,为当下风气所不容。 贾瓒对她顾虑心知肚明,用脑门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盯着那对水润明眸,深情款款:“我亏欠大姐姐良多,若不能尽力补偿,着实心中难安。” “大姐姐不必想太多,尽管将心放在肚子里,若真的有了身孕,我自会妥善安排,保管不会令任何人察觉。” “我说过,我会负责到底,大姐姐只需每日无忧无虑,其余一概交给我便是。” 元春眸子上浮出一丝水气,樱唇微颤,忍不住扑倒他怀中,无声落泪。 虽是遗憾颇多,可能得贾瓒如此珍视,也能让她心满意足了。 第472章 皇帝诞辰,三国出版 时至七月上旬,永安帝诞辰将至。 自登基以来,永安帝极力反对铺张浪费,几回生日只是携带在京皇族成员入大明宫,朝太上皇竭拜一番。 剩下的便是他独自在乾明殿中斋居素食,静居几日,这生日也就算过了。 只是他不想大办,底下的臣子又如何会情愿。 倒也不是说这些人有多尊崇永安帝。 明面上来说,自前宋以来,皇帝诞辰便已经成了朝廷大礼仪的一部分。 每年这个时候,各封疆大吏、藩王、海外藩属、皇室成员等等,都要或亲自或遣使,齐聚京城为皇帝朝贺,不可谓不盛大。 以往太上皇在位期间,场面更是隆重无比。 从实际的角度出发,这么多外地官员与海外藩国使节齐聚京城,为了拉关系也好,为了帮忙给自己消灾也罢,朝内大臣的好处自然不会少。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会让很多人发生一笔小财。 年年都这样,但到了永安帝这里,却戛然而止。 对于大臣们来讲,皇帝本人愿不愿意过生日不重要,耽误了他们收银子却是相当重要的事。 是以早前几个月,朝臣见永安帝今年依旧打算节俭度日后,便纷纷上书,请求为皇帝贺寿。 理由也是现成的,此乃地方大员及海外藩属为数不多能入宫竭拜之机,有利于收拢地方大员之心,加深各海外藩属关系。 皇帝如此行事,固然节俭,可长此以往,便会让海外藩属离心离德、地方大员对朝廷没了敬畏,于国朝百害无利。 永安帝本打算依旧如往年那般,可今日见朝臣如此来势汹汹,也有几分拿不定了主意,便找来了贾瓒与忠顺王等几个心腹前来问话。 贾瓒对此嗤之以鼻,什么离心离德,都是放屁,找个机会给自己收银子才是正理。 可眼下北征在即,他着实犯不着在这个时候与朝臣起了冲突。 便给了个“办也好,不办也好,都由陛下定夺”的说法,打算作壁上观。 忠顺王对此也是这般,但比较贾瓒,说的倒是多了些。 其先是驳斥了朝臣理由,认为给皇帝过寿并没有这些人说的那么重要,但偶尔办上一回,倒也无伤大雅。 两大主要心腹都是这般表态,刚刚投诚过来的庞弘就更是以皇帝马首是瞻,一副“陛下怎么说,臣就怎么做”的狗腿子姿态。 虽然也没讨论个什么结果出来,但永安帝心中却是对诞辰这事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没有朝臣说的那么夸张,但一直不办也不绝对是件好事。 是以,永安帝便同意了朝臣的提议,举办今年的诞辰。 朝臣们欢欣鼓舞,早早的便开始准备。 到了日期临近之时,便有源源不断的各地藩王、大员车驾来到京城,另有长相各异的外国使节前来。 长安城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 城内勾栏会馆中,放眼望去尽是达官显贵呼朋唤友,推杯换盏,醉生梦死。 皇帝的诞辰,也不仅仅是朝臣们收银子的时候,更是身在地方的官员与朝中大臣拉关系的重要社交舞台。 一时之间,上至庞弘这个首辅,下至都察院的一普通御史言官,都有数不尽的宴席要参加。 而贾瓒作为当今军界第一人,又名声在外,有兴趣与他结交一番的人更多,甚至还有不少海外使节慕名也想竭拜一番。 若贾瓒此时尚未到达如今地位,说不得他还真的要去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一番。 现在,这一切都没了必要。 皇帝寿诞将至,各衙门办公也接近停止,西郊大营训练也暂停。 贾瓒一时清闲了下来,便待在园子里宅着,哪也不去。 贾家现在就是个大工地,人都去了城外,在他刻意躲避之下,那些想邀请他赴宴的人找不到他,便把帖子往督抚衙门里送。 如山的拜帖邀约,惹得米泽分外头疼。 抱着同样心思的,除了贾瓒,还有忠顺王。 只是他堂堂亲王,王府就在皇城边上,分外扎眼,除非去了宫里,否则躲都没地方躲。 一来二去,他便带着小郡主躲到了雅林居中,早上过来晚上回去,跟上班一样准时。 雅林居西南角人工湖边,忠顺王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三国演义》看得津津有味。 在他身前架着个鱼竿,只是看他这架势,心思并没有放在钓鱼上。 贾瓒坐在他旁边,拿着鱼竿,满脸的无语。 “王爷,您每日来我这躲着,终究不是办法,不如找个理由一劳永逸?”,他开口道。 这家伙一来到雅林居,不是拉着他谈论诗词歌赋,就是拉着他钓鱼。 昨天偶然间看到了三国演义书稿,顿时如获至宝。 本以为这三国演义能让他消停一些,谁知他依旧不放过他,还是要拉着他过来钓鱼。 来了之后也不好好钓,自个光顾着看书,典型的看不得别人清闲。 忠顺王这才从书本上缓缓抬头,笑道:“本王这不是给你找些事做吗,省得你在园中烦闷。” “呵呵,那臣还得谢谢王爷了”,贾瓒皮笑肉不笑的道。 “哈哈哈,则璞不必客气,这都是本王该做的”,忠顺王很是厚脸皮的大笑。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小郡主不满的声音。 “父王,您小声些,鱼儿都被您吓跑了。” 忠顺王笑容一滞,扭头看向旁边。 却见小郡主和贾兰手中都拿着个小钓竿,有模有样的在钓鱼。 小郡主正睁着两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不满的望着自己。 忠顺王面色略显尴尬,摸摸鼻子,继续低头看书。 可没过一会儿,他正看到关二爷温酒斩华雄的装x情节,忍不住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大叫一声:“好!” “父王!”,小郡主又怒吼道。 “好好好,父王小声些”,忠顺王满脸堆笑着赔罪。 哄好了小郡主后,他这才凑过身子,朝贾瓒道:“则璞此书写的精彩至极,远超以往任何三国话本。” “闲暇时写出来与家中妹妹们解闷之用罢了,当不得王爷夸奖”,贾瓒轻笑道。 “本王可一点也未夸张”,忠顺王颇有些意犹未尽,道:“此书写的极好,若只在私下里看看,未免有些过于可惜。” “王爷的意思是……”,贾瓒蹙眉道。 忠顺王哈哈一笑:“本王名下有几座书坊,若是则璞信任本王,便将此书交由本王梓行,如何?” “当然,润笔之资自是不会亏待则璞。” 第473章 永安帝:此书甚妙 贾瓒听及此处,颇有些始料未及。 在此之前,他可从未想过要将三国演义出版发行。 此书一开始完全就是为了给惜春看着玩的。 后来家中姐妹也纷纷成了书迷,也是后话。 若他一开始名声不显,或许会选择出版,以此扬名。 但以他今时今日地位,也完全不必用三国演义来彰显自身才华。 况且……他也有几分的心虚。 毕竟这三国演义就不是他写的。 “王爷……这出书……没必要吧……”,贾瓒犹豫道。 “当然有必要,而且很有必要”,忠顺王摇摇头,满脸严肃。 他平日兴趣广泛,看过的杂书可很是不少。 方才他说这本三国话本远超市面上任何的三国题材话本,可不是吹捧,而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他劝道:“则璞,你这话本,若放在家中只在自己人之间流传,着实是明珠蒙尘,不等多少年后便会彻底流失。” “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刊行天下,以让后人得以瞻仰。” 贾瓒微微一愣。 这话说的的确有道理。 在当下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罗贯中这个人,他若是不把这书出版,四大名着之一《三国演义》怕是就此要消失。 “我这算不算保存古典名着”,贾瓒心中自嘲道。 那么问题来了,四大名着除了《红楼梦》不能写,另外两本《水浒传》和《西游记》要不要也给写出来? 想了一会儿,他便摇摇头。 他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去写书,还是等以后真的闲下来了,再去考虑这些吧。 至于《红楼梦》,除非他不想活了才会去写…… “王爷既然瞧得起这本书,那便由王爷做主吧”,贾瓒轻笑道。 接着吩咐在旁服侍的玉素道:“去找巧儿,让她将我书房之中的三国话本尽数取来,交给王爷。 “切记,不要自己去书房,让巧儿过去。” 以他在书房周边布下的暗哨,若这丫头不管不顾的直接闯进去,怕是当场便没了性命。 也只有巧儿等少数几个人,才可以随意进出他的书房。 玉素应下,欠身告退。 忠顺王喜不自胜,开开心心的与贾瓒一起钓鱼。 不多时,巧儿怀中抱着个小匣子,与玉素一起返回。 这些书稿家中其他人都看过了一遍,元春为了避免书稿损毁,便强行都收了上来,交还给了贾瓒。 “这其中便是《三国演义》前四十回书稿”,贾瓒拿来匣子递给忠顺王。 这几天他抽空又写了几篇,内容已经推进到了诸葛亮火烧新野。 忠顺王接过匣子,打开瞧瞧里面的书稿,笑得合不拢嘴。 这么多内容,这几天是不会无聊了。 至于出版印刷,不等他看完是别想了。 “四十回内容,用来当做第一部再好不过”,忠顺王抱着匣子笑道。 贾瓒无奈的轻笑摇头。 你开心就好。 书稿拿给忠顺王后,他继续看书,贾瓒继续钓鱼。 中午吃过了饭后也不拉着他出去,自个躲在房间里看书。 等到了傍晚才带着小郡主返回京城。 雅林居前院,临上车前,忠顺王对前来送行的贾瓒道:“则璞且放心,本王会尽快安排,要不了多久,你宁国公的大作便要问世了。” “那就多谢王爷了”,贾瓒微微欠身笑道。 至于稿费,两人谁也没提。 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堂堂国公,谈银子着实有些掉价。 随着车夫一声鞭响,车队缓缓启动。 出了雅林居后,不多时便返回了长安城。 进了城门后,忠顺王合上手中的书稿,浑身舒畅的喘了口气。 又抬头瞧瞧外头的车水马龙,忽然想到,若是此书问世后,永安帝瞧见了,一定会责怪他不提前让他也瞧瞧。 对于他这位皇兄的小心眼儿,他可谓是深有体会。 与其后来被找麻烦,还不如提前让皇帝也看看。 “且慢回王府,去皇宫”,他朝着外头吩咐道。 “是,王爷”,赶车的下人回道。 车队进了天街,径直朝着道路尽头的皇城门而去。 入了宫后,他也不耽搁,拉着小郡主便来到了乾明殿。 此时永安帝刚刚用过晚饭,正在随手翻着书打发时间。 待殿外一声唱名,永安帝放下手中的书,微微抬头。 都这个时辰,这家伙来干嘛? 忠顺王拉着小郡主来到后,齐身行礼。 “臣弟见过皇兄。” “芊芊见过皇伯伯。” “好,平身吧”,永安帝没理会忠顺王,对着小郡主笑道。 待落座后,忠顺王取出匣子递给一旁服侍的宫人:“皇兄,此乃贾瓒所写话本,臣弟带来与皇兄过过目。” “哦?贾瓒所写,快些呈上来”,永安帝立时便来了精神。 打开匣子取出话本第一回,看到开篇那首《临江仙》,永安帝不自觉的叹息一声。 这首诗林如海早就呈给了他。 正是有此诗在,他才有些害怕贾瓒会突然归隐山林。 当今天下不太平,他需要倚仗贾瓒的地方着实太多。 待看到后面一句“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他微微蹙眉。 讲道理,不会有任何一个皇帝瞧见这话,还会无动于衷的。 只是大梁政治风气本就开明,再加上此前多个朝代已经应证了这句话,他还不至于会因此责怪贾瓒。 永安帝是个相当自傲的人,自认为经过了他的一系列改革后,大梁定是能够长治久安。 即便后人不孝,大梁亡了,存续时间也必定能超过汉唐。 抛开心中的不快,永安帝继续往下观瞧,一如先前看过此书之人一般,随即便陷了进去。 这一看便是许久。 直到小郡主都困了,缩在忠顺王怀中睡着了之时,他这才醒了过来。 “此书甚妙”,永安帝恋恋不舍的感慨道。 忠顺王见状,便笑道:“皇兄,臣弟提议则璞将此书刊行天下,则璞已然同意了。” “是吗?”,永安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此乃好事。” 说着,又敲了敲匣子,对忠顺王道:“这书稿暂时先留在宫里,待朕看完再交由你去刊印。” “这……”,忠顺王面露难色。 他自己都还没看完呢…… “如何,你有意见?”,永安帝淡然的问道。 “没有,臣弟并无意见”,忠顺王识趣的摇头。 第474章 立储风波再起 翌日大朝会,也是永安帝寿诞之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 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本次的重点自然是讨论寿诞。 其实也没什么可讨论的,皇帝的寿诞经过这么多年,早有有了成体系的礼仪与规格。 众臣也只是修修补补,略微改动一下罢了。 寿诞议题很快便过去,后续又进行了些常规讨论后,由刑部尚书顾宾赋、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林二人牵头。 户部、兵部等数个部门联合上书,再提立储一事。 或许是经过三番两次的旧事重提,永安帝已经麻了,不复前几次的那么激动,神情很是淡定。 待领头的顾宾赋说完了后,他便开口问道:“爱卿意属何人?” “臣不敢”,顾宾赋先是告了个罪,才道:“臣以为,魏王殿下博学多识、德才兼备,实乃不二人选。” “魏王?”,永安帝目光幽冷的望向殿内站出来的一大溜官员。 这么多人一起给他出头,若都是他的人,那么这小子在朝堂上势力可很是不小…… 当然,知子莫过父,永安帝自个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魏王自幼顽劣,为人暴戾,说他有点小聪明还勉强能说得过去。 可若是说他能神不知鬼不觉聚拢这么多人…… 永安帝认为,还不如去讨论一下,他那个死鬼大哥何时死而复生更现实一些。 既然魏王没这么大的能耐,就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小的少年,永安帝冷哼了一声。 不去学些本事,净知道耍些阴谋手段。 立太子这事经过这么多次,他始终都死死的压着,明眼人都知道这回也是一样不可能通过。 现下将魏王推了出来,摆明是想拉出来当个靶子。 齐王因为教坊司一案,现下已经被着令前往封地就藩,就连这回寿诞都没让回来,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可能。 剩下两人当中,赵王才能平平,而且素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太子大位的欲望,很是佛系。 如此一来,能有野心加入争夺的,也就只有一个魏王。 把他也给搞掉,太子之位,也就没人跟老六抢了。 永安帝面色幽冷,口中念道:“寿诞将近,此事随后再议。” 言罢,便起身离去。 随着李进忠一声:“退朝” 众人山呼万岁,大礼参拜。 随后便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贾瓒今日自始至终都在看戏,散朝后本想回家,在殿外被简成喊住,让他随自己回家一趟。 跟着简成的车驾一路返回,简成将他带到了书房之中。 两人落座后,才开口问道:“你认为今日是谁在背后指使顾宾赋他们?” 贾瓒端着茶碗,想了下,笑道:“此事已然相当明显,非六皇子莫属。” “何以见得?”,简成面带微笑的问道。 “齐王现已失势,赵王无心大位,也就只剩下一个魏王,若是能让陛下嫌恶了他,还有何人能与六皇子争锋?”,贾瓒摇头轻笑。 本以为他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简成听了,却是轻轻的摇头:“你将一人想的太简单了。” “简单?谁?”,贾瓒这才微微一愣。 “赵王”,简成淡淡的道。 “赵王?”,贾瓒面带疑惑。 脑海中立即便浮现出了赵王的资料。 其是永安帝第五子,脾性淡薄,不争不抢,才能平平,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名声,为人也相当低调。 也正是由于他的低调,贾瓒对其并不了解,这才下意识将他忽略。 略微琢磨了一番,贾瓒不禁为赵王手段拍案叫绝。 永安帝是什么人?他岂能看不出这背后有人捣鬼? 当今形势之下,也只有六皇子有这个动机会去嫁祸给魏王。 赵王这么多年来都没争过,任谁也不可能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这一石二鸟打的好,既让皇帝嫌恶了六皇子,也让皇帝对魏王的愚蠢感到失望。 朝堂上这么大的事,你一个立志夺嫡的皇子,竟是半点风声都没收到,任人当做枪使,着实废物了些。 “老师是如何知晓这些的?”,贾瓒暗暗赞叹了一番,又开口问道。 按理说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赵王应当做的隐秘到了极点才对,如何会轻易让简成知晓。 除非……简成手上有个属于他自己的情报体系…… 听到贾瓒问话,简成抚须轻笑道:“此乃老夫无端揣测罢了,当不得真。” 只是看他表情,很明显是不欲和贾瓒说的太多。 而且贾瓒也确实有些好奇,只是见他有意隐瞒,也不太好多问。 三言两句讨论了立储一事后,简成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北征的准备。 “用以北征的大军进展如何?” 贾瓒端起茶碗正喝着茶,闻言放下茶碗道:“一切进展颇为顺利,第二批士卒整训也临近了尾声,要不了多久便会出发前往保定府。” 北征一事,牵扯巨大,糜耗无数,自然牵动着朝堂上诸多人的心。 自己又是简成的学生,他关心一些实属正常。 “据你估计,明年夏日,用以北伐的五十万大军,可能整训完毕?”,简成又问道。 贾瓒估量了下时间,便笑道:“只要圣上那边的银子不缺,便等不到夏日,明年开春即可完成。” 北伐大军足足五十万人,想要全部招募成系统兵,就意味着他必须要杀足五十万敌军。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便是从他出道以来杀敌数目全部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够。 而且在古往今来将星长河当中,估计也就只有白起杀的人能有这么多。 除非贾瓒下令在剿匪过程中不留俘虏,且大批量的杀良冒功,不然想都不用想。 因此,他也就只能将北伐军中上至指挥使、下至百户校官招募成系统兵,等招募点充裕后再慢慢的补充。 这样一来,战斗力虽是比不上清一色系统兵的折冲等三军,却也依旧能达到他最基础的指挥要求。 并且能最大程度的将北伐军控制在自己手中。 有上面的将官作为表率,底下士卒在训练上自是不敢偷懒,训练进展也相当快。 这也是他敢在简成面前夸下海口的原因。 简成得了他的保证,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连连点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沟壑纵生的脸上满是郑重之色,道:“明年开春,陛下便要在铁网山开始围猎,你身为御林司指挥使,到时守卫之责可是要做好。” 贾瓒颇感奇怪,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干嘛? 却也没多问,点头应下。 “老师放心,学生到时必会妥善安排。” 第475章 永安帝:都是报应 与此同时,魏王府中。 偏殿之中,魏王焦躁地走来走去,左右两边站着他的幕僚清客。 朝堂上的事已然传入府中,即便他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被人给摆了一道。 他脾气本就暴虐,此刻更是如同一只被困的猛兽,眼珠子有些发红,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 “你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王猛地停下脚步,瞪向站在一旁的幕僚们。 “本王如何会被推出来当了靶子?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 一想到自己父亲,魏王便打心眼儿里觉得战栗。 若是永安帝经此一事,认为他联络党羽逼宫…… 那他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就是和他的那个二哥一样,滚到封地上被当成猪养。 坏的结果…… 魏王想起曾听过的只言片语,脑门上便渗出一道道冷汗,面色惨白。 幕僚们面面相觑,心中虽然各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毕竟魏王的脾气谁都知道,喜怒无常,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 “殿下息怒”,一中年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人以为,这背后之人,非六皇子莫属。” “六弟……”,魏王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经人一提醒,他有些发热的大脑终是稍微冷却了些。 他的这位六弟,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本以为他的那个二哥不再是威胁,太子之位非他莫属。 现在看来,他那六弟随着年纪逐渐长大,也忍不住不甘寂寞,要跳出来了。 不,不止是六弟。 魏王当即便想起了曾听到的一则消息,说是赵王也曾极力争取过贾瓒的支持。 只是看到贾瓒似乎对任何一个皇子都不感冒后,便也没再继续尝试。 显然,他的这位五弟,也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薄。 一时之间,魏王颇感心累。 走了一个后面又跳出来俩,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如何应对?”,魏王朝众人喝问道。 一众幕僚顿时交头接耳,想办法破局。 不多时,便有人站了出来,对魏王道: “殿下,依我等拙见,殿下此时应当立即前往宫中,向陛下袒露心迹,务必使陛下相信,此时绝非出自殿下之手。” “本王要如何去做?”,魏王蹙眉问道。 “殿下当痛哭流涕,赌咒立誓,人心都是肉长的,陛下见殿下如此赤诚之心,定会相信殿下所言。” 魏王眉头略微舒展,旋即点头。 皇家子弟,生来就是个演员。 痛哭流涕赌咒立誓这种行为,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接着,又有人出列道:“殿下还当向陛下请求,主动提出为太上皇督修皇陵。” “如此一来,殿下主动离开京城,自能洗脱陛下猜疑,又能讨得太上皇欢喜,更能向天下人一表殿下之孝心。” “这……”,魏王一听,面露犹豫之色:“这是否……玩的有些大了?” 他若是去督修皇陵,对于长安城内发生的一切可就鞭长莫及,一旦有了什么变故,他可来不及反应。 “殿下”,那人上前几步,语重心长的道:“殿下还看不清楚吗?” “陛下现今并无立储之心,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的推脱,如今这个时间点,谁占了谁的上风都不打紧,殿下须知,笑到最后才算赢。” “殿下之前种种所为,市井之间颇有对殿下不利之言,而今当务之急,应是要尽全力改善殿下在天下人心中形象。” “为太上皇督修皇陵,便是个好机会。” 魏王脾气暴虽是暴了些,却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起码是非好歹,他还是知道的。 听了此人的话,他略有所思,不禁缓缓点头。 他自个多少也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臭。 之前虽是想过要改改,可无奈总是没什么效果。 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 而且还能洗脱逼宫嫌疑,让父皇免于怀疑自己,又能讨好太上皇,一举三得。 魏王想及此处,不禁哈哈大笑,朝此人投去欣赏的目光。 刚想开口夸两句,可有些尴尬的是,他记不起此人叫什么。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魏王的尴尬,便主动躬身行礼:“殿下,小的耿长思,来到殿下麾下不过三月有余。” “嗯,好,耿长思,本王如何会不记得你呢”,魏王尬笑了几声,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好,本王便以你所言行事。” “多谢殿下”,耿长思笑着欠身一礼。 说干就干,魏王当即便上了马车前往皇城。 皇宫乾明殿内。 永安帝面色淡然,端起茶碗淡定的喝了一口,用余光打量着跪在御案之下的淑慎贵妃和六皇子母子俩,默不作声。 殿内氛围相当凝重,周边服侍的宫人太监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垂着脑袋站在一旁。 良久,永安帝忽然开口问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位子?不惜朝你兄长使出手段?” 六皇子瘦小的身子微微一颤,沉声道:“父皇……儿臣……儿臣不懂父皇之意……” “你不懂?你比谁都懂吧……”,永安帝幽幽的道。 此时此刻,他这才略微理解了太上皇一些。 当年那晚之后,可能太上皇的心境,与他此时并无二致吧。 只是要比他还要强烈上千倍万倍。 六皇子当下虽是对他兄长使手段,但起码也并未到达兵戈相见的地步。 可当年,太上皇可是一下子死了好几个儿子,包括他最喜欢的老大。 “唉……”,永安帝略显悲凉的叹息一声。 自己杀了太上皇的儿子,现在,自己的儿子也陷入新一轮的争斗之中。 这都是报应…… 不多时,殿外进来一宫人,小心翼翼的道:“陛下,魏王殿下求见。” 跪在地上的淑慎贵妃一听魏王之名,面上立时露出一抹厌恶之色。 “让他进来吧”,永安帝道。 宫人缓缓退去。 没等一会儿,便听见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传来。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绝对不可能做出那般丧尽天良之事……此是有人意图栽赃儿臣……” “儿臣……儿臣……” 魏王一边哭着一边朝里间走,用衣袖抹着眼泪。 当看清殿内跪着的淑慎贵妃和六皇子后,哭声随即一滞。 这俩人怎么也过来了? 永安帝饶有兴趣的望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哭啊,你为何不哭了?” 第476章 朕不赐予,你不能抢 魏王面色一讪,随即气沉丹田,眼泪夺眶而出,身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父皇……儿臣冤啊……” “朕知道你冤”,永安帝冷冷的道:“以你的脑子,还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额……”,魏王有些尴尬和哭笑不得。 父皇没有怀疑他,他自然很高兴,可……这话怎么听怎么难受…… “父……父皇……”,魏王哭哭啼啼的道:“儿臣自知愚钝,万万不敢对太子之位有所觊觎,现下有人意图栽赃陷害……” 说着,他侧脸瞄了六皇子一眼,又哭道:“儿臣心中惶恐,不若便请父皇同意,令儿臣督造皇爷陵寝,以尽儿臣一番孝心。” 静静的跪在一旁的六皇子闻言,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本以为是个蠢材,随手便能拿捏,竟是未想,他还有这般手段。 一旦此事成型,魏王定然能如愿收获一大票好名声,一改他往日恶名。 另外,太上皇那边…… 六皇子心中微颤,拼命的想着对策。 坐在上首的永安帝,垂眸扫了一眼六皇子,冷笑了一声。 这两个孩子打什么主意,他连脑子的都不用就能看出来。 左右让魏王去督造皇陵也不打紧,他便开口应下:“你有这般孝心,朕很欣慰,既然如此,便应你所请。” “多谢父皇,多谢父皇”,魏王顿时破涕为笑,连连行礼。 永安帝缓缓的摆手,示意他退下。 “儿臣告退”,魏王很有眼力见儿的起身退下。 行走前,还示威性的朝六皇子扫了一眼,这才离去。 等他走后,永安帝从椅子上站起来,背着双手走到六皇子面前,冷冷的道:“抬起头来。” 六皇子缓缓抬头,正对上永安帝那一对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 “乾坤之间,唯朕独尊,朕之赐予,你喜与不喜皆要收着,朕不赐予,你不能抢。” 如山岳般的浩大压力之下,六皇子身形一颤,面色发白。 在永安帝的注视之中,他缓缓低头,牙关紧咬,颤音道:“儿臣……儿臣……明白……” “去吧”,永安帝一甩衣袖,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淑慎贵妃还欲再开口,却是被儿子拽住了袖口。 侧脸望去,见六皇子朝她轻轻的摇头。 母子二人缓缓起身,朝永安帝行了一礼,退出殿内。 只剩下永安帝自己之后,他抬起眼眸,望向他们离去方向,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专心处理奏折。 淑慎贵妃与六皇子回到所居住的安宁宫内,喝退身边众人,才开口对六皇子问道:“儿啊,你父皇今日是什么意思?” 六皇子背着双手站在她面前,冷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警告我。” “警告……”,淑慎贵妃大惊失色:“这……莫不是……你父皇已经知道……” 六皇子无奈的望了母亲一眼。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以自己母亲这般的脑子,是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活下来的? 无力道:“当然知道了……” “那该如何是好?”,淑慎贵妃颇有些六神无主。 “无妨”,相对于她,六皇子倒是淡定无比:“父皇年富力强,并无立储之念,我还有的是时间。” “再者说……”,六皇子面露讥讽之色:“满朝文武,谁人不知我那四哥就是个废物点心,最后赢的,一定是我。” 淑慎贵妃心下不安,但见儿子面色沉稳,便也压下纷杂心境,伸手揽过六皇子,笑道:“我儿龙凤之姿,岂是那帮庸才可比?” …… 黄德坊,赵王府内。 后花园凉亭之中,赵王一身玄色金边刺绣常服,站在鸟笼前,手中拿着根羽毛,正在逗弄笼中的鸟儿。 他身形修长,面容清秀,五官端正,气质沉稳不迫,举止之间自有一番风度。 正专心逗鸟之时,亭外有一周身裹在黑袍之中的人飞快跑来,在他身后单膝跪地,拱手道:“殿下,有消息了。” “讲”,赵王头也未回的道。 那人垂首道:“殿下神机妙算,今日朝会,那顾宾赋果按咱们的人所请,上书请立太子,但却被陛下随手搪塞了过去。” “呵呵呵”,赵王清隽的脸上浮出一抹傲然之色。 “另,魏王也听从耿长思之计,入宫请陛下命其督造皇陵”,那人又道。 旋即抬起眼眸,望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尽是钦佩之情。 别看现下六皇子跟魏王闹的火热,可俩人还是被自己主子放在股掌之间玩弄,完全翻不起半点浪花。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如何不让他敬佩。 只是,他心里还有些想不明白。 “殿下,小人斗胆一问,魏王如此一来,岂不是平白得了好名声?以后……岂不是殿下心腹之患?” 赵王阴郁的笑了几声,道:“我那四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材,决计不会是六弟的对手,若是在此时一杆子将他打死,六弟下一步,岂不是便要瞄准了我?” “现下有他冲在前头与六弟打生打死,我才好有机会腾出手,去做些别的事。” 讲到此处,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眉头微凝,问道:“依你之见,经御林司扫荡之后,关内可有继续发展势力的可能?” 一听御林司,那人苦笑几声,道:“殿下,贾瓒手下战力之雄厚,实乃小人生平仅见,现下莫说关内,便是汉中与洛阳等地,山野之间也尽被他扫了个干干净净。” “奴才还打探到,他近些时日还往山东和晋地派了兵马,看样子也是要旧戏重演一遍,咱们……怕是没机会了……” 听到这里,赵王面色也露出几抹苦涩之意,轻叹一声,喃喃道:“贾瓒啊贾瓒,你让本王如何说你的好?” “你为了本王的江山尽心尽力,这是好事,可你又实实在在的影响到了本王,着实是让人又爱又恨。” 稍微感慨了一番,赵王一副头疼模样,挥手道:“你去吧,本王再好好想想。” 跪在地上的那人这才起身,躬身退出凉亭。 一出凉亭,一抹阳光照在他裹在黑袍之下的脸上。 若是贾瓒在此,一定会认得此人。 他便是曾在贾瓒第一次带队剿匪时,在淳化县所遇到的淳化知县,本该早就是个死人了的戴枞…… 第477章 答谢 时光飞逝,匆匆又是几日过去。 江南那边传来消息,于承东终究还是卖了贾瓒一个面子,罚没了李家一定的财产,又将李纨的两个兄弟抓进去判了两年。 其余人等,待查清并无其余罪责后,也就放过了。 此事本应在朝廷内掀起又一轮对于贾瓒的攻击。 只是当下满朝文武的目光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皇帝寿诞之上,也就懒得去理会这般小事。 毕竟,攻击贾瓒,哪有收银子重要? 消息传至贾家后,李纨与两个妹妹抱头痛哭。 虽然结果不甚完美,但她也不敢再强求更多,能保得住一家老小的命她已经很满足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她父亲李守中的家书。 在信中,李守中先是对女儿表达了一番惭愧,又对贾瓒出手相助表示的感激。 临了,还言明自己身在江南,不能亲自表达感谢,让李纨代他道谢。 庆园后堂之中,李纨坐在贵妃榻上,纤手捧着家书,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雪腻的俏脸上飞霞遍布。 在她旁边,李纹与李绮姐妹二人伸长了脖子,努力想要看清信上内容。 直到李纨收了起来后,李纹才道:“姐姐,大伯在信中讲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表达了一番对于瓒哥儿的感谢”,李纨将信收好,若无其事的道。 李绮小脸喜笑连连,道:“还是瓒二哥有本事,咱们着急上火的事,他随手一封信就解决了。” 言罢,她上前坐在李纨身边,抱着她的酥臂道:“姐姐,你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瓒二哥呀?” 她面上随即露出一抹惧色:“我瞧着他……好像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样子……” “妹妹这倒是想岔了”,李纨温柔的笑道:“莫看瓒哥儿平日里冷着脸,但其实他最好说话了,有时甚至都不必开口,他便会主动帮忙。” “可是……”,李纹想起那日自己姐妹俩跪在雨水之中苦苦哀求,对方却理也未理的场面,顿了下,道:“为何他对我与绮儿哀求视而不见?” 李纨面上浮出一丝不好意思:“这……其实都怪我……若我不那么好面子……便不会这般麻烦了……” 言罢,便将那日贾瓒主动开口,自己却婉言谢绝,导致恶了贾瓒的事说了。 只是她并未将自己所想尽数道出,只说是自己碍着颜面,不好意思开口。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纹望着自己温婉可人的大姐,又好气又好笑。 “无怪瓒二哥会生气,他是什么身份?肯主动开口帮忙,明显是敬着大姐,大姐这般端着,肯定会引他不快。” “大姐以后在他面前,还是莫要顾着那般不值钱的颜面了,该说就说,你是他族嫂,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纨听着她口中的“端着”“不值钱的颜面”“该说就说” 虽李纹肯定没别的意思,可这话落在她耳朵里,怎么听怎么是在劝她…… “大姐?”,坐在她身边的李琦见她愣神,便轻轻晃了她两下,探出俏脸仔细观摩,奇道:“大姐的脸为何忽然红了?” “哦……无事”,李纨心下慌乱,一对纤手捧着自己发烫的脸蛋儿,随口搪塞道。 待稍稍有些缓解,便转移话题道:“好了,晚上我欲请瓒哥儿来赴宴,以为答谢,到时你们俩也要在旁作陪。” “啊……”,李绮一听,小脸儿顿时皱成一团。 那日贾瓒冷冽至极的表情,着实给少女留下了极大心理阴影。 一想到要与他同处一桌吃饭,她便心生惧意。 “如何?你不情愿?”,李纨笑道。 李绮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好姐姐~我……我着实是怕了瓒二哥,不若……就是自己陪着他吧,我与姐姐在别处随便对付一口也就是了。” “你又说浑话”,李纹柳眉微凝,没好气的道:“大姐独居,你让她与一男子单独相处,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大姐名节?” 再怎么说,李纨也是个寡妇,宴席之上有她们姐妹俩在,这答谢宴才显得比较正式,不至于让别人说了闲话。 李纨想着与贾瓒独处一室的画面,芳心怦怦直跳。 若是吃多了酒……或许…… 想着想着,俏脸上刚刚压下的红晕,便又卷土重来。 好在这回李绮被她姐姐训斥着,垂头丧气的坐在她身边,并未察觉到她的异状。 李纹训了妹妹一顿后,这才侧脸望向李纨,道: “大姐,时辰已然不早,瓒二哥想来也快回来了,我与妹妹便去厨房瞧瞧,顺道儿去石桥那边等着他,你也准备下吧。” 李纨立时回神,螓首微微侧向一边,不让李纹瞧见自己羞红了的脸。 待姐妹二人离去之后,她独自坐在贵妃榻上愣神。 发了一会儿呆后,一对清澈剔透的美眸在房间内四下观察了下,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渐渐起了神采。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起身走到里间寝房,从衣柜角落里翻出个小小的匣子。 抱着匣子走到架子床边坐下,打开了匣子,从其中取出件衣裳,用手提着在面前展开。 这是件贴身肚兜,通体大红色,只是用料却与普通的肚兜大相径庭。 展开在眼前时,透着肚兜,甚至都能瞧见窗外树枝上沐浴阳光的鸟儿。 显然,这是一件闺房情乐之物。 李纨自然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这是王熙凤硬塞给她的。 还说……贾瓒似乎喜欢这种调调…… 这种衣服,李纨以前别说穿,便是瞧上一眼便会羞不自胜。 可是现下,她却是要穿着这件衣裳,在自己两个妹妹面前与那人谈笑风生…… 一想到那般景象,李纨只觉浑身燥热酥软,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收起手中的肚兜,她将膝上的匣子放到一边,起身关上门窗。 待回到床边时,望着摆在床上的肚兜,她闭上双目,深深的吸了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伸手解开了衣带。 就当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吧…… 不多时,等她从房门出来之时,外表看上去似乎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 唯独那张端秀可人的俏脸上,时常带着一丝红晕…… 第478章 西南攻略,酱香型科技早期形态……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园林中,为青石板路、曲折石桥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微风穿过竹林,带起一阵沙沙轻响,树影婆娑,光影斑驳。 雅林居东北角的一处水榭内,贾瓒负手而立,静静的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 在他身后,站着几个衣着明显不是中原人氏的男子,毕恭毕敬。 为首之人,便是当今播州杨氏的家主,杨左淳。 西南地区,素来都只是名义上忠诚于朝廷,千百年来,统治这里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司。 历史上,不论是明清,还是后来的民国,都不同程度的推行过改土归流,意图改变西南地区现状。 但无奈的是,初时尚且能够强力手腕推行下去,但往往停不了多久,便会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重新回到原点。 也就是在共和国成立之后,西南的广大山林地区才彻底从土司统治当中解放出来。 在当下时代,贾瓒可没有后世共和国初创时的那般高效、坚定的行政班底,想要推行改土归流,还得使出些别的手段。 这杨左淳,便是他留下的一个重要抓手。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播州杨氏因为造反,虽是已经灰飞烟灭,但其在西南地区的影响力仍在。 只要杨左淳还活着,借助杨氏在西南地区的影响力为改土归流背书,即可最大程度消减西南地区的抵抗情绪。 也正是考虑到这些,贾瓒才将他给保了下来。 现在的播州宣抚司已经被撤销,杨左淳当下的职位是播州知府。 正是看在贾瓒并未朝播州杨氏痛下杀手,西南各土司在战后的反抗情绪并不太高。 当然,杨左淳当时毫无节操的杀自己人,让贾瓒心里始终不大舒服,便特地将他先送入军中,招募成了系统兵,一劳永逸。 当下朝廷要办寿诞,本来以杨左淳区区一地知府的官职,是没有资格出席的。 但其身份特殊,便以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首领的名义,来京城为永安帝贺寿。 “大人,下官已经联络了不少人,他们仍愿意效忠下官”,杨左淳略带黝黑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嗯,你做得不错”,贾瓒面无表情的夸了一句。 留下杨左淳,其实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以后改土归流考虑。 要搞乱天下, 只有白莲教一个,终究不是那么的靠谱。 一旦白莲教未达预期,杨左淳便可以乘机接过大旗,从西南往江南、蜀地等地区进发。 总之不论如何,在北伐一开始之后,哪怕是演戏,也得演出一个天下大乱的戏码出来。 杨左淳示意手下拿出几个坛子,欠身道:“大人,这些是播州地方特产贡酒,下官上京带了些送到了宫里,剩下这几坛,便孝敬了大人吧。” 贾瓒微微愣神,转身望向坛子,似有所感,问道:“此酒出自何处?” “此酒出自赤水之畔的茅村”,杨左淳道。 “啊~~”,贾瓒拖长了尾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原来是酱香型科技,久仰久仰…… 杨左淳见状,还以为他并不了解,便解释道:“大人,您可能不知,此茅村酿酒已有百年历史,此酒香味浓郁、回味悠长、口味相当独特,堪称酒中极品。” “想当年太祖皇帝寿诞之时,先祖特向太祖皇帝进献此酒,太祖甚是喜爱,自此便列为皇家贡品。” “嗯,行了,我知道了”,贾瓒兴趣缺缺的摆摆手。 他素来都不怎么喜欢喝酒,也不怎么懂喝酒,所谓的酒中极品,在他嘴里也都只剩下了辣味儿。 而且据他所知,这酒的酿造工艺,要到清朝中叶才彻底成熟,当下的技术肯定不如以后,味道肯定也要更加的难喝。 “好了,此酒本公便收下了”,贾瓒望向那酒坛,面上多少带着些怀念之色。 他不喜欢喝酒,但前世这酒也没少跟人喝。 “玉贞,你去库房拿些茶砖过来,赠予杨大人”,贾瓒扭头对在旁服侍的玉贞吩咐道。 既然杨左淳都送了酒,他也得有点表示。 关内的茶砖,素来都是丝绸之路的主要货物之一,每年经此销往海外数量不知繁几。 其中犹以泾阳县的黑茶砖最为出名,在以后经过技术改良后,还会演变成为大名鼎鼎的泾阳茯砖茶。 只是此时,这般技术还未彻底成型,但即便如此,泾阳茶砖便已经显露出其诸多特别之处。 不多时玉贞返回,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贾家这般权贵世家,用的茶砖自然是上品,杨左淳还未打开,便已闻到一股浓烈的茶香,自是欢喜。 “你好不容易来京一趟,这几日便在京中四下走走游玩一番,也别一直在我这待着了”,贾瓒朝他摆摆手。 意思很明显,你小子该滚蛋了。 杨左淳心领神会,抱着盒子朝贾瓒一礼,高高兴兴的带人离去。 人走了之后,贾瓒又在此间站立了一会儿,直到日头落山,正要返回住处。 身后走廊上,李纨带着丫鬟款款而来。 贾瓒侧脸望去,眉头不禁微蹙。 以往李纨身为一个寡妇,且性格内敛,衣着装扮素来简约朴素,妆容饰品也是如此,尽量以内敛、不引人瞩目为主,顶天了也就戴个头簪罢了。 今日她衣着妆容,乍一看似乎与以前并无不同,仍旧是件牙白丝绸襦裙。 可裙摆处却绣了花鸟装饰,妆容也略有改动,面颊上用了些淡雅的胭脂,眼睛处描了细致的眼线,樱唇处上了比较自然的桃色唇彩。 头上发髻处,也多了些头簪步摇,细嫩的耳垂上还戴了两个珍珠耳饰。 这些细微之处的改变,看上去似乎不怎么突出,加在一块却是显得她比以前灵动、秀丽了很多。 想起那日与王熙凤在阁楼上的荒唐,贾瓒心中一紧。 再望向李纨这身打扮,暗暗咋舌。 这娘们,莫不是……也跟王熙凤一般动了春心? 望着李纨美眸望向自己时,暗中流出的秋波,贾瓒立时觉得脑袋有些疼。 他之所以收了王熙凤,是害怕她吃饱了撑的没事在府上闹事。 现下一个王熙凤便已经够让人心烦,又多了个李纨…… 第479章 尤家母女的争执 走廊之中,李纨带着丫鬟进了水榭。 站在贾瓒面前时,心中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螓首微微低着不敢去与贾瓒对视,结结巴巴的道: “瓒哥儿……我……我……多谢你帮了我家……我在院中……摆了宴席……作为答谢……” 贾瓒眉头紧蹙,淡笑道:“大嫂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目光便在李纨身上来回扫视。 以往从未仔细瞧过,今日细细打量之下,该说不说,李纨虽寡居多年,可容貌身段儿却也不比任何人差了。 相比较于王熙凤和尤夫人这俩丰腴美人来说,她的身子看上去单薄苗条了些。 但整体比例却是极好,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翘。 尤其是今日她好似的故意的一般,特地穿了件裁剪不是那般合身、有些小了的衣服,便更是将她的身段儿完美展现了出来。 裙下一双丰腴笔直、肥瘦正好的大长腿若隐若现。 李纨虽是低着螓首,却也能感受到贾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心中羞意更是大盛,强行开口道:“你不去……我……我终是心中难安……” 许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对贾瓒的称呼也有了变化,从“瓒哥儿”变成了“你” 贾瓒眼眸闪动,暗自叹息。 自己的这副皮囊,貌似桃花运确实很旺。 秦可卿这个结发妻子就不说了,宝钗、黛玉、王熙凤……现在又多了个李纨…… “既然大嫂诚意相邀,我若推辞,便有些不近人情了”,贾瓒轻笑道。 听他这般回答,李纨心中松了口气,螓首微微上抬,却是正瞧见贾瓒低眸望着自己身下。 身子微微一颤,一道难以形容的热流自心间奔涌而下。 藏在裙摆之后的修长玉腿并拢了些。 贾瓒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便收回了目光,指着杨左淳送来的酒坛,对玉贞道: “拿一坛随我同去,剩下的让墨竹送到库房中去。” 这一坛子酒少说也有十斤,带多了也喝不完。 玉贞点点头,与身边的丫鬟吩咐了下,自己上去抱起个酒坛,随着贾瓒李纨而去。 出了水榭,李纨感受着身上的湿意,羞不自胜,一直低着螓首默默跟随。 当下情形,贾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也默不作声。 两人一前一后,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就这般一言不发的走着。 出了回廊,刚刚走到外头青石板路之上,却正瞧见前方不远处一凉亭之中,尤老娘正叉着腰,冲着面前的尤夫人和尤家两姐妹叫骂着什么。 姐妹俩貌似很是委屈,就连素来爽朗强势的尤三姐也不敢顶嘴,与二姐一块躲在尤夫人身后,脸色很是难看。 李纨听不清在尤老娘在骂什么,满脸的疑惑疑惑。 可是旁边的贾瓒面上却是无比尴尬。 以他耳力,尤老娘在凉亭里的话,基本与在他面前讲话没什么两样。 只听尤老娘叉着腰叫骂: “扯什么没用的?脸面是什么东西?那玩意儿能吃吗?能让人给你银子花吗?” “老娘累死累活把你们养大,你们跟我在这要上脸了?” 尤二姐躲在尤夫人身后抹着眼泪,但尤三姐小脸上却是带着怒意。 尤夫人轻声安慰两个妹妹几句后,便朝尤老娘道: “母亲,快也别这么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瞅着瓒哥儿并没那种意思,二位妹妹都是黄花大闺女,多让人难堪啊。” “难堪?”,尤老娘一听便来了劲,眼泪说掉便掉,哭天喊地的道:“你是没听见那些人是怎么说我们娘仨的。” 她学着旁人的话道:“瞅她们娘仨,主子不是主子,奴才不是奴才,整日在府上白吃白喝,两个闺女没事就往二爷身边凑,二爷还瞧不上她们,真真的是不要脸。” 说罢,尤老娘朝尤夫人哭道:“你说她们俩的脸面是脸面,我的脸面便不是脸面了?我几十岁的人了,就这么被人私下里笑话,我的脸面往哪去搁?” 尤夫人听着,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尤家母女三个,怎么说也是她娘家人。 现在府上有人对她们私底下奚落,正是打了她的脸。 可是……尤夫人想着自己目前的尴尬地位,千言万语皆堵在嗓子头,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贾瓒与秦可卿对她其实相当可以了,吃穿用度皆是不缺,逢年过节的孝敬也没少过。 每每宫里头有了什么赏赐,更是从未少了她的一份。 可不论如何,但终究也只是个续弦的夫人,丈夫也已经死了,尴尬地位始终都在那摆着。 下面人敢私底下嘲笑尤家母女便是明证。 相比之下,同样是娘家人,秦可卿的弟弟秦钟也是在宁国府白吃白喝,可出来进去俨然就是半个宁国府的主子,又有哪个敢去嘲笑于他? 心中无比辛酸,尤夫人一时之间也不说话了。 没了她顶在前头劝,尤老娘更是来劲,上前一手一个将女儿从她身后拽了出来,点着她们俩的脑门,嘴上念叨着: “你们俩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尽快给我爬到瓒哥儿床上去。” 尤三姐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你为什么一直让我们去?我们是你女儿不假,可我们是人,又不是个货物,你想卖给谁便卖给谁?” “死丫头,反了你!”,尤老娘见她竟然敢跟自己顶嘴,想也没想,伸手一巴掌便抽了过去。 一记响亮的耳光过后,凉亭里的四人都懵了。 李纨远远的瞧见尤三姐挨打,立时惊呼道:“怎么了?这好端端的,如何还动起了手?” 说着,便提起裙摆要过去劝劝。 可是贾瓒却拉住了她,道:“大嫂,这是人家家事,咱们……还是别上去凑热闹了吧。” 方才她们娘几个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全被他给听了进去。 这会儿自己过去,指不定要有多尴尬,还是躲远些的好。 李纨低头望向他拽住自己胳膊的大手,俏脸微红。 说起来,这还是他们俩头一回有肢体接触。 贾瓒见她目光,立时察觉,连忙收回了手。 “若……若是没瞧见还好……瞧……瞧见了……终是得去劝劝才是……”,李纨强忍羞意,装作若无其事的道。 第480章 尤夫人:她不会是…… 李纨说着,也不等贾瓒回话,便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贾瓒见状,本意不想趟这趟浑水也不成,只好也一起跟上去瞧瞧。 凉亭之中,尤三姐反应过来后,便捂着小脸儿,哭的梨花带雨。 尤老娘那边, 虽是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激,却也硬是拉不下来脸道歉,嘴里还不住的叫嚣着。 “你吃我的用我的,现在大了,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是吧。” “你不想被卖,那你就滚,就当你没我这个娘!” 尤三姐气急,猛地一抹脸蛋儿上的泪珠,赌气道:“走就走,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言罢,转身就要走,让尤二姐和尤夫人来不及伸手去拽她。 尤老娘虽是有些后悔,可还是强装镇定,伸手拦下想要叫住她的尤二姐与尤夫人。 “让她走,走了也好,省的整天惹我生气。” 就在尤三姐刚刚走出凉亭之际,李纨迎了上来,伸手拽住了她。 “怎么了这是?闹成这般地步?” 方才李纨走近时刚好听到尤三姐说出那句赌气话。 尤三姐见有人拉架,只觉更加委屈,哭的更大声了。 当瞧见贾瓒也紧随着到来后,便更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缩在他怀中痛哭。 “瓒二哥……我……我娘她……” 正在气头上的尤老娘一瞧见贾瓒来了,气立时消了大半。 当瞧见自己女儿抱住了他后,更是又惊又喜,另一半气也随即烟消云散,喜笑眉开。 众目睽睽之下,贾瓒被尤三姐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这事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这丫头又什么关系呢。 伸手扶着肩膀将尤三姐推开,明知故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这……”,尤老娘支支吾吾,讪讪的望向尤夫人。 她一个乡间妇人,在贾瓒面前本就发怵,当下更是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尤夫人镇定,勉强笑道:“无事……她们……闹了些别扭……” 李纨轻叹一声,对尤三姐道:“母女哪有隔夜仇,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与她说出那般话,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可她要我……”,尤三姐立时便要反驳。 却一想贾瓒还在这里,后头的话便憋在了半道上,不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李纨以为她自知理亏,便又柔声劝道:“好了,你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你母亲说了你两句,你便要与她断绝关系,以后成了亲在夫家受了气,难不成你还要和离不成?” 尤三姐一听成亲,偷偷望了贾瓒一眼,俏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小嘴里念叨着:“和离就和离……有……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纨见自己劝不动,也有些犯难,面朝尤夫人问道:“大嫂,你也帮着劝劝吧。” “没事的,她就是这个性子,回去我说说她就是了”,尤夫人知道这事就不能在贾瓒面前细说。 走上前去,拉着尤三姐的手,道:“莫要再闹了,有话咱们回去慢慢说。” 尤三姐左右瞧了瞧,终于不再顶嘴,乖乖的低头沉默。 “好了,就这样,我回去说说她”,尤夫人见她有些服软迹象,便趁机朝着贾瓒与李纨笑道。 就在此时,她忽的察觉到,李纨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以往那个心如止水、面若死灰般的李纨,今日却摇身一变,多了许多生气出来。 细细打量之后,尤夫人再望向贾瓒,略微有了些猜想,心中猛地咯噔了一声。 “你们……这是要……去哪?” 李纨一看她这般表情,便知道她有了些猜测,急忙道:“这不是我娘家遇了事情,瓒哥儿出手帮着平了吗,我今日便摆了酒席,宴请瓒哥儿一回。” 言罢, 还生怕尤夫人不信,便又补充道:“我那两个堂妹妹,李纹李绮也在旁作陪。” 听到这里,尤夫人倒是信了几分。 前几日李家的事,可很是闹的不小。 既然贾瓒帮着平了事,李纨出面宴请答谢也是应该的。 可…… 尤夫人望着贾瓒,心中始终有些疑惑挥之不去。 即便如此,李纨也用不着如此精心打扮吧…… 贾瓒被她狐疑的目光瞅的浑身难受,便强行转移话题,朝着尤老娘道: “我整日忙着外头,可卿现下也有了身孕,我俩都抽不出精力管着家里,下面传的一些闲话,您老也别放在心上,我会着墨竹去好好处理。” 他这话一出,当场便让尤家母女四个直冒冷汗。 莫不是方才几人的对话全让他给听了去? 尤二姐和尤三姐当即面色惨白,垂着螓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纨一听,疑惑的问道:“什么闲话?我为何没有耳闻?” 贾瓒与她解释道:“近些日子下面有些人不老实,传了些风言风语。” 李纨冰雪聪明,见他不欲细说,再望望尤老娘母女三人,立时便明白了。 客终究是客,而且还是在靠山本身就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时间一长,必然会有些闲话传出来。 这种事情终究是不能细说,她便开口劝道:“老夫人也莫生气,瓒哥儿会好好处置的。” 尤老娘细细一品贾瓒的话,只觉得他不像是听到了自己与女儿之间的对话,反倒像是从身边人口中知道了些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欠身朝着贾瓒一礼,乐呵呵的道:“也没什么闲话,瓒哥儿整日忙着外头的大事,就别在这般小事上操心了。” “应该的,老夫人莫要多言,安心在此住下便是”,贾瓒轻笑道。 贾家家大业大,多了这娘三在此间居住,也不过是多了三张吃饭的嘴,无伤大雅。 李纨左右瞧瞧,见她们娘几个似乎已经没事了,便开口道:“老夫人,大嫂,我与瓒哥儿还得回庆园,便就此告辞。” 尤夫人欠身一礼道:“哪里,天黑了,且慢行。” 二人道别后,带着丫鬟们离去。 等他俩走后,尤夫人望着灯火之下行走的二人,心中的猜测愈发旺盛。 李纨说的话似乎并无不妥,可是……她就是觉得其中有事。 忽的,她猛然间反应了过来。 李纨一个寡妇,按理来说,即便是为了答谢,也应该要避嫌。 最妥善的方式,应是邀请贾瓒与秦可卿夫妻二人一同赴宴,这才算符合她过去的行为方式。 即便秦可卿有了身孕,却也不至于连赴宴都做不得。 想通了这些,再望望李纨身上明显有些紧了的裙衫,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冒了出来。 李纨她……不会是…… 想及此处,尤夫人丰腴有致的身子猛地一颤,心湖泛起惊涛骇浪。 第481章 尤三姐:我……我愿意…… 尤夫人带着母亲与两个妹妹一同回到住处。 进了门后,尤夫人将房门关上,转身对余怒未消的尤三姐道: “母亲的做法的确有些过了,可你自己是如何想的,你也得与我说呀。” “你已然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若你不情愿跟了瓒哥儿,我便出面去给你找找寻摸寻摸,给你找个好人家。” 她问也没问尤二姐。 自己这个二妹性子绵软到了极致,说声逆来顺受也不为过,完全没什么主见,尤老娘说什么,她便会去做什么,没必要多问。 尤老娘听了,也朝尤三姐道:“你大姐说的对,你若是不想便直说,我也不逼你。可你始终没个准确话,谁能知道你自个是如何想的?” 她们母女俩齐上阵,倒是让尤三姐有些不知所措了。 从刚进府时,尤老娘与她姐妹说出那话开始,她便始终对此既不反对也不配合。 这着实让一心让女儿傍上贾瓒的尤老娘火大。 “说呀,你倒是说呀?”,见她久久无言,尤老娘脾气又上来了,急的猛地一拍桌子喝道。 “母亲也别着急,且等她自个回话”,尤夫人稍稍安抚了下尤老娘,美眸望向满脸犹豫之色的妹妹。 其实……尤三姐心里怎么想的,她这个当姐姐的倒是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她应该还是打心眼儿里愿意的,不然依她性子,若是对此抗拒,早就一口回绝了。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其中既有女儿家面皮薄,不好意思的因素,也有她生性好强,不肯就此低头的缘故。 只是当下,已经由不得她继续拖下去。 一来她的年龄也到了,就这两年,再不嫁出去就成大龄姑娘,不好找婆家了。 二来,她们娘仨与尤夫人自己不同,无名无分的住在府上始终不是办法。 现下只是下人之间有了些闲言碎语,以后哪天秦可卿会不会有意见,那才是坏了事。 必须得尽快将事情给确定下来。 其实也不至于非得让她们姐妹俩一块都给了贾瓒,只需要其中一个就足以达成尤老娘的期愿。 之所以非要姐妹一起,只是因为尤老娘觉得这些更保险一些而已。 若尤三姐不论如何也不愿意,有尤二姐兜底,尤老娘也不至于强行逼着她。 只是最让尤老娘发愁的是,这丫头左右也不给个准确话,就这么硬拖着,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 在尤夫人与尤老娘的一再相逼之下,尤三姐急的额头直冒汗珠。 良久,就在尤老娘快要按耐不住之际,却听尤三姐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我……愿意……” 尤老娘脸上的怒意随即变为喜色,欢笑着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肩膀,笑道:“好姑娘,我就说没白养你。”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一见她这般兴奋,尤三姐气便不打一处来,羞意未消的俏脸上带着冷笑。 “光我们自个说又能如何?还不得看人家是怎么想的?” “这你便不用管了,只需你乖乖按老娘我说的去做,这事也就成了七七八八”,尤老娘信心满满。 说着,她扭头望向尤夫人:“你这院子后头不远,是不是有个浴堂?” 尤夫人想了想,点点头:“是有个浴堂。” 她去过那间浴堂。 其并非是雅林居本身自带的,是在永安帝将此处赐给贾瓒后,秦可卿让人新盖的。 浴堂建在湖边,整体占地面积并不算特别大。 正中被挖开,四周用砖石垒砌,最里层贴上陶片用以防水,其余地面用做了防水处理的木材做成地板。 周边墙壁画着仕女图,又挂着轻纱,若湖面有风,还可见轻纱曼妙飞舞,在其中沐浴,想必会相当惬意舒适。 只是此处自打盖好就没用过几回,基本一直处于闲置状态。 之前是因为秦可卿基本长时间住在城内,极少会来此处,自然也就没怎么在此沐浴过。 雅林居名义上始终是属于贾瓒个人所有,此处毕竟属于私密场所,在贾家举家搬到雅林居后,除了他别人也不大好意思去用。 可贾瓒本人不喜享乐,沐浴只在自个院中浴室解决。 剩下的人当中,也就秦可卿可以随时使用,但她却有了身孕,害怕其中地滑摔着磕着。 一来二去,也就此闲置了下来。 “那就好”,尤老娘眉开眼笑,将两个女儿拢在一起,小声的嘀咕几句。 尤夫人虽是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瞧着两个妹妹细腻的俏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便猜得到是什么内容。 无非就是那些…… 一想到这里,尤夫人珠圆玉润的身子便开始有些发热。 她与贾珍的感情本就不好,早在贾珍死前就已经很久没有过房事了。 如今贾珍更是已经死了一年多。 这段时间内,她的需求也就只能靠着自己手动解决。 “哎呀,你也……让我和姐姐一起……”,那边尤三姐小脸皱成一团,双手搓着臂膀,满脸的抗拒。 望着她这般表情,尤夫人忽的想起了随贾瓒一起离去的李纨。 心湖更是不能平静。 鬼使神差的,耳畔响起了她与贾珍见最后一面时,当着她的面骂贾瓒的话。 “你们这些妯娌姑嫂,谁也逃不掉,都是他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那般画面…… “嗬~”,尤夫人身形猛地一颤,身上随即绵软无力,素手撑着桌子,勉强不让自己摔倒在地。 正害羞着的尤三姐扫见她有些不对,立时上前搀扶,奇道:“大姐,你怎么了?” “我……我……无事……”,尤夫人一张丰艳动人的面庞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泛着光泽的粉唇抿着,朝她缓缓摇头。 “我……只是有些……累了……” “我扶你去休息”,尤三姐关切的搀扶她坐到床边。 尤老娘与尤二姐也围了上来。 “你怎么了?可是忽然不舒服,不然我去叫大夫来瞧瞧”,尤老娘关心的问道。 虽不是自己所出,可尤夫人对她们娘仨很好,尤老娘自是不希望她出问题。 “我没事……休息休息也就好了”,尤夫人强忍羞赧,默默垂首道。 她自己如何不知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大夫来管什么用…… “你们……先去吧……我睡一觉就没事了”,她唯恐这娘仨瞧出些什么,催促她们离开。 见她似乎确实并没什么事,尤老娘半信半疑的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便走了……” “嗯……”,尤夫人点点头。 等她们走了之后,她勉强撑着床面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插上了门闩。 侧脸望向房间一角的衣柜,本就娇红的玉颊,颜色更是红了几分…… 第482章 酒宴 庆园内堂。 琳琅满目的宴席已经备下,一旁的兽耳博山炉中点着沉香,往上飘着袅袅青烟,一股略带清凉的香意在房间内飘散。 桌旁,李纹与李绮姐妹俩早已在此等候。 二人神情颇为肃穆,显得有些拘谨之意。 良久,李绮弱弱的朝姐姐开口道:“姐姐……我……我有些紧张……怎么办……” 李纹绷着小脸,闻言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儿。 你紧张?你以为我就能好到哪里去? 那日贾瓒立于台阶之上,周身气势如虹,面对她们姐妹俩的哀求视若罔闻,甩袖而去。 那般冷冽锋锐、傲然挺立的身影,着实给了姐妹二人莫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了今日也不能忘怀。 哪怕有李纨多次与姐妹俩澄清,说全然是因为她惹得贾瓒不高兴所致。 却也分毫动摇不了他在姐妹俩心中冷酷、不好相处的印象。 跟这么个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姐妹俩着实是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行。 两人谁也没心思说话,就这般默默的等着。 不多时,外间传来脚步声,姐妹俩的心随即跳到了嗓子眼儿,身子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 屏风之后,露出一只精巧的绣花鞋和白色的裙边,李纨先一步走了进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姐妹俩无比敬畏的贾瓒。 见他上身一件冰蓝对襟宽袖常服,边角以金线绣着腾云祥纹,脚下是一双玄色串珠云头靴,身姿高挑秀雅,面容英武冷峻,气度很是不凡。 若事先不知其身份,姐妹俩完全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贵家公子模样的青年,是手握重权、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位宁国公。 迈步进来后,李纨望着呆若木鸡的两个妹妹,两道柳眉微微凝起。 这俩丫头,如何这般的没有礼数? 便轻咳一声,带着些许不满的道:“还不来见过瓒哥儿……” 李纹随即转醒,俏脸微微低垂着,用手拽了下妹妹的袖子,朝贾瓒屈膝一礼。 “见……见过宁国公……” 李纨可以直呼贾瓒为瓒哥儿,可她们姐妹与贾瓒可不熟,哪里敢胡乱叫人。 被姐姐拉了一把,李绮也清醒了过来,跟着姐姐行礼。 “见过……宁国公……” “我痴长你二人几岁,若不嫌弃,唤我瓒二哥即可,不必这般疏远”,贾瓒语气出乎她二人意料的温和。 二女不敢抬头,李纹轻轻“嗯”了一声,便又不出声了。 李纨多少有些无奈,面朝贾瓒柔笑道:“快些入席吧,再晚就要凉了。” “大嫂请”,贾瓒伸手示意。 几人入席后,他让玉贞将酒坛抱来,拍开泥封,对李纨道:“此酒乃今日播州知府送来,素以贡酒而闻名,大嫂也可尝尝。” “播州的贡酒?那可得尝尝”,李纨轻笑道。 自有下人将酒分好后,贾瓒端着酒壶,亲自给李纨斟上一杯,道:“听人说此酒甚好,我却不好饮酒,也尝不出个好坏,大嫂也可帮忙品鉴品级。” “那倒是稀奇,天底下竟还有你不会的东西……”,李纨难得的调笑道。 贾瓒无奈的摇头:“我也是肉体凡胎,不会的东西可太多了,大嫂着实太瞧得起小弟。” 酒液倒进酒杯之中,一股酒香随即飘散出来。 李绮耸动着径直的小鼻子嗅了两下,不禁赞道:“确实是好酒,看来那个知府并未欺瞒瓒二哥。” “妹妹……”,李纹本来心中便很紧张,话都不敢说上一句,竟是未曾想到,妹妹竟然有胆量开口说话。 生怕妹妹年纪小胡言乱语说错了话,急忙唤了她一声。 贾瓒放下酒壶,朝李绮笑道:“哦?看来绮妹妹是个好酒之人?” 李绮被她姐姐拽了下,心中本来一紧,却见贾瓒面色从容温和,并无任何冷冽之处,当即便将对他的畏惧之心抛之脑后。 轻轻昂起俏脸,骄傲的道:“那当然,我在家中可是没少偷喝父亲的藏酒……” “那妹妹也喝上几杯,帮着也品鉴品级”,贾瓒又给她倒了一杯。 李纹不比她妹妹,没怎么喝过酒,也不敢喝酒。 贾瓒见状,也不强求。 等给他自己也满上之后,李纨举杯道:“今日是为了答谢瓒哥儿对我李家施以援手,无以为谢,粗茶淡饭,还望瓒哥儿莫要嫌弃。” 贾瓒侧脸打量了下这满满的一大桌子。 你是不是对粗茶淡饭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大嫂言重,都是一家人何必讲究这般许多”,贾瓒轻笑道。 几人举杯共饮,李纹以茶代酒。 放下酒杯后,李绮咂吧咂吧小嘴,眯着笑眼赞道:“无愧是贡酒,滋味确实与众不同。” “据说此地气温环境独特,天下间只此一例,是以才能得此等美酒”,贾瓒也回味了下。 但口中除了辣味儿,他什么也没品出来。 他甚至觉得,还不如之前在晋地与宝钗一起过中秋之时,一起喝过的桂花酒好喝。 看来他这个酒盲的确是没得救了。 有了李绮这个小小酒痴的一打岔,桌上氛围着实轻松不少,李纹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了。 吃了几口菜后,贾瓒随口问道:“兰儿近来学业如何?” 贾兰作为荣国府承爵人,已然走不了科举,李纨对他的学业看的也不似以前那般重了,可终究还是要读些书的。 虽是已然举家搬到了城外,但贾瓒依旧将他所看好的贾族孩子们聚拢在了一起,另请了先生教授,其中便包括了贾兰。 李纨一提起儿子,双眸便柔和了太多,轻笑道:“比之以前自是稍差,却还算可以。” 贾瓒眉头微蹙,道:“自可卿怀孕后,大嫂着实助我良多,我虽是应过要倾力报答,可只我如何努力也不成,大嫂这边也放松不得,当要管他好好读书才是。” 李纨面上闪过一丝忧虑,轻轻点头,喃喃道:“过去我严加管教,一心将他培养成材,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了。” “现在想想,他承爵之后,眼见着科举无望,我也着实有些放松了些。” “兰儿虽是袭了爵,但其天资聪慧,自是不能就这般困在个小小的二等将军之上”,贾瓒道。 李纨奇道:“瓒哥儿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大嫂且放心,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亏待了兰儿”,贾瓒笑道。 李纨一听,面色随即泛红。 这话说的,什么叫看在我的面子上? 我……在你那里,面子很大吗? 第483章 不做柳下惠 贾瓒自顾自的继续道:“兰儿袭爵也好,以后与小郡主真的成就佳话也罢,到底是不会耽误了他的前程。” “现下大嫂也不必将他看的太紧,只需让他懂得世间道理,莫要长歪了,待过几年他长大后,我自有办法去安排他的去处。” 他对贾兰如此尽心,倒也不是为了李纨,而是他真的对贾兰抱有很高的期待。 俗话说三岁看老,贾兰这个孩子少年老成,生性沉稳,聪慧好学,只需培养得当,以后未必就不会有一番作为。 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贾瓒相当看好的贾氏宗族的孩子。 就像曹老板从起事一直到最后的魏王,夏侯氏与曹氏宗族给他提供了大量的人才助力。 贾瓒也希望贾兰这批孩子在长大后,可以成为他的臂膀。 “既如此,那我便要敬你一杯了”,李纨端起酒杯,美眸眼波流转。 她这辈子的精神支柱,可不就是这个儿子吗。 虽是对贾瓒如何安排贾兰一头雾水,却也不妨碍她去相信贾瓒。 以后有他的保驾护航,只要贾兰长大后是个正常人,都必将平步青云。 而且…… 她之所以会沦陷的这么快,未必就没有想要以此捆绑贾瓒,为儿子以后铺路的心思夹杂其中…… 四人又满饮一杯,氛围很是融洽。 瞧见贾瓒似乎并不像是想象当中那般的难以亲近,李纹终是放下了心中的惧意,有说有笑起来。 说着,话题便转到了《三国演义》上面。 这么多天过去,忠顺王已经将印刷出的样本送了几本过来,在府上众夫人小姐当中很是抢手。 也就是前些日子操心着家里的事,李纹虽是好奇,却也已经没了更多精力去管什么话本。 如今阴云散去,她终是有了机会和心思亲口问问贾瓒,这是一本什么样的话本了。 见李纹对此好奇,贾瓒无奈轻笑:“这倒是不巧,忠顺王爷送来的五本样本,一本在宝钗那里,一本在黛玉那里,三妹妹探春还有惜春那丫头手里各有一本,最后一本被湘云拿了去,我手上现下连书稿也没了。” “妹妹若着实好奇,待哪日我见了王爷,再朝他要上几本赠予妹妹,可好?” “这……不必了吧……”,一听要涉及到一位王爷,李纹便有些打退堂鼓。 “无妨,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贾瓒大手一挥。 李纨夹起一根青菜放入口中咀嚼,闻言奇道:“可是几个姑娘们整日心心念念的那本三国话本?” “正是”,贾瓒点点头,随即苦笑道:“我本是写来给惜春解闷之用,倒是未曾想,让她们几个瞧的入了迷。” “忠顺王爷前几日偶然看见,便以明珠蒙尘之说建议我出版刊行,最近几日应该就要问世了。” “而且……”,贾瓒忽的面带一丝无奈,叹道:“他为了能增添几分吸引力,竟是跑去找杨老太傅求了个序,真的是……” 《三国演义》虽是前世几百年来公认的古典名着,可放到杨楷这种学界泰斗面前,他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毕竟每个人的性格各有不同,谁知道这书对不对得上杨楷的口味。 一旦他老人家哪里瞧的不舒服,他可不会顾及贾瓒和忠顺王的面子,该喷一定会喷。 “杨老太傅……”,李纹惊讶的睁开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 在当下时代,这一位在她心中地位,与后世出现在课本中的人物在世人心中地位,没有任何区别。 能请的动这位出来为此书作序,可是件相当让她感到震撼的事。 如此一来,她对这本话本倒是更加好奇,央求着贾瓒与她说说其中内容。 除她之外,李纨与李绮也十分感兴趣。 贾瓒见状,便索性一边与三女喝酒,一边朝她们口述。 只是他又不是个说书人,效果自然不会那般的好。 可即便如此,依旧听得三女很是入迷。 边喝酒边听故事,不知不觉之间,李纨和李绮俏脸上便泛起红霞,美眸醉态萌生。 眼见已经喝倒了两个,在说到王允巧施美人计的时候,贾瓒便戛然而止。 “好了,今日便如此吧,你们两个都醉了”,贾瓒望着眼神迷离的李纨与李绮道。 “瓒二哥这话本写得确实有趣的紧,待开卖后我一定要去买几本回来”,李绮脸蛋儿趴在桌上,醉眼朦胧,小嘴一张一合的说道。 李纨则是靠在椅背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端秀的俏脸上挂着淡淡的痴笑,一直望着贾瓒。 “天色也不早了,大嫂和二位妹妹且好好休息,我便告辞了”,贾瓒站起身来。 李纹眼见姐姐和妹妹都已经醉的站都站不稳,正要作为主人起身起身相送。 忽的听到李纨开口道:“妹妹,你扶绮儿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事要与瓒哥儿相商。” 李纹狐疑的望了她一眼。 晚宴都已经结束,孤男寡女的还喝了酒,有什么可谈的? 只是李纨的话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与她平日中端庄温和的行事方式大不相同。 李纹虽带着疑虑,却也不敢多言,只得上前扶起妹妹,与贾瓒先一步告辞。 在丫鬟的搀扶下,李纨与贾瓒一直来到隔壁小厅。 奉上茶水后,李纨意味深长的对大丫鬟素云道:“你且带人退下吧。” 素云刚刚给贾瓒端上茶水,闻言身形微颤,抿着樱唇望着她,面色复杂的点点头,带着剩下几个丫鬟退出小厅。 一时之间,厅中便只剩贾瓒与李纨二人。 “大嫂有何事要说?”,贾瓒端着茶碗,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纨呵呵一笑,媚眼如丝,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来到贾瓒面前,竟是直接坐到了他的怀里。 一股脂粉香气与酒气混杂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感受着怀中柔软的娇躯,贾瓒面色微动:“大嫂这是何意?” “何意?你还在装,我的茶你都喝了,如今倒是反过来问我?” 李纨红润的唇瓣微微撅着,美眸带着醉意,嗔怒的拿青葱玉指点了他额头一下。 喝醉了酒的李纨,强势而魅惑,完全与以往那个平淡如水的寡居贵妇是两个面孔。 贾瓒面带苦笑,暗自摇头。 他万万想不到,王熙凤和李纨竟是都误会了。 天作可怜,那天他确实是一时没注意,端错了茶碗。 事到如今,贾瓒也懒得辩驳什么。 他又不是柳下惠,美人入怀还能无动于衷。 伸手揽住李纨腿弯,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起,在她的娇笑当中往寝房而去…… 第484章 李纨:他好像挺喜欢的…… 清晨,天色昏暗,微风徐徐,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发出细碎而有节奏的声响。 窗帘随风轻舞,时而透进一缕湿润的微风,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雨水的清新。 床榻帷幔之后,赤着上半身的贾瓒双手抱在脑后,双目沉静的望着天花板。 胸口精壮的肌肉上,李纨静静的偎依在上面,锦被滑落之处,露出光洁细润的玉背。 她双目微闭,嘴角含笑,竟是散发出好似熟睡婴儿般的纯真之意。 良久,李纨“叮咛”一声,由梦转醒,眼皮微颤着睁开,酥臂撑着身子从贾瓒怀中起身。 当看到正望着自己的贾瓒时,她朦胧的睡眼当即惊醒。 感受着自己身无寸缕,她面颊当即羞红,拉着锦被,害臊的钻了进去。 昨晚的李纨始终坚持把握主动权。 直到最后浑身实在使不出力气,依旧妄图占据上风。 这着实是让贾瓒有种在别处感受不到的刺激感。 躲在被窝里的李纨,听闻他如此调笑自己,心中更是羞涩难忍,还带着一丝的紧张与不安。 “瓒哥儿他……会不会很讨厌这种……”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却猛然觉得头顶一亮。 原来是贾瓒将她身上的锦被一把拉开,团把团把扔到了一边。 “你……”,李纨惊呼一声,迅速靠在床头,用手臂略微遮掩。 贾瓒很是欣赏的上下扫视了两眼,再望向窗户,听着滴答滴答的雨滴声,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起吧”,他轻笑道,说着便要起床。 李纨见状,强忍心头羞涩,从旁边捡起两件贴身衣衫囫囵穿上,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浑不在意自己露出的大片白嫩肌肤,亲力亲为的服侍贾瓒穿衣。 原本端丽可人,却稍显枯白的脸蛋儿,这会儿竟神采焕然,丰容靓丽。 举手投足尽显成熟女性的知性与温柔,比之过去还要更美几分。 贾瓒一直静静的望着她,双臂张开,任由她在自己身上施威。 说来也挺奇怪,他与李纨不过第一次相处,竟让他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彼此之间相得益彰,不见丝毫生疏之感,比之秦可卿还要丝滑几分。 待穿戴整齐,李纨赤着白嫩玉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美眸之中情意绵绵。 望着她这副打扮神情,贾瓒忍不住,一把将她拥在怀中,垂首含住了那对儿柔软滑腻、好似果冻一般的丰唇。 “唔”,李纨不满的呻吟一声,巧手无力的拍打了他几下,后又慢慢攀上了他的脖颈。 一番口腔体操后,直至她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贾瓒这才将她松开。 李纨软倒在他怀中,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美眸迷离的望着他的面庞,娇嗔道:“你还没闹够。” “我永远也闹不够”,贾瓒柔笑着端起她柔滑精巧的下巴,用大拇指摩擦着。 李纨当即目光一软,心湖微颤,似有一股烈火要从中喷涌而出。 好在她还尚能克制,强忍心中情动,轻甩螓首躲开他的大手,目光躲躲闪闪。 “你快些去忙吧,都……这个时辰了……” 贾瓒扭头望望窗外,沉思道:“好像……也不差这会儿了……” 她这般含羞忍耻、目乱神迷的模样,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当然,时间也已经不早,衙门里还有很多事等待着他去处理,着实不能再继续耽搁。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李纨如白玉柱般笔直细润的双腿愈发无力,小手轻轻拍着他,道:“别闹了,在耽搁下去,都……都快晌……” 话音未落,贾瓒又是强袭上去,将后头的话堵在了那张红润的小嘴里。 直将她吻的意乱情迷,将她松开之时,她已经软的快要站不起来了,揽在贾瓒脖颈处的双臂更用力了几分。 贾瓒见火候也差不多了,便也不再逗弄这食髓知味、欲拒还迎的美妇,松开了她。 “好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闻言,李纨几乎急促,俏脸更见羞意,贝齿轻咬红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贾瓒稍稍整理了一番身上衣衫,对她挥手笑道:“纨儿,为夫要去忙了,你且在家中好好看家。” 纨……纨儿……为夫…… 李纨听到他的话,顿觉头晕眼花,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待反应过来时,贾瓒早已一溜烟跑没影了。 “这……坏小子……”,李纨斥骂了一句,可是嘴角却扬起微微的笑意。 房间内沉寂了下来,只剩屋外雨声,淅淅沥沥。 她嫩菱玉足踩在地板上,莲步轻移回到床边坐下。 美眸环顾四周,竟是忽然觉得,自己房间好似与过去大不一样。 原本灰暗、枯白、冷寂的房间内,即便是在下雨天,却依旧让她感觉宽敞明亮。 在雨声风声之中,这般豪奢的寝房,让人有种惬意松快的感觉。 当然,房间内的家具摆设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有变化的,也就只有看风景的人罢了。 李纨环顾四周,素雅端丽的俏脸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接着轻轻一叹。 讲真,她与贾珠成婚不足半年,贾珠便驾鹤西去。 这么多年下来,丈夫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不清。 直到贾瓒出现后,回忆中丈夫的面孔便渐渐被贾瓒所替代。 直到今日,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贾瓒便彻底取代了贾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正如贾瓒感觉与她老夫老妻一般,她也觉得与贾瓒在一块相当契合。 或许这正是所谓的脾性相投吧。 李纨心中暗暗想着。 酥软的身子使不出半点力气,却又带着些挣脱多年束缚的轻松畅快。 如水美眸扫过显得有些杂乱的床铺,李纨再想想昨晚发生的事,面上红霞满天。 其实说是喝醉了失控,但实际上,真喝醉了之后,只会倒头就睡不省人事。 酒是人性的放大器,只会让人做出平时想做而不敢去做的事。 但凡喝了酒后便耍酒疯,酒醒后推脱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全然都是为自己开脱之语。 李纨也是如此。 一想想自己昨晚种种,着实让多年深受礼教女戒教育的她羞愧无比。 只是……她回想着昨晚贾瓒那般受用的表情。 “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床边,李纨轻咬着红唇,暗暗想道…… 第485章 给属官上课 今日下雨,贾瓒从后院出来后,囫囵用些餐食,便带人冒着风雨前往京城。 来到督抚衙门处理了一番公务。 待没了事项后,他又将一众属官叫来给他们做些思想工作。 俗称——洗脑。 对于督抚衙门,贾瓒给它的定位是,以后自己地盘的行政班底。 等哪天坐了天下,他的朝堂上,大部分的官员应该都会出自于这里。 因此,对于他们的思想工作,贾瓒一刻也未停止过。 但凡是来了此处,必定要给他们上上课。 督抚衙门的人都是由永安帝在各个衙门精挑细选出的年轻精英。 相对于年纪较大的老顽固,这些人的思想相对开明,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较强。 然而即便如此,哪怕贾瓒已经尽量的收着了,却依旧给这些人以极大的震撼。 “大人”,米泽吞着唾沫,拱手施礼道:“您说,我们应该对一切事物保持批判与求证精神,这其中……也包括圣人之言吗?” 他话音刚落,其余人也纷纷点头,面上皆是疑惑与迷茫。 “呵呵呵”,贾瓒轻笑着摇头:“那当然。” “批判、验证之心,宜施于世间万物,先哲之言,自无例外。” 此言既出,堂下顿时哗然。 圣人的话是什么?对于他们来讲,圣人的话就如佛教徒之于经书,十字架教之于圣经,那是绝对的世间真理。 千百年来,有人对圣人的话去解读,思考,然后得出自己的理解,可就是没几个人敢去批判的。 在大梁,更是如此。 从汉武帝罢黜百家开始,一直到大梁为止,中间这一千多年里,好歹还能时不时跳出几个敢于去挑战儒学权威的人。 可到了大梁,基于八股文存在,对儒学的推崇已经达到了极致。 以大梁开明的政治风气,可以骂官员,可以骂首辅,甚至可以去骂皇帝,只要没惹出大乱子,随便你去骂。 但唯独儒家诸圣,被奉为绝对正确的存在。 别说去批判,便是稍有些不符合当下主流学派的理解,都会被人斥为篡改圣人之言,视之为异类邪说。 到了那般地步,夺官罢爵都是轻的,便是家破人亡也不新鲜。 在血淋淋的学派斗争之下,仅仅只是不符合主流观点便已经如此,都更不用说贾瓒这般直白的要求去批判和求证。 也就是在督抚衙门之内他可以说说,出了衙门大门,怕不是当即就要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望着嘈杂的众人,贾瓒用手指敲敲桌子,发出几记响动。 众人当即便安静了下来,皆将目光投向于他。 便见贾瓒轻笑道:“先贤固具卓越之智,深远之见,其言辞亦曾照破万古长夜,指引后人前行。” “然,此非谓先贤每言每语皆无可疑、无须验也。” “孔子有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正因古之先贤身具大智,才以此言警戒后人,当学思并重,方为正途。” “可后世之人何如?可曾在先贤之基推陈出新?未曾。” 贾瓒叹道:“时移世易,古今异辙。先贤所处之世,与今迥异。故其言辞,或有不合时宜者。” “后人死抱经典,对先贤一言一行皆视为真理,不敢有半分疑虑,便有于今不合之处,也视为此世之非,而非圣贤言辞之过。” “此辈名为大儒,实乃迂腐陈旧、食古不化、毫无个人思想之行尸躯壳,此辈为官,于世有何益处可言?” 米泽与贾珲互相看了一眼,二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仿佛没明白。 贾瓒视线一直望着众人,又笑问道: “诸君试想,若今医者,只知背诵《黄帝内经》《伤寒论》,却不管实际病情,不论药性如何,皆墨守成规,按方拿药,可能救人否?” 众人郑重一想,皆道:“不能。” 自古医儒不分家,众人虽不通医术,却也能明白“同病异治,异病同治”的医家至理。 “好”,贾瓒点点头:“医者以经典为基,临证思辨,方能疗疾救人;医人尚且如此,况乎医国?” 他以医者为例,众人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一点儿,迷茫的眼神中开始出现了一丝光彩。 贾瓒继续道:“再者,昔时鲧治水,用循河立埭围堵之法,初始见功,后水溢众,终不治水害。” “后禹惩往之意,改堵为疏,开渠为河,卒治水害,立不世之功。若禹不知通变,仍抱前死理,岂有后古之贤?” 话说到了这里,众人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些道理。 吸收过往先人智慧,却不能全信,要对一切都抱有怀疑与批判的精神。 都是年轻的读书人,思想较为活跃,对于权威本就没有年长的人那般敬畏。 在贾瓒循序渐进的教育之下,也开始对于以前被自己认为是至理名言的话,产生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这颗种子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贾瓒并没有把握。 但是至少,有总比没有要好。 “大人”,有一年轻官员出列一礼:“大人之言振聋发聩,只是属下仍有不解之处,大人所言对一切抱有怀疑态度,那……我等该从何处开始入手?” 贾瓒面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效果已经出现了。 他抬头望了望外面下着小雨的天空,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督抚衙门是个相当不小的部门,所有属官加在一起足有两三百人,贾瓒还真不全部都能认清。 那人躬身道:“下官范广才。” “嗯”,贾瓒和煦的点点头,抬眸望向门外仍旧落着雨滴的天空,问道:“在你眼里,月亮是个什么样子的?” 范广才被问的一愣,接着蹙眉长思,不是很确定的道:“月亮……是白玉盘?上面……有广寒宫?” “呵呵”,贾瓒轻笑着摇头,道:“所以我说,要对一切旧有事物皆保持批判与求证精神。” “自古以来,月亮是什么,无人能说得清,只以个人臆想来编织出一些神话传说,却无人能够去求证,它是什么、它从哪来、上面又有有些什么。” 言罢,他朝着外头喊道:“王奔,将我前些日子制出的千里镜拿来予他。” 第486章 工厂 王奔掀开门帘进来,满脸写着为难。 所谓的千里镜,就是望远镜。 为了制作这个东西,贾瓒好不容易找到的两块纯净无瑕的极品水晶,小心谨慎的亲手打磨出镜片。 即便不算人工,光是那两块纯净水晶,便已然价值不菲。 镜片打磨好后,还经历了他多次校准,这才成功制作出了目前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望远镜。 成倍效果据贾瓒个人估算,应该在十至十二倍之间。 虽然这种效果放在后世,在某宝上几十块钱的大路货都能甩它一大截。 但它已经是当下时代最具有科技含量的物件儿了。 直到前几天一经问世,便让王奔等人惊为天人,爱不释手。 现下还未玩够便要转赠别人,他心里如何能舒服。 却也不敢违抗贾瓒命令,只得不情不愿的从身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上粗下窄的管状物品,递给范长才。 口中还念叨着:“可小心着些,这玩意儿精贵着呢,若打碎了,将你卖了也还不起。” 范长才见他如此郑重,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将望远镜捧在手里。 “待雨过天晴,夜半月光高照,将此物粗的一面对准月亮,眼睛放在窄的一面,你便会看到,月亮究竟是个什么”,贾瓒道。 十二倍左右的成像效果,还不足以完全看清月球表面。 但也已经能够看到月球环形山及月海。 范长才手中拿着望远镜左右摆弄,很是疑惑。 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 按照贾瓒所言的方法,将粗的一面对准外面,细的一面放在眼前。 却见小小的圆形视野之中,远处衙门大门上的铆钉清晰可见。 “这……这……”,范长才惊恐万分的放下望远镜,嘴巴张的老大,嘴唇不断的在颤抖着。 能将远处景物尽收眼底,这简直是神迹一般的存在。 “好了,且将此物收好,它暂时便由你保管,莫要将它给弄坏了”,贾瓒笑道。 “待你看清了月亮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想法。” 范长才闻言,立即将望远镜像个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看样子的不打算撒手了。 “大人且放心,下官定然会好好保管”,他脸上带着激动的神采。 米泽见状,很是好奇,也想瞧瞧这东西的效果,便上前与他打商量。 谁知范长才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不成,这物件儿如此金贵,你再给弄坏了。” 米泽顿时火大。 什么玩意儿,合着一到我手里,这东西就得坏了不成? “好了,且先让范长才保管几日,此物日后便放在衙门里,由尔等自行借用吧”,贾瓒笑道。 他已然掌握了这个望远镜的完整规格,日后再行制作起来也就没这么麻烦。 但受制于当下大梁玻璃制品纯度不足,且价格昂贵的问题,望远镜还远远没有达到能量产的程度。 不仅仅是望远镜,现下的大梁市面上虽是已经出现了眼镜这种东西,可上面的镜片也与这望远镜一样,用得是纯度极高的水晶。 因此也只能制作出老花镜,专供顶级权贵世家使用。 现下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文明能够制作出透明无色的玻璃。 按照原本的历史,最早的无色玻璃是由威尼斯人在16世纪才发明出来,距离当下的时间可还差了一百多年。 不过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了贾瓒,距离无色玻璃的问世也快了。 在山西太原府,处在贾瓒力量绝对控制之下的地盘上,他秘密修建了几座工厂。 里面尽数他从各地高薪搜刮而来的各行各业的工匠,外围都是他秘密派过去的士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看守。 当然,贾瓒自己并不会制作玻璃,他只知道大体上的原材料。 他曾经有个朋友,在老家开了个玻璃厂烧玻璃。 也正是因为有他的介绍,贾瓒才知道了如何才能烧玻璃。 据他所言,只需要将干净的沙子和碳酸钾混合放进锅炉里去烧,就可以得到玻璃液。 具体方法和比例,贾瓒并没有实验过,不知真假。 但好在也无须他亲自去验证,以他现今地位,只需要一句话,便有大把的人去帮他去实验。 沙子好弄,要多少有多少。 碳酸钾的获取方式也不难。 这东西俗称石碱,在当下便已经广泛被染坊运用于丝绸的处理工艺,早已有了成熟的从草木灰中提取的技术。 在玻璃厂的工人,都是曾在瓷窑干活的,对于烧制物品本就有着足够的经验。 贾瓒将大体上的制作方法告知了他们后,经过多日实验,前些日子送来的样品,就已经有了后世玻璃的雏形。 虽然依旧有着些未清理干净的气泡,和技术原因导致的纯净度不足的问题。 但贾瓒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经验丰富的工人就可以改进技术,制作出真正意义上的玻璃。 到时候,望远镜就可以成批量的制作了。 除了玻璃厂外,他还在太原修有土法炼钢厂、制硝厂、白糖厂、硫磺厂、制碳厂、土法化肥厂、土法水泥厂。 这些厂子中,有的是贾瓒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依照现今科技完全无法实现,只能降低标准用土办法。 有的则是贾瓒只知道一部分原理,也不知其所以然,只能交给下面的工人一步步的慢慢去实验出来。 好在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在贾瓒给出极高的薪资,以及工艺改进激励,又将他们子女家眷一概安排妥善后,工人们的改进热情相当的大。 其中土法炼钢厂在工人层出不穷的智慧中,已经成功炼制出第一炉钢水。 以贾瓒的标准来看,这炉钢水的质量其实并不合格。 但即便如此,所得到的钢材不论是质量和数量,依旧吊打大梁工部下属的铁厂。 虽然拼起最高端的钢材,土法炼钢厂还真拼不得过户部不顾成本堆砌出来的高端货。 可那种等级的兵器盔甲,本身产量就极少,即便在朝廷也只能用于少数高级将领身上,没办法往下推广。 土法炼钢厂目前的钢材产量与质量,完全足以支撑大批量成建制的制作兵器盔甲的需要。 相信随着工艺的继续成熟,钢材质量与产量完全还可以有更多改进的空间。 正是由于要供养这些厂子不断的去实验和改进工艺,贾瓒原本抄赖家所得到了一百万两,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再加上贾家现下还在修园子,所以贾瓒现下其实挺需要银子的。 这也是他很期待玻璃厂的工艺能尽快成熟的原因。 现下大梁的玻璃虽然纯度不高,通体呈绿色,可价值依旧相当不菲。 相信一旦无色透明、宛若极品水晶一般的玻璃问世,必然会让长安的达官显贵们为之疯狂。 第487章 合作 正在贾瓒在京城与众人上课之时,在长安另一边的刑部衙门。 外面细雨绵绵,仿佛轻纱一般,要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 雨滴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悦耳声响,雨水顺着檐角缓缓滴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蜿蜒曲折的回廊尽头,一处偏房之中,刑部尚书顾宾赋与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林,正手捧卷宗商量着什么。 书案之上,黄铜错金博山炉升起青烟袅袅,如同山间云雾,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顾宾赋放下手中卷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吐出茶叶,面色有些犹豫的望了一眼马文林。 “真的……非要与贾瓒合作不可吗?”,他底气显得有些不足,显得对此很是抗拒。 马文林却哂然一笑,淡淡的道:“要想将庞弘那厮扳倒,非要如此不可。” “可是……”,顾宾赋放下茶碗,犹豫的道:“要与贾瓒合作……本官着实……” 他们与贾瓒的梁子早就已经结下了,毕竟贾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被他们逼迫而死。 相对于和贾瓒合作去扳倒庞弘,他反而觉得,与庞弘合作先把贾瓒给搞下去才更为要紧一些。 马文林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叹道:“顾大人,本官也知你为何犹豫不决,只是……朝廷现下需要贾瓒,若他没了,那……” 有些话也不必说得那么直白,二人都是朝堂上数得着的大佬,当今天下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心里有数。 不客气的说,即便真的将贾瓒给扳倒了,没了他作为威慑,早已在几次大战中暴露了虚实的朝廷,必将迎来一波又一波动荡。 这也是朝堂上诸多人对于贾瓒的矛盾之处。 一方面有太多人对他不满,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去依仗他。 以至于就连攻讦于他,也得经过仔细斟酌,不敢过于用力。 顾宾赋对这些也心知肚明,闻言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朝堂衮衮诸公皆是束手无策,当下全然指望一个毛头小子,这天下……” “顾大人慎言!”,马文林面色大变,猛地出声制止。 顾宾赋立时察觉自己失言,尴尬一笑,讪讪的转移话题。 “马大人,本官无异议,如何去做,便全由马大人做主吧。” “呵呵,那本官便多谢顾大人了”,马文林笑着拱手。 顾宾赋无奈的摇头,思量了一番,又问道:“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庞贼一去,不知马大人要将何人推上去?” 却见马文林信心满满,笑道:“不是旁人,正是次辅李文琦。” “是他?”,顾宾赋一惊。 这个李文琦自打摆明车驾与庞弘争锋后,被庞弘修理的很惨。 手下势力已损失的七七八八,现在就是个透明人,基本朝堂上所有人都有个共识。 李文琦现下已经与死人并无区别,就等何时庞弘对他发动最后一击了。 “他……行吗?”,顾宾赋带着疑惑的问道。 马文林笑道:“他行与不行,并不重要,重点在于,他是我们推上去的……” 顾宾赋望着他意味深长的表情,仔细一琢磨,便回过了味儿来。 他这是要推个傀儡上去。 势力已经损失殆尽的李文琦,即便坐上首辅宝座又能如何? 真正发号施令的,还不是他们这些隐藏在背后的人。 想及此处,顾宾赋释怀的笑了。 “本官无异议,便依马大人的意思去办”,顾宾赋道。 马文林笑着点点头。 接着望向桌上的卷宗,眉头一凝,忧虑道:“以贾瓒今时地位,这两个小案子,怕是并不足以让他背离陛下。” 现在要扳倒庞弘,真正的阻力不在于庞弘个人,而是在于永安帝。 上次闹了这么大场面,若非永安帝让贾瓒出面,庞弘绝无脱逃可能。 这次想让贾瓒违背永安帝的意思,眼前这两个案子,分量太低。 顾宾赋拿起卷宗又看了几眼,喃喃道:“一个小小的县令,贾瓒也早已与他撇清关系;一个人命官司,犯事的还是薛家的人,确实不足以换得让贾瓒出手。” 他思量了一番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道:“马大人,吏部右侍郎寇舟、都察院右都御史司黄,是不是庞贼的人?” 马文林一愣,问道:“你的意思是……以此为交换?” 他脑子里将贾瓒下面的晋党一系过了一遍,面色有些难看的道:“若如此……代价是不是过于的大了……” 吏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可不是个小官儿,这已经是朝堂上有数的大员了。 一旦让贾瓒的人坐到这个位子上,他的势力瞬间便会膨胀好几倍。 “无事”,顾宾赋这回反倒是有足够的信心。 “贾瓒手握重兵,陛下未必就不会对他心生猜忌,只是现在能用得着他,不便处理于他罢了。” “一旦他的人在朝堂之上得势,到时……睡不着的……可就是陛下了……” 顾宾赋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 以前晋党势力只能算是不大不小,永安帝尚且还能忍耐。 可一旦晋党势力膨胀,且依旧效忠于贾瓒,永安帝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信任贾瓒,就是个未知数了。 马文林仔细回想了一遍,顿时面露喜色,朝顾宾赋拱手道:“顾大人此计一石二鸟,即灭了庞贼,又能使陛下与贾瓒离心离德,小弟佩服。” 顾宾赋被他一夸,面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随口一言罢了,算不得高明。” 马文林见他这副嘴脸,心里直犯膈应,背地里嘴角一撇,面朝顾宾赋时瞬间又换上笑脸。 “那,顾大人,咱们择日不如撞日,我二人结伴,往山陕督抚衙门走一趟?” 顾宾赋一愣:“贾瓒平日不都待在西郊大营吗?” 马文林笑道:“今日下雨,西郊大营想必不能训练,近些天山陕二省各种各样的举措层出不穷,贾瓒此时应该去了督抚衙门坐镇。” 顾宾赋点点头,随即起身整理了一番官服,与马文林一起出门。 边走边叹气:“唉……这贾瓒真是胡闹,山陕二省上下被他弄得怨声载道,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仍旧让他管着……” “谁说不是呢”,马文林也对贾瓒的政策很是不屑:“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武夫,会什么治理地方,待弄出乱子来,他可就难看了……” 第488章 何不食肉糜 转眼之间便到了中午。 贾瓒在会议室给众人好好上了一课后,便带着他们来到饭厅,一同吃饭。 督抚衙门事务繁忙,许多时候甚至要通宵办公,中午都更不必说。 基本所有官吏的午饭都是在衙门饭厅内解决。 贾瓒也没有身为长官的架子,端着饭碗打了午饭,与众人一样,坐在饭厅之中享用,没给自己开任何特权。 正是有他以身作则,衙门内各部门的长官,不论官职大小,也都不好意思腆着脸给自己开小灶,乖乖到饭厅与其他人一样吃大锅饭。 这一点除了督抚衙门,在大梁其余任何部门,都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别说长官了,就是底下那些小官小吏,但凡有点儿身份,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灶。 毕竟跟底下那些人挤在一起,不符合自己领导身份不说,想吃点儿好的,也不是那么方便不是…… 正当贾瓒与米泽、贾珲等人一起用饭时,饭厅外头进来一小吏,一路小跑到贾瓒跟前,躬身道:“大人,刑部的顾大人和都察院的马大人联袂来访。” 贾瓒手中筷子一停,往外头望了一眼,多少有些疑惑。 这俩货吃饱了撑的,来他这干嘛? “请他们进来吧”,贾瓒朝他扬扬下巴。 那小吏有些为难,左右瞧了瞧,问道:“在……在这?” 这二位可都是朝廷中的大佬,贾瓒要与他们会面,在这饭厅里多少显得有些失礼。 但贾瓒却对他笑道:“无事,二位大人想必也没吃饭呢,便请他们进来一起用些吧。” 小吏无奈,只得遵命。 衙门外堂飞檐之下,顾宾赋与马文林二人背手望着外面的雨景,等待着贾瓒前来迎接。 贾瓒虽是堂堂超品国公之尊,可他们也是一品大员,联袂来访,于情于理贾瓒也应该亲自前来。 不等多大会儿,回廊处一小吏踱步前来,在他们跟前站定,作揖道:“二位大人,我家大人正在饭厅用饭,着下官前来请二位大人一起去用些。” 顾宾赋眉头一皱,面带怒色。 什么意思?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请我们去饭厅? 这简直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正要大发雷霆,却猛地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下。 扭头一看,却见马文林朝他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量道:“贾瓒此人喜怒无常,脾性古怪,倒也未见得是故意如此,且忍一时吧。” 顾宾赋闻言,强忍心头怒火,冷声朝小吏道:“前头带路。” 那小吏见两位大佬脸色都不大好看,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朝二人作揖后在前领路。 绕过回廊一路回到饭厅,人来人往的督抚衙门吏员,纷纷朝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年头,想看见活的朝廷大佬可不容易。 两人走在人群之中,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观赏的动物一般,心中火气更甚。 待来到最里边,一眼便瞧见贾瓒穿着一身蟒袍,手中拿着个大白馒头的吃喝着,看上去相当的违和。 两人来到贾瓒跟前,桌上米泽与贾珲很有眼力见儿的起身朝二人行礼,端着自己的饭碗坐到一边去了。 贾瓒放下筷子和馒头,朝两人拱手笑道:“见过二位大人,这都中午,二位还未吃饭吧。” 也不等他们开口,便朝身边的王奔道:“去给两位大人打些饭菜来。” “不……不必客气”,顾宾赋很是别扭的望四周扫了一眼。 他堂堂大员,坐在这么一群人之中吃饭,也太让他难受了。 可是马文林却拉着他笑嘻嘻的坐下,道:“那边多谢宁国公款待了。” 顾宾赋无奈,来都来了,总不能拂袖而去,只得随他一起坐下。 垂眸一扫贾瓒面前的饭菜,顿时一惊,讶异的问道:“宁国公,你……就吃这些东西?” 却见贾瓒面前摆着一盘青菜炒豆腐,一小碟咸菜,一盘炒莲藕,一盘炒黄豆芽。 唯一的一道荤菜,也就只有一碗鱼汤了。 这种餐食,莫说是朝廷官员,便是长安一般人家,日常的饭菜也不过如此了。 “顾大人这是何意?这些难道吃不得吗?”,反倒是贾瓒莫名其妙的望了他一眼。 顾宾赋不敢置信的朝别人桌上望去,见也皆是如此。 接着他又深深的望了贾瓒一眼,冷笑道:“宁国公,你莫不是要在本官面前表演一番勤俭吧……”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 便是打死他,他也不认为贾瓒堂堂一个国公,中午会吃这些东西。 贾瓒也不惯着他,笑着回应道:“顾大人,本公的脾性你是了解的。” “说句不好听的,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公何必要在你面前表演?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这话比顾宾赋的话还不客气,简直就是指着他鼻子在骂了。 “你……”,顾宾赋怒火大盛,攥紧了拳头就要起身跟他对骂。 马文林见状,一把将他按住,凑到他耳畔道:“顾大人,先前都与你说了,这小子脾气古怪,六亲不认,你又何必去撩拨与他呢?为了大局,且忍一时吧。” 顾宾赋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强行压下怒火。 只是瞧见贾瓒这张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左右瞧了几眼,顿时计上心头,放大了声量问道:“宁国公,你这督抚衙门也不缺银子,就给下面的吏员吃这些东西?” 他所图不能再明显。 所谓升官发财,在他看来,这些饭菜着实过于寒酸了,督抚衙门里的吏员们必然早已心存不满。 哪怕他得罪不起贾瓒,也得恶心他一把。 只是结果好像与他想象的不同。 饭厅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是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贾瓒目光左右扫了几眼,讥讽的大笑了几声,阴阳怪气的道:“顾大人,你让本公如何说你……” “一听顾大人这话,便知你从未去过刑部衙门的饭堂吧……” “不过也能理解,顾大人身为刑部尚书,身居高位,日理万机,自是与底下那些小员小吏不同,得顾着些身份,只好在内堂之中独享山珍海味了……” 言罢,贾瓒望着顾宾赋,身子往前凑了几分,笑道:“只是顾大人,您这番话,倒是与‘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后可别再讲了,徒惹人笑谈罢了。” “哈哈哈哈~~” 在贾瓒话音一落,饭厅内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督抚衙门的吏员,在贾瓒长时间上课洗脑,再加上长时间遭受非议,本就看着这些朝廷官员不爽,这回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顾宾赋留。 第489章 为国除贼 在嘲笑声中,顾宾赋的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儿,低着头,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贾瓒说的没错,他现在都不必说脱离了百姓,便是连低级别的官员也一并脱离了。 在大梁,对各个衙门的饭厅有着明文规定,只供应四菜一汤,四菜全是素菜,一汤可以酌情沾点荤腥。 打从立国那天起,这条规定就从未有过任何改变,但凡是当官的,别管官有多大,在饭堂就只能吃到这些。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底层官员倒还好说,毕竟长安物价相当不低,低级别吏员也不是多么的富裕。 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填饱肚子就行,能省一笔便省一笔。 再者说,这种规格的饭菜虽不是那么的高端,可与寻常百姓们相比较,也不算差了。 可是上面那些大官儿哪里能忍受得了这些。 平时在家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饭菜在他们眼中着实是入不了口。 于是,在没办法改动祖制的情况下,小灶便应运而生。 随着时间推移,小灶从一开始的偷偷摸摸,到如今的光明正大,以至于如今已经被许多人视为理所当然。 如顾宾赋这般身居高位多年之人,连衙门饭堂的饭菜是什么都给忘了。 马文林望着无比尴尬的顾宾赋,长叹一声,对贾瓒道:“宁国公,差不多行了,且到此为止吧。” 贾瓒轻笑着摆摆手,饭厅内的笑声这才慢慢沉寂下去。 接着便阴阳怪气的道:“我辈读书人,身居庙堂之上,当时刻牢记‘为民请命’四字,若只顾贪图享乐,还是早些回家种地的好,免得祸害百姓,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此言一出,饭厅内众人连连点头,小声讨论起来。 只是这话,让顾宾赋更是难堪,脑袋越来越低,就差钻进桌子底下去了。 “呵呵呵,宁国公说的是,下官受教了”,马文林笑呵呵拱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受教了。 正待这时,王奔和另一名侍卫端着餐盘,将二人饭菜一一摆在面前。 望着眼前的饭菜,马文林倒是也顾不上形象了,抄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经过贾瓒这番发言,眼前的这些哪里还是饭菜,分明就是脸面。 若是不吃,今日的事传出去,多年官声也就彻底扫地,出门都没脸再见人。 甚至还可能会更进一步,在朝廷上引起一些风波。 顾宾赋明显也知道这点,与马文林一样,抄起筷子就吃。 见两人吃的饿死鬼投胎一般,贾瓒失笑的摇头。 这就是长时间脱离底层的结果。 后世那些让民众将闲置的房子出租出去增加收入;让农民住在城里,开车回去种地的砖家叫兽也是同样的道理。 长期身居高位,底层人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已经没有概念了。 一通风卷残云,顾、马二人将饭菜一扫而空后,便坐在原地,静静的等着贾瓒吃完。 不多时,等贾瓒把饭菜吃完后,带着疑惑望了他们一眼,端起旁边的餐盘,将碗碟收好,起身送到后厨。 二人又是一愣,眼见旁边人也是如此,便尴尬的收起碗筷,送到后厨。 用罢饭,贾瓒这才领着他们来到后堂议事厅。 有佣人奉上茶水,三人沉默的喝着茶,谁也没先开口。 等到了后面,马文林实在忍不住了,拱手道:“宁国公,今日我二人前来,是正事相商。” “马大人请说”,贾瓒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马文林也不管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两道卷宗递来,道:“此卷宗,宁国公且先看看。” 贾瓒接过卷宗,翻开瞧了几眼,随手扔到了一边。 面上露出冷笑,望着他道:“什么意思?威胁本公?” 这两道卷宗,分别是赖家长孙赖尚荣贪赃枉法,和薛蟠在金陵的命案。 说实在的,一个县令,一个纨绔子弟,芝麻绿豆大小的案子,不论如何也到不了马文林这个左都御史案前。 此事在贾瓒面前拿出来,摆明了是要借此做做文章。 只是,即便是拿出这俩案子,又能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在收了赖二一百万两买命钱后,赖家便被贾瓒给赶到了农庄去。 赖家的赖嬷嬷后头又死不要脸的找了贾母,苦苦哀求,希望贾母能将身契发还。 贾母念在她多年服侍,心一软便还给了她。 拿回身契后,赖家自此便与贾家没有了任何关系,举家去了赖尚荣当差的地方。 赖尚荣这个知县,也是看在贾家出面作保,赖家自己出钱,才得来的官儿。 现下他出了事,贾家作为担保人,即便与赖家没了关系,也要负有一定的责任。 可在当下贾瓒面前,这点事那叫事吗? 至于薛蟠。 贾瓒本想借他给朝堂上的这些蠢货卖个破绽,看看谁先跳出来挑事,然后再捶上一波立威。 可自打与宝钗好上之后,薛蟠的这桩案子,他便也不好置之不理。 薛蟠主要的麻烦点在于,他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他本人却还在活蹦乱跳。 这事一旦被曝出去,往小了点说是逃脱律法制裁,往大了去说完全足以构成藐视朝廷。 是以贾瓒便命程彬出面,给薛蟠重新上了个户口。 程彬身为户部右侍郎,又是晋党二把手,此事也正是他专业对口,自是不会放过这么个讨好贾瓒的机会,将事情给办的滴水不漏。 现在的薛蟠,名义上并不是宝钗的亲哥哥,而是她的堂兄。 也就是薛蝌和薛宝琴的亲兄长,自幼因为身体不好被寄养在了寺庙。 只是在薛蟠“死了”之后,宝钗这一脉没了男丁,便将薛蟠给“过继”了过来。 薛大爷现在身份文牒上的名字并不是薛蟠,而是叫薛蝉。 虽然贾府上下是个人都知道他是薛蟠,但名义上,他的确就叫薛蝉。 而且手续齐全,全无破绽,就连寄养的寺庙都能找得到 这两个案子哪个也不可能给今日的贾瓒带来半点麻烦。 听出他的话中隐隐带着些怒意,马文林连忙道:“宁国公息怒,本官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们是何意?”,贾瓒嗡里嗡气的问道。 马文林顿了下,扭头与顾宾赋对视了一眼。 顾宾赋朝他点点头,随即脸上堆起笑容,拱手道:“宁国公,今日我二人前来,只是想以此为引,想请宁国公出面,与我二人一道,为国除贼。” 第490章 贾瓒:户部归我 “为国除贼?”,贾瓒目光左右横扫,打量着他们,顿时便回过了味来。 这是要与他联手去对付庞弘。 “本公一介武夫,不便参与朝堂之事,二位大人今日前来,是找错人了。” 贾瓒兴致缺缺的摇摇头。 眼下庞弘对于永安帝来说还有些用处,明显是要强保。 他可没兴趣因为庞弘去和永安帝交恶。 “宁国公难道就不想听听下官的看法吗?”,马文林笑道。 “那马大人便说说?”,贾瓒眉头一挑。 他很想知道马文林会用什么来说服他。 “宁国公,下官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马文林从椅子上缓缓起身,负手上前,压低声量道: “一个吏部右侍郎,能否换得宁国公出手?” “嚯”,贾瓒顿时失笑惊呼:“你们手笔可真不小。” 吏部素来被尊称为六部之首,地位崇高,右侍郎的级别又只在尚书与左侍郎之下,为三把手,是个相当高的位子。 只是,贾瓒却并不满足。 就在马文林嘴角露出笑意之时,却听贾瓒道:“不过,一个右侍郎还不够。” “宁国公,吏部右侍郎便已经是我们底线了。” 顾宾赋冷声道:“再说,便是给你更多,你敢拿吗?不怕烫着手?” “我会不会烫着手,那是我的事”,贾瓒轻笑着望了他们一眼。 “二位的诚意若只是这般,那便请回吧,莫要浪费大家时间。” 见他的确不愿退步,马文林咬咬牙,一副肉疼的表情,道:“再加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这可是只在本官之下了。”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以左为尊,右都御史已经是都察院二把手。 “不错不错”,贾瓒笑着点点头。 马文林见状,心中暗笑,表面上却是松了口气。 然而却听贾瓒道:“不过,本公仍觉不够。” “宁国公,你可别得寸进尺”,顾宾赋一拍桌子,大喝道:“胃口这般的大,你也不怕被撑着。” “还是那句话,本官如何,你管不着”,贾瓒冷笑道。 马文林无奈,问道:“宁国公,你还要什么,便说来听听。” 贾瓒缓缓起身,目似利剑般凝视二人,冷然道:“户部本公要了。” 二人顿时面色大变,目光呆滞的望着他,好似见了鬼一般。 “你……你……”,顾宾赋被他的胃口着实给吓住了,一时竟是讲不出话来。 户部前任尚书吕文康自从被永安帝捋掉后,尚书一职便就此空悬。 先前几次廷议,选出的人永安帝都不大感冒。 自从隐瞒地方杂税一案爆发后,永安帝便更是怒不可遏。 除了已经告老的吕文康全家被杀,户部上上下下也被狠狠的清洗了一番,甚至别的部门也牵连了不少人进去。 尚书的人选,便更是被束之高阁。 眼下的户部,是由左侍郎代为主持工作。 这可是堂堂的一个部门尚书,贾瓒一张嘴就要吞进去,如何不让二人感到震惊。 “一个吏部右侍郎,一个都察院右都御史,再加个户部尚书,本公可以出面帮你们对付庞弘,否则便面谈”,贾瓒面无表情的道。 二人惊诧之下,马文林颤音问道:“宁国公,本官着实不知你为何非要户部不可,你就不怕……” 以他们二人对于局势的判断,只拿到一个吏部右侍郎,一个右都御史便足以让永安帝起了警惕之心。 再加个户部尚书,贾瓒难道就不怕永安帝直接与他翻脸? “本公如何,二位大人不必操心,只说你们愿不愿意拿出来吧”,贾瓒道。 两人面露难色,磨磨唧唧,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贾瓒如此之大的胃口,又是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反倒是让他们有些害怕了。 倒不是说去怀疑贾瓒图谋不轨,而是害怕贾瓒是不是挖了什么坑等他们跳进去。 另外,他们也着实害怕贾瓒是因为年纪小,政治经验不足,对于局势没有判断,贪心不足。 别看他们自己在朝堂上斗的欢,可谁才是能站出来顶梁的,他们比谁都清楚。 身居庙堂之上,他们的一切都与大梁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固然有着这样那样的私欲,可也不代表着他们就想让大梁完蛋。 一旦贾瓒将这三个官职拿到手中,永安帝必将对贾瓒失去信任。 一个手握重兵、战功彪炳的国公,势力更是遍布朝堂,甚至一部尚书都是他的人。 别说永安帝,就是他们这些官员只是想想,都忍不住汗流浃背。 到时候一旦永安帝与贾瓒起了冲突,对于当下的大梁,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都注定不会有任何胜利者胜利者,所有人都是输家。 他们只是最多也只是想让永安帝对贾瓒起了猜忌之心,不要过于宠信于他罢了,可从未想过现在就要了贾瓒的命。 更何况还是以这种无比惨烈的方式。 “宁国公,本官掏心窝子的说,这户部,不是我们不愿,而是你真不能拿过去”,马文林颇为苦口婆心的道。 “哼”,贾瓒冷哼一声,伸手示意:“来人,送客。” “且慢”,马文林急忙拦下。 事情还未办完,怎能现在就走。 他叫住贾瓒后,便起身背着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愁眉苦脸。 贾瓒也不着急,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等着他回话。 一连转了半柱香时间,马文林面色纠结无比,对贾瓒道: “宁国公,本官不信你瞧不出这其中奥妙,你一心要户部,本官心中着实没底。” “大家不妨开诚布公,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且说出来,否则,本官着实不敢将户部交出来。” 贾瓒轻笑着摇头:“无可奉告。” “宁国公……”,马文林面色狰狞,几欲抓狂。 但听贾瓒又道:“不过……本公可以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以前如何,以后依旧会如何。” 马文林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垂首想了会儿,郑重的问道:“宁国公可是认真的?” “当然”,贾瓒眉头一挑。 见状,马文林咬咬牙,这回倒不是装的,发狠道:“好,户部归你,希望宁国公能说到做到。” 顾宾赋脸色也很复杂,不过并未出言反对,算是默认。 “哈哈哈,好,马大人果然爽快”,贾瓒大笑着起身:“那一言为定,待陛下寿诞之后大朝,便是庞贼死期。” 接着,他似笑非笑的望着二人:“不过最后本公还是要提醒二位大人。” “答应你们的事,本公会去办,可若是你们事后反悔……” “如若反悔,便叫我二人引九天之雷,死无葬身之地”,听出他话中多有威胁之意,马文林便起了个毒誓。 贾瓒扫了两眼,不置可否,点点头:“好吧,本公暂且信了。” 第491章 保皇党 雨依然在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一般。 飞檐之下,贾瓒出面送顾宾赋与马文林二人离开。 “宁国公请留步”,马文林与他客套了一番。 顾宾赋在旁,心中却对贾瓒很是鄙夷。 混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 之前不见你亲自迎接,还把我二人带去饭厅羞辱了一番,得了好处立马又换了一副嘴脸…… 正在二人要离去之时,贾瓒忽的又开口问道: “马大人,本公多嘴问一句,继任之人,你们找的……可是次辅李大人?” 马文林与顾宾赋面色大变。 从头至尾,他们可都未曾与贾瓒透露出半个字,他是如何知道的? 见他们这般反应,贾瓒心中已有计较,轻笑道:“二位不必紧张,此是本公推测而出,绝非收到了什么消息。” 马文林眉头紧蹙,暗自思量了一番。 当下自己二人上蹿下跳要扳倒庞弘,必然是要得到些好处的。 可以他们俩的资历,又完全不够格入阁接替庞弘。 因此,找个人作为傀儡顶上去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现在满朝文武当中,好像除了半死不活的李文琦,也找不出能在当了首辅后,安心任由他们摆布的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马文林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贾瓒收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情报就好,怎么想都是他的事。 也不欲和贾瓒解释更多,拱手道:“宁国公留步,下官去也。” “二位慢走”,贾瓒面带轻笑。 随着车夫扬鞭声起,车队缓缓开动,离门而去。 雨水自飞檐连成水线流淌到地上。 贾瓒在檐下负手而立,淡笑着望着雨中远去的车队。 “王奔”,他朝旁边吩咐了一声。 “大人”,王奔应道。 “去将程彬、李修然、苗志诚三人叫来,另再去李文琦府上将他请过来。” 王奔没有多问,躬身应下,叫上几个人夺门而去。 等他走后,贾瓒转身回到内堂等着。 没过多久,王奔身上带着水渍,领着四人返回。 “大人,几位大人来了” “请进来。” 四人一同进门,除李文琦外,其余三人朝贾瓒躬身一礼:“见过大人。” 李文琦朝他一拱手:“见过宁国公。” 他的面容憔悴了许多,双眼不复神采,很是黯淡,整个人好像没了脊梁一般,给人一种软趴趴的感觉。 待见礼落座后,贾瓒笑道:“方才,左都御史马大人与刑部尚书顾大人一同来访,与本公相谈了许多。” 四人一愣,皆望向于他,见他面带笑意,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猜测。 李文琦形如枯槁的脸上忽的一动,竟凭空多了一丝红润的血色。 便听贾瓒道:“本公已然决定,寿诞后的大朝会,与他们一起,朝庞弘发难,除掉这一国贼。” “好啊!” “大人英明,此贼早该除了!” “此老贼作恶多端,天下不知有多少贤明之士恨不得生啖其肉!” 除李文琦外,三人皆是兴高采烈。 李文琦默不作声,只是望着贾瓒的目光中,多了些激动之色。 贾瓒呵呵一笑,继续道:“庞贼一去,其党羽也要一并清算,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其中,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皆为庞贼党羽,需要一并清除。” 他望向程彬,笑道:“除了这些,户部尚书一职也空悬许久,需要有德才兼备之人继任。” 官场之上,话自然不能说的太直白,三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无比激动。 尤其是程彬,忍不住咧开了嘴角,若非有李文琦在场,怕不是要当场仰天长笑。 今日贾瓒叫来的这三个人,李修然任吏部文选司郎中,苗志诚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程彬任户部右侍郎。 那么,从马、顾二人手中交换而来的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以及户部尚书人选,便不言而喻。 “将你们叫来,便是为了此事,你们回去准备一番,待后日对庞贼一道发难”,贾瓒笑道。 三人立时起身拱手:“我等明白。” “好,三位大人回去吧,本公……” 贾瓒望向李文琦,笑道:“本公还要与李大人谈些事情,便不相送了。” “大人言重”,三人望向李文琦,心中多少有些数,会心一笑。 他们离开后,内堂顿时沉寂了下来,唯有屋外雨声入耳。 贾瓒起身走到李文琦身前,提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他。 淡然的问道:“李阁老应该能猜得到,本公为何请阁老前来。” 李文琦嘴唇微微颤了几下,面色挣扎,并未出手去接茶碗。 贾瓒也不着急,便一直保持递茶的姿势。 良久,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李文琦终于缓缓起身,朝贾瓒拱手一礼:“本官自是明白,多谢宁国公。” 之后,便双手接过了茶碗。 贾瓒轻轻一笑,道:“李阁老须知一点,不论他们如何推选,最终拿主意的,都是陛下。” “以后如何去做,阁老心中应是有数。” “本官明白,多谢宁国公”,李文琦强笑道。 …… 雨丝细密,轻飘的落在乾明殿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殿内,永安帝侧身斜靠在罗汉床上,手中拿着奏折,凝眉观看。 在他身前不远,贾瓒躬身而立,正朝他汇报着。 “陛下,便是如此了”,汇报完毕,他欠身等待永安帝发话。 罗汉床上,永安帝仔细翻看着他送来的奏折,面露讥讽。 “不知为国分忧,只知内耗党争,国朝养士百年,竟是只养出了这么一群东西。” 送走了李文琦后,贾瓒转头就来到了宫内。 顾、马二人不论是担忧也好,使坏心眼儿也罢,他们都忽视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一点。 他们以为贾瓒的势力一旦膨胀,必然会迎来永安帝的猜忌与打压。 这很正常,符合自古以来皇帝的帝王心术。 然而他们没看清一点的是。 在永安帝看来,哪里有什么晋党? 贾瓒也好,程彬苗志诚等人也罢,他们分明就是属于他个人的保皇党。 其中,贾瓒扮演的角色,是这个保皇党的首领,仅此而已。 这一点,恐怕除了贾瓒,就连晋党内部也没人能完全搞清楚。 在永安帝眼中,这些都是他的势力基本盘,那自然是越大越好。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太上皇牢牢把控的朝堂中,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贾瓒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朝二人狮子大开口,完全不担心永安帝会有什么想法。 “关于庞弘继任人选,他们意属何人?”,永安帝问道。 “次辅李文琦”,贾瓒回道。 第492章 入阁人选 “传旨,宣李文琦觐见”,永安帝朝身边的李进忠吩咐道。 “遵旨”,李进忠欠身一礼,转身而去。 待他走后,永安帝又拿起那道奏折,蹙眉问道:“依你看,李文琦此人如何?” 贾瓒想了下,道:“李阁老生性沉稳,为官多年也并无大的过失,民间对其评价较为平和。” “能力上或许不如庞阁老,却行事四平八稳,善听人言。” 这段话需要从多角度的去理解。 什么叫生性沉稳,就是这个人平时话不多,存在感不强。 为官多年并无大的过失,说明此人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 民间评价平和,意思是这个人在民间就没什么人去关注他。 至于四平八稳和善听人言,也就是说这个人没什么特长,比较平庸,耳朵根子也软,没什么主见。 这样的一个人当了首辅,自然是不够格的。 可拿来当一个傀儡,却是相当的合适。 永安帝也听出了他话中意味,缓缓的点头。 民间有言:入阁拜相。 在大梁,内阁首辅实际上的权力和职能,其实就是前宋时期的宰相。 不同的是,宋朝的宰相有正副之分,大梁首辅的权柄有次辅和内阁阁员分润。 一个首辅能有多大权力,全在于他自己够不够强势。 若是镇不住下面的次辅与阁员,他这个首辅,也就只是个摆设罢了。 永安帝性格强硬,很有主见与抱负。 这种帝王,其实并不需要什么首辅或宰相,只需要有人去准确传达与执行他的命令就好。 也就是说,李文琦这个傀儡,不仅顾、马二人想让他去当,永安帝也是这个想法。 在投靠永安帝之前,庞弘手握大权,朝中许多事其实都是由他自己去决断。 跳船之后,他深知永安帝的性格,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个应声桶。 也就是永安帝看中了他在朝中威望,这才暂时留他一命。 只是朝堂三番五次来弹劾于他,再加上他名声实在太臭,现下已经成了永安帝这边的一大负担。 再死保下去,说不定还会连累永安帝自己的风评下降。 这是永安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前几天永安帝突然向远在江南的于承东下旨,让他将江南改稻为桑一案的卷宗送入京城。 这是他发出的一个信号。 正是看到了这个信号,贾瓒才答应了马文林的提议,“擅自做主”与他联手对付庞弘。 否则,便是给出再大的利益,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和永安帝作对。 殿内沉默了一番,永安帝抬起头来望向贾瓒,蹙眉问道:“马、顾二人应下你的三个位子,你打算让何人接手?” “臣以为,可让吏部文选司郎中李修然接任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副右都御史苗志诚接替右都御史,户部右侍郎程彬接任户部尚书。” “此三人本就是各自部门中流砥柱,轻车熟路,由他们接手,不至于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贾瓒欠身道。 永安帝也就是对程彬能稍微有些印象,苗志诚的级别就有些低了,并不太熟悉。 至于级别更低的李修然,他干脆就是全无印象可言。 “此三人秉性如何?”,他问道。 贾瓒想了下,道:“陛下,此三人其实曾涉及晋商一案,秉性上……并不是那么理想……” 这种事没必要隐瞒,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听他提起了晋商,永安帝这才猛然想起。 之前东胡南下之际,晋党一系便破家援助朝廷,程斌与苗志诚就在其中。 虽是后面翻出来了这些人涉及晋商一案,可看在他们忠心为国的份上,永安帝便赦免了他们的罪行。 “虽有瑕疵,却也不失为一介忠臣”,永安帝缓缓点头:“朕准了,便由他们接任吧。” 都是他的人,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实在不行找到合适的再换,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坑给占上。 “臣代三位大人谢过陛下隆恩”,贾瓒深深一礼。 此事商讨完毕,永安帝又询问了一番西郊大营训练进展。 得知一切顺利后,他忽的开口问道:“贾瓒,庞弘一去,李文琦升任首辅,如此一来,内阁也就缺了个人,依你来看……何人可以入阁?” 贾瓒心中一动。 如同后世的政治局一样,内阁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决策机构。 在过去的十几年,内阁阁员除了庞弘之外,其余人压根就没多少存在感。 这完全在于庞弘个人过于强势,其他人只能仰其鼻息生存。 一旦庞弘被拿下,以李文琦的能力和势力,绝对压不住场子,到时候内阁成员的重要性便凸显了出来。 若是能推荐一个与贾瓒亲近的人入阁,对他也有着极大的好处。 最佳人选,自然是他的老师,礼部尚书简成。 只是…… 贾瓒不是很确定,永安帝是真的要询问他的意见,还是在试探他。 “臣……不敢妄言,恭听陛下圣训”,他光速思考了一番,选了个最为保守的回答。 永安帝轻轻一笑,幽幽道:“你明明已经有了想法,为何不言?” 此话颇为诛心。 但贾瓒仍旧不慌不忙。 “臣肉体凡胎,也有七情六欲,陛下若问,臣自当希望入阁之人与臣关系越亲近越好。” “可越是如此,臣便越是惶恐,生怕以臣一己私心,所托非人,辜负陛下期望。” “是以,此事全然由陛下圣断,臣不敢妄言。” 一番回答诚恳无比,毫无破绽。 “哈哈哈”,永安帝很是开心的大笑几声,问道:“你连你老师也信不过?” “老师为人正派,两袖清风,大公无私,臣若连他老人家也信不过,这世上便也没有人可信了”,贾瓒苦笑道。 永安帝望着,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与你老师的脾气简直如出一辙,为国举士,虽是要避嫌,却也要分时候。”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当举贤不避亲,一切由能力为先。” “臣惶恐”,贾瓒欠身一礼。 永安帝无趣的望了他一眼,摆摆手:“行了,今日便到这,下去吧。” “臣告退。” 第493章 薛蝌、薛宝琴 雨帘低垂,朦胧中映出一队马车的轮廓。 官道之上,车轮溅起片片水花,车篷在风雨中摇曳,伴随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雷鸣,发出有节奏的吱吱声响。 队伍正中正中一辆朱红马车,车身流光溢彩,线条婉约。 车篷外罩油布防雨,内里以锦绣为顶,垂纱轻掩。 车厢颇为宽大,壁板精雕细琢,正中一张红木小桌,上面摆着一尊博山香炉,燃着香料,沁人心脾。 小桌之上茶具瓷器一应俱全,旁边角落里还有一个小炉用以煮茶。 地面铺着上等波斯地毯,坐垫上绸缎狐皮,柔软舒适,豪奢无比。 此等马车,寻常人家自是供养不起,非显贵豪商不能持有。 车厢之中,薛蟠坐在左手边,正手舞足蹈的说着话。 在他对面,是一仪表堂堂、面容俊朗的富贵公子。 其身姿挺拔如松,面带和善笑意,言谈间温文尔雅,举止间从容不迫,显得很有涵养。 正中,一身量娇小的少女端然坐在垫子上,面若桃花,眉如新月,目似含情,唇若点樱。 一身雪白肌肤状若凝脂,柔滑细腻,整个人好似瓷娃娃一般,泛着丝丝荧光,吹弹可破。 三千青丝梳成双丫髻,上以精巧珠花点缀,熠熠生辉,在稍显颠簸的车厢中轻轻晃动,更添几分娇俏灵动。 身着一件淡粉对襟刺绣大袖衫,下衬件浅蓝飞鸟祥云马面裙。 她身形不高,小小的身子坐在垫子足不沾地,裙摆之下,两只套着红色绣花鞋的精致小脚交叉叠放,不动声色的前后来回晃着。 年纪不大,看上去比之黛玉还要小上一些,可其貌风华绝代已然显现,姿容甚至犹在贾家群芳之上,比之秦可卿竟也不落分毫。 一张艳如桃李的小脸儿宛若出水芙蓉,正作倾听状。 只是那对清亮凝眸略显无神,显然并未真正去听薛蟠讲话,正神游别处。 少女身边还坐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 此一男一女,便是薛蟠的堂弟堂妹,现在名义上的亲弟弟亲妹妹,薛蝌和薛宝琴兄妹二人。 “哈哈哈,就是这些了”,薛蟠说得神采飞扬,很是得意:“有户部程侍郎的安排,哥哥我现下什么事也没了。” “原来如此”,薛蝌听得竟是户部侍郎出手帮了薛蟠,略微点头,眼中有精光闪烁。 不动声色侧脸望了一眼如花似玉的妹妹,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意。 面对薛蟠强笑道:“我说为何伯母在信中让小弟莫要走了风声。” “哈哈,是呀”,薛蟠探出身子拍拍他的肩膀。 “你俩既然来了京城,可得好好在此游玩一番。” “哥哥我虽也只在京城待了不到一年,却认识了不少好兄弟,回头介绍于你。” “呵呵呵”,薛蝌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讪笑着回应于他。 虽只是堂兄弟,但薛蟠是什么货色,他哪里能不清楚。 薛蟠完全是一个纨绔子弟最为标准的模板,吃喝玩乐样样精通,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事。 薛蝌父亲与薛蟠一样也已经故去,但命不好,母亲身体有恙抱病在床,家中就指望着他这个顶梁柱。 虽也是皇商,可他家与薛蟠家着实差的太远,又没有一个贾家这样的大靠山。 他整日想着如何保全家业,如何攀附关系,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偌大的家业就败在了他的手上。 此次前来京城,他还有很多事要办,哪里有闲心去和薛蟠出去鬼混。 不过…… 薛蝌似乎想到了什么,再望向薛蟠,眼中竟是多了几分热切,拉着他谈笑起来。 一旁穷极无聊的宝琴两只晶亮眸子忽闪忽闪的动了两下,望着如川剧变脸般忽然态度大变的哥哥,俏脸侧到一边掩唇偷笑了下。 待转过头来,想了下,朝着薛蟠问道:“大哥,你整日住在贾家,可曾见到过宁国公?” “那当然”,薛蟠拍着胸脯,一副很骄傲的模样:“我与瓒哥儿关系可好了。” “是吗……”,薛蝌的目光立时更显热情。 宝琴貌似对贾瓒很是感兴趣,又问道:“那宁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薛蟠立时有些卡壳。 贾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真说不上来。 “他是个……额……”,他挠着大脑袋,半天也没憋出来。 最终索性摆烂,摆摆手道:“算了,待回去后,你自个瞧瞧他吧。” 宝琴樱唇微微一撇,扭头掀开车帘看风景去了。 细雨如丝,绵绵不绝,似轻纱薄帷,远山近水尽皆朦胧笼罩。 耳畔薛蝌与薛蟠的交谈声传来,宝琴全然充耳不闻。 在二人不能察觉之处,一对眸子失神的望着雨景,如画般眉眼之间,凝结着一道无法消散的哀愁之意。 她如今年岁虽是不大,却已然有了婚约。 夫家是翰林院学士梅家。 此番入京,也是专为完婚而来,在贾家待嫁暂住一些时日。 其实她此时面临的局面,与宝钗初时入京时也差不太多。 她父亲专为太上皇搜罗天下奇珍异宝的皇商,家中以前也曾风光过一段时间。 只是在父亲去世,太上皇退位之后,家中许多关系便就此断了。 她母亲常年有痰症,身体虚弱,不能料理家务,因此,家中一切事务便都压在了她哥哥薛蝌身上。 薛蝌此人也是颇有能力,在家中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手段尽出,也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 可干他们家这行,官面儿上没人保驾护航,偌大的家业便全然是为旁人作了嫁衣。 以前的关系不能用,为了自保,薛蝌便只能另寻他处。 然而先后有贾瓒在晋地官场大杀特杀,又有于承东在江南横扫四方,天下间的官员无不人人自危。 这个节骨眼儿上,便是再贪心的人,也得想想,会不会有哪天,刀便落到了自己脖子上。 如此之下,薛蝌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将嘴皮子磨破,也找不着愿意庇护他家的人。 走投无路之下,除了用宝琴出去联姻,别无他法。 梅家家主梅善,任职翰林院学士一职,宝琴的未婚夫,便是他的儿子。 翰林院长官为掌院学士,正二品。 下有学士若干,正三品,并无实权,只需每日入值当班,待诏院中,等皇帝召见,陪伴下棋作画等游居宴乐之用。 说白了,其实就是陪皇帝解闷儿的。 本质上,与贾政的那帮清客并无区别。 梅善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个没什么实权的闲散官儿,在贾瓒面前,便是连个屁都不算。 但薛蝌却是四处拉关系,好不容易才找上了梅家。 梅善虽没什么实际职权,但怎么说也是自诩书香门第。 在这个讲究出身并且鄙视商人的时代,正常情况下怎么也不该找宝琴这个商贾之女当儿媳才对。 实际情况是,他儿子是个病痨鬼,从小便卧病在床,已然很多年了。 这是明晃晃的望门寡,谁疯了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当下,也就只有薛蝌这个走投无路的,才会上赶子将妹妹嫁给入他家。 车厢之外的雨仍旧在下着,宝琴面上不悲不喜,只是眉宇间那股悲凉久久不能褪去。 薛蟠知道梅家的事,让他用妹妹一生幸福去换得家业保全,他也于心不忍。 可是宝琴却也知道家中情况,明白当下除了她嫁入梅家寻得庇佑,已然别无他法。 是以,这门亲事,是她极力劝薛蝌答应的。 第494章 冲喜 马车队伍穿过雨幕,终于抵达雅林居西大门。 旁边角门处早有家丁在屋檐之下等候,见车队到来,上前领着入了院门。 马车依次驶入,停在了青石板院子里。 雨水顺着车篷滴落,与地上的水流汇成一片。 院前飞檐之下,宝钗搀着薛姨妈翘首以盼。 在她旁边,还有黛玉和湘云。 宝钗素来是个会做人的,与贾瓒关系呈半公开化后,便每日都会前往秦可卿那里问安,以作讨好。 今日她去之时,却是未曾想到,黛玉和湘云已经在与秦可卿说笑了。 宝钗黛玉都是大家闺秀,极有涵养,哪怕互相之间较着劲,也不会如泼妇那般恶语相向,冷嘲热讽。 彼此之间该说说该笑笑,只是在言语之中冷不防的递给对方一个软钉子。 秦可卿有了身孕,身子犯懒,精力不如以前旺盛,没聊多久便哈欠连天。 三女见她倦了,便识趣的告辞。 待从秦可卿那里出来后,香菱前来找宝钗,说是薛蝌兄妹二人已然到了京城,薛蟠出发前往接人去了。 听府上有人前来,黛玉便多问了一嘴。 宝钗便与她解释了一番,顺便还说自己的堂妹妹宝琴生的貌美,很是夸奖了一通。 湘云听了,顿时来了兴致,非得拉着黛玉前来瞧瞧宝钗的这个天仙儿似的妹妹。 黛玉拗不过她,只得一起前来迎接。 马车停好后,自有下人撑开纸伞前去迎候。 车帘掀开,薛蟠当仁不让的跳下马车,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纸伞,笑呵呵的对车厢道:“好了妹妹,且下车吧。” 薛蝌紧随其后下车,听着他的话不由一愣。 合着你光顾着我妹妹,我活该淋着呗…… 连下了两个人后,飞檐之下,湘云与黛玉便睁大了眼睛,盯着马车车厢。 她们俩倒是要瞧瞧,宝钗天仙儿似的妹妹,生的究竟有多美。 却见车厢中先是出来了个丫鬟撑开纸伞,接着一只柔嫩的小手搭在丫鬟手上。 一瓷娃娃般娇俏少女从车厢中走了出来,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中,踩着矮凳下了车。 在几个婆子小厮撑着的伞中,三人一道朝着宝钗这边而来。 飞檐之下,黛玉不由得歪着螓首,俏生生的打量着那雨伞之下的少女。 方才只听宝钗夸的狠,她只当宝钗说的夸张。 现下瞧见了真人,她反倒是觉得,宝钗说的有些过于保守了。 这哪里还仅仅只是生的貌美,分明就是个已然可见绝代风华的美人儿。 黛玉对于自己的美貌,是有一定自知的。 在贾家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中,黛玉从不认为哪个能稳赢自己,便是秦可卿也不能。 今日一瞧见宝琴,饶是以她对自己的自信与骄傲,也生出了几分惊艳之感。 “这个姐姐,好生的漂亮呀”,湘云张大了小嘴惊叹道。 宝钗听见了她的话,笑着回头瞧了她一眼。 在下人的簇拥之中,薛蟠带着薛蝌与宝琴来了檐下。 站定后,兄妹二人朝着薛姨妈行礼。 “见过伯母。” “好,好”,薛姨妈满面慈爱的望着兄妹俩,伸手将他们搀起。 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赞道:“几年不见,你们兄妹俩生的愈发动人了。” 又望向薛蝌,问道:“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薛蝌面色一紧,苦笑道:“还是老样子……” “唉”,薛姨妈轻叹一声,无可奈何。 伸手揽住宝琴单薄的肩膀,道:“你们舟马劳顿,想必累的不轻,且随我回去,房间已经给你们备下了。” “多谢伯母”,宝琴礼数周全的朝薛姨妈道谢。 “你这孩子,与我还客气”,薛姨妈很是喜欢模样漂亮乖巧的宝琴,伸手轻轻掐了下嫩的仿佛能出水的小脸儿。 一行人返回薛家所在云霞苑。 薛蝌兄妹俩要在贾家住上一段时间,各种物品自是不会少。 只是这些自有下面人去管,用不着他们去操心。 几人在后堂之中落座,喝茶唠了一会儿家常。 之后便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宝琴的婚事上面。 “唉,你说你也真是,我们现下就住在京城,你也不来信问问,便匆忙给二丫头定了亲。” 薛姨妈坐在贵妃榻上搂着宝琴,模样很是气恼:“我得知此事后,便专门托人打听了一番,那梅家根本是不安好心。” “梅家的公子,年前害了一场大病,人差点没了,现下听说躺在床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分明是要拿二丫头给他儿子冲喜。” 听到这里,宝琴小脸儿上悲凉之感再也遮掩不住,明眸之中有泪花浮现。 薛蝌也很是不好受,无奈的摇头。 这事儿即便薛姨妈不说,他和宝琴也能猜得到。 在与梅家定下婚约后,梅家便一直催促宝琴赶紧入京完婚,很是急切。 正在年前薛蝌与宝琴收拾好东西准备入京之际,忽然梅家又来了信,说不着急进京,让他们再等等。 那时他们便猜到了,梅家的公子怕是出了什么状况,否则不会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砰”,不待薛蝌讲话,薛蟠拍着桌子大怒起身,涨红了脸喝道:“什么玩意儿?拿我妹妹去冲喜?” 薛蝌见状,眉头微蹙,嘴角略微上扬了些,随即换上满脸悲色,颤音道:“大哥……这……咱们也没办法,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什么没办法?什么形式比人强?我看是你小子压根就不把二丫头放在心上”,薛蟠指着他大骂道。 薛蝌眼泪夺眶而出,泣声道:“大哥冤枉小弟了,小弟何时不曾将妹妹放在心上?” “我这妹妹从小被我捧在手心里长大,莫说是受了委屈,便是连磕着碰着我便心疼至极。” 说着说着,他便不由自主的真情流露,泪眼婆娑的望着妹妹,哭声震天。 “而今她要去给人冲喜,我尤是肝肠寸断,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父亲早亡,不少人对我家业虎视眈眈,我……着实是走投无路了……” 说着,他便用手撑着额头,泣不成声,原本整齐的发髻也揉搓的乱作一团,稍显狼狈。 “哥哥……”,宝琴眼泪也下来了,上前抱住了他,小脸儿贴在自己哥哥头顶,兄妹二人哭作一团。 此情此景,着实让薛姨妈和宝钗联想到了他们家初至京城时的心境,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薛蟠望着哭的忘我的几人,只觉得有些头疼,大喝道:“别哭了。” “只哭能解决问题不?赶紧得想个法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二丫头往火坑里跳啊。” 薛蝌泣声道:“大哥……小弟……着实没了办法……婚约已然定下……小弟势单力薄……斗不过他们啊……” 薛蟠心情很是烦躁,大吼道:“你怕什么?我还活着呢,你斗不过还有我,我斗不过,咱们便去找瓒哥儿。” “这都快成一家人了,他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第495章 强势自信的薛宝钗 连天的哭声,随着薛蟠的这句话立时停滞。 宝琴从自己哥哥头上抬起挂着泪珠的小脸儿,小小的身子一边抽泣,一边好奇的望着薛蟠。 什么意思?什么叫快成一家人了。 “哥哥!” 宝钗顾不得替宝琴伤心,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冲薛蟠吼了一声。 她毕竟是薛家的嫡女,贾瓒虽是身份尊贵,可嫁过去为妾,终究不是那么的好听。 尤其是在薛蝌与宝琴面前。 再是一个家族的人,也终究各脉都顾着各自的面子。 堂堂嫡女去给贾家当妾,而且现下连个名分都没有,自己这边却已经大张旗鼓的往外说了,岂不是平白让薛蝌看他们不起。 可是,宝钗又如何能得知薛蝌是如何想的? 听到薛蟠说出这话,薛蝌的心情简直足以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自己银子大把大把往外撒,连亲妹妹都去给人冲喜了,不就是为了能寻个靠山吗? 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受尽人白眼儿,谁知自己真正的大靠山,竟是就在自己身边。 一想到此处,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但凡能早些来京城,宝琴也不至于为了家里,明知前方是火坑也要往里跳。 薛蟠望着妹妹,讪笑了下,带着讨好的道:“好妹妹,我这不是……一着急……讲话不过脑子吗……” 宝钗抿着樱唇瞪了他几眼,无力的叹了口气。 他若是能聪明机灵些,那他也不会是薛蟠了。 宝琴左看看,右瞧瞧,貌似想明白了,便以一种惊诧的表情望着宝钗。 感受到她的目光,宝钗叹了口气,红着脸破罐子破摔的道:“我与……瓒哥哥他……” 后面的话,她着实开不了口。 不过也已经足够了。 宝琴静静的望着自己的堂姐,小脸儿忽的晒然一笑,犹带着还未擦去的泪水,道:“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我能明白……你的苦衷……” 宝钗家里的情况,宝琴也了解,比之自己家好上一些,却也不多。 在她看来,宝钗无非也是与自己一样,为了保全家族,不得已委曲求全。 可宝钗听着她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你理解我的苦衷?我能有什么苦衷? 她望向宝琴,正迎见她同病相怜的目光。 心下很是无语。 傻妹妹,我跟你可大不一样…… 贾瓒可不是个快要死了的肺痨鬼,而是权势滔天的宁国公。 不过她也不好与宝琴解释那么多,毕竟现下她与贾瓒还未正式确立名分。 “好了,二妹妹的事,我去寻瓒哥哥,瞧瞧他可有办法”,宝钗道。 再怎么说,也同是一奶同胞,她如何能看着宝琴抬脚踏上悬崖。 “婚约已然定下了,这……还有办法?”,薛蝌有些纠结的问道。 他的确是想卖可怜,让宝钗帮帮自己家。 可是等宝钗真的开了口,他自己反倒是没了信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约已然定下了,岂能说反悔便反悔。 “旁人可能没办法,但他一定有法子解决”,宝钗笑道。 “妹妹如何这般的确定?”,薛蝌问道。 “因为……”,宝钗目光放空,俏脸上洋溢起笑意:“因为他是宁国公呀。” 薛蝌立时闭上了嘴。 这话说的……就突出一个强势且自信…… 宝琴望着自己堂姐脸上的笑容,陷入了沉思。 她倒是对宝钗的话没怎么去想,反倒是对宝钗的笑意很是奇怪。 因为宝钗这副表情,看上去……可一点儿也不像是被强迫的…… 正在这时,外间忽的进来一女子。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贾母身边的鸳鸯。 她面朝薛姨妈屈膝一礼:“姨太太,老太太听说府上来了客,便让我将人请过去呢。” “是了,是得去给老太太请安”,薛姨妈一拍脑门。 转头朝薛蝌兄妹俩道:“将脸上收拾收拾,随我同去,与贾家老太君请安。” “贾家……老太君……”,薛蝌喃喃自语。 超品国公夫人……果然还是贾家够强悍。 在这位面前,梅善这个在自己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大人物,怕是没有老太君发话,连坐都不敢坐吧。 一想到与贾母同样是超品国公夫人的,还有贾瓒的妻子。 更不用说还有贾瓒这个宁国公…… 薛蝌此时心境颇有些澎湃。 以他家此时困局,都不必借助贾瓒亲自出手,只需借他一张虎皮,便足以吓退对他家心怀不轨之人了。 几人收拾了一番,由薛姨妈带队,前往贾母居住的雨花阁。 不多时,便来到了此处。 尚未进门,便听一女孩子声音道:“真的,我可未胡说,薛家二姐姐可漂亮了。” 说话的除了湘云还能有谁。 宝琴一听有人在夸自己,便羞红了脸,只觉得有些害臊。 一行人掀帘而入,正瞧见湘云站在厅中,叉着腰朝众人形容着宝琴有多好看。 厅中除了秦可卿在自己房中休息,其余女眷人都在。 宝琴跟在薛姨妈之后进了厅内,目光大致扫了一遍,顿觉瞧花了眼。 讲真,她的容貌虽是天下少有般的存在,可眼前这些女孩子们也差不了她太多,随便拉出一个也都是相当极品的美人。 这么多美人齐聚一堂,群芳竞艳,妍姿艳质,娉婷袅娜,珠围翠绕,着实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之美。 众人瞧见他们进来,笑声顿时一滞。 目光越过了薛姨妈,扫向她身后的抱琴。 便听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吸气之声。 湘云瞧见众人惊讶的表情,很是得意的道:“瞧吧,我没说错,薛家二姐姐很美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如何就没瞧见你这般夸过我?”,黛玉伸手将她拽到跟前,青葱玉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嘻嘻,林姐姐也漂亮”,湘云很是打蛇随棍的抱住了她,笑嘻嘻的说道。 “口不由心,我才不信你的话”,黛玉佯怒的将俏脸甩到一边。 “我说的是真的……” 众人轻笑着望着她们俩。 女孩子之间的打闹玩乐,模样很是有趣。 薛蝌兄妹俩倒是没忘了自己的职责,站定后面朝贾母躬身一礼。 “请老太君金安。” “呵呵呵,好,好”,贾母瞧见他们俩,顿生喜爱之情。 作为一个颜值党,没有什么比瞧见长得好看的人更让她心情愉悦的了。 第496章 贾母:这么好的女孩子,给了宝玉多好…… 薛蝌生的相貌堂堂,面如冠玉,举止彬彬有礼,给人印象相当不错。 宝琴便更是不必多说。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这样模样好看的孩子。 尤其是宝琴,越瞧越是喜欢,欣赏了几眼,便伸手示意她过去:“来,好姑娘,上前来让我仔细瞧瞧。” 宝琴微微欠身,莲步轻移,缓缓走到贵妃榻旁。 贾母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小手细细看来,面上笑的皱纹都快要舒展开来。 这么标致的女孩子,若是…… 她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想法,微微愣怔了下,再望向宝琴时,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 薛家二房的嫡女,身份是低了些,可这性情才貌皆是上上之选,许给了宝玉,也算不得亏了他。 薛蝌身为男子,自是不好在这满是女子的后宅久待,与贾母见礼后,便识趣的拉着薛蟠告辞。 等他们兄弟俩走后,贾母便开始与宝琴唠家常,一边仔细打探评估她的性情,另一边也暗搓搓的询问着她的生辰八字。 厅中其他女孩子们自是听不出她的隐藏之意,可剩下的几个过来人倒是听了出来。 贾母的打算并不难猜,几人反应各自不一。 大多数人都不大关心此事,唯独王夫人,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是阴寒。 她可打算是让贾宝玉娶一个大家闺秀的。 宝琴家虽是豪商,却并不算好,她如何能够甘心。 除了她外,还有薛姨妈。 自打听出了贾母的意思后,薛姨妈心中便有些着急。 宝琴有了夫家,岂能再嫁给贾宝玉? 可是贾母并未明说,她也不好直白出言提醒。 思量了一番后,便等贾母一个话把,开口对宝琴问道:“你与蝌儿来了京城,可曾通知了梅家?” 宝琴轻轻摇头:“从码头上下来后便与大哥一道返回,未曾来及去通知。” “如此自是不行,怎么说也要去与人家说一声才是”,薛姨妈缓缓说道,扭头望向自己的丫鬟同喜。 “去着人往梅家去一趟。” 同喜点点头,屈膝一礼去安排人。 待她走后,贾母有些疑惑的问道:“梅家?哪个梅家?” 薛姨妈笑道:“是翰林院学士梅善他家,宝琴被许给了他儿子。” “这丫头已经许了人家?”,贾母扭头望着宝琴惊呼道。 薛姨妈点点头:“是呀,一早便定下了。” 贾母很是遗憾的轻叹一声。 这么水灵的姑娘,竟是无缘入了贾家。 “这也太早了些,宝琴年岁并不大呀。” 薛姨妈解释道:“她家中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 宝琴家里的事,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讨论,只得含糊其辞。 贾母微一愣怔,接着沟壑纵生的脸上竟是浮出几分怒容:“可是梅家仗势欺人?” 若是换了旁人,她才懒得理会人家的家事。 可谁让宝琴这丫头她着实喜欢的紧呢。 若梅家真的乱来,说不得她还真的要出手干预干预了。 宝琴一听,急忙道:“老太君息怒,梅家未曾欺辱过我家……是……是我自己同意的……” 她与薛姨妈想的一样,自己的家事,怎么也不能拿到旁人面前去说。 贾母见状,稍稍考量,便有了些眉目。 既然不是仗势欺人,那便是家中起了变故,不得已而为之。 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好去干涉人家家事,只得遗憾的叹息一声,不再计较此事。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她这把年纪了,也不愿平白无故损了阴德。 宝琴又与贾母说了会儿话,表现得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着实引人喜爱之至。 越是如此,贾母越是感到可惜。 心中不停的长吁短叹。 这么好的女孩子,给了宝玉多好…… 外头阴雨绵绵,天色渐暗,厅中已有丫鬟婆子掌了灯。 今日宝琴与她兄长到来,依照贾母爱热闹的传统,自是免不了开宴款待一番。 只有厅中这些人还不够,她又遣两人去请秦可卿,顺便还将妙玉和邢岫烟也一并喊来。 家中老老少少,一个也没放过,被聚拢在了一起。 不多时,厅外环佩叮当,却见邢岫烟搀扶着秦可卿,与妙玉一同到来。 见礼后,贾母便招呼着行动不便的秦可卿坐到她身旁。 指着宝琴道:“这是宝钗的堂妹妹,宝琴。” 秦可卿一身淡红宽大宫装,小腹略微隆起,因身怀六甲之故,面上也无过多妆容,只是简单的涂了唇彩,素面朝天。 可即便如此,却也依旧艳惊四座。 甚至因为有了身孕,原本端庄典雅的气质中,更多了几分母性的温柔之意,看上去甚至比从前更美几分。 宝琴看的心中很是吃惊。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生的貌美,亲眷姊妹之间,唯有宝钗可与她一争高下,却也难说稳胜于她。 今日瞧见秦可卿,终是才知道何为倾国倾城。 成熟艳丽,母性光辉加身的秦可卿,着实是她生平仅见的美人,完全可以说一声傲视群芳。 心中赞叹连连,宝琴在贾母引荐之后,便很是乖巧的朝秦可卿一礼:“见过宁国夫人。” “你是宝钗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不必如此生疏,直唤我一声姐姐便是”,秦可卿很是柔和的笑道。 长得漂亮的人到哪都会更吃香。 秦可卿虽不至于和贾母那般唯颜值论,却也很是喜欢这个好看的小妹妹。 见她这般随和,宝琴偷偷的望了旁边的宝钗一眼,心中暗暗为她叫苦。 有这么个大妇,看来姐姐你以后的日子着实难过。 嘴上甜甜的朝秦可卿唤道:“姐姐。” “好”,秦可卿握住她的小手,笑着回应。 姐姐妹妹叫了一番后,贾母瞧瞧外头的天色,问道:“瓒哥儿还未回来?” 一听起这个,坐在秦可卿身边抱着她胳膊的宝琴顿时精神一震,竖起耳朵听着。 秦可卿笑道:“已经回了,方才下面人说,山、陕二省布政使一同前来拜见。” 布……布政使…… 宝琴心中一惊。 布政使位列正二品,而且与她未来公公那个三品闲差不同。 其总揽一省政务,军务与刑事也要受其节制,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封疆大吏。 这种级别的高官,平时完全是自家仰视般的存在。 可其竟是要主动前来拜见贾瓒,而且一来还是俩。 她虽冰雪聪明,却终限于年岁不大,见识并不过于宽广,并不是特别明白,贾瓒的权势究竟有多大。 布政使对她来说,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却也刚好能够的上她的理解极限。 如今一对比,这才终于明白了贾瓒究竟有多恐怖。 “若是能与他交好……那家中危局岂不迎刃而解?”,宝琴心中暗暗想道。 第497章 四处逛逛 宴席自有下人前去准备,但湘云却是有些坐不住了。 她生性好动,又不是贾家的女孩,每每只能借前来探望贾母的名义住上几日。 自从来过一次雅林居后,她便喜欢上了这里,很是珍惜能住在这里的每一天。 在厅中坐了这般久,屁股下的椅子好像有钉一般,时不时的动上几下,一心想出去玩耍。 她旁边的黛玉被她的小动作弄得有些心烦,一对儿丹凤眸子打量了湘云几眼,哪里还瞧不出她的心思。 心下好笑,开口道:“你若坐不住了,便与老太太说一声,她那般疼你,必能允你出去玩。” 湘云小脸儿当即一喜,正要去找贾母撒撒娇时,却又有些幽怨的望着黛玉。 一看她表情,黛玉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娇哼一声,道:“莫要瞧我,外头正下着雨,我才不愿与你同去呢。” “哎呀,好姐姐,总不能我一个人出去玩吧,也太无趣了,你便陪陪我嘛~”,湘云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可黛玉完全不为所动。 她本就不喜欢四处乱跑,外头还在下着雨,便更是犯懒,任由湘云好赖话说尽,也不愿出去。 无奈之下,湘云目光左右打量,瞧瞧能否找到个合适的人陪她。 惜春?不行,这丫头比林姐姐还懒,走两步便要喊累。 宝姐姐?她此时正与秦可卿说着话,估计没工夫搭理自己。 探春?这个倒是可以。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探春身边,小脸儿挂着笑容,道:“好姐姐,趁着宴席还未开始,咱们出去玩吧。” “出去玩?”,探春侧脸望向外头正下着的雨,失笑道:“可还下着雨呢,能玩些什么?” “哎呀,出去吹吹风也是好的”,湘云又使出了方才对付黛玉的招数,软磨硬泡。 探春被她磨的没办法,有些犯难的望着正与薛姨妈等人说话的贾母,对湘云道:“你若能求的老太太同意,咱们倒是也可以出去走走。” “一言为定”,湘云说着便要去找贾母。 可临走却又被探春给拉住了。 望着风风火火的小丫头,探春无奈的点了下她的脑瓜,没好气的道:“老太太正与夫人们说话,你这般上去,岂不是平白要惹她老人家不喜?” “那怎么办?”,湘云有些迷茫的道。 探春侧脸望向坐在贾母身边,时不时往贾母话题中插上几句,方方面面均是无可挑剔的宝琴。 “你与老太太说,宝琴刚来府上,还不甚熟悉,你领着她出去转上几圈,老太太一准答应,说不得还会夸你会来事呢。” “是吗?”,湘云挠挠自己的脸蛋儿,侧脸望向宝琴。 似乎是察觉到到她的目光,宝琴扭头冲她展颜一笑。 湘云本就对这个相貌出众的姐姐很是喜欢。 本来还抱着拿宝琴当借口的心思,在她这一笑后,便打定主意,要真的带宝琴在雅林居好好转转。 遂踱步上前,在贾母身边,讨好的唤道:“姑祖母……” “怎么了?”,贾母笑着回头。 湘云望着宝琴,道:“宝琴姐姐刚来到府上,还不怎么熟悉,我想着,不如带她四下转一转,顺便也让她散散心。” 贾母微微愣怔,旋即点头,冲湘云笑道:“你确是个有心的。” 扭头望着宝琴道:“这雅林居本是皇家园林,瓒哥儿立了功劳,被圣人赏赐于他,景色极好,你一路舟马想来也是劳心劳力,不如与湘云四下转转,放松一番?” “多谢老太太”,宝琴并未拒绝,冲她一笑,又扭头望向湘云:“也多谢湘云妹妹了。” “无须多礼,快些走吧,我可知道有不少地方,景色可美了”,湘云挽着宝琴的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旋即想起,还有一个探春呢,便朝贾母道:“姑祖母,我想让三姐姐也陪着一起去。” “好,你们同去,莫要忘了回来赴宴”,贾母宠溺的笑道。 一旁的秦可卿又接话道:“外头还下着雨,可别出去淋着,只在回廊亭台走走也就是了,宝琴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好好逛逛。” “知道啦~” 湘云冲秦可卿露了个笑脸,便拉着宝琴与探春,一同离去。 出了雨花阁后,外头雨势已然小了许多。 三女顺着回廊来到不远边一处湖边凉亭之中。 但见暮色渐合,天幕之上残留着如血的晚霞,映衬着水面波光粼粼。 雨滴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与远处的山影、近处的花木相映成趣。 有裹着湿气的凉风掠过湖面,带着湖水与花草芬芳,吹尽了暑气,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望着眼前如画美景,宝琴不由赞叹道:“果如老太太所言,景色确有独到之处。” 自入了雅林居,她还未来得及仔细欣赏一番。 见宝琴确实很喜欢这里,湘云便笑道:“姐姐且莫先感慨,我知道还有一处好景儿,咱们去那里瞧瞧也不迟。” 说着便,拉起探春和宝琴往外走。 探春被她弄得没脾气,只得朝宝琴陪笑道:“这丫头性子急,说风便是雨,妹妹莫怪。” “无碍的,湘云妹妹天真烂漫,我喜欢还来不及”,宝琴揽住湘云肩膀,很是亲昵的轻轻掐了下她的小脸儿。 三女顺着回廊,一路说说笑笑的往前走。 一路亭台楼阁,流水石桥,在雨中显得分外静谧,美不胜收。 直来到临近前院的一处水边建筑,这才停下。 湘云朝宝琴笑道:“此处名叫远山堂,这里的荷花可美了,宝琴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言罢,便领着宝琴与探春一道入了堂。 此堂正建在雅林居的人工湖旁,正值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天空飘着绵绵细雨。 在尚余些许光亮照耀之下,可见密密麻麻地荷花在湖面上铺展开来,形成了一片片连绵不绝的荷花之海。 细密的雨滴轻轻打在荷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粉色荷花在雨中显得更加娇艳,随风摇曳。 站在堂内汉白玉栏杆旁,即可嗅到雨中荷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又可见雨幕之中,远处的建筑依稀可见,与这荷花海遥相呼应,诗意盎然,着实能让人不由得心安神宁。 “确实很美”,宝琴由衷的赞叹道。 “我就说吧”,湘云笑眯眯的说道。 那股子得意的劲儿,娇俏可人,着实让探春想捏捏她的脸蛋儿。 正在此时,一阵谈话声落入她的耳中。 探春不由一愣,冲着湘云与宝琴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脚步轻柔走到一旁,朝着远山堂另一头望去。 却见贾瓒在飞檐之下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远处山水湖光。 身姿挺拔,面色从容,棱角分明的英武面庞,不怒自威,体态明明很是匀称,并非虎背熊腰那一款,但就是给人一种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探春当即便愣住,心湖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美眸放在贾瓒身上便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第498章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宝琴与湘云很是奇怪的对视一眼,也走上前去,探出半张小脸儿。 一看才知,原来贾瓒就在此处会客。 宝琴虽不认识贾瓒,可是她认识站在贾瓒身后那二位的官服。 他们俩显然就是前来拜访的山、陕二省布政使了。 那站在他们面前,气宇轩昂的男子身份,自是不必多言。 一身淡蓝锦袍,面容俊逸英武,双眸深沉锐利,身姿挺拔如松。 便是远远的望着,那股从容不迫,威压四方的气度仍旧不减半分。 即便去掉贾瓒的身份功绩,单凭他这副外表,也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 若再算上他宁国公的身份,那就已经不止是吸引人眼球那般简单。 宝琴靠在探春身边看着,心中忽的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呼吸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 一张俏脸儿也随之泛起红晕。 远山堂内,贾瓒负手而立,神态从容。 在他身后,陕西布政使严留,正在与他汇报当下陕西的政策执行状况。 严留是个相当干练的官员,能力也不差。 原本是平凉府知府,在叛军逼近平凉府后,并未跟随原陕西布政使和陕西巡抚一起逃离,而是率领军民坚决抵抗。 城破之后,他被叛军关入大牢,一直等到高顺击破叛军后,这才重见天日。 也正是看在他坚决抗敌的份上,贾瓒才将他提拔为陕西布政使。 事实证明,他的用人并没有错。 在严留走马上任后,整个陕西迅速从兵乱之后恢复了过来。 对于督抚衙门下达的各项政策也都坚决执行,从无差错。 相比之下,现山西布政使丁庐的能力便有些不足了。 虽是对于督抚衙门的政令他并不敢有什么抵抗,却执行的相当消极。 以至于现下山西全境的地方杂税依旧还未彻底清除。 这个丁庐,当初是原山西布政使金源的副手之一。 那时整个山西的主要官员几乎尽数被关入了大牢,贾瓒矮子里拔将军,这才任命了他为代山西布政使。 并且在山西官员被诛杀之后,贾瓒上书永安帝,将他彻底扶正。 现下看来,这个人对贾瓒多少带些抵抗情绪。 对贾瓒来说,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听取了二人汇报之后,他心中已经在盘算着换人了。 “严大人干得不错”,在严留汇报完毕后,贾瓒淡然的说了一句。 这让丁庐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汇报时,贾瓒可什么也没说。 忽的,贾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往旁边瞥了一眼。 口中说道:“晋地大乱之后,百姓损失惨重,人口大减,既然二位大人替天子牧守一方,当尽心竭力为百姓谋福。” “督抚衙门的各项政策,必须无条件执行,但凡有得令不从者,本公也不论他是谁,皆以律论处。” 丁庐心头一紧,总觉得贾瓒这话是在警告他,当即与严留一道朝贾瓒行礼。 “谨遵大人之命。” 一旁偷看的探春宝琴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探春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樱唇,水润的眸子泛着光彩。 待回神后,这才发觉宝琴和湘云正在她身边,也在偷偷看着。 生恐自己三个坏了贾瓒的大事,探春便偷偷拍了下宝琴与湘云,冲她们摇摇头,强行拉着她们蹑手蹑脚的退出了远山堂。 出来之后,湘云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拍着胸口,似是心有余悸,感叹连连:“哎呦,吓死我了,在里头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那拉着你,你都还不肯走”,探春没好气的道。 方才她伸手去拉湘云,她还不情不愿,死赖着不想走。 湘云不大好意思的吐了吐小舌头,憨笑了几下。 宝琴俏脸上红晕尚未散尽,心湖涟漪点点,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那人便是瓒二哥吧。” “是呀”,湘云嬉笑着挽着她的胳膊,昂起小脸儿:“如何,瓒哥哥是不是姐姐心里想得那般?” 这话说的相当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宝琴早已暗地里倾心于贾瓒。 “我……我心里何曾想过他……”,宝琴羞意未消的脸上当即又红了起来。 “得了吧”,湘云翻了下白眼儿:“平日我见了别家的姑娘们,个个都与我打听瓒哥哥,我才不信姐姐没有想过。” “我……”,她这般实诚,倒是让宝琴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探春见了,顿时伸手拍了下湘云,薄怒道:“如何能这般胡咧咧,你姐姐已经有了婚约了。” 湘云微微一愣,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便与宝琴致歉:“对不住了姐姐,我又胡说了……” “无碍的”,宝琴温柔一笑,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蛋儿。 探春抬头望了一眼,道:“宴席应是快要开始了,咱们也回吧,省的误事。” “嗯”,宝琴点点头,与探春一人一边牵着湘云的手往回走。 一路上,宝琴开始不动声色的朝二女打探贾瓒的喜好。 平时爱干什么,喜欢吃什么之类的。 探春有些奇怪,无缘无故的打听这些做什么。 但不等她问出口,宝琴便已经解释了。 “瓒二哥威名响彻四海,如是能知道这些,日后也算与旁人有了谈资。” 这个理由稍显牵强,不过却也能说得过去。 至少探春完全不敢往别的地方去想,毕竟宝琴已经有了婚约。 “瓒哥哥他……平日里很忙,便是有了时间,一般也都在书房,未曾听过过他有什么爱好。” “至于吃的,那便更简单了,瓒哥哥不喜铺张浪费,吃的都很随意,有什么便吃什么,从不忌口。” 宝琴一愣,脱口而出:“这般简单?” 爱好就不提了,以贾瓒这般身份,吃喝也如此简单倒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是呀”,湘云蹦跳着笑道:“平日里他用饭也就两三个小菜,少有饮酒,听他身边的晴雯说,他不喜欢在吃用上浪费时间精力。” “这样啊”,宝琴柳眉微蹙,心下稍稍有些犯难。 她的厨艺很好,兴趣广泛,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本想能套出贾瓒的喜好,伺机接近一番,谁知贾瓒油盐不进到近乎无趣的程度。 “嗳,不对,瓒哥哥喜欢喝银耳汤,我经常看宝钗姐姐往书房里给他送的”,湘云忽的想起来,朝着宝琴道。 宝琴面色微喜,总算是还有个能钻空子的地方。 然而探春一句话便又将她的心打落深渊。 “瓒哥哥哪里是喜欢喝银耳汤,他分明是喜欢喝宝姐姐煮的银耳汤。” 第499章 宝琴婚事 三女返回雨花阁后,正碰上要去叫她们回来的鸳鸯。 “呀,你们可算回来了,宴席要开始了”,鸳鸯笑着说道。 “此处景色着实宜人,不知不觉便耽误了时辰,可得给老太君好好赔罪。” 宝琴上前挽着鸳鸯的手臂,轻声问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赔罪也便免了罢,老太太并未生你的气。” 鸳鸯拍拍宝琴的小手,带着三人一道入内。 一路来到饭厅,但见贾母端坐首席,春风满面。 见她们回来,便将宝琴招至身旁。 宝琴含羞入落座,美眸环顾四周,只觉此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除她们坐着的几张大餐桌外,正前方还有个大戏台,一群小戏子们正在台上咿呀咿呀的唱着。 丫鬟婆子们如行云流水般穿梭在几个桌子之间,动作轻盈有序,取菜递酒,换盏添茶,周到的服侍着, 此情景让宝琴着实有些暗自咋舌。 本以为自家已是豪奢,却不想今日见到贾家的排场,才真正监视到了大梁最顶级权贵是个什么样的。 丝竹悠扬,舞袖翩翩,宴席之上欢声笑语不断。 宝琴亦渐入佳境,礼数周全,妙语连珠,着实令众人更是喜欢这个小姑娘。 推杯换盏之后,众人酒足饭饱。 今日贾母兴致颇高,散席之后也未让众人回去,而是在此间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戏。 宝琴小脸因为饮了几杯酒,有些红扑扑的。 略带醉意的眸子四下打量,见所有人都在场,却唯独不见了自己的堂姐。 当即凑到薛姨妈身边小声问道:“伯母,姐姐去了何处?” 薛姨妈先是望了一眼贾母,小声与她道:“她去找瓒哥儿说事去了,莫要声张。” 宝琴一愣,当即便反应过来,宝钗这是为了自己婚事,去找贾瓒求援了。 心间暖流涌动,另有慌乱迷茫之感,犹如小鹿乱撞,沉静不得。 有心也跟过去瞧瞧,但却苦于没什么借口,只得作罢,心不在焉的听着戏。 另一头,贾瓒在前院设宴款待了严留与丁庐一行。 宴会过后将二人送走,便去了书房。 正在书房看书之时,但见外头衣香人影,环佩叮当。 房门被推开,宝钗手中提着个食盒进来,碧鬟红袖,水佩风裳,美不胜收。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贾瓒不认识的男子,面上带着惶恐之色。 “想着瓒哥哥在前院招待客人,许是也未好好用饭,小妹便让厨房备了银耳汤,瓒哥哥且喝一些吧。” 宝钗将食盒放在书案上,一边往外取着碗勺,一边道。 “妹妹有心了”,贾瓒轻笑道,目光接着又放到站在书案前手足无措的男子身上。 “这位是……” 宝钗顿了下,道:“他是我堂弟,薛蝌,今日过来……是有事来求瓒哥哥帮忙的。” “既是你堂弟,便也是我弟弟,何必见外”,贾瓒倒是落落大方。 稍许打量了一番薛蝌。 贾瓒依稀能记起,此人性情温良,颇有能力,在原书当中与邢岫烟走到了一起。 在高鹗续写后四十回中,其受贾府抄家影响,富贵不再,日子清贫。 望着此人,贾瓒心头一动。 他在太原的几座工厂,除去炼钢硫磺等几个厂子产出不好往外发卖,白糖与玻璃厂倒是可以售卖。 玻璃厂即将完成无色玻璃研制,糖厂的人力分蜜机也在贾瓒的指导之下,集诸多工匠之力研制成功,已经将白糖给生产了出来。 无色玻璃不提,在大梁已经有白糖出现,只是价格相当昂贵,唯有权贵豪商才能享用的起。 相对于当下所采用的黄泥水淋糖法,贾瓒的糖厂研制出的人力分蜜机,产糖效率高,产量大,相当具有优势。 这两样产品都是当下极为稀缺贵重的存在,一旦上市必然会给贾瓒带来巨量的财富。 只是苦于手头上并无商业人才,他自己又诸事缠身,哪里能抽空去管这些。 现下薛蝌的出现,倒是刚刚好能解他燃眉之急。 薛蝌本人便是皇商,且相当的有能力,商业一途是他老本行,专业对口,再合适不过。 只是此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还尚需考量。 贾瓒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薛蝌几眼,面上笑道:“即是亲戚,便也不必拘束,且坐吧。” 薛蝌神情紧张,勉强挤出笑容,拘谨的坐在一旁椅子上。 待他落座后,宝钗倒是未与贾瓒客气,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道出。 听闻是为薛宝琴婚事而来,贾瓒心中略微盘算。 梅善此人他相当熟悉,前身在中状元后,便在翰林院观政,与其打过不少交道。 其人善于溜须拍马,沽名垂钓,心术不正,仗着资历深,对贾瓒等新一批进士多有不屑,十足的一个小人。 对付他,贾瓒便是半分心理压力也没有。 正巧刑部尚书顾宾赋现下与贾瓒合谋对付庞弘,双方目前处在合作期间,彼此关系尚可。 便可以此向顾宾赋提出彻查梅家,逼迫梅家主动退婚。 区区一个无门无派,又无实权的三品翰林学士而已,顾宾赋会卖他这个面子的。 贾瓒当即笑道:“此事我已知晓,且宽心,不是什么大事。” 听他说的轻巧,宝钗心怀不安,道:“若是退了婚,是否会对宝琴未来有影响?” 这年头,不论男女,一旦被退了婚,名声便会受损,对以后嫁娶多少都会有影响。 贾瓒想了下,笑道:“妹妹不必担忧,我会让梅家以其子病重,不忍宝琴受苦为由主动退婚,对宝琴虽有影响,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他这般保证,宝钗这才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薛蝌见他应下,当即对贾瓒感恩戴德,垂泪不止。 宝琴的婚事在贾瓒看来完全不值一提。 安慰了一番薛蝌后,贾瓒便开口道:“蝌兄弟,你家世代经商,想必你对商道一途多有心得。” 薛蝌微微一愣,不知他为何要这般问,多有不解。 口上谦逊道:“兄长谬赞,虽确有一番心得,但也只为生计温饱,算不得什么。” 第500章 商业人才 薛蝌话音刚落,便听宝钗笑道:“瓒哥哥且莫听他谦逊。” “他自幼随我叔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我那叔父故去后,他家中多有动荡,全赖他力挽狂澜,稳定人心,可谓能力出众,家中长辈对他多有夸赞。” 一对儿眸子望向薛蝌,笑眯眯的道:“若论及能力,我这堂弟可算是我薛家此代之最。” 听她如此夸奖自己,薛蝌神情微动,心生感激之情。 他如何听不出来,自己这位堂姐是在朝贾瓒推荐自己。 家中本就无所依靠,若是能傍身于贾瓒,自此便可高枕无忧了。 “姐姐夸的我倒是害臊了,小弟哪有姐姐说的那般好”,薛蝌谦虚道。 贾瓒笑着摇头,他也听出来的宝钗的意思。 他现下确实急缺商业人才,从书中得来的信息来看,这个薛蝌的人品又的确值得信任。 但他依旧打算仔细观摩一番。 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薛蝌以后会不会吃里扒外。 贾瓒并未讲及其他,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引至旁处。 闲聊一番后,薛蝌便不再此处碍事,寻了个时机,很是识趣的告退。 待他离开后,贾瓒扭头望向站在身边的宝钗,伸手将美人抱在怀中,轻声问道:“你这弟弟性情如何?” 宝钗一对雪白酥臂环抱住他的脖颈,美眸笑弯成一对儿月牙,道:“我方才并非是在自卖自夸,他性情温良,温融敦厚,又颇有能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 “嗯”,贾瓒缓缓点头,抬眸望向一旁的书架上摆着的一方锦盒,道:“我有东西要与妹妹瞧瞧,且将那盒子拿来。” “什么东西?”,宝钗不解的起身,将盒子从书架上拿下来放在书案上,自己又钻进了贾瓒怀里。 拥着美人娇躯,贾瓒打开锦盒。 却见一只通体透明、微微透着绿意的精美玻璃茶盏映入眼帘。 宝钗“咦”了一声,伸手将茶盏端起,放在眼前仔细观瞧。 她家里也是豪商巨贾,过目的珍稀巧物也不在少数,目力还是有一些的。 只打量了几眼,便瞧出这是玻璃制成。 可是当下市面上的玻璃,绿意更深,透明度有限,其中又多有气泡。 手中的这副茶盏,只带有一丝盈盈绿色,通体透明,气泡更是微不可察。 以此即可评断,这是一个价值相当高的精美艺术品。 宝钗本能的在心中略微估算了个价,侧面问道:“哥哥在何处得来的此物?” “何处得来,妹妹且不必多问”,贾瓒笑道:“妹妹目力甚好,便估算一番,此物价值几何?” 宝钗想了下,道:“依市价来看,此物应不少于一百五十两。” 长安权贵云集,多有喜好收集各种珍稀物件的人,若有成色好的,愿意一掷千金者更是不在少数。 此茶盏的材质不差,就是这样式做工稍显不足,否则还可以卖出更高的价。 贾瓒听后,又笑道:“那妹妹且再想想,此物若是通体透明无色,如上等水晶一般,价值又在多少?” 宝钗微微愣怔了下,奇道:“世间竟有如此之物?” 一直以来,玻璃都是这种带着绿色的模样,从未有过透明无色的玻璃,若是一经问世必然价值连城。 “妹妹才疏学浅,着实不能评断其价。” 宝钗思量了一番,给出了个谨慎的回答。 那种世间珍品,哪里能有什么市价,完全是看买家出价,卖出个什么价格出来都不稀奇。 贾瓒轻笑一声,道:“我在山西有个厂子,正在研制无色玻璃。” 他指着宝钗手中的茶盏:“此物被送来已有月许,如是一切顺利,此时他们应是已然研制出来了。” “真的吗?”,宝钗惊呼一声,商人的本能充分被激发了出来,美眸之中光彩连连。 “是真的”,贾瓒肯定的点点头,又道:“除玻璃外,还有个糖厂,已经在出产大量的白糖了。” “瓒哥哥的意思是……”,宝钗隐隐猜出了他的意思。 贾瓒笑道:“我打算好生瞧瞧薛蝌,若他能信得过,我便将这两个生意交由他手。” “他自是能信得过的”,宝钗轻声回道,接着又点点头:“不过也确实要好好考察。” 玻璃加白糖,宝钗自是能明白这两项生意背后涉及到多大的利益。 哪怕薛蝌再是她堂弟不假,可在已经将贾瓒视为丈夫的宝钗看来,这可都是她自家的产业,当然要慎之又慎。 她伸手环抱住贾瓒的脖颈,很是认真的道:“瓒哥哥若是信得过我,便由我来仔细观察考量于他。” “我又如何会信不过妹妹”,贾瓒凑到宝钗面前,亲了她白腻水润的俏脸。 宝钗脸蛋儿泛起微红,美眸之中媚意盎然,身子上热毒又开始发作,泛起燥热之意。 强装镇定的道:“我家自来了京城,产业多由我哥哥打理,他又时常只顾吃喝玩乐,还要由我在后面收拾。” “我一个女眷不好抛头露面,多有不便之处,正好借此让我堂弟接手,我在其后观其为人。” “妹妹以自家产业来衡量其人,就不怕受了损失?” 贾瓒拥着香软娇躯,居高临下,犹可见炫目雪腻,手上慢慢的有些不老实起来。 宝钗自口鼻中哼出压抑的啼鸣,捉住了贾瓒作怪的大手,嗔怒的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儿。 口上却一本正经的道:“我自是不怕,便是薛蝌他心术不正,我家损失惨重,能瞧清其为人,也算不得吃亏。” 言罢,又望着贾瓒,嘴角扬起笑意,抱着他的酥臂更是用力了些。 水润的眸子深情仰望:“再者说,即便真有那一天,瓒哥哥总是要补偿我一些的。” “嗯,是得补偿”,贾瓒笑了下,猛地俯下身子,噙住了那对儿柔滑的唇瓣。 “唔”,宝钗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小手无力的捶打着他的肩膀,逐渐沉迷其中,又揽住了他的脖颈。 待一番唇齿交战后,两人分开。 宝钗樱唇微张,脸颊嫣红如霞,轻轻的喘着粗气,双目失神。 “如此补偿,妹妹可还满意?”,贾瓒凑在她的耳畔,轻声问道。 宝钗一身燥热几乎抑制不住,薄怒的望着他。 见此情景,贾瓒当即揽起她的双腿,以公主抱的姿势将美人抱起,笑道:“看来还不够,我再补偿妹妹一番吧。” 宝钗俏脸埋在他的怀中,羞的不能出声。 二人皆对这般亲密举动很是熟悉了,贾瓒素来很有分寸,从未突破过最后一层底线。 不过却也仅仅只剩下这最后一步底线罢了。 不多时,书房之中便传来如泣似哀的啼鸣之声。 第501章 贾瓒:我这妹妹,你娶不走…… 半夜时分,绵绵细雨悄然停歇,仿佛小憩一般,暂离凡尘。 然而待到黎明初破,丝丝细雨又起,淅淅沥沥。 清晨朝霞初现,雨丝与晨光交织,如轻纱般将偌大的雅林居笼罩其中。 寝房之中,贾瓒一身寝衣,负手站在窗边,凝视着丝丝细雨入神。 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一个香软的身子缓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夫君在想什么呢?”,秦可卿拥着他凝声问道。 “没什么”,贾瓒嘴角含笑,转身将妻子抱在怀中,俯首在她俏脸上轻轻一吻。 夫妻二人便这般在窗前相拥,共赏湖光雨景。 不多时,屋外瑞珠和宝珠二人端着铜盆等洗漱用品进来,一看瞧见抱在一起的夫妻俩,便也见怪不怪了。 将手上东西归置好后,瑞珠忽的想起了什么,对贾瓒道:“二爷,听下边人讲,今儿一早,梅家便来了人,说是去宝姑娘那里商谈琴姑娘的婚事。” “这么着急……”,贾瓒淡然一笑。 昨晚人才回来,一大早便要过来,该不会是他家儿子已经撑不住了吧。 “夫君”,秦可卿一听,便握住贾瓒的手,凝声道:“咱们可得帮帮宝琴那丫头,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跳进梅家那个火坑。” 昨晚贾瓒已然将宝琴的状况一五一十与她讲了。 这着实让本就很喜欢宝琴的秦可卿,对这姑娘更是怜惜。 “夫人且放心,我自有打算”,贾瓒轻声安抚道。 洗漱之后,贾瓒也未用饭,出了院门,由墨竹打着伞,径直往云霞苑。 顺着回廊一直来到此间,但见院内薛家丫鬟婆子撑着伞来来往往。 贾瓒举步上前,众人一见他来了,赶忙施礼。 “二爷,梅家老爷来了,您……快些进去吧……”,宝钗的丫鬟莺儿与贾瓒道。 “嗯”,贾瓒点点头,迈步进屋。 还未来到内堂,便听见一男子轻飘飘的说道:“日子便在三日后,就这般定了,你们也早些准备罢。” 又有薛蝌为难的声音传来:“梅老爷……这……也太着急了些吧……我兄妹二人刚刚来到京城……可否宽限几日,待我好好准备一番。” “哼,准备什么?老夫说是那日便是那日,婚姻大事,岂有你这一黄口小儿开口的份”,那男声的话相当不客气。 贾瓒听着这话,顿时觉得好笑。 这是来我贾府上耍威风来了? 三两步上前掀帘而入,一眼便瞧见上方主坐,一书生打扮老者当仁不让的坐在左边,横眉竖眼,满脸怒意。 他便是宝琴名义上的未来公公,梅善了。 薛姨妈端坐在右边主坐,面带不愉。 薛蝌站在正当中,脸色很是难看。 贾瓒耳力极好,尚能听见屏风之后,宝钗压低了声量,正在安慰另一名抽泣的女子。 想来那女子便是薛宝琴了。 瞧见他进来,梅善面色微变,当即收敛了怒容,缓缓起身冲贾瓒抱拳一礼:“见过宁国公。” 薛姨妈也随之起身,朝他点点头。 贾瓒与她笑了下,瞧也不瞧梅善一眼,直挺挺的走到梅善下首安然坐下。 梅善脸上顿时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贾瓒身为宁国公,地位崇高,再者他才是此间主人,于情于理,梅善也不敢坐在他上首。 “宁国公,请”,他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朝贾瓒做了个手势。 “怎么回事?一大清早便这么大火气?”,贾瓒仍然未理会于他,冲薛蝌问道。 梅善表情更是尴尬,坐也不是,换座位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薛姨妈眼睛瞟着他,嘴角顿生笑意。 这老家伙方才很是强势,完全不将自己家放在眼里,现下这般下不来台,真真是活该。 再望向贾瓒,目光中带着和蔼之色。 过去虽是已然同意让宝钗嫁给贾瓒,可心中依旧还夹着根刺。 如今梅善前倨后恭一对比,那根刺当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看贾瓒怎么满意。 屏风之后,正在失声抽泣的宝琴,瞧见贾瓒一来便治了个梅善难看,心中的委屈顿时化作乌有。 再望向梅善,暗爽不已。 梅善对自家毫无半分尊重,她心里也着实憋屈,贾瓒也算是帮她出了口恶气。 “莫慌,瓒哥哥既然应下,便一切自有他去操心,你只管在府上安心便是”,宝钗在旁轻声安慰。 “嗯,谢谢姐姐”,宝琴一张精致娇俏的小脸顿时露出笑颜,白嫩的面颊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珠。 外头,薛蝌目光斜视了下尴尬的梅善,与贾瓒强笑道:“梅大人……要在三日之后……让舍妹与其公子成亲。” “三日?太早了,往后推推”,贾瓒不容置疑的开口道。 梅善被贾瓒这般晾着,心头自是怒意更甚,薛蝌话音刚落,他便开口道:“宁国公,此事乃犬子与薛家姑娘婚事,宁国公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一番话竟是带着些警告意味。 贾瓒微微一愣,甚至都以为自己耳鸣听错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还存在敢威胁我的活人? 以他今时今日地位,别说梅善,便是永安帝与太上皇,都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于他。 贾瓒也不回梅善,侧脸静静的望着他,目光很是危险,周身开始缠绕着丝丝杀意。 厅中温度似乎猛然降了几分。 薛蝌与薛姨妈皆是带着惧色的望向贾瓒,身子不约而同的尽可能往旁边靠了下。 梅善便更是不堪,他一介书生,哪里能经得住这些,双腿都在发颤,然而口中依旧不依不饶:“宁国公……还望能卖老夫一个面子……莫要多管闲事……” “面子?你的面子能值几分钱?”,贾瓒冷笑着道。 接着缓缓起身,负手而立,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梅善,本公把话放这了,我这妹妹,你家娶不成。” 又似笑非笑的望向梅善,问道:“你还是识相点的好。” 藏在屏风之后的宝琴听了这话,心中既开心又感动。 她与贾瓒甚至都未见过一面,未曾想到对方竟是这般维护于她。 “宁国公……我……我儿子与薛家小姐有婚约……你……你无故干涉……这官司……便是打到皇上跟前……也是我占理……” 梅善被贾瓒吓的身形微颤,结结巴巴的以最怂的语气,说了段最强硬的话。 这倒是有些出乎贾瓒的预料。 第502章 退婚 “唉”,贾瓒很是无语的发出一声轻叹。 举步上前走到梅善身前,身后拍在他肩膀上,面带疑惑的凝视了他一番,问道:“本公着实好奇……” “你这般蠢货,是如何能在官场上活这么久的?” 贾瓒如此赤裸裸的羞辱梅善,他当即便要跳脚。 可还未用力,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便见贾瓒放在他肩膀上的大手,已然牢牢的捏住了他的骨头。 “额……”,梅善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 “非要本公将话给说透了不成?”,贾瓒冷笑着,手上气力更添几分。 “额……”,梅善抓着他的手,表情很是痛苦。 “回去后给我老老实实将婚书送回来,如是让我听见半分对我妹妹不利传言……” 贾瓒猛地一松手,将他推在椅子上,喝道:“怕是不等你那死鬼儿子断气,你全家便会有牢狱之灾。” 梅善瘫在椅子上捂着肩膀,面色惨白,眼神怨毒的盯着他。 然而贾瓒的一番大记忆恢复术,倒是让他想起来了,贾瓒以前的那些“战绩” 这可是一个一旦疯起来,完全不管不顾的主。 真激怒了贾瓒,直接在此打他一顿,估计贾瓒完全能干得出来这事。 梅善捂着肩膀一言不发,悻悻的起身离开。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梅善认为,且吃了眼前亏便是,回头再寻机会把梁子找回来。 就在这时,便听贾瓒平淡的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梅善一愣,侧脸望了一眼,当即反应了过来。 惨白的脸色竟是硬生生憋出一丝血色,无可奈何的朝贾瓒躬身行礼:“下官告退。” 贾瓒轻蔑笑一声,朝他摆摆手。 梅善极其不甘与屈辱的离去了。 待他走后,贾瓒一直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很是不解。 若说在翰林院观政的各个举人,是朝廷中枢官员的预备役,那到了学士一级,便是六部高官的预备役。 似梅善这种级别高,资历深的学士,一旦被启用,起步都是一部侍郎。 可按照他所掌握的资料,此人应该是个无门无派的散官而已,启用无望。 再者说,即便是被启用了,区区一个侍郎,在自己面前依旧得乖乖俯首,哪来的底气与自己叫板? “瓒二哥,他……会不会寻机……”,薛蝌指着门口方向问道。 贾瓒立时回神,轻笑道:“且放心,他没机会的。” 说着,侧脸让墨竹近前来,低声吩咐:“去查查此人的底。” 他着实不相信梅善会如此的没有脑子,半分依仗都没有,便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墨竹点点头,转身退去。 人都走了,屏风之后,宝钗拉着宝琴走了出来。 “多谢瓒二哥出手相助,小妹感激不尽”,宝琴俏颜微红,盈盈下拜。 她倒是会打蛇随棍上,贾瓒只是在梅善面前将她称作妹妹,她这边厢便已经以小妹自居了。 “妹妹不必多礼”,贾瓒示意她起身,目光掠过面前的少女,心中暗暗点头。 确如秦可卿说的,宝琴之貌的确相当不凡。 观其眉眼与宝钗稍有几分相似,只是身量不似宝钗那般高挑丰美,显得小巧玲珑。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一身雪腻肌肤,如若凝脂一般,泛着莹莹光泽,白皙光滑,使得她整个人好似个瓷娃娃一般。 所谓一白遮百丑,宝琴单以皮肤这一项,确实堪称贾家群芳之冠。 在贾瓒打量宝琴时,她也在打量着贾瓒。 昨天虽是远远瞧见过一眼,却瞧的并不真切。 却见贾瓒一身淡蓝云锦长袍,面容俊雅坚毅,剑眉星目,双眸深邃明亮,似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豪情。 举手投足威严却又不失儒雅,可谓人间龙凤,令人望之便不自觉心生敬仰之情。 宝琴秀美的容颜羞意更显,心如小鹿乱撞,急忙垂下眼眸。 贾瓒略微扫上了两眼,便将目光放到了薛蝌身上。 他的女人已经足够多了,宝琴虽美,但他兴趣不大。 相比之下,还是薛蝌这个他急缺的商业人才,更值得他上心。 却见薛蝌嘴角含笑,整个人似乎去了枷锁一般,状态轻松写意了几分。 没有梅善的一再逼迫,他也就不必羞愧于妹妹,压力骤减。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他也不必去想其他,抱紧贾瓒的大腿就完事了。 只需贾瓒能对他略微栽培一二,便是他此生都受用不尽的。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目前最大的依仗,是宝钗。 当下他最为要紧的任务,便是尽可能的讨好宝钗,让她帮自己在贾瓒面前吹吹枕边风。 两块心病已去其一,另一块也已然有了希望,薛蝌只觉心情舒畅。 在他在父亲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今日是他最高兴的一天了。 在宝琴与贾瓒见礼后,薛蝌也走上前来,很是感激的道:“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兄长能用得到小弟的,小弟必肝脑涂地,以报兄长恩德。” “不必多礼”,贾瓒轻轻一笑,并未因为薛蝌主动效忠而当即便要将他收入麾下。 他素来秉承小心谨慎原则,对于薛蝌,在宝钗那边的考量结果未出之前,他是不会启用的。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落座后,薛蝌便主动与贾瓒攀谈起来。 听他介绍,自己打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大梁各省都留有足迹。 且西至西域,东至东瀛,也都曾去得,见识相当广泛。 听其去过东瀛,贾瓒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仔细询问他一些东瀛的事情。 作为一个后世来的人,东瀛始终都被他视作为一大威胁。 其中的威胁等级,甚至还要高于辽东的东胡,西域的叶尔羌。 也就是当下他腾不出手,否则早就遣人暗中去东瀛打探一番了。 随着二人相谈甚欢,厅中因为梅善而显得很是沉闷的氛围很快得以缓解。 薛姨妈眉眼带笑,和蔼的望着聊的热切的两人,忽的想起,梅善突然前来,众人都还未用饭。 便开口道:“好了,且先停下,先用饭吧,饭后你们兄弟二人再聊。” 第503章 修罗场,东瀛 在薛姨妈的热情招待下,贾瓒在此处很是别扭的用了早饭。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薛姨妈好似对他过于热切了,搞得他相当不自在。 极少见到他会如此无措,宝钗在旁也不阻止,弯着两只美眸,笑盈盈的看戏。 好不容易吃了早饭,几人移步隔壁水榭之中喝茶聊天。 在外头绵绵细雨之中,吹着凉爽的微风,围坐在一起饮茶闲聊,相当惬意。 落座后,贾瓒随口问了一句:“蟠哥儿去哪了?” 这几天下雨,西郊大营的训练已然大大减弱,除了操练一番在雨中作战的科目,剩下的皆已经停下。 薛蟠这个公子哥也只是去学学东西,哪怕贾瓒再是一视同仁,下面的人也不可能以实战来要求他,这几天给他放了假。 宝钗端着茶壶给几人满上,闻言,香娇玉嫩俏颜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叹道:“一大清早便去了冯家,说今日他家有个聚会,侯家小姐也会过去。” “原来如此”,贾瓒轻笑摇头。 “侯家小姐?”,宝琴奇道。 宝钗给她递上一杯茶,失笑着解释:“大哥他前些日子在冯家偶然碰到了一女,是修国公侯家庶女。” “呀!大哥有心上人了”,宝琴立时惊呼,喜笑颜开:“可喜可贺,如此,大哥也能收收心了。” 哪知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宝钗便是一肚子怨气:“他心上人可不止这一个,自来了京城,也不陪陪母亲,整宿整宿的不归家。” 宝琴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劝道:“大哥玩心大,这也没办法,现下他既然有了喜欢的姑娘,以后断然不会如此了。” 又想了下,问道:“伯母可曾去了侯家提亲?” 宝钗缓缓摇头:“这倒未曾,大哥说要等到春季围猎,在人家姑娘面前大显身手后,才去提亲。” “呦,大哥还挺有心的”,薛蝌笑着说道。 宝钗也跟着笑了,摇头道:“谁说不是呢。” 正在这时,外间环佩叮当,几人回头,却见是黛玉款款而来。 “我去瓒哥哥那里,晴雯说是来了姐姐这”,瞧见几人在看着自己,黛玉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妹妹来了”,宝钗温和一笑,起身相迎,表现的很是大方。 “宝姐姐”,黛玉粲然笑着,很是亲近的挽住了她的手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关系有多好呢。 只是她俩虽然表现得滴水不漏,可隐隐之间的争锋之意,依旧不能完全遮掩。 望着说笑的两人,宝琴侧面先是瞧瞧她们,又是望向贾瓒,似乎明白了什么。 二女手牵手一道来到桌旁,黛玉也不谦让,自然自然的坐到了贾瓒右边。 宝钗也不落下风,随之坐到了左边。 一左一右,好似个铁钳一般将贾瓒夹在中间。 贾瓒面容沉静,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抬眸对薛蝌道:“为兄对东瀛多有兴趣,不如去我书房,我二人畅谈一番如何?” 没错,他打算跑路了。 这种修罗场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必须有多远跑多远。 薛蝌一听,当即笑道:“小弟也正有此意。” 他在这也待不下了。 方才只有宝钗和宝琴,一个是他亲妹妹,一个是他堂姐,倒是不必费心去管什么男女大防。 而今黛玉竟是也来了,她与自己可没什么关系,于情于理他都需要避嫌。 哪知薛蝌刚刚起身,坐在她旁边的宝钗便拉着他的袖子,将他按在了椅子上,朝他微笑道:“书房有什么好去的,便在此处不好吗?我们也能长长见识。” “是呀”,黛玉也笑着望向贾瓒:“我一来瓒哥哥便要走,这是在嫌弃我吗?” “怎么会呢”,贾瓒淡然的笑道。 他的表情虽是看不出什么心理变化,只是一滴冷汗,却不受控制的从额头滑落。 “瓒哥哥是热吗?如何出汗了?”,黛玉当即拿出自己的手帕,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擦汗。 此举倒是让宝钗面露不愉。 这是在朝我示威? 宝钗心中暗自愤恨。 贾瓒被黛玉弄的浑身不自在,伸手拉下黛玉给自己擦汗的小手,道:“好了,我不热,不必给我擦汗。” 黛玉轻轻一笑,收起手帕,端起茶碗自顾自的喝茶。 桌前几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竟是沉默了下来。 眼见氛围越来越尴尬,贾瓒只好岔开话题,开口问向薛蟠:“东瀛现今的征夷大将军为何人?” 一听贾瓒并未询问当今东瀛天皇,而是直接询问征夷大将军,薛蝌很是惊讶的问道:“兄长竟是知道征夷大将军,可是曾到过东瀛?” “这倒未曾,只是由其余渠道有过一些了解”,贾瓒缓缓摇头。 “原来如此。” 薛蝌想想,贾瓒既然是朝廷上有数的大佬之一,对海外诸国有些了解倒也正常。 思量了下,开口道:“现今征夷大将军,名为足利义持,是第四代足利氏大将军。” “足利义持?”,贾瓒喃喃重复了一遍。 他对东瀛古代史有过一些了解,却也不算太深,足利幕府他是知道的,具体到其领导人叫什么,他便一无所知了。 “当今东瀛南北朝可曾一统?”,贾瓒又问道。 东瀛的南北朝已经是他少数能回忆起的大事件之一。 “已然一统了”,薛蝌点点头:“时年东瀛南北并立,后南朝逐渐不敌北朝,而后南朝后龟山天皇将东瀛传国三神器交由北朝后小松天皇,自此南北一统,距今已有十余年。” “嗯”,贾瓒捏着下巴,面露笑意。 果敢,他对当下时间点的推断是准确的。 东瀛南北朝一统时间,佐证了他对当下时代处于十五世纪初的推断。 “那东瀛的国王,竟是叫天皇吗?那他岂不是比华夏天子还要……”,宝琴这时低声惊呼。 薛蝌面色一变,当即对她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种话,哪里是能乱说的。 但贾瓒却是笑道:“不必过激,一个称谓罢了。” “这倒不假”,宝钗也轻笑了下,旋即柳眉微蹙,颇带愤恨的道:“不过此地国王这般称谓,却是有僭越之嫌。” 在宝钗这个正经古代华夏人看来,我天朝皇帝才只敢自称天子,你个小小东瀛敢称天皇,难道你比天朝皇帝还高一级? 第504章 阳光下的土地…… “东瀛与中原隔海相望,国土多山,土地贫瘠,灾害频发。” “其国王自称天皇,也不过是山沟里的皇帝,过过嘴瘾,何必计较这般许多呢。” 贾瓒倒是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轻声规劝。 “朝廷难道就没有因此而惩戒过他们吗?”,黛玉也有些不爽的问道。 贾瓒笑道:“如何没有,当年太祖皇帝乾坤定鼎,东瀛遣使来朝,其自称为天皇。” “而后太祖大怒,斥责东瀛僭越,欲兴兵征讨,可时年天下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若要渡海征讨,必将极大耗费国力。” “下面臣子规劝太祖,太祖这才勉强息怒,拒不受东瀛国书,下旨怒斥一番,自此中原与东瀛便不相往来。” “这也算是惩戒吗?”,黛玉撇撇嘴。 贾瓒笑道:“那又能如何?大军渡海哪里是件容易的事,当年前元遣几次兴兵征讨,最终在海上皆为风浪吞没,无可奈何只得退兵。” “好吧”,黛玉缓缓点着螓首。 为她解释了一番后,贾瓒又侧面问向薛蝌:“以蝌兄弟观之,东瀛其人风貌如何?军卒战力几何?” 薛蝌仔细回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轻笑几声后才道: “东瀛之民,身材矮小不堪,普遍不足五尺,中原人去了东瀛,如同入了孩童之国一般。” 之后,薛蟠面色变得有些郑重了起来:“其军卒战力,依弟看来,着实有些说法。” “东瀛土地贫瘠,民风彪悍,东瀛大将军之下,还有各个地方首领,其被称之为大名。” “他们互相之间动辄兴兵互战,饱受实战磨炼,是以其兵虽身材短小,却多数为亡命之徒,嗜血好战,不容小视。” 接着,他似乎想起了大梁如今军队崩坏的秩序和战力,无奈道:“依小弟评估,如若其与我朝军卒交战……我朝之军怕不能敌也。” “哥哥岂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他话音刚落,贾瓒还未说什么,宝琴倒是有些不爽了。 她侧脸望向贾瓒道:“我朝军队虽有弊端,却也不能说全然都是那般不堪存在。” “远的不说,眼前便有瓒哥哥麾下铁军,战功彪炳,山西一战以三万歼灭二十万来犯蛮军,以少胜多,古今罕有,威震寰宇,功盖千秋,更震慑天下间但有不臣之心者,皆不敢造次。” “我倒是觉得,若有瓒哥哥出马,便是东瀛国倾举国之力,也必能易而胜之。” 薛蝌一听,顿时一拍脑门,朝贾瓒赔罪道:“小弟说的兴起,竟是忘了兄长麾下雄兵悍将,万死万死。” “不必如此”,贾瓒轻笑着摆摆手,朝宝琴笑道:“我竟是不知,妹妹对我事迹如数家珍,这满口的溢美之词,着实令为兄汗颜。” “我说的是事实嘛”,宝琴小脸儿上泛着红晕,水润星眸中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绵绵之情。 贾瓒轻笑着摇头,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向薛蝌问道:“蝌兄弟可能预估,其国有多少能战之兵?” 这倒是有些问住了薛蝌。 他只是曾随父亲去过几趟东瀛,能知道这些已是不易,如何能知晓整个东瀛有多少军队。 但他不知道,却也能估算一番。 “东瀛土地虽是贫瘠,产出无多,可国土狭长,多数百姓临海而居,以捕鱼果腹,是以人口其实并不少。” “只是其国诸侯林立,各自划分势力范围,每个皆有自己的军队,若只看他们互相征发,军队并不算多,规模能有千人都已然是大战了。” “可若是全部算上,多的不说,十几二十万可战之兵还是能凑的出来的。” “若是在此之上举全国之力征调民夫,再膨胀个几倍也不在话下。” 贾瓒缓缓点头,喃喃道:“如此,其国力确实不容小觑。” 薛蝌望着贾瓒,想了下,小心的问道:“兄长对东瀛询问如此详细,可是……朝廷有意兴兵?” “呵呵呵”,贾瓒并未回答他,只是意味深长的摇摇头。 现在的朝廷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东胡身上,当然没那个心思,更没那个能力去渡海攻打东瀛。 可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等他实现霸业后,东瀛一定是要征讨的。 也并不只是东瀛,西面的叶尔羌,南边的大越国和吴哥王朝,西南方的蒲甘王朝,还有雪域高原,他通通都要收入囊中。 东瀛的天皇也好,大越国的安南国王也罢,都蹦跶不了几年了。 等他在中原腾出手来,必然要对海外大举征伐。 华夏千百年来始终逃不出分分合合的怪圈,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口膨胀。 每每建朝之初,百姓死于战火者多矣,大片土地无人耕种。 地多人少的情况下,百姓地里产出便能填饱肚子,再加上开国先贤一般都是精明强干的能臣,是以往往在建国后,会迎来一个盛世景象。 可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从地多人少逐渐变为地少人多,土地产出已经不足以让百姓吃饱饭,如此社会矛盾便会越聚越深,直到彻底失控爆发,迎来下一个循环。 在农业社会,这其实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当下大梁的情况便是如此。 其实现在大梁的人口与经济,是超过原时空的大明王朝巅峰时期的。 但因为有土地兼并,余下的土地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口,加之吏治腐败,朝堂昏庸,社会矛盾也远比同时期的大明王朝来的要深。 贾瓒目前能想到的解决办法,除了遥遥无期的工业革命外,便也只有往外扩张这一条路可选。 用手中的剑,为华夏百姓寻找阳光下的土地…… 薛蝌见他这般反应,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也随之露出了笑容,拱手道: “兄长,家父曾多在中原及东瀛之间往来,小弟对那边多少也算熟悉,有些许人脉,如有需要,兄长尽管吩咐。” “嗯”,贾瓒缓缓点头,道:“那便麻烦蝌兄弟,日后多多去东瀛做些买卖。” “顺便……将为兄的一些人手也带过去长长见识。” “兄长是要让他们学学如何做生意吗?这个尽管放心,包在小弟身上就是”,薛蝌拍着胸脯道。 贾瓒听后,缓缓摇头:“不,我可不是让他们去做生意的。” “他们是去……画图的……” 第505章 透明玻璃 贾瓒口中画图的,可不是说他们是一群画家。 这是他专门培养出来,用以勾画地图的一群人。 在没有现代科技手段的加持下,手工制作的地图哪怕是再天赋异禀,也绝不会有多么的精确。 但是贾瓒也用不着他们画的有多精确,只需要能标注出来山川河流,地势高低,战略要道就行。 见贾瓒不欲多说,薛蝌便也不好再问,当即应下。 “兄长且放心,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黛玉对于东瀛国的人身高十分好奇,拉着贾瓒问东问西。 其国百姓普遍身高五尺,在她看来完全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她一个生在江南,父母也都是南方血统的南方小土豆,在年纪尚小,且自幼便有不足之症的情况下,此时身高便已经接近五尺。 待再过上几年,突破五尺简直轻轻松松。 可即便如此,在贾家众多姐妹当中,不包括惜春和湘云这两个小丫头外,她的身高依旧是最矮的。 在身材修长高挑的贾瓒面前,她的头顶甚至将将只到了他心口的位置。 如此之下她都能赶得上东瀛国普遍身高,着实让她难以想象东瀛的人是怎么长的。 正在黛玉连连发问之时,外间姚家姐妹走了进来,姐姐姚曼吟怀中抱着一个锦盒。 举步入内后,二人朝贾瓒欠身一礼,姚曼吟举着盒子道:“二爷,前院说是太原来人送过来的。” “哦?”,贾瓒眉头微挑,起身接过锦盒。 “这是何物啊?”,黛玉拿玉指轻轻戳了两下锦盒,歪着螓首昂脸问道。 “这是为陛下贺寿之礼”,贾瓒笑的很开心。 将盒子放在桌上,伸手掀开了盒子。 围在桌前的几人,顿时“哇”的一声,惊呼一片。 但见锦盒之中,放着一个通体透明无色、纯净无瑕的莲花浮雕龙纹笔洗。 贾瓒面上笑意更深,将笔洗拿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观瞧。 这是一尊造型呈莲花状,周身以五爪龙缠绕的笔洗,造型精美,技艺精湛。 整体呈完全无色透明,没有半分杂质与气泡。 这笔洗若不是太原方面的人送来,贾瓒甚至都以为这是后世工业产物。 看来太原玻璃厂的技术,已经完全成型了。 玻璃厂的工人本就是各个官窑的工匠,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掌握无色玻璃技术,造型和雕刻什么的,完全没有任何难度。 贾瓒把玩着这个物件儿,心中很是欣慰。 投入了这么多金钱和精力,如今总算是开花结果了。 “这东西……是……玻璃?”,宝钗想起贾瓒拿给她看的那个玻璃茶盏,喃喃问道。 “是呀,他们成功了”,贾瓒笑道。 接着将笔洗递到宝钗面前,道:“妹妹且上眼瞧瞧,此物价值几何?” 这东西若是放在后世,顶破了天也就几十块钱了不起了。 但放到几百年前的现在,便是另一回事了。 “自是不能估量”,宝钗为难的摇摇头:“许是上万两,也许是几万两,只看买家愿意出何等价格。” 说白了,这东西无价无市,以前根本就没有同样的东西出现过,哪里能评估什么价值。 “此物晶莹剔透,巧夺天工,如是以价值衡量,多少有些亵渎之意了”,薛蝌感叹道。 “哈哈哈”,贾瓒见他说的夸张,便轻笑几声。 眼前这个东西,用什么词去夸它都行,就是不能说它价值有多高。 固然它是当今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透明玻璃制品。 可在工匠们掌握了技术之后,这就是个可以批量化生产出来的工业品而已。 只是这种话贾瓒自是不会在众人面前说。 宝钗仔细观瞧着这个笔洗,再望向贾瓒,心头暗暗惊叹。 这是何等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此物。 只是,她心中多少对贾瓒起了些疑惑。 制作玻璃也好,白糖厂也罢,她从未听贾瓒主动提起过。 秦可卿那边,她相信也与自己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而今不声不响的便掏出了两个能赚大钱的产业,若说这便是他的全部,以宝钗对他的了解,怕是远远不止。 “他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其他人?”,宝钗想起贾瓒曾说过的话,顿时心事重重。 其他人倒是并未发觉宝钗异状。 黛玉将笔洗拿在手中仔细欣赏,小脸儿上挂着笑意,一副爱不释手模样。 贾瓒看在眼里,便道:“此项技术已然攻克,以后便会有更多此种制品涌现,到时我在做些妹妹喜欢的样式送于妹妹。” “真的吗?”,黛玉顿感惊喜的昂首笑道。 “那是自然”,她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贾瓒直想伸手在她小脸儿上捏一把。 只是在外人,尤其是在宝钗面前,他是万万不敢与黛玉如此亲昵。 一旁宝钗正想着贾瓒的暗中谋划之时,恍惚听见了黛玉惊呼。 随即便抛下心事,晶莹水眸发出危险的光芒,面上笑眯眯的唤道:“瓒哥哥……” “妹妹自是也有”,不等她把话讲完,贾瓒立即打断了她。 见他如此识趣,宝钗这才满意的笑了下。 如此,贾瓒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余光一瞥,正瞧见宝琴羡慕的望着宝钗。 心中无奈,随即发狠道:“不止二位妹妹,到时家中所有人都有份,宝琴妹妹也有。” “还有我的吗?”,宝琴惊呼道。 “那是自然”,贾瓒笑着点点头。 宝琴欢呼了一声,随即又萎靡了下去,凝声道:“还……还是算了吧……此物如此贵重……” “哈哈哈”,贾瓒轻笑不已。 这东西算什么贵重?不过是一堆沙子和一堆草木灰罢了,原料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成本也就只在于研发和制造上了。 如今技术已然成型,先期的投入很快就会在极其可怕的利润率中赚回来,便是趁此多造一些送给家里人也不算什么。 “妹妹且宽心,此物……并不如妹妹想象中的那般珍贵,只当个寻常礼物就好。” 贾瓒也不好与她解释那么多,只是含糊的说道。 第506章 赵王 梅善倒是相当的听话,未等贾瓒等几人散去,便遣了人回来将宝琴婚书送了回来。 与此同时,墨竹那边也打探到了一些东西,前来禀报。 水榭之中,宝琴手中拿着自己的婚书,神情很是动容,星眸含着泪花。 终是不必担心自己刚刚嫁过去,便要守寡了。 旁边,墨竹则是在与贾瓒汇报着消息。 “他庶女嫁与赵王为侧妃?”,听了汇报,贾瓒眉头微蹙。 怪不得有底气与自己叫板,原来是有了个王爷女婿。 贾瓒其实对赵王挺感兴趣的。 上回魏王与六皇子的争端,依照简成所述,便是有赵王在背后谋划。 而且看样子,魏王与六皇子均是未曾察觉到赵王的小动作。 这个人隐藏极深,背地里手段尽施,若非是有简成提醒,就连贾瓒也未发觉他的谋划,相当不简单。 贾瓒心头暗暗思量。 正当这时,巧儿从外头迈着急步小跑进来,道:“二爷,前院来人,说是赵王将梅大人给绑了,要给二爷赔罪。” “什么!?”,水榭之中一片惊呼。 宝钗与黛玉的反应倒是还好些。 宝琴与薛蝌均是错愕的张大了嘴巴,愣愣的望着贾瓒。 那……可是正经的亲王啊。 竟然一言不合便将自己岳父给绑了,来给贾瓒赔罪……这…… 贾瓒嘴角微微上扬,双眸闪过一道精芒。 反应的可真快,一丁点风险的苗头都会赶紧掐断。 从梅善返回京城,到派人将婚书送来,前后也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 效率如此之高,赵王手里没有一个专门服务于他的精锐情报组织,他是不信的。 当即,他对赵王的评价便上升了一个台阶。 别的几个都还停留在互相诬陷,争取在永安帝心中的位置。 可人家赵王都已经开始玩上情报了,高端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我去迎接赵王”,贾瓒缓缓起身。 桌旁几人连忙起身相送。 “瓒哥哥的势力,竟是大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了吗?”,宝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无比震撼。 两个布政使也就罢了,竟是连王爷也都不敢得罪了他。 正在这一刻,她心中忽的升起了个想法。 “若是我能嫁与了瓒哥哥,我家岂不是就……” 在贾瓒莫大的权力刺激之下,宝琴的心思悄然发生了改变。 前院,贾瓒在下人的领路之下,一直来到前厅。 刚从回廊中走出,一眼便瞧见跪在外头,被五花大绑,淋着雨的梅善,他身边站着几个侍从。 此时他脸上依然不见半分嚣张之色,头发披散着,一身官服被雨淋的落汤鸡一般,很是狼狈。 瞧见贾瓒出现,面色一红,脑袋耷拉了下去。 前边飞檐之下,王奔正带着三个侍卫守在门前。 贾瓒也未理会梅善,迈步入内,便见一玄色王服男子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欣赏着外头的景色。 在他身旁,还有两个侍从打扮的男子。 以贾瓒目力,一眼便瞧出这两人身手不差,是常年在血泊里打滚的人。 “臣参见赵王殿下”,贾瓒踱步上前,欠身一礼。 赵王随即转身,目光和善的上下扫了贾瓒几眼,淡然笑道: “世人传言宁国公面若冠玉,如潘安再世,勇过三军,似关侯临凡,而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被人以这种话来夸赞,是个人都会觉得浮夸。 可偏偏赵王面上表情相当真诚,不带半分玩笑之意,似乎事实就是如此,使得人不由心生好感。 贾瓒面不改色,轻笑道:“外人胡传,当不得真,臣着实汗颜。” “哈哈哈”,赵王长笑几声道:“旁人当不得,宁国公当得起。” 言罢,他转身朝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 那侍从点点头,迈步出去踏入雨中,仿佛提鸡崽一般将梅善提了起来,入厅扔在了地上。 “本王听闻梅大人竟是敢对宁国公无礼,特地将他绑来与宁国公赔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顾忌本王”,赵王朝贾瓒伸手示意。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样!”,梅善当即大喊大叫。 贾瓒与赵王谁也没理会他,互相之间静静的对视了一番。 忽的,贾瓒面上一笑,朝赵王道:“王爷,梅善是朝廷命官,便是他对臣无礼,也自有朝廷法度惩办,王爷将他五花大绑而来,是不是有些过了?” “此人心术不正,多有违反朝廷律法之处,今日能死在宁国公手中,也算是他的幸事”,赵王轻笑道。 贾瓒笑容逐渐收敛,垂眸望向跪在地上的梅善。 “王爷……宁……宁国公……”,梅善望着他们两个,颤音喝道:“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私设公堂……” “行了”,贾瓒很是无趣的摆摆手,朝门外王奔吩咐道:“给他松绑,送他回府去。” “宁国公这是放过了他?”,赵王问道。 贾瓒侧身望了他一眼,从容道:“他便是再有不法,自有大理寺、都察院、刑部的人去管,不该由我处置。” “嗯”,赵王徐徐点头:“说的也是。” 他俩说话之间,王奔便已经将梅善给松绑了。 “去车内等我”,赵王冷冷的朝梅善吩咐道。 梅善面有惧色,点头应下,又瞄了一眼贾瓒,弓着身子退下。 待他走后,赵王背着手在厅中来回踱步,四下张望,口中幽幽的道:“本王依稀还记得,此处落成之后,每年夏天,父皇便会带我们兄弟几人来到此处。” “那时大家年纪都还小,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更没人去想过,日后谁会接过父皇及皇爷爷的担子,每日只知打打闹闹,很是无忧无虑。” 赵王面上浮出怀念之色,叹息一声,指着窗外的人工湖,道:“那处,当年本王在那里不小心失足落水。” “那时年纪太小,也不会浮水,只会拼了命的喊人。” “我四哥,他也不会水,可他依旧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抓住了我,结果……” 他哂然一笑:“我俩差点一起沉了下去。” “幸好宫人侍从听到动静及时跑了过来,不然我们俩早没了性命。” “那时多好,大家谁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只知道自己兄弟遭了难,自己得去救他。” 讲到这里,他冷笑道:“时至今日,也不知我那四哥想到此事,会不会后悔救了我。” 第507章 烂饼 “听到这个故事,宁国公有何想法?”,赵王转身问道。 贾瓒浅笑道:“人是会因所处环境及位置,不断的变化,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赵王点点头:“天家无情,不是说说而已。” “只是本王现在想想,或许……这般变化,不是我们自己主动的。” “随着年龄长大,本王也好,他们几个也罢,不知从何时起,身边便聚拢了一堆人。” “他们不断在我们耳边重复着:身为皇子,生来注定就是要为那个位置而努力,不论挡在前面的是谁,都要不择手段的铲除,哪怕……是骨肉兄弟……” 赵王长长一叹,也不知是为了感叹生在天家身不由己,还是在叹息他们这些皇子。 “而今天下动荡不安,父皇在宫中整日批阅奏折直至深夜,殚精竭虑,为了大梁江山拼尽全力。” “结果,我们兄弟几人,不思为父皇分忧,却还是在想方设法的内斗,时刻想要了对方的性命。” 讲及此处,赵王摇头苦笑:“可悲可叹。” “一张已然被蛀虫啃咬的千疮百孔的烂饼,我们却还是在死命的抢夺,却未去想,这张饼即便吃进嘴里,也填不饱肚子,最后还是得饿死。” “为了争这张饼,我们什么办法都用了,可就是没人想过,要兄弟合力将这张饼做大。” 贾瓒静静的听着赵王讲述,心头对此人的重视,悄然提升至诸皇子之首。 现今的几个皇子之中,即便是公认为最有明君之相的六皇子,也对民间疾苦一无所知。 魏王与齐王就更不用谈,这二位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唯独这个赵王,心很大,也很有手段,更能知道,现在的朝廷是个什么情况。 这样的一个皇子,贾瓒实在想不到魏王和六皇子拿什么与他争。 而且若是没有他贾瓒,这大梁还真说不定,能在永安帝与赵王这两代贤明之主的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贾瓒微微欠身,朝赵王施礼道:“王爷能体恤民苦,善莫大焉,臣钦佩。”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赵王问道。 “真心实意”,贾瓒笑道。 “那就好”,赵王不悲不喜的点点头,目光从未移开过贾瓒。 静静的看了一会,他忽的笑道:“我二哥已经出局,能够争一争的,也就只有四哥、我还有六弟。” “我相信,以你眼光,能够看清楚,谁才更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 “可是我不逼你,我知道你的难处,你现下身份地位,不能下场去帮任何人。” “今日我也不强求你非要站到我这边,只求你能恪守中立,不偏不倚就好。” 他迈步走到贾瓒面前,静静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能做到吗?” “臣,只忠于陛下”,贾瓒云淡风轻的回答。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赵王很是满意的笑了。 他说着说着,自称从“本王”变成了“我”,听上去似乎毫不起眼,却在无形之中消弭了与贾瓒之间的距离感,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赵王并未在此间待多久,话说完便带着梅善离去。 大门外,贾瓒送走了赵王车驾,便只身返回,前往书房。 正在书房之中处理一些事项时,宝钗便来了。 一来到书房,也不说话,搬个绣凳坐在贾瓒旁边,撑着俏脸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 “妹妹这是……”,贾瓒被她看的别扭,疑惑的问道。 宝钗眉宇之间犹有郁结之气,斟酌了下,小心的问道:“瓒哥哥……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们?” 她还是没有放下仿佛凭空出现的糖厂和玻璃厂。 贾瓒放下手中的笔,干笑了几声,问道:“妹妹如何会这般的问……” “我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瓒哥哥心中有很多事情”,宝钗伸出冰凉的纤手,轻轻拂过贾瓒的面庞,俏脸上有些心疼之意。 “瓒哥哥虽时常与我们待在一起,可我有时总觉得,瓒哥哥离我们很远。” 她双手捧着贾瓒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盈盈美眸泛起泪花:“瓒哥哥心里藏着这般多的事,想来也不好受吧。” “若是藏不住了,可以跟我,跟可卿姐姐,或是林妹妹也行,可以跟我们倾诉一番。” 说着,她整个身子都靠在贾瓒怀里,道:“不论瓒哥哥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相信,可卿姐姐和林妹妹也是一样。” 贾瓒硬朗的面庞柔和了几分,拥着怀中美人娇躯,心中有些惆怅之意。 她应该……已经猜到了什么。 “妹妹可曾想过,若有天当了皇贵妃,是个什么感觉?”,贾瓒静静的说道。 宝钗身子猛地一颤,抱着他的手臂都用力了几分。 贾瓒低下头望着她,笑道:“我想做的事情太多,除非坐上了那个位子,否则绝无实现可能。” “我……我……”,宝钗有些神情恍惚。 哪怕隐隐猜到了,等他亲口说了出来,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皇贵妃? 一想起这个,她心头便涌出一股不受控制的颤意。 想当时父亲去世后,薛姨妈与她说,要送她入宫参选,这条路的最终点,不就是皇贵妃吗。 那时她还很骄傲,满心以为自己一定能做到。 可当看到在宫中蹉跎多年的元春,无奈被贾瓒带回了家后,她这才如梦初醒。 连元春这般优秀的人,依旧一事无成,换做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也正是因为梦醒了,她这才重新审视了对于贾瓒的感觉,再加上贾瓒权势足够庇佑自家。 两方相加,最终选择了即便伏低做小,也得留在他身边。 本以为就是如此了,谁知兜兜转转,终点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这一次,要奋斗的人不是她,而是贾瓒。 她靠在贾瓒怀中,昂起俏脸,抿着樱唇,面带忧惧之色。 望了两眼后,她忽的一笑,颤音道:“瓒哥哥,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支持你。” “我相信,可卿姐姐和林妹妹也是这样想的。” “我也相信,你们会支持我的”,贾瓒笑着搂紧了她。 心中不自觉的便又想起了赵王的话,目光在宝钗未曾注意的地方,变得锐利至极。 那张烂饼,别人他不知道,但贾瓒肯定,自己是吃不饱的。 所以把这张烂饼砸的稀巴烂,重新再做一张好饼,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508章 寿诞 夜晚,贾瓒从书房中返回住处。 在寝房之中与秦可卿说说话,将她哄睡着了之后,便自觉的来到了马映雪的厢房。 换上寝衣后,马映雪端来热水放在床边,蹲下身子给他洗脚。 水声潺潺之中,与他说起了白莲教的事。 “京城里今日给我传来了消息,让我暂时莫要动手,静待时机。” “可曾说了为何?”,贾瓒问道。 马映雪摇摇头:“他们不会告诉我那般许多,只要求我按他们说的去办。” 贾瓒轻笑了下:“想来,高顺他们已然抵达了山东,他们这是害怕了。” “爷为何还要留着他们,命高顺将军直接将他们剿灭不好吗?”,马映雪很是疑惑。 贾瓒笑道:“你不懂,他们还有别的用处。” 洗完了脚,马映雪端着水出去倒掉,贾瓒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不会儿,马映雪折返回来,却并未立即上床,而是红着俏脸坐在床边,握住贾瓒的手凑到他耳畔。 “爷~那支舞,妾身私底下改了许多,妾身跳给爷瞧瞧吧。” 贾瓒面无表情的扭头瞧了她一眼。 马映雪掩唇轻笑了下,起身走到床边,褪下了身上的寝衣,露出宛若白玉雕塑般柔美的身子…… …… 时光荏苒, 转眼间两日过去,到了永安帝寿诞的日子。 雨过天晴,长安内外皆清洗的干干净净,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与天同乐。 自昨日晚上贾瓒便已经来到了宫中,一夜未睡,先是与北静王水溶作为武勋代表,连同另外十位文官,一同起草了贺表。 之后又是各种各样的礼仪,一直折腾到了天边泛白,这才有了些许空闲喝杯茶歇息歇息。 以贾瓒的身体素质,倒也没觉得有多累。 水溶年岁也不大,在家时武艺也未断过,累倒也能扛住。 他俩虽是没事,只是却苦了另外十个朝廷大员。 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文官,年纪可都不小了,哪里能扛得住这么造,一个个的累的半死。 尤其是太傅杨楷,这么大年纪了,礼仪也一样不能少,看的贾瓒都害怕他会突然一口气没回上来,死在了宫里。 休息的偏殿之内,满厅就只有贾瓒和水溶这两个小年轻,照顾一众老家伙的重任当然得由他们来。 在这种时候,也不讲究身份地位,新仇旧怨了,纯粹是为了体恤老人。 “老师,太傅大人,喝点水吧”,贾瓒端着茶水来到正照顾杨楷的简成跟前道。 “贾瓒……”,杨楷瘫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唤了他一声。 贾瓒立时回头,躬身道:“太傅,您叫我?” 却听杨楷很是虚弱的问道:“你的字练的如何了?” 贾瓒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老头儿是有毛病不成?自个都一副快死了的模样,还有功夫管他的字。 “学生近些时日勤学苦练,自觉有了几分长进”,贾瓒回道。 他倒也没撒谎,这些天他一有功夫便要练字,想比以前却是好上了一些。 杨楷眯着眼点点头,幽幽道:“你那三国话本,老夫看了,写的不差,开头题诗也极好,就是暮气过甚,也不知你年纪轻轻,哪来那般多的想法。” “学生一时起意所写,惹太傅笑话了”,贾瓒陪笑着道。 “嗯”,杨楷看样子的确累着了,说了两句话后便没了说话欲望,在简成的服侍下喝茶休息。 今日累的也不止是他们这些大臣,永安帝身为寿诞主角,也闲不下来。 按照规矩,皇帝寿诞,应当由帝后二人连同后宫嫔妃、皇子皇孙一道制作面饼,赏赐给文武百官,以示皇帝不忘民间疾苦之意。 这个规矩是太祖定下的,与每年春耕之时,皇帝一家下地耕种的祭田礼一般。 只是时过境迁,太上皇在位期间,不论是每年制作面饼,还是籍田礼,都只是随意做做样子罢了。 可偏偏永安帝是个固执狂,登基以来的籍田礼他都要亲自从头到尾的完成,而今寿诞做面饼,当然也要不假于人手。 是以从大半夜开始,他便将后宫的几个嫔妃给叫了出来,又将魏王和赵王召入宫中。 一群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妃、皇子,在永安帝的带头下,和面、生火、烙饼,忙得不亦乐乎。 整个朝堂文武百官人数可不少,基本也一直忙到了天亮,这才算烙足了数量。 可这还不算完,烙饼结束后,永安帝还要进行各种各样的礼仪,半分也清闲不得。 所以,这个寿诞,不论是主角永安帝,还是其他人,就没有一个不累的。 可偏偏这又是礼仪的一部分,不做还不行。 一直到了时辰之后,在宫人的催促下,偏殿内的众人这才不情不愿的起来,朝着外头广场而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广场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 众人分列站好后,随着三声钟响,永安帝身穿龙袍,在太监的簇拥之下从长乐宫中缓缓走出。 广场百官皆大礼参拜,山呼万岁。 之后,由杨楷亲自拿着贺表,面朝百官宣讲。 辞藻自是华丽无比,先是歌颂了一番大梁,从太祖起兵一直讲到现在。 又大大的宣扬了一番永安帝本人,说他多么多么英明神武。 之后再赞美一番大梁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美满。 总之在英明神武的永安帝领导之下,大梁是秦始皇在雨天放风筝,赢麻了…… 纷纷扬扬几千字过去,贾瓒在下面听的昏昏欲睡,再望向依旧在宣讲着的杨楷,心中很是恶趣味的想。 若是这老家伙念到半截一头栽下去,那该是一种何等的场面…… 终于,在贾瓒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杨楷终于念完了。 之后朝臣在此大拜,山呼万岁,永安帝则是缓缓不下御阶,带领百官去祖庙祭祖。 又是一番繁琐华丽的礼仪后,这才返回宫中,大礼仪至此也就差不多了。 之后,便是先由各国使节前来进献贺礼,再由百官进献。 一切都很顺利,和和气气,团团美美。 只是这般和谐的氛围,在西域叶尔羌汗国使节到来之后,陡然剧变。 第509章 叶尔羌使节 “叶尔羌汗国使团觐见,献于阗玉马二尊。” 御阶之上,李进忠高声唤道。 一群衣着与中原风格迥异之人穿过文武百官中央,阔步而来。 此几人身高肩阔,留着大胡子,目光凌厉,气势凌人。 在他们身后,几个力士扛着两尊足有一米多高的扬蹄玉马紧随其后。 见着这两尊玉马,文武百官之中顿时有不少人倒吸凉气。 于阗玉其实就是和田玉,这两尊玉马色泽圆润,通体莹白,显然是用上等玉料雕刻。 雕工自是不必多说,进献给皇帝的东西马虎不得。 难能可贵的是,这二尊玉马周身严丝合缝,明显是由一整块玉料雕刻而成。 品质如此优良的玉料本就罕见,何况还是这么大的。 叶尔羌使节此番前来,可谓是大手笔。 “外邦使臣阿卜纳西,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为首一人将右手放在左肩鞠了三躬,以相当熟练的汉话喊道,后又大礼参拜。 “平身”,永安帝轻笑道。 哪怕他平日里并不喜奢靡,却也为叶尔羌使团的诚意心生喜色。 “多谢皇帝陛下”,众人缓缓平身。 首领阿卜纳西上前一步,躬身道:“听闻皇帝陛下寿诞,我王便搜罗宝库,寻得一块玉石,又请能工巧匠雕刻此二宝,进献于皇帝陛下。” “一来恭贺陛下寿辰,二来以志两国之厚谊,三来……” 说着,他面上多少带了些为难,顿了一下。 今日永安帝心情不错,便笑道:“使节不必顾虑,且言便是。” “多谢陛下”,阿卜纳西吸了一口气,朝永安帝躬身道:“我王素来仰慕上国天朝,对中原风土人情更是心生向往。” “此次小臣前来,除有我王诚挚问候,更希望能进一步。” “我王欲求娶天朝公主,与天朝共结秦晋之好。” 此言一出,文官队列之中顿时有不少人纷纷叫好。 自古以来,外邦求娶天朝公主,在一些人看来,这是外邦希望沐浴天朝王化,是四海来朝,万邦敬仰,是他们这些人的文治起了作用,大大的好事。 当然,也不是什么犄角旮旯跳出来的人都能有这个殊荣,必须得是名声在外的区域性强国,才会有这种待遇。 听到有人叫好,阿卜纳西的脸色才有了些好转,轻轻的松了口气。 贾瓒一直在武勋队列之中观察着阿卜纳西。 见他的这般反应,心中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这般外邦求娶,不论成与不成,都不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为何此人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文官对此事相当看好,却不代表没有人反对。 武将一系便对此很是厌恶,闻言纷纷皱起眉头。 这也不难理解。 他们靠的马上挣得功勋,封官受爵,光宗耀祖。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是最不希望周边小国都对中原心悦诚服的。 毕竟到时连作对的人都没了,他们上哪去争功劳。 这与个人荣辱无关,纯粹是利益。 哪怕现下大梁连一个东胡都收拾不了,更不可能奈何远在西域的叶尔羌,但他们依旧本能的对此感到不舒服。 御阶龙椅之上,永安帝藏在冕疏之后的脸色多少有些纠结。 作为一个帝王,他自是不会去想嫁过去的公主会不会幸福。 他想的,只有疆域和土地。 西域自唐朝设在此处的安西、北庭都护府覆灭后,中原也未过多久便天下大乱,唐朝灭亡。 经五代十国后,再次一统的大宋连燕云十六州都收不回来,便更不用去谈什么收复西域了。 至今已有数百年时间,西域未曾有中原军队涉足于此。 永安帝是个野心相当大的皇帝,他自然是希望能重现汉唐盛景,将西域收复回来。 若是一旦与叶尔羌联了姻,到时覆灭了东胡后,他哪来的借口对叶尔羌动手? 他心中很是不情愿,可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一旦与叶尔羌联姻,对当下的大梁是一件好事。 东西两个强国联手,足以威慑住草原诸部,使得大梁进攻辽东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给大梁使绊子。 纠结之下,余光往下一瞥,却正瞧见贾瓒面露沉思之色。 心中一动,便问道:“贾爱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满朝文武皆站在这里,一般来说,皇帝若是想要询问别人意见,应当去问问首辅庞弘。 再不济,这不还有太傅杨楷在吗。 问一个武勋算是怎么回事。 文官中不少人对此大为不满,认为永安帝颇有些向武之心的迹象。 贾瓒正在想着,听到永安帝喊他,顿时微愣,出列躬身一礼,在百官注视之下,望向阿卜纳西。 “敢问这位大人名讳?”,阿卜纳西听到来人姓贾,面上多少有些惊诧,拱手很是客气。 贾瓒笑道:“鄙人姓贾名瓒,添为宁国公。” “原来是贾将军当面,久仰久仰”,阿卜纳西有些激动的连连鞠躬,看他表现,他口中的敬仰应该不是客套话。 “幸会”,贾瓒抱拳一礼,面上从容不迫,问道:“方才我旁观之,见大使口出求娶之言时,面有难色,不知可否为在下解惑一番?” 阿卜纳西倒是未曾想到,明明是皇帝让贾瓒出来问话,他却是先朝着自己问了出来。 待听清他的话后,立时面生尴尬,讪讪道:“贾将军多虑了,小臣并无难言之隐。” “大使……”,贾瓒上前几步,逼近了些,面带笑意,目露凶光,问道:“两国交好这般大事,若大使有隐瞒之处,怕是会闹出事端来,如此大使还是诚恳一些的好。” 阿卜纳西被他的气势所摄,脚步不由后退了几步,干笑道:“贾将军实在是想多了,小臣绝无隐瞒之处。” “嗯”,贾瓒点点头,笑道:“你不说,本公多少也猜的出来。” “如是本公所料不差,你国国王,应是说了些威胁之言吧……” 阿卜纳西面上陡然大变,惊骇的望着贾瓒。 看他反应,贾瓒心中了然。 看来他猜对了,叶尔羌的国王,一定说了些不好的话,只是这使节自个胆子小,在半道儿将国书给改了。 第510章 帖木儿帝国要东征大梁?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阿卜纳西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心中发狠,对贾瓒道:“我王确实还有一事。” “大使但讲无妨”,贾瓒从容的伸手示意。 阿卜纳西面朝永安帝拜了一拜,道:“皇帝陛下,我王欲迎娶大梁公主入国,同时与大梁联手进军草原。” “功成之后,我王愿将河西走廊及漠南拱手相让。” 这话又在朝臣中激起惊呼一片。 “河西走廊……漠南……”,永安帝的心脏不由得猛地颤抖了下。 哪怕他一心想要打东胡,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自古以来,但凡是控制了河西走廊及漠南的中原王朝,哪个不是名声响彻寰宇的极盛王朝。 作为连通西域以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河西走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至于漠南,那是长久以来中原王朝的主要威胁所在。 一旦控制住了这两个地方,便代表着中原王朝已经彻底扫清了外患,步入盛世。 这对一心要名传千古的永安帝诱惑相当之大。 以当下大梁的力量来说,连打一个残废了的东胡都费劲,更不用说占领漠南了。 可若是再加上叶尔羌在旁协助,便具有了相当的可操作性。 只是,永安帝想到辽东,便又满心纠结。 辽东对于大梁,可不仅仅只是个宿敌那么简单,那是大梁多年耻辱所在。 如今依旧在盛京城外的大梁将士京观,便是明证。 现下他正在全力筹备北征,这个时候突然调转枪头进攻草原,各种前期准备可就要打水漂了。 永安帝想要一雪前耻,可又放不下河西走廊和漠南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左右为难。 当下朝中能给他出主意的人,也就只有贾瓒了,他也没多嘴去问别人,开口道:“贾爱卿有何见解?” “陛下稍安勿躁,臣以为,大使的话还没说完”,贾瓒朝永安帝一礼,望向阿卜纳西,嘴角含笑。 河西走廊事关丝绸之路,只要占领这里,光靠着收过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漠南更是水草丰美之地,最是适合养马放牧。 相比之下,漠西和漠北便贫瘠了太多,叶尔羌便是占了这里也没什么利益可言。 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动用海量资源,却只是为了漠西和漠北。 别人不知道,起码贾瓒认为,叶尔羌的国王只要不是个脑残,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阿卜纳西迎着贾瓒的目光,面色有些尴尬,朝永安帝偷偷望了一眼,讪讪的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道: “皇帝陛下,我王还说……若……大梁不同意此事……便……便连同东胡,一道进攻中原……” “什么!” 此言一出,文官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武勋们顿时炸开了锅。 却见忠靖侯史鼎当即便跳了出来,指着阿卜纳西便骂:“汝乃西域小国,竟然口出威胁之语,是欺吾辈刀剑不利否?” 牛继宗面色也很难看,只是他外表虽是粗狂,心思却出乎意料的缜密了些,话不像史鼎那般呛人。 “两国联盟,本是好事,其中细节坐下来慢慢谈便是,你王临了来了这么一句,着实令我等怀疑你国诚意。” 其余的骂的更难听的多了去了。 相比于群情激愤的武勋们,文官们的反应就淡定许多。 在他们看来,这事压根就不用考虑,答应就是了。 虽然他们也对阿卜纳西的话有些不满,可河西走廊加上一个漠南,足以抹平他们所有的愤怒。 至于东胡,反正现下东胡已经被贾瓒给打残了,自顾不暇,已经无力威胁大梁,以后寻个机会再收拾也就是了。 连声指责当中,阿卜纳西显得唯唯诺诺,苦笑连连。 众多武勋当中,唯独有贾瓒和水溶两人一直默不作声。 水溶别过脸望着贾瓒,压低声量问道:“宁国公以为,此事如何?” 贾瓒双眸一直望着阿卜纳西,轻声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前恭而后倨,先礼后兵的做法,说明他们现在很急迫的想要和大梁联手。” “西域,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却足以威胁他们存在的大事。” “什么大事?”,水溶蹙眉问道。 贾瓒摇摇头:“未有消息传来,谁也不知。” 从西域到长安,直线距离都有好几千公里,加上中间大漠山川,路途用远隔万里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大梁的力量又从未进入过西域,在当地更是没有什么情报布置,消息传递,只能靠行走在丝绸之路的商人带回来。 消息从西域传到长安,都不知道要等多久。 回了水溶一句后,贾瓒心头多少有些疑惑。 叶尔羌几乎统一了整个西域,疆域范围相当不小,国力也比较强盛,堪称中亚一霸。 这样的国家,能有谁可以威胁到他们? 金帐汗国? 这个时间点,他们自个内部都乱的不行,再说他们主要精力都放在欧洲,闲着没事去打叶尔羌干什么? 不是金帐,那就是…… 忽的,一个名字从贾瓒脑海中冒了出来。 帖木儿帝国! 他想起了曾偶然看到过的一篇历史文章。 讲的是帖木儿帝国的首位皇帝帖木儿,一心想复兴蒙古帝国。 率兵往西一直打到了地中海,往东则是杀入了印度境内,往南到了波斯湾,往北打到了里海。 几乎把周边能打的全打了一遍。 就连后来灭了拜占庭帝国,让整个欧洲如临大敌的奥斯曼帝国,那时都在帖木儿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险些被灭了国。 东征西讨后,帖木儿认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于是他想东征大明,彻底复兴蒙古帝国。 可谁能想到,在带领了大军进攻西域的过程中,帖木儿自己却病死了,东征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他记得不差,此事发生的时间,就是在十五世纪初。 想到了这里,贾瓒也明白了过来,为何叶尔羌会如此行事了。 敢情是察觉到了帖木儿对自己不善,叶尔羌底气不足,害怕打不过,这才想要与大梁联姻结盟。 所谓北征草原一事,怕也是无稽之谈,只是想要让大梁君臣上钩罢了。 同时他们也知道大梁现下最主要目标是东胡,对别处暂时不感兴趣。 为了让大梁答应,于是费尽心机,威逼利诱,用出了各种手段。 一旦大梁将公主给嫁了过去,彻底与叶尔羌联盟,他们怕不是要以自己受到帖木儿进攻一事告知大梁,请求出兵援助。 到时盟约也结了,公主也嫁了,大梁就是不出兵都不行。 想清楚了这些,贾瓒心里也就有了底,嘴角扬起笑意望向阿卜纳西。 第511章 结盟告吹 在武勋出列叫骂一段时间之后,文官们也出来了不少人持相反观点。 事实上,在王子腾征伐辽东失败以来,朝廷内部对于还要不要继续进攻东胡,存在着些许争议。 争议的点在于,不少人认为,东胡已经不足以威胁大梁边境,因此再耗费钱粮进攻辽东苦寒之地,得不偿失。 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从辽东传回长安,大家这才知道。 在王子腾失败后,东胡之所以从边境突然退兵,固然有贾瓒返回京城的原因,更重要的一点是,其内部爆发了叛乱。 东胡的首领兀颜,现在被太上皇关在大明宫里想着法子虐待羞辱。 大王子其木格与二王子苏合台也已经身死,现在东胡首领便由兀颜的弟弟吉木脱接手。 东胡本就是兀颜用刀剑强行整合出来的一个混合体。 名义上认金朝女真人为祖先,可实际上是由辽东各个土着部落组成,成分本就极度复杂。 兀颜还活着的时候尚且能用强硬手段,与接连不断的胜利来将他们整合在一起。 他现下已经没了,东胡遭遇大败,吉木脱又威望不足,其内部自然要开始蠢蠢欲动。 于是在东胡后方,不少人便趁着前方大军围攻辽东三镇之际,发动了叛乱。 正巧贾瓒这时返京,吉木脱认为自己面对贾瓒全无胜算,两方相加,这才决定退兵回去平叛。 东胡这个最大的威胁现下看上去已经自顾不暇。 朝廷因此便产生了一些声音,认为东胡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不如就此裁撤边军,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个时候叶尔羌与大梁结盟,他们便认为,两国一起去进攻草原,拿回河西走廊和漠南不好吗? 干嘛非得去辽东那天寒地冻鸟不拉屎的地方跟东胡死磕? 广场上,两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 御阶之上,永安帝却是稳坐钓鱼台,也不理会其他,目光一直在众人脸上扫着。 当看到贾瓒时,却见他面露笑意,便明白他已经有了计较,扭头朝李进忠使了个眼色。 李进忠会意,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肃静!” 众人住声,各自归位,暂时放过了阿卜纳西。 “贾瓒,事情原委你已知晓,且说说你的看法”,永安帝唤道。 贾瓒出列欠身一礼:“回陛下,臣以为……” 他余光瞥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阿卜纳西,笑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宁国公!”,顾宾赋闻言,立即便跳了出来,道:“此为两国相交,马虎不得,还望宁国公慎言。” 在同意与叶尔羌联盟的人中,就数他跳的最欢。 虽然只是个刑部尚书,可在顾宾赋眼中,庞弘已经临近倒台。 等李文琦这个傀儡走马上任,到时自己就是朝中最有权势之人。 是以他便也开始对其他事指手画脚起来。 可是偏偏贾瓒一丁点面子也没给他,呛声道:“顾大人,你执掌刑部,两国结盟与否,你无权发言吧。” 虽然已经决定两方联手扳倒庞弘,但终究只是利益交换,该联手的联手,该怼的时候就怼,两边互不冲突。 顾宾赋被贾瓒这么一怼,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可他又不敢跟贾瓒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争执,于是黑着脸一甩袖子,悻悻的回到文官队列之中。 贾瓒怼跑了顾宾赋后,便侧脸望向阿卜纳西,面带笑意,开口问道: “敢问大使,帖木儿……打到哪了?” 阿卜纳西本来脑袋缩成一团,一副胆小怕事模样,听到这话后,立时猛地抬头。 目光之中带着不敢置信,又藏着一丝惊恐与杀意,周身气势磅礴,与方才的唯唯诺诺判若两人。 “小臣不懂宁国公此言”,阿卜纳西冷冷的说道。 只是贾瓒心中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笑道:“大使懂与不懂,都不重要了。” 转身面向永安帝:“陛下,其国并非真诚实意,多有欺瞒之处,结盟一事便到此为止,其中细节,待臣确定了一些事项之后,再朝陛下详细禀告。” 永安帝笑着点点头:“那便如此吧。” 阿卜纳西很是惊讶。 皇帝竟然无视了满朝文武的争论,只听贾瓒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便直接否定了结盟一事。 再望向贾瓒,心头叹息。 未曾想到,宁国公竟是对永安帝的影响如此之大。 早知道,应该提前去他府上交好一番才是。 在贾瓒这一句话后,结盟告吹,阿卜纳西只好悻悻退下,由其他小国朝贺礼品。 五花八门的海外藩属朝贡之后,便是由朝中诸臣拿出各自的贺礼了。 第一个是太傅杨楷,他拿出来的是一幅自己的字画。 他的资历威望太高,一大把年纪能来参加典礼都已经是给永安帝面子,拿一幅字画出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况且,现下市面上,老太傅的一幅墨宝,价值可是相当不菲。 在他之后,朝臣陆陆续续的献礼。 很快,便轮到了贾瓒。 “宁国公贾瓒,献瓘玉笔洗一尊~” 有宫人抱着锦盒上前,将盖子打开,取出了笔洗。 “嚯~”,在旁观望的不少人均是发出一道震惊。 瓘玉就是玻璃的一种相对正式的称呼。 在场的都是朝廷官员,都是小有家资之人,玻璃制品见过的也不少。 可谁也没见过贾瓒拿出的这个笔洗这般晶莹剔透。 “嗯?”,御阶之上,永安帝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熬了一整夜未睡,到了这会儿他也有扛不住了。 可直到贾瓒的东西送上来后,他瞥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 “且拿来与我”,永安帝吩咐道。 李进忠飞快的抛下御阶,捧着笔洗小心翼翼的送到永安帝面前。 “嘶嘶嘶”,永安帝望着无色透明的笔洗,嘴里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若不是方才说了是玻璃,他都以为这是用透明水晶制作出来的。 “陛下,此物是臣托巧匠烧制而出,以贺吾皇万岁”,贾瓒欠身道。 永安帝缓缓点头,嘴角含笑:“你有心了。” 下方的大臣们望着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的笔洗,着实眼馋的紧。 听贾瓒也是托人制作,顿时便打起了精神,想着一会儿要去打听打听,这东西是出自哪个大师之手。 第512章 优秀的不是战法,是士兵 献礼之后,严肃紧张的礼仪便已经彻底结束,下面的便是开宴。 广场上满当当的摆满了圆桌,众臣找相熟之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轻松惬意。 贾瓒本想找程彬他们坐在一桌,谁知刚一开始简成便将他给叫了过去。 这一桌基本都是朝中清流一派,另外再加上一个太傅杨楷。 贾瓒刚一落桌,杨楷便开口问道:“叶尔羌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傅,弟子前些天曾从一西域行商口中,知晓了一些内情”,贾瓒忙着起身给杨楷斟茶。 “听他说,几年前,在西域以西,崛起了一名为帖木儿的国家。” “此国国君娶了东察合台大汗的女儿为妻,自认是蒙古继承者,一心要复兴蒙古,率兵东征西讨,无所不胜。” “那西域行商所言,其经过此国前往西域时,曾见其国内多有传言,要出兵兴讨我朝。” “此行商也只是听闻,不能确定消息,弟子本将此当做笑谈,而今见叶尔羌使团种种怪异举动,便信了几分。” “后面弟子再详细打探,如是确定了此事,那……我朝西疆便要不太平了” 杨楷花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帖木儿……” 重复了两遍后,他很是无奈的摇头轻叹:“如是消息确切,西面边疆要战端再起。” 刚刚经历了西南大乱,大梁的情况可是相当的不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即可”,贾瓒神态轻松,对此并不担心。 对他来说,打仗就打仗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原本历史上,帖木儿会死在进攻中原的路上。 即便在当下这个已然变化了的世界上,帖木儿万一没死,顺利通过了西域来到西疆,他贾瓒难道就会怕了他不成? 听他这般回答,杨楷笑了下,面上随即正色道:“你有信心赢过他们?若是你所言不差,对方战法怕是出自蒙古骑兵。” 杨楷此言一出,桌上旁边几人无不露出慎重之色。 即便是大梁灭了蒙元,干碎了其在草原上的政权,彻底将草原瓦解成为一个个的部落,可大梁的人依旧得承认,当年横扫世界的那支蒙古铁骑,相当的可怕。 原本历史上,元朝末年朱元璋北伐时,天下承平已久,战无不胜的蒙古铁骑早就泯灭在了花花世界当中,战斗力早已不复以往。 可是当下时空大梁北伐的时候,元朝可是只经历了忽必烈一个皇帝,距离南宋崖山海战也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年。 元朝军队虽是历经内乱,损失了不少精锐,却也不能说完全就堕落了,依旧还有不少具备战斗力的军队。 后来蒙元朝廷逃至草原后,又组织起的那支南下攻梁的骑兵,更是完全采用当年铁木真的战法训练出来的。 与这些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大梁朝中便留下了不少记载,对于蒙古骑兵战法进行了详尽的记载和研究。 但贾瓒却是浑不在意的笑道:“太傅且放心,他若不来还则罢了,他若来了,我必叫他有来无回。” 杨楷的话旨在提醒贾瓒,不要轻敌。 可是贾瓒自己却对此嗤之以鼻。 蒙古骑兵厉害吗?当然厉害,不然也不会从亚洲一直打到了欧洲。 可若说蒙古骑兵战法多么多么优秀,那简直能笑掉人的大牙。 与很多人想象当中蒙古骑兵完全靠骑射不同,其整体是有着四到五成比例的骑兵,是完全披甲的重骑兵,被称为突骑,用作突破对方战阵之用。 相对的,剩下靠着骑射的轻骑兵,就是射骑。 蒙古骑兵极少与敌方正面硬碰硬作战,一般情况下,野战对垒之时,射骑会以骚扰战术为主,靠着强大的机动性消磨对方意志与心态。 直到临近崩溃之际,再由重骑兵杀出,直捣黄龙。 并且蒙古骑兵相当注重情报的作用,开战之前,一般会将射骑以小队为单位大量撒出去,刺探和寻找对方薄弱点。 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一样,一旦发现薄弱点,便会一拥而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若是对方势大,他们也无所谓,反正追不上他们,直接遁走就好。 对方若是派兵追击,那就更好,以强大的机动力远远的吊着他们,等把对方体力与意志消磨的差不多了,再回头一口吃掉。 这种战法虽强,可是,这是蒙古人独创的吗?怎么可能。 千百年来,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从匈奴到鲜卑,从突厥到契丹,哪个不是这么打仗的? 他们与蒙古人的区别,可能只在于他们做不到像蒙古人那般大规模装备重骑兵,仅此而已。 真正让蒙古帝国在人类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并不是战法本身,而是一个个的士兵。 强大的忠诚度、体能、忍耐力、组织度、令行禁止的纪律和上通下达的指挥体系,这些东西才是蒙古帝国强大的根本,少了哪个,蒙古帝国都无法横扫世界。 过往千百年来能做到的这些的军队,本身就是寥寥无几。 说白了,这些战法之所以厉害,是因为使用它们的是一群素质优秀的士兵,而不是这些战法本身有多优秀。 大梁朝野之中存储的那些对于蒙古骑兵的战法记载,在贾瓒看来完全是本末倒置。 与其去费尽心思研究这些,还不如去思考该如何去训练士兵。 现今杨楷因为帖木儿使用的是蒙古帝国留下的战法,便忧心忡忡,在贾瓒眼里,这些完全就不是问题。 论起忠诚度,还有哪些士兵能与贾瓒的系统兵相比。 士兵素质、组织度、纪律、指挥体系,贾瓒麾下完全脱胎于后世总结训练出来的士兵,只会比帖木儿的军队更优秀。 不管是正面作战,还是迂回骚扰包抄,贾瓒哪个方面都不会怕了他们。 跟杨楷等人的焦虑不同,贾瓒却是对帖木儿相当的期待。 帖木儿若是运气好没死在半途,真的打到了大梁边疆,他倒是很有兴趣跟对方过过招。 毕竟,对方是外族的侵略者,贾瓒杀起他们来完全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 这可是几十万军队,全部杀掉,招募点估计都够他把北伐军完全招募成系统兵了。 他可是完全不介意,在正菜端上来之前,先收拾掉帖木儿这道开胃小菜。 第513章 推开门的那个人 宴会很快便结束了,酒足饭饱的朝臣成群结队的从宫中出来,人人怀里都抱着永安帝赏赐下来的面饼。 面饼的数量是与在朝堂上的地位和永安帝个人宠信程度成正比。 作为永安帝的宠臣,外加当今军方第一人,贾瓒从宫里出来时,怀里抱了一大堆的面饼,都快要拿不下了。 这还不能假以人手,作为皇帝对臣子的赏赐,他只能自己拿着。 出宫之后,将面饼一股脑丢给王奔他们,上了马车后,贾瓒并未返回雅林居,而是前往了督抚衙门。 刚刚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便有仆役禀告,范长才前来求见。 将他叫进来后,却见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望远镜,满脸的激动。 “大人,下官看到了,下官看到了月亮是什么样子了。” “哦?是什么样子的?”,贾瓒笑着反问道。 “是一个……”,范长才用手形容了一下:“是一个会发光的大圆球,隐约可见上面有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大坑。” 贾瓒点点头,心中无奈。 还是望远镜倍率不够,否则他看到的月亮,就不会是发光的了。 也就是当下这个时代没什么光污染,夜空观测状况相当好,不然怕是连月表环形山都看不到。 “那你现在认为,古人口中说的月亮,对吗?”,贾瓒问道。 范长才表情一滞,随即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喃声道: “下官认为,古人所述,并不精准,起码经下官目测,月亮上十分荒凉,不见有嫦娥桂树,更非是玉盘银碟。” “所以我才说,要对一切都抱有怀疑和批判精神,没有实践,就没有真相”,贾瓒很是满意的笑道。 他很喜欢这个范长才的探索精神,或许……在他的培养之下,范长才以后还能成长为一个天文学家也说不定。 “那……”,范长才苦恼的挠挠头,问道:“大人,古人对月亮皆是杜撰而来……如此……是不是便意味着……他们别的话……也都是错的?” 这是范长才自打用王源镜观测到月亮之后,心中最大的疑惑与迷茫。 毕竟古人不知道月亮长什么样便能随口编造,谁知道他们别的话是不是也是编的? 闻言,贾瓒慢慢收敛笑意,肃然的摇头:“当然不是,你这般想法,有些过于极端了。” “古之先贤,皆是有大智慧之人,他们受限于观测手段不足,对许多事物都没有清晰认知,我们的确要对这些抱有批判求证精神,却也不能全盘否定。” “正如那日我与你们说过的话,连孔圣亚圣都在反复强调,要保持求知的欲望,灵活求变,不要认死理。” “你现下不过是看到了古人没有看到的一些东西,便对华夏千百年来无数先贤智慧结晶皆产生了质疑,这本身就已经是走入了牛角尖,此举大大的不可取。” 一番敲打,让范长才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遂面朝贾瓒郑重一礼:“多谢大人教诲,是下官着相了。” “嗯”,贾瓒笑着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当时刻谨记,不要抱有任何偏见的去看先贤之言,对他们留下的宝贵遗产,要客观求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方为正途。” “下官记着了”,范长才再躬身一礼。 “好了”,贾瓒笑着摆摆手:“你下去好好想想,另外,我从别的渠道弄来了不少无色透明瓘玉,若是制作千里镜,效果比你手上的那个要好上不少,待有了成品,我再送你一个。” 极品的水晶虽然也是透明的,但终究它还是比不上玻璃。 技术突破了之后,望远镜就可以量产了,贾瓒更有信心制作出真正意义上的天文望远镜。 也就是结构比较简单的伽利略望远镜。 至于成本更低、成像效果更好、技术含量却更高的折射式望远镜,贾瓒并不打算由他自己动手制作出来。 固然,他可以不计成本的制作出折射望远镜,可这个时代的人依旧不会明白其中的原理。 在这个堪称科技蛮荒的时代,他的角色是一个先行者,一个给世人打开一扇扇大门的人。 至于大门里面有什么东西,那就需要后来人自己去探索和发现。 人的一生短短几十年,在他这有限的一生当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完成。 他不会,也不能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 “多谢大人”,范长才很是激动的行礼,兴冲冲的刚要离开,忽的又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带迷惑之色。 “大人……下官还有一事不明,这千里镜……为何能看的那么远?” “哈哈哈”,贾瓒很是欣慰的笑了一声,道:“你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已经具有了探索精神雏形。” “这个东西原理比较复杂,我现在便是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我建议你去找来《算经十书》来仔细研究一番,另外再寻一些前宋文人留下的算学着作,待你学有所成后再说。” 轻易得来的知识,人是不会珍惜的。 必须要对知识保持足够的敬畏之心,艰苦探索,才能知道知识的来之不易。 光的传播与反射属于物理学范畴,而物理学的基础是数学。 范长才只有对数学有了一定的研究,才能够去理解物理学。 《算经十书》便是涵盖了从先秦时期一直到唐朝这一千多年的数学着作,是古代数学的精华所在。 它不是一本书,而是十本古代数学典籍的总称,也是隋、唐两朝国子监算学教科书。 这十本书本身是极其珍贵的,然而在大梁却并不受人重视,平时没什么人买,印的也就少。 范长才想要买全,估计要花上一番功夫。 之所以会是这般局面,原因在于,数学在现在的人看来,只是一个旁门左道似的学科。 在宋朝,文人社会达到了顶峰,在此期间数学也经历了一次大发展。 北宋有贾宪在前人基础上撰写《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南宋有秦九韶所着《数书九章》,都是领先了同时代欧洲几百年的数学着作。 除了这两本之外,还有很多很多数学书籍,都是具有相当水平的典籍。 然而,数学虽然取得了大发展,但当时主流学界,是程颐、朱熹、蔡元定等人的“以儒化术”“以儒取士”思想。 儒学大行其道,数学始终都被视为一种边缘学术,备受排挤,沦为一个小圈子的自娱自乐。 大梁的整体学术界也是完全取自于宋朝,数学的地位不高,只有少数喜欢此道的人才会去研究,并不被朝廷和世人认可。 好在学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种思想。 其中就有太傅杨楷这种当世大儒,对当今学界全然以儒学为主的风气多次批判,主张士子应该多学学其他知识。 算学便是杨楷大加推崇的一门学科。 但是很可惜,即便杨楷德高望重,但长久以来沉淀下来的社会风气依旧难以扭转,压根就没几个人愿意去学这个。 不过也正是在他的主张和保护之下,像是《算经十书》这种数学经典,才没有失传。 现下长安的各个书坊估计就有卖的,只是应该没那么全,范长才得自己一家一家的去找。 第514章 戒备 范长才带着喜悦和迷茫走了。 亲眼看到了月亮的真正面目,让他很惊喜,也很困惑,让他不由自主的对古人观点产生了质疑。 贾瓒与他说的话虽然打消了他对古人的质疑,却也并未解开他的困惑,反而还加深了不少。 不过,他也想好了,就以贾瓒所说的,先去找《算经十书》,仔细研究一番算学,然后再来找贾瓒寻找答案。 办公室中,贾瓒很是期待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知识是要由一代代的人去探索的,范长才是个可塑之才,但限于他的年龄和见识,成就也不会太高。 贾瓒只是希望,范长才是一个种子,有一天能够开花发芽,在一代代人的灌注之下,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 送走了范长才后,贾瓒将王奔给叫了进来。 “你去西市寻一些西域行商前来,我有话要问上一问。” 王奔领命而去,没走两步,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扭扭捏捏的又回来了。 “怎么了?”,贾瓒奇怪的问道。 “嘿嘿嘿,大人……小的……”,王奔一张大脸红到了脖子根,很是别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请柬。 看着红彤彤的请柬,贾瓒立时便明白了,轻笑了几声,道:“日子已经定下了?” “是啊……就在……三日之后”,王奔憨笑着说道。 自苏文山携家带口来到了京城后,王奔只要一有空,便会去苏家找苏家小妹。 现下看来,两家人都对对方很是满意,要喜结连理了。 “行吧,到时我会抽个空去喝杯喜酒的”,贾瓒笑着回道。 王奔跟了他这么久,再加上女方是苏文山的妹妹,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多谢大人”,王奔笑着欠身行礼:“我去找人了。” “去吧”,贾瓒点点头,开始处理公务。 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左右,王奔这才返回,带着四五个奇装异服高鼻梁的外国人进来。 “这便是我家宁国公大人”,王奔扭头对几人道。 这几个外国人面带惧色,纷纷行礼,用不太熟练的官话道:“见过公爵大人。” “好了”,贾瓒挥挥手:“本公也不拐弯抹角,让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件事。” “你们从西域来时,可曾经过了帖木儿国?” “帖木儿?”,由于翻译的问题,几个人初时并未听懂。 不过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贾瓒指的是哪个国家。 其中一人躬身道:“公爵大人,我来的时候,曾在帖木儿国停留了一段时间,大人想问什么,尽管问。” “好”,贾瓒点点头:“将帖木儿国的情况一一说来。” 那人思量了半天,道:“回公爵大人,这个国家的皇帝帖木儿,是个相当可怕和残暴的人。” “传说中,他能拉开从未有人拉开的重弓,可以徒手杀死最凶猛的野兽,能驯服脾气最暴烈的战马,他的军队战无不胜,他的帝国……” “行了行了”,贾瓒在他还未说完便打断了他。 他可对帖木儿的那些传说不感兴趣。 “说些具体的,他有多少军队?他是否要进攻中原?” 那人面有尴尬之色,想了下,道:“公爵大人,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军队,至于要不要进攻中原,我的确从他们国内听到了一些风声。” “哦?且说说”,贾瓒直起了身子。 “在我途经撒马尔罕停留的时候,曾在跟当地人了解到,他们的皇帝一心想为蒙古人报仇,四面进攻各国。” “大梁也在他们的复仇名单上,只是因为他们的敌人太多,一时间没抽出空。” “在我从撒马尔罕离开的时候,他们的皇帝正在小亚细亚半岛上攻打奥斯曼帝国,很多人都在说,如果能够成功,下个目标就是大梁。” 言罢,那人生怕自己说错,又补充道:“公爵大人,这些是我听说的,他们会不会打过来,谁也不知道。” “这个你不必去管,便是错了也无人找你麻烦”,贾瓒又问道:“你从撒马尔罕离开,是在几年前?” “已经过去两年了”,那人躬着身子道。 贾瓒嘴角上扬,摆摆手,让这些人下去。 从这行商口中得知了消息,结合他前世所知道的消息,帖木儿东征,大概率是板上钉钉了。 …… 不多时,乾明殿御书房内,永安帝看着贾瓒送来的奏折,眉头紧锁。 良久,他放下奏折,叹了口气,问道:“这帖木儿真的有这般可怕?” 贾瓒欠身道:“陛下,此人立国十余年间南征北战,将四方之敌杀的片甲不留,幅员万里之遥,万万不可轻视。” 他的这个幅员万里,可不是个虚数,而是真正一万多里。 现在的帖木儿帝国,领土从印度的德里一直到小亚细亚半岛,光是直线距离都接近五千公里。 永安帝面色慎重,放下手中奏折,恨恨的一拍桌子,怒道:“叶尔羌国隐瞒这些,威逼利诱,其心可诛。” “陛下不必动怒”,贾瓒和颜悦色的道:“此国无力抵挡帖木儿,这才出此下策,倒也算情有可原。” 闻言,永安帝长叹一声,忧心道:“现下北征进展如火如荼,若帖木儿来袭,种种先期筹备,又要重新布置。” 从定下明年进攻东胡开始,兵员、粮草、军械铠甲、战马等等各种物资,都在往北方集结。 若帖木儿从西面攻来,只靠着西面那几个边镇,估计守不住,这些原本用以北伐的军队又得调到西线去。 一来一去,损失可相当不小。 贾瓒笑道:“陛下勿忧,北征各项准备,大可稳步推进,若帖木儿来袭,臣自会率折冲、元戎、朔野三军以对,必不会令来敌进犯我大梁半步。” 听到他的保证,永安帝虽然依旧有些忧虑,却也轻松了不少。 贾瓒拿三万人都能干掉东胡二十万,现下他麾下三个军团,加在一起足有十万人。 手里有这么张ssr,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有了贾瓒宽慰,永安帝脸色终是好看了一点。 侧脸朝李进忠吩咐道:“传旨李子兴,命他抓紧往河西走廊派遣探子,一旦发现有大规模行军迹象,立即来报。” “另外通知西面三个军镇,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时刻谨防来犯之敌。” 他对西面的三个军镇能否挡住帖木儿压根不抱希望。 若是贾瓒的消息准确,这个帖木儿的军队论起善战程度,估计还要高于东胡。 在这种时候,让贾瓒顶上去才是正理。 至于那三个军镇,能当好一个放哨的角色,永安帝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第515章 提前准备 傍晚,暮色渐浓,书房之内,光影斑驳,更衬托出书房的安静雅致。 夕阳余晖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红木的书案之上。 书房之内已经掌灯,贾瓒端坐案后,细品香茗,手中翻看着一本古籍。 烛火摇曳生姿,光影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更添几分神秘之感。 良久,直到夕阳西下,外头彻底暗了下去,他这才放下书籍,轻叹一声,面上有些无奈之色。 他手中的这本书,便是大名鼎鼎的《大唐西域记》 也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唐玄奘去往天竺时,所写下的游记。 书中大量记载了西域各地风土人情,包括极具战略价值的山川河流、交通道路等信息。 对于风土人情,贾瓒兴趣不大,他要的主要还是关于交通道路,山川地理。 一旦帖木儿真的没死在西域,率兵打了过来,他也好有个准备。 虽然数百年过去了,书中记载的东西拿到现在还有多少能用,尚值得商榷。 但好歹,有总是比没有要强些。 其实说起来也是挺无奈的,大唐时期,西域一直处在朝廷控制之下,对于西域的勘察一定十分详细。 只是这些大都毁于战火,没什么能传承下来。 后面接棒的宋朝又是个谁都能来捏几下的软柿子,直到灭亡也未曾踏入过西域半步。 大梁灭元后,以当时的国力及武力,确实是可以收复西域的。 但就是因为叶尔羌的臣服,朝廷为了这个面子,一直都没有出兵收复西域。 以至于现下,贾瓒想找个靠谱点的西域资料都难如登天。 “唉”,贾瓒揉搓着脸,发出一道叹息。 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梁早点把西域给打下来,现在不就没那么多的事了吗? 不过……以现在大梁这副德行,便是真的收复西域,估计也会在辽东大战后丢了吧。 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轻柔脚步声。 贾瓒当即便听出了来人,面色微愣。 李纨怎么来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李纨一身素白色对襟襦裙,裙摆处绣着几株娇艳红梅,既显得雅致,也不过分张扬。 青丝轻挽云鬓,插着一支简约的玉簪,耳垂两边戴着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 若凝脂般的俏脸在灯火之下泛着柔和细光,眉如新月,眸似秋水。 一进了门,轮廓均匀的鹅蛋脸上便浮起红霞,螓首微微低着,莲步轻移至书案前,也不敢抬头瞧他,颤音道: “老太太那边正给各房分着圣人老爷赐下的面饼,不见你过去,她便……着我过来瞧瞧。” 贾瓒轻声一笑,甩开心头的不愉快,笑道:“大嫂只是奉老太太之命来叫我?就没有点……别的?” “还……还能有什么……”,李纨羞不自胜,纤指不由得玩弄起了自己的衣角。 眼前端庄秀丽的成熟美人,却做出这般小女儿态,如此可爱的反差模样,着实让贾瓒心中犯痒。 李纨心头羞涩,她是奉命而来,生怕贾瓒一个弄不好便在此将她就地正法。 贾母那边还在等着回信儿,自是不能任由贾瓒胡来。 便凝声转移话题:“你在瞧什么,连去后堂都没时间。” “哦”,贾瓒本来想逗逗她,在她问出话后,便瞬间没了兴致,叹道:“找些西域的书来看。” “看这些做甚?”,李纨绕过书案,身子微微伏低,伸手将书本拿起。 见是《大唐西域记》,柳眉微蹙道:“这么老的书,瞧来又有何用?” 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冷幽香直往贾瓒鼻孔里钻,方才按下去的意动又升了起来。 伸手便揽在美人身上,在她的娇呼中让她侧身坐在自己大腿上。 “你……放开我……老太太还在等着呢……”,李纨挣扎着轻唤道。 “好了大嫂,我又不是个色心包天的人,如何会在这里对你动手脚”,贾瓒拥着香软娇躯,在她耳畔轻声道。 李纨轻咬红唇,面上含羞,手脚挣扎了一番。 只是她的力气哪里能挣脱掉贾瓒,两条手臂好似铁钳一般将她箍住,动弹不得。 “西域那边出了些事情,估计免不了刀兵相见,先看些书提早做准备”,贾瓒压下心猿意马,正色道。 李纨见他说的正经事,羞意稍减,纤手拿起书本翻开,仔细看了两眼,道:“此书是大唐初年问世,几百年了,你现下看也没了用处。” “朝中对于西域资料甚少,我也是没了办法,有总比没有强吧”,贾瓒苦笑道。 李纨听了,忽的住了声,凝眉仔细回想,道:“你若是真的需要,我那里好像有本书能帮得上你。” “哦?什么书?”,贾瓒立时来了精神,环抱住她的手臂紧了几分。 李纨扭捏的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道:“你能不能放开我……你这般……我……” 贾瓒知道她害羞,便随她的意松开了手臂。 李纨站起身来,慌乱的整理了一番衣裳。 瞧她这般模样,好像是贾瓒对她做了些什么似的。 待收拾整齐后,才嗫嚅道:“我……那里有一本,是我爷爷当年留下来的。” “他老人家对西域素来很感兴趣,生前便参考多方古籍残本,又找来诸多行商一一确认,最终汇集成书。” “我看过那本书,对于西域人文地理皆详细记载,虽是他从未踏足西域,且时隔多年,但却是经过多方确认之下成书,想来要比你现下看的那本要靠谱些。” “太好了”,贾瓒轻笑着起身。 他方才都在考虑要不要派人去西域临时抱佛脚了。 “你若需要,那我去给你拿……”,李纨俏脸上红霞尚未消退,红着脸道。 贾瓒笑道:“何必那般麻烦,晚上我去你那里……” 秦可卿有了身孕不能动,晚上他一般都会去马映雪房中过夜。 不过偶尔也会偷偷往元春或王熙凤院里跑。 现下多了个李纨,问题不大。 李纨闻言,莹润的鹅蛋脸顿时又红了起来,轻轻跺了下小脚,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去。 不过她也未拒绝,算是默认了。 贾瓒在她后面摇头轻笑,背着手踏出房门,往贾母的雨花阁而去。 第516章 长安纸贵 夏夜寂寂,月色溶溶,庆园之中,夜风轻拂,竹叶簌簌作响,与远处的蛙鸣交织,更显清幽。 寝房之内,细纱帐幔低垂,床下衣衫被扔的到处都是。 幔帐之后,贾瓒一只手拥着李纨,另一只手在看着李纨她爷爷留下的《西域风华志》 此书开头第一句:自长安西出四千里至碛口。 碛口是河西走廊的终点,乃西域咽喉门户所在,是出入西域的必经之路,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出了这里,便是到了西域的地界。 碛口这个名字是唐时的称呼,后世它一般会被称作:星星峡。 从长安到达这里,以后世的交通也差不多一千七百多公里,算上古代路途往往需要绕远,粗算成四千里也差不多。 此书果真如李纨所言,详细记载了西域的山川河泊,人文习俗。 对于天山南北的道路也写的非常详尽,堪称是西域的地图指南。 贾瓒自己所回忆起的西域地形,是一个相当宏观的层面,除非是大山脉大河流,否则他是记不住的。 这本书算是补齐了他对西域地形的认知不足,就像是在打战略游戏,开了作弊码后驱散了战争迷雾一般。 有了这本书,就算是帖木儿真的打过来了,至少在地形这一块上他便已经是占据了上风,战略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望着满脸写满了开心的贾瓒,躺在他怀中的李纨很是欣慰的笑了。 自己总算是能帮他一回了。 纤指在贾瓒心口前无力的画着圈儿,李纨凝声问道:“你又要出征打仗了?” 从西南回来,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又要出征了,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刚捅破了窗户纸,还没好好让他陪自己几天呢。 贾瓒微微一愣,垂眸望去,笑道:“我是武勋,本就是要马上搏富贵,无碍的。” “我知道……我能理解……”,李纨轻声回道。 嘴上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她的幽怨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贾瓒蹙眉一想,随即笑了。 将手中的书本放到一边,双臂抱着李纨一个翻身,对着那双水润的眸子。 “在出征前,可得好好补偿你一番……” 李纨:“……” …… 往后几日,西面边疆依旧风平浪静,不见有半点战云迹象。 但永安帝依旧没有放下戒备之心,锦衣府上下也绷紧了神经。 李子兴往西域派遣了大量密探,眼睛时刻都在盯着。 与此同时,西面三镇在收到永安帝的旨意后,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加强了戒备时刻警惕着西域方向。 由于未有确切消息传来,永安帝便下旨要求所有人不要声张。 因此虽然西侧边疆将士无比紧张,但长安市面上却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儿都没有战争将要到来的迹象。 在这种外紧内松的氛围之下,贾瓒的三国话本终于正式上市销售了。 此书出自于贾瓒这个当红炸子鸡之手,又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作序,自是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忠顺王手中的库存仅在上市头一天便销售一空,行情火热至极。 于是他便加紧让印刷坊开足马力,全速印刷。 只是不论他印了多少也赶不上卖的速度。 这书卖的这么好,自是让不少书坊眼红不已。 不要以为盗版书只在后世才有,这东西自有卖书这一商业行为出现时起,就从未断绝过。 只是,这本《三国演义》,没人有胆子敢去偷偷拿去印刷。 原因无它,这书作者是宁国公贾瓒,出版商是忠顺王。 这几乎是大梁最拔尖的两个大佬了,哪个书商敢不要命了去盗版。 由于只是一本演义小说,这书上市后卖的并不贵,价格相对亲民,每本一百文钱。 虽然不贵,但架不住卖的多。 短短几天时间内,便卖出去了两万多本,忠顺王扣除印刷成本,几天便挣了一千多两。 当然,以他身家,自是不会看得上这区区一千多两。 只是他依旧感叹,贾瓒这本书的吸引力之大,远超他的预料之外。 由于忠顺王这边的产能不足,因此二手市场也就随之出现。 有没买到的,便以高价收购,甚至有开出了好几十两,只为求得一本全新《三国演义》 于是便有人调侃,宁国公此书一出,便不是洛阳纸贵,而是长安纸贵了。 能有这般喜人局面,除了有贾瓒的个人偶像效应之外,还有的便是这本话本写的太好了。 看了这本之后,以往市面上的那些三国话本,再看便简直如同白开水一般,没什么味道。 随着时间发酵,很快便有戏班子趁着热闹,将其中的诸多内容改编后搬上了舞台。 桃园三结义、温酒斩华雄、三英斗吕布、过五关斩六将、三顾茅庐等等桥段一一在舞台上出现,引得不少人前去观看,票卖的相当好。 有人对这本《三国演义》大加赞赏追捧至极,自然就有人看不顺眼。 不满的声音主要还是来自于朝堂之上。 许多人认为,贾瓒堂堂宁国公,手握重兵,又身兼山陕二省重担,不去治国理政,却跑去写什么通俗话本,简直是不务正业。 还有的认为,贾瓒好歹是个正经读书人出身,即便是出书,也该写些正经的书,话本之类的杂书实在是有辱斯文。 但不论这些人如何阴阳怪气,这话本就是卖的一天比一天好。 贾瓒自己倒是对此并不太关心,依旧每天往返于西郊大营和雅林居,偶尔去一趟城内督抚衙门,生活相对平静封闭。 直到有一天,他晚上返回雅林居,见府上所有人都被贾母叫去听戏,他也就跟着过去凑热闹。 谁知台上的小戏子们演的竟然就是温酒斩华雄,连台词都是从《三国演义》里头照搬的,一个字都没改。 直到此刻,他这才后知后觉,这本书究竟卖的有多火,以至于连家里的戏班子都开始演了。 同时也让他痛心疾首,颇有种损失了一个亿的感觉。 家里头的戏班子既然演了,外头的那些戏班子自然也已经开始演上了。 这要是放在后世,他得……收多少版权费…… 便在这般纷纷扰扰之中,前往山东剿匪的高顺一行返回了长安。 第517章 庞弘告老 西郊大营之内,贾瓒接见了返回的高顺一行。 “启禀大人,焚毁孔圣家庙的匪徒皆尽被擒杀,另剿灭大小土匪山贼二十七处,除少数死硬之人被就地格杀,余下皆被交由官府法办”,高顺拱手汇报道。 贾瓒身子往前探出几分,问道:“白莲教可有异动?” 高顺道:“自末将领兵入了山东后,白莲教便一直暗中窥视,始终未有异动。” “那就好”,贾瓒点点头,望向高顺:“你们出征也是辛苦,且回去修整一番,随你一同往山东的弟兄们也放几天假。” “多谢大人”,高顺拱手一礼。 贾瓒摆摆手,笑道:“可惜你回来得晚了,未能赶上王奔的喜酒。” 前些天,在贾瓒和一众好友的见证之下,王奔正式的将苏家小妹娶回家。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几天王奔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想来婚后生活他是相当满意。 高顺长久以来几乎从未变过的冷硬面庞上,终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如此,末将当亲自上门,为王奔祝贺一番了。” “那倒不必,指不定他一会儿便要来请你喝酒了”,贾瓒轻笑道。 跟高顺扯了会儿闲篇,话题便又落到了可能会来袭的帖木儿帝国身上。 随着永安帝的高度重视,锦衣府也随之发力,越来越多的信息被汇总到了永安帝案前。 从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帖木儿要来攻打大梁,基本上已经被坐实了。 只是具体时间尚未确定,而且他们能不能真的走到了大梁边境,也一样不能确定。 不过不论如何,大梁都得保持足够的警惕。 西疆三镇的警戒,贾瓒无权过问,但作为对战帖木儿的主力,他麾下的三个军团必须做好随时领命出征的准备。 在这段时间内,三个军团除一些日常必备的训练外,余下的训练都已经停止,随时都可以投入作战。 缺少的,也就只有高顺带出去的那批人了。 “你们休假回来后,切莫松懈,要立即进入状态”,贾瓒提醒道。 高顺凝眉一想,问道:“若西域真的如此紧急,那我等不休息也是无碍的。” “那倒不必,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事,安心休息就好”,贾瓒笑道。 锦衣府那边撒出去的探子可不少,现在连帖木儿的影子都没看到,不必过于着急。 日子匆匆过去,转眼之间便是永安帝寿诞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 已经憋了这么多天的顾宾赋一行,聚集了不少人,一上来便朝庞弘发难。 用的理由倒也正当,依旧是江南一案。 经过这么久的调查,江南甄家那边已经松了口,重重证据都指向了庞弘,避无可避。 在顾宾赋之后,得了信儿的晋党也随之跳了出来。 两拨人马几乎占据朝堂官员十之六七,声势比上次还要浩大。 后头清流一系眼见今日风向,早就看庞弘不顺眼的他们便也加入了进来。 但同时,庞弘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据理力争,声嘶力竭的反驳。 只是这一次,永安帝明显不像上次那般继续要保下庞弘。 在群臣弹劾之后,他便朝庞弘问道:“庞爱卿,你以何自辨?” 皇帝的态度已然非常明显,庞弘自己也知道今日怕是难逃一劫,身子不再像以前那般挺拔,佝偻了许多。 闻言欠身道:“臣……无可辩驳。” 本身屁股就不干净,只要想查,总会查出问题。 与其日后闹的吹灯拔蜡,还不如乖巧一点,争取个宽大处理。 永安帝轻轻一笑,朝李进忠吩咐道:“宣旨吧。” 御阶之下,庞弘眼见永安帝连圣旨都已经准备好了,嘴角更显苦涩之意。 李进忠伸手入怀,竟是掏出了两份圣旨,仔细分辨了下,将其中一份塞回了怀里,摊开另一份,抑扬顿挫的念道: “朕近日深相品物,特视长辅重臣脚色。得首辅处江南之事,必有澄改进之地,而朕亦以民间见其甚论。” “朕终秉公之道,唯在公辅,常与公同职。上以是观之,朕以首辅地宜且宜;此非全然弘之所非,愿假思以自进也。” “又念弘年长不幼,朕当为佐命,以文琦代之,宏告老而归。李文琦忠有可信才,朕心任之,信其能,往益明以来。” “且朕思其能自革升之契。愿诸臣以国利为重,引为己质,共为君国荣献之力,钦此~” 许是看在庞弘如此干脆便认错的份上,这道圣旨措辞并不严厉。 通篇只说是庞弘对江南的处理有些引起争议的地方,且看在民间对他多有议论,加上他年纪也大了,便让他告老还乡。 总体来看,也并未对庞弘赶尽杀绝,给了他一个较为体面的结局。 然而这份圣旨,却是引来了清流一系的极大不满。 庞弘是个什么东西?他也配荣养告老? 不把这老家伙满门抄斩碎尸万段,着实难解他们心头之恨。 随即便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给庞弘一个体面,建议永安帝直接送他全家上路。 只是永安帝明显是顾及着庞弘跟随太上皇多年,加上庞弘交权比较干脆,不想节外生枝,对于清流一系请求一概不允。 而庞弘,则是在圣旨念完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几十年官海沉浮,他都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能落得个富家翁结局,已经不差了,哪里还能要求更多。 清流一系苦争无果,只得心有不甘的退下。 另外一边,荣登首辅之位李文琦早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首辅就是首辅,哪怕是个傀儡,那他也是首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官终其一生的终点也就是这里了。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庞弘一去,他底下的那帮狗腿子,永安帝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该下狱的下狱,该贬职的贬职。 唯一一个例外,便是吏部左侍郎江贤。 他跟庞弘的关系,满朝文武谁不知道。 只是,此人多年来勤勤恳恳与人为善,从来没惹过别人。 即便是庞弘视之为弟子,他自己却并未参与过庞弘的任何事情。 是以永安帝想要连他也一并干掉,但却是被朝臣以不宜牵连过甚为由,给劝了下来。 永安帝自觉也有些道理,便勉强没有动江贤。 第518章 夏家一千金 朝堂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弄走了一批人,就得有另一批人补上。 晋党这边,一早就已经定下的程彬、李修然、苗志诚三人分别得以升迁至贾瓒许诺的位置。 他三人原本的位子也皆是由晋党内部的人接任,皆大欢喜。 至于顾宾赋那边,就更热闹了,大批他的人得以提拔,填补了庞弘党羽留下来的空缺。 对于此,永安帝也很是无奈。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让他自己的人坐上这些位子。 可事实上,他做不到。 顾宾赋他们明面上是由庞弘势力中分割出来的一大派系,但实质上,他们都是太上皇的人。 别看他们为了扳倒庞弘上蹿下跳,可若是背后没有太上皇撑腰,他区区一个刑部尚书,哪来那么大能量策动群臣。 不过永安帝虽是遗憾,却也并不气馁。 起码现下,户部不就落在了自己手里了吗? 还有个首辅李文琦。 顾宾赋忙活了半天,满心得意,还以为能拿捏得住李文琦。 殊不知,李文琦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处理了一大批庞弘党羽后,轰轰烈烈的倒庞运动就此落下尾声。 散朝后,庞弘倒台的消息很快传至宫外。 听闻此事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甚至有不少人拿来鞭炮爆竹当街燃放,以此庆贺庞弘被贬。 虽然这老家伙还活着,多少让人有些不爽,但起码他卷铺盖滚蛋了,总比还站在那个位子上恶心人来的强。 ……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临近了中秋佳节。 有些日子没见过贾宝玉的贾母想他的紧,特地遣人去了城内将他一起接到了雅林居过节。 这让被折磨了好几个月的贾宝玉如同放飞的哈士奇一般,四处在园子里乱窜。 只是当他想去像以前那般去找黛玉的时候,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以前小时候不懂事,黛玉还可以和他打打闹闹,现下已经和贾瓒确定了关系,她自是需要避嫌。 见不着黛玉,他又去找宝钗,也是一样没找着人。 连续两次碰壁,着实把他打击的不轻,整日里闷闷不乐。 王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自是明白儿子对黛玉和宝钗的心意,可整个贾家谁还能瞧不出来,这二位已经名花有主,只是没人敢说破而已。 为了能让儿子开心一些,她便又想着给贾宝玉张罗个婚事。 自上次之后,家中一概事务王夫人都没了管辖权,其中便也包括了对儿子婚姻的过问权。 无奈之下,她便寻来贾政,提起了此事。 听到要给儿子找个媳妇,贾政想想,也觉得挺好。 贾宝玉现在的年纪虽是不大,却也是到了该定亲的时候。 现下把亲事给定下,过两年再成亲也不迟。 贾政同意后,王夫人便去寻了贾母。 毕竟贾宝玉最是收到贾母宠爱,他的婚事,自是要征求贾母的意见。 贾母对此也很是憋屈。 她本意是想让黛玉嫁给贾宝玉的,只是……黛玉和贾瓒的情况,她也看在眼里。 即便她是长辈,也万万不敢在这种事上去给贾瓒找不自在。 思来想去,只得抱着遗憾之心,叫来了秦可卿、邢夫人、尤夫人、薛姨妈等几个当家主母,一起来商议一番。 贾宝玉的家世其实比较尴尬,说他是荣国府嫡长,可他终究是二房嫡子。 说是庶出吧,偏偏他又继承了荣国府的家业。 如此一来,便显得高不成低不就。 依照贾母的意思看,贾宝玉没有爵位,也不是个读书的材料,非得往上找,怕是比较的难。 如此,便只能往下寻个合适的。 最好能找个老丈人家有钱,而且没儿子的。 将来成亲后有了孩子,贾宝玉即得了荣国府家业,又有老丈人的家财傍身,起码此生富贵无忧。 只是这般条件哪里是能这般容易的。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找出个合适的人家,不是贾母不满意,就是王夫人有意见。 最终,还是薛姨妈提出了个人选。 她拉着贾母道:“老太太,我有个婆家妹妹,嫁到了京城夏家,如若是非得按老太太的意愿来,那我瞅着,她家倒挺合适。” “夏家?”,贾母蹙眉回想了一番,问道:“可是‘桂花夏家’的那个夏家?” 薛姨妈笑着点头:“是了,就是他家。” 贾母浑浊的双眸顿时一亮。 这夏家,其实与薛家一样,都是皇商。 只是与薛家专做宫里吃穿用度的生意不同,夏家专供宫中的陈设盆景一项,并且在长安城外还有几十顷的桂花树。 但凡是长安城内的桂花,基本都是出自夏家,可谓是富商巨贾,财力比起薛家只多不少。 更为难得的是,夏家家主早亡,只留下一个寡母及一个女儿,家中并无男丁,万贯家财只能由外孙继承。 因此,长安城内有不少人都在打着他家主意,想着将夏家女儿娶进门,便可平白得了夏家多年积累的巨额财富。 但人夏家的主母也不是个傻子,干等着别人上门吃了她家绝户。 她丈夫故去多年,她以一介女流之身,依旧将夏家生意操持的有声有色,如此便能看出,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非是豪门大族登门,她连看也不看一眼。 贾母也听过这个夏家的名头,只是一时半会儿并未记起,经薛姨妈一提醒,便立时想起。 “夏家……”,一旁的王夫人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 夏家好啊,家里有钱,还就只有一个女儿,以后这些不都是自己儿子的吗? 反正自己儿子若是在勋贵文官中找,即便找到门当户对的,也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与其如此,倒还不如娶了夏家女儿,好歹还能落下些钱财不是。 虽然吃绝户这事,终归不是那么好听。 但只要钱落在了手里,名声什么的,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王夫人探身问向薛姨妈:“妹妹,这夏家的女儿,闺名叫什么?” 薛姨妈笑道:“她闺名金桂。” “夏金桂……”,王夫人重复了几遍,笑道:“这个名字起的好听。” 又问道:“这孩子品性相貌如何?” 这倒是让薛姨妈有些为难:“相貌自是没的说,生的如花似玉,是个再标志不过的大美人儿了。” “只是品性……我着实与她家接触不多,也评价不得。” 王夫人想了想,便轻松的笑道:“颜色不差就行,想来那夏家也是富贵人家,女儿也不会缺了教养。” 财锦动人心,听到能有继承对方家业的机会,她现下什么都懒的去想了。 第519章 邀请 “什么?宝玉要娶夏金桂?” 寝房之中,贾瓒刚刚回来,便听秦可卿与他说起了白天的事,当即让他惊掉了下巴。 “怎么?夫君听说过这个女孩子?”,秦可卿疑惑的问道。 贾瓒察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解释:“这不内务府的李公公与我关系不差,偶然间曾他提起过此女一回。” 换上一身寝衣后,他坐到了床边。 “李公公为何要与夫君说起这个?”,秦可卿顺势靠在他身上,酥臂挽住他的胳膊问道。 “宫里花卉盆草什么的都是夏家在做,内务府与他家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贾瓒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道。 “她家只有这一个女儿,父亲又早亡,因此往宫里送花卉之时,便都是由这女孩出马。” 秦可卿缩在他怀中,昂起俏脸问道:“那这女孩品性如何,李公公可曾提起?” “品性……”,贾瓒满脸好笑。 夏金桂品性如何?那当然是相当相当的泼辣强势了。 原书当中,夏金宝嫁给了薛蟠,直接把薛家给闹的天翻地覆。 薛蟠外号呆头霸王,在她面前老实的跟个小鸡仔一般,被拿捏的死死的。 还有,在这年头,新婚没多久便敢跟婆婆对骂的女人可不多见。 偏偏这事夏金桂就干的出来。 而且她本人也不是个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女人,原书中便有她勾引薛蝌不成的故事。 在程高版的后四十回故事中,夏金桂欲下毒暗害香菱,结果阴差阳错,反倒将自己给毒死了。 反正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就不是个肯安分守己,能居家过日子的女人。 贾瓒苦笑道:“据李公公所言,此女虽为女眷,但却颇为干练,由她往宫中送东西,从未出过差错,很是有些能力。” 他这可不是信口胡来,李进忠的确就是这么说的,只是他没跟贾瓒说,而是跟他干儿子李孝武说的。 偶然有一次,李孝武曾与他提过一嘴。 “如此一来,这倒是个好姻缘”,秦可卿缓缓点头道。 贾瓒心中好笑。 屁的好姻缘。 这女人连薛蟠都能收拾的妥妥帖帖,收拾本就是个软柿子的贾宝玉,还不是手拿把掐? 她若真嫁给了贾宝玉,以她的性子,恐怕并不会怕了王夫人。 但上头还有个贾母在,估计她不会像是在原书中嫁到薛家那般放肆,多少会收敛一些。 “是不是好姻缘,总归是他们的事,咱们也管不着”,贾瓒拥着秦可卿躺倒在了床上。 在外头睡了这么多天,今日秦可卿终是开恩了一回,准许他回房睡。 夫妻二人相拥在一起,秦可卿闻言却道:“终究是一家子,宝玉能娶个好女子,咱们瞧着也开心不是吗?”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贾瓒漫不经心的回道。 不过当他细细一想,发现贾宝玉娶了夏金桂,说不得还真不是件坏事。 原书当中,薛家与夏家都是富商,两家财力半斤半两,谁也拿不住谁。 夏金桂就是仗着自己家财万贯以后都便宜了薛家,才有恃无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她若嫁进了荣国府,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荣国府毕竟是勋贵世家,哪怕如今不比当年,却也不是夏家这个商贾能碰瓷的。 贾政和王夫人两口子没什么权利地位,可以忽略不计,可架不住上头还有个贾母在。 哪怕夏金桂再放肆,也断然不敢在贾母眼皮子底下乱来。 即便有一天贾母去世了,不是还有着长房的贾兰在吗? 虽然贾兰现在名义上是已经死了的贾赦的孙子,可他终究是王夫人的血脉,多少也能以作威慑。 再不济,还有他贾瓒这个族长。 作为族长,贾瓒对西府那边的事务也有一定的管辖权,夏金桂不可能不会顾及一些。 种种因素叠加,夏金桂强势归强势,却断然不敢像原书那般放肆。 只是她个人的性格摆在那里,在外头即便不敢放肆,可在自己房中,对于贾宝玉还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 却是苦了贾宝玉了。 想到他的婚后生活,贾瓒心中便不禁为他默哀。 贾宝玉成亲这事,王夫人推进的速度相当的快,第二天一早便以薛姨妈的名义,邀请夏母来园中做客。 其中还特地强调了要将夏金桂也一并带来,王夫人打算先瞧瞧这姑娘长相脾性。 夏家在收到薛姨妈的邀帖后,夏母还有些奇怪。 她出身薛家,是薛姨妈丈夫的旁支族妹。 两家虽是有着这层关系,且同住在京城,但平日里往来并不算多,为何今日如此突兀。 但薛姨妈如此正式的相邀,她总也不好拂了对方面子,便带着夏金桂一起前往。 待来到雅林居之时,已是夕阳西下。 在大门前递上帖子后,立时有人将夏家车驾迎入了院内。 母女二人下了车后,便前往薛家所住的云霞苑。 收到了消息的薛姨妈,早已带着宝钗和宝琴在门前迎候。 在她们旁边,还有专门过来的王夫人。 远远的瞧见夏家母女俩朝这边过来,王夫人目光便直直的放在了夏金桂身上。 却见那少女腰身纤细,体态婀娜,一袭大红底锦缎折枝花卉褙子,里衬牙白立领中衣,下穿水白撒花百褶裙。 一条镶嵌着宝石的腰带缠在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长发挽成盘桓髻,斜插着一只镂金步摇,另有珠花翠钿点缀其中。 一身打扮尽显华丽张扬,贵气逼人。 只是这般衣着打扮,让王夫人眉头微微一蹙。 这女孩身段儿确是不差,相貌距离的远了些看不大清,想来也是不差,就是这身打扮着实有些张扬了些。 可一想到人家家中毕竟是商贾巨富,且也并未成婚,如此打扮却也说得过去。 想及此处,她便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待夏家母女走近了之后,王夫人这才瞧见了夏金桂的相貌。 却见她皮肤白皙细腻,面上轮廓分明,一对细长凤眼,眼尾微微上扬,鼻梁高耸,涂着唇彩的嘴唇略微有些薄。 总体来看,长相相当不俗,确如薛姨妈所言,是个大美人儿。 但这般相貌,明显不是个性子柔弱的女子。 虽是面上带着微微笑意,表情较为柔和,但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眼波流转间透着几分的凌厉之色。 第520章 贤良淑德的夏金桂…… 王夫人对这种长相的女人在熟悉不过。 因为她本人,包括王熙凤、王子腾的女儿王清淑都是这种类型的长相。 一般这种相貌,性格都比较偏强势,比较难以拿捏。 王夫人对于自己的性格自是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当然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找个性格偏柔弱些的女子。 如此将来成了亲,贾宝玉在家里也不会受了委屈。 因此,她便对夏金桂有了几分的不满意。 夏家母女走到跟前,夏母率先欠身行礼:“姐姐,好久不见。” 夏金桂也跟着行礼:“见过婶娘。” “好,好”,薛姨妈面上带笑,嘴上与夏母打着招呼,余光却不断打量着夏金桂。 王夫人对她不大满意,可薛姨妈却看她很是顺眼。 宝钗和宝琴也跟着行礼:“见过姑妈。” 一番见礼后,薛姨妈给夏母引荐王夫人:“这位是我亲姐姐,荣国府二房掌家夫人。” “见过夫人”,夏母跟夏金桂也随之一礼。 王夫人笑着打招呼,眼睛一直都未从夏金桂身上移开过。 此时见她礼数周全,打了招呼后便乖巧的站在一旁,静静的望着自己母亲和薛姨妈寒暄,面上不见丝毫不耐之色。 王夫人瞅了一会儿,心头有些动摇。 难道我看错了?这女孩只是长相比较强势,性子完全不是那样? 在大门外头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略微寒暄了下,薛姨妈便将母女俩领进了庆园。 也未进后厅,直接去了临近水边的水榭之中。 吹着拂过湖面的微风,暑意全无,几个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很是惬意。 今日薛姨妈是带着任务来的,话题不由得便转移到了夏金桂的婚事上面。 “妹妹,你为何非要让金桂这丫头嫁人?寻个上门女婿,有个一男半女传递香火不好吗?”,薛姨妈问道。 这个问题,是一早王夫人与她已经商议过了的。 夏母目光扫过王夫人,嘴角带笑,面上却是露出一抹苦涩之意,叹道:“哎,如是可以,我也不会这般费心思了。” “这丫头小的时候,我曾托人给她算了一卦,卦象说,这丫头命里有一劫,需得嫁个福缘深厚之人方可活命。” “如此,也就断了寻个上门女婿的路,她非要嫁人不可。” 言罢,夏母又是一声长叹:“我时时想来,许是上天注定了他夏家就此绝了后,非人力可为。” “这样啊……”,薛姨妈回了一声,偷偷往王夫人望去。 她可还记得,贾宝玉的那块伴生宝玉。 衔玉而生之人,真论起神秘学来,还能有谁能比他福源更深厚的。 如果夏金桂非得寻个福缘深厚之人,那她跟贾宝玉岂不正合适? 王夫人也察觉到了薛姨妈的目光,心中也是一动。 如果那样的话,夏金桂嫁给了自己儿子,正是要靠自己儿子的福源替她挡灾。 如此,岂不是她有求于自家? 这样的话,即便夏金桂性格强势,也断然不敢对自己儿子无礼。 想及此处,王夫人的心结忽的一下消散了不少。 但依旧还带着疑虑,打算继续往下瞧瞧。 夏金桂自始至终,都端庄的坐在一旁,俏脸上挂着淡淡笑意,也不见异色。 面部轮廓柔和,五官精致,乍一看上去似乎很是端庄可人。 水榭之中,薛姨妈与夏母一直在说着话,王夫人时不时的插上两句,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夏金桂。 这会儿她正与宝钗和宝琴聊着闲话,举止娴雅,知书达理,并无不妥之处。 眼见于此,王夫人心中的天平便开始慢慢的往夏金桂这边倾斜。 正在水榭中的几人聊的开心之时,忽的“喵”的一声,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窜到了桌几上。 “呀!” 几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待看清了是只猫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谁的猫!如此不加约束,惊扰了客人怎么办?”,王夫人怒声喝问道。 薛姨妈和夏母面上也是惊魂未定。 “不碍的,不碍的,没事,不过是一只猫而已。” 夏金桂倒是没多大反应,还反过来安慰惊慌失措的众人。 说着,便伸出手来,试图去抚摸白猫,面上带笑,口中念道:“好可爱的猫儿啊,你是从哪来呀?” 王夫人见状,怒气之余,不禁微微点头。 惊吓之中最是容易看清一个人的性情。 方才就连她自己都怒气上涌,若这女孩真的是个脾气暴躁强势之人,哪里能藏得住。 又见她小小年纪,临危不乱,还能去安抚别人,温婉贤淑的模样颇有掌家夫人之风。 正在这时,水榭外头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咪咪~咪咪你去哪了?” “喵”,白猫昂起小脑袋,朝着外头叫了一声。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呀”,屋外女孩听到猫叫,立时跑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王夫人的怒火顿消。 来的人是惜春。 在现在的贾府,如果说哪个最是不能招惹,非惜春莫属了。 这个原本爹不亲娘不爱的小姑娘,在贾瓒强势崛起之后,再也没人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王夫人虽然嘴硬不肯承认,但实际上对于贾瓒的畏惧已经到了骨子里,便更是不敢对惜春说半句硬话。 夏金桂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便小声朝身边的宝琴打听:“这个小姑娘是谁?” 宝琴压低声量道:“这是宁国公的妹妹,名字唤作惜春。” “宁国公的妹妹……”,夏金桂一双丹凤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惜春,我这正会客呢,你的猫惊扰到客人了”,宝钗带着不满的说道。 相比较连个屁都不敢放的王夫人,宝钗跟贾瓒是什么关系,她训起惜春可没什么顾虑。 惜春也知道自己的猫闯了祸,便垂着脑瓜上前,朝几人小声致歉:“对不起,都是我没管好咪咪。” “不碍的,并未惊扰,这猫好漂亮呀”,夏金桂伸手将白猫抱在怀中,起身到惜春面前俯下身子。 “嘻嘻,你也觉得咪咪漂亮吧,这是我哥哥送我的”,惜春从夏金桂怀中接过白猫,眯着眼睛朝她笑道。 “原来是宁国公送的,怪不得这般漂亮呢”,夏金桂跟着奉承了一句。 第521章 失望的秦可卿 此时,距离云霞苑不远的湖边凉亭之中,李子兴正在与贾瓒说着话。 “这么快?”,贾瓒眉头微微蹙着。 今日李子兴过来,是为给他送情报而来。 锦衣府的探子从哈密城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哈密附近发现了帖木儿的先头部队。 “是呀”,李子兴面上多少有些黯然。 西域不是大梁的地盘,锦衣府在当地人生地不熟。 为了传递这个情报,可是损失了不少锦衣府的好手,他心里自然不痛快。 贾瓒心中暗暗估算,从哈密城到大梁西疆边境的临洮府,要穿过整个河西走廊,距离应该在一千五百公里上下。 如果将帖木儿的军队以蒙古骑兵最快推进速度来计算,不到二十天,帖木儿的大军便会兵临临洮府城下。 “陛下可有吩咐?”,贾瓒问道。 李子兴道:“陛下并无任何吩咐,直言此战全权由你来负责。” 说着,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了虎符。 贾瓒将虎符拿在手中,叹道:“若消息属实,本公也得即刻动身前往临洮了。” 李子兴犹豫了一番,朝贾瓒拱手道:“宁国公,下官不善战事,不敢多言,只是听送消息归来的弟兄所言,那帖木儿极为残暴。” “叶尔羌国军队在伊列城下被帖木儿大败,整个伊列城,皆尽被屠杀殆尽。” 伊列城,就是后世的伊犁,此时是叶尔羌汗国都城所在。 贾瓒侧过身来扫了他一眼,问道:“李大人想说些什么?” 李子兴叹道:“下官深知宁国公骁勇善战,必不会怕了那帖木儿,只是,下官希望宁国公万事小心,毕竟,一旦失利,以其过往行径来看,我大梁必然生灵涂炭。” “呵呵呵”,贾瓒摇头轻笑:“李大人且放心,本公心中一概有数,断然不会令那帖木儿踏入我大梁境内半步。” “下官便在此,代我大梁黎明苍生,谢过宁国公了”,李子兴抱拳朝贾瓒郑重作了个揖。 “李大人请起”,贾瓒将他扶了起来。 又背过双手,望着亭外湖光山色,无奈的笑道:“本公自打流放北疆起,便未曾在家中过过中秋。” “本以为今年好歹能赶得上,谁知,还是要走。” 想想这几天,秦可卿为了贾瓒终于能在家过一次节,四处遣人采买物品,挺着大肚子亲自指挥布置,很是兴奋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李子兴听了,心下也很是无奈。 贾瓒从西南返回京城至今,也不过才过去了几个月而已。 现下他又要出征,既是对他的信任,又显得朝中实在是无人可用。 当下军中,除了贾瓒,根本没人能扛下这副重担。 “宁国公劳苦功高,下官钦佩”,李子兴在他背后一礼道。 贾瓒笑着摇头:“本公并非是在发牢骚,只是……多少自觉有些对不住夫人罢了。” 说着,便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个,天色已晚,李大人用些饭菜再走吧。” “不了,下官还要往宫中复命,便不打扰了”,李子兴欠身道。 “那,本公便不远送”,贾瓒拱手回礼。 “哪里,下官告退”,李子兴后退几步,离开了凉亭。 贾瓒站在亭中,缓缓抬头,望向天边隐约可见的月亮,轻笑不已。 帖木儿,你终究还是来了。 先收了你的人头,再去干掉东胡也不迟。 一路返回翠微堂,迈过石桥,正瞧见秦可卿正指挥着一群丫鬟婆子,在往水边树上挂着灯笼。 瞧她一脸兴奋劲儿,贾瓒着实不忍心将自己又要出征告诉了她。 秦可卿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来,却是朝他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端秀俏丽,妩媚动人。 贾瓒轻笑着上前,握住了一对柔荑,口中念道:“此事交由巧儿晴雯她们便是,如何还要你亲自出马?” “夫君好不容易在家过节,我高兴嘛”,秦可卿笑着说道。 她越是这般说,贾瓒便越是不好开口。 秦可卿又道:“夫君还未用饭吧,我让厨房已经摆了饭,就等着你回来了。” “嗯,好,咱们……一起吧”,贾瓒稍带着漫不经心的回道。 他这般反应,倒是让秦可卿察觉到了不对,一对儿纤手捧住贾瓒的脸,左右瞧了瞧,奇道:“夫君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没事,且先用饭,一会儿我再与你说”,贾瓒握住脸上柔滑的小手笑道。 夫妻二人一同来到了饭厅。 进去后,却瞧见,今日用饭的不止是他们俩,马映雪、尤夫人、尤家母女三个都在。 “这是……”,见今日这般大的阵仗,贾瓒疑惑的问道。 “后日不是中秋了嘛,妾身想着那日必然要去老太太那边,所以想着趁今日,咱们这边先吃顿团圆饭”,秦可卿拉着他入席,口中解释道。 “是呀”,尤夫人也起身道:“后日老太太一准儿将咱们都叫了去,不如就在今日咱们好好团圆一回。” 贾瓒被秦可卿按在椅子上,望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叹道:“是呀,是得吃个团圆饭……” 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让众人有些诧异。 尤三姐奇怪的问道:“瓒二哥……你……怎么了?” 贾瓒望了她一眼,目光又环顾四周,道:“西疆那边有战事,我……又要出征了……” “什……什么……”,秦可卿樱唇微张,水润美眸当即泪光点点,心下很是委屈。 她为了中秋忙前顾后,就是为了贾瓒,他竟是又要走了…… “夫人……抱歉……我又不能陪你过节了……”,贾瓒握住她的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抚摸着。 秦可卿抽泣了一声,强忍泪水,勉强笑道:“夫君……我理解……夫君是大将军……当以国事为先……我只是……有些累了……” “为夫向你保证,已经等不了多久了,我定是会好好陪夫人过每个节日”,贾瓒轻声安抚着。 用不了多久了,等明年北伐开始后,就能…… 他们俩这副伉俪情深模样,倒是让尤夫人和尤家两姐妹也红了眼圈儿。 尤老娘目光在贾瓒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来回扫动,心下有了主意…… 第522章 开始行动的尤家 在翠微堂的晚宴便在这很是憋闷的氛围当中结束。 秦可卿因为贾瓒将要出征,心里不好受,又不想让贾瓒不开心,便一直强颜欢笑。 宴会过后,夫妻二人返回寝房。 尤夫人也带着尤家娘仨朝着自己的院子走。 在回去的路上,尤老娘悄悄拉着尤夫人,小声说道: “瓒哥儿看着样子,怕不是明日便要走,我想今天晚上便把你两个妹妹的事办妥,否则便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跟在旁边的尤二姐和三姐一听,顿时心中一颤,俏颜红霞遍布。 尤夫人回头望了一眼两个妹妹,凝眉思索了一番,便问道:“母亲想要如何去做?” 现下既然两个妹妹自个都做好了准备,她这个当大姐的自然也要帮衬着些。 而且这事,对她也大大的有好处。 一旦妹妹们成了贾瓒侍妾,有了妹妹的忱边风加持,她这心里也就能多了些安全感。 尤老娘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尤夫人丰腴的身子微颤,满脸的难为情。 “这……” “你两个妹妹的前途,跟我这张老脸都看你了,算是我求你,帮帮忙”,尤老娘生怕她不答应,便软言相劝。 尤夫人思索了一番,一声长叹,点了点头。 见她应下,尤老娘立时大喜,握着她的手拍了几下,笑道:“你便去了,我带着她俩去浴堂准备一番。” 说着,便连拖带拽的将两个女儿拉走。 剩下尤夫人一人站在原地,满脸的纠结。 往翠微堂方向望了几眼,又做了些心理建设,便深吸一口气,带着侍女又返回翠微堂。 有守夜的丫鬟见她去而复返,便请她坐下,询问缘由。 尤夫人以有事要与秦可卿相商,让丫鬟将秦可卿给叫出来。 守夜的丫鬟不敢怠慢,便去通知了值班的大丫鬟晴雯。 晴雯又去了里间寝房通知刚躺下的秦可卿。 “大嫂有事寻我?”,寝房之中,正躺在贾瓒怀中的秦可卿奇怪的问道。 晴雯点点头:“是呀,问她她也不说,只让我将奶奶叫过去。” “那……我过去瞧瞧?”,秦可卿扭头问向贾瓒。 “去呗,回来与我说说什么事”,贾瓒无所谓的耸耸肩。 秦可卿点点头,起身在晴雯的搀扶下披了件外衣,朝前堂而去。 在她走后,寝房便只剩下晴雯和贾瓒两个。 晴雯有些心虚的朝着门外望了一眼,鬼鬼祟祟的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上。 转过身来,扭扭捏捏的来到床边,跪坐在踏板上,昂起娇艳欲滴的脸蛋儿。 “爷~~” 一道腻着嗓子撒娇的声音,直将贾瓒听的头皮发麻。 “好好讲话”,他没好气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下。 晴雯吃痛,委屈巴巴的捂着脑门,俏生生的望着他。 “我这一去,最快也要到年底才回得来,夫人有了身孕,最是需要有人陪着,今晚你就不用想了。” 贾瓒懒洋洋的说道。 这丫头什么心思,如何能瞒得过他。 “哦……”,见他说得认真,晴雯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声。 但又架不住心头的酸意,便开口问道:“爷……若我也怀了孩子,爷也会像爱惜奶奶那样,爱惜我吗?” 贾瓒放在枕头上的脸朝她撇过来,正对上晴雯一对散发着期满目光的水润美眸。 他自是明白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当然,我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着,贾瓒笑道。 “嘻嘻”,晴雯顿时眉开眼笑,支起身子在他脸颊上香了一口,转身开开心心的离去。 抚摸着自己脸上被亲过的地方,贾瓒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越是世家大族,越是讲究一个长幼有序。 晴雯若真的有了孩子,他即便有那个心,也不能与对秦可卿那样的对待她。 这样做的话,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另一边,秦可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房门来到前堂,正见尤夫人正坐在房中喝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大嫂”,秦可卿唤了一声。 尤夫人立时回神,朝她笑道:“打扰妹妹了。” “不打扰,也是方才躺下”,秦可卿被搀扶着坐到一旁椅子上,轻声问道:“大嫂有事寻我?” 尤夫人俏脸上表情略显尴尬,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望了一眼厅中的丫鬟。 见她这般表情,秦可卿立时会意,吩咐道:“你们且下去吧,有事了再叫你们。” “是”,丫鬟们屈膝一礼,缓缓退去。 厅内就剩她们俩后,秦可卿才问道:“大嫂……可是府上出事了?” “没有,府上什么事也没有”,尤夫人摇摇头。 抬眸深深望了一眼秦可卿,又斟酌了下语言,终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妹妹,我……有一事相求?” “都是一家人,大嫂何必要用‘求’这个字,且说是何事”,秦可卿柔笑一声。 尤夫人点点头,道:“我……那两个妹妹,现下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是她俩一个性子柔弱,一个性子又过于刚强,加上我娘家又不是什么豪门大族、书香门第,想在京城寻个合适的,也不大容易。” 话未说完,秦可卿心里已然明白她想说些什么。 讲实在的,尤老娘安的什么心思,莫说是府上下人,但凡是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来。 秦可卿自己对此倒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左右贾瓒以后身边定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女人,她也拦不住。 所谓堵不如疏,大禹几千年前都明白的道理,她也明白。 尤二姐和尤三姐在府上住了这么久,她对这俩丫头性情她也早就摸得通透,也挺喜欢她们俩。 如若贾瓒真的看上了她俩,那进门便进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她现下想不明白的是,这事不去先找贾瓒,过来问她做什么? 尤夫人见她面色古怪,便明白她已经猜得到自己回来的目的,便解释道:“妹妹毕竟是当家夫人,这总得征得妹妹同意才是。” “我……”,秦可卿很是无奈。 她是当家夫人不假,可真正干活的人是贾瓒不是她呀。 即便她同意了,贾瓒自个不愿意,谁也拿这事没辙。 反过来,贾瓒同意了,她即便是去拦也拦不下。 “我知道这事给妹妹添堵了,只是……瓒哥儿明日便要出征了。” “如若今日没个准信儿,便要又耽误一年”,尤夫人愧疚的说道。 第523章 秦可卿的施恩 在这个成亲年纪普遍比较早的时代,以尤家姐妹当下年纪,即便没有嫁人,也早早的就已经定下。 哪里能像她俩这般,直到现在还没个说法。 贾瓒这一出征,谁知道会在西域打到猴年马月。 再耽搁下去,岂不是把这俩丫头给耽误了。 说起来,这全都要怪贾瓒走的太急,事先让她们没有半点准备。 否则也不会做事如此急躁匆忙。 秦可卿这人性子吃软不吃硬,此时望见尤夫人可怜巴巴的表情,心一下子便软了。 再者,尤家姐妹对自己丈夫的心思,身为一个女人,她如何能察觉不到。 但凡是与贾瓒待在一起之时,这俩丫头的眼睛就一直放在他身上,少有移开过。 秦可卿心中暗自思量。 也好,这正给了自己一个施恩的机会。 若是帮了她们了却心愿,以后进了门,她俩也就算是欠了自己的,于情于理都得臣服于自己,更方便自己管理后宅。 想到这里,秦可卿俏脸上带着为难,试问道:“那……我去问问夫君?” “如此,便谢谢妹妹了”,尤夫人当即起身一礼。 秦可卿点点头,轻叹一声,便将丫鬟们叫了进来,让她们搀扶着自己前往内堂寝房。 推开门后,一眼便瞧见了贾瓒。 见他此时正靠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的瞧着。 听到动静,贾瓒侧脸望来,立时放下书本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秦可卿的手,扶着她回床。 口中问道:“大嫂为何事而来?” 秦可卿也不回他,直到坐在床边后,这才开口询问道:“夫君,你瞧着,尤家的两个妹妹如何?” “你问这个做什么?”,贾瓒弯下腰给她脱下绣花鞋,闻言昂首望去,蹙眉问道。 “大嫂她……方才问我……”,秦可卿心里对这事多少还是带些纠结。 “她想让夫君将两个丫头收进房中,自己开不了口,便央求我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贾瓒一听,心间微怒,自己明日就要出征了,秦可卿又怀着孕,在这时候说这些,她也不怕刺激到了秦可卿。 若是秦可卿有个三长两短,他怕不是要当场发狂。 他面色冰寒的站起身来,朝秦可卿道:“好了,夫人,我心里都明白,我去回绝了她。” 秦可卿见他面色不对,心下一紧,当即便拽住了他的手: “夫君若是无意,且与大嫂直说便好,莫要伤了家中和气。” “你倒是考虑和气,她呢?我明日便要走了,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个,摆明了是在欺负你,我哪里能忍?”,贾瓒轻斥道。 见他是因为生怕自己受到了欺负,这才心生不悦,秦可卿心中一甜。 和颜悦色的将他拉在床边坐下,抱着他的胳膊道:“夫君宽心,家里没人欺负我,更不会有人敢欺负我。” “我瞧着,大嫂也不是心甘情愿的过来与我说这些,只怕是被她那老娘磨的没了办法,才不得不开这个口。” “那俩丫头我挺喜欢的,夫君若是有意,大可将她俩收入房中,我不会介怀的。”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功夫帮别人说话”,贾瓒没好气的拿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 秦可卿甜甜的笑着,抱着他手臂的胳膊又用力了些,俏脸靠在他肩膀上,道:“夫君待我的好,我心里都知道。” “我这人又不聪明,对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帮不上你的忙,只能尽全力管好家里,让夫君少操点心。” “尤家的两个妹子对夫君的心意,我也都知道……” 一听起这个,贾瓒脸上便有些不自在。 他自个也知道这俩丫头对自己有意思,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 现下被妻子当面点破,哪怕他压根就没对人家姑娘做过任何非分之举,还是多少生出了些被捉奸在床的心虚之感。 秦可卿自顾自的继续道:“平日里但凡有机会见你,这俩丫头的眼睛便是恨不得长在夫君身上一样,如何也不肯挪开。” 说着,她抬起俏脸,樱唇微微撅起,幽幽道:“被人家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惦记着,夫君心里一定很美吧……” 贾瓒被她这醋意十足的发言弄的哭笑不得:“方才心中还有些被夫人感动到,夫人此话一出,立时也不剩什么了。” 说着,他便要起身:“便是如此,我还是去与大嫂说了清楚吧,免得夫人心里多想。” “我又未说责怪于你”,秦可卿又将他拽回床上坐下,嗔怒的拍了他一下,笑道: “夫君爵位越坐越高,后宅也定然不会缺了女子,左右我也挺喜欢她们,不若夫君从了她俩心愿如何?” 贾瓒有些狐疑的打量着秦可卿美艳动人的脸蛋儿,奇道:“夫人莫不是在说反话,考研为夫吧?” “整日疑神疑鬼,连我的话你也不信”,秦可卿佯怒的掐了他一把。 接着便松开手臂,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口走,嘴里念叨着:“你快去了吧,我要歇息了。” “说好了今晚要好好陪你的”,贾瓒无奈道。 “我用不着你陪。” 秦可卿嬉笑着将他推到门口,拉开房门又将他推了出去,转身关上了房门。 贾瓒无语的站在门口,伸手敲门道:“那也用不着这般着急吧,为夫将你哄睡着了再去呗。” “不用,我就要睡着了”,秦可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贾瓒站在门口始终也未移动脚步,侧耳细细听着里面动静。 直到秦可卿呼吸均匀,真的已经睡着了之后,这才负手而去。 寝房之中,秦可卿躺在床上,双眸睁的老大,待听见了门口离开的脚步声后,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不止。 夫妻之间朝夕相处,彼此哪里能有什么秘密可言,贾瓒五感敏锐,她心知肚明。 贾瓒对她的爱护之心,她更是明白。 关上房门后,他定是会一直站在门口听着自己动静。 不装作睡着,他哪里肯放心的离开。 骗过了贾瓒,秦可卿心间小小的得意了下,又变得很是复杂。 丈夫明日就要走了,今晚却是要去别的女人那里,而且还是她自个亲手推出去的,说起来颇为可笑。 只是她身为当家大妇,不能只考虑自己当前的感受,还要放眼未来。 后宅之中多了尤家姐妹也是好事,至少可以让他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出去外面找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并且考虑到后宅祥和安宁,她必须让后宅的每个女人都心悦诚服,否则日后定然会闹的一地鸡毛。 现下已经被收进后宅的马映雪,对她无比恭敬,早已被她彻底收服。 晴雯和巧儿这俩丫头,对她便更是言听计从,乖巧无比。 尚未进门的宝钗和黛玉,皆视彼此为竞争者,为了占据上风,对她百般讨好。 自打有了身孕后,这俩丫头天天往自己这边跑,哪个都很想得到她的支持。 总之目前,后宅皆尽在她的掌握之中,个个都翻不起浪花。 相信帮了尤家姐妹这一回后,待二人过门,再适当敲打一番,即可轻易收服。 秦可卿仔细盘算了一番,心间的郁气随即消散,俏丽的容颜上不禁又浮出得意之色。 第524章 贾瓒被降低了的底线…… 贾瓒背着手来到前厅。 厅中一片寂静,只有尤夫人一个人在,不见有丫鬟在此服侍。 他一现身,尤夫人便瞧见了,立时起身相迎。 可见贾瓒面色不大好,心间不由得有些紧张,起身唤道:“瓒哥儿……” “大嫂今日说这般事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可卿可是有着身孕”,贾瓒压抑着火气道。 尤夫人也知道自己有些理亏,黯然低着螓首,盈盈道: “瓒哥儿……我……也是没办法……这事尽是我一人所为,不关我母亲与妹妹的事,瓒哥儿若是有气,便朝我一人身上撒吧。” 往你身上撒? 贾瓒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尤夫人丰腴曼妙的身段儿,无奈的摇头失笑。 她说这事跟她母亲和妹妹无关,鬼才会相信,明摆着是不想让自己讨厌尤家母女。 贾瓒也未回她,一言不发的走到椅子上坐下。 见他并未再说其他,尤夫人心中也略微松了口气。 “大嫂,两位妹妹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女孩,我也挺喜欢她们,我这个男子得了便宜,不会说什么卖乖的废话,但有些事,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坐下后,贾瓒也不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 “瓒哥儿且说”,尤夫人弱弱的道。 “我对家中一切事务都不怎么管,家里由可卿做主,两位妹妹过门后,大嫂不得借此干预过多。” 贾瓒的目光一直放在尤夫人身上,多有警告之意。 尤二姐和尤三姐毕竟是尤夫人的妹妹,若是过了门后,尤夫人以为自己有了底气和靠山,去跟秦可卿作对,那他岂不是自己往自己后宅塞不稳定因素? 因此必要的警告还是要有的。 尤夫人一听,连忙保证:“瓒哥儿且放心,我是不会胡来的。” 她本意也只是为了能让自己更有安全感些,哪里会去吃饱了撑的去跟秦可卿作对。 贾瓒缓缓点头,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 正事说完,他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尤夫人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要了王熙凤和李纨的缘故,让他的底线退步了太多。 此时他看着尤夫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儿,心头竟是有种以前面对她时,从未有过的燥热之感。 尤夫人也察觉到了他目光的变化,如玉般的俏脸忽的一红,微微将脸偏到了一边。 同时,心湖也泛起点点涟漪。 “好了,此事便就此定下,待我从西域返回后,便着手安排两位妹妹过门一事”,贾瓒摆摆手,便要起身。 哪知方才站起来,尤夫人便立时道:“瓒哥儿且慢。” “还有事吗?”,贾瓒奇怪的问道。 尤夫人面带红霞,目光躲闪,颤音道:“瓒哥儿明日便要走了,我想着……不如……便在今晚……” 说到了后面,她已经害臊的开不了口。 贾瓒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蹙眉道:“这般着急?我既是应下,便不会反悔,大嫂应是明白才对。” 尤夫人当然知道,可无奈的是,尤老娘已经带两个妹妹去准备了。 自己若是没将人带过去,尤老娘哪里会肯善罢甘休。 为了能让自己耳朵根子清净些,还是把贾瓒带过去的好。 “瓒哥儿,你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方才回来,若是不将事坐实,我心中没底。” 尤夫人看着贾瓒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 她着实是害怕贾瓒会因此而暴怒。 贾瓒听了,心中着实无力吐槽。 我是那么善变的人吗?尤其还是涉及到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不过总归这事是他这个大男人占了便宜,人家女方家里都做到了这个程度,他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便叹息一声,道:“那……行吧,她俩人呢?” “且随我来便是”,尤夫人这才展颜一笑,伸手示意。 贾瓒点点头,也没带任何人,孤身随着她一同出门。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一同走在园林中的青石地面上,晚风徐徐,尚带一丝暑意,两边虫鸟啼鸣,寂静平和。 尤夫人与贾瓒单独在一起,心湖微颤,难以自持,一言不发,氛围愈发古怪。 走了几步,贾瓒奇怪的问道:“怎不见大嫂身边的丫鬟?” 他这么一问,尤夫人更是害臊。 今日这事,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拉皮条的老鸨。 她自觉无颜见人,便早在等贾瓒来的时候,便将她们打发回去。 “时辰也不早了,我便让她们都回去了”,尤夫人搪塞道。 贾瓒缓缓点头,便不再出声。 两人一直就这般一直沉默的来到了距离尤夫人住处不远的浴堂。 说是一座浴堂,其实这里是一处单独的小院,里面有一排横着的屋舍。 尤老娘正站在院子门口,朝着他俩来时的方向张望。 瞧见尤夫人和贾瓒踱步而来,她立时眉开眼笑,迎了上去。 只是来到了贾瓒面前,她却是忽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的好。 让两个女儿去给人当妾室,来让她自己锦衣玉食,未免有卖女儿的嫌疑。 哪怕是以尤老娘这般势利眼,也感觉面皮发烫,很是尴尬。 尤夫人望着手足无措的尤老娘,又扭头瞧了一眼贾瓒,朝尤老娘道:“母亲便回吧,我在这就好。” 她妄想一力承担此事全部责任,好让贾瓒不会厌恶尤老娘和两个妹妹。 为了不让尤老娘露馅,还是支开她的好。 尤老娘犹犹豫豫,小心翼翼的瞧着贾瓒,又望向尤夫人,以目光询问事情结果。 尤夫人朝她点点头。 看她这般回应,尤老娘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便笑道:“是了,天色也不早,我便回去休息了。” “老太太且慢走”,贾瓒彬彬有礼的与她打招呼。 人都想过上更好的日子,也是人性使然。 这尤老娘虽然处处表现的势利眼,可本质上却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原书中她将两个女儿推进了贾家这个火坑,固然是贪图贾家的富贵权势,却也未必没有让两个女儿过上好日子的想法。 毕竟尤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她一个年老寡妇又能给两个女儿找到什么好人家。 与其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还不如让她们进了贾府,起码日子富足,不必担心生计。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未按她所想那般便是了,她所托非人,一个贾珍一个贾蓉俱是人间之屑,再加上贾宝玉推波助澜,最终导致姐妹俩先后惨死。 尤老娘也在悲愤交加之中郁郁而终。 以此可见,她也不是个纯粹的眼里只有钱,没有半点亲情观念的人。 第525章 要上战场的薛蟠(已替换) 翌日一早,尤夫人从睡梦中醒来,侧脸一看,枕边人已不见了踪影。 想想昨晚的疯狂,雪腻的俏脸上顿时泛起红霞。 拖着绵软无力的身子坐在床上发呆许久,直到身边的大丫鬟银蝶推开房门进来,这才回神。 望见一片房间内一片狼藉,银蝶面上也有些羞赧,低着头端着水盆进来,朝床上唤道:“奶奶,起床洗漱吧。” “嗯”,尤夫人声音有些沙哑,身子无力的掀开锦被下床。 银蝶连将水盆放在盆架上,上前伺候着穿衣。 “浴堂那边,你可去过了?”,尤夫人凝声问道。 银蝶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道:“已然去了,两位小姐都起了。” “嗯”,尤夫人想着自己与贾瓒现下关系,心境很是复杂。 这下子,她家这算不算全军覆没了? 昨晚在她门口放风许久,被房中传出声音弄得心猿意马。 直至贾瓒从房里出来后,她便再也压抑不住投怀送抱。 现在想想,着实让她难堪。 “奶奶,您……与二爷……”,银蝶望着面色红润了许多的尤夫人,支支吾吾的道。 身为尤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房中的事情,如何能瞒得过银蝶。 昨晚贾瓒与尤夫人回来后,还是她站在门口把风。 “就这样吧,还能如何?”,尤夫人面上若无其事的道。 瞧见她如此镇定,银蝶惊惧交加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事千万别往外说,否则……咱俩谁都没命”,尤夫人侧面望着她道。 银蝶心中一惊,连连点头:“奶奶放心,我自是明白,不会胡言乱语的。” “你知道就好”,尤夫人点点头。 银蝶跟在她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是个知道轻重的。 正在尤夫人这边告诫银蝶之时,另一边的云霞苑中,却是已然翻了天了。 原因在于,一大早薛蟠便如往常那般出门前往西郊大营。 可是没多久便又回来了,一进门便让薛姨妈赶紧给他收拾行李,嚷嚷着要上阵杀敌,检测一下自己多日以来的学习成果。 本来就对他去军中一事不甚同意的薛姨妈,一听见这个,血都凉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去”,薛姨妈在房中厉声大喝道。 她现下也没心思去管薛蟠为何突然要去上战场。 “妈,不会有事的,我在军中跟大家伙学了不少东西,绝对不会出事的”,薛蟠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学什么了?你会什么?战场难道是个好去处不成?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让我活不?” 薛姨妈泪如雨下,拍着桌子连连发问。 内堂之中,宝钗刚刚梳洗完毕,听见外头动静,便从寝房中走出来。 进房后,一眼便见薛姨妈坐在桌旁哭的撕心裂肺,薛蟠则是手舞足蹈,一张大脸憋的通红。 “怎么了?哥哥又闯祸了?”,宝钗疑惑的问道。 “什么叫又闯祸了?我是那种整日惹祸的人吗?”,薛蟠梗着脖子问道。 宝钗懒得搭理他,走到薛姨妈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妈,怎么了?” “你哥哥他……他要去上战场……”,薛姨妈哭着说道。 “什么!?”,宝钗又惊又怒,猛地直起身子,一对杏眸瞪着薛蟠。 喝问道:“你不是说只是去练练吗?为何忽然要去上战场了?” 薛蟠一看她俩都是这般反应,便“唉”了一声,转身坐在椅子上。 垂头丧气的道:“我在军中,大家都挺照顾我,还与我说了许多他们在战场上的事。” 说起这个,他这才有了些许精神,声音高亢的道:“听他们讲了那些,我这才明白,感情我这十几年白活了。” “瞧瞧人家,上阵杀敌,保国安邦,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哪个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低头看看自己,语气有些沉闷:“再瞧瞧我,空长这副身板儿,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够,就是个废物点心。” 言罢,他扭头望着自己母亲和妹妹,无力的劝道: “妈,妹子,你们就让我去吧,上战场磨炼一番,挣个军功回来,说不定还能得个一官半爵,你们脸上也有光不是。” “我不要你的军功,我脸上的光我也不要,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薛姨妈不管不顾,哭的撕心裂肺。 宝钗则是有些愣神。 自己哥哥去的是贾瓒麾下,这些天贾瓒手里的军队一直都在训练,为何自己哥哥要上战场? 难道,贾瓒又要出征了? “哥哥,可是哪里有了战事?”,宝钗问道。 薛蟠一愣:“妹妹不知道?” 宝钗摇头。 “方才瓒哥儿去了营地,下令所有人集结,今晚就要出发前往西域”,薛蟠道。 “西域?”,宝钗凝眉惊呼。 这事怎么没听贾瓒与自己说? 心中忽的有些害怕,难道他不信任自己了? 薛蟠继续道:“听他们说,事发突然,瓒哥儿也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确切出兵的命令。” 难怪,宝钗这才松了口气。 昨天夏家娘俩过来,薛姨妈设下宴席招待,她也在旁作陪了,贾瓒确实没机会与她说。 “妹子,妈”,薛蟠满脸郑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道:“你们就让我去吧,我想干些男子应该干的事。”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今天你敢出这个门,你便不是我儿子”,薛姨妈铁了心的不让他去。 “你……”,薛蟠颇有些气急败坏,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转悠。 薛姨妈回绝了他后还不算,扭头朝宝钗道: “你一会儿去瓒哥儿院里,等他回来后,便直接当面与他说,若是他敢带你哥哥去战场,那也别等他封不封王了,咱家彻底跟他贾家一刀两断。” 她是真的急了,都拿宝钗去威胁贾瓒了。 宝钗听了这话,心下也有些黯然,却是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思,缓缓点头,想着待见了贾瓒,好好与他分说一番。 哪知这时,薛蟠却忽然止住脚步,面色凝重的走到房间中央,缓缓朝薛姨妈跪下。 “你……你想干什么?”,薛姨妈见他主动下跪,心中也想到了什么,极度的不安。 但听薛蟠道:“妈,从小到大,儿子都不是个让您省心的,天天惹您生气,都是儿子不对。” “我本来已经打算痛改前非,不再到处生事,也好让您老安心些。” “只是这一回,儿子却是又要让您失望了。” “你……”,薛姨妈颤抖着撑着桌面站起身来,眼中含泪。 薛蟠朝她磕了三个响头,道:“妈,儿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这事就这般定了,谁也劝不动我。” “不行,不行!”,薛姨妈厉声嘶吼着。 薛蟠缓缓起身,朝宝钗道:“妹子,且照顾好妈,我去也。”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朝外头走去,只留下哭的肝肠寸断的薛姨妈。 第526章 劝说薛姨妈 贾瓒在西郊大营一直待到了中午,直到将所有事项安排完毕,这才有时间返回雅林居,与家里人好好的道个别。 这回出征着实有些突然,若是不好好与宝钗和黛玉说说,怕不是她们又要多想。 从前院进去后,便见墨竹守在月亮门前,瞧见他过来,便迎了上来。 “少爷,您快些去老太太那里瞧瞧吧,薛姨奶奶都快疯了。” 贾瓒一愣:“怎么回事?” 墨竹一边给他带路,一边道:“都是薛蟠少爷,他早上回来后,非得要随少爷一块出征,姨奶奶不同意,听说大吵了一架,气呼呼的出门去了。” “啊???” 贾瓒满脑袋问号,薛蟠这是吃错了哪副药? 战场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吗?这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上去,怕是一个照面便要给人摘了脑袋。 在墨竹的带领下,贾瓒一路来到了雨花阁。 进门一瞧,人到的还挺齐整,除了不知跑到哪去了的贾政,和现下还下不了床的尤家姐妹,所有人都到了。 待他进门,便齐刷刷的朝他望了过来。 “瓒哥儿……你来的正好,你去找蟠儿,你去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薛姨妈面上妆容都已经被泪水浸花,两只眼袋有些肿胀,见他进来,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上前来,抓着他的胳膊泣道。 “姨妈切莫着急,这事我也是方才听说,还一知半解,先别着急。” 贾瓒轻声安抚着自己的准丈母娘,搀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向宝钗。 宝钗此时也是泪眼婆娑,闻言抽泣道: “哥哥他……似是被你麾下士卒说的动了心,非得去战场建功立业,妈不让,他便磕了几个头,转身便走,拉都拉不住。” “建功立业?”,贾瓒感觉好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 这四个字跟薛蟠联系到一起,简直足以用魔幻来形容。 可是见薛姨妈和宝钗反应,又着实不似作假。 贾瓒心里也有些疑惑。 难道薛蟠真的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他有这么大的雄心壮志吗? 可是当他想到属下时不时朝他汇报的薛蟠训练进度,却又好像觉得,这一切都水到渠成。 薛蟠到他麾下历练,除了日常训练外,贾瓒还特地吩咐下来,让人将他训练情况时不时朝他报备一下。 本想这位爷就是个玩票的,谁知属下送来的消息说,薛蟠的成绩着实不错。 他的身体素质本身便不差,生的膀大腰圆,不然也不会长那么大一颗脑袋。 底子好,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大积极性,薛蟠除了刚进军营那几天有些不适应,成绩提升的飞快,几乎能赶得上一些老兵的训练成绩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训练成绩,真正搏杀技术,他还差的远。 不过这些都是可以用时间来抹平,若是薛蟠能一直训练下去,估计很快便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瓒哥儿,你便随了姨奶奶心思,去劝劝蟠哥儿,他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有个三长两短,薛家岂不是要绝了后了”,贾母也轻声劝道。 贾瓒闻言,缓缓点头。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应下了贾母的话,谁知他忽然开口道:“老太太此言,我有些别的看法。” “什么看法?”,贾母疑惑的问道。 贾瓒笑道:“蟠哥儿要出人头地,建功立业,这是十足的大好事,为何非得要拦着他呢?” “瓒哥儿……我可就这一个儿子……”,薛姨妈哭的更大声了。 贾瓒俯下身子,柔声道:“姨妈莫慌,且听我慢慢道来。” 薛姨妈擦着眼泪,支起耳朵,听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在姨妈看来,蟠哥儿是个什么样的人?”,贾瓒反问道。 薛姨妈微微愣神,顺着他的话回想。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惹祸精?没出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 以前好像是这样的,可是今日薛蟠的种种表现,又好像不是。 恍然之间,她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贾瓒又笑着道:“姨妈,我可也遣了专门的人,在时时朝我汇报蟠哥儿的事。” “他训练非常努力,也能吃得了苦,成绩提升的飞快,连我麾下一些精锐都对他赞不绝口。” “他这般努力,若是说他全然是为了那个侯家小姐,怕是不尽然。” “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言,他想要真正的建功立业,出人头地,也让您能为他骄傲一回。” “既然他有这般心思,您应该放开手让他去拼闯一番,若是将他捆在家里,他反而在心里怨恨于您,何苦来哉。” 贾瓒一番劝说,倒是让薛姨妈冷静了许多。 其实薛蟠有光宗耀祖的心思,她也打心眼儿里高兴,可是……这毕竟不是科举考试。 上战场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富贵前程,一个弄不好便是身首异处。 家里就这么一个男丁,她着实不敢去赌薛蟠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贾瓒见她渐渐冷静了下来,便又道:“姨妈且放心,我虽是说不给他特殊待遇,却也不会让他去白白送死,会着人看情况照顾他一些,总归不会让他送了性命。” 有了他的这番保证,薛姨妈这才渐渐有了动摇,抬首问道:“你真能保证他活着回来?” “那是自然”,贾瓒笑着回应。 事已至此,薛姨妈也不再说什么。 贾瓒说的没错,与其让薛蟠自此以后便怨恨自己,倒还不如放开手让他出去闯一闯。 但凡是能留下一条性命,哪怕是缺胳膊少腿,自己家也能养的起他。 好不容易劝下了薛姨妈后,贾瓒便与其他人说了今日要出征的事。 “来的是何人,这般的着急”,黛玉抿着樱唇,闷闷不乐的道。 明天就是中秋了,非得今天出征。 而且这一走,怕不是又是好几个月。 “是一群不知死活异族,不足挂齿,待我去将他们歼灭后便会返京,用不了多久”,贾瓒朝她笑道。 其他人又多有些注意身子之类的话。 厅中氛围虽是有些将要离别的伤感,却也没人认为贾瓒会败。 自打他从北疆回来之后,哪一回不是得胜而归,所有人都习惯了。 第527章 病重 深夜,玄真观,月色溶溶,银辉如水。 道观之中,青石庭院在月光下分外静谧,夜风习习,引得檐下挂着的铜铃发出细碎清音。 山间蛙鸣悠扬,与此起彼伏的虫唱交织成趣。 在观内一间位置偏僻,丝毫不起眼的禅房内,贾敬斜靠在床头之上,面色枯黄,气若游丝。 整个人仿佛老了数十岁一般,周身死气环绕,看上去已然命不久矣。 原本明亮的双眸已然不见风采,只剩下一片木然与黯淡。 “他已经出征了吗?”,贾敬虚弱的问道。 云邱子坐在床边,面色复杂,闻言点点头:“已然出发了。” 望着行将就木的老友,他叹息一声,道:“此去西域,路途遥远,他怕是不能回来见你最后一面了。” “无妨……”,贾敬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自嘲道:“老夫本就是该死之人,他看与不看,都是一样。” 而后,他侧面望向云邱子,目光之中多有一抹悲色,唤道: “明哲,老夫大限将至,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些话,我还是要再与你说说。” “恩侯但说无妨”,云邱子道。 贾敬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几乎以哀求的语气道:“明哲,老夫知道你早等得不耐烦了,可当下还不是时候。” 一听他提起这个,云邱子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贾敬看在眼里,叹道:“你心中一定在责怪老夫吧……” 云邱子神情立时激动异常,站起身来,朝着贾敬轻喝道:“我属实不知你在怕什么?” “御林司三军战力之强,足以威慑四方,宫中禁军统领又是牛继宗,只需将事情原委告知太上皇,即可轻易将那篡逆之辈拿下,迎回太子血脉。” “你前怕狼后怕虎,强令我等不得异动,可你瞧瞧,那篡逆之辈威信愈发高涨,待此番西域一战及北伐成功后,他便彻底无人可治,到那时才是一切都晚了。” 说着,他又恨恨道:“西宁郡王今日来信,又一次询问我们何时动手,我倒是能忍,他才是真正的不耐烦了……” 听到这个消息,贾敬面色愈发黯然,幽幽道:“你想过没有,他是太上皇正式禅位的皇帝,名正而言顺。” “尔等无甚理由,贸然发动兵变,将太子血脉推至皇位,哪怕是有太上皇背书,也定会使得天下人怀疑坐上皇位之人,是否真的是太子血脉。” “到时宗室离心,朝堂威严不再,无力号令四方,天下动荡,涂炭生灵,这般场面,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便是太子在天之灵,他也定然不会同意尔等这般去做。” 听及此处,云邱子这才冷静了下来,坐回床上一言不发。 贾敬见似乎劝动了他,便又道:“江南大案,已然使得江南士林对其怨声载道,为了北伐,他又施以重税筹措物资,民间也多有不满。” “我们无需着急,只要静待民间怨气升至顶点,再让西宁郡王将当年真相公开,借此将民间情绪引导至那篡逆个人身上,即可极大打击其威信。” “此时西宁郡王在蜀中起事,以逼迫姿态请太上皇出面将他废掉,迎回太子血脉登基,如此名正言顺,方可将损失降至最低。” “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云邱子烦闷的问道。 贾敬沉默了一番,道:“北伐开始前不久,便是个好时机。” “还要再等一年……”,云邱子颇有些气急。 “二十年都等了,还怕等不了这最后一年?”,贾敬轻笑道。 云邱子不再言语,似是在斟酌。 良久,他叹道:“我尽力吧。” 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早就有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也无法保证在贾敬死后,自己能不能压得住下面那些人。 房内二人情绪都很复杂。 又是一番沉默过后,云邱子起身告辞。 在他走后不久,屋外忽的响起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贾蓉一身道袍,端着一碗碗走了进来。 在玄真观待了这么久,他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身形也健壮了不少,皮肤呈古铜色,不见以前那个白净富家公子模样,倒还真像是个小道士。 “爷爷,药熬好了。” 贾蓉端着药走到床前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正要服侍贾敬用药,却见他朝贾蓉轻轻的摆手。 “不必了,将死之人,这些也用不着了。” “爷爷”,贾蓉闻言,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倒在地。 贾敬侧面望着他,笑道:“好了,莫要作小女儿态。” “老夫死后,便没人再困着你,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回到府上,你自己决断吧。” “我……我……”,贾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在道观里,他跟着贾敬耳濡目染,终究是成长了许多,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懵懂无知的富家公子,多少也能判断一些局势。 从情感上出发,他当然想回府上继续当他的公子哥,每日花天酒地。 可是从现实出发,他即便回去了,府上还有他的位置吗? 他爹已经没了,府上现在是他二叔贾瓒做主,他回去之后是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还是整日受人白眼? 在贾府长大,他可对下面那群惯会看人下菜碟的奴才太清楚了。 哪怕贾瓒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感,但仍旧会有人暗地里给他使绊子。 相比之下,待在山上虽然日子单调了些,但起码还真没人给他脸色看。 而且待了这么久,他也早就习惯了山上的日子。 道观里也并不都是老道士,还有不少与他同龄的小道士。 这么久以来,大家课业完成后,整日游山玩水,吹牛打屁,其实还挺快活的。 “爷爷,我……我不知道……”,贾蓉既想过富足的日子,又不想放弃当下悠闲清净的生活。 贾敬笑道:“老夫给你个建议吧。” “在老夫死后,你安心住在山上,要不了一年半载,府上会来人将你接回去的。” 贾蓉奇道:“这是为何?” “别问,对你没好处,你便依老夫说的去做即可”,贾敬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面露痛苦之色。 “爷爷,您将药喝了吧,孙儿应下你便是”,贾蓉急忙端起旁边的碗,服侍他用药。 第528章 贾敬宾天 乾明殿中,灯火通明。 永安帝批了一天的奏折,累的不轻,这会儿正在李进忠的服侍下洗脚,打算上床睡觉了。 洗着洗着,永安帝开口问道:“贾瓒已经走了?” “回陛下,下午时分出发的”,李进忠道。 “嗯”,永安帝点点头。 对于那所谓的帖木儿,他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过。 手里有贾瓒这么个王牌,别说帖木儿,就是铁木真复活,他也不怕。 只是贾瓒虽强,可终究只有他自己,除了他,朝中连一个能拿的出手的人都没有。 以至于一旦有了大规模战事,除了贾瓒,谁去他都不放心。 李进忠给永安帝洗着脚,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抬头道:“陛下,傍晚时分,玄真观那边得送来了消息,贾敬病重了。” 永安帝的身子微微一抖,蹙眉问道:“为何忽然病重?莫不是他要乍死?” 李进忠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也仔细询问过来人,其称贾敬的确病重,不像是装的。” “此事贾府可曾知晓?”,永安帝蹙眉问道。 现下抛开贾敬手握他儿子下落这事不谈,他最担心的是,贾瓒一旦知道了,会影响到他在前线的状态。 即便再没将帖木儿放在心上,那也是足足几十万大军,完全称得上是一场灭国级的战役了。 刚刚离开的贾瓒一旦知晓了他爹病重,或多或少也会影响到他。 李进忠摇头道:“此事尚未传出,想来贾府不曾知晓。” “即便如此,也瞒不了多久”,永安帝叹息道。 贾敬病重,一定会通知贾府,只在于时间早晚。 贾府知道了,也会派人去通知贾瓒。 一想到这里,永安帝便忧心忡忡。 可是这场仗终究是贾瓒来打,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祈祷,贾瓒能够公私分明,以国事为重。 “除了这事,可还有别的?”,永安帝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意图用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 李进忠皱着眉头,仔细想想,该说些什么。 忽的眼前一亮,道:“陛下,这些日子,内厂在关内很是活跃,抓了不少的人。” “被抓的都是那群逆党?”,永安帝问道。 李进忠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道:“内厂……等级森严……素来很是封闭……” “你便干脆的说你不知便是,哪来这般多的废话”,永安帝笑骂道。 内厂的能耐,他自己心里门清,下面的人探查不到也能理解。 李进忠讪笑了下,道:“陛下,奴婢虽是没得到信儿,但只看内厂抓获的尽是些小官小吏,便知他们定然也是一无所获。” 永安帝点点头,目露追忆之色。 良久,幽幽叹道:“其实,让他们先将人找出来,也不是件坏事……” 那孩子是他儿子这件事,天底下也就只有他心里清楚。 太上皇那边找到了人,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人推上皇位。 正巧,他也有这个想法。 两人方向不同,却殊途同归。 李进忠一听他提起此事,便明智的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服侍着。 …… 时光荏苒,在贾瓒率兵出征后的第十天。 这天日头正足,虽是已过了中秋,却仍旧热浪翻腾。 翠微堂中,已经显怀了的秦可卿挺着肚子,一身淡绿锦缎金边襦裙,躺在贵妃榻上,吹着从湖面拂来的风,柳眉微蹙。 在她身边,瑞珠和宝珠两个小心的给她扇着扇子。 本来因为怀孕情绪便不是很稳,贾瓒出征后,秦可卿更是心烦意乱,这几天觉都睡不好。 加之今日天气太热,便是从外头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三方因素叠加,着实让她烦闷不已。 正坐立不安之际,忽的听及外头叮当环佩,宝钗带着丫鬟掀帘而入。 “姐姐,我来看你来了。” “这天儿这般热,你不在自个屋里躺着,来我这里作甚?”,秦可卿嘴里哼哼着道。 宝钗望着满脸写着难受的秦可卿,掩唇轻笑,坐在一旁的绣凳上,道:“我不是怕姐姐一个无趣,便来给姐姐解闷嘛。” “好呀,你便给我弹奏一曲罢”,秦可卿轻笑着指着旁边的琴道。 “姐姐想听琴?再简单无过”,宝钗满脸轻松。 作为一个封建礼教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她可谓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弹琴可难不倒她。 随着宝钗试了几个音,随之便是一阵轻柔悠扬的琴声如泉水般流淌而出,琴音绕梁,引人沉醉。 在这酷热难耐的天气中,听得这般琴音,秦可卿烦躁的心着实平复了些。 “还别说,妹妹这琴音一起,我便也不觉得烦闷了”,秦可卿笑道。 “姐姐若是喜欢,我便时时前来为姐姐演奏便是”,宝钗面带轻笑的回道。 正待这时,屋外又有人来了。 却见黛玉手中握着团扇,掀帘而入,口称:“姐姐,我来陪你来了。” 当看到正在弹琴的宝钗,黛玉俏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随即又恢复,笑眯眯的道:“我当是谁在抚琴,原是宝姐姐。” 宝钗面色不变,微笑道:“瓒哥哥出征后,我生恐可卿姐姐心情不好,便来陪陪她。” “是了,我也是这般打算的”,黛玉笑着上前,不由分说的坐在秦可卿身边,美眸直直的望着宝钗,似是在欣赏她的表演一般。 见她这般动作,宝钗面色微变。 黛玉跟秦可卿坐在一块,自己在旁弹琴,倒是好像她俩是主子,自己是个乐师一般。 躺在贵妃榻上的秦可卿左右瞧了她俩一眼,无奈的轻叹一声。 这俩丫头不对付她自是明白,尤其是在她面前,两人只要一碰面,便免不了一顿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她为此也很是头疼。 眼见氛围不大对,秦可卿当即便起身,素手揽在黛玉肩上,道: “好了,宝钗且别弹了,后厨新做了酥山,你俩便用些,解解暑吧。” 俩人自是不会拂逆了秦可卿的意思,便双双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娇哼一声,暂时偃旗息鼓。 自有丫鬟端来酥山让她俩享用。 嘴里吃着东西,终是不好再开口相讽,再有秦可卿在旁主持,三女之间便聊起了别的话题,气氛终是缓和了些。 正在秦可卿心中松了口气时,却见外头忽然一阵嘈杂之声。 墨竹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面露急色,朝秦可卿唤道:“奶奶……老爷……宾天了……” 第529章 秦可卿的强势 墨竹的这一声老爷,直让秦可卿有些愣神。 自打嫁入贾家之后,她便极少听见过这个称呼。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墨竹说的是贾敬。 “老爷宾天?”,秦可卿忽的有些慌乱。 贾瓒前脚刚走,贾敬后脚便人便没了,少了贾瓒,贾家东西二府加在一块连个主持场面的男丁也没有。 黛玉和宝钗也吓了一跳,很是惊讶道:“好端端的,怎的忽然就去了?” 墨竹眼中含泪,目光略有躲闪,只管摇头:“小的也不知其中缘由,方才玄真观来了人。” “可是玄真观内有人使了歹心?”,宝钗朝着秦可卿小心式问道。 秦可卿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 虽是听说贾敬常年服食丹药,可身子却从未出过大问题。 这般忽然暴毙,明显不正常。 “墨竹,且传人,将玄真观一概道士拿住,再去城内寻来太医,为老爷诊断一番。” 贾瓒不在,秦可卿便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当即便拿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强势一面。 墨竹听了这话,面上闪过一丝苦笑,却也并未多言,躬身一拜,便下去吩咐。 待他走后,秦可卿又朝瑞珠道:“且去通知老太太及府上各房,尤其将政老爷寻回来,家中现下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出面了。” 瑞珠点头应是,掀开珠帘下去。 吩咐好了这些,秦可卿又让宝珠下去安排人手打造棺椁、布置灵堂等等,很是从容,忙而不乱。 这般干净利落、条理清晰的指挥,也确实让宝钗和黛玉二人心服口服。 她俩年纪不大,哪里操办过这些,若是换了她们经手,这会儿怕不是已然手忙脚乱,让外人看了笑话。 贾敬去世的消息传回雅林居后,所有知晓的下人皆有些人心浮动。 只是在随后到来的秦可卿的各项命令之下,有条不紊,终是能安定了人心。 秦可卿将家中事项安排好后,便带着惜春上了马车,前往山上玄真观。 等她们到时,整个道观已然被闻讯而来的顺天府兵丁团团包围,一干道士也被拿住,集体关在一处偏殿之中。 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关键点上,秦可卿的身份立时便体现了出来,她一发话,便是顺天府也不敢怠慢。 太医也已然赶到,正在禅房之内检查贾敬遗体。 秦可卿怀着孕,惜春年纪又小,着实不便进入禅房,只好在隔壁厢房之中等待结果。 太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后,便出了禅房,来到厢房。 进门后,朝秦可卿躬身一礼,道:“启禀宁国夫人,下官已然查明。” 秦可卿正在轻声安抚哭的梨花带雨的惜春,闻言道:“且说吧。” “据下官检验,贾老太公应是因遭受巨大打击,急火攻心牵动心脉,气血不畅,这才仙去”,那太医道。 “巨大打击?急火攻心?”,秦可卿喃喃重复了几遍,眉头微蹙,心中奇怪。 贾敬一个人在这山上修道,平日里讲究个清心寡欲,淡泊名利,连外人都极少见得。 家中这些天也是平平淡淡,自己也有了身孕,正是高兴都来不及,哪里来的巨大打击? “太医可是看岔了?”,秦可卿狐疑的问道。 太医苦笑着摇头:“下官敢以姓名单薄,老太公的确是因此而仙去。” 见他这般保证,秦可卿也终是不好再讲什么,可心中疑惑依旧未能消散。 “依先生之见,我公公可有遭受歹人暗害迹象?”,她还是不肯相信贾瓒好端端的就去了。 太医冥思一番,缓缓摇头:“老太公周身并无伤痕,也未有中毒迹象,已然可以确定并非人为所致。” “如此说来,我公公确实是因病归去?”,秦可卿自言自语道。 正在这时,外头院里传来了贾蓉的哭声:“且问一声,家中是何人来了?” 外面有贾瓒留下来的侍卫以及顺天府兵丁,另有些贾家的丫鬟婆子,小厮下人,林林总总满院子都是人,贾蓉进不来,只得在外面哭嚎。 秦可卿听得此话,便知来人是贾蓉,唤道:“可是蓉哥儿?我是你二婶,与你小姑一道来了。” 得了她回话,外头的人这才将贾蓉给迎了进来。 迈步入房后,贾蓉看也不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二婶……爷爷……没了……” 缩在秦可卿怀里的惜春,本来都已经被她给哄的差不多了。 在贾蓉这么一带后,又忍不住悲从心来,跟着一块哭。 从小到大,她其实并未见过这个父亲几面。 可是自从贾瓒将她带来与贾敬见过一面后,她还是能分辨的出来,贾敬对她还是相当关爱的。 只是因为有着某种她不能理解和知晓的东西,忍痛与她骨肉分离。 自那之后,她便也来过几次,父女相处都很融洽。 贾敬这份迟到的父爱,却也多多少少让从未体会过的惜春,有了些许慰藉。 却不曾想,好景不长,尚未体会更多,便已天人两隔,自此之后,她便再也没了父亲。 房中贾蓉和惜春一道的哭,仿佛在比赛一般,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大。 秦可卿头疼不已,喝声道:“好了,且别哭了!” 这一声,也多少让二人收敛了些,却也仍旧在抽泣。 秦可卿凝眉望着跪在地上抹眼泪的贾蓉,秀眉微蹙,俏脸上寒霜遍布,真正拿起了堂堂超品国公夫人的气势,压迫感十足,冷声问道: “蓉哥儿,你来的正是时候。” “太医说,你爷爷遭受打击急火攻心,是何打击?” “还有,你在山上贴身照看你爷爷,他卧床多日,何以不见你遣人下山通知家里?” 贾蓉闻言,额间立时冒出冷汗,朝她叩了一首,泣声道:“二婶容禀。” “侄儿着实不知爷爷遭受了打击,只知道好端端的忽然便抱病在床,用了多少药石也不见好转。” “侄儿本想通知家里,但爷爷不让,直到今日爷爷仙去,侄儿这才敢通知了家里。” “其中具体缘由,侄儿着实不知啊。” 秦可卿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 问了等于白问,贴身照顾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弄不明白。 说话间,有顺天府衙役捕头在门外恭敬道:“启禀国公夫人,观内一概大小道人皆已归案,如何处置,还请夫人示下。” 秦可卿叹息一声,回道:“事情原委我已知晓,与他们无关,烦请公人将其释放吧。” “夫人言重,下官立时去办”,外头捕头回了一声,转身去放人。 秦可卿又侧首对一起过来的墨竹道:“我无端猜测,这才让众多道长受惊,且去拿些银两分于他们,好好赔罪,莫要让人家心里起了疙瘩。” “另外一起过来的顺天府差役也是好心,一概犒赏些。” “夫人放心,此事交由小的即可”,墨竹躬身领命而去。 第530章 追赐 此时天气炎热,贾敬死因既然已经查明,便不再耽搁。 秦可卿怀着孕,按照老规矩,本就得躲着这般白事,以免死人秽气影响腹中胎儿。 在将一概事情安排好后,她便带着惜春先行一步,只留下贾蓉留在现场具体指挥。 贾家下人抬着棺椁,将贾敬遗体用冰块镇着,外头裹上棉被保温,抬进棺材里,装上马车一路运回长安城内宁国府。 府上虽是在修园子,可家里遇了白事,自是要暂时停工,总不能让贾敬在雅林居停灵。 待秦可卿与惜春三人返回宁国府后,贾家众人已然在此等候。 灵堂便设在了宁国府正殿,已然布置完毕。 旁边偏殿之中,贾家众人皆在于此,正中贾母神色黯然。 年纪大了,这般生老病死最是能让她触动。 想想贾敬年纪还比她小上了许多,如今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不让她唏嘘。 秦可卿回来后,将贾敬死因一概道出,贾母长叹不已,便勉强打起精神让她回房休息。 民间素有“媳妇不上公公坟,守孝不登新妇门”的俗语,更何况秦可卿还怀着孩子。 能让她去玄真观调查死因,只在于家中确实没有能镇得住场的男子,否则贾母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前去。 而今事情已经查明,她必须要离得远些。 贾瓒此时虽是不在,可还有贾蓉这个孙子在,如抬棺守夜等礼仪自有他来出面。 其余的物品采买之类的杂活,有贾母在,也用不着秦可卿去操心,她只需在内堂招待好前来送行的亲友家眷即可。 秦可卿也知道这些,便独自前往东西荣庆堂歇息,其余人留下来商讨葬礼事项。 翌日一早,得了消息的贾家老亲、朝中官员、四王八公等勋贵或家主亲自上门,或遣嫡系子孙前来祭拜。 另有贾家在京城的众偏房也都一同前来,场面甚是宏大。 贾敬这个人,当年官做的并不大,能有这般场面,有三分之一是看在他是贾家上任家主的份上,剩下三分之二,便是看在贾瓒的面子。 正在贾家办着葬礼之时,方才起床没多久的永安帝也收到了信。 御书房中,永安帝捧着锦衣府送来的消息,陷入一阵沉默。 唯有捧着奏折、微微颤抖的手,表明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良久,他带着丝惆怅的喃喃道:“他死了,人现下在哪,便更无从知晓。” 在旁服侍的李进忠闻言,脑袋略微的低了些。 他自是明白永安帝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怀德太子死后,迟迟寻不到孩子的踪迹,各方都认为是有人将孩子秘密带了出来。 其中嫌疑最大的,莫过于是当时的太子洗马贾敬。 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道理可讲,他有这个嫌疑,哪怕是贾代善与贾代化也保不住他。 在事发后三天,他便被内厂抓了回来。 只是任由内厂对他如何严刑拷打、百般折磨,他均是一口咬定,自己当晚就在家中,未曾出去过半步。 加上后续内厂与锦衣府的种种证据表明,他当时确实是在家里没出去过。 身为宁国府下代承爵人,内厂将他带回来已经引起了不少的不满,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最终只得勉强将贾敬给送了回来。 在那之后,贾敬便去了玄真观出家修道。 这些年来,他是身上的嫌疑始终都未能完全洗脱,便在这不清不明之中,内厂和锦衣府派了不少人将他完全监视起来,就等着哪天他能露出破绽。 这一监视,就是二十年。 期间不论是锦衣府还是内厂,都没有发现贾敬的任何异常之处。 依照李进忠的意思,贾敬可能真的是冤枉的。 他着实不相信,天底下有人真的可以毫无破绽的一装就是二十年。 只是看现下永安帝这意思,依旧是在怀疑贾敬。 御书房中,永安帝感慨一声,又沉默良久,便朝李进忠道: “拟旨,贾敬虽白衣未有功于国,然念其祖之功,教以贾瓒卓绝大功之子,追赐二品之职,命光禄寺按上例赐祭,钦此。” 虽然内心恨不得将贾敬给碎尸万段,来发泄心中找不到儿子的怨气,可毕竟他是贾瓒亲爹,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是……”,李进忠记下圣旨,着人送往御书台润色。 下了圣旨后,永安帝便将此事抛在了一边,继续批阅奏折。 忽的,他想起了一事,朝李进忠问道:“贾瓒领兵去了西疆,现下西郊大营整训北伐军的是何人?” 李进忠奇怪的道:“回陛下,宁国公已将此事全权交由了高顺将军,为此还上了折子……” 折子永安帝都已经看过了,另外此事也是他同意的,为何转眼便忘了? “是吗?”,永安帝揉揉自己有些发晕的脑袋,仔细回想。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呵呵呵,整日忙得,记性都变差了”,永安帝无奈的苦笑。 李进忠见他这般,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小心的问道:“陛下,不如宣太医前来,为陛下调理诊治一番?” “此种小事,何须放在心上,不必耽误时间”,永安帝摇摇头,继续拿起朱笔批阅奏折。 李进忠无奈,只得压下心中忧虑,小心伺候着。 内阁那边,对皇帝给臣子追赐赏赐的圣旨,素来便不会阻拦,通过的相当快。 更何况目前的首辅是李文琦,另还有补进内阁的简成。 几位阁员只是扫了一眼,想也不想便用了印,只用了半天不到,旨意便传达到了贾府。 得知来了圣旨,贾母便找来了秦可卿,领着贾家众人领旨谢恩。 望见贾家如此圣眷,有不少来祭拜的朝中大臣皆是心中嫉恨不已。 这贾敬在朝中压根就没什么功绩可言,不过是区区一介进士,外加是贾家上任族长罢了。 按照往例,这般勋贵直系子弟能追赐个五品官,便已然是不得了的恩赐。 然而就是因为他有个好儿子,一下子便追赐了二品官,并以二品大员待遇下葬,超出了以前案例一大截。 此足以表明贾瓒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第531章 自大 长安发生的一切,贾瓒一无所知。 出了长安十余日后,他便率军抵达了临洮府。 此时已然得知敌军即将来袭的临洮府早已如临大敌,城外百姓竭尽迁移他处,城内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做好了一切迎敌准备。 临洮知府韦谦得知贾瓒抵达的消息后,终于是松了口气,亲自出城迎接。 城门外,贾瓒下令三军休整后,便与韦谦一同入城。 临洮府作为大梁边陲,论及繁荣程度自是比不得内地其他地方。 整个城池并不大,规模甚至都比不得一些县城。 只是此城城墙高大厚重,与其说是一座城池,倒不如说是一个军事堡垒。 府衙之内,得到了贾瓒到达的消息,陕西镇总兵明则昌、宁夏镇总兵蔡安国、甘肃镇总兵谷学义三人已然在此等候。 三人之中,蔡安国与谷学义两人面色不大好看,明则昌则是满脸的无所谓。 帖木儿来势汹汹,御敌之责本是在他们三镇头上。 可永安帝下达的圣旨,却是命令他们好好做好守土之责,剩下的一切皆都交由贾瓒去处置。 并且还让他们听从于贾瓒指挥。 如此命令,摆明了是不相信他们。 同为领兵将领,哪怕贾瓒名气再大,也多少让蔡安国与谷学义两人感到面上无光。 至于明则昌,因为与贾瓒有过一同寻回传国玉玺之功,虽是官职并未变化,却也将与晋商勾结的罪行一笔勾销。 本就与贾瓒共事过,他便对听从贾瓒指挥一事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三人心思各异,但有一个信念是共通的。 不论如何,也得让贾瓒带上他们一块迎敌。 跟在贾瓒后头捡些人头倒还好说,这么多年吃掉的空饷,如今正是个极好的机会销账。 错过了这次,都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才能等到下次。 韦谦领着贾瓒一路抵达后衙。 见贾瓒到来后,三人立时起身行礼:“末将见过宁国公。” “免礼” 贾瓒面无表情的摆摆手,大刀阔斧的走到正中主位坐下,示意几人落座。 “本公奉皇命领兵抵御来犯之敌,三位无须操心别处,只需守好国土即可。” 贾瓒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大有一副你们太菜,老子不带你们玩的意思。 见他这般,本就心中不爽的蔡、谷二人心中更是火大。 你这意思,是要包揽全功不成? 感情咱们兄弟忙前忙后,连口汤都捞不着? 而且你不让我们出去打,我怎么销账? 自从贾瓒山西大胜东胡后,军中原本弥漫着的惧外风气已然大为改观,甚至有些矫枉过正。 原来被草原和东胡打的不敢冒头的九边将领,现在通通都不将外敌放在眼里。 完全不顾自己在过去多年当中罕有胜迹的事实。 在收到即将有外敌入侵的消息后,宁夏镇、甘肃镇上下均是摩拳擦掌,要一早过去多年憋屈之苦。 当然,也要销掉多年积累下来的旧账。 是以,在蔡、谷二人眼中,贾瓒并不是前来支援的,而是来抢功和找麻烦的。 现下看他这般意思,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自己。 二人面色难看,可惧于贾瓒威名,不敢多言。 至于明则昌,虽心里也不大舒服,却压根不敢生出半点火气。 他们其实猜得没错,贾瓒的确是相当的看不起他们。 由于此时草原并不像前世大明时期,有瓦剌这么个足以威胁到大明的统一政权,处于四分五裂诸侯混战的状态。 大梁九边主要防御的还是东北处的东胡。 西面的三镇,主要敌人是草原上的各个部落,威胁并不算大。 是以此处是九边防线最为薄弱之处,兵力少后勤差,训练便更不用谈。 朝廷对这里并不太上心,天高皇帝远,西面三镇便成了各总兵说了算。 这三镇兵马的战斗力,在本就已经足够拉垮的九边当中,也是最为拉垮的存在。 贾瓒甚至怀疑,若是让他们去抵挡帖木儿,他们会不会直接抱头鼠窜,甚至干脆临阵倒戈。 他只是略微扫了二人一眼,便清楚了他们在想些什么。 跟这群眼高手低的废柴,他没什么话可说。 正要摆手让三人退下,明则昌却在此时起身拱手道: “宁国公,末将愿领陕西镇兵马,跟随宁国公左右,以助宁国公一臂之力。” 蔡安国侧脸瞥了他一眼,心中暗骂:狗腿子。 满九边谁不知道,这家伙跟贾瓒一块寻回了传国玉玺,还被永安帝下旨嘉奖过。 仗着在贾瓒面前脸熟,为了能挣些功劳,连脸面也不要了,心甘情愿给贾瓒当小弟。 不过骂虽骂,该请命还是得请命。 毕竟,还得销账呢。 紧随明则昌之后,蔡国安和谷学义也起身要求追随,跟着捞点汤汤水水。 贾瓒抬眸扫了神色各异的三人一眼,轻笑了下,道: “你们是不是以为,来犯之敌,皆是一群酒囊饭袋,尔等挥军一去,对方便抱头鼠窜、跪地乞降?” 三人一愣,很是奇怪的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 “对方君主名曰帖木儿,自诩蒙古正统,其麾下兵员战法,皆师承当年蒙古骑兵,拥军数十万,西进万里之遥,所过之处,皆成一片白土。” 贾瓒冷笑着望着他们:“而今其亲率数十万大军犯我大梁,乃是为了重现当年蒙古帝国之辉煌,彻底剿灭的汉家国祚。” “此乃再凶险无过的灭国之战,甚至犹胜于本公与东胡在山西一战。” “如此强敌,便是本公也要小心谨慎,尔等身为领兵将领,竟是将对方当成山间贼寇,极尽轻蔑之能事,简直是不知所谓。” “尔等麾下将士战力如何,尔等比本公更清楚。” “去年陕西大乱,尔等被乱军逼的闭城自守,不敢出城一步,若非本公座下高顺率兵击破叛军,尔等便要被活活困死在城内。” “如此不堪一用之兵,如今竟是有胆量去与帖木儿碰上一碰,本公应该是说你们胆子大,还是该说你们太蠢?” 贾瓒一番丝毫不留情面的话,让三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 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陕西大乱之时,身为西部三镇总兵,他们也曾遣兵意图剿灭叛军。 无奈战力不足,反倒是被人家打的丢盔弃甲,只能灰溜溜的逃回来。 当时贾瓒在山西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让他啼笑皆非。 当时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作为边军精锐,西部三镇为何连区区叛军都打不过。 第532章 荒唐事 而更让贾瓒想不清楚的,是后来西部三镇交上来的伤亡数字。 据其称,三镇与叛军交手十余次,其中陕西镇阵亡一万四千多人;宁夏镇阵亡一万一千多人;甘肃镇阵亡八千九百多人。 跟叛军没打出个结果,三镇加在一块光是当场阵亡的士兵,便已经达到了两万多人。 叛军那边虽是没有具体数字,但看其后来在陕西肆意妄为,便知压根就没受到多大损失。 一开始,贾瓒便是想破脑袋也没弄明白,这三个镇这是怎么打的仗。 别说是两万多的边军,就是两万多头猪,光是踩也能踩死几个叛军吧。 直到他在太原查出了太原总兵吃空饷的证据后,前后一联系,他便想清楚了其中内情。 无非是为了销账而已。 贾瓒在晋地查贪官查的如火如荼,九边虽是另外一个体系,不受贾瓒管辖,却也难保哪天不会烧到他们这里。 这么多年的空饷吃下来,万一朝廷哪天要查,总得有个说法。 如今爆发了叛军,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贾瓒甚至怀疑,若不是觉得过于夸张的数字,有些侮辱朝中那些人智商的嫌疑,恐怕三镇报上来的,就不仅仅只是两万多人了。 他这番话,着实让三位总兵无地自容。 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谷学义咬着牙拱手道:“宁国公教训的是,末将惭愧。” “只是既然敌军势大,末将便更当竭尽全力,以助宁国公一臂之力。”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在后面当个吃瓜气氛组,要上去跟帖木儿帝国过上几招。 三人如此积极的态度,便又引起了贾瓒的怀疑。 若仅仅只是立功,在他这番贬低之下,怕是早已无地自容,老老实实的听从安排,在后方吃瓜了。 这般情况下依旧请求出战,若是没有利益相关,贾瓒是绝不相信的。 只是略微思量了一番,他便明白了他们想干嘛。 看来上次叛军作乱,他们过于保守,手里的账还没有销完。 这回趁着帖木儿来袭,打算故技重施,彻底清账。 想及此处,贾瓒便笑了几声,无奈的摇头。 三人这般丑态,让他不禁回想起曾看到的一篇文章。 此文章写道,在明朝嘉靖时期,有一股几十人的倭寇连续洗劫江南数省,杀伤近万军民,连续攻破二十多座县城,一度打到了陪都南京城下。 甚至还想乔装打扮混入城内打开城门,一举攻破南京城。 当时明朝部署在南京附近的江南大营,足足有十二万人,可是却拿这几十个倭寇没有任何办法,任由他们肆虐。 为了剿灭这股倭寇,朝廷动用了数万大军,围追堵截了两个多月,这才将这伙人给剿灭。 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在贾瓒看来,嘉靖时期着实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 这件事虽然已经足够荒唐,可跟别的荒唐事比起来,也就不显得多夸张了。 真的发生了,也并不奇怪。 嘉靖年间,朝堂昏暗程度远超想象,明朝各地驻军卫所也腐败不堪,吃空饷喝兵血状况极度严重。 江南地区承平百年,极少经历战事,这里吃空饷的现象比起其他地方,还要更深几分。 吃空饷这事是不能长久的,没被查出来还好,一旦查出来,银子都要吐回去不说,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这个时候,倭寇来了。 这对官老爷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区区几十人,哪怕再精锐,出动一个卫所也足以将他们剿灭。 但在上面的官老爷看来,为什么要剿灭他们? 这么好的销账时机,江南这地方难得碰上这么一次好机会,若是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等到下一次。 于是,在江南各方通力合作之下,便造成了几十个倭寇,杀伤几千人,攻破数十座城池的荒唐事迹。 地方将领开心了,销了账,后续朝廷还有抚恤,外加重视倭寇之后加强地方军队,这又是一笔银子。 各地方衙门也开心了。 城池都被攻破了,县衙里的银库被劫走不过分吧? 银库被劫了,粮仓也被烧了就更不过分吧? 如此一来,地方将领吃的空饷一笔勾销,地方官员将县衙里的银子搬到自己家,倭寇在城内劫掠烧杀抢了不少钱财。 三方共赢。 至于死在倭寇手里的平民百姓,泥腿子而已,官老爷会在乎吗? 对于这些官员,贾瓒素来都不吝以最恶毒、最阴险的角度看待他们。 权利使人膨胀,权利也使人变态,好官是有,贪官烂官更是到处都是。 起码贾瓒认为,大梁的这些文武官员,先杀后审,绝对没几个是冤枉的。 明白了眼前三人的打算,贾瓒颇感心累。 这三位比起嘉靖朝江南的那些人,荒唐程度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面临国祚之战,满心竟是还在想着要如何为自己谋利。 他也懒得将话给挑明,只是道:“回去吧,余下本公自有计较。” 这三人不归他管,真要拿下他们,还得上报给朝廷,他懒得费那么多事。 谷学义还欲再说,被明则昌拉了下衣袖,暂且将话咽了回去,三人朝贾瓒施礼后徐徐退去。 贾瓒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目光便放在了一旁从未出声的韦谦身上,笑问道:“韦大人,你……有没有要销的账?” 韦谦本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待三人走后正要也跟着告辞,却被贾瓒冷不防的一问,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宁国公……玩……玩笑了……”,韦谦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三个总兵都是九边的将领,贾瓒便是能指挥他们,也暂时动不了他们。 可他韦谦就不一样了,临洮府可是正儿八经的陕西下面的府郡。 贾瓒身为山陕督抚,拿下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而且,以贾瓒在晋地官场上的赫赫凶名,韦谦丝毫不怀疑他不敢这么做。 “韦大人,督抚衙门下发的政令,你执行状况如何?且与我一一讲来”,贾瓒淡然的问道。 韦谦一听,便彻底没了心气,身子直直的跪倒在地。 在贾瓒整顿晋地官场之后,临洮府因地处边疆,且人口经济都不是很好,便暂且逃过一劫。 督抚衙门的政令下达后,也正是由于地处边疆,各巡查组将此处给忽略了。 抱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不论是分配土地还是撤销地方杂税,韦谦一个都没执行。 看他这副死了爹娘的衰样,贾瓒就知道他都干了什么。 被三个总兵激出的火气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 冷笑了几声,也不废话,朝外头唤道:“来人。” “在”,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脱下此人衣冠,押入大牢,临洮府一概政务,交由其副手暂时接管。” 贾瓒也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轻车熟路。 第533章 技多不压身 贾瓒带来的大部队抵达临洮府后,便开始暂时性的休整,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他们可以休息,可斥候营的人却是要马不停蹄出去探查情报。 虽说现下在西域有不少锦衣府的探子,可他们只擅长去探查民间消息。 真正到了探查敌军动向上,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再加上锦衣府虽是说与贾瓒关系尚可,却毕竟不属于他管辖,彼此消息传递多有不便。 因此,真正的探查还得斥候营顶上。 贾瓒粗算出帖木儿需二十日抵达大梁边陲。 他率军从长安出发抵达临洮府,用了十五日,若对方一切顺利,此时斥候营出关,应是已经能撞上对方的斥候。 许是帖木儿在中间遇到了什么麻烦,一连几日,斥候营都未探查到任何消息。 直至贾瓒抵达临洮府四日后,斥候营才在庄浪河谷之中碰上了一队游骑。 在确定对方不是自己人后,斥候营当即便将这队游骑生擒,由一队人马押着,送回了临洮府。 临洮府的府衙,现下已经成为贾瓒的作战指挥中心。 至于临时接替的临洮府知府,则是很顺滑的带着吏员跑到别处办公去了。 府衙大堂之中,贾瓒一身盔甲,端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之下,麾下池同、晁泉等将领分立两旁。 正中空地上,跪着十几个头上裹着头巾、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异域人。 “尔等可会说汉话?”,贾瓒目光炯炯,淡然的问道。 堂下之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满脸的木然。 听不懂汉话,贾瓒倒也不意外,轻笑了下,随即便吐出了一大段晁泉等人完全听不懂的音符。 这些在他们听来叽里咕噜的语言,却是让跪在地上为首的一人无比惊诧,也随之说了几句。 虽是与贾瓒说出的话多少在口音上有区别,但好像并不妨碍双方交流。 贾瓒说的话是波斯语。 前世作为一个雇佣兵,中东那块他可太熟悉了。 一个中东一个非洲,是雇佣兵的天堂。 这俩地方对外国人都不是很友好,尤其是身穿迷彩服,手里拿着枪的外国人。 所谓技多不压身,学会说当地语言,可以避免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托前世丰富的雇佣兵生涯的福,除了波斯语,贾瓒还会说法语、英语和阿拉伯语。 当然,真正精通的也就只有英语,其他三种语言只停留在说,并且只能用于一些日常交流,稍复杂的词汇就不行了。 他说的后世波斯语,跟当下时代的波斯语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不过好在双方勉强还是能听得懂对方在说什么。 “你们的大部队到哪了?”,贾瓒用波斯语问道。 “你……你会说波斯语?!”,跪在堂下的众人被吓了一跳。 “呵呵呵”,贾瓒轻笑了一声,又重复的问了一遍。 说来也是好笑,帖木儿自称是成吉思汗的正统继承者,天天嚷嚷着要复兴蒙古帝国。 可他的士兵大部分是突厥人和波斯人,外加少量塔吉克人和中东其他民族,真正的蒙古人少之又少。 帖木儿自己虽然有蒙古血统,可他并不会讲蒙古语,只会说波斯语和突厥语。 贾瓒不会说突厥语,说波斯语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这里面还真就有个波斯人。 许是因为贾瓒会说波斯语,天然便让为首的小队长模样的人心中有了几分亲近感。 他的反抗情绪并不强烈,很是客气的道:“请原谅,身为士兵,我们被抓是耻辱的体现,我不能向你透露更多。” 贾瓒也无所谓,又笑道:“你们都是忠诚和勇敢的士兵,很好,我喜欢你们的忠诚。” 那个小队长见贾瓒似乎很和善的样子,心里便松了口气,嘴上道:“您是个慈祥的人,感谢您的理解。” 慈祥?贾瓒失笑的摇摇头。 在大梁有人说他勇武,有人赞他贤明,也有人骂他奸诈,风评呈两极分化,可就是没人说他慈祥。 也得亏其他人听不懂波斯语,否则定然会哄堂大笑。 贾阎王只会送人上路,慈祥这个词,可跟他沾不了一点边。 之后,贾瓒没问一句关于帖木儿军队动向的消息,而是开始聊起了对方的家乡和亲人。 对于波斯这个地方,贾瓒还是很熟悉的,只是相隔几百年,风土人情之类多少有些变化,不过也能扯上几句。 随着聊天的进行,那人也渐渐想起了自己远在家乡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妻儿,从心态上放松了不少。 堂内两边站着的将领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更插不上话,只能瞪着大眼干看着。 一连聊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小队长完全放下了戒备时,贾瓒才看似不经意的道: “与你聊天很开心,我很欣赏你们,因此我不会为难你们。” “看你们满身尘土,一脸的疲惫,应该没吃早饭吧,我来给你们安排。” 小队长似乎从来没见过贾瓒这样对待敌人如此人道的将军,对他的警惕心放低了许多,笑道: “昨天太阳落山就出来了,今天哪里来得及吃早饭……” “太阳落山?”,贾瓒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接着又和煦的笑道:“这一路上都是山地,你们翻山越岭着实是辛苦。” “其实也不算辛苦”,小队长笑道:“我们走过戈壁之后,便是一座大雪山,抓来的商人告诉我们,有一条峡谷可以穿过雪山。” “除了走这条峡谷时辛苦了一点儿,别的地方倒是也还好。” “是吗?呵呵呵”,贾瓒冷笑了几声,便不再理会他,起身走到一旁挂着的地图上,仔细的盘算起来。 现在的时间是中午十点多,在临洮府附近地区日落时间在晚上八点左右。 也就是说,帖木儿的大军,起码是先军部队,距离临洮府已经不足一天的路程了。 临洮府北侧数十里处便是兰州卫的要塞城池,属于甘肃镇管辖。 出了兰州卫往西沿庄浪河谷二百多里,便是进入河西走廊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是大梁名义上的边界线,分水岭。 在后世,这里被叫做乌鞘岭。 这个小队长所说的雪山和峡谷,应该就是分水岭与穿山而过的古浪峡。 心中已经有了数的贾瓒,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将这些人收押吧。” 什么准备早饭,他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 若不是为了套话,他才懒得跟这人废话这么长时间。 被擒住的这些人见有士卒进来将他们带走,还以为是贾瓒给他们准备了饭菜让他们好好休息,也不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将这些人带下去后,晁泉上前拱手,疑惑的问道:“大人,您……跟他们说了什么?” “这不重要”,贾瓒无心解释,笑道:“本帅已知对方动向。” 第534章 作战计划 在当年大梁还控制着河西走廊之时,通过古浪峡过了分水岭抵达兰州卫这一路上,曾有一个县城和若干个村落。 大梁势力全面退出河西走廊后,又在古浪峡修建了关塞,以分水岭作为实际边界线。 只是后来,大梁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了东北侧,西北地区力量越来越弱。 于是连同古浪峡的关塞及后方的县城村落一并放弃。 目前大梁的实际边界线,其实就是兰州卫的要塞城池。 在已经知晓了对方动向后,贾瓒便也不再耽搁,吩咐道: “对方先锋已过了古浪峡,进入庄浪河谷,晁泉,本帅命你领元戎军,正面歼灭对方,要求务必迅速、准确,不可遗漏半点风声,你可敢迎敌?”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势必全歼来犯之敌”,晁泉立时起身应道。 “好”,贾瓒笑着点头。 帖木儿几十万大军来袭,必然不可能一窝蜂的集体行动,肯定是要有个先后。 进入庄浪河谷的这股敌军,必然只是探路前锋军,大部队还在后头。 分水岭后面到处都是山地,只有中间狭长的河谷可走。 帖木儿也是个擅长用兵之人,他一定明白这种地形意味着什么。 他的大军即便行动迅速,已经抵达了古浪峡,也不会全部开入,直到确定安全后才会进来。 只要晁泉动作够快,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传回去。 晁泉领命后,便立即离去。 贾瓒望着地图,仔细思量。 兰州卫附近到处都是山脉,从分水岭抵达此处,庄浪河谷是主要,甚至是唯一的一条路。 这里地形狭长,着实不适合大兵团,尤其是骑兵行动。 若是此战由大梁其他将领指挥,说不定会因此沾沾自喜。 毕竟帖木儿的大军,基本都是以骑兵为主,在这种地形压根施展不开。 只需在这条路上修建营寨,结硬寨打呆仗,光拖就能拖死对方。 甚至懒一点,完全可以连营寨都不用,只需守着兰州城硬拖,便足以让对方无功而返。 可是贾瓒所追求的,可是要全歼来犯之敌。 他考虑的只有出击,然后全部干掉对方。 守城这种事,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目光紧紧盯着古浪峡所在,他眉头紧蹙。 从狭长古浪峡出来,地形便豁然开朗。 这里是过去大梁古浪县所在之地。 在大梁退出河西走廊后,古浪县也随之被舍弃,曾经的城池早已消失在了关外的风沙之中。 此处一条v字形的山谷,古浪峡便是在南端的尖子上。 这种地形,完全就是一个天然的口袋。 只需在古浪峡布下少量兵马,再在两侧山中布下伏兵,一旦成功合围,对方跑都没处跑。 这里已经被贾瓒注意了好几天了。 只是由于先前他并不能确定,帖木儿是走庄浪河谷这条路,还是沿着腾格里沙漠去进攻宁夏镇中卫。 因此,他这才没有先一步设伏。 这里挺好,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对方有没有先一步抵达这里。 不过这在贾瓒看来,也并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无非是麻烦了些。 即便帖木儿驻军在此,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翻过山间,绕到对方屁股后面去。 计划已然定下,他便不再耽搁,直接下令,全军拔寨启程。 至于先一步出发的晁泉,也不必叫回来,直接充作开路先锋。 命令下达至城外营地之后,已经休整了几天的士兵当即便开始拔寨启程。 折冲军武宿卫下属的一个小队之中,薛蟠刚刚提着裤子从茅厕里出来,便瞧见营地内一片嘈杂。 到处都是人有条不紊的收拾行装。 随手抓来了个人一问,才知道贾瓒已经下令要启程了。 具体的命令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要正面迎敌。 薛蟠现下是折冲军中的一个普通士卒。 一想到很快便能上战场杀敌立功,他便热血沸腾,打了鸡血一般跑回自己的营帐,手脚麻利的收拾行装。 正收拾着呢,便听帐外传来一阵笑声。 “蟠哥儿……在不在?” 薛蟠一听,便转过头来,见王奔掀开帐帘钻了进来。 “呦,收拾东西呢”,王奔见薛蟠正在打包,笑着问道。 “是啊,不是要走了吗?”,薛蟠一边收拾一边回道。 王奔见他兴致颇高,便轻笑着摇头,随即清了下嗓子,道:“薛蟠,大帅有令,命你即刻前往中军大帐,担任传令官一职。” 说是个传令官,其实就是个负责传递命令的普通士兵,不过听上去好听罢了。 正在收拾着的薛蟠一听,当即愣在了原地。 不敢置信的抬头望着王奔:“传令官?” “是呀”,王奔笑着点头。 “传令官?”,薛蟠当即怒喝一声。 王奔奇怪的望着他。 这家伙莫不是有病吧?一句话说两遍…… “我还要上战场,我还要杀敌立功,传令官有什么用?”,薛蟠气急败坏的吼道。 为了上战场立功,他都冒着跟薛姨妈决裂的风险了。 谁知来了之后,却忽然通知他,不用上战场,安心待在后方即可。 他不能接受这种安排。 “我说,你个大少爷,你知道战场上是怎么回事吗?”,王奔看他颇有些不服,便好言相劝。 “你可知,上了战场,到处都是残肢碎肉、血沫横飞,与炼狱也差不太远,你个连鸡都未杀过的大少爷,便别去凑这份热闹了。” “传令官只需按照军中条例完整及时的传递命令,本身便能积累些许功劳,既安全又轻松,你何必非得去战场上走一遭呢?” 薛蟠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般,闻言便猛地抬头盯着王奔:“你瞧不起我?” 跟家里人闹翻后,他现下是最疑神疑鬼的敏感时期,王奔这话在他听来,简直跟骂他废柴也没什么两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奔有些无语。 薛蟠懒得与他废话,头一甩便要出了营帐:“我自个去找瓒哥儿问问。”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待在后方当一个传令兵。 中央大帐之中,贾瓒正在具体部署作战计划。 晁泉作为先锋部队,先一步出发,扫平进入庄浪河谷的敌军后,便会直抵古浪峡,安心守在此处。 池同率领朔野军,会分批埋伏在v形山谷的西侧。 贾瓒自己,则会率领折冲军,埋伏在东侧。 此番行动,三军埋伏的部队都是步兵,骑兵会被整合在一起,由赵立率领,在古浪峡内等着。 待前方部队完成合围之后,骑兵便会杀出,冲入地方阵中,将对方分割包围。 而且,对方也是骑兵,而且是一支人数相当不少的骑兵。 以贾瓒目前的兵力,真想完全围死了,其实也不现实。 对方毕竟骑着马,若真的想跑,一定是能跑的掉一些的。 这个时候,赵立率领的骑兵,便是追杀他们的主要力量。 总之,贾瓒这回要杀个痛快,一个人都不会放他们回撒马尔罕。 第535章 密谋添乱 部署完成后,众人立时下去执行命令。 贾瓒则是能忙中偷闲,坐下喝杯茶。 哪知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便听见外头响起薛蟠的声音。 “大人在不在?我要见大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认得他,当即便道:“在的,不过薛少爷是有事?” “我要找大人讨个说法”,薛蟠气呼呼的回了一声。 紧接着,门帘便被掀开。 门口的侍卫知道薛蟠是贾瓒未来的大舅哥,贾瓒也不止一回的将他叫到过中央大帐之中。 是以也没拦他,任由他闯了进来。 薛蟠入门之前还是满脸怒容,可是当他踏入帐中,真的见到贾瓒后,一肚子的火当即便消散了,只是哀怨的望着他,好似受欺负的小媳妇一般。 “蟠哥儿,你可知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贾瓒也未理会他,笑眯眯的率先开口问道。 薛蟠一愣,脱口而出:“知道呀,中央帅帐嘛。” “原来你也知道啊”,贾瓒轻笑几声。 随即面色一改,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一介普通军卒,哪来的胆量无故闯我大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薛蟠是贾瓒大舅哥没错,在力所能及之处,他会提供一些帮助。 可他从未赋予过对方随时进他中央大帐的权利。 这里代表着他贾瓒的权威,也是统领三军的象征所在,哪里能容薛蟠随意坏了规矩。 薛蟠被吓的脑袋一缩,面露尴尬之色。 “还有”,贾瓒目光越过他,朝着帐外望去,冷哼道:“今日值守之人,一人领三十军棍,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受了无妄之灾的侍卫很是无奈,却也不敢多言,隔着帐篷朝贾瓒行礼:“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随即便有人将外面几人拖了下去,就在帅帐不远处的空地上,一棍一棍的开始施刑。 见因为自己而导致别人受罚,薛蟠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正要求情,却听贾瓒道:“薛蟠无故闯我帅帐,按律当斩……” 薛蟠一听,被吓了一跳。 好小子,这么狠,把我砍了,你也不怕我妹妹跟你拼命。 不过却听贾瓒继续道:“但念其初犯,便饶其死罪,改罚四十军棍,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薛蟠松了口气,抹了一把脑门上被吓出来的冷汗,朝贾瓒施礼:“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外头随即便进来几个侍卫,将他给拖了下去。 可怜薛蟠本是来讨说法的,却是连个字都没说出口,便被拉下去挨打了。 帐内又只剩下贾瓒自己后,他端着茶碗,听着外头薛蟠的哀嚎声,摇头失笑。 他当然明白薛蟠是来干嘛的。 虽是以男儿要建功立业为由,暂时劝下了宝钗和薛姨妈。 可不代表着他真的就要让薛蟠上战场拼杀。 他并未将薛蟠也招募成为系统兵,跟那些新兵不同,他依旧是个肉体凡胎。 哪怕训练成绩再好,一上了战场,也终究比不过那些系统兵。 若是在他手里让薛蟠送了命,宝钗怕不是真的要跟他拼命。 在贾瓒麾下,命令就是命令,哪怕心里不情愿,也得无条件的执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薛蟠在挨了几十大板后,当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也幸好施刑的侍卫知道轻重,并未真的下死手,他只是受了皮外伤。 否则四十军棍,即便他不死也得要他大半条命。 不过即便如此,这次的战斗他也是无法参与了。 行动不便,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临洮府养伤。 别说上战场了,这回就是连传令兵都飞了。 薛蟠趴在床上,欲哭无泪。 很快,三军收拾完毕,由晁泉率领元戎军先一步出发,去庄浪河谷把对方先锋军给干掉。 池同率领朔野军殿后,贾瓒亲自率领折冲军走在中间。 三军抵达兰州卫后,并未入城休整,而是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了庄浪河谷。 兰州卫城墙之上,谷学义和蔡安国望着行动有素,军容齐整的三军,心中复杂。 他俩虽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当总兵期间也光顾着捞钱,但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 这般行动如风的军队,哪里是自己手底下的那帮老弱病残能比的了的。 “谷大人,看宁国公这架势,是不想带上咱们了”,蔡安国幽幽道。 贾瓒不带他们玩,他们就没办法让空饷坐实。 这就是个定时炸弹,现在没事,但准不定什么时候便会爆炸。 “不带也没办法,难不成咱们无令擅自率兵跟上去不成?”,谷学义苦笑道。 此战他俩与不在此处的明则昌都要听从贾瓒调令。 贾瓒让他们待在原地固守国土,一旦他们无令擅自出兵,贾瓒完全可以以不遵号令为由直接拿下他们。 这事换做别人,可能还会顾及些影响,不会把事干的那么绝。 可让贾瓒来,他俩丝毫不会怀疑他会这么做。 “谷大人,你说……有没有办法,给宁国公添些麻烦?”,蔡安国思索了一番,小声说道。 谷学义立时面色大变,左右在城墙上打量了下,确定这边只有他们两个后,这才略松一口气。 接着便捶了蔡安国肩膀一拳,没好气的低声骂道:“你不要命了?大庭广众说这些,一旦传出去,咱俩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给贾瓒添乱,岂不是要去帮来袭的异族一把? 这可是再标准无过的通敌叛国。 “这不是没人听得见嘛”,蔡安国自知理亏,讪笑了下。 接着往谷学义身边凑近了些,又道:“不是我看不起来得那些异族,宁国公在晋地和西南一战,已经证明他的能力。” “别看他自己说的谨慎,无非是想独吞功劳罢了,我估计连他自己都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若是咱们不在后面使使劲儿,那些异族估计三两下便会被宁国公给砍了。” 他拍着谷学义的肩膀,好生劝道:“咱们九边关系重大,朝廷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朝咱们下手,可谁能保证以后呢?” “待江南那边结束,宁国公北征完成,咱们九边可就没了存在的必要,如不能抓紧机会将过去的账给销掉,咱们早晚也免不了那一刀。” 第536章 失火 谷学义面色忽明忽暗,神色紧张复杂。 随着北征准备的如火如荼,整个九边的所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皇帝要北征,结果将整个九边撇在一边,单独招募了北征军,明摆着是不信任九边。 这种情况下,一旦贾瓒北伐完成,彻底解决了外患后,朝廷必然要对九边进行裁撤甚至调查。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朝廷若是真的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谁也跑不掉。 这也是他们三个西北部九边总兵,如此迫切的要参与到此战的大背景。 谷学义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怂。 可是在大势的压迫之下,他又不得不去考虑蔡安国的话。 仔细斟酌许久,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与保住自己性命官位比起来,什么保家卫国?一切通通都要让路。 “好,你想怎么做?”,谷学义咬着牙问道。 蔡安国嘿嘿一笑,凑到他耳畔耳语道:“折冲元戎朔野三军的粮草,就在临洮府内,往前线押送粮草的,也是临洮府征调的民夫。” “此战怎么说也是规模数十万的大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若是咱们把粮草给一把火点了……宁国公便不得不提前与敌方决战,他的兵卒再精锐,也只有十万人,兵力定然不足。” “到时候,便是他不想带上咱们,也不得不向咱们求援……” 在贾瓒率领大军从长安出发之前,永安帝便已经下令,让西北十一个府郡筹措粮草物资汇集到了临洮府。 临洮府也随之成为此战的后勤基地。 谷学义听后当即愣在原地。 他想过,蔡安国要玩一波大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蔡安国要玩的这么大。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其实就是个后勤。 一旦得知粮草被断,前线定然军心大乱。 千百年来的历史中,有多少本占据上风的仗,就是因为粮草出了差错,导致军心混乱,这才被敌军大败。 若是真的这么干了,即便贾瓒在前线全军覆没,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这……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宁国公输了怎么办?”,谷学义惊诧的问道。 蔡安国却是一副大惊小怪模样,笑道:“我当然没那么蠢,咱们只是想让宁国公带上咱们罢了,又不是真的要让他大败。” “了不起点火的时候,不全烧了,给他留下些也就是了。” “再说,宁国公是什么人?你着实是太轻视于他了,即便没了粮草,他也能稳住军心,击败那些异族。” 谷学义愣神了一会儿,仔细权衡一番,心里多少有些认同他的说法。 贾瓒自打出道以来,给人的感觉就是睥睨天下,不可战胜的姿态。 山西一战以少胜多,给天下人带来的震撼,至今仍旧未能消散,被人津津乐道,传唱四方。 是以即便是蔡安国不安好心,却也只是为了给贾瓒添乱,仍然对他报以信心,甚至都未想过有战败这一条。 看到谷学义的脸色,蔡安国便知道,他心动了,于是便加大力度的规劝。 在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下,谷学义终是被劝动了,答应与他一同促成此事。 …… 夜间,临洮府。 在府衙后院的一间厢房之中,薛蟠撅着屁股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哼哼唧唧。 他还在为没能跟着参与行动而心中不爽。 在床边站着两个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婢女,正小心翼翼的往他背上擦拭着药膏。 婢女柔嫩的小手,在他伤痕累累的背上轻柔的揉搓,本应是件美事。 若是换做薛蟠以前,此时定然会放荡不羁,动手动脚了。 可是他现在却没那个心情。 房门外忽的传来一个满是讨好的声音。 “薛大爷,这两个婢子您可还满意?” 听见此声,两女脸蛋儿“唰”的一下红了。 趴在床上的薛蟠轻叹一声,敷衍道:“满意,多谢侯大人招待了。” 外头的,是贾瓒将临洮府原本的知府拿下后,随手新换上来的。 临洮府府衙在贾瓒走后,自是要还给新的知府办公。 薛蟠被贾瓒打了一顿,不能继续随军出征,便被贾瓒安置在了府衙。 新知府不知道薛蟠跟贾瓒是什么关系,但见贾瓒亲自派了人将他送到衙门,便知他定然与贾瓒关系不浅。 本来还愁着如何讨好贾瓒,结果机会自个跑上了门。 新的知府对薛蟠极尽讨好之能事,甚至还精挑细选了两个婢女送入房中服侍。 “那就好,嘿嘿嘿,薛大爷还未用饭吧,下官特地让厨房备了饭菜,送进去您凑合用些?”,侯知府试问道。 “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便不麻烦侯大人了”,薛蟠有些烦躁的回了一声。 侯知府也听出了他的不耐烦,赶紧找补:“好好,那下官便不打搅薛大爷休息,便告退。” “哪里,侯大人慢走”,薛蟠隔着门道。 正在侯知府要离开之际,忽的听见外头响起一片惊呼。 “走水啦,走水啦!” 侯知府一愣,抬头望去。 却见西面的夜色已经被染成血色,一片火光,浓烟滚滚。 “哪里走水了?”,侯知府心中一紧,连忙朝外头喊道。 他今天才刚刚上任,怎么就碰上了这事,真是倒霉。 但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哭丧着脸道:“老爷,西城粮仓走水了,火势不小。” “西城粮仓?”,侯知府满心哀叹自己倒霉,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想明白了西城粮仓是什么地方后,直接被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西城……粮仓?宁国公……的粮草……” 侯知府坐地捶胸哀嚎,痛哭流涕。 贾瓒的凶名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身为知府,哪怕头一天上任,这临洮府也是归了他管。 粮草被烧,不论如何他也逃不开干系。 在里间的薛蟠听见外头喊失火,心中微微一紧。 可当听清了侯知府的哭喊后,他当即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瞪着眼珠子大喝道:“什么玩意儿?粮草没了?” 这会儿他身上也不疼了,光着膀子三两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怒吼道:“谁干的?大爷我非得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 第537章 贾瓒麾下军队的优良传统战法 当薛蟠带着衙役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然失控。 冲天的大火,隔得老远都能感到热浪滚滚。 这种火势,已经没有扑灭的可能,只有开辟防火带阻止进一步的蔓延。 衙役们在赵知府的嘶吼声中,抓紧时间转移周边百姓,清理防火带,忙得不亦乐乎。 薛蟠则是抓着库管衣领,唾沫横飞,厉声叱问: “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知不知道,前线正在打仗?一旦战事失利,便是诛你九族都不能偿命!” 周边有不少衙役兵丁,大家都不知道薛蟠是何官职。 只是他此时表现得相当强势,所有人都不敢多问,还以为他是贾瓒手底下的大官儿。 “这……这位大人……小的也不知道啊……” 那库管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被吓的面无血色,几乎要哭出声来。 薛蟠见也问不出什么,怒从心起,松开了他后一巴掌将他抽翻在地。 转头望着火龙翻腾的粮仓,他心急如焚。 前线正在打仗,这会儿还不知道后面出了这事,需要尽快将消息传递过去。 “来人,快些备马,我要连夜启程”,薛蟠朝着旁边大吼道。 赵知府听了,连忙让下面的人去准备马匹。 又挤出讨好的笑容来到薛蟠身边,讪笑道: “薛大爷……这事……它与下官无关呀……您可万万要在宁国公面前……帮下官美言几句……” 他现在也不求能讨好贾瓒,只求能保得住自己性命。 薛蟠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侯大人,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宁国公,如何处置,自有他来定夺,你还是尽快查明事因的好,若宁国公发问,你一问三不知,谁也救不了你。” “是是,薛大爷教训的是”,侯知府陪笑了两声,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火,明显不是意外导致,必定是人为。 不管是谁干的,也不管对方是冲谁去的,总归这事他都被牵连了进去。 这么多年苦熬,好不容易坐上了这知府的位子,他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干掉。 下人动作很快,没等多大会儿便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 薛蟠也不耽搁,随意让赵知府给自己找个带路的,马不停蹄的去追赶大部队。 当他走后,赵知府一面组织人手救火,一面下令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是谁,便是掘地三尺,他也得将放火的人给挖出来。 正在薛蟠星夜疾驰的朝大部队赶的时候,晁泉率领的元戎军,已经在夜间与帖木儿的先头部队撞上了。 两边最先过招的,是双方的斥候和游骑。 不过终究是贾瓒一手训练出来的斥候营棋高一着,将对方放出来的游骑全部悄无声息的干掉,半点消息也没有传回去。 对方也是连夜赶路,在得知了对方正在往自己这边赶的时候,作为贾瓒麾下的优秀将领,晁泉当即便使出了贾瓒的传统艺能。 设伏,当老六。 敌明我暗的情况下,敌方行踪被斥候营源源不断的传递给晁泉。 在距离对方二十里处,晁泉下令元戎军所有步兵就地埋伏起来。 很快,便见远处夜色当中出现了一支部队。 晁泉手里拿着贾瓒新制作出来的望远镜,仔细张望。 却见对方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而且规模相当不小。 晁泉大致估算了下,对方的人数竟是在四到五万左右。 如此惊人的规模,着实让晁泉略感迷惑。 用来探路的先头部队而已,能用得着这么多? 对方兵力已经充裕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若是以此估算,怕是真正后方的大部队,起码得有个六七十万人! 这个数字着实让晁泉心惊肉跳。 他心中暗暗惊叹,同时也下令所有人做好准备。 区区二十里多路,对方竟是走了半个时辰,慢悠悠的完全不像是在打仗,倒是好像是来出游的队伍。 当对方距离不过四五里时,晁泉这才在望远镜里看清了。 却见一排排衣不蔽体的男女老少,被绳子捆着双手,排着队被驱赶着往前走。 人人脸上都无比麻木,好像是一群行尸走肉一般。 其中不乏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年近花甲的老人、甚至挺着肚子的孕妇。 在他们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手中拿着皮鞭,肆意抽打叫骂。 但凡有被绊倒在地的,均是被直接用长矛刺死。 这哪里是什么先头部队,分明是西域的普通百姓,被敌方抓过来当做人肉盾牌。 面对对方这种不要脸的手段,晁泉一时之间犯了难。 虽说对方并不是大梁治下子民,可终究是无辜百姓。 若是不管不顾的直接冲杀,必定死伤无数。 眼见着对方已经踏入包围圈,晁泉略微犹豫之后,终究还是顾不得心软。 在又通报了一番尽量不要杀伤百姓后,待对方全体彻底进了伏击圈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夜空之中忽然窜出一道璀璨的烟花,鸣着尖锐的嘶吼,在半空之中炸开。 面对突如其来的异象,对方所有人明显的一愣。 紧随其后的,便是漫山遍野的喊杀声。 对方这才明白,自己被大梁的军队伏击了,立时开始组织阵型。 他们也是跟随帖木儿横扫整个中亚的军团,战斗素养不差。 虽是被突如其来的伏击打的有些手忙脚乱,却还是在短时间内组织起了阵型。 被抓来当做人肉盾牌的西域百姓也是光棍,知道大梁军队伏击自己队伍后,便齐刷刷趴在了地上,以免被对方误伤。 帖木儿的军队发现了他们举动,气急败坏,却也顾不得他们,大梁的军队已经杀到了眼前。 首先迎接帖木儿军队的,是连续好几轮的箭雨。 晁泉虽是对西域的百姓有所不忍,却也仍旧维持了作为一个军人的优秀素养,一切都要给战斗让路。 这批先锋军真正的人数约莫在一万出头,剩下的全是被抓来挡刀的百姓。 只是他们提前卧倒在地,加上元戎军冲过来的速度实在太快。 尚未来得及让百姓顶在前面,便被元戎军冲到了眼前。 这一批的帖木儿军队,基本都是骑兵。 骑兵这个军种,威力只在于跑起来之后。 真正落到了阵地战,骑在马上闪转腾挪的空间极小,完全就是步兵的活靶子。 第538章 西域残民 几轮箭雨之下,有不少西域百姓在箭雨中丧命,但帖木儿的军队也损伤惨重。 严密的战阵已然出现了大批的空缺。 面对顷刻间杀到了眼前的元戎军,帖木儿骑兵完全发挥不出任何速度的优势。 反而被元戎军士兵像是串糖葫芦一般,将一个又一个的从马上挑下来。 以步兵打骑兵,素来是贾瓒麾下军团的重要训练科目。 跑起来后且不管,起码落到了阵地战,士兵们得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最快给予对方杀伤。 整个元戎军贴上来与帖木儿骑兵碰撞之后,按照训练科目,当即便化为无数个小队,彼此之间配合极度默契,攻守一体,展现出了远超帖木儿军队的战斗技巧。 大批大批的骑兵被挑落马下,不是被踩死,就是被随之而来的长矛给刺死,完全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然而即便如此,帖木儿的军队也并未轻易放弃。 作为纵横中亚战无不胜的精锐,在将领的指挥当中,勉强组织起来,试图突破敌军的包围。 一时间,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在后方的晁泉拿着望远镜,眼看着对方要组织起来突破,便立时下令,调整战术,集中起来防止对方逃脱。 他可是在贾瓒面前下了军令状,这支敌军他必须完完整整的给吃掉。 元戎军战术迅速调整,帖木儿的军队几次试图冲击都不能突破包围,并反过来被元戎军给分割包围。 战场上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的包围圈,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收缩的越来越小。 实在无法逃脱之后,帖木儿军队士气彻底崩溃,虽是仍在作困兽之斗,却已经完全失去指挥,毫无章法的拼死一搏。 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山谷之间的厮杀声渐渐停息。 一万多帖木儿的骑兵尽数被歼灭,元戎军占着突然袭击外加兵力优势,损失不大。 晁泉将战报送回后方贾瓒处后,骑着战马来到战场中央。 望着一排排惊惧交加的西域百姓,他开口问道:“你们当中,可有会说汉话之人?” 随着底下传令兵一排排的喊过去,队伍中稀稀疏疏的走出了十几个人。 汇聚到了一起来到晁泉马前,朝他躬身施礼,齐声道:“参见将军……” “好,我部还要上前迎敌,不能带着你们,本将军打算领着你们去往后方,你们去和你族人说说,千万听从安排,莫要慌乱”,晁泉朗声道。 他们要如何处置,那是贾瓒该考虑的事,他管不着。 这十几个会说汉话的西域人闻言,稍稍商议了一番,便推出了一个代表出来,朝晁泉躬身道: “这位将军,我们都是可怜人,家园被焚毁,女人被糟蹋,这一路上很多人都死了。” “我能看得出来,您是个好人,我们想跟着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些西域人的思想其实相当的单纯。 自唐朝在西域先后设立的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覆灭后,西域便陷入了长期的动乱之中,政权更迭速度比起中原还快。 回鹘人、契丹人、突厥人、蒙古人等等先后都在这里建立过政权,领地面积有大有小,战乱频频。 在这种环境之下,自然也无法建立起什么国族认同。 也就是叶尔羌汗国建立之后,西域这才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期。 但叶尔羌汗国不论是生产力还是思想体系都很落后。 统治西域这么多年,实行的还是农奴制那一套,底层百姓压根就对国家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这也导致西域赢者通吃的社会法则延续了下来。 谁打赢了,百姓们就跟着谁,对方是什么人,信仰是否和自己一样,通通都不重要。 帖木儿打败了叶尔羌,虽然他很残暴,杀了很多人,却也符合赢者通吃的法则。 现在晁泉打败了欺压他们的帖木儿军队,他们也就将晁泉当成了自己的首领。 晁泉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想法,皱着眉头道: “你们跟着我也没用,我也只是我家大人麾下将领之一,如何安置你们,需得我家大人定夺。” 他本意也只是告诉他们,这事他做不了主,可落在了对方耳朵里,便又是另一种说辞。 “我不是老大,我只是个马仔,我老大在后面呢,你们要跟着他混,得拜他的码头。” 虽然晁泉的意思并不是这样,但不妨碍对方是这么理解的。 “明白”了的那位代表,当即便回去跟几个人商量了一番,同意的晁泉的安排,并且保证会老老实实的。 晁泉还得尽快赶赴古浪峡,便从队伍中随意挑选了个百十人小队,组织着他们朝着后方转移。 他自己领着元戎军往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贾瓒率领的中军正在赶路,忽的前方出现了一批数量很是不小的队伍。 老实说,夜里忽然出现了这么大一批队伍,着实让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晁泉那边出了什么差错。 前头士兵回话说是前军救下的西域百姓,贾瓒松了口气,便让人将那名代表带了过来。 “你是叶尔羌国的官员?”,贾瓒望着朝自己见礼,汉话说的很溜的中年男子。 汉话在西域又不流行,也就只有叶尔羌专门的外交官员才会去学。 “不,我只是一个学者,只是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自学了汉话”,那男子道。 贾瓒点点头,抬头望向远处阵前的西域百姓,眉头微蹙。 他们不是敌军,甚至连俘虏都不是,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的百姓。 这么多人,在本就人口稀少的西北地区,着实不好安排。 全部干掉?先不说他能不能狠下这个心。 这事不被发现还好,一旦被捅了出去,朝中必然会有不少人跳出来给他上眼药。 再者,他打算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下一个完美的形象,这种做法,会让他光辉伟岸的形象染上污点。 略微思量了一番,他忽的便有了主意。 既然他早晚都要收复西域,何不如趁此先收拢一波人心? 第539章 能人所不能 “你们的境遇我能想象得到,我为你们感到痛心。” 贾瓒立时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 那个中年代表一听,当即便热泪盈眶,双膝跪地哭道: “大人,您是好人,我们已经无家可归,您发发慈悲,让我们跟着您吧。” “那是当然,我肯定不会看着你们遭受苦难的”,贾瓒没有丝毫犹豫,喜滋滋的答应下来。 “我会将你们送往后方安置,我会命令人给你们准备住处、食物和水,你们先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等我打败了帖木儿,再送你们返回西域。” 同时,他也不忘留下自己名号。 “我名叫贾瓒,官职不重要,你们记得我的名字就好。” 他要施恩,为的是他自己,自然不能报出大梁的名号,否则岂不是替大梁收割了一波西域人心? “多谢贾大人,您是个慈悲的将军,我的族人会时刻感激您的恩德”,中年男子泣声道。 贾瓒笑着摆摆手,让他回去组织起他的族人。 待男子返回后,很快,在阵前的西域队伍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朝着对面的折冲军军阵连连鞠躬。 贾瓒分出一支小队,领着他们前往后方临洮府。 虽说整个临洮府城内也不过才几万人口,忽然涌入这么一大批人,定然会给临洮府带来很大的压力。 不过这些不是他要去操心的事。 他要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但凡这事临洮府的新任领导班子办不好,就是他们失职,拿掉换一些能办好的人顶上去就是了。 西域百姓的队伍在组织下从折冲军旁边往后方迁移。 前后一耽搁就是一个多时辰。 正在贾瓒要下令继续行军之时,有侍从来报,临洮府送来了消息,粮仓失火,所有粮草全部付之一炬。 听闻这个消息,贾瓒微微一愣。 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失火? 这把火烧的,怎么看怎么显得刻意。 “把送信的人带上来”,贾瓒吩咐道。 很快,侍从带着满脸疲惫、风尘仆仆的薛蟠走了过来。 “你不是应该躺着休息吗?”,贾瓒奇道。 薛蟠很是焦急:“我哪里还能躺的下,粮仓忽然烧起大火,咱们的粮食全烧没了。” 望着薛蟠无比急迫的大脸,贾瓒不禁失笑。 这家伙真的变的,不顾自身伤势连夜送来消息,这在以前压根就不敢想。 “大人,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薛蟠见贾瓒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急的直跳脚。 他为了能尽快的送信过来,直接累死了一匹马,结果贾瓒竟然完全无动于衷的模样。 “稍安勿躁”,贾瓒笑着示意他冷静。 接着又朝旁边王虎问道:“三军各个辎重卫携带粮草,可供几日之用?” 他打仗从来都留有后手,三个军团编制完全一样,都有各自的辎重部队,每次作战之前都会大量携带军粮,以备不时之需。 王虎想了下,道:“其余二军属下不知,但我军军粮,应是足用十余日。” “十余日,够了”,贾瓒笑着点头。 折冲军的军粮够用十几天,其余两个应是也差不多。 对他来说,击败帖木儿,哪里能用得着十几天的时间。 最多五日,就够分出胜负了。 “既然你来了,那你就别回去了,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当个传令官吧”,贾瓒望着薛蟠道。 薛蟠一听,顿时耷拉着脑袋,瓮里瓮声的道:“我……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贾瓒便立时出声打断了他:“不能。” “别介啊,给个机会”,薛蟠很是委屈的道。 “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贾瓒语重心长的道:“可你必须明白,训练与实战是不一样的,你这水平着实差的太远。” “我帮着你将姨妈和宝钗劝下,本意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去战场上搏命,只是想让你感受一番氛围。” “这次回去后,好好的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建功立业的。” 薛蟠虽仍旧不情愿,却也明白,这是贾瓒的底线了。 遂叹了一口气,又道:“那我……能不能去辎重部队那边,当传令官实在太无趣了。” 辎重部队虽然是管着后勤的,但多少有机会能碰到一两支敌军,也不是完全没有打仗的机会。 贾瓒想了下,辎重部队也挺好,比起传令官也危险不到哪去,便点头道:“行吧。” “那我去了”,薛蟠勉强笑了下,一拱手下去了。 安排了薛蟠后,贾瓒继续下令前进。 一路上无惊无险,中间安营休整了一番后,于第二天中午赶赴到了古浪峡,与已经抵达此处的晁泉会合。 一处山头之上,贾瓒手里端着望远镜朝着远方望去,在他身后站着池同、晁泉、赵立及其他几个系统将领。 望远镜中,已经废弃的古浪县城池遗址远处,便是一座规模相当庞大的军营。 与他预想的一样,帖木儿果然已经抵达了这里,只是没有立即挥师进军,而是先派了一支先锋军进去探探路。 “大人,对方军营紧邻东侧山脉,没有咱们包围的空间”,池同手里也端着望远镜,口中叹道。 显然,对方看到这个漏斗形的地形后,也害怕自己被包了饺子。 军营靠着东侧山脉驻扎,一旦贾瓒往东侧山脉派人,立即就会被发现。 西侧距离对方也足够的远,而且营寨地处一处高地。 即便贾瓒派人从西侧意图包饺子,也能被及时发现,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 “帖木儿能横行万里无人能挡,又如何会是个庸才呢”,贾瓒轻笑道。 古今中外,但凡是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精。 他能想到的,对方也能想得到。 不过或许是帖木儿在中亚地区找不到对手,打顺风仗习惯了,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毛病。 如果他能将军帐设在古浪峡这边,那贾瓒从庄浪河谷出来后,除了跟他硬碰硬,还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可他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在在了最显眼的地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贾瓒会吃掉他的先锋军后占据古浪峡,与他在此对峙。 又或者说,贾瓒意图一口气全歼对方,可对方抱得也是这种心思。 就在这里等着大梁军队冒头,一口气全部干掉后,即可长驱直入,彻底灭掉大梁国祚,覆灭华夏文明。 他怕是从未考虑过,自己打不过大梁的军队怎么办。 贾瓒轻笑不已,吩咐道:“池同,你率领朔野军,随本帅一道,今晚趁着夜色,经西侧抵达预定地点。” 既然东侧走不通,那两边都走西侧不就行了? 帖木儿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世界上竟然有人疯狂到,敢在夜里率大军翻山越岭的绕后。 这种事对其他人来说难以想象,但对贾瓒来说,虽是不能算常规作战手段,却也是可以经常拿出来用的战法。 打仗这种事,讲究一个能人所不能。 就如二战时小胡子的军队绕过阿登森林的经典战例。 高卢人以为阿登森林无法大规模行军,结果日耳曼人做到了。 结果就是高卢人号称欧洲第一陆军的百万大军,跟纸糊的一样一捅就破。 也让耗费重金修建的马奇诺防线成了个笑话。 “是”,池同也不废话,当即领命。 “晁泉”,贾瓒又道。 晁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末将在。” “你率领元戎军,便在此与他对峙,待我们走后,军帐灶台依旧维持原数,明日午时,便立即出兵进攻”,贾瓒冷笑道。 “是”,晁泉也领命。 吩咐了他俩,贾瓒便转身望向赵立,道:“三军的骑兵都在你手里,明日开战后,分割冲阵就看你了,后续追击也要交给你。” “末将必不负将军之命”,赵立抱拳行礼。 计划敲定,贾瓒最后望了远处一眼帖木儿的军队。 从帖木儿率军踏入这个漏斗形山谷开始,落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最终的结果无非是能跑回去多少人罢了。 而他没有选择进入古浪峡,就代表着,他必定会全军覆没,一个也别想逃回去。 第540章 帖木儿的毕生夙愿 夜色笼罩下的古浪峡,静谧而深邃,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更添寂寥。 古浪峡军帐之中,贾瓒与手下一众将领已然准备完毕,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嘱咐。 “池同,今晚我们走后,守住古浪峡就全看你了。” 帖木儿在地驻军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大梁主力来此与他对峙。 现在自己到了,帖木儿一定会先一步发起进攻。 自己此番要带走几乎大半的步兵,赵立手底下的骑兵在防御战中作用有限,全要靠着池同手底下的三万六千步兵,硬生生扛过帖木儿几十万大军的前几波猛攻。 好在古浪峡地形狭窄,易守难攻,可即便如此,对池同也是一个考验。 池同一身玄色盔甲,目光坚定,拱手道:“大人放心,末将便是战至一兵一卒,也势必不会让其踏入古浪峡一步。” “呵呵呵,你若真的战至一兵一卒,本公回来后,定是要拿你试问”,贾瓒玩笑道。 交给池同的朔野军是他手底下三大主力兵团之一,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真交代在这了,他必不会轻饶了池同。 “哈哈哈。”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笑声连连。 池同也是摇头轻笑。 这只是他为了表明决心而已。 作为贾瓒麾下将领,池同有着足够的底气,藐视天底下的任何军队。 “好了,剩下的都交给你,我们出发。” 贾瓒整理了下身上的盔甲,对众人吩咐道。 “遵命!” 西北地区的山上不比南方,干旱少雨,草木难以存活,放眼望去,基本尽是荒山秃岭。 大批士兵浩浩荡荡地从古浪峡出发,借着夜色消失在了光秃秃的大山之中。 此番前去执行包围任务的人数达到三万六千多人,折冲朔野两个兵团的所有步兵全部都被带走,队伍极其庞大。 为了尽可能不被地方察觉,贾瓒出发前便下令,如无特殊,严禁发出声响。 人数众多的队伍,除了行动间发出的动静外,竟是不见有丝毫杂音,将令行禁止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随着时间推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帖木儿营寨中军大帐之中,正上演着一场雷霆之怒。 “哈里!我的皇孙……” 一道惊怒交加的怒吼在帐内回荡。 说话的是一个身高极其魁梧的老者。 身量高大挺拔,约莫七尺之躯,伟岸如山。 其面容深邃,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之气,目光锐利如鹰隼,令人不敢逼视。 头戴金冠,熠熠生辉,胡子花白,面上布满了沟壑纵生的皱纹。 一袭宽大袍服,腰缠金带,英姿勃发,气势凌人。 此时周身杀气腾腾,怒不可遏,整个人好似一只暴怒的狮王一般,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使人心生惧意。 他便是发动此战,意图破灭华夏国祚的中亚霸主,帖木儿。 此时的他已然六十有九,在当前时代已经足以算得上长寿。 可此时依旧气势惊人,丝毫不减当年。 “我的皇孙没了,那帮该死的汉人,我要攻破他们的城池,我要杀光他们所有人,为我皇孙报仇!” 帖木儿从王座上起身,冲着下面的一众将领怒号。 却见他行走之间,一只脚有些瘸,身形忽高忽低。 这是他早年受到的一次箭伤所留,也正是他有些跛足,也有了个“跛足帖木儿”的绰号。 他口中的皇孙阿里,是他指定的帝国下一代继承人。 为了东征大梁,恢复曾经成吉思汗的伟业,他几乎是筹划了大半辈子。 很早之前,他便长期从前往东方的商队口中,大量打探东方的山川地理,力求了熟于心。 在中亚发迹后,便不断往草原诸部派人,意图联络诸多部落。 一方面是想与他们一同南下出兵,另一方面则是想让草原部族承认自己蒙古大汗的正统地位。 只是草原诸部林立,彼此互相不服,动辄战作一团,少有合作对敌之机。 对自己人尚且如此,都更不用说帖木儿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自称是成吉思汗继承人的家伙了。 不论帖木儿如何联络,草原方面对他的计划始终兴趣寥寥。 不过他对此倒也不伤心。 草原诸部的帮助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能不能恢复蒙古帝国的伟业,还是要看他自己的能耐。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等他打败了大梁为大元报仇,到时候草原诸部自然会承认他的地位。 在讨伐了奥斯曼帝国后,他自感年老体衰,时日无多。 生怕自己不能在有生之年实现东征的愿望,于是在返回撒马尔罕后,便立即开始着手准备。 此番东征,帖木儿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万人! 加上沿途后勤人员,总动员人数已然超过百万之众! 基本算得上是举整个帝国之力征伐大梁。 相比之下,两年前帖木儿讨伐奥斯曼帝国,其兵力也不过十出头,不论是兵力还是动员,都远远不能与此次东征比较。 为了大军有足够的军粮,行军过程中还携带了海量的牛羊、骆驼等牲畜。 更是在行军沿途,组织牧民开辟牧场,来给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 总之,为了能够实现毕生所愿,帖木儿已经倾尽一切,力求完美。 一路千里迢迢,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来到了大梁边境,他的皇孙阿里便自告奋勇,率领前军前去探路。 在整个中亚及中东地区横行无阻惯了,帖木儿虽说知道去探路有一定风险,却也不认为自己的皇孙会真的遇到危险。 谁知,今日一早,大营便得到了消息。 进入古浪峡的前军,已然在昨晚全军覆没。 帝国下代继承人哈里,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连个尸体也没找回来。 此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他又惊又怒,暴跳如雷。 底下的一众将领均是莫不敢言。 帖木儿性情凶残、冷酷,喜怒无常,十足的一个暴君。 在他手底下做事,无不如履薄冰,生怕哪方面引得其不满,引来杀身之祸。 帖木儿在发泄一通怒火之后,也稍微的冷静了下来。 朝着下面问道:“敌人的主力来了没有?” 下方将领答:“已经来了,今天早上游骑来报,经过敌人的军帐和灶锅来看,人数在十万上下。” “十万人?”,帖木儿目光悲切之余,不免有些不屑之色。 “早就听说中原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谁知道竟然才来了十万人,这是在看不起我们吗?” 他转头吩咐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击,直接干掉眼前的汉军。” 说罢,他想了下,又道:“消灭敌人后,长驱直入,所过之处,皆不封刀。” 第541章 古浪峡之战 在早上贾瓒与晁泉带领军队离开后,池同便下令所有人开始构建防御工事。 他的任务是防守和吸引敌军火力,面对数量远超自己的敌军,他需要面面俱到,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狭窄的古浪峡中,布下了重重防线。 元戎军士卒利用地形挖设陷阱、设置拒马、架设炮台,准备给敌军来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因为元戎军此番是防御战,因此常年被贾瓒嫌弃的大炮也被搬了出来。 贾瓒素来崇尚在野外歼灭敌军有生力量。 大梁的火炮,重量大,射程近,威力也有所不足,在他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个拖累。 若不是看在敌军众多的份上,贾瓒这回也依旧不想带上大炮。 经过一早上的忙碌,原本空无一物的古浪峡内,已经被陷阱、拒马、炮台封锁的严丝合缝。 大批的士兵已经构筑好了防线,就等着对方自个攻上来。 粗狂悲凉的西北风裹挟着沙尘送入古浪峡内。 严阵以待的元戎军士卒全神贯注,谷内一片肃杀氛围。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紧随而至的便是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山谷之外,大批敌军如潮水般涌来。 正在池同要下令开炮放箭,痛击敌军之际。 忽然发现,先一批到来的,竟是大量衣衫褴褛、手无寸铁之人。 他们被绳子捆着,排成长排,在后方敌军的逼迫之下,结队前进。 此等情形,池同早有预料。 在昨晚晁泉便将对方拿普通百姓当炮灰的战法告知了他。 池同不是晁泉,他没那么多的慈悲之心。 若是以他性子,完全会不管不顾的直接下令开炮放箭,才懒得管来的是西域百姓还是敌军。 可无奈昨晚贾瓒便已经下了命令。 如是可以,尽量少伤及对方掳掠而来的西域百姓,他留着有用处。 面对敌军故技重施,池同只好命令弓箭手及炮手上调角度,尽量避免伤害百姓。 站在后方的帖木儿眼中尽是戏谑之意。 这些叶尔羌汗国的百姓,在他眼里就是一次性消耗品,拿来挡住敌方第一波远程攻击之用再好不过。 虽说手段确实残忍,可只要能减免己方伤亡,他才不会在乎其他。 西域的百姓先一步进入了射程,但池同并未下令射击。 而是等着对方在后面的骑兵压上来。 帖木儿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骑兵,与步兵不同,骑兵进攻是需要空间跑起来,才能发起冲锋。 在走到临近元戎军射程之内时,帖木儿骑兵便停了下来,用弓箭瞄准了西域百姓,逼迫他们跑起来冲向元戎军。 如此一来,元戎军攻击了他们,便会无暇顾及后方真正的敌军。 若是不攻击他们,被这些西域百姓冲到阵前,也足以对阵形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待与西域百姓拉开一定距离之后,身披重甲的帖木儿重骑兵,开始缓慢的蓄力冲锋。 狭长的山谷之内,大量重骑兵借着拉开的空间,在狭长的山谷之内由慢到快,形成一道钢铁洪流,直直的冲锋了上去。 就在西域的百姓尚未冲到元戎军阵前,后方重骑兵进入了射程之时,池同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先是一批黑压压、好似乌云般的箭雨自元戎军阵中腾空而起,越过前排的西域百姓,直扑帖木儿大军。 这股强劲箭雨,让以为尚未进入敌方射程,还没有做好防御准备的帖木儿军猝不及防。 即便身披重甲的重骑兵,也抵挡不住足以穿透他们铠甲的监视。 只一瞬间,便有大量骑手中箭落马。 紧接着,便是数十声震耳欲聋的炮声响起,漆黑的炮弹落到帖木儿军阵中爆裂开来。 无数铁砂在爆炸之中往四周疾射而出,瞬间便能将大片大片的重骑兵连人带马给打成马蜂窝。 后方阵中,帖木儿目睹这般场景,顿时瞪大了双眼,满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大炮这玩意儿,帖木儿并不陌生,此番他东征大军中也携带了一些。 只是这些火炮过于沉重,携带布置都相当不便,他本意是拿这些火炮来攻打城池之用。 可他令他无比惊骇的是,大梁的火炮射程远超他的火炮不说,还能拿来野战,更可以发射能爆炸的炮弹。 跟这些火炮一比,他的火炮跟个摆设也没什么两样。 这些火炮和开花弹,可不是贾瓒制作出来的黑科技,而是大梁本身就有的。 在大航海时代尚未开启的当下,大梁的科技相比于此时的欧洲,不仅丝毫不落后,反而还先进了几分。 只是在过往的时日中,受限于低效的行政效率及昏暗的朝堂,这些先进的科技并没有转化成为生产力和战斗力,大梁这才被东胡压着打。 贾瓒做的,也就是将大梁已有的科技产物进行总结归纳,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可即便只是做了这点微小的工作,制作出来的这些在他眼里极度落后和原始的火炮,放在帖木儿这里,便已经足以让他感到震撼了。 一连数次箭雨和炮击后,本就狭小的古浪峡内,已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中箭的士兵、马匹,以及被火炮直接轰碎的残骸。 短短的数百米,竟是让帖木儿军付出了数千名士兵的代价。 可即便这样,却也依旧未能抵达敌军阵前。 在被箭雨和火炮压制的抬不起头的情况下,帖木儿的重骑兵也冲不起来,只得以龟速前进,终于是进入了己方弓箭和炮弩的射程。 但回击的箭矢却是稀稀拉拉,完全没有对元戎军造成什么影响。 池同在后方一处山头上拿着望远镜观望着,早在看到对方弓箭手进入射程后,便立时下令让火炮和弓手停止攻击骑兵,而是瞄准了敌方弓箭手打。 几轮箭雨和炮击之后,帖木儿的床弩被尽数摧毁,弓箭手也损失惨重,自是不能做出多大的回击。 好在池同下令攻击弓箭手后,前排骑兵终于能喘一口气。 走在最前面的西域百姓也不傻。 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往前冲到元戎军阵前,为了避免战阵被冲乱,他们一定会被当场格杀。 往后有帖木儿骑兵在,他们后退也一样会没命。 既然前有狼后有虎,那就朝着两边靠。 在大梁火炮与弓箭齐鸣之后,西域的百姓便趁着帖木儿军队混乱,拼命的靠向两边,祈求能得以活命。 虽说有不少人在踩踏和误伤中送了性命,但至少这样一来,路被让了出来,元戎军和帖木儿军谁也来不及顾及他们。 后方阵中,帖木儿见战事不利,急的直跳脚。 古浪峡本就地形狭长,不利于骑兵出击,元戎军又仗着火炮弓弩之力,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便导致他的军队每前进一步,便要耗费大量的伤亡。 开战后仅仅半个时辰,他引其为傲、横扫中亚的倚仗之一,重骑兵部队便已伤亡惨重。 “冲锋,让他们冲锋!” 帖木儿惊怒交加,不断的朝四周嘶吼下令。 已经损失了这么大,不取得一定战果,退是肯定不能退的。 他意图用大声怒吼的方式,来掩盖自己心中的慌乱和悔恨。 早知如此,他便是死也不会驻扎在古浪峡这头。 他因为自大,没将大梁军队放在眼里,现下终于尝到了苦头。 一道道命令被传至前军。 帖木儿的骑兵被箭雨和大炮打的已是肝胆俱裂,却还是勉强遵守命令,催动战马发起了冲锋。 箭雨和炮弹还在源源不断落下,受困于地形,进入山谷后强行被拉成一条长蛇形的战阵,将整个山谷堵的跟个沙丁鱼罐头一样。 这种密集的队列,炮手和弓箭手最喜欢了。 都不必进行瞄准,朝着一个方向可劲儿的射就行。 每一波箭雨,每一发炮弹,都能带走大片的敌军,相当酸爽。 在这般艰难情形之中,帖木儿前排骑兵眼看着就要冲到元戎军阵前,迎接他们的又是一排排的拒马。 这种防御,着实看的帖木儿士兵欲哭无泪。 第542章 重装步兵对阵重装骑兵 前排的重骑兵硬着头皮顶着箭雨和炮火,付出了巨大伤亡后,算是勉强突破了拒马。 然而后面还有铁蒺藜和两边山道滚落下来的巨石。 为了能扛住对面的进攻,池同化身土木老哥,几乎将古浪峡变成了帖木儿军永远无法突破的叹息之墙。 层出不穷的陷阱让重骑兵伤透了脑筋,不过总算是突破到了元戎军阵前。 箭雨和炮火依旧在收割着涌入谷内的帖木儿军性命。 前排重骑兵在收到无数摧残之后,拼命的催动战马,要将受到的憋屈和心中怒火,尽数倾泻到对面的汉军身上。 后方的池同一直在观察着前方战事。 看到帖木儿军的重骑兵竟是能淌着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冲到阵前,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叹。 不愧是自家大人无比重视的对手,换做别的军队,怕是早就士气崩溃,狼狈退下了。 池同对这些精锐报以最大程度的敬意,当即打出其余,命前排重装步兵准备接战。 很多人都认为,步兵在面对重装骑兵的冲击向来都是死路一条。 这个说法没多大错误,但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历史上,以步兵对抗重装骑兵且大胜的例子虽然不多,却还是有的。 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南宋初年的郾城之战,岳飞对决金兀术,以步兵大破金军引以为傲的“铁浮屠” 岳飞麾下背嵬军身披重甲,手持厚盾、长枪顶在前排,后有刀斧手及弓弩手。 待前排重装步兵扛住第一波冲击之后,后排刀斧手立时冲出,上斩骑手,下砍马蹄,杀伤效果惊人,横扫天下所向披靡的铁浮屠,几乎被全军覆没。 金军蒙受大败,士气低落,连开封城都差点要放弃。 也正是在此战之后,金兀术对岳飞心服口服,喊出了那句“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若不是岳飞当时手中兵力实在太少,在郾城之战后,怕不是即可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北方故土。 贾瓒在最早训练折冲军时,便大量吸取了岳飞此战对抗重骑兵的经验。 折冲军步兵便有专门对抗重骑兵的训练科目。 前排重装步兵装备有厚盾重甲、长杆铁枪,后续刀斧手又配备了专门设计的斩马刀,专门用来砍马蹄。 经年累月的训练与多次实战之下,早已累积了足够的经验。 有能力担当重装步兵的,最低都是三级系统兵,个个力大无穷,勇猛至极,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 重装步兵甲胄沉重,因此并不常设,只有发现了对方配有重骑兵后,才会立即披上重甲,化身重装步兵以对抗敌军。 元戎军成军时间不长,但训练与建制都是从折冲军照搬而来,且在几次剿匪的过程中,也有不少人升级到了三级系统兵。 人数虽是不能与折冲军相比,在这狭长山谷之内,已经绰绰有余。 帖木儿重骑兵在冲锋之时,却见对方军阵飞速变化,一排排身披重甲,手持巨盾的重骑兵涌出,在前排立下盾墙。 又有长杆铁枪化身枪林,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幽幽寒光,正等着对方前来送死。 在后方观战的帖木儿,虽是见自己的宝贝疙瘩重骑兵损失惨重,却也冲到了敌方阵前,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重骑兵冲到步兵阵前,接下来的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前排帖木儿重骑兵虽是见这盾墙与枪林,却也依旧悍不畏死,催动战马,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向敌阵。 两股力量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前排的重骑兵哪怕身披甲胄,却也扛不住这般枪林,当场连人带马给捅了个对穿,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多有混乱。 却看元戎军的重装步兵,依旧阵型齐整,分毫没有受到影响。 帖木儿重骑兵摧枯拉朽般的气势为之一滞。 来不及为死去的战友默哀,后续重骑兵依旧源源不断的冲锋。 在不及伤亡的冲击之下,元戎军的枪林总算被冲散,可是后面的盾墙依旧稳如泰山。 元戎军后方鼓声愈发密集。 帖木儿重骑兵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的撞在了盾墙之上。 “啊啊啊啊啊!!!” 前排盾墙之后,重装步兵发出响彻云霄的厉吼,拼尽了全力对抗着盾牌前面传来的巨大力量。 只是这般力量毕竟超出了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在重骑兵的冲击之下,盾墙被冲破,元戎军阵型被冲乱。 不过重装步兵人人身披厚甲,阵型虽是乱了,真正的伤亡几乎没有。 这一切皆在后方池同的预料之中。 枪林也好,盾墙也罢,从来都不是用来彻底扛住重骑兵冲击的。 重装步兵的作用,只是为了迟滞对方速度,给后续刀斧手留下空间。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果然,在前排重装步兵的对抗之下,看似势如破竹的重骑兵部队,肉眼可见的停了下来。 前排重骑兵冲锋不利,后续战友依旧带着惯性而来,整个重骑兵部队立即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池同打出了旗语指挥下,早已等待多时的刀斧手立即冲出,手持长柄斩马刀,躬着身子,也不砍人,专门对着马蹄砍。 一时之间,成排成排的重骑兵,在战马的惨叫之下被掀翻,如割麦子一般倒下。 这些刀斧手都是经过专门训练,彼此之间配合无比默契,砍马蹄效率极高。 被掀翻在地侥幸没被压死的骑兵,尚未来得及起身,便毙命在了汹涌而来的刀斧手手中。 后面的重骑兵在卸下惯性之后,已然没了冲锋的空间,并在混乱之中便被掀翻在地,互相践踏而死者数不胜数。 一直在后方观战的帖木儿,看到这般情景,差点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 自己所向无敌的重骑兵,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一群步兵给扛住了? 在中亚横扫六合无人能敌的帖木儿,也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步兵能扛得住重骑兵的冲锋? 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和力量? 这般场景,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第543章 悔恨的帖木儿,转移目标 重骑兵的作用只在于带着巨大惯性冲散敌方军阵。 一旦陷入停滞,身形笨重的重骑兵在敌军团团包围之下,就是个活靶子,连还手的余地都不会有。 更何况折冲军专门训练出来用来砍马蹄的刀斧手。 在他们极其高效的砍杀之下,连一刻钟都没有,冲入谷内的重骑兵便被绞杀殆尽。 尚在谷外残存下来的一小批重骑兵,在看到同伴的惨状后,已然被敌军吓的肝胆俱裂,竟是直接调转马头逃跑了。 面对此等场景,帖木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下令鸣金收兵。 池同在望远镜中看到徐徐退去的敌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再望向古浪峡内满地的敌军尸骸,由衷的笑了。 重骑兵又怎么样?不还是被当成牲畜一般随意宰杀。 战斗过后,前排士兵当即被要求退回来休整,后续的士卒开始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施救伤员。 很快,伤亡情况便被报到了池同案前。 此战元戎军自身仅损伤七百余人,共歼灭敌军超过万人,俘敌千余,缴获尚且能用的战马两千余匹,兵器甲胄无计,战果斐然。 池同仔细看着战报,心中欣喜之余,又有些庆幸。 重骑兵哪里是能这么好对付的,若不是仗着地形之利,此战便是能胜,也万不能取得如此战果。 被缴获的敌军纛旗与俘获的俘虏,皆是被押送往后方,池同又开始抓紧时间重新布置战场,等待敌人下一次来袭。 帖木儿的中军大帐之内,诸人皆是垂头丧气,情绪低落。 中间帅位上,帖木儿捧着下面送来的战报,面色铁青。 他视若珍宝的重骑兵部队,几乎被全军覆没。 残存下来的,也不过只有几百逃回来的逃兵。 这些人被元戎军的步兵吓破了胆,虽是活着回来,可胆气一破,人便也已经废了。 重骑兵讲究一个一往无前,不论前方的刀山火海,都要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逃回来的这些人已经留下了心理阴影,他们即便以后再次披甲冲锋,也会畏首畏尾,不敢全力冲刺。 帖木儿的重骑兵,在这一战,已经名存实亡。 “砰”,手中的战报被狠狠拍在了桌面上,帖木儿心头在滴血。 重骑兵作为古代坦克,不论是甲胄还是战马,都是优中选优。 哪怕他纵横中亚几十年,手里也只积攒出了这点儿家底,现在全赔折在了这里。 仅是如此还则罢了,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对方竟是还没有多大损失。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憋屈和愤怒。 对于之前自己因自大而没有先一步占据古浪峡的行为,他已然是悔恨交加,自责不已。 帐内氛围甚至沉闷。 帖木儿独自伤悲了一番,便抬头扫视手下众将,问道:“这一战,咱们败了,现在你们有没有破敌的办法,说说看。” 众将互相对视,有一人出列道:“大苏丹,依我来看,对方已经在这里修建了完整防御工事,而且从对方转换变阵来看,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如果非要在这里与他们硬耗,对我们必然十分不利。” “那你的意思呢?”,帖木儿闻言,心中微动,抬头问道。 那人见他询问,心中一喜,侃侃而谈。 “大苏丹,我的意思,咱们既然不好打这里,就换个地方。” “咱们调军,从沙漠边缘往东走,去进攻一个叫中卫的城市。” “根据从商队得来的消息来看,从中卫往南虽然都是山地,却也有可供通行的道路与河谷。” “咱们只需要打下沿途的几座小城,和一道叫萧关的关隘,就可以直接进入梁国首都长安所在的关中平原。” “对方既然派了十万精锐部队来到这里,那他们的首都必然不会留下多少军队,只要进入了关中,咱们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攻破他们的都城。” 帖木儿闻言,细细思量,也不禁连连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对方的将领把这个峡谷弄的跟个铁桶一样,加上手里的精锐,就连重骑兵都冲不起去,就更不用说轻骑兵了。 一味的在这里干耗也不是办法,倒还不如调转枪头,换个地方打。 可是帖木儿并未直接下定决心,反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是想走,就怕对方不会轻易的让他走。 底下的那名将领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又道:“大苏丹,咱们都是骑兵,对方都是步兵,优势本身就在我们这边,对方也不过是站着地形罢了。” “咱们尽管拔寨启程,只要对方敢从山谷内出来,在平地上,对方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正好可以一举将对方全歼,也不用绕路了。” 帐内的众将细细琢磨,也纷纷叫好,一片赞同。 帖木儿脸上也浮出了一丝笑意。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但…… 一想到对方相当砍马蹄相当麻利的动作,帖木儿的笑意便滞在了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对方如此熟练,显然是有过专门的训练。 连对付重骑兵都训练过,对付轻骑兵,他们就真的没办法吗? 帖木儿举棋不定,捋着胡子默不作声。 帐内众人一看他这般表情,笑声也渐渐沉寂,眼巴巴的等着他拿主意。 山谷既然打不进去,绕路便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帖木儿考虑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虽然刚刚落败就要转移方向,对士气有一定的打击,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对方出谷阻拦他们转移,那就等到他们真的出来之后了再说。 毕竟对方战斗力都是帖木儿自己的猜测,不在平地上真的打上几场,谁能知道结果如何。 “今天刚刚落败,不适合立即起兵,在这里先休整一天,等士气恢复了一些后,咱们再往东走”,帖木儿吩咐道。 “遵命”,帐内众将躬身应是。 帖木儿做出休整的决定,是相当正常的。 毕竟刚刚被打败,你这边就要走,底下的士兵难免会多想。 可是他的决定虽是在情理之中,现实却不会留给他太多时间。 经过一夜的翻山越岭,贾瓒和晁泉,已经率领折冲军和朔野军已经抵达了帖木儿军的后方,正抓紧时间休整。 等到了明天,他们就已经没有后路可言了。 第544章 合围 凌晨的朦胧之中,天色尚显昏暗。 距离帖木儿大营北侧不足十里处,只见四面八方的士兵,如同细流汇入江海,悄然而至。 他们身披铁甲,阵容齐整,步伐虽快却无声,似是怕惊扰寂静的黎明。 万籁俱寂中,只有铁甲轻微碰撞的声响,和偶尔传来的低沉命令声,在北风扬起的风沙中中飘荡。 士兵们的面孔在微弱的火把映照下,坚定沉静,宛若磐石。 随着天色渐明,庞大的军阵也越发清晰起来。 铁甲与兵刃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长矛的尖端透出凌厉的寒意。 整个队伍如同一道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在这紧张而肃杀的氛围之下,朝着帖木儿营寨压了过去。 尚对此一无所知的帖木儿军,此时也已然在开始做着迁徒的准备。 营地之内人声鼎沸,畜马嘶鸣,一顶顶军帐被拆开打包,所有人都对已然深陷包围一无所知。 在中央大帐旁边的一顶营帐之中,军需官正在统计和整理军需物资,时不时的抬头望向帐外泛起了鱼肚白的天色,眉头紧蹙。 帖木儿足足几十万大军,每日所消耗的物资自然是海量。 他们此番又是出国作战,粮草补给全靠随军携带的牲畜。 只是他们的牲畜数量实在太多,自然是不能一同放在了前线,因此便在距离此处约莫五十里外修了个后勤基地,所有后勤全放在了那里。 每过三日,后勤基地的人便会赶着大批牛羊来到营内,为大军补充一次物资。 今日便是后勤基地送东西的日子。 为了不耽搁白天随时可能爆发的战斗,后勤基地送物资的时间都是在凌晨。 可是今日,天都要亮了,竟是还不见有人过来。 这般反常迹象,军需官心中多少有些许的不安。 事关重大,他并未大惊小怪,只继续等待来人。 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也不一定。 很快,天蒙大亮,营地之外依旧不见有半个人影。 军需官心中的不安愈发旺盛,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前去汇报给帖木儿。 “你说,送物资的人今天没来?”,大帐之中,帖木儿眉头紧锁。 底下军需官躬身站着,回道:“是的大苏丹,按正常情况,天不亮应该就已经来了。” 帖木儿面色沉静,缓缓点头:“你做的不错,先下去吧。” 军需官见他并未有任何命令,只好行礼离去。 待他走后,帖木儿立即朝着身边侍从吩咐道:“命令游骑出营,向北侦查,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侍从领命而去。 帐内,帖木儿拄着拐杖,缓缓坐在王座上,隐隐有些心血来潮。 就好像……马上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升起了警惕之心,立即下令,营寨内的所有人停止收拾物品,开始戒备。 一切都等着侦查的游骑回来后再说。 然而军寨内撒出去的游骑出去之后,便好像是迷失在了风沙之中一样,再也没有回来。 帖木儿意识到,这是真的出事了。 便立即下令营地之内所有人上马出营。 骑兵得跑起来才有战斗力,自己几十万大军,一旦冲杀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无所畏惧。 然而就在命令刚刚下达之后,却听营地之内忽然响起一阵惊呼。 营地之外也传来的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旋即北方升起一道烟花,鸣着尖锐的声响在天空炸开。 随后,古浪峡内也升起了同样的烟花。 帖木儿闻之大骇。 这分明是进攻发起之前的信号。 “出营!出营列阵!快!”,帖木儿立即冲出的大帐,朝着所有人嘶吼着。 在他的连番催促之下,营地大门被推开,有些混乱的帖木儿骑兵从中鱼贯而出。 待出了营地后,士兵们这才惊恐的发现,北侧已然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正朝着这边飞速奔袭,相距已然不远。 帖木儿骑兵匆忙列阵,准备迎敌。 折冲军和朔野军动作极快,在帖木儿军尚未完成列阵之时,便已经在营地前方构筑起了阵线。 不等帖木儿军反应,一阵号角声响起。 霎时间,一道黑云从军阵中呼啸而出,裹挟着劲风朝着营地压了过来。 无数已经出来尚未来得及列阵的、还在营地之内的、被挤在大门口的士兵,立即便被箭矢钉在了地上。 帖木儿又惊又怒,一边披甲,一边大声指挥着所有人出营。 昨天大梁军队的火炮和弓弩他也见识到了,射程威力尤甚于己方。 并且他的士兵还都是骑兵,本就不善防守。 这般情况下,一旦对方彻底完成合围,这里就是一个任其予取予求的屠宰场。 必须出营,只有跑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甚至反败为胜的机会。 营地大门被拉开,无数人骑兵顶着箭雨从中鱼贯而出。 很多人中箭之后从马上落地,尚未来得及惨叫,便被马蹄踏成肉泥。 但好在他们人数众多,且都是百战精锐,虽是损失不少人,但士气仍旧没有崩溃,勉强在营地之外列阵防御。 趁着这个档口,数十个军阵已然完成合围,只在最南端留了道口子。 帖木儿披着甲胄骑着马从营地之内走出,面色铁青的看着对方的军阵。 为了防止古浪峡内的梁军趁着夜色偷袭,古浪峡方向已然被重点监控,他们不可能走的出来。 眼前的这支军队,不可能是昨天跟他们交手过的军队。 对方很可能在刚刚抵达了古浪峡后,便绕过了山路,躲开了自己的游骑侦查,摸到了他们北侧完成了包围。 整整几万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连夜翻过大山去堵自己后路,自己这边竟是毫无半点察觉。 这般执行力和组织度,简直让帖木儿毛骨悚然。 更令他惊骇的是,昨天跟他们交手的部队,竟然都只是对方留下用来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守军。 一批守军就灭了自己的重骑兵部队,那对方主力呢…… 帖木儿的心已经慌了。 可作为统帅,他强行镇定了下心神,给自己加油打气。 还是那句话,不真的过上几招,谁知道能不能打的过。 对方出来也好,正愁着如何将这些人从峡谷里骗出来,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在野外作战,对方的步兵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在他的指挥之下,弓箭手开始顶着箭雨反击,同时前排骑兵也开始了反击冲锋。 第545章 斩灭敌寇,护我华夏 后方观战的贾瓒见状,当即打出旗语,前排重装步兵顶上去。 折冲军作为三个军团中最早成立的一个,历经多次血战,军中三级系统兵几乎占据了一半以上,足以将整个前排全部摆上重步兵。 帖木儿营地距离前排重步兵不过数百步远,可以用来冲锋的空间其实并不大。 但好在帖木儿的营地地势较高,从高点往低点冲锋,好歹能弥补一下距离的不足。 在帖木儿的命令之下,匆忙从营地内出来的约莫万余骑兵,借地势之利,居高临下的发起冲锋。 马蹄声如同雷霆,响彻战场,以势不可挡之势冲了下来。 箭雨如织,也未能阻挡他们的冲锋之势,骑兵们挥舞着刀剑,气势如虹,誓要将前方可恶的汉军踏为齑粉。 随着冲锋发起,对方前阵随即变换。 一排排高大好似铁塔般的重装步兵提着巨盾,立在阵前,形成一道盾墙,又从中探出无数长矛,指向冲来的骑兵。 一切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昨天冲锋的是重骑兵。 帖木儿看着场景,心中惊怒万分。 他的重骑兵就是倒在了这一招之下。 重骑兵都冲不破,这些轻骑兵就更不用说了。 帖木儿心知射出的箭没有收回的道理。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批冲出去的骑兵,很可能就这么赔进去了。 果然如他所料。 冲下去的骑兵虽看似锐不可挡,可是当他们撞在枪林和盾墙上之后,竟是连这些也未撞开。 前排的重步兵发出震天嘶吼,死死的顶住了盾牌,除了阵型稍显混乱之外,竟是直接扛住了对方骑兵的冲击。 随即昨天的好戏又一次上演。 刀斧手立即冲出,挥舞着斩马刀,砍马蹄砍的飞起,跟拿着镰刀割麦子一样,收割着帖木儿骑兵的生命。 眼见于此,帖木儿除了叹息,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 他现在才终于彻底的明白了,眼前这支部队,远远胜过他几十年间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敌人。 对方的士兵极其勇猛无畏,骁勇善战,且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不仅于此,兵器盔甲,弓弩火炮皆是上上之选。 帖木儿以前弄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眼中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蒙古骑兵,竟然只在短短三十年不到便从汉地被赶回了草原,且被打的四分五裂,彻底没落。 现在他明白了。 如果当年蒙古骑兵遇到的是眼前这种军队,那被赶回草原,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意外。 “唉……” 帖木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非要发动东征了。 可虽然后悔了,该打的仗还是得打下去。 眼见着冲下去的骑兵连个水花都没翻出来,帖木儿又抽调出一批骑兵,人人手持弓箭,意图从南侧口子绕出去,以骑射来对付眼前的敌军。 弓骑兵,也是帖木儿横行中亚的另一大支柱。 同时也是他以前坚信在野外作战,对方步兵不是自己对手的底气所在。 弓骑兵机动力强,完全可以一边绕着对方战阵一边放箭,对方的弓弩手却对他们毫无办法。 直到将对方打的筋疲力尽士气低落,战阵出现破绽之后,再由重骑兵杀出,直取对方纛旗。 帖木儿在中亚也不是没碰到过以步兵为主的敌人,通通都倒在了这一招之下。 现在重骑兵虽是没了,但好歹弓骑兵的战术还是能用的。 后方贾瓒端着望远镜看也未看前方战阵一眼,着重观摩着对方营地附近的动向。 在望远镜之下,对方弓骑兵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贾瓒轻笑两声,一边下令弓弩手重点照顾对方尚未出发的弓骑兵部队,另一边扭头朝着古浪峡望去。 却见视野之中出现大股烟尘。 他的骑兵,也要到了。 “骑兵而已,你当我没有吗”,贾瓒轻蔑一笑。 传令官迅速朝着后排跑去通知旗官,旗官又远远的朝着前来的己方骑兵部队打出旗语。 命令他们从南侧口子冲进去,直插对方核心。 帖木儿没有望远镜,远处的情形看不详细,却也能瞧见扬起的漫天尘土。 这种尘土他再熟悉不过。 是大批量的骑兵行动时才会涌现出来的。 帖木儿惊愕失色。 方才他还在想,对方为何会留下个口子没堵上。 本以为是兵力不济之故,此时方才明白,这个口子分明是留给骑兵冲阵用的。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时间计较对方骑兵从何而来,抓紧催促己方骑兵部队出发。 随即焦急的望着被堵的跟个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大门。 心中愤恨不已。 当初的为何非得建个寨墙?要是没有墙,这会儿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可万事福祸相依。 若他真的没有寨墙,贾瓒的步兵方阵早已整体压了过来,哪里还会慢悠悠的列阵等着对方冲锋。 后方烟尘滚滚之中,赵立骑在马上飞速疾驰。 身边有观察手看到贾瓒那边打出的旗语,随即报告给了他。 赵立闻言,便望向那道口子,哈哈大笑,朝着周边将士大声喝道: “异族贼寇犯我疆土,意图毁我宗庙,灭我国祚,诸将随我冲锋,斩灭敌寇,护我华夏!” “斩灭敌寇,护我华夏!” “斩灭敌寇,护我华夏!” 杀声震天,豪气直冲霄汉,闻者无不胆寒。 正在在观察着对方动作的贾瓒听见了这句口号,心中微微动容。 也不知在他原时空当中,明朝的将士和后来抵抗东瀛入侵的烈士,是不是也喊着类似的口号冲向敌人。 帖木儿这个半突厥半蒙古的野心家,跟女真人和东瀛人还不一样。 最起码女真人和东瀛人在儒家文化影响之下,还是信奉仁义礼智信忠孝这一套的,哪怕只是嘴上信一信,但好歹也要比完全没有要强。 可帖木儿这个家伙会去信这些? 若真的让他打进大梁腹地,携为蒙古帝国复仇的决心,所造成的杀戮和毁灭,估计要远远胜过历史上任何一次华夏灾难。 这一战,是不折不扣的华夏文明保卫战。 第546章 骑兵对冲 眼看着对方的骑兵越来越近,帖木儿心里彻底的慌了。 照这个速度,弓骑兵压根就没有可能赶在对方骑兵抵达前,从豁口冲出去。 最前排,在第一批冲阵骑兵被尽数歼灭后,贾瓒打出令旗,包围圈缓缓收紧。 与此同时后排弓弩手依旧保持着远程火力压制。 帖木儿望着步步紧逼的重装步兵,牙关紧咬,当即也顾不得别的,一边下令拆除寨墙,尽快将营寨内的人给调出来。 另一边,又调集了一万骑兵,再一次发起冲锋。 他们的结果是注定的。 先期一万多人的下场,这一批人也看在眼里,对方重步兵好似钢铁长城般不可逾越的身影,给了他们如山岳般巨大的压力。 尚未出战前,便胆怯了三分。 却是在后方将领一再催促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发起冲锋。 剩下在营寨之外集结好的两万骑兵,也顾不上什么弓骑兵不弓骑兵了,一概朝着对方骑兵反冲过去,意图来一场骑兵与骑兵的冲击对决。 此举正合赵立心意,他手持长刀厉声大喝,连连鼓舞麾下士气,带头冲锋。 冲向步兵方阵的骑兵率先抵达,又一次与前排重甲步兵撞在了一起。 跟他们之前的战友一模一样,仍旧没有冲破重甲步兵的防线,被紧随而来的刀斧手斩断马蹄,不断收割着性命。 看到对方仿佛已经成了流水线式的作战手段,帖木儿大骂对方将领无耻。 这种面对骑兵冲锋,刚中带柔的手段,着实让他无比的憋屈。 刀斧手像是在宰牲畜一般肆意屠杀着陷入停滞的帖木儿骑兵。 另一边,赵立率队也冲入了豁口,越过了步兵方阵。 帖木儿见状,只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己方骑兵身上。 心中暗暗朝着真神祈祷:“安拉神在上,请庇佑您的信徒这一回吧……” 两方骑兵加载一块将近六万骑兵,如两股箭头一般,朝着对方冲锋而去。 贾瓒在后方端着望远镜看着这般骑兵对冲的场面,心中不禁有些沸腾之意。 其实自打从北疆返回京城筹建折冲军后,他就一直作为指挥官,在后方指挥作战,再也没有过亲自上阵杀敌。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他不是一个冲阵的武将,而是己方的指挥官和领袖,时时洞悉战场,调兵遣将,指挥作战,这才是他要干的事。 就像吕布一样,放着在后排指挥的正事不干,去抢底下张辽、高顺等人的活。 结果他败了,然后貂蝉和赤兔都被别人骑走了…… 贾瓒现下空有一身的武力无处施展,这何尝也不是另外的一种憋屈。 战场之上,好似漆黑的洪流般的两道飞速接近。 伊本,是率领这支帖木儿骑兵的将领。 作为帖木儿麾下的一员猛将,追随帖木儿多年,素以嗜血好斗,勇猛无双着称。 他与他麾下的骑兵部队,完完全全就是一群疯子,打起仗来完全不要命,跟一群疯狗一般。 每攻破一处城池,必定要大肆杀戮。 他们的残暴程度,即便是在帖木儿这个已经足够冷酷残暴的君王眼里,也是觉得太过的存在。 此番东征攻破叶尔羌汗国都城伊列后几近屠城的,就是他们。 在被逼到无处可退的情况下,帖木儿便派出了这群疯子,意图以他们悍不畏死的疯狂打法,来为己方争夺一线生机。 望着越来越近的对方骑兵,伊本双眼冒着嗜血的红光,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满脸的兴奋模样。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已经被包围,他也不在乎,他只想亲手割下对方将领的首级,沐浴尚有余温的鲜血,畅快淋漓。 “噢噢噢噢噢噢!” 即将相撞之前,帖木儿骑兵当即发出一阵怪叫,鬼哭狼嚎一般,很是瘆人。 这既是他们用来鼓舞士气的手段,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惊扰对方士兵和战马的心神,屡试不爽。 面对对方的怪叫,赵立及其麾下将士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双方临近不过数十步之时,伊本正要热血上头,陷入疯狂嗜血模式。 却是忽的扫见,对方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伸手往背后掏。 紧接着,他便瞧见对方人手一把已经上好了弦的手弩。 一看到了这个,伊本已经有些发热的大脑当即冷静了下来。 来不及细想,他身子一矮,便趴在了马背上。 刚刚弯下腰,便听见自己头顶上传来阵阵破空声。 裹挟的劲风扫过他的发梢,只让他脊背发凉。 紧接着,便是他麾下骑兵接连不断的坠马与惨叫声。 双方这几十步的距离之内,在贾瓒麾下的骑兵配备的手弩面前,当前全世界任何一种甲胄都跟纸糊的一样,完全起不到阻拦的作用。 而且这种突然袭击,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躲无可躲,极其容易一上来就吃个大亏。 果然,在一轮箭雨下去,对方尚未接战便减员了超过四分之一。 原本严密的队形也随之出现了不少的空缺。 如此之近的距离之下,以骑兵的速度,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调整。 甚至于虽然上来就损失了不少人,可不等帖木儿的骑兵有所反应,两军便撞在了一起。 此时,伊本才刚刚直起腰身。 “蛮夷受死!!!” 赵立手持长刀冲锋在前,热血上头之下,也懒得分辨对方是什么人,见伊本直起腰身,上来就是一刀。 寒光闪过,伊本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接着,他便看到了自己正喷着血柱的身体。 “我这是……” 根本来不及多想,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 纵横中亚,凶名赫赫的帖木儿麾下大将伊本,一个照面便被赵立当成了个小兵给补了。 带着余温的鲜血喷洒在赵立的玄色盔甲之上。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边的鲜血,眉头随即一皱。 不愧是愚昧无知的蛮夷,连血都是臭的。 在赵立的带领之下,三万多精锐骑兵,以锥形阵直插尚未来得及重新填补空缺的敌军阵之中。 带着巨大的冲击力,霎时间,血沫断肢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第547章 大限将至的帖木儿 赵立冲入敌阵之后,手中长刀舞的飞起,所过之处,非死即残。 麾下将士也不遑多让,砍的帖木儿骑兵人仰马翻。 骑兵对冲时间极短,只在数道呼吸之间,两边便交错而过。 只是两边区别极其巨大,赵立这边,虽有人挂彩,可真正伤亡并不大。 可另一边的帖木儿骑兵,却只能看见大批的战马朝着后方狂奔。 真正能骑在马上的,屈指可数。 此等场景,看得在远处观战的帖木儿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这种规模的骑兵对冲,带着巨大的惯性,不仅快,而且极其混乱。 以帖木儿的经验之谈,即便是胜利的一方,也是惨胜。 可眼前这支部队,不仅团灭了他的骑兵,他们自己竟然损失不大。 这着实让帖木儿有种世界观崩塌了的感觉。 直到此时此刻,目睹了骑兵对冲之后的帖木儿军,士气这才开始逐渐崩溃。 先前重骑兵团灭,他们还能以对方占着地形优势来解释。 冲击对方步兵方阵,他们还能以己方都是骑兵,一旦跑起来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来安慰。 可是,这一次,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也惨败于对方骑兵之手。 这不得不让他们承认一个事实。 自己这边,不论在哪个方面,好像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帖木儿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 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战场之上强者为尊,可不是在朝堂上耍嘴皮子玩文字游戏。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不是想赖就能赖掉的。 帖木儿望着前方步兵阵前正在被屠杀的骑兵,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这一次,恐怕自己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上。 周边将领们见自己的领袖漠然不语,便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大苏丹……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帖木儿满脸的苦笑。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扭头望向正在被拆除的寨墙,和即将往上冲锋的赵立骑兵部队。 叹息一声,勉强打起精神来,又派了几千骑兵往下迎击赵立,随即便下令,所有人不必再往外挤了,退回营寨再作打算。 被选出来的几千名倒霉蛋,也知道即将迎接自己的是什么,腿肚子都在打转。 可是又不能不去,便硬着头皮,策马去迎击赵立。 贾瓒端着望远镜看到对方的人正在往营寨中回撤,不屑的一笑。 大名鼎鼎,横扫中亚,不可一世的帖木儿,就这? 这种级别的部队就能一直打到小亚细亚半岛,若是换做他手底下的部队,真不管不顾的打起来,怕是能直接打进罗马。 眼见对方已经退了回去,贾瓒也不着急,命旗官打出旗号,让赵立干掉对方下来的这几千人后,便退回来。 没过多久,一身是血的赵立满脸都是“过瘾了”的舒爽表情回来了。 “你今日是砍爽了吧”,贾瓒笑着调侃道。 方才看着赵立率军在敌方阵中横冲直撞,他着实也有些手痒。 “哈哈哈,让大帅见笑了”,赵立爽朗的笑道。 贾瓒轻笑着摇头,正在这时,有传令官来报,池同率领元戎军步兵赶到。 “咱们都打完了,他们才到,活该他捡不到功劳”,晁泉调笑道。 “哈哈哈哈” 众将领闻言立时齐声笑出声来。 与外面的眉开眼笑,氛围轻松愉快相比,帖木儿军帐之内,一片愁容惨淡。 对方军阵严密,士气旺盛,兵甲、勇猛皆在己方之上。 自己这边空有几十万人,可就是死活冲不出去。 帖木儿叹息了一番,目光望向黯然的众将,正要说些鼓舞士气的便宜话,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随即一头栽在了椅子上。 “大苏丹!!!” 众人一看,立时被吓了一跳。 “不必惊慌,我没事”,帖木儿有些虚弱的摆摆手。 六十九岁的人了,远遁千里舟马劳顿,还能坚持下来本就说明他身体素质好。 可再好的身体也抗不过岁月,在受重视的皇孙惨死,以及接连不断的打击之下,他已经心力憔悴。 感受着自己无力的身体,帖木儿心中黯然。 他已经明白,自己大限将至,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目光又一次扫视在场的众多将领,帖木儿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后事。 其实他的皇孙哈里死在了大梁境内,对整个帝国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哈里身为皇孙,可威望并不足以服众。 其中最不服的,就是帖木儿的四子,沙哈鲁。 他们两个一直在为继承人这事明争暗斗,不过在帖木儿尚在的情况下,两方终究是没有撕破脸皮。 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一旦哪天帖木儿不在了,无人能压制的两人,必然要进行一场恶斗。 沙哈鲁本人是极其反对东征,但拗不过帖木儿,他自己心里又气,就没有跟着过来,留在国内监国。 相对的,哈里便是东征的拥趸,意图借东征来给自己扬扬威,好压制他的四叔。 谁知刚来到大梁,人就没了。 现在哈里死了,再也没人跟沙哈鲁争夺,他就是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帖木儿也知道,如果没有意外,在他死后,沙哈鲁就是帝国的第二任大苏丹。 眼前在坐的,以及外头的那些士兵,是整个帝国最为精锐的军人,也是维系帝国统治的基石。 一旦他们彻底葬送在这里,沙哈鲁哪怕有通天的能耐,帝国也必然会被那些宿敌一拥而上,分食殆尽。 帖木儿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这场仗,打到了现在,已经是必败无疑。 但是他不论如何,也得尽最大程度的保存己方力量,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着回去。 只有这样,他一辈子拼搏下来的基业,才不会在他死后就立即土崩瓦解。 “传我命令,拆除四周寨墙,等待时机,所有人全部上马,向北突围”,帖木儿有些无力的吩咐道。 虽然仓促突围之下,必然极其混乱,很容易造成前军陷在对方阵中,后军还没赶上来,被人家从中间分割包围。 可事已至此,除了这个法子,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一旦让外面的那些中原军队把大炮给架上来,这营寨活脱脱就是个乱葬岗。 到了那时,才真的彻底完蛋。 第548章 突围,绝望 帖木儿营地之中,正在加紧时间拆除四周寨墙。 在四周大量的弓弩手和骑兵,弯弓搭箭手握长刀,预备着敌人趁着这个机会攻进来。 只是他们似乎想多了,外头的敌军压根就没理会他们,任由他们拆除寨墙,没有丝毫要冲上来的意思。 帖木儿在营帐中晕了一下之后,身体状况迅速的恶化,在组织策划好一系列突围的任务后,人就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 众多将领生怕这事传出去会引起士气崩塌,是以并未传扬出去。 很快,时间来到了下午时分。 大片大片的寨墙被拆除之后,营地前方的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 很多人这才发现,对面的敌军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搬来了几十门大炮。 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他们的营地,有不少人正在大炮旁边忙活着,似乎是在校准角度。 贾瓒在后方一直仔细观察着帖木儿军的动向。 看到不少寨墙都被拆除之后,便对身边将领道:“对方欲要出击了,一会儿炮击过后,便小心行事。” “是”,周边将领尽数应声。 不多时,待寨墙已经被拆除的差不多了,贾瓒立时下令。 “传我命令,把剩下来的所有炮弹都打出去。” 此番他过来之前,便一口气带来了七十门新铸大炮,名曰:平夷大将军炮。 总体重量六千四百斤,铜铸炮管,口径13公分,可以发射实心弹与开花弹,有效射程480米。 下方装有车轮,炮管后方也有牵引杆,用于被拖拽着走。 这些炮的图纸,早就已经在工部那里放着了。 还是那句话,极其低效的行政效率,以及很多官员压根就不重视技术,导致这些图纸被放在库房里吃灰。 以至于明明有着威力远甚于东胡的先进武器,却是被人家给按着头打。 当今大梁最前线的九边军镇所使用的大炮,甚至都还没有东胡人以前从晋商手里走私过去的大炮先进。 净都是些爷爷辈的老式火炮,装装样子可以,真打起来,不炸膛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贾瓒虽然看不起这些大炮,但不代表他就不重视火炮的使用。 他并不想拿出自己先进的武器,却也让工部按这些图纸铸造了百余门火炮。 这次出来的时候,一口气便带了七十多门。 让这些数千斤的大家伙行动起来自然是极度不便,且这一路多是山路,道路难行,更是艰难。 后方有数千征调来的民夫,以及上千头牲畜,这些人什么都不干,单独是为了拉这些大炮。 就这还没有算上运送炮弹的人。 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照顾亲爹一样照顾这些大炮,有效射程也仅仅只有几百米。 习惯了后世的现代化火炮动不动就是几十公里射程,贾瓒着实难以忍受这种低下的效率。 如果不是这回帖木儿来的人实在太多,他根本就不会带这些笨重的大炮。 传令官飞奔而去传达命令。 前方大炮已经校准完毕,炮手就等着发射命令了。 得令之后,便立即点燃了发射引信。 数十门大炮齐发,声势震耳欲聋,场面相当壮观。 只见对方营地之内当即被炸的人仰马翻。 一轮齐射之后,炮手迅速添加弹药,准备下一轮的发射。 帖木儿中军大帐之内,一听敌人开炮的动静,立即便慌了。 这会儿帖木儿依旧处在昏迷当中,尚未清醒,主持工作的人只有他手底下的将军。 帖木儿本人是个性格相当强势的人,在军中素来都是由他拿主意,他也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一倒下,这让已经习惯于听从安排行事的将领们很是手足无措。 即便已经定下了计划,没有一个能服众的人,场面自然混乱。 大帐外炮声肆虐,士兵们被炸的无处躲藏,帐内却吵的天翻地覆,压根就没人有功夫搭理他们。 接连不断的炮击之下,中军大帐迟迟不见有人稳定局面,很快便有人崩溃了,开始不顾一切的逃跑。 但此时帖木儿营地已经被贾瓒团团包围,这些人刚跑出营地没多远,也都被尽数射杀。 跑跑不掉,待在这里只是等死,帐内还没人出来管事,绝望的士兵们便开始了蠢蠢欲动。 眼看着营地之内便要陷入骚乱,中军大帐内的将军们终于吵完了,开始往外发布命令。 所有人上马,分股突围。 由于是以帖木儿的名义发布出去,骚乱刚刚要起了苗头,便又消散了下去。 勉强恢复了镇定的士兵,开始按照命令有条不紊的准备。 好在这个时候,贾瓒手里的炮弹也已经打完了,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后方贾瓒骑在马上望着那些大炮,失望的摇摇头。 炮弹虽是打完了,可在这种强度的连续射击之下,这些大炮中的大部分也彻底报废了。 在望远镜中,贾瓒已经看到了对方军队正在集结,便让人将这些已经没用了的大炮拉走,开始准备迎接敌军的突围。 贾瓒即便再看不起帖木儿的军队,可人家怎么说也有二十多万骑兵。 从战略上要蔑视对手,从战术上要尽量重视对手。 不多时,敌军营地之中响起声势浩大的马蹄声。 整整二十多万骑兵分为了四段,分别朝着四个方向突围。 这是最为凶猛的一次反击,贾瓒下令全军收紧,必须要将他们挡回去。 霎时间,整个战场到处都是厮杀,箭矢如雨,血花四溅,残肢碎尸洒落一地。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厮杀,贾瓒这方虽是人数不足,但兵员素质远胜对方,且士气高亢,死死的扛住了对方这波凶猛的反击。 眼见这次突破无望,帖木儿军的将领们无奈,只好鸣金收兵,退回了营地。 休整了一番后,帖木儿军分别在傍晚和夜间又突围了两次,均是没有成功。 几次的失败已经让帖木儿士兵心生绝望,士气已然低沉到了极点。 一天的厮杀过后,第二天一早,帖木儿士兵突然惊奇的发现。 在北侧,敌军竟然有个口子没有堵上。 消息迅速传递到了中军大帐。 经过一天一夜的昏迷,帖木儿终于清醒了过来,但仍旧只能躺在床上,再起不能。 得知对方在北侧留了个口子,帖木儿第一反应,这是个陷阱。 几次交手之下,他也很清楚,对方领兵将领不是个善茬,不论是计策还是临场指挥,均是滴水不漏,如何能犯下这种低级失误。 可是现在他如何去想不重要,底下士兵们如何去想才是最重要的。 当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此时不论他手里抓到的是什么,他死也不会放手。 这与此人的素质和善恶无关,这是纯粹求生的本能。 现在的帖木儿士兵,就是即将被淹死的士兵。 那道口子,就是他们手里能抓到的东西。 第549章 艰难的突围,帖木儿失散 人在绝望之下的拼死一搏,是最为激烈的。 贾瓒很清楚这点。 华夏自古以来,发生过的战争数不胜数,对内的,对外的,太多太多。 对于用兵这一条,早已玩出了花来。 围三阙一,这个心理战术即便过了上千年仍然经久不衰。 敌军几次突围不成,已然心生绝望,在这个时候,敌军士气很可能会触底反弹。 毕竟反正都是死,倒还不如拉几个人垫背。 这种情况下,敌人是最凶狠,也是最不要命的时候。 让出一个口子,给他们留下可以逃走的机会,他们才不会作困兽之斗。 帖木儿中军大帐之中,刚清醒没多久的帖木儿详细听取了底下将领们的汇报,得知了昨日的战斗。 越是往下听,他就越是心如死灰。 之前他还能以自己这边受到寨墙的阻碍,不能及时出动全力反击为由,来安慰自己。 现在全军出击,对方一样将他们给挡了回来。 这最后的安慰,也没有了。 帖木儿长叹一声,又想起北侧留下来的缺口,面带苦笑。 世间万般道理都是恒定的,哪怕语言文字不通,走到了最后,都能发现其中的规律。 帖木儿打了一辈子的仗,虽然不知道汉话中围三阙一的意思,却不代表他看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如果对方将领没有放开口子,他尚且还可以出去鼓舞一番士兵,拼死一搏。 现在,对方留下了这个口子,哪怕他出去把嘴说干了,手底下的士兵也不可能会有拼死一战的勇气。 “大苏丹……咱们……要不要……”,有将领出列,眼巴巴的望着他问道。 帖木儿目光四下打量着手下将领的脸,面色沉定,忽的笑了。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传我命令,所有人……自北侧缺口……突围……” 后面的话,他说的很艰难。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留下个口子,如果在突围过程当中,对方能将己方队伍拦腰斩断,被留下来的人,必定是被歼灭的结局。 而且据他自己估计,对方也一定会这么做。 帖木儿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神的庇佑,好让他的士兵尽可能的多跑出去一些。 随着命令的下达,营地之内开始起锅烧饭。 全员吃饱喝足之后,集结完毕,开始朝着北侧突围。 活命的路就在眼前,都不用将领的指挥,底下的士兵自个都知道应该往哪走。 负责守在这里的,是元戎军的苏文山率领的一卫步兵。 眼见着对方要朝缺口冲过来,苏文山摩拳擦掌,望着帖木儿军,就像是在望着一个个会移动的功勋。 西风呼啸,卷起千层尘浪,天空被沙尘染成一片昏黄。 帖木儿军如黑色的洪流,在风尘之间中急速涌来。 放出来的缺口并不大,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经过,守在此处的苏文山所部必然要经历一场厮杀。 很快,敌方前军有不少人通过缺口跑了出去。 但是有更多的人却是一头撞在了军阵之上。 缺口处的战斗瞬间爆发,重骑兵死死顶住了前排骑兵冲击,后续刀斧手立时赶到,进行着他们的本职工作,砍马蹄。 这一招着实屡试不爽,让帖木儿军厌恶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帖木儿军好像狂暴且混乱的洪水,一头撞在了留了个口子的大坝之上。 缺口之前混乱至极,很多帖木儿士兵为了能够逃跑,竟是已经开始抽刀子挥向挡在自己前面的战友。 在帖木儿军出动之后,其余多处军阵也开始朝着缺口处包了过来,包围圈迅速的缩小。 又是新的一轮厮杀之后,贾瓒估摸着,对方应该已经走了七八万人,是时候可以收网了。 旗官打出旗语。 收到消息的苏文山立时便来了精神,带着他的人,便杀向宛若湍急的洪水般的帖木儿军人流之中。 苏文山不是系统将领,但也被贾瓒招募为了系统兵。 他本身就有武力在身,有底子在,武力比起寻常系统兵也强大了许多。 却见他身披厚甲,手持长刀走在前列,长刀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下。 跟在他后面的士兵立时又将他留下的缺口堵上,与帖木儿军厮杀在了一起。 苏文山顶着敌军,竟是硬生生的将敌军从中间杀穿了,勇猛无匹的气魄,着实令人胆寒。 后续有兵卒源源不断的涌来,将缺口死死的堵住。 自此,尚未来得及逃掉的大批帖木儿军,便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包围圈越来越小,这些帖木儿军被围在中间,几乎无处可逃。 士气已经彻底崩溃了的帖木儿军,想到了投降。 可对于这些彻头彻尾的入侵者,贾瓒可还想着借他们的人头换取自己的招募点,哪里会留下他们。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几次三番的打击之下,被围在中间的帖木儿军即便想拼死一搏,也没了那个胆气。 留给他们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话说已经逃出去的六七万帖木儿军,一口气狂奔数十里,这才敢停下来歇口气。 暂时驻扎停留后,将士们刚刚打算清点一下人数,仔细一看,傻了眼。 被围在里面有多少人暂且不论,他们惊讶的发现,他们的首领帖木儿,竟是不见了去向。 “人呢!大苏丹呢!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几个将领指着负责拱卫帖木儿的卫队破口大骂。 被骂众人无比委屈。 当时在缺口之处混乱至极。 别说还有敌军在干扰,就是他们自己人打起来的就有不少。 在这片混乱之中,他们与帖木儿本人被冲散了。 “大苏丹出来了没有?”,一通大骂之后,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 众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觑。 刚才那么乱,谁知道大苏丹出来了没有。 正在这时,有个士兵弱弱的道:“我……好像……看见了大苏丹的马车……应该是……出来了……” 帖木儿身体垮了,骑不了马,只能用马车。 全军用马车的不多,因此还是比较显眼的。 一听帖木儿出来了,众将顿时精神大振,纷纷吆喝着要调转回去找。 正在这时,有游骑来报。 敌军骑兵已经逼近到了三里之外。 如此一来,哪里还顾得上去找帖木儿,所有人赶紧上马,抓紧时间逃命才是正理。 距离此处往西二十里外,薛蟠正带着一队人,喜滋滋的朝着大部队方向走。 他所在的辎重卫今日接到了贾瓒的命令,让他们前去进攻数十里外的帖木儿军后勤基地。 他们一早就出发了。 对方在后勤基地基本没多少驻军,辎重卫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此处,得到牛羊牲畜无数,这会儿正带着战利品回去。 正骑在马上走着,薛蟠余光朝旁边一瞥。 “咦?这伙是什么人?” 却见不远处的一片石滩上,有个七八人的小队伍,正簇拥着一辆马车,坐地休息。 第550章 俘获帖木儿 在薛蟠看到了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这支赶着海量牛羊的队伍。 此次前来进攻帖木儿后勤基地的,是折冲军辎重后勤部队武玄卫。 由于帖木儿在后勤基地留下的牛羊牲畜等补给物资着实太多,以至于区区几千人的部队完全无法全部打包带走。 于是便单独抽出了十几支小队,分批次的将物资往大部队后方转移,剩下的人就留在了后勤基地看守。 薛蟠便是这十几个小队中的一员。 在他前头已经走了好几批,后面还跟着好几批。 他们这个小队一共有十多人,赶着上千头牛羊,规模着实不小,对面护着马车的队伍当即便发现了他们。 “那些是什么人”,薛蟠皱着眉头奇怪的道。 那马车造型相当华丽,四面有丝绸帘帐,车身又刻着复杂华丽的花纹,很明显是个大人物的马车。 可这附近早已成了战区,哪个大人物会没事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就在薛蟠稍微愣神的时间,对面隔着老远,用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朝他喊话。 语气颐指气使的,很是不客气。 薛蟠虽是听不懂他的话,却从对方的语气中听了出来,对方是在骂自己。 素来横惯了的薛大爷哪里肯忍着这口气,当即便暴跳如雷。 正在这时,下面有个兵卒拦下了薛蟠:“队长,对面的……好像是来袭的蛮夷残兵……我押送俘虏时听过他们讲话……” 这本次押送的小队,薛蟠是小队长。 一听这话,本来肚子里就憋着不能上阵杀敌立功的薛蟠,立时便来了精神。 上战场硬碰硬的打仗我不行,打打溃散的残兵总行了吧。 他呵呵大笑几声,立即对身边人道:“兄弟们!挣功劳的时间到了!” 辎重兵本身职责注定了他们会一直处在后方,极少会有机会亲临前线,立功的机会自然就比较少。 薛蟠这么一嗓子喊出去,顿时人人眉开眼笑。 石滩之上的小队不是别人,正是在突围过程中,与大部队走散了的帖木儿本人车驾。 这支小队护着他一路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躲开了追兵,迎面就撞上了薛蟠的小队。 由于相隔较远,帖木儿的护卫们压根就没看清来人装束。 只是远远的看到赶着一大群牛羊的队伍,还以为是自己后勤基地出来的人,正往前线运送物资。 当即便大声命令来人,让他们别管牲畜了,过来一起护着帖木儿逃离。 连喊几声之后,见对面队伍果然抛下的牲畜群,集结后飞速朝着这边跑。 看到此景,神经一直紧绷的帖木儿护卫们,终于是松了口气。 有人去马车旁边禀告帖木儿:“大苏丹,碰到了一队咱们的后勤兵,总计有十来人左右。” “额……好……”,帖木儿语气很是虚弱,勉强回了一句。 护卫听着他这般无力,心中也很是不好受。 打了败仗不说,大苏丹病了,他们也与大部队走散。 这里距离帝国几千里之遥,一路上危险重重。 就他们这几个人,哪怕再加上正往这边赶的十几个人,也难以护着帖木儿回到撒马尔罕。 护卫禀告了帖木儿之后,便退到了一边,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不多时,薛蟠带着小队来到了敌人附近隐藏。 一看对方装束,果然是那些蛮夷,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正要发起进攻,余光瞥到那辆马车,心中猛地起疑。 这马车如此华美,怕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想到此处,薛蟠的心顿时跳的厉害。 老天鹅,这是让大爷我捡到了条大鱼不成? “都给我听好了,其他人该打打,该杀杀,千万不要动马车里的人”,薛蟠小声提醒着。 如果真的是条大鱼,这可就是他咸鱼翻身的本钱,万不敢伤到了他。 下面的人立时领会,悄悄抽出兵刃,分兵四散开来,从四个方向将其悄悄包围。 辎重兵虽然管着后勤,但平时该有的训练一样也不少,战术素养丝毫不比一线作战的士兵差。 被围在中间的帖木儿护卫小队对此一无所知,心中还在奇怪,那群人怎么还不来。 正要起身过去瞧瞧,便听见四面猛然响起了喊杀声。 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护卫们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抽出兵刃。 还不待结成战阵,对方便杀到了眼前。 薛蟠手提一把环首大刀,本就粗壮的身躯,这会更显威猛。 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大刀抡圆了,使出浑身力气,照着对方脑门便劈了下去。 对方正在慌乱之间,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一刀枭首。 带着余温的热血喷在薛蟠身上。 见自己首战立功,心中无比亢奋,不免对不让自己上战场的贾瓒埋怨了起来。 这些蛮夷也不过如此,用得着这么小心谨慎吗? 就这一瞬间的失神,便被旁边的敌人抓住了时机,手中兵刃便朝着薛蟠拦腰砍来。 薛蟠是第一回上战场,经验不足,一见对方砍来,哪怕眼睛看到了,身上也来不及反应。 正叫苦之间,却猛然感觉后背传来力道,身子往后被拽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刀光闪过,薛蟠只觉得自己肚子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低头一看,自己腹部的皮甲已经被划开,露出里面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好在他被人拉了一把,对方刀刃划破皮甲后便已经没了多少力道,留下的伤口并不深。 若非如此,这一刀非得让他开膛破肚的不可。 薛蟠心中后怕,立时收起了骄傲轻视之心。 跟着他后面的小队成员将他拉退一步后,便直接迎了上去,一刀便砍在对方脖子上。 大动脉被砍破,那人捂着喷出的血柱,哀嚎的倒地。 薛蟠拍拍自己肚子上的伤口,感觉问题不大,便也跟着一同冲了上去。 这支护卫小队本就又惊又累,被砍杀了三人后,便不再抵抗,老老实实的跪地乞降。 薛蟠这边的小队,只有他自己挂了彩,并无一人伤亡。 这让他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不过当望向马车时,他便也不在乎这些了。 他这个小队长,还是上面看他平时训练成绩优异,临时让他带队运送物资。 谁知就是这个临时小队长,便让他给捡了个大便宜。 再是临时不假,他现在也是这支小队无可争议的领头人。 这支小队立下功劳,他自然是要拿大头。 第551章 走了狗屎运的薛蟠 将战俘绑到了一边,薛蟠走到马车前,直接撩开了帘帐。 却见里面躺着一个一身华袍,面有菜色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虽是动弹不得,却仍旧怒目圆睁的望着薛蟠,周身凌厉气势不减。 薛蟠心中微微一缩,接着便冒出一股火气。 你个败军蛮夷神气什么? 手中大刀一刀便砍在了车厢内的地板上,薛蟠怒喝道:“给本大爷下来!” 帖木儿望着眼前的薛蟠,心中暗暗叫苦。 横行中亚多年,打下万里江山,谁知竟是落得个这般结局。 听到薛蟠的叫嚷,他虽是听不懂,却也能猜得出来意思。 “你只是个小兵,没有资格来抓我,让你们首领过来!” 帖木儿冷然的说道。 薛蟠见他又说了句听不懂的话,身上没有半点要移动的意思,当即便大为光火。 把手中兵刃扔到一边,直接钻进了车厢,提着帖木儿的衣袍便将他扯了出来。 “住手!你这个无礼的家伙!我是大苏丹!你不能这样对我!” 帖木儿见他丝毫不管不顾,当即慌了神,拼了命的挣扎着。 只是他身染重疾,时日无多,气力不足,哪里能是薛蟠这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的对手。 被薛蟠从车厢里拖出来后,直接被从马车扔到了地上。 “队长,他是谁?”,有小队成员问道。 薛蟠从马车上跳下来后,也不理会破口大骂的帖木儿,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应是个人物。” 接着便搓着手,喜笑颜开的道:“兄弟们,咱们这回可是立了功了,将这人交上去,上边怎么说也得给个一官半职吧。” 听及此言,众人相视大笑,喜不自胜。 没想到,押送物资都能捡到功劳,这运气可真好。 正说笑间,薛蟠顿时一愣,猛地一拍脑门,大叫不好。 “快!咱们的牛羊!别让它们给跑散了!” 众人一听,赶忙往回跑。 果然,没了他们驱赶,牲畜们已经开始四处乱跑了。 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拢了牲畜群。 帖木儿和几个俘虏被五花大绑,放在马背上,很是屈辱的被薛蟠等人带着往回走。 另一边,主战场上。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作战,被陷在包围圈内,没有跑出去的十几万帖木儿军,在既没有指挥,又士气低下的情况下,已然被绞杀殆尽。 由于贾瓒下达了全歼的命令,厮杀过程中但凡对方没有放下兵器跪地乞降的,哪怕已经要投降,也都照杀不误。 最终只余下的一万多个头脑灵活的,及时跪地乞降,这才免受屠杀的命运,得以苟活。 战场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人和马完整的、不完整的尸体。 战斗彻底结束之后,便要开始打扫战场。 尚且能用的战马被士兵们牵回来,用不了的便当场宰杀,就当是给士兵们加餐了。 在收殓了战友们的尸体后,余下的敌军尸身也不管是人还是马,通通都归拢在一起挖个坑埋了。 一直忙活到天色渐晚,这才将战场清理完毕。 三军就地安营扎寨,待明日一早便会返回临洮府。 中央大帐之中,贾瓒正在清点此番收获。 这一战,直接让他原本已经见了底的招募点又富裕了起来。 足足二十多万招募点,已经足以让他将大半个北伐军全部招募为系统兵了。 现在逃出去的几万人,赵立正在率队追杀。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几万人也能被赵立歼灭,到时又是几万招募点。 如此一来,加上先期投入的招募点,已经足以让贾瓒将五十万北伐军几乎全部招募为系统兵。 有了这五十万,加上折冲、元戎、朔野三军十万人。 六十万系统兵在手,试问天下还有谁能挡得住他? 贾瓒手中抓着一块煮好的马肉,边啃边笑。 最晚再等明年一年,他就可以称孤道寡。 到了那个时候,有很多在过去放不开手脚的事情,就可以开始着手推进了。 正高兴着,忽听帐外有人侍卫禀告,说是薛蟠抓了个大人物,底下的人分辨不出,便来请他定夺。 “薛蟠?他不是随队去打帖木儿后勤基地了吗?这都能捡到便宜,运气真好”,贾瓒哑然失笑摇头。 将马肉放在一边,起身掀帐而去。 在中央大帐不远处,围了一堆的人。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大人来了。” 人群缓缓分开,露出中间叉着腰,满脸得意的薛蟠。 “大人,我抓了个人回来”,看到贾瓒到来,他指着被绑在地上的几个人,多有炫耀之意。 贾瓒轻笑着点头,目光越过他放在地上的人身上。 其余几个人不用看就知道是普通士兵,唯独中间的这个白袍老者最为显眼。 贾瓒一看此人衣着,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今日清点战果时,并未发现有帖木儿身影,他还以为是在逃出去的敌军之中。 “你是谁?”,贾瓒用波斯语问了一句。 满脸灰暗之色,身上到处都是尘土和汗水的帖木儿,闻言立时抬起头来。 见贾瓒双手背负,周围将士对其无比恭敬,便知来人即便不是敌人的首领,也应是上层将领。 便冷哼一声,面有傲然之色,用波斯语回道:“我乃成吉思汗正统继承者,图兰之王,印度的统治者,万王之王,埃米尔·帖木儿。” 图兰一词,便是波斯语境下的中东地区。 贾瓒听着他这么一大串的头衔,很是无语。 不过他也懒得跟这个人计较太多,朝一旁吩咐道:“此人为夷军统帅,将他带下去,让随军大夫好生照看医治,莫要让其丢了性命。” 率军侵犯大梁边疆,此人定是要被献俘于永安帝,大肆宣扬一波中原王朝的伟大。 若是死在了半路,宣传效果可就没那么好了。 有士卒将帖木儿等几人带下去后,贾瓒侧首望向已经懵了的薛蟠,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家伙,运气也太好了……” 出门溜达了一趟便抓到了对方首领,也是没谁了。 这个功劳虽在贾瓒眼里算不得什么,但落在一个大头兵薛蟠脑袋上,那可就相当了不得。 具体能给他带来什么,贾瓒不好说,还得看战后朝廷评功。 但怎么说也得授个一官半爵。 如此一来,这家伙出人头地的愿望算是完成了大半。 第552章 你在教我做事? 西北大胜,贾瓒将战报写好,交由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战斗虽然结束,但贾瓒却并没有要立即退兵的意思。 河西走廊自从大梁的力量退出后,便一直被几个部落占据着。 以往大梁的军事力量主要集中在东北和北边,对于西北部无力用兵,自然也就谈不上收复。 此番正巧自己在此,若不趁机一举夺回河西走廊,贾瓒自己都觉得亏的慌。 而且更对他有利的是,帖木儿大军一路从中亚打到了大梁西北,中间遇到的所有抵抗力量通通被一扫而空。 现在河西走廊处于中空时段,尚未有其余力量染指此处。 不费一兵一卒即可收复河西走廊,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在将包括帖木儿本人在内的战俘押送往长安后,贾瓒便命晁泉为将,率领朔野军出古浪峡一路往西,正式进驻河西走廊。 贾瓒给他的任务是要一直打到哈密,并在此驻扎,给以后收复西域占得先机。 被帖木儿掳掠而来的西域百姓,也一并跟随晁泉前往。 贾瓒承诺了他们,想要留下当大梁臣民的,便可以在包括哈密、敦煌在内的河西走廊安居。 想要返回西域的,他也不会拦着。 这一路遭受了莫大苦难的百姓,一共有六万余人。 其中有两万人选择了留下,剩下的人在跟随晁泉抵达哈密后,便会自行返回西域故土。 贾瓒又在古浪峡附近停留了三天,直到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率军返回临洮府。 粮草被烧一案,他可是憋了一肚子邪火。 明知道他名声在外,行事不留情面,竟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给这些人点颜色瞧瞧,他们别真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 又是两日过后,贾瓒大军返回临洮府。 在临洮府衙后院。 贾瓒坐在凉亭之中,左右站着王奔和薛蟠,冷眼望着面前手足无措、满脸讪笑的侯知府。 “大人,情况便是如此”,侯知府将他查到的西城粮仓被烧经过详细汇报。 据他所言,他将临洮府封城之后,详细彻查了几日,也未查出纵火凶手。 无奈之下,便只得将此案当做意外,草草处置了几个玩忽职守的仓储管理者后,就此不了了之。 他知道,贾瓒肯定不会相信这个结果,可他实在是已经尽了全力调查,总不能让他来个杀良冒功,随便抓几个冤枉别人吧。 若是干了这种事让贾瓒给知道了,别说官位,便是脑袋都保不住。 贾瓒面色冷冽,拿着侯知府送来的卷宗,扫了几眼,冷笑连连。 意外? 事出反常即为妖。 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就在他率兵离开后迎击敌军的档口烧了。 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贾瓒相信侯知府跟这事无关,毕竟粮草被烧,对他一丁点利益也没有,而且还会引来自己的怀疑。 没有利益的事,是没人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干的。 那么这事对谁有利益呢? 贾瓒蹙眉沉思。 这些天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对付帖木儿军上面,尚未来得及细细回想此事。 如今得了清闲,略微一想,便锁定了几个人。 明则昌、谷学义、蔡安国。 当初他不肯带着西北三镇一起玩,保不齐这三个人便心怀愤恨,烧了自己的粮草来泄愤。 至于真实的原因是不是这样,贾瓒已经懒得去想那么多。 对他来说,这三个人有嫌疑,就已经足够。 在西北这一亩三分地上,除了他们这三个总兵,也没人有这么大能耐做的如此滴水不漏。 “王奔,传我命令,让池同领元戎军出动,将此三人捉拿归案,如遇反抗,不论是谁,直接动手”,贾瓒淡然的吩咐道。 现在这三个军镇名义上都归他的管辖。 虽说直接拿下三个总兵,说出去有恃功自傲,嚣张跋扈的嫌疑。 可他现在还在乎这些吗? 站在他跟前的侯大人一听,心当即便跳到了嗓子眼。 西北三镇总兵力接近二十万。 三个总兵又是任职多年,三镇官兵到处都是他们的亲信。 贾瓒连查也不查,便要直接去拿他们三个。 而且还是带着兵马过去,明晃晃的威胁。 他就不怕万一对方反应过激,三镇兵马直接跟元戎军打起来? 真闹到了那个地步,朝廷那边,怕是不太好收场。 “宁国公,下官以为,此案还是先暗中调查为妙,若是……” 侯知府正在说着,却猛然感觉周身一股冷意。 抬头望去,却见贾瓒目似利剑,直勾勾的盯着他。 “侯大人这是……在教本公做事?” 顿时,侯知府身子猛地一颤,讪讪的一礼,乖乖退到一旁闭上了嘴巴。 反正这事跟他这个小小知府无关。 便是天塌了,也有贾瓒这个个高的顶着。 却说池同得了命令后,当即便点齐了人马,大张旗鼓的朝着离得最近的甘肃镇而去。 如此光明正大,且浩浩荡荡的朝着甘肃镇进军,自是不能瞒得过旁人。 甘肃镇总兵谷学义没过多久便收到了消息。 在之前他得到贾瓒大败帖木儿军的消息后,他便心中愤慨之余,也不免有些发颤。 愤慨在于,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将粮草给烧了,对方竟是还能轻而易举的打败来犯之敌。 合着自己忙前忙后,全做了无用之功。 心里发颤的原因是,他很清楚贾瓒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 粮草被烧这么大的事,贾瓒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哪怕他自认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也不免有些害怕。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贾瓒刚刚返回了临洮府,竟然连一天不到便直接朝着甘肃镇进军。 如此明目张胆,俨然一副已经得到了确切证据的姿态。 这下他如何能坐得住,一边赶紧派人去联系蔡安国,另一边也在调兵遣将。 且不说要不要真的与元戎军干上一场,自己身为总兵,对方要来拿自己,怎么说自己也得有点反抗的余地吧。 万一贾瓒看他反应如此激烈的份上,态度能稍微软化一些呢。 第553章 认罪伏法 甘肃镇很快在元戎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防线。 另一边,谷学义也在不停的朝着临洮府派人,借着向贾瓒祝贺胜利的名义,好言好语的询问元戎军为何要突然行动。 可是不论他如何去信,皆是石沉大海,不见有丝毫回应。 元戎军步步紧逼,朝着甘肃镇的防线越来越近。 谷学义已经急的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打是肯定不能打的。 贾瓒手底下的这三个军团,战斗力那可不是盖的。 就他手里的这群老弱病残,欺负欺负普通百姓还成,真打起来,怕是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便要被击溃。 而且一旦双方动手,那性质可就变了。 真被元戎军打进甘肃镇拿下了自己,贾瓒作为胜利者,事后向朝廷汇报,还不是他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甚至谷学义自己都已经替贾瓒想好了说词。 元戎军正常行军,却被甘肃镇无端袭击,怀疑自己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这说法虽然有侮辱人智商的嫌疑,可笔杆子在贾瓒手里,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朝廷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这个总兵,会去动贾瓒的,便是捏着鼻子也得认可他的说法。 谷学义一整个上午都坐立不安,悔不当初听从蔡安国之言,鬼迷了心窍才会去放火烧粮仓。 销账这种事,即便错过了这次机会,大不了就多去草原上找找事,多报一些损耗就是,无非是慢了些和麻烦了些而已。 现在粮仓一烧,贾瓒直接把桌子给掀了,将他逼到了墙角,无路可走。 谷学义唉声叹息许久,最终还是决定。 该怂的时候便怂吧。 真跟元戎军打起来,时候贾瓒再给他安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他全家一个都别想活。 认清现实后,谷学义当即便出发去了前线,等着元戎军到来。 池同领着元戎军抵达了甘肃镇布下的防线后,连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竟是直挺挺的往这边走。 人人兵刃出鞘,弯弓搭弦,进入了战斗模式。 谷学义一看,哪里还敢耽搁,急忙自己从阵中走了出来,被元戎军士卒给拿下。 他束手就擒后,甘肃镇没了头领,自是不敢妄动,被池同直接越级接管,各自遣散返回驻地。 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战没有打起来,着实让周边各府郡的官员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两伙人若是真的不管不顾的动手,谁胜谁负且先不谈,光是战乱带来的民生问题,都够这些官员喝上一壶。 三两下解决了谷学义后,池同又率军朝着宁夏镇进发。 蔡安国仿佛是看到了谷学义的结局,彻底绝望了,也没调兵遣将,自个骑着马来找元戎军,算是自首了。 接连拿下了两个要犯,池同正要去拿第三个人,陕西镇总兵明则昌。 谁知尚未走多远,便有信使来报。 明则昌已经自己去了临洮府,不必特地前去捉拿。 池同一收到信便乐了,这人还挺懂事,不麻烦别人,自己去投案。 当即便率兵返回临洮府。 在临洮府府衙之内,贾瓒一身蟒袍,神色淡然的坐在公堂之上,两排威武雄壮的折冲军士卒分列左右,令人胆寒。 明则昌跪在正当中,正朝着贾瓒汇报事情经过,把谷学义和蔡安国两个人给卖了个干净。 “宁国公,事情就是如此,他两人在案发前派人联络了下官,下官并未同意。” “下官正要往前线派人告知宁国公此事,谁知他俩动手之快,下官猝不及防。” “那时宁国公正与敌军激战正酣,下官生恐他二人得知事情败露狗急跳墙,趁机作乱后方,这才暂时按下此事。” “下官在得知宁国公大胜而还后,便立即自陕西镇出发,当面与宁国公禀告此事。” 上首,贾瓒不住的点头。 陕西镇作为西北三镇距离临洮府最远的一个,从距离上看,明则昌还真就是在他得胜之后,便立即出发的。 这个明则昌所说的话,多少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口供可曾录了下来?”,贾瓒侧首问向一旁充当书吏的侯知府。 “回宁国公,已然全部记下”,侯知府拱手道。 “交由他签字画押”,贾瓒示意道。 有士卒拿着口供与笔墨放在明则昌面前。 他想也未想,提笔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了手印。 口供又递到贾瓒案前,他仔细核对了一遍后,面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抬眸望向明则昌。 “明大人请起吧。” 听到了他的这个“请”字,明则昌心里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着实害怕贾瓒在干掉谷学义和蔡安国后嫌不过瘾,顺手把他也给干掉…… 这下他终于能把心放到肚子里。 “多谢宁国公”,明则昌笑着从地上爬起来。 “因明大人你也涉案其中,现虽是已查明你并无嫌疑,却也不能立时便让你返回,还要待谷、蔡两人归案,详尽查明案件原委后,才能让你归去”,贾瓒轻笑道。 “当然,下官理解”,明则昌讨好的笑着。 摆摆手让他退下,贾瓒冷眼望着他的背影。 他自是不会任由明则昌一席话便相信他真的没有涉案。 真相究竟如何,还得看正在被押回来的那两个是如何说的。 又过了一日,池同率军归来,谷学义与蔡安国二人被押送入大牢。 对他们俩自是要分开审问,贾瓒首先提审了谷学义,直接将明则昌的口供交给了他看。 看到明则昌把所有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倒了个清楚,谷学义无比愤慨,心中对其大骂不已。 王八蛋,有好处我们俩都不忘带上你,结果你转头就把我们俩给卖了。 不论谷学义如何愤怒,却也不得不为自己找后路。 明则昌已经给他打了样,他也学明则昌的话术,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蔡安国。 只说自己事先不知,是蔡安国做了之后,才通知了他。 他也是想着要在贾瓒率兵返回后,再向他禀告此事。 对于这个说法,贾瓒信了那才是见鬼。 你甘肃镇都摆明车马的要反抗,差点跟元戎军干了起来,你说你是个好人,谁会信? 接着又提审了蔡安国,让他二人当面对质。 一无所知的蔡安国,在得知明则昌卖了他们两个,谷学义又卖了他之后,气的差点当庭跟谷学义打起来。 贾瓒暗暗听着他二人争辩。 发现他们俩皆是对着彼此大骂,只在偶尔才会一起骂上明则昌两句,心中便已经有了数。 此案,蔡安国是策划人,谷学义与其一同执行。 至于明则昌,大概率他说的是实话,只是知道这事,并未参与进去。 当即贾瓒便下令撤去谷学义、蔡安国总兵之位,送上刑车押往长安,交由永安帝发落。 明则昌则是哪来的回哪去。 第554章 战后余波,要刨永安帝祖坟的帖木儿 纷纷杂杂几日过去。 拿下了甘肃镇宁夏镇总兵之后,二镇均被贾瓒暂时接管。 当得知贾瓒接管后,二镇不少中高层将领均是忧心忡忡。 九边军镇自下到上,重重乱象层出不穷。 贾瓒素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个刺头,他接管了二镇,若是再来个大清查,两镇将领基本全都要上断头台走上一遭。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贾瓒似乎对他们并无多大兴趣。 对于两镇也只是名义上的接管,平时该怎样现在还是怎样,他也不横加干涉。 此举也着实稳定了不少人心,西北原本略显紧张的局势得以缓和。 往后多日,前线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赵立追逐千里,几次大战,最终于河西走廊甘州处剿灭帖木儿残军。 至此,此战以贾瓒率领大梁军队,将帖木儿全军覆没而告终。 不过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这一战虽然战果辉煌,堪称是贾瓒出道以来剿灭敌军最多的一战。 可大梁从朝堂到民间,对此反应并不激烈。 除了常规的感叹与歌颂了一番贾瓒的骁勇善战外,也就没什么别的水花了。 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完全在于,贾瓒现在的名声已经足够的大。 在所有人看来,贾瓒出马去迎敌,胜利是必然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大梁这边反应平淡,可当帖木儿大军覆灭的消息,从河西走廊一路往西,顺着丝绸之路传播开来后,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 帖木儿在中亚以及中东北印度地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都是活生生杀出来的名声。 就连这次他亲率大军东征,很多人也认为,东方的王朝很快也会和倒在帖木儿铁蹄下的其余各国一样,被其征服。 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帖木儿不仅没打过东方王朝,东征大军还被全军覆没了。 这一次,着实让东亚及中东很多人重新认识了一下东方王朝。 帖木儿的这三十万大军,若是不去打东方,已经足以征服已知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 这么强大的军队,被东方王朝一国之力给平了,东方的强大简直颠覆了很多人的世界观。 随着帖木儿大军的灰飞烟灭,贾瓒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了西域以西各国视线之内。 对于贾瓒和东方王朝,他们了解不多,在此战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神秘,强大,未知。 当这三个要素齐全了之后,贾瓒和东方王朝在各国的印象,顿时朝着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方向去发展。 随着时间推移,更多的消息被传出,其中就有帖木儿本人也被活捉了的消息。 帖木儿的不败神话被打破,帝国最精锐的三十万军队全军覆没。 这顿时让不少人对帝国投向不怀好意的目光。 没有了威名和武力基础,诸多过去慑于帖木儿的强大不敢乱来的野心家,便纷纷起来搞事。 过去眼馋帝国疆土的周边国家,也在帖木儿没了之后,开始蠢蠢欲动。 消息越传越广,很快,偌大的帖木儿帝国竟是开始四面烽火,内有叛军在攻城掠寨,外有各国虎视眈眈。 帖木儿帝国的统治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 长安皇城,乾明殿中。 永安帝坐在宝座之上,垂眸望着下方站着的跛足老者,多有打量之意。 这就是那个所谓幅员万里的国家皇帝?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永安帝暗中撇撇嘴,示意一旁的宫人拿个座位上来。 即便是敌人,却也是一国之主,多少还是要留些体面。 帖木儿帝国不像是东胡,与大梁有着血海深仇。 这两个国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着数千里的沙漠雪山草原,彼此完全干涉不到对方。 这次若不是帖木儿率兵入侵,估计等帖木儿帝国亡国了,中原王朝也不一定能与其打上多少交道。 “我朝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无故领兵来犯?”,帖木儿坐倒后,永安帝开口问道。 大梁国内有不少人靠着丝绸之路吃饭,找个会说波斯语的还是挺简单的。 话经翻译落到帖木儿耳中,他愤然怒喝: “什么叫没有仇?我是成吉思汗的继承者,你们身为成吉思汗的臣子,竟然以下犯上,颠覆了正统可汗,我恨不得将你们碎尸万段,将你们祖先挖坟掘尸,以告慰可汗在天之灵。” 在此方时空中,由于大元存在的时间过于短。 几个汗国在没了宗主之后,很快就从蒙古帝国的藩属国,成为了一个个独立的政权。 帖木儿自认成吉思汗继承者的统治合法性来源,也是来自于东察合台汗国。 这是察合台汗国被叶尔羌覆灭之后,残存的王室成员与一部分军民往西跑到了中亚,在此重新建立的一个政权。 虽位置在西,可名义上依旧将察合台汗国原本的首都阿里麻力设为首都,所以外人一般被称为东察合台,以和被叶尔羌覆灭的察合台作区分。 帖木儿娶了东察合台的公主为妻,逐步夺取了政权,自称是成吉思汗继承者。 站在他的视角,当年蒙古帝国的疆域,他都有强宣称,灭了大元的大梁可不就是一群乱臣贼子吗。 只是这话他敢说,负责翻译的人哪里敢去这么翻译。 当着皇帝的面,说他和他的祖先都是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还要把他碎尸万段,更要将历代先皇刨坟掘尸…… 翻译认为,只要他敢说出这话,哪怕他只是负责传达的,也万万没有活路。 永安帝望着被吓的面无血色的翻译,又瞧瞧怒不可遏的帖木儿,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你如数说来,朕赦你无罪”,永安帝轻声安抚道。 有了他这保证,翻译这才敢把帖木儿说的话给翻译出来。 只是他也着实不敢如数翻译,用词拐弯抹角,慎之又慎,生怕触怒了皇帝,一刀连他一块砍了。 永安帝听着他驴唇不对马嘴,又有些拗口晦涩的话,想了半天才明白,帖木儿说的是什么。 好家伙,把我碎尸万段还不够,你还要把我祖坟给挖了。 “将他带下去,好生照看,待年底大朝会,献俘于祖庙”,永安帝忍耐着火气吩咐道。 虽然他很想一刀把这老家伙给砍了,但这样着实是便宜了这老家伙。 还是等年底大朝会,各国使节云集,让他好好丢一次人,再带到祖庙献给列祖列宗才是正理。 第555章 魔怔的薛姨妈 长安城外雅林居云霞苑内。 薛姨妈正在屋中坐着,双目微闭,手中拨动着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她这副模样,与她姐姐王夫人平时一般无二。 在薛蟠随军离开之后,她一直都是这样。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上战场。 哪怕有贾瓒与她保证,她也不能放心,整日吃斋念经,为薛蟠祈福。 外头环佩叮当,宝钗从屋外款款而来。 身着蜜合色彩绣锦缎对襟襦裙,裙上绣着淡雅的花鸟纹样,线条流畅,针脚细密,端庄婉约。 盈盈一握的柳腰束着一条素白的锦带,将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裙摆垂着一块小巧的玉佩,碧绿晶莹。 云鬓之间斜插一支飞鹤玉簪,簪身细长,栩栩如生,几缕秀发从耳畔轻轻垂下,面若玉盘,眉如新月,眼含秋水,嘴角微扬,美不胜收。 既有少女青春灵动,又有大家闺秀雍容典雅,贵气逼人。 掀帘入内后,宝钗望见母亲正在念经,唇边带笑,柔步上前,轻轻唤道:“妈,有哥哥的消息了。” 薛姨妈本双目紧闭,面无杂色。 闻言立时睁开,张嘴望着女儿,神情激动之余,又生怕听见儿子缺胳膊少腿的噩耗,带着一丝惊慌。 定睛望见女儿俏脸含笑,心中大定,急迫道:“快些说来。” 宝钗掩唇轻笑,檀口轻启:“妈莫慌,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前线回来了信儿,说是哥哥在军中立下大功,只待随军返朝,评功厘劳后,定有封赏。” 本以为薛姨妈听到这个消息,定然欢喜不已。 薛家现下势弱,虽靠在贾瓒这座大山,可家中无人顶梁,多少也有些尴尬。 若薛蟠能有个一官半职,便能立时缓解这般尴尬境遇。 可谁知薛姨妈听后竟无半分反应,而是愣怔的望着宝钗。 宝钗心中奇怪,问道:“妈?怎么了?您不高兴?” “就这些?他可受伤了没有?天儿冷了,可添衣裳没有?西疆风沙大,他定是受了不少苦,军中吃食大多粗陋,他可吃用的惯?” 薛姨妈连珠炮一般连连发问,直问的宝钗目瞪口呆。 这消息是贾瓒经由押送战俘返京人员之手带回,大都讲述了些军中之事,并提了一嘴薛蟠立功,哪里能去说这些旁支细节? 宝钗不知自己哥哥现下如何,却见自己母亲眼中带泪,凄苦无依的模样,也不忍心推说不知。 便随口编篡道:“妈放心,哥哥一切安好,吃用也都能适应,瓒哥哥军中御寒衣物一应俱全,不会短了他的,只待他随军返回后,朝廷便会有了封赏。” 想来若是薛蟠出了事,贾瓒定是不会在信中隐瞒。 既然他没说,也就说明薛蟠活蹦乱跳的好好的。 “呼,那就好,那就好”,薛姨妈拍着胸脯,连连叹气。 “封赏不封赏也不重要,只要他能平安就行。” 叹息几声后,薛姨妈终是放下心来,随口玩笑道:“他那般毛躁脾性,能立下什么功劳?莫不是他走了运,擒住敌方大帅了不成?” 知子莫过母,哪怕薛蟠现下与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但本性着实难移。 说薛蟠去军中混混日子她相信,说他立功,而且还是大功,她不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宝钗这话她只是一笑了之,只当做是女儿为了哄自己开心,夸大其词。 见母亲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宝钗立时轻笑不止,道:“万没想到,还真让母亲猜对了……” 薛姨妈正要伸手去端茶碗,闻言手滞在了半空,愣愣的问道:“让我猜对了?” 宝钗笑着轻点螓首。 “他还……真的擒住敌方大帅了?”,薛姨妈一副不敢置信模样。 宝钗笑着解释道:“瓒哥哥并未在信中说的仔细,只言是敌方大帅被天兵冲散后,哥哥偶然间撞见。” “哎呦,这……这……”,薛姨妈听着女儿解释,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 双手合十:“列祖列宗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儿真的有出息了。” 这在她看来,完全是祖宗和神佛的垂怜庇佑之故。 不然没法解释谁都没捡着大功,却被自己头一回上战场的儿子捡到了。 “不行不行,得去告知祖宗,得去还愿,快些去准备”,薛姨妈立时坐不住,朝着身边伺候的人吩咐。 这些天,为了给薛蟠祈福,她可不止一回去麻烦薛家列祖列宗,和长安周边的道观寺庙。 宝钗见母亲这般激动,心下无奈,却也没有拦着。 母亲这些天为了哥哥紧张的吃睡不安,她心里也不好受,现下只要她能开心,做什么便随她意吧。 随后宝钗便陪着薛姨妈去祷告祖先、四处还愿。 一直到了傍晚方才返回了云霞苑。 忙碌了一整天,宝钗也是累的不轻,坐在桌旁与母亲说着话。 薛姨妈经过了这好一通的发泄,这会已经不再那么激动。 在桌旁拉着宝钗小手,语重心长的道:“女儿啊,我现下想想,你哥哥能有出人头地的这天,还得好好谢瓒哥儿。” “是得谢谢他”,宝钗轻轻点头。 若不是贾瓒,薛蟠现在都还是个黑户,更不用说还能出去立功了。 想到情郎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宝钗一颗芳心便止不住的跳动,恨不得现下就飞去西疆,与其恩爱缠绵。 薛姨妈未发觉有些走神了的女儿,垂首想了下,又笑道: “若是我说,瓒哥儿做的最正确的,便是给你哥哥改了名字,不然你哥哥也不会一改过去的荒唐,好似重新换了个人一般。” 所谓人靠衣装,以前薛蟠在她眼里,是样样都是错的,怎么看怎么没个正形。 现在立了功劳后,她便开始认为薛蟠已经洗心革面,成为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儿子” 事实就是,薛蟠还是薛蟠,狗改不了吃屎,以前那些臭毛病现在一样有。 唯一有变化的,只是他去了贾瓒麾下,与军卒日日相伴,起了要有出息的心思,仅此而已。 “改名字?”,宝钗闻言回神,奇怪的问道。 薛蟠改名为薛蝉,这是在正式名册上面,跟人有什么关系? “是呀”,薛姨妈笑道:“你哥哥过去那般荒唐,我估摸着就是坏在了他这个“蟠”字之上。” “蟠有盘曲、缠绕之意,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靠着别人,自己没多大能耐,若能缠上一株大树,才可无惧风雨;若是不能,只能任人欺压,落在泥中。” “现在这个“蝉”字多好,有蛰伏数载,一日名扬四方之意,用在你哥哥身上再好无过。” 宝钗愣了下,美眸呆呆的望着已经有些魔怔了的母亲,无奈扶额轻叹。 第556章 摊牌 一个多月后,西北进入立冬,气温已经有些凉意。 晁泉奉命率领朔野军,自临洮出发,顺着河西走廊一路往西,一直打到了哈密,并在此驻留。 他要等到朝廷后续派遣边军前来接管后,才率兵会返回长安。 哈密城被拿下之后,贾瓒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说实在的,他其实很想直接派军进入西域,一举将其收复。 从唐朝灭亡后,几百年里西域都没有收复,不得不说着实是一大遗憾。 反正叶尔羌汗国已经被帖木儿给干掉了,他若是率军直入西域,不费吹灰之力即可拿下西域。 可是打进去简单,后续如何处置才是困难的。 一旦将之收复,朝廷的注意力必然要放在管理西域上面。 现在北征在即,在这个关键点收复了西域,分散朝廷对于北征的注意力,着实有些不太划算。 贾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住了动手的欲望,暂时将力量控制在哈密周边,没有更进一步。 北征才是最重要的,等他登基称帝后,西域还不是唾手可得。 在赵立返回临洮府后,贾瓒便着手开始准备返京。 一晃眼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家中情况如何。 就在他要动身返京的前两天,秦可卿派来了信差,告知了他贾敬病亡一事。 原来秦可卿在他走后,害怕他会因为这事分心,耽误了国家征战,才一直压着没有通知他。 一直等到得胜的确切消息之后,这才派了人过来。 府衙后院,望着秦可卿的亲笔信,贾瓒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蒙受打击暴毙而亡? 什么样的打击这么严重? 难道说……甄家? 贾瓒一一理清其中脉络,缓缓点头。 除了甄家,也没什么原因能让贾敬受到打击了。 自己苦心布置李代桃僵的把戏,被永安帝一眼拆穿,为此还连累了甄家,引得内部上下不满。 贾敬因此羞愧难当,急火攻心病倒,最终去世。 目前来看,这条解释的可能性最大。 贾瓒哂然一笑,将书信放到一旁。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才没兴趣去理会。 北伐之后,整个大梁都会不复存在,到了那个时候,什么怀德太子世子,什么当年的真相,全都没有任何意义。 又二日后,休整完毕,贾瓒率军自临洮府出发返京。 就在他动身离开西疆的这一天晚上,长安郊外玄真观,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四下无人的寂静山道上,一辆外表毫不起眼的寻常马车,静静的朝着玄真观进发。 待马车停在道观大门口,这里已经有数十人在此恭候。 马车帐帘被掀开,一身姿挺拔,气韵悠长的中年男子从中步出。 此人身穿寻常员外装束,然而一身气势凌厉非常,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他跳下马车后,负手走到众人面前。 “参见王爷”,迎候众人躬身行礼,齐声唤道。 “哈哈哈,免礼” 此人豪爽的笑了几声,双手虚扶。 他便是大梁尚在的四位异姓王之一,镇守在蜀中的西宁郡王。 “王爷一路辛苦,且入内修整一番罢”,众人当中,有两个领头人物,拱手道。 西宁郡王打量着玄真观大门,轻叹一声,道:“与你们在此监视二十年相比,老夫这点辛苦,又算的了什么?” 他举步上前,双手揽在二人肩膀上,沉声问道:“锦衣府与内厂,现在有何动静?” “我们锦衣府并无任何动静,只是……” 其中一个说着顿了下,扭头望向另一人,笑道:“只是我们近些时日,一直在想办法监视内厂。” “哈哈哈哈,那你们可有的忙了,我们内厂的消息,你们是打听不到的。” 另一个人语气轻松,只是音色带了些许阴柔。 三人一起说说笑笑,正大光明的一路进了玄真观。 此时的观内一片寂静,好像道人都不在此处。 进了观内后,三人直奔主殿三清殿而去。 待抵达此间后,云邱子已然在此恭候。 “见过王爷”,云邱子躬身一礼。 瞅见他后,西宁郡王面色复杂,感慨道:“明哲,你老了。” 云邱子满脸苦笑:“一晃多年,焉有不老之理。” 望着西宁郡王虽然岁数也是不小,却仍旧神采飞扬,笑道:“倒是王爷风姿卓绝,依旧不减当年。” “哈哈哈,本王也老了,这都……过去二十年了……” 西宁郡王先是笑了下,接着似乎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云邱子神态自若,请三人落座。 四人在殿内蒲团之上围圈盘膝而坐。 西宁郡王目光一直放在云邱子身上,语气幽幽道:“本王认为,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王爷……”,云邱子面色复杂,垂首想了下,才道:“以恩侯临终前的意思,要静待北伐……” “什么北伐?最多不过半年时间,能有什么变故,此事宜早不宜晚,本王认为,现下就已经是时候了。” 西宁郡王按捺不住火气的怒喝在殿内回荡。 云邱子耐心劝道:“王爷,他毕竟是太上皇禅位而继承大统,贸然发动兵变,既容易落人口实,又容易引得天下动荡,不得不防。” “没什么可动荡的。” 西宁郡王冷眼望着他,极其强势的道:“明哲,你必须明白,本王今日过来,不是为了与你打商量的。” “王爷……”,云邱子想到了一种可能,心脏猛地跳动了下。 “本王十万虎贲儿郎,已然到了阳平关,只需本王一声令下,即可直取汉中。” 西宁郡王面带冷意,杀气腾腾的道:“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哲,你觉得,你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云邱子漠然无语,面有苦色,悲然长叹。 这是来找自己摊牌来了。 见他这般反应,西宁郡王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指着他骂道:“本王看来,你与贾敬一般,皆是胆小如鼠之辈。” “本王铁军十万,东进一步即可拿下汉中,震慑朝廷。” “世子英明神武,麾下亦有十万雄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有本王与世子合兵一处,天下大可去得,何须如此瞻前顾后?” 第557章 灯下黑 云邱子听闻后,也已经明白,今天即便是他不同意也不行了。 “王爷……我……这就动身……前往长安……” 说完这句话后,云邱子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软的瘫在了蒲团上。 得到准确答复,西宁郡王相当满意,笑道:“长安西侧安定门守将,乃本王旧部,本王已然遣人通知了他,你自西门直入长安,可一路畅通。” 云邱子缓缓点头,又蹙眉问道:“那……王爷呢……之后要去往何处?” “本王自是要回蜀中统筹全局”,西宁郡王笑着说道。 之后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朝西面方向望了一眼,又道:“世子正领兵返回长安,在此之前,本王需得与他见上一面,将全情尽数告知于他。” 不多时,云邱子独身一人,骑马自玄真观而出,顶着星光连夜前往长安。 长安城内,平康坊内牛府。 牛继宗此时已然睡下,可也不知为何,今晚他一直心神不宁,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不得入眠。 冥冥之中似乎有种直觉,今晚有大事发生。 就在他要起身出去走走的时候,牛家大门被人敲响。 有守夜的门子闻声赶来,拉开大门一道缝,探首望去,却见门前站着一个道人。 当即脸上便有些不耐烦。 都这么晚了,化缘也不该这个时候来。 “道长有何要事?这里可是镇国公府,惊扰了贵人你担待不起,如若无事,便早些离去的好。” 语气相当不客气,说着话就要关上门。 “且慢”,云邱子站在门前,一手顶住了大门。 他身形并不强壮,但却让门子不论如何用力,也推不动大门分毫。 “且将此信交由你家主人,便说有故人来访。” 他空着的一只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门子面前。 “什么信?什么故人?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来镇国公府撒野。” 门子看也不看那封信,怒喝道。 “唉”,云邱子无奈的一叹,道:“此事事关你牛家生死存亡,相信贫道,你耽搁不起,还是快快将此信交由你家主人。” 门子见他说得这般严重,也不敢再嚣张,伸手接过信封。 正要拆开看看,耳边便听云邱子道:“不要去看,信中内容关系重大,看了你会没命。” 门子浑身打了个激灵,呆愣的看了他一眼,吞了口唾沫,拿着信关上大门去了。 此时牛继宗刚刚从寝房出来,在后花园里四下转悠散心。 远远的却见自己管家疾步往寝房而去。 牛继宗心中微动,开口唤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管家立时回头,瞧见牛继宗在此,便掉头而来,将信递到他面前道: “老爷,门外有一道士,说是老爷故人,让下面的人将此信交由老爷,直言事关我牛家生死存亡,下面人不敢怠慢,这才报到小人这里。” “道士?故人?” 牛继宗面有疑惑,嘴里叨咕着拆开了信封。 然而看到信中内容后,当即面色大变,伸手便将管家抓在手里,神情激动的吼道:“人呢?他走了没有?” “还没……还在大门口……”,管家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害怕,颤颤巍巍的道。 “快!把人给我带进来,别让他跑了!” 牛继宗当即大喝。 接着又觉得不保险,也不等管家去传达命令,自个迈开步伐便直奔大门。 云邱子双手插在袖筒之中,独自站在大门之外,远远的望着夜色之中巍峨的皇城,目光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的听到里面响起一阵嘈杂之声。 不等多大会儿,大门便被拉开,牛继宗一身寝衣,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从门内直奔出来。 见到牛继宗后,云邱子面上肌肉抽动了下,微微躬身行礼。 “大哥……” “啪” 牛继宗出来后,连一句话也没说,照着云邱子的脸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混蛋,二十年杳无音讯,我都以为你已经死了!”牛继宗双目含泪,大骂不已。 云邱子苦笑着揉了下脸颊,望着喜怒交加的牛继宗,道:“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带我入宫面见太上皇,晚了就来不及了。” 牛继宗一愣,随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转身朝管家吼道:“快些去套车。” 几刻钟后,马车自牛家疾驰而出,朝着皇城奔去。 车厢之中,云邱子将当前情况与牛继宗和盘托出,叹息道: “西宁郡王十万大军已经到了阳平关,他本人正前往世子那里,一旦让他二人相遇,会发生什么,谁也不好说。” 困扰多年的谜题彻底揭开,牛继宗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喃喃道:“你们……竟然把世子……就放在了贾家?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京城可是锦衣府跟内厂的大本营所在,各种各样的密探数不胜数。 “灯下黑才是最保险的”,云邱子苦笑连连。 局势纷繁复杂,牛继宗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贾瓒真实身份是怀德太子遗孤,而且现在手握重兵,骁勇善战。 如若西平郡王真的跟他将所有事情全部说出来。 背负血海深仇,贾瓒干出什么事来也都不会让人意外。 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便没有西平郡王,只靠着贾瓒自己,他也有能力彻底颠覆朝局。 现下京营被解散,贾瓒的御林司本身就负责拱卫关内。 而且他手下的三个兵团,起码牛继宗自己,是绝对没有信心能干的过他。 一个弄不好,这就是天塌地陷的大灾难,很有可能会直接引发天下大乱。 想到了这里,牛继宗额头上背上止不住的往外冒冷汗。 另一边,在牛继宗出了府门之后没多久,坐镇锦衣府北镇抚司的李子兴便得到了消息。 “牛继宗家中来了个道人?正十万火急乘车前往皇城?” 李子兴听着下面人的汇报,一脸的莫名其妙。 姓牛的这家伙要搞什么? “可知那道人身份?”,他开口询问道。 “据下面的人听牛府传言,那道人……好像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牛继宗二弟,时任太子中舍人的牛继业。” “牛继业!”,李子兴猛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可是在锦衣府和内厂两边都挂了名的逃犯。 此人忽然出现在京城,又与牛继宗一起前往皇城,意欲何为? 李子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便朝外头大喊:“来人!快来人!” “快些集结,务必要在此人抵达皇城之前,将人给我截下来!” 前来汇报的人带着些顾虑的道:“大人,那……可是镇国公府的车驾……咱们若是拦了他……” “什么镇国公府?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今晚也必须给我拦下来。” 第558章 半路拦截 整座北镇抚司,在李子兴一声令下,全部动员了起来。 很快,一支数百人的精锐小队集结,出了北镇抚司迅速朝着天街狂奔而去。 锦衣府收到了消息迅速展开了行动,内厂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只是相对于锦衣府的这般大动作,内厂就显得有些沉默了。 新任内厂大总管迟亲义,是夏守忠和戴权联手推上来的。 名义上他是大总管,可实际,整个内厂的大权已经落到了他们两个的手里。 他这个大总管甚至连重大的人事任免都要取得他们俩的同意,更不用说像是这种影响极其巨大的突发事件,他完全不能自己做主。 迟亲义收到消息后,只是让底下的人全力监视牛府及锦衣府的动向,他自己则是连夜入宫,前去向夏守忠、戴权二人汇报去了。 天街之上,牛继宗已经从牛继业口中知道了一切,叹息道: “你走之后,咱们家一直都处在锦衣府及内厂严密监视之下,若非太上皇信得过我,让我去带禁军,咱们家的处境还要更加艰难。” “大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家里”,牛继业有些落寞的说道。 “你这什么话”,牛继宗皱起眉头:“你们能保下世子,实乃功德无量之事,何来连累不连累的。” 牛继业只是摇头,默然不语。 二人沉默了一番,牛继宗开口问道:“你这一走二十年,可曾有了家室?” “有过,不过她十几年前便离世了,只留下了个小子。” 提起这个,牛继业面上终是多了丝笑意。 “哦?他可是也在玄真观中?”,牛继宗问道。 “没有,我怎会让他从小便当了道士”,牛继业轻轻摇头:“多年前我便将他乔装打扮,送至世子身边,当了个随身小厮,多少也能传递些消息。” “这个安排倒是不错”,牛继宗点点头。 马车在夜色当中行驶着,一路之上坊市大门皆已关闭。 但牛继宗身为禁军统领,他本身就有权力叫开坊市大门,所以一路也算畅通无阻。 直到车驾拐入天街之时,猛然瞧见,前方已经被大批锦衣府的人马封锁。 “老爷,前边有锦衣府的人”,驾车的侍卫唤道。 “来的可真快”,牛继宗冷笑道。 “老爷,怎么办?冲进去?”侍卫凝声问道。 牛继宗面上露出一抹武人独有的坚毅与狠辣,吩咐道:“直接冲阵,他们如果敢动手,直接开打。” “皇城里都是咱们的人,只要冲到皇城根上咱们就赢了。” “我还就不信,他们还敢攻打皇城不成?” 言罢,他便从一旁垫子下,抽出两把制式官刀,扔给牛继业一把,笑道:“过了这么多年,便让哥哥我瞧瞧,你武艺可曾落下。” 牛继业接到官刀,大笑道:“那便让兄长瞧瞧,弟弟我武艺如何。” 兄弟二人相视大笑,豪气干云,似乎根本不将拦路之人放在眼中。 牛继业掀开窗帘,微微探出半张脸,望着前面火把盈天,蓄势待发的锦衣府,胸中激动无比。 二十年的隐忍,就看这最后一下了…… 前方众多锦衣府卫士手持火把,在夜风之中呼呼作响。 人人已然兵刃出鞘,对准了来人。 负责带队的,是被打发去了金陵的应天卫所指挥使赵万。 为了能重新返回京城,他在江南多有表现。 看在他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哪怕在应天府卫所死了个重要人犯,李子兴也没有多追究,反而将他调回了京城,官复顺天府指挥使原职。 赵万推开身前众人,走出队列,朝着车队大喝:“前来车驾止步,锦衣府奉令捉拿钦犯,如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喊声,在寂静的夜空之中回荡着。 “不必理会,冲过去!”牛继宗冷笑道。 身边卫队得令,面对对方喊话,不仅未停下来,反而加快了几分。 “冥顽不灵,左右听令,来人乃朝廷在逃要犯,一干反抗者,格杀勿论,其人要活捉”,赵万大声吩咐道。 “得令!” 数百锦衣府卫士齐声怒喝,进入战斗状态。 显然,这股人马,跟一般混吃等死的废物不同,是真正的锦衣府精锐。 李子兴为了拿下牛继业,算是把锦衣府的老底都给拿出来了。 车厢之中,牛继业表情平静,侧面望着战意盎然的兄长,想了下,伸后入怀,掏出一封信来。 “大哥” 牛继宗回头,望着他递来的信封,面露疑惑。 “大哥,如若今日弟殒身于此,便请大哥将此信转交太上皇,大哥身为禁军统领,他们是不论如何也不敢伤到大哥的。” “你……”,牛继宗一愣,随即陷入沉默,并未伸手去接信封。 “大哥,此时并非是讲儿女情长之时,西宁郡王已经走远,一旦他与世子会合,便立马要天翻地覆。” “事关亿万百姓生死,弟弟在此求您了!” 牛继业热泪盈眶,盈盈下拜。 望着兄弟这般动作,牛继宗已然明白,他已经做好了身死的觉悟。 此等情形,多说无益。 牛继宗伸手接过信封,塞入了怀中,将牛继业拉了起来。 猛然间,车驾剧烈的颠簸了一下,随即外头便响起喊杀声。 兄弟俩又是相视一笑,一左一右,闪身冲破车窗,跳了出来。 外头卫队与锦衣府已然厮杀一团。 牛家兄弟二人虽是上了年纪,身手却是丝毫不减。 二人与卫队结成战阵,一路朝着皇城杀出一条血路。 皇城之外杀声震天,皇宫之内,李子兴安排了所有事项之后,便亲自叫开了皇宫大门,一路直奔乾明殿。 永安帝这个时辰已然睡下。 今日他难得的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而是让张贵妃前来侍寝。 正沉睡之时,外间李进忠轻轻叩响房门,压抑着心中激动,轻声唤道:“陛下!陛下!宫外出事了!” 永安帝这人睡眠质量并不好,睡的很轻。 李进忠唤了几声后,他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朝外头问道:“出了何事?” “锦衣府来报,牛继业忽然现身牛府,现正与牛继宗一同往皇城而来,锦衣府正在天街拦截。” “什么!”永安帝惊呼一声,也顾不得怀中沉睡的美人,立即从床上蹦了起来。 被他这一弄,一身姿丰腴、端秀沉稳的美人也就惊醒,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望着正在往自己身上慌乱的套衣服的永安帝,奇道:“陛下,您这是……” “爱妃且先安睡,朕去去就来。” 永安帝不欲与她解释更多,随意套了几件衣裳,便夺门而去。 第559章 事态紧急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大明宫里。 戴权和夏守忠被迟亲义叫醒汇报后,直听的两人目瞪口呆。 “你是说,你收到了消息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调集内厂跟锦衣府抢人,而是先入宫来向我们俩汇报?” 戴权呆愣的问道。 迟亲义似乎察觉到氛围不对,却依旧硬着头皮回道:“是的,事关重大,小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入宫请二位公公定夺。” “定夺……” 夏守忠整个人都傻了,丢了魂一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直来到迟亲义面前,一巴掌便将他抽翻在地。 “汇报!定夺!你这个蠢货!你害死我们了!” 夏守忠怒不可遏,对这迟亲义拳打脚踢。 一旁的戴权面色也是相当难看。 牛继业既然选择了去找牛继宗,那显然是站在太上皇这边的。 说不定就是来入宫与太上皇说明怀德太子世子下落。 这个时候,若是人落到了锦衣府手里,戴权几乎都可以想象太上皇会有多么愤怒。 内厂眼睁睁的看着人被锦衣府带走,却没有半点动作。 迟亲义作为内厂大总管罪无可赦。 可他们俩作为现今实际掌控内厂的人,也难辞其咎。 “好了,现在发怒也无济于事”,戴权冷声唤道。 狠狠将怒火发泄在了迟亲义身上后,夏守忠喘着粗气转过身来,叉着腰问道:“戴公公,您看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戴权惨白的一张脸有一半隐藏在灯火阴影之下,冷笑道: “人在天街落到了他们手里不假,可他们能不能回得去北镇抚司还是个问题。” 夏守忠眼前一亮,拱手问道:“戴公公的意思是……” “锦衣府亮出了家底,咱们也不能弱了他们,把家底也亮出来,哪怕是在长安城内血战一场,也得把人给抢回来!” 戴权面露凶厉,杀意凛然。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夏守忠苦笑着摇头。 经过今晚之后,不论两方谁胜谁负,明日都定然会受到朝臣大肆攻击。 长安乃大梁都城所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内厂和锦衣府竟然当街持械互斗,这都已经不是目无王法能形容。 简直是把朝廷法度给拽到烂泥地里,再狠狠的踩上几脚。 不过现在却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 事后如何事后再说,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内厂也得把人给抢回来。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回去安排!”夏守忠看着唯唯诺诺的迟亲义就来气。 戴权叹道:“老夏,这事你也跟着去,他方才坐上位子,不一定能做的妥当。” “是是是,夏公公若是能亲临内厂坐镇,再好无过”,迟亲义满脸堆笑。 夏守忠也未多言,点头应下,朝迟亲义道:“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去安排,我随后就到。” “好好,那奴婢告退”,迟亲义连连下拜,讪讪而去。 待出了大明宫后,迟亲义当即换了个脸色,扭头望着巍峨高大的大明宫,冷笑了一声。 他被夏守忠和戴权推上这个位子后,完全就是个傀儡,什么也干不成不说,整日还被呼来喝去。 明明他是内厂大总管,论起级别,已经是太监当中顶级人物,可在他俩面前,却还是跟个小太监一般,毫无尊严可言。 他不是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恰恰是知道这事事关重大,这才压根就没有动作,而是先一步进宫汇报。 反正时候太上皇问起来,他也有话说。 内厂现在都被他们俩控制,自己指挥不动,只能前来找他们禀告。 几乎都不用费什么口舌,就能把自己给摘干净。 报复了他们两个的同时,还能顺手把内厂的控制权给夺回来。 只要能报羞辱之仇,哪怕事后被太上皇迁怒,也是值得的。 宫门之外。 牛继宗的卫队最终还是没能冲过锦衣府精锐的防线。 他本人多处负伤,不过都只是皮外伤,看上去还好。 倒是他弟弟牛继业,已经被锦衣府擒获。 “牛将军,今日便劳烦您跟兄弟们去诏狱走一趟吧”,赵万把刀架到牛继业的脖子上,冷笑着威胁道。 “哈哈哈哈!” 牛继宗听后仰天大笑,道:“你当老夫是吓大的?你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你想吓唬谁?吓唬我吗?你敢杀他吗?” 一番讥讽之下,赵万脸色相当的难看。 还真被牛继宗猜对了,这个时候,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杀牛继业。 “牛将军既然不愿随卑职同往,卑职也不勉强,便请牛将军放下兵器,让兄弟们搜身一番,如若无事即可让牛大人归去,如何?” 赵万目光深幽,意图让牛继宗自己放下兵器。 他身为禁军统领,身份特殊,一旦死在了这里,那可真的是捅了篓子。 说不定太上皇会认为,这是永安帝要掀桌子的先兆,如果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因此赵万也不敢对他用粗,生怕一个弄不好把他给弄死了。 “你少诓骗老夫,赵万,老夫知道你不敢杀他,也不敢杀我,所以还是简单点别绕圈子了。” 牛继宗看了自己兄弟一眼,道:“他落到了你的手里,老夫无话可说,你们带走他便是,但老夫去向,你们也少管。” 赵万左右扭头看了他们兄弟一眼,着实有些头疼。 这俩人自己一个也不能动,着实是棘手。 “大人,监视内厂那边的兄弟传回消息,内厂总管迟亲义从宫中返回,随后夏守忠也跟着去了内厂”,有士卒在赵万耳畔轻声道。 “唔”,赵万沉吟了一番,左右又看了一眼牛家兄弟,朝身后挥挥手。 “收队,咱们回去。” 内厂眼看着就要杀过来,他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在牛继宗身上。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把牛继业给送回北镇抚司。 只要把人送回去,今晚的行动便是大获成功。 内厂就是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去攻打北镇抚司,那简直是在自己找死。 锦衣府人马带着牛继宗飞速离去。 牛继宗冷哼一声,也带着自己的活下来的几个侍卫赶往皇城。 跟内厂和锦衣府不同,他的任务,是要尽快将信件交给太上皇,好去阻止正在前往贾瓒那里的西宁郡王。 至于牛继业,他的死活其实还要看太上皇跟永安帝的博弈,不论是锦衣府还是内厂,都不敢要了他的性命。 第560章 牛继业的信 大明宫中,太上皇已经被戴权唤醒。 入了冬以后,天气转凉,太上皇年纪又大了,这会殿内已经烧上了地龙。 太上皇身上披着件外套,眼神有些朦胧的坐在罗汉床上。 出乎戴权意料的是,本以为将事情告知太上皇后,他会很激动。 谁知太上皇的反应相当淡定,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人先被永安帝拿去了一样。 戴权小心在旁伺候着,一起焦急的等待外头的消息。 良久,太上皇忽然问道:“戴权,你说他们会将朕的孙儿,放到什么地方去?” “这……回皇爷……奴婢愚钝……”,戴权小心着回答,不敢在这事上胡乱发言。 “朕现下回头细想,锦衣府与内厂两个部门多年搜罗,几近将天下间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除非其远遁海外,否则断然没有半点蛛丝马迹的道理。” 太上皇喃喃自语,目光深邃。 “他们是老大的臣子,定然不会将朕孙儿带到海外,不确定性太大。”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可藏人之地,恐怕……也就只有这长安城内了……” 戴权惊讶万分,脱口而出:“这……不会吧……” 长安城可是锦衣府和内厂的大本营,各种密探多如牛毛,那帮人除非找死…… 忽的,他想了起来了个说法。 灯下黑。 说真的,这么多年里,内厂和锦衣府除了在刚出事的那段时间,在长安城内搜罗了一段时间,还真没有因此事而在长安城内花心思。 两个部门谁都知道长安是个什么情况,都自信的认为,对方不可能把人放在这里。 说不定,这还真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苍云老道说人就在关内,可谁也没往长安城内去多想……”,太上皇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虽然还没有充足的证据支撑他这个想法,但他现在已经差不多相信了自己的猜想。 “内厂已经去劫人了,等人到了手里,一切皆可真相大白,皇爷且安心等待即可”,戴权轻声劝道。 太上皇点点头,便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不多时,殿外有卫士禀告,牛继宗求见。 “让他滚进来!”,太上皇夹杂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当年正是看在这家伙对自己忠心耿耿,选择了相信了他,放在宫内统领禁军。 现在他失踪多年的弟弟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他,难保他在这些年里没有和他弟弟有过联络。 一想到自己身边的禁军统领是老大的残党,太上皇心里就忍不住发虚,外加有些恼羞成怒。 牛继宗浑身是血,阔步而来。 行至殿内后,朝太上皇匆匆下拜:“叩见上皇万岁。” “你可知罪?”太上皇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别的,而是看似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一句。 牛继宗满脸苦笑,再叩首道:“臣知罪,可上皇,现在事态紧急,且请上皇看完此信,再处置臣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已经沾上了血迹的信封。 太上皇冷哼一声,示意戴权将信拿来。 戴权取过信后呈于其面前。 拆开信封,太上皇仔细看了起来。 只是越往后看,他便越是惊讶。 直到了最后,甚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皇爷……”,戴权看他这般不正常的反应,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 可太上皇并未理会他,起身朝着牛继宗大喝:“此事可属实?” 牛继宗如实道:“上皇,此乃臣之二弟所言,上皇询问于臣,臣不敢隐瞒,只能说不确定,但……不可不防。” “卢怀安!乱臣贼子!”太上皇盛怒之下,愤声嘶吼。 西宁郡王姓卢,字怀安。 言罢,他立时朝戴权道:“你赶紧去内厂,严密探查贾瓒大军方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卢怀安给劫下来。” “遵旨”,戴权着实有些头疼。 没头没尾,连人走的哪条路都不知道,上哪去拦人。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不干也得干。 等戴权急匆匆的出宫去了内厂后,太上皇后退了两步,无力的坐在了罗汉床上。 “朕……竟然差点就……要了朕孙儿的命……” 太上皇喃喃自语,满脸惊恐与后怕。 如果当时不是迫于民间压力释放了贾瓒,而是直接一刀砍了,到时候得知真相,他怕不是要羞愤而死。 惊慌了一阵后,太上皇仔细想想贾瓒的为人,却是忽然感觉,贾瓒着实是个当皇帝的好手。 有手段,够强硬,既能率兵打仗,又能体恤民情。 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当下一代皇帝的了。 “哈哈哈,朕的孙儿果然出类拔萃,跟他爹一样,都是遗传自朕”,太上皇抚须长笑。 底下跪着的牛继宗听了,心间不禁一阵的无语。 你自个什么水平自个不知道吗? 另一边,赵万领着锦衣府的人,紧赶慢赶,最终还是在内厂的人到来之前,先一步返回了北镇抚司。 在北镇抚司外头,没有追上他们的内厂人马,看着北镇抚司大门干瞪眼。 两拨人在外面如何厮杀,事后多少都能圆回去。 可若是内厂去攻打北镇抚司,那性质可就完全的不一样了。 公然攻打一处朝廷府衙,几乎与造反没什么两样,谁也不敢担下这个责任。 大门之外,内厂人马瞪着眼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悻悻离去。 待他们返回内厂后,得知人没堵到的夏守忠,又是冲着迟亲义大发了一顿火。 最终也是无可奈何的与迟亲义一同返回大明宫复命。 温暖的大殿之内,太上皇搭眼扫着跪在地上的夏守忠和迟亲义,冷声道:“人没找到,你们还有脸回来?” “皇爷……奴婢……”夏守忠身形颤抖,说话断断续续。 心间暗暗叫苦,大骂迟亲义愚蠢,这真是害苦了自己。 “迟亲义,你身为内厂总管,有何话说?”太上皇淡然的问道。 迟亲义哭丧着脸,往前膝行了几步,泣声道:“皇爷,奴婢罪该万死。” “奴婢初次接手内厂,诸多事项尚不纯熟,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幸得夏公公仗义出手,协助奴婢梳理内厂事务,是以内厂大小诸事,奴婢都要先入宫请得夏公公意见。” “本次事发突然,牵扯甚广,奴婢不敢擅自做主,便循往例入宫求助于夏公公,一来一去便耽搁了时辰,误了大事,还请皇爷责罚。” 第561章 永安帝:他根本就不是我大哥的儿子 夏守忠面色铁青,气的浑身发抖。 什么叫仗义出手,什么叫协助理清内厂事务。 迟亲义分明是在借机给他上眼药。 这吃里扒外的王八蛋! 夏守忠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太上皇问话。 “夏守忠,此事可属实?” “皇爷……奴婢只是……害怕他新人上任……这才帮忙提点提点……”夏守忠结巴的说道。 “对对对,夏公公是好心提点奴婢,奴婢心中感激不尽”迟亲义适时的又添了一句。 夏守忠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的嘴,恨的牙根儿痒痒。 太上皇静静的望了二人两眼,冷笑了声。 这两个人都干了什么,都怀着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夏守忠想借机幕后操纵内厂,迟亲义也不过是想挣脱束缚。 只可惜,他们俩斗法的结果,却是结结实实的误了自己的事。 “夏守忠,周孝哲一个人在金陵守祖陵未免寂寞,你去陪他吧。” “皇爷……”夏守忠声音颤抖着唤了一声。 一旦去了金陵,那这辈子也就只能死在那里,再也没有起复之机了。 太上皇心意已决,也不欲多言,摆摆手,让卫士将他拽了下去。 收拾了他之后,太上皇又望向了迟亲义,略微有些犯难。 把夏守忠拿掉之后,他身边老人除了个戴权,也所剩不多。 这个迟亲义也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在内厂也干了很久,颇有能力。 若是将他也拿掉,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继任。 太上皇犹豫再三,还是打算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迟亲义,朕给你一个任务。” “皇爷请讲”,迟亲义心中激动。 不管是什么任务,只要能干好了,他这个内厂大总管便彻底坐稳了。 “贾瓒……是老大的遗孤”,太上皇叹道。 迟亲义顿时一愣。 老大……怀德太子殿下…… “他亲率大军迎击外敌,正在得胜还朝的路上。” “现有小人欲凑近其前,蛊惑他对朝廷不利。” “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去他大营当中将他劝服。” “事情办的好了,你继续当你的内厂总管,办的不好,你便也跟着夏守忠一块去金陵吧。” 太上皇语气不容置疑。 迟亲义微微低头,待理清其中来龙去脉后,不禁哭笑连连。 这是个要命的差事。 贾瓒现在想必还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否则手握重兵之下,怕不是早已直接攻入皇城了。 现在去蛊惑他的人,怕不是就要将他身世告知于他。 一旦让他得知自己与皇帝有着血海深仇,头脑一热便率军攻打长安。 以他麾下兵卒战斗力,长安被攻下来完全不会有悬念。 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更何况还是关乎皇位传承。 这其中种种利害,哪里是他这个小小内厂总管能劝得下的。 说不得等他去了贾瓒大营,当即便要被摘了脑袋祭旗。 “奴婢……领旨……”迟亲义无奈叩首。 这事由不得他。 去了,可能会死,不去,一定会死。 …… 乾明殿中,永安帝背着双手在殿内来回转悠,显得焦躁不安。 不多时,李进忠笑着从殿外小跑进来,朝永安帝叩首道:“陛下,人已经被带到了北镇抚司。” “好好好,让他们抓紧审讯,务必……” 永安帝说着便停下,接着便起身道:“算了,朕亲自前去询问他。” “陛下”李进忠大惊失色,忙叩首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踏足那般污秽之地,李大人正在全力审讯,想必不久即可有了结果,陛下不妨再等等。” “不用等了”,永安帝挥挥手:“他们如何审讯也及不上朕去问话,再说……” 他顿了下,苦笑道:“诏狱那般地方,朕又不是没进去住过。” 李进忠又再三劝阻,但永安帝一意孤行,无奈只得寸步不离的随他出宫。 皇帝出宫本来是件相当麻烦的事。 但永安帝这回是秘密出宫,自是不会大张旗鼓。 他连御辇都没坐,只坐了个普通的小轿便去了北镇抚司。 不久后,在诏狱之内,由李子兴亲自坐镇,周边围了一圈锦衣府核心高层,亲自审讯牛继业。 “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的好,省的受这般多的皮肉之苦”,李子兴冷笑道。 只见牛继业被紧紧绑在木桩上,周身已经遍体鳞伤。 闻言,他缓缓抬头,叹道:“你们又何必这般着急呢?我都说了,待过几日后,一切皆可真相大白,你们等着便是。” “砰”李子兴狠狠的拍了下桌子,起身大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继续给我上刑。” 有狱卒上前扒开了他前胸的衣服,又从一旁的火盆之中拿出把烧的通红的烙铁,狠狠的按在了他胸口上。 “嘶嘶嘶”一股皮肉被烧焦了的味道弥漫开来,牛继业忍不住大声惨叫。 “说,快说,你们把人藏到哪去了!”李子兴面目狰狞,厉声大喝。 惨叫之中的牛继业也只是不断的摇头,就是不肯吐露出一个字来。 正在李子兴要继续加大刑罚时,有狱卒来报。 “大人,陛下驾到!” 众人一惊,急急忙忙的出了牢房迎击。 但见永安帝一身常服,正在狱头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走。 “参见陛下”,众人齐身跪地迎接。 “平身吧”,永安帝有些着急的对他们摆摆手,问道:“他招了没有。” “回陛下,此人嘴相当的硬,如何也不肯说,臣正欲对其加大刑罚”李子兴道。 众人众星拱月般的将他迎入牢房。 站定后,永安帝望着被折磨的伤痕累累的牛继业,冷笑道:“牛继业,你可还认得朕?” 牛继业口中喘着粗气,闻言微微抬首,先是呵呵笑了几声,道:“忠烈王殿下,好久不见。” “你……大胆……”李子兴见他直呼永安帝多年前王号,大惊失色。 “无妨”永安帝背朝李子兴伸手示意,又回头看向了众人,吩咐道:“你们去门口守着,朕单独与他说上几句。” 众人躬身应是,慢慢退出牢房。 只剩下永安帝与牛继业后,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口道:“你会不会好奇,为何朕一眼便看出了你们的把戏?” 牛继业闻言,心中微动。 事实上,之前不论是他还是贾敬,都认为已经安排的天衣无缝,弄不明白为何还是被看破了。 看着他脸上表情,永安帝微微一笑,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我大哥的儿子……而是我的儿子……” 牛继业当即面色大变,不禁开始回忆起了多年前的一桩传闻。 据说,怀德太子妃在与太子成亲之前,本是与永安帝情投意合,却是怀德太子在中间横插一脚。 此事完全未经证实,多年各方也只当做是个野史流言罢了。 可如果这是真的…… 牛继宗身形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朝着永安帝厉声大吼:“你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世子就是太子血脉,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二十多年来,他们为了保下怀德太子遗孤,死了多少人,又费了多少心血。 如果永安帝说的是真的,岂不是说明,他们这二十多年来的努力,全都是个笑话。 他即不愿意,也不敢去相信永安帝的话。 第562章 印记与伤疤 牛继业敢不敢承认是一码事,事情的真相又是一码事。 “呵呵呵,你们的确做的很好,可是……你们有个地方不够仔细。” 永安帝轻笑着起身,走到牛继业面前,对视着他的眼睛。 “你们送来的那个孩子,他后脖子上的烙印位置不对,那个烙印,应该往左偏一些。” “那是他出生之后不过两天,他母亲当着朕的面纹上的。” “你们的把戏,朕难道会看不出来?” “你……你……” 牛继宗面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嗓子一甜,竟是喷出了一大口血。 永安帝的话一下子便击穿了他的心理防线,几乎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他们这么多年……竟然真的只是保护了永安帝的儿子…… 怀德太子……根本没有留下血脉…… 趁着他心神不稳的档口,永安帝追道:“朕儿子在哪?” “他……他被贾敬带到了贾家,更名为……贾瓒……”牛继业呆愣的回道。 多年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现在他整个人已经跟个丢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 俗称:破大防了…… 只是听了他的话后,永安帝也破防了。 “你……你说什么……贾瓒……” 永安帝一把抓住了牛继业的衣领,结结巴巴的问道。 但牛继业已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没工夫搭理他。 永安帝目光呆滞,后退了两步直愣愣的瘫坐在椅子上。 贾瓒……贾瓒…… 他嘴里不断的重复着名字,久久无言。 苦心寻找了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人竟然就在自己的身边。 难怪……自己会打心眼儿里认为贾瓒值得信任,将一干要务皆尽由他掌管。 牢房之中的两个人都破了防,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永安帝长叹一声,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朝着牢房外面走去。 等他走后,牛继业微微抬起头来朝他看了一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如死灰一般空洞的眼神,多了一丝疯狂和快意。 “呵呵呵,你等着吧,你等着吧,也算是太子在天有灵,你们父子之间马上便会上演一出好戏了。” 父子相残,同室操戈,多好的结局。 也只有这样,才能出他心头的一口恶气。 永安帝从牢房内出来之后,直接叫来了李子兴,命他去查贾瓒生平及其生母的资料。 他自然不可能牛继业说什么他便信什么,该查的东西还是要查的。 李子兴在听到吩咐后,当即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心中不禁大骇。 宁国公……竟然是…… 送走了永安帝后,他当即便下令,全力搜集贾瓒生平及其生母的一切资料。 一路返回乾明殿,永安帝在李进忠的搀扶之下,呆呆的坐在了罗汉床上。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但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哪里还能睡得着。 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亮,一动也不动。 锦衣府的动作相当的快,直到破晓时分,便将涉及到的资料做了个汇总,由李子兴送入宫内。 永安帝翻开李子兴送来的折子,仔细观瞧。 上面所述,贾瓒是隆庆三十四年生人,这正是长安兵变的那一年。 其母只是贾敬的一个丫鬟,怀了孩子后便被贾敬抬为侍妾。 但最后其母难缠,在生下贾瓒后便撒手人寰。 此事发生的时间早于怀德太子兵变时间,且在贾家也不是什么秘密,锦衣府安插在贾家的密探也证实了此事,可信程度相当的高。 “也就是说,他们将孩子给调包了”永安帝压抑着怒火的自言自语。 但这些仍旧不能证明贾瓒就是他的儿子,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尤其是贾瓒后脖子处有没有一个印记。 这件事属于是贾瓒个人的私密,且谁会闲着没事去注意他的后脖子。 锦衣府只能发动在贾家内部的密探去探查结果,这需要时间。 “唉”永安帝放下李子兴送来的折子,扶额轻叹。 从内心意愿上来讲,他是希望贾瓒是他儿子的。 毕竟从当前他展露出来的才能来看,他剩下的几个儿子,压根与他就没有可比性。 让这么一个皇子上位,既如了他个人情感的意愿,也对大梁是件好事,两全其美。 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没有确凿证据,还是不能轻易下决断。 时间往后推移,天蒙大亮。 今日不是上朝的时间,但一大早,各方弹劾锦衣府的折子便如雪片般飞来。 昨晚他们在城内大规模械斗,袭击的还是牛继宗这个禁军统领,着实是吓坏了不少人。 永安帝现在没心思去理会这些,通通不去理会,静静的等着锦衣府的消息。 藏在贾家内部的锦衣府密探,在收到上面的命令之后,一时也犯了难。 现在距离当年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在贾家的密探都换了好几轮,谁知道贾瓒后脖子处有没有个纹身。 这些人自己弄不清楚,只能去找贾瓒身边人去套话。 晴雯在一大早伺候着秦可卿起床之后,便没了她什么事,迎来她自己的自由活动时间。 身为贾瓒身边贴身大丫鬟,这也是她的福利之一。 她的女红做的好,针线活很有一套,自由活动之后哪也没去,而是回了自己房间,在给贾瓒绣着一件外衫。 不多时,外头有婆子唤道:“晴雯姑娘,在吗?我来给你送布料来了。” “在呢,快请进吧”晴雯停下活计,朝外面回道。 一婆子手中抱着些锦缎布料掀帘而入。 两人打了个招呼,她便将布料放在一旁,也没立即便走,而是到晴雯身边低头看着。 “呦,晴雯姑娘这手可真够巧的,这针脚使的可真密”婆子带着几分的恭维笑道。 晴雯闻言,心下小小的得意,炫耀似的将未完工的衣服提起来给她瞧瞧,口中道:“还行吧,二爷最喜欢穿我做的衣裳了。” “那是,府上谁不知道晴雯姑娘的绣工好,便是南方的绣娘也比不得”婆子继续恭维。 后面又是一套好话,不要钱一样往晴雯身上套。 在她连番甜言蜜语攻势之下,晴雯心中愈发的得意。 见火候差不多了,这个婆子便看似随口的问道:“晴雯姑娘,咱们家二爷时常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身上是不是留了伤疤呀?” 晴雯闻言,小脸儿露出几分心疼之意,幽幽一叹,道:“是呀,前胸后背皆有,我看着都吓人,真想象不出,伤口未愈合之时会有多疼。” “是呀”婆子点点头,搭眼望了她一眼,又问道:“我听说……二爷的后脖子处也有一道伤疤?” “你说那个呀”晴雯掩唇轻笑:“那个不是二爷在战场上留下来的,而是他小时候调皮,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留下的。” “真是个伤疤……没有别的?”婆子微微一愣。 她只是想借此朝晴雯打探一番,谁知竟让她给猜中了。 “是呀?怎么?”晴雯奇怪的说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婆子连连笑道。 第563章 白忙活一场 又与晴雯说了几句话后,婆子便立即告辞。 从晴雯这里出来后,她便当即去了前院找到了一个花匠,将此事告知了他。 随后,一封密信便从雅林居传出,先是到了北镇抚司,后又被李子兴送往宫中。 “没有印记,只有一个伤疤?从树上摔下来?”永安帝眉头紧蹙,一时之间陷入两难。 虽说牛继业已经招供,可没有确切的证据,他着实不能认定贾瓒便是他儿子。 左思右想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张扬,等贾瓒回来之后,再进一步核实。 反正西疆战事已经结束,他这会儿正往长安赶,不会等多长时间。 此时,长安西南方修正坊江家。 江贤在外边打听了一圈儿后,便返回家中,直来到后院,与他“夫人”余氏汇报情况。 “现在只知道锦衣府与牛继宗起了冲突,在昨天夜里大打出手,具体原因现在还不知道。” “牛继宗?他和锦衣府井水不犯河水,怎会无缘无故起冲突?还是在夜里”余氏蹙眉深思。 江贤也有些莫名其妙。 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但现在外头就是这么传的,更具体点的事谁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与牛继业有关?”余氏喃喃自语。 牛继宗身为金军统领,本就跟锦衣府不怎么打交道,唯一能有冲突的点,也就只有他弟弟牛继业了。 “江大人,辛苦你去玄真观一趟,看看牛继业还在不在观中”余氏越想越有可能。 江贤当即便应下。 “娘娘言重,此乃下官应当做的,且请娘娘稍等,下官去去便来。” 言罢便退出屋内。 待他走后,余氏静静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口中轻喃:“若真是与牛继业有关,那一切怕是都要见光了。” 忽的,她愣了下,猛地直起了身子,又道:“若他得知自己身世,会不会……” 言及此处,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时间来到中午,江贤去而复返,朝余氏禀告:“娘娘,据观内道人所言,牛继宗昨晚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四方云游去了。” “那没准了,昨晚定是因为了他”余氏有些无力的叹道。 江贤心中忧虑,道:“娘娘……若真是牛继业,那世子……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他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余氏面色复杂。 事情的真相,知道的人在这个世上不过一掌之数,江贤也无从得知。 “我现在害怕的是……一旦他得知自己身世,他会不会……” 一想到贾瓒手上那威震四方的强军,余氏便心神难安。 若他真的头脑一热要为父报仇,天下间还有谁能拦得住他? “不行,我得去一趟,提前将一切告诉了他,免得他受人蛊惑,做出傻事来” 余氏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便起身对江贤道。 江贤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也多出了几分害怕。 “娘娘且放心,下官随娘娘同往,以保娘娘一路畅通无阻。” “多谢江大人了”余氏由心的感激道。 …… 三日后,贾瓒行军至巩昌府境内,在此扎营休整,对于长安城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安营扎寨后,他正在中军大帐内闭目养神。 忽的有侍卫来报,说是外头一伙人,其头领自称是西宁郡王,要来见他。 一听是西宁郡王,贾瓒有些愣神。 自己没跟这人打过交道啊? 西宁郡王与贾家也是老亲,这一代的西宁郡王在他小的时候见过,自他穿越过来后便从未见过面。 此前他去平叛西南之时,曾自蜀中绕道。 按照礼仪规矩,他的确是要去拜会一下西宁郡王。 但那时他走的匆忙,便也没抽出功夫。 这是他和西宁郡王离得最近的一回。 除此之外,他们俩一个在长安一个在蜀中,平日除了礼节性的书信问候,便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请进来” 贾瓒虽没弄清楚他为何突然离开蜀中,但也不能推脱不见,许是有什么事呢? 不多时,侍卫带进来一个男子。 贾瓒上下打量,确定了来人的确是西宁郡王无疑。 这便更让他疑惑。 西宁郡王镇守蜀地,本应是无令不得离开,为何会现身于陕西? 难道……这家伙要造反?这是来拉拢我的? 贾瓒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与西宁郡王寒暄一番,邀请落座。 待坐下后,西宁郡王先是上下仔细的看了贾瓒几眼,似乎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贾瓒愣住了。 “瓒哥儿,我十万大军现在就在汉中之外,只需一声令下即可直取汉中。” “啊???” 贾瓒满头的问号。 十万大军,直取汉中? 你有病啊? 西宁郡王呵呵一笑,接着起身行至帐内,朝他一躬到底:“参见世子殿下。” “世子?我?”贾瓒又愣住了。 “不错,您便是怀德太子遗孤,乃正统皇室血脉”西宁郡王面露狂热之色。 “当年忠烈王以下犯上,诬告太子以至太子身死,随后又秘密除去其余诸王,逼迫太上皇不得不立其为太子,手段毒辣阴损至极。” “此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窃取大位,安能服众。” “世子殿下,小王十万大军已齐聚阳平关外,皆愿听从世子号令。” “只需世子一声令下,十万大军直取汉中,再由世子麾下虎贲之师兵围长安,即可请太上皇废掉那窃位大盗,改由世子继承大位,归本朔源。” 西宁郡王面色激动,抑扬顿挫,说的感情相当浓烈。 只是,贾瓒却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这些。 让他难以接受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世。 反正他一个穿越而来的后世人,是什么身份和姓什么,真的没那么重要。 让他难受的是,自己费尽心血,就是想让大梁内部爆破,然后正大光明的登上皇位,避免被后人骂他是个窃国大盗。 谁知转了一圈,他自个却是白忙活了一场。 如果早知道自己是皇家血脉,他那还等个屁,早就已经动手了。 一个皇子发动兵变,虽然不那么好听,但怎么说也是皇家内部的变动,总比一个臣子反叛朝廷要强的多。 第564章 扎堆来访 “沃日……亏大发了……”贾瓒在心中默默骂道。 早知道这样,这会儿估计自己都已经坐上皇位了。 西宁郡王站在帐中,望着有些发愣的贾瓒,还以为他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身份上的转换。 于是便又道:“世子殿下一时难以接受,小王也可理解,可当下时间紧急,还望殿下早日做出决断。” “多谢王爷理解”贾瓒看似有些木然的朝他挤出了个笑容。 “王爷不妨在军中小住一日,待我思量一番,且行定夺。” “多谢殿下,小王便不叨扰了”西宁郡王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贾瓒狠狠的捶了下桌子,长叹一声,仔细斟酌着当下事态发展。 此身的真实身份,究竟是永安帝的儿子还是怀德太子的儿子,尚且存疑。 但他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赌永安帝会不会杀了自己。 因此,看待问题的角度,便要保守的以怀德太子遗孤的身份去看。 以此为出发点来看,长安肯定是不能回了。 此事一出,他跟永安帝的蜜月期便彻底结束,自此双方不死不休。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打乱了他所有的提前部署,一时之间竟有些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处下手的杂乱之感。 正当他一个人理清思绪之时,又有侍从前来禀告。 说是外面有个太监,自称的内厂大总管,奉太上皇之命,有事要来与他相商。 “内厂大总管?叫迟……什么呢来着?” 这位大总管不比他的前任周孝哲,存在感相当之低,以至于贾瓒连他的名字也未记住。 让侍卫将其请了进来。 待此人入帐之后,还未说话,上来便是个大礼参拜,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奴婢迟亲义……见过世子殿下千岁……” 一边哭着,一边还在暗暗观察贾瓒的脸色。 见他受自己一拜,也未对自己称呼有所反应,心中便陡然一紧。 戴权那边到底还是拦截失败,西宁郡王已经到了…… 贾瓒面色平静的让他起身,又道:“迟公公说……是奉太上皇之命前来?” “是的”迟亲义抹着眼泪,泣声道:“皇爷苦寻世子二十余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世子,而今得知世子下落,喜不自胜,便命奴婢前来。” “还望殿下速速领兵返京入宫,与皇爷一叙祖孙之情,一解骨肉分离之痛。” 迟亲义的话,并未超出贾瓒的预期。 他虽然对当下的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但根据西宁郡王及迟亲义的反应,即可管中规豹,一览几分事情原貌。 现在的局势是,西宁郡王要请他造反,并拥护自己登上皇位。 太上皇这边,看来是并不赞同自己造反,是想让自己返回京城。 贾瓒仔细评估事态,并未理会于迟亲义。 他见贾瓒面露思索之色,立时便又道:“殿下,皇爷早已预料定是会有人欲蛊惑于殿下,只是奴婢希望殿下能够想清楚。” “这天下,到底还是皇家的天下,若世子头脑一热便受人蛊惑,于天下安稳而言,绝非是好事。” “奴婢初年也曾多于太子殿下往来,现下想想,若太子泉下有知,也绝不希望殿下因为去为他报仇,而毁了祖宗的基业……” 贾瓒面露苦笑,缓缓摇头。 既然他的身世已经暴露,其实能留给他选择的余地,也就只有造反这一条了。 永安帝不论如何也不会坐实昔日敌人的儿子,手握军权,从而威胁到他自己。 “迟公公且先下去休息一番吧,此事……还待我考虑一番”贾瓒轻笑道。 迟亲义此时虽然仍旧焦急,却也无形之中松了口气。 最起码来说,贾瓒并未一上来就对他喊打喊杀。 这就说明,虽然尚未劝动贾瓒,却也仍旧保留着希望。 迟亲义朝贾瓒施礼后,便被外面的侍从带了下去。 贾瓒自己坐在帅位上,手指不断的敲打的案面。 至于西宁郡王所谓的十万大军,在他看来就更是个笑话。 昔日王子腾手里不也是有十万大军,不一样被东胡人杀的片甲不留。 这种旧式的军队,哪方面都比不过贾瓒手里的新军。 但撇开西宁郡王貌似也不太行,现在他还需要有西宁郡王这样的人,出来证明他的身份。 如果没人给他背书,他就是个乱臣贼子,哪怕打下了长安,也一样不会被天下人所承认。 正思索之间,忽的听帐外又有侍从禀告。 说是吏部左侍郎江贤,携夫人在营外求见。 贾瓒:“???” 今天怎么了?扎着堆的过来人。 还有,江贤?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让侍卫请进来后,便见江贤一身员外常服,风尘仆仆,身后还跟着个一身黑袍,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子。 “臣叩见世子殿下”江贤的反应与迟亲义并没有什么两样,也是纳头便拜。 “江大人不在京城,来寻我所为何事?”贾瓒蹙眉问道。 江贤并未答话,只是侧首望向身边的女子,目中泛着泪光,道:“殿下,您可曾知晓您的生母……” 贾瓒闻言,略感错愕。 如果他的身份没错的话,那么按照他手中掌握的信息,这具身体的生母,应该是早已死在了大火之中的太子妃曲氏。 他抬眸望向那名女子,心中讶然。 难道……她是曲氏? 她竟然没死! 江贤看出他已经猜出了曲氏的身份,便识趣拱手道:“殿下,下官便不打搅您与娘娘一叙母子深情了……” 言罢,便徐徐退出大帐。 曲氏呆呆站在原地,被黑色兜帽盖住的头低着,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强忍着的微微抽泣声。 贾瓒缓缓直起身子,略感手足无措。 自打穿越之后,贾敬的夫人早已亡故,贾敬自己也躲进了道观。 可以说整个贾家,除了贾母,贾瓒头顶上压根就没有一个长辈能管得住他。 即便是贾母,毕竟亲戚关系略显疏远,对他也是劝告居多,何谈管束。 所以他一直都是自由自在,哪里能想过哪天会冒出个生母出来。 曲氏微微抬头,伸手取下兜帽,露出半边倾世容颜及半边被烧焦了的面孔。 第565章 母子形容陌路 取下兜帽后,曲氏已是泪流满面,嘴唇微动,似乎要张嘴叫贾瓒。 可是,她却不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当年事发之时,贾瓒才刚出生没多久,压根就连个正名都还没来得及取,平常只以“小家伙”“宝宝”这类称呼来指代。 现在要跟儿子相认,她总不能去叫他贾瓒吧? 一个当母亲的,现在连如何称呼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个悲哀。 贾瓒自己倒是对此并不在意,轻叹一声,开口唤道:“母亲今日前来,是有话与儿子说吧……” 他一个穿越者,能指望他对贾家有多少的认同感? 在贾瓒眼里,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真的不重要。 登上皇位实现抱负,这才是最重要的。 成为怀德太子的遗孤,有助于他登上皇位,因此他便也对自己身份的转换极度丝滑,压根就没有半点抵触心理。 曲氏见他这般平静的便接受了他自己的身世,心中暗叹。 自己的这个儿子,当真不是一般人物 若换个旁人,突然给他自己换个身世,是个人都会有惊讶和不解。 这些东西在贾瓒这里,竟是半点也没有看到。 曲氏这么多年来,曾无数次在脑海之中预想过与儿子相认的场面。 有母子相拥而泣,有儿子愤怒指责,甚至她都做好了儿子会对她拳打脚踢,以发泄多年被蒙在鼓里的愤怒。 唯独她没有想过,会是当下这种形容陌路的感觉。 贾瓒对她说出的这句话,相当的生硬,甚至几乎不带丝毫的感情色彩,好像是与一个陌生人说话一般。 她对贾瓒本有千言万语要说,这下通通都被堵了回去。 无奈之下,只得据实回答他。 “我……是有话来与你说……” “母亲但讲无妨”贾瓒平淡的伸手示意。 曲氏见他这般冷淡,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 但又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他说道:“我知道有人提前来找过你,但你不能头脑一热便随了他们去造反。” “呵呵呵,我为什么不能?”贾瓒轻笑着反问。 曲氏毕竟是个女人,名义上她也是怀德太子的妻子,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让她如何能轻易说出与永安帝的媾和之事。 可见贾瓒现在就差要将“造反”俩字写脑门上的姿态,她心下无比焦急。 正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将贾瓒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时,却听他又道: “而今大梁官员尸位素餐,上位者醉生梦死,底层百姓却大多食不果腹,苦不堪言,如此这般,正是将一切推到重建的好时机。” “对于我个人来说,只要我是皇家血脉,这一切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做,算不得是乱臣贼子。” “至于我本人到底是皇帝的儿子,还是前太子的儿子,这些都无关紧要。” 曲氏听了这话,已然呆立原地。 望着自己丝毫不加以掩饰自己野心的儿子,她已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对话。 再者,她万万没有想到,贾瓒竟然已经知道了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并且,在这般情况下,他竟是已然要执意造反,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要与永安帝相认的可能性。 被儿子当面拆穿自己不贞的事实,曲氏着实自感无颜。 可在面对即将上演的父子相残惨剧面前,她个人的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 “儿啊,算我求你,你……你不能这样做”曲氏哭的撕心裂肺,身子缓缓软下,双膝跪倒在地。 “娘对不起你,娘给你跪下了,那是你爹,你不能去造他的反……” “呵呵呵,我不造他的反,我就得死,这事由不得我”贾瓒不为所动,冷笑道。 他不敢,也不能去赌永安帝会不会传位给自己。 如果他不传,那自己回京之后,最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一个被软禁起来当猪养的闲散王爷。 他手中的三大军团全是系统兵,只会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旁人压根就指挥不动。 到了那个时候,他岂不是仍然要他密令于三个军团围攻长安与皇城。 既然早晚都免不了这一遭,为何还要去浪费那个功夫? 而且这样的话,还会增添更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 与其如此,倒还不如趁早直接起兵一了百了。 一旦他公布自己身世起兵造反,造成的影响必然巨大,直接就能引发天下大乱。 到时候他领兵西出潼关,重新打一遍天下就是了。 有前太子遗孤这道身份加身,也不必他真的要一城一地的去打。 只需他剿灭几股不长眼的野心家,即可传檄四方,稳定天下局势。 如此算来,损失也不算太大。 不管是从效率还是从利益,现在起兵造反就是最好的时机。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杀了你的,你要相信娘”曲氏哭的梨花带雨,悲痛万分。 “母亲……此事事关儿子安危,儿子如何会去拿自己性命去赌”贾瓒轻笑着摇头。 又抬眸望向曲氏:“母亲若是站在儿子这一边,便留在军中,待儿子登上皇位后,便会奉母亲为太后。” “若母亲站在他那边,那儿子也无话可说,便就此离去吧,他日若母亲能够活命,儿子仍旧会奉母亲为太后,如若不能……便是……天意如此……” 贾瓒言罢,便不再理会哭泣的曲氏,唤来侍卫,让他们带曲氏下去休息。 见他这般姿态,曲氏已知他心意已决,实难挽回,便犹豫着起身,随侍卫离开了中军大帐。 待她走后,贾瓒便唤来王奔,让他速速去通知情报小组的负责人窦传邦。 命他迅速展开施行安置计划,将贾家尽数迁移至秦岭深处早已备下的安置点。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再是贾家的人,但怀着孕的秦可卿,还有宝钗黛玉,以及几个红颜知己可都在贾家,他不能放任不管。 尤其是秦可卿,作为他的发妻,现在还怀着他的骨肉,重要性尤其的高。 现在距离事发虽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尚未展露出攻击姿态,不论是永安帝还是太上皇,都不会傻到用贾家来威胁他。 在最近的几天时间内,他就要驻军在此地等候消息,直到确定了贾家已经被迁走之后,再朝着长安进军。 第566章 太上皇:朕的嫡重孙……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曲氏从大帐中走出后,江贤望见她一脸的黯然,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有些失神落魄的摇摇头,沉默了下,道:“我们回京,我要……入宫……” 自己从未尽过母亲的责任,现在贾瓒对她态度冷淡,她虽然心痛不已,却也能够理解。 但不论如何,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造他亲爹的反。 现在,也是时候去面对她多年不敢直面的那个人了。 唯有让他做出不会伤害贾瓒的承诺,才能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浩劫。 江贤闻言,错愕万分,却也并未多言,当即便着手安排返回京城。 不多时,王奔入得中央大帐朝贾瓒禀告。 “大人,消息已经传递了出去,窦大人那边会做好一切的。” “嗯”贾瓒缓缓点头。 王奔迟疑了下,又小心的道:“大人,您……真的是皇家血脉吗?我们……真的要去攻打长安吗?” “怎么?你害怕了?”贾瓒笑着问道。 王奔略微带着些忧虑:“家中亲眷都在长安,我生怕……” 他现在也是有了家室的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了。 “这些东西,窦传邦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贾瓒知道王奔和其他人心中的顾虑,早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 关于军中将领亲眷的撤离计划,很早便已经完善。 虽说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但也不过是提前启动了计划而已,没多大问题。 “听了大人这话,小的心里舒服多了”王奔咧开了大嘴笑道。 然后,眼眸中便流露出了火热之色。 从龙之功…… 一步升天…… 多少人做梦都没碰到的好事,倒是未曾想今日他给撞见了。 就在贾瓒这边刚刚通知了窦传邦之时,长安城内。 一队车驾自大明宫中缓缓驶出,中间是太上皇的御辇。 车驾来到皇城大门口时,得到了消息的永安帝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叫停了车队。 他行至御辇旁,弯腰朝里面的太上皇施礼。 “儿臣敢问父皇欲往何处?” “没什么,想去看看朕尚未出生的重孙”太上皇淡然的说道。 永安帝心头无奈。 是这就认定了贾瓒就是那个孩子?万一弄错了呢? “父皇,儿臣认为,还是要加以核实一番,以免出了差错。” 太上皇抬眸望了过来,冷笑道:“你的意思是……牛继业会骗朕?” 这几天他也想通了。 在他看来,牛继业这帮人,虽然这些年里被他四处追捕,逼的挺惨。 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毕竟人落在了自己手里,那么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如果落到了永安帝的手里,恐怕连保住性命都是奢望。 因此,他们没有理由会在这件事上骗自己。 永安帝心里相当的无奈。 他比谁都希望贾瓒是自己儿子,但究竟如何,还得需要仔细核查才行。 可是看样子太上皇已经等不及了。 今日摆明车驾的去贾家,就是在给他上眼药。 这是明晃晃的告诉他,贾家现在是他罩着,警告他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太上皇望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永安帝,嘴角含笑,问道:“皇帝今日若是得闲,不如随朕一同前去如何?” 他其实是想借机恶心一把永安帝。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永安帝在想了一会儿后,竟然真的一口答应。 “好,那儿臣便随父皇一同前往吧。” 太上皇微微一愣,心里有些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张这个嘴?这家伙若是跑到贾家吓到了自己孙媳妇可怎么办? 但现在也不好再讲什么,只得冷哼一声,示意车驾启程。 永安帝的御辇也紧随其后,车队自天街朝着城外而去。 二帝同时出宫,这事的影响可着实不小。 不少人便开始四处打探,都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得知是去贾家后,便更是莫名其妙。 无缘无故的,二帝同时去贾家干嘛? 车队一路大张旗鼓的朝着城外雅林居进发。 早有宫人太监先行一步,通知了秦可卿。 二帝同时驾临,这可慌了不少人,整个贾家自上到下皆是手忙脚乱的安排着接驾。 整个贾家所有人都排着队在大门口站好,哪怕是年事已高的贾母和怀着身孕的秦可卿都不例外。 没过多久,二帝车驾到来。 贾家众人皆跪地相迎,高呼万岁。 戴权搀扶着太上皇下了御辇,他的目光直接略过其他人,一眼便放在了队伍前列的秦可卿身上。 她低着头,看不太清容貌,虽是挺着个大肚子,但依旧可见丰腴有致的完美身段儿。 太上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这个女娃好,屁股大好生养,胸口也有料,看来我重孙子以后不会饿着。 “都平身吧。” “谢上皇万岁。” 贾家众人缓缓起身。 直到此时,太上皇这才看清了秦可卿的容貌。 先前他对秦可卿还挺满意,可是在看清了她的长相后,眉头顿时一凝。 秦可卿的长相在他眼中,有些过于艳丽了。 自古以来,帝王娶妻可不是越漂亮越好,讲究的是个端庄平和,四平八稳。 长相过于漂亮,多少都会带着点蛊惑君王的意思。 太上皇细细观瞧,心中颇为不喜。 也不知为何,他看着秦可卿,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他大儿子的太子妃,曲氏。 秦可卿与曲氏相比,美艳程度稍有不及,却也相差不远。 大儿子落得那般的下场,虽然明面上跟曲氏并无关系,但在太上皇心里,依旧有些别扭。 略微扫了两眼秦可卿后,目光朝下便放到了她挺着的肚子上面。 太上皇心中的不喜当即烟消云散,喜上眉梢。 虽然秦可卿长相他不喜欢,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实打实的。 这肚子里很可能是他的嫡重孙,就冲这一点,秦可卿即便是妲己再世,太上皇也能欣然接受。 他三两步上前走到秦可卿面前,和蔼可亲的问道:“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回上皇,已有半年了”秦可卿端重的笑道。 “嗯,好,好,你可得当心着点儿……” 太上皇直接无视了其他人,一个劲儿的嘱咐着秦可卿,完全就是一副长辈模样,看的其他人一头雾水。 第567章 尽人事听天命 永安帝在旁看的有些尴尬。 见太上皇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在唠叨个不停,便开口道: “父皇,咱们还是进去吧。” 太上皇闻言,本是眉开眼笑的表情当即一冷,扭头瞪了他一眼。 待回过头去面朝秦可卿,又变回了笑脸。 如若川剧变脸一样的动作,看的永安帝心头着实往上窜着无名火。 在门口磨叽了一会儿,太上皇终于在众人簇拥之下,入了雅林居。 顺着人工湖旁的青石小道,吹着湖面扫来的微风,太上皇仍旧没有放下心来。 “有了身孕万万不得马虎,这样吧,戴权” 他扭头吩咐道。 戴权笑着上前欠身:“皇爷。” “你便从宫中抽调人手,再从太医院里找些大夫入住此处,专程照顾秦氏。” 到了这会儿,秦可卿着实是有些绷不住了。 从刚才开始,太上皇对她的热情实在是让他招架不住。 现在更过分,竟然直接从宫里派人专程照顾她。 贾家身为当世显贵豪族,家中怎么可能会缺了东西?完全没那个必要。 正当她要开口婉拒,却听戴权笑眯眯的道:“此乃皇爷一片慈爱之心,夫人且安心收下便是。” “是呀,这都是朕的一番心意,你也别有压力”太上皇笑道。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永安帝,伸手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给秦可卿。 “此玉佩朕随身多年,见之如朕亲临,如若有人敢难为你,你便亮出玉佩,事后朕自会好好收拾他。” 秦可卿望着隐隐之间似乎在暗自较劲的太上皇跟永安帝,心中更是奇怪。 她自己当然知道自己家的情况。 贾瓒从来都是以永安帝的臣子而闻名,一直都跟太上皇这边不太对付。 为何今日却是反了过来,太上皇对她相当爱护,反而是永安帝一言不发,似乎心中有气。 太上皇赐下东西,秦可卿不敢不拿,屈膝做了个万福,便接了过来。 “哈哈哈”太上皇大笑几声,便不再多言,恢复了正常状态,与贾母问候了一番。 二帝在雅林居中游玩了一番之后,便双双离去。 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不明不白。 中间除了对秦可卿一阵嘘寒问暖外什么也没做,好像就只是为了专程来看她一样。 这二位离开之后,贾家所有人都齐聚翠微堂。 大家都很奇怪,究竟发生了什么? “瓒哥儿媳妇,你看呢?”贾母皱着眉头问向秦可卿。 秦可卿俏脸上满是苦笑,缓缓摇头:“此事我也不知,或许……是与夫君有关?” 贾母总觉得这里面有相当的不同寻常之处,便朝着一旁的贾政道:“你这些日子,多往工部衙门里跑跑,跟同僚打听打听,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家里现在也就贾政一个官面上的人,除了他也没人能够打听事情。 贾政只觉得很麻烦。 去工部干嘛?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跟门客谈论些诗词歌赋。 但老母亲发话,他不能不能,遂点了点头:“儿子明白的。” …… 之后的几日,贾瓒的部队都一直驻扎在巩昌府,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周边各府郡虽是不明白为何,但隐隐之中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在长安城内官员之间,也开始逐渐流传出了一些消息。 这几日,大明宫和乾明殿两方动作不断。 在双方似乎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下,自然也瞒不住多少有心人,很快便打探出了一个足以令所有人冒冷汗的消息。 贾瓒很有可能是怀德太子遗孤。 这个消息看似无厘头,可是联想前几日二帝忽然驾临贾府的反常举动,差不多已经等于是实锤了。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的大员们无不忧心忡忡。 如果消息属实,那么永安帝跟贾瓒这两个人中间,必须得死一个。 两边都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贾瓒手里的三个军团,是大梁当下最能打,最强的作战部队,堪称是大梁王牌。 一旦他真的打出了为父报仇的口号,要拿下长安乃至于整个关中,简直不要太轻松。 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必然陷入分崩离析。 没有人会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就在长安城内这般诡异的氛围之下,窦传邦得到了贾瓒通知他撤离的命令。 但现在雅林居四周已然被内厂严密的保护起来,想要不惊动其他人根本不可能。 无奈之下,窦传邦便只能将贾家放在最后撤离,先一步从长安撤出折冲等三军将领的家眷。 在这个时候,江贤带着曲氏也返回了长安。 一进城,连江家都没回,径直去了简成府上。 书房之内,简成望着面前一半脸被毁了容的曲氏,神情复杂。 “你当真已经决定了吗?”简成老迈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曲氏面带落寞之色,闻言也不回答,只是缓缓的点头。 简成长叹一声,道:“好,老夫便领你入宫。” 当即让下人去准备马车。 在马车摇晃的车厢之内,曲氏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你为何要哭?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你应该高兴才是”简成轻笑着道。 曲氏泣声道:“先生说笑了,我这会儿哪里还能高兴的起来?” 简成缓缓摇头,道:“世间诸事万物,早已有了定数,我等只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如若此战不能避免,便说明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阻挡。” 言罢,他又问道:“你已经想好,要如何与陛下说了吗?” “事到如今,除了将实情告诉他,也没了其他办法”曲氏擦干了眼泪道。 “如此也好”简成点点头。 接着,他又深深的望向曲氏,面色相当严肃的问道:“老夫最后再问你一次,则璞他……究竟是谁的血脉?” 这种事,没有人会比身为母亲的曲氏更清楚的了。 闻言,曲氏微微愣怔了下,很是自然的道:“他当然是殿下的血脉。” “嗯”简成回了一声,便合上双目,不再言语。 此时此刻,乾明殿中,永安帝正在大发雷霆。 “他究竟要干什么?无令擅自调兵逼近汉中,他是要造反不成?” “贾瓒驻军于巩昌府寸步不前,他也要反了?” 第568章 相见 永安帝雷霆大怒之余,又未必不是借此掩饰内心中的恐惧。 根据贾瓒这般动向来看,很明显是他知道这一切的。 可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这个人的心机简直足以用恐怖来形容。 如果是后来有人告诉了他,那么联想西宁郡王突然兵犯汉中。 很明显这一切西宁郡王即便不是主谋,也肯定是主要人物之一。 这么多年当中,西宁郡王从未流露出半点蛛丝马迹,可他却突然跳了出来,隐藏的着实太深。 像他这般的人,在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在天下各处官员当中,还有多少? 这让永安帝心中直有些发颤。 这代表着,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比直接有人扯旗造反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正在他雷霆大怒之时,外间有宫人来报,简成带着一个女人在殿外求见。 “女人?他想干什么?不见!” 永安帝心烦意乱,怒喝了一声。 外头的宫人战战兢兢的应下,去回信去了。 可转过头来,他去而复返,又禀告道:“陛下,简大人说……事关重大,希望陛下能够见一见。” “事关重大?”永安帝有些发热的脑子略微冷却了一些。 长叹一声,朝外头喊道:“那便宣他入内吧。” 宫人领旨而去。 不多时,简成一身朝服迈步入内,身后还跟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 永安帝本不在意,直到他抬起头来望向那女子,立时如遭雷击。 简成见礼之后,便朝永安帝直言道:“陛下还请让四周退下,臣有密报要呈于陛下。” 永安帝呆呆的站起身来,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伸手朝李进忠示意。 “全都出去!” 李进忠也在看着那个女人。 他倒是没认出来是谁,只是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也未多言,便指挥着四面伺候的宫人退出殿内,他自己最后出去关上了房门,站在殿门口守着。 “你……你……”永安帝身形微颤,喉结上下蠕动,不敢置信的开口,却也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带着帷帽的曲氏长叹一声,摘下自己的帽子,露出毁了容的那半张脸。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永安帝已然虎目含泪,绕开御案,也不顾简成在侧,上前便将曲氏拥在怀中。 “咳咳!” 简成轻咳了两下,以示意永安帝不要太过分了。 两声咳嗽将永安帝惊醒。 他扭头直直的瞧着简成,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怎么还不走…… 简成无奈,他可还有事要跟永安帝当面说呢。 不过看他现在的表现,自己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 于是他便识趣的告退,只留下永安帝和曲氏在殿内。 “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回来?朕都以为你已经……” 永安帝握着曲氏的手,望着她毁容的半张脸,无语凝噎。 曲氏合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惨笑道:“我回来?我回哪?” “我的丈夫,我的妹妹,我的一切都已毁于大火,若不是因为我的孩子还活着,我也不会苟活这二十年,早已自我了结。” 永安帝很是激动,抓着曲氏的肩膀怒吼。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他!都是他!非要带着你们,这一切都是他该死!” “如果不是他,我们会很幸福,都是因为他!” 曲氏缓缓摇头,痛苦的道:“当年的旧事,我已经不想重提了,我今日过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她抓着永安帝的手:“贾瓒是你的儿子,他现在已经得知了一切,害怕你会对他下手,要和西宁郡王联手起兵,你必须要阻止他。” “他……他……真的是……朕的儿子……” 永安帝表情复杂至极,也难以评断他到底是开心,还是在惊讶。 先前他还在疑神疑鬼,但现在,随着曲氏的一句话,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儿子究竟是谁的,曲氏身为母亲,她说的话才是最权威的。 “他怎么会这般去想?朕……怎么会对他下手”永安帝痛心疾首的道。 “他的想法,便是我也猜不透”曲氏轻叹一声,面露愁苦。 她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贾瓒明明已经得知了自己是永安帝的儿子,为何还要坚持造反? 所谓的上位者尸位素餐,百姓苦不堪言,只待以后慢慢的解决就是了。 非得要闹到天下大乱,死伤无数的地步吗? 又抓着他的手道:“你要抓紧时间,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贾瓒现在还没有动手,估计是因为他的家事仍在长安。 再拖下去,等他腾出手来解决了此事之时,便是他进军长安之日。 永安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松开了曲氏,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虑。 “怎么办?即便是要认祖归宗,也得他自己回来才行。” 现在的局势是,贾瓒完全不信任自己,想要他主动返回长安,基本不太可能。 曲氏闻言,蹙眉深思了一番,抬头道:“事急从权,他不回来也得去办,草率些总比兵戎相见的好。” “还有,秦氏现下已然有了身孕,你下旨让他重回皇家后,便将秦氏接入宫中照顾,如此一来,多少会令他有所顾虑。” 永安帝思量片刻,又不是很确定的道:“便是这般做了,他若是仍不肯回来呢?” 华夏千百年来,枭雄人物数不胜数。 在这般人物眼中,任何东西也比不得那个位子来得重要。 虽然贾瓒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并不是那样的人,可谁也不敢去赌他会不会在受到皇位的刺激后,变成那样的人。 曲氏长叹一声,道:“你只管这般去做,剩下的,我去劝他。” “你要怎么劝?”永安帝只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 “不能让他肆意妄为,我便是死,也得把他劝回来”曲氏坚定的道。 “这可不行”永安帝当即反对。 开什么玩笑,人好不容易才活着回来。 他思量的一番,接着便朝外间喊道:“来人!” 殿门被推开,李进忠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陛下!” “拟旨,贾瓒本为朕之皇长子祚,幼年失散流落于民间,为贾氏宗族所收养,现验明正身,重回天家,敕封于晋王,昭告天下,普天庆之。” 李进忠愣了下,再望向曲氏容貌之时,先是一愣,接着便喜从心来。 当即拜倒在地,口呼:“恭喜陛下寻回大皇子,此乃社稷之福,万民之福!” 永安帝在他的恭维之下,嘴角微微上扬,慌乱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接着又道:“另外,摆驾大明宫,朕要去和他谈谈。” “你要去谈什么?”曲氏奇道。 永安帝莞尔一笑:“你肯定是不能去的,便是去了,大概率也是劝不回他。” “他既然不信朕,便寻个能庇佑他的人去劝。” 第569章 各方震惊 大明宫中,太上皇坐在罗汉床上,永安帝坐在左手首位,忠顺王坐在他下首,怀里抱着小郡主。 “事情便是如此,儿臣恳请父皇出面,去劝一劝那个逆子。” 永安帝颔首说道。 坐在他旁边的忠顺王已经把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小郡主也惊的张大了小嘴。 这几日忠顺王老毛病犯了,在家养病,基本不理会外头的事。 谁知道刚刚从家里出来,就听到了这个惊天秘闻。 罗汉床上,太上皇沟壑纵生的脸上,浮出一抹得意之色。 谅你阴谋百出,到了真正的事头上,还不是得要我出马? 不过他对永安帝张口他的儿子,闭口逆子这种称呼很是不满。 贾瓒明明是老大的儿子才对。 但是这些在之前已经有了计较,虽然那次让他失望了,但既然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建设,这次接受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困难。 而且,以贾瓒的能力和势力来看,一旦让他认祖归宗,永安帝剩下的几个儿子,完全没有能力去与他争锋。 太子的人选,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就是他了。 在太上皇看来,皇位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老大这一脉手里。 虽然不甚完美,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皇帝回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太上皇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但仍旧想拿捏一番。 永安帝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不满的冷哼一声,连客套的告退都未说,一甩袖子便离开了。 小郡主从忠顺王的怀里跳了下来,跑到太上皇身边,拽着他的袖子道:“皇爷爷,贾瓒真的是皇伯伯的儿子吗?为何他在贾家长大?而且还姓贾?” 太上皇笑着将她抱在怀中,捏着她的小脸蛋道:“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你大哥就行了。” …… 宫中突然传出圣旨,将贾瓒的身世公之于众,并封其为晋王。 此事当即在朝野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皇室到朝堂,从长安到关中,随着消息传播,着实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而最不能接受的,便是赵王、魏王和六皇子他们三个。 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他们三个是打生打死,阴谋阳谋使的天花乱坠。 结果他们还没分出个胜负,突然空降了一个大哥下来。 一个手握朝廷最精锐部队,并且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皇子是个什么概念? 大唐开国皇帝李世民了解一下。 而且跟李世民相比,现在的大梁可没有一个当了多年太子,且同样拥有相当不小势力的李建成。 以贾瓒在民间的威望以及手中的权柄,他回来之后哪里还有他们什么事? 在圣旨刚刚传出来之后,赵王也不装了,当即就把魏王给请到了王府商量对策。 可商量来商量去,到了最后都是俩字。 没辙。 这是纯粹硬实力上的差距,除非贾瓒现在就暴毙而亡,不然说什么都不好使。 兄弟俩愁眉苦脸,急的抓耳挠腮。 六皇子因为还没出宫,在宫里更是已经大发雷霆。 另外一边,贾家,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让所有人都惊骇莫名。 当即便全员涌入到了贾母这边,都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贾母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当年的事,贾代善没告诉她。 唯一知道事情全貌的贾敬也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在如何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后,众人看向秦可卿的目光,便又多出了一丝敬畏。 这位可真是了不得了,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晋王妃。 而且说不定……以后还是皇后…… 贾家众人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薛姨妈了。 当时把女儿嫁给贾瓒当妾室,还是因为女儿落选之后的无奈之举。 可现在看来,这可是最正确无比的决定。 贾瓒现在已经是晋王,等他回来之后,便可以按照他的承诺与女儿完婚。 这样一来,自己女儿可就是贾瓒的侧妃,自己也就成了皇亲国戚。 谁能想得到,本来一心想要让女儿入宫选秀结果选不上,转过头来便摇身一变成了亲王侧妃。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训,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薛姨妈脸色憋的通红,如果不是因为堂内这么多人,她怕不是要忍不住仰天长笑。 其余人当中,宝钗和黛玉虽是惊讶,可她俩并不是贾家的人,对于贾瓒是皇家血脉,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王熙凤、李纨、尤夫人三个贾家媳妇,心头惊骇之余,也有了几分的庆幸。 不管怎么说,过去贾瓒都是贾家的人,她们三个与他有染,哪怕心中再怎么安慰自己,也始终有着一根名为伦理的刺。 现在好了,贾瓒是皇子,成了外人,但也没了伦理这道坎。 虽然与外人苟且这事也不是那么的好听,可与以后能带来的巨大利益相比,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至于元春,她心里已经顾不得去想别的了。 既然贾瓒并不是贾家血脉,那岂不是与自己没有了任何关系? 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有个名分了? 迎春和探春两个丫头目光炯炯,似乎是在计较着什么。 宝琴一张俏脸上微微含笑,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红唇。 邢岫烟与妙玉虽是住在贾家,但素来不掺和贾家的事,对此也只是惊讶,不予置评。 这满屋子的人各自都有着各自的考量,但总体来说,大家都勉强能够接受。 最难以迈过这道坎的,好像也就只有贾母和惜春了。 贾母坐在罗汉床上默默垂泪。 好端端的贾家未来希望,带领贾家走向强盛的麒麟子,现在却不是自己家的人,这情何以堪。 惜春则是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哥哥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实,小小的身子缩在椅子上抹着眼泪,可怜的好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她这般伤心,看的秦可卿也不好受,将她叫过来拥在怀中,细声安抚。 “不管你哥哥是谁,他对你的疼爱是做不了假的,便是没了血缘关系,你仍是他的妹妹,若是他不认,我也不会愿了他的意。” “呜呜呜,嫂子~~”惜春缩在她怀中嚎啕大哭。 第570章 永安帝:究竟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朕? 宫里的动作相当快,上午圣旨下达后,下午便来了人,将贾瓒的王服、王印,以及秦可卿的王妃服饰等等物品送来。 由于圣旨下发的过于着急,甚至连宗人府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事就已经定下了。 宫里来的人除了是送东西以外,还带来了永安帝的圣旨,明面上是以秦可卿身怀六甲,需要小心照看为由,将她接入宫中照顾。 面对圣旨,秦可卿也不敢违抗,虽心有疑虑,却也只得随他们入宫。 等秦可卿走后,贾家众人又齐聚贾母住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的诡异。 贾瓒是天家血脉,认祖归宗封王加冕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等他本人回来,弄个像样的典礼才是。 人都还没回来,这边就已经把事给办完了,一方面过于草率,另一方面似乎是朝廷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对于这事,贾母哪里能知道具体缘由,她能做的也只有轻声安抚众人而已。 秦可卿被接入宫中,最气的莫过于窦传邦。 雅林居被严密保护看管,他本意是想先将城内将领家眷转移完毕后,最后再以撕破脸皮的姿态,强攻雅林居把人给带出来。 可谁曾想朝廷压根就没给他这个机会。 无奈,他只得去信通知贾瓒那边,暂时停止一切活动等待下一步命令。 皇宫内苑,云蒸霞蔚,宫墙高耸。 秦可卿被接入宫中后,被安置在了距离乾明殿不远处的丹霞殿殿居住。 这也不是她头一回来到皇宫。 过去身为诰命夫人年底朝贺之时,也是曾来过的。 只是这一次,她却是以皇子妃的身份来到此处。 陡然换了个全新的环境,心中不免多了些惊疑与不安。 好在身边的丫鬟瑞珠和宝珠,还有晴雯和巧儿还在。 有她们陪着,秦可卿心中多少能有些慰藉。 殿内皆是来往的宫娥与太监,另还有板着脸上了年纪的嬷嬷。 这些嬷嬷似乎对周遭服侍的一切都相当敌视,但凡有任何人接近了秦可卿,都会以一种相当狠毒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那人,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不论是这些嬷嬷,还是宫娥太监,对秦可卿尽是毕恭毕敬,相当小心周到的伺候着。 安顿完毕后,在丹霞殿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内监来报,皇帝将要前来探望。 宫娥闻讯便开始为秦可卿梳妆打扮,细心整理,以迎圣驾。 一袭绛色对襟宫装,上绣金色牡丹,花团锦簇。 因怀孕而显得有些粗圆的腰间束着一条玉带,行动间如弱柳扶风,别有一番韵味。 发间斜插一支镶宝石蝶舞簪,耳畔挂了一对翠玉耳环,光灿夺目,摇曳多姿。 面上薄施粉黛,眉如新月,眼若秋波,唇点绛红,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又不失皇家庄重大气之风。 小腹微微隆起,更为她添了几分温润如水的母性。 装扮完毕后,一旁负责打扮的宫娥也不禁啧啧称奇。 “奴婢在宫中为贵人妆点多年,也不曾见过有娘娘这般姿容之人,怕是古时盛传西施昭君也不过如此。” 此话虽带着一丝恭维意味,放到秦可卿身上,似乎也不显得夸张。 秦可卿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让瑞珠看赏。 须臾,殿外唱名传来,皇帝乘辇而至。 秦可卿慌忙出了后殿,恭敬行礼。 只是她此时虽然已经是晋王妃,可终究还是没转过弯来,还是以诰命夫人的礼数参拜永安帝。 一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就要跪地行礼,永安帝当即让人将她给扶住了。 “你是皇家儿媳,又身怀六甲,万万要记得小心谨慎,以后且礼数到了即可,万不得再以这般大礼相拜。” 永安帝嘱咐道。 秦可卿听着他语气温和亲近,心间也放松了不少,旋即点头。 “多谢……父……父皇……” 突然间要让她改口称永安帝为父皇,多少还有些不大习惯。 永安帝却未在意,摆摆手,行至殿内落座。 直到他走出几步后,秦可卿这才看清,他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子。 此女脸上戴着面纱,一身朴素衣衫,身姿婀娜,行走之间自有一番动人风情。 看她打扮,似乎并不是宫中之人。 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秦可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女人正以一种慈爱的眼神望着自己,立时一头雾水。 只是看永安帝没有介绍的意思,她也不好多问,便紧跟了上去。 一路入得后殿,永安帝坐于主位后,朝身边的李进忠使了个眼色。 李进忠点点头,伸手示意殿内服侍的宫人全部退下,只余下他们三人。 “秦氏,她便是你丈夫的生母,快来见礼吧”永安帝指着曲氏说道。 秦可卿闻言大骇。 自己丈夫的生母?这…… 然而更让她失态的还在后面。 却见曲氏取下面纱,露出半张毁了容的脸,双目含泪,口中唤道:“好孩子……我……我是你婆婆……也是你的姨娘……” “姨娘?”秦可卿当即愣在了原地。 就连永安帝也大惊失色。 当年的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略微一想,便清楚了秦可卿的身世。 “她竟是安子明的女儿!?” 永安帝面色涨的通红,似乎是想发火,可是又有些不敢。 只得无奈的朝曲氏问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朕?” 曲氏也未理会于他,只顾走上前去,将秦可卿拥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泣不成声的道:“好孩子,看到你如今这般出众,你娘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我娘……我……”秦可卿心头好似开闸泄洪一般,多年憋闷在心中的悲苦全然倾泻而出。 她昂起俏脸,美眸含泪,言语无措的道:“姨……姨娘……我娘……还有我父亲……” 曲氏用衣袖抹去眼泪,面色愁苦,犹豫了一番,伸出玉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勉强的道:“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什……什么……”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秦可卿心中无法平静。 “我……我……”她将脸蛋儿缩在曲氏怀中,好似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第571章 罪孽深重 曲氏心中也是难受至极,一边无声流泪,一边强打精神安抚着秦可卿。 永安帝望着抱头痛哭的娘俩,面色复杂。 当年的事,就是一笔糊涂烂账,谁对谁错,压根就说不清楚。 他虽自认自己没有对不起谁,但在秦可卿面前,他也难掩问心无愧。 毕竟安子明一家人,在这件事中完完全全就是被牵连的存在。 在她们娘俩哭了一会儿后,永安帝见他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生怕秦可卿心情大悲之下动了胎气,便好言相劝。 “好了,莫要再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 “你父母虽已故去,但现在还有朕和你婆婆,还有祚儿,还有你腹中的孩子,也算阖家圆满,你父母在天之灵,也会为你高兴的。” 曲氏也跟他想到了一块去,闻言便也跟着劝道:“好孩子,别再哭了,且注意着些孩子。” 在永安帝与曲氏一同相劝之下,秦可卿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 永安帝见状,终是松了口气。 说实话,若是放在了以前,但凡得知秦可卿是安子明的女子,他高低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 但现在,她可是自己儿媳妇,肚子里怀的还是自己的孙子。 那还弄个屁,别说主动去动她,便是秦可卿现在走路摔上一跤,永安帝都得被吓个半死。 在曲氏回来以及找到了儿子双喜临门之下,永安帝自己也想通了。 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再斤斤计较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在秦可卿情绪平复了之后,永安帝才又道:“事发突然,诸多事项过于草率,以至于祚儿现在还没个王府。” “朕思量半晌,便以为将朕过去王府赐予祚儿,你若嫌老旧,便抽个空出宫去瞧瞧,但有不满之处,便告知李进忠,他自会安排。” 秦可卿闻言,心头微动。 皇帝以前的王府,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潜邸。 就这么赐给了自己家,用意着实再明显无过。 秦可卿虽并不是个贪图权势的女人,但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问鼎那天下女子当中至高无上的宝座,心间仍旧澎湃不已。 “儿媳岂有不满之意,多谢父皇关爱。” 她收拾了下脸,起身大大方方的行礼道谢。 永安帝一直在细细观察着她的表现。 见她在听闻自己要赐下潜邸之后,表情略微有了一丝变动,随即便恢复了正常。 道谢行礼也是端庄娴雅,举止自若,颇有大将之风,心中甚是欣慰。 对于永安帝来说,他不怕秦可卿心机深厚,就怕她是个傻白甜。 在这后宫当中,傻白甜即便当了皇后,也绝对坐不稳…… “你身怀六甲,出穿用度当小心再小心,朕已派了人手在你殿中服侍,但有所需,尽管吩咐于他们即可。” “另外这宫中规矩虽是森严众多,但你大可全然无视,安心在殿中养胎,其余一概不去理会即可,有朕在,没有人敢来寻你不自在。” “王府那边,朕已派人去修缮打扫,待祚儿归来,你便可与他团聚,到时是继续住在宫中,还是返回王府居住,一切随你心意。” “还有……” 永安帝絮絮叨叨个不停,事无巨细的给秦可卿安排了个仔细。 直到他说完之后,时间已至傍晚时分。 永安帝见时间差不多了,正要起身离开,却见曲氏没有半点要随他一起走的意思。 “陛下且走吧,我今日便在这里陪陪她。” 永安帝见状,心中微微泛酸。 今日好不容易团聚,他也有很多话要与曲氏说…… 但当着儿媳的面,他总不好说什么,只得一个人悻悻的离去。 天色很快落黑,娘俩在丹霞殿内用了些晚饭,便一同在寝殿内说话闲聊。 贵妃榻上,秦可卿与曲氏坐在一起。 打量着她那半张毁容了的脸,秦可卿有心想要问问,却又欲言又止。 曲氏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笑道:“你是不是想问问,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姨娘……”秦可卿望着她那半张脸,有些心疼。 “姨娘这般绝世容貌,非是得天地之造化不能拥有,而今毁去半面,好似月缺花残,破璧毁珪,着实令人悲痛。” 她也是个女人,自是知道女人的爱美之心。 如是换了她,她自认做不到毁了容后依旧能向曲氏这般坦然。 “不过一副臭皮囊罢了,何谈天地造化……”曲氏摇头苦笑。 秦可卿见状,便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姨娘不必过谦,现今姨娘依旧风姿卓绝,便是儿媳也自叹弗如。” “你倒是会劝人”曲氏轻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精致的鼻子。 娘俩轻声相谈,欢声笑语不断。 这种轻松愉悦的氛围,曲氏已经二十多年未曾感受到了。 自从那晚过后,在家破人亡和毁容的双重打击之下,她能走出来尚属不易,更何谈笑容。 一番说笑之后,曲氏乐极生悲,叹道:“能活着看到你们俩,我便已经满足了。” “若不是未能与祚儿和你相认,我……怕是早已自缢而亡,了却了残生……” 秦可卿微微愣怔,只觉得她话中似乎夹杂着些告别的意味。 心中不安的道:“姨娘……你……” 曲氏惨笑了下,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梢,深情款款的道:“好孩子,我是个不贞的女人,犯下了弥天大祸。” “这么多年来,就是因为我,死了太多太多的人,罪孽之深重,我何来的颜面继续活下去。” 秦可卿面色大变,伸手握着她的手惊呼:“姨娘!” 她好不容易有了个血缘上的亲人,哪里肯轻易的放手。 “好孩子……你不必劝我……” 曲氏似乎心意已决,轻笑着安抚着她。 “现下我放心不下的,只有祚儿,他……他受人蛊惑,现在要起兵造反,如若战端一起,天下必然大乱,死伤者以千万计。” “今日皇帝将他的潜邸赐给了祚儿,用意已然明了,我只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老老实实的返回长安,专心的等着接班。” “只要他能放弃造反回到京城,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我也就……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第572章 太上皇的怒火 “夫君他……造反?” 秦可卿当即骇然。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就要去造反了? 再联想今日突然又是封王,又是将自己接入宫中,心中立时有了计较。 感情皇帝这是在害怕自己丈夫真的要攻打长安,这才先将自己攥在手里,威胁自己丈夫。 想到了这一层,心中寻得亲人的欢喜之情顿时少了几分。 或许……皇帝赐下潜邸,也是为了暂且安抚他的意思在其中。 “姨娘,陛下他……是如何打算的?”秦可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曲氏闻言,轻叹道:“你不必担忧,陛下仍旧打算以笼络安抚为主,毕竟……他手里的军队,实在无人能与其有一战之力。” 这也是永安帝至今仍旧未曾采取行动的主要原因。 贾瓒手里的三大兵团威慑力实在太强,朝廷这边即便是让九边军镇出动,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若非如此,即便永安帝再怎么偏向自个儿子,可贾瓒他手握重兵,不听朝廷号令是不争的事实。 正常情况下,朝廷也早就应当发出质询甚至斥责公函,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一动也不动。 曲氏言罢,便抬眸望向秦可卿,道:“好孩子,你身为他的妻子,也当有一定义务,当前天下局势愈发混沌,可经不起他这般折腾了。” “姨娘的意思是……”秦可卿听她语气中多有哀求之意,便疑惑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也修书一封,前去劝一劝他,皇帝现在对他的态度你今日也瞧见了,不会将他如何,且让他安心返京才好。” 听了曲氏的话,秦可卿心中多有狐疑之色。 真的……不会将他如何吗? 天家无情,可不是说说而已,自古以来,因为这个位子,父子相争,手足相残的例子还少吗? 贾瓒既然都已经明显有了不轨之心,她不认为皇帝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放过他。 秦可卿自己心中,其实还是希望贾瓒能不要顾及自己和其他人,以保全他自身为主,并不想写这封信。 但曲氏在旁眼巴巴的瞧着,她又不忍心直接拒绝,有些为难。 忽的,她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偶然间,她曾在贾瓒书房当中瞧见过一些奇怪的字符。 根据贾瓒与她介绍,这是他自己根据前人智慧,修改总结而出的华夏语言注音,可以辅助稚童快速学习和认知汉字。 当时她对此挺感兴趣的,便跟着贾瓒学习了一阵子,算是基本掌握了这些看起来与华夏语言文字毫无联系,但实际却千丝万缕的奇怪字符。 这套注音字符当下贾瓒还未正式向外面透露,现在知道的,也就只有她和贾瓒两个人,用来传递一些简短的句子再合适无过。 思及此处,她便也不再抗拒,吩咐宫人拿来纸笔,在曲氏的注视下,书写了一封劝他回来的信。 通篇信中尽是规劝贾瓒回来的话,又大肆吹捧了一番永安帝对他和善的态度,看上去没有丝毫的问题。 只是在整篇的文字当中,夹杂了几个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的字符,看上去像是写错了的字一样。 全部几个字符加在一块,构成了一句“不要管我”的句子。 曲氏拿在手中看了一遍,长叹一声,将信封装好,命人连夜送往贾瓒那里。 待写完信后,秦可卿便有些奇怪的问道:“姨娘,你可曾去劝了夫君?” 在她看来,曲氏身为贾瓒生母,由她出面应当会比自己更有效果才是。 曲氏闻言,面上浮出一丝黯然。 当日贾瓒对她说的那番话,时至今日想起,仍旧宛如一把把尖刀刺进她的心里。 从小到大都未曾尽过抚养的义务,导致贾瓒现在越是这般对她,便越让她心中愧疚。 见曲氏久久无言,秦可卿意识到这其中有问题,自己似乎是问错了话,便转移话题,尽量捡些轻松的来说。 在她们娘俩夜谈之时,大明宫中,太上皇斜靠在罗汉床上,听着下首跪着的一个嬷嬷的回话,面色铁青。 “你能确定,那个女人就是她?”太上皇森然的问道。 那嬷嬷肯定的道:“回皇爷,奴婢敢肯定,确是曲氏无疑,即便半张脸毁了容,奴婢也绝对能认得出来。” “好好好,这个贱人干的还真好”太上皇怒气而笑,杀意凛然。 这嬷嬷本是他派到秦可卿那里保护她的,为的是让她免受宫中尔虞我诈的环境带来的侵害,安心养胎。 可谁知,当天便见到了这么个大事。 曲氏身为他的大儿媳,现在跟永安帝一同前往探视秦可卿,这让太上皇如何不怒。 “去将她寻来,朕有话要问问她!”太上皇怒吼道。 戴权闻言,便朝他行礼,亲自前往传人。 曲氏身份特殊,外加永安帝从中阻挠,一般的太监宫人,可传不来她。 出了大明宫后,戴权一路来到了丹霞殿。 果然,在殿门口,便碰到了个熟人。 “呦,戴公公,您怎么来了?”李进忠笑的跟个狐狸一般,朝他打招呼。 “李公公,呵呵呵”戴权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声,道:“奉上皇之命,前来传曲氏问话。” “曲氏?”李进忠面露疑惑,奇道:“这丹霞殿乃晋王妃养胎之所,并无一个姓曲的女子,戴公公是否弄错了?” 戴权冷笑道:“李公公,咱们也别绕圈子了,咱家指的是谁,你心中明白,还是速速让开,让咱家将人带走的好。” “不好意思,戴公公,陛下有令,晋王妃怀有皇家嫡长,事关重大,闲杂人等无令不得入内,戴公公若是惊扰到了王妃,咱家可担当不起” 李进忠丝毫没有怕了戴权的意思,仍旧笑眯眯的回答。 戴权面色愈发冷冽:“若咱家今日,非进去不可呢?” “呵呵,戴公公,奴婢敢保证,您今儿绝对进不去……”李进忠面带笑容,双眸却透出精芒。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李进忠身后的殿门被拉开,曲氏从中走了出来。 “行了,不要在这里闹事,我跟你们走。” 第573章 不敢面对 “娘娘不可……” 李进忠大惊失色,忙出声喝止。 曲氏现在的身份着实是见不得光,不然天底下的人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把永安帝给淹死。 事关当年怀德太子谋反案及贾瓒身世之案,曲氏跟了戴权去见太上皇,一个弄不好丢了性命也不奇怪。 “行了,进忠,我心中有数”曲氏神色淡然,迈步出了殿门。 侧首瞧了两眼戴权,露出一抹笑意:“戴公公,许久未见。” 即便半张脸毁于烈焰,即便现在年纪已然不小,可她惊人的魅力仍旧不减当年。 只轻轻的一笑,便仿佛令四周灯火光芒全然集中于她一身一般,仙姿佚貌,风华绝代。 便是戴权这个老太监,也忍不住心中暗暗叫苦,躬身规规矩矩的行礼。 “见过……娘娘……” 关于对她的称呼,戴权刚要将“太子妃”脱口而出,可又敏锐的察觉不大合适,临时改口与李进忠一般,称之为“娘娘” 曲氏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接着便侧身与李进忠道:“不必担心,我没事,去去便回。” 李进忠满脸的担忧,却也拗不过她,只能目视曲氏随戴权而去。 待他们走后,李进忠当即派人去通知永安帝,赶紧去大明宫救人,晚了怕是要来不及了。 月光如练,洒在皇城之中的金顶之上,琉璃瓦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宫墙高耸,在宫人手中宫灯的摇曳中,映出斑驳的影子。 戴权一行人唯有脚步声传出,寂静无声。 忽的,曲氏侧首问道:“戴公公,上皇身子可好?” 虽然戴权并不是很喜欢曲氏,但这种事也犯不着隐瞒她,苦笑着摇头。 “不是很好,自禅位于陛下后,每逢冬日便久咳虚弱,待开了春才能略微好上一些。” “终是年纪大了,这也是不可避免”曲氏似乎在回忆过去,面露追忆之色,喃喃自语。 “还记得当年我与殿下成婚之际,朝野清明,武备雄厚,上皇那时何其意气风发,短短二十年,竟是变化这般之大。” 她自己的这番话,似乎也是说服了她自己,让她恍然间明白了,为何贾瓒一定要造反。 太上皇已经老了,大梁也已经老了。 久病缠身,老迈昏庸,命不久矣,便是用再名贵的药材也只能吊着一口气,想救回来根本不可能。 为今之法只能破而后立,重新建立秩序。 只有这样,百姓才能不再受苦,天下也能重新安稳,从这一点上来看,贾瓒做的并没有错。 可是……这么做的代价,是大梁彻底分崩离析,皇室内部陷入混乱,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曲氏明白了贾瓒造反的原因,可作为一个女人,同时也是大梁的实际统治阶层,她并不希望看到那种事情的发生。 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难题。 越是往后面去想,曲氏对于未来也就越是悲观。 队伍又一次陷入沉寂,戴权敏锐的察觉到了曲氏的不对劲,但也没多问什么,领着她继续朝大明宫走。 不多时,队伍来到大明宫殿前。 戴权朝曲氏欠身道:“娘娘且随奴婢而来。” “有劳”曲氏还礼道。 其他人停留在原地,由戴权领着曲氏踏上阶梯,迈入大殿。 殿中,太上皇仍旧斜躺在罗汉床上,似乎根本没有挪动过。 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殿门口,好像一只鹰隼一般。 待望见戴权从阶梯上来后,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看到曲氏之后,太上皇当即从罗汉床上蹦了起来,动作敏捷,完全不像是个老年人。 “真的是你!你竟然还没死!” 太上皇厉声嘶吼着。 殿内服侍的宫人皆双膝跪地,生怕太上皇的怒火牵连自身。 曲氏面色淡然,迈步入了大殿后,行至中央,便规规矩矩的朝太上皇大礼参拜。 “见过父皇万岁。” “朕不是你父皇!”太上皇指着她怒吼:“你这个蛇蝎毒妇,害我皇室内部操戈,害我几个儿子丢了性命,都是因为你!” 说着,太上皇伸手拔出一旁太监手中的宝剑,作势便要一剑砍过去。 戴权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拦着。 “皇爷!皇爷!不能杀!您且息怒!息怒啊!” 开什么玩笑,即便抛开这个女人跟永安帝的关系不谈,她儿子现在还在外头手握重兵,对长安虎视眈眈。 若是现在便将她给砍了,保不齐她儿子便要直接掀桌子。 面对暴怒之下的太上皇,曲氏凛然无惧,抬头望着太上皇,笑了一下。 “父皇以为,这一切都是儿媳的责任不成?” “不是你,难道是朕吗?” 太上皇被戴权缠的没办法,只好丢下宝剑,怒喝道。 曲氏缓缓摇头:“父皇……这一切,还真就怪你。” “你大胆!” 太上皇见她竟然敢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当即便给他满腔怒火上添了把油,又要伸手去从戴权手里抢剑。 但曲氏对这一切仍旧视若无睹,继续道:“父皇当年若不是对殿下心怀忌惮,又为何因陛下一席之言,便要去遣兵去捉拿于他?” “陛下也好,殿下也罢,他们因何而相争?难道就只是因为儿媳这个女人吗?” “儿媳自认有几分姿色,却终究只是个无根之萍,在这场争斗之中又能占得几分的分量?” 曲氏连连发问,太上皇也渐渐沉默了下来。 整个身子晃了几晃,好像一下子垮了一般软了下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爷!”戴权连忙搀扶着他坐在罗汉床上,伸手在他后背给他顺气。 连续咳了许久,太上皇这才缓了过来,神情落寞,双目无神。 怀德太子和永安帝两个人,究竟在争什么,谁都再清楚不过。 可……他自己身为一个皇帝,又身为父亲,在事情已经发生之后,他能怎么做? 皇帝是不能有错的,错的一定是别人,也只能是别人。 曲氏无疑是最合适的靶子。 说到底,太上皇还是不敢去面对当年的惨剧,也不敢承认怀德太子的死归根结底在于他。 即便说的再多,千言万语也都是在给他自己找借口罢了。 第574章 好办法 曲氏的一席话,倒是让太上皇回忆起了当年事发前的点点滴滴。 她说的没错,当时太上皇的确对怀德太子起了猜忌之心。 原因非常简单,怀德太子干的太好了。 文治武功,品德才干等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无可争议的下一代帝王,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他这个皇帝。 在怀德太子年幼之时,太上皇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继承人而感到高兴,并认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会去怀疑他。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在几次监国过后,怀德太子的威望愈发高涨,太上皇终究还是逃不出规律,生出了所有帝王都会有的猜忌之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如何会因为永安帝的一次没有证据的告密,便直接派锦衣府去东宫搜查。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原因。 但事实证明,太上皇的猜忌又没猜错。 怀德太子的确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的完美。 东宫六率,名义上归属太子管辖,但以往均是只作为仪仗队来充门面的,甚至连兵刃都是未曾开锋的。 到了怀德太子这里,充门面的东宫六率,被训练成了一支具有相当战斗力的精锐之师。 不仅兵甲俱全,甚至连攻城用的弩炮和火炮也藏了许多。 以至于东宫六率在人数占劣势的情况下,与当时由贾代化率领的尚未衰落的京营,硬生生打了一整夜才分出了胜负。 如果不是为了防备太上皇,他一个太子为何要秘密训练这么一支精锐部队。 “一个个的,天生反骨……”太上皇无力的道。 从怀德太子到永安帝,再到如今的贾瓒,整整两代人。 造反的造反,耍阴谋的耍阴谋,不一而同,各有各的反法。 思及此处,太上皇不禁感到一阵的心累。 就不能消停点,安安稳稳的接班吗? 又是沉默了良久,太上皇抬起头来,扫视着跪在地上的曲氏,又是一阵头疼。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也知道这个女人杀不得。 可如何去处置她,又是一个难题。 她现在跟皇帝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不清不楚下去,可成全他俩又完全不可能。 这又是一个能把人愁死的难题。 思来想去,太上皇也没找到个有用的办法,只能暂时搁置,问起了贾瓒的事。 “你儿子究竟是谁的种,朕需要你一句实话。” 她跟永安帝这般亲密,再联想到之前种种,由不得他多想。 “他是……殿下的血脉”曲氏略微顿了一下,便斩钉截铁的道。 太上皇静静的望了她一会儿,缓缓点头。 “事已至此,朕便信你一回……” 其实他信与不信,都已经无关紧要。 贾瓒大军正蓄势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兵围长安。 这种情况下,他究竟是谁的儿子根本不再重要。 与其耗费心神的去猜,还不如自己安慰自己去接受。 “他现在要学他老子,不仅要造皇帝的反,看他这架势甚至连朕也要一块反了,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太上皇又问道。 事情爆发这几天时间,他已经连续遣了几波人去送信,均是石沉大海。 贾瓒不仅拒绝与永安帝沟通,连他也一块拒绝了,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曲氏闻言,目中噙泪,朝太上皇叩首道:“儿媳绝对不会让他这般去做……” 这天下终究还是属于大梁皇室的天下。 不论贾瓒造反的理由如何充分,他都是在挖他自己家的墙角。 他有信心能够短时间内横扫天下重新建立秩序,不代表其他人就能相信。 一旦秩序崩溃,后果难以预料。 曲氏认为,还是保险些,把他给劝回来后才是正途。 太上皇点点头,对于曲氏多少高看了一眼。 不论怎么说,这个女人的心终究还是皇家这边的,也不枉怀德太子与永安帝兄弟俩对她一往情深了。 “朕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前往他那里当面劝他,你以为,朕要如何说,他才能放心返回京城?”太上皇问道。 他跟贾瓒其实接触并不多,少有的几次还都不太愉快,如今换个身份见面,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曲氏眉头紧蹙,垂首思量了一番,便道:“他对朝廷如何对待与他,心中甚是不安,之所以会如此,也有自保之意。” “另外,他对当前政局昏暗相当不耐,父皇若要规劝于他,最好能从这两方面下手。” 太上皇听后,先是愣怔了下,接着便又面露尴尬之色。 前面一条其实不难解决,他现在还没死呢,完全有能力保证贾瓒的安全。 可后一条,症结其实在于他这个太上皇。 大梁现下积重难返,即便是他发话要改革,想要做到吏治清明,也难于上青天。 不过太上皇心里也有些计较。 左右皇帝那边已经将贾瓒的身份定成了他的儿子,贾瓒名义上已经具备了争夺太子的资格。 待他回来后,有自己给他撑腰,外加他自己的势力,完全足以将他推至太子大位。 到时候天下就是他的,便放手让他自己去折腾。 若是未能收获成效,这也是他自己没办到,他也怪不得旁人。 思量了一番,太上皇已经有了面对贾瓒时的说辞。 再望向曲氏,虽仍旧看她不顺眼,却不像刚开始时的那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行了,今日便到这吧,朕乏了,你下去吧”太上皇满面疲倦的摆摆手。 本来怒气冲冲的要找她麻烦,结果反倒是被她给教训了一通。 太上皇心里很不爽,他心情一不好,就要去虐待已经成了他出气筒的兀颜。 当着曲氏的面,他不好动手…… 曲氏心头微微一松。 不管如何,总算是过了太上皇这关。 叩首后起身,正要离去之时,忽的又听太上皇在她背后问道。 “关于以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曲氏动作一滞,抬眸望向太上皇。 她知道太上皇指的是什么。 面上浮出阵阵悲凉之色,惨笑道:“待祚儿返回京城后,儿媳打算……追随殿下而去……” 太上皇似乎很满意,微微点头。 这个办法不错,也算是能顾全了皇家颜面,不至于闹出不可挽回的丑闻,传到了民间让百姓看了笑话。 “好,到时候……朕送你一程。” “多谢父皇恩典……” 第575章 紧张的永安帝 曲氏离开了大明宫,被戴权亲自带队送回丹霞殿。 一路无话,一行人来到丹霞殿前,一眼便瞧见了永安帝的卫队。 对方也发现了他们。 待看清了走在前列的戴权后,立时警惕起来。 戴权面带苦笑,朝曲氏行礼:“娘娘快些进去吧,否则陛下怕是要直接冲去大明宫了。” “有劳戴公公了”曲氏礼数周全的回礼。 戴权摆摆手,带着人离去。 曲氏举步上前。 待守在殿前的卫队隔着灯火未能看清曲氏面容,待她走近了些后,才发现是她。 “娘娘,您快些进去吧,陛下……闹着要去大明宫救您呢,这会儿王妃殿下正规劝着” 有一个小太监焦急的上前道。 曲氏微微点头,随他一道入殿。 还未走进后殿,便听见永安帝的怒吼。 “朕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你婆婆便要被那老匹夫杀害了!” 一路上所有的宫人太监皆是死命的低下头颅,面有惊恐之色。 皇帝公然骂太上皇老匹夫,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成。 曲氏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无奈的摇头,推开了房门。 却见殿内永安帝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秦可卿手中端着茶碗送到他面前,轻声规劝着他。 “父皇莫急,太上皇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宣姨娘过去,怕是要问一些事情,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取了姨娘性命。” 永安帝眉头一竖,正要反驳,余光便瞧见了进来的曲氏。 “你回来了!”他立时起身,飞奔至曲氏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那老家伙未难为你吧?” “瞧你这是什么话……”曲氏没好气的嗔怒了下。 张口老匹夫,闭口老家伙,有这么称呼亲爹的人吗? 永安帝丝毫未在意自己的称呼,见曲氏似乎并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进忠遣人来报,说你主动随戴权而去,朕当即便放下一切跑了过来,若不是儿媳妇拦着,我定要亲去大明宫与那老家伙理论理论。” 在外人面前素来都是一副严肃冷酷面貌的永安帝,在曲氏面前,竟是好像个愣头青一般。 结合他的身份地位及年龄,相当具有反差感。 永安帝握着曲氏的手坐到椅子上,开口问道:“他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问一些如何安抚祚儿的话罢了,父皇毕竟过去与他多有交恶,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反倒惹他不喜,这才将我寻了去。” 曲氏的表现相当自然。 永安帝狐疑的望着她,试问道:“真的就这样?” “不这样还能有什么?”曲氏反问道。 左看右看也未看出什么异样,永安帝心中多有怀疑。 曲氏见他又要发问,便明智的转移了话题。 “将你寝宫内的那个灵堂撤了,待我死了你再给我设灵堂也不迟。” “灵堂?什么灵堂?”秦可卿正给曲氏端来一碗茶水,闻言疑惑的问道。 永安帝的脸上当即便有几分的不自然,强装镇定的搪塞道:“没什么。” 在儿媳妇面前,他当然不会去承认这事。 曲氏见他吃瘪,难得的露出一抹笑容。 接着便伸手将他给拽了起来往外推。 “好了,天色已晚,我跟可卿要睡了,你回去吧。” “让朕再坐一会儿,万一那老匹夫再派人过来对你不利,朕也能保你周全。” 永安帝口中叫嚷道。 “在这宫里,除了你会对我不利,其他人才没那个闲工夫。” 曲氏手上不停,连推带拽的将他给推搡到门外,伸手便将房门给关上。 他们俩的互动,倒是让秦可卿给看了个热闹。 随即,秦可卿又想起了曲氏与她说的,等贾瓒返回京城,她了却心愿后便要自我了结一事,心中多了几分黯然。 一方面,她舍不得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姨娘,另一方面,她又为至今仍被蒙在鼓中的永安帝伤心。 在听到太上皇将曲氏传去,他便已经这般紧张,真到了那天,还不知道会有多么难过和绝望。 这是曲氏的个人选择,哪怕秦可卿心中不舍,也万不敢私自将此事透露出去,只得深藏心底,徒自伤悲。 …… 翌日一早,霞光初显,太上皇的御辇便从大明宫出发,驶离了皇城,出了长安而去。 皇城之内,前来相送的永安帝望着离去的人马,心中叹息。 能不能把人给带回来,就要看太上皇的了。 如果连太上皇出马都不行,便代表着,贾瓒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他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过,一想到贾瓒手里那三支可怕的军团,永安帝心中便止不住的犯怵。 以前这三个兵团是自己的人时,他尚且还不清楚他们究竟有多强。 现在忽然变成了敌人,他这才意识到,这三个兵团压迫感有多么的恐怖。 一点也不夸张的说,一旦太上皇的谈判也失败了,他所能指望的,也就只剩下了九边军镇及原本用来北伐的军队。 其中北伐军还都是出自贾瓒之手,永安帝完全不能信任他们。 因此,真正能动用的,也不过是九边军镇及各地的驻军。 虽说人数上他这边占着绝对的优势,可他心里已然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陛下,上皇走远了,外头风大,咱们回宫吧”李进忠上前轻声唤道。 永安帝点点头,轻叹一声,正要往回走时,忽的想起了什么,问道:“高顺那边可有动向?” 作为贾瓒手底下出来的将领,在他已经摆明车驾要造反后,锦衣府和内厂便一直严密的监视西郊大营,重点观察高顺的动向。 现在西郊大营之内,尚有未能训练完成的北伐军四万人。 虽名义上,这些人马都是属于朝廷的军队,高顺不过是在贾瓒暂时离开后,代他训练的人而已。 但不论是永安帝还是太上皇,都对这四万人持谨慎态度。 另外,永安帝已经传信于九边总督曾正杰,命令他警惕监视保定方向的十几万北伐军。 李进忠闻言,垂首想了下,道:“高将军并无异动,每日仍旧一如往常。” “命锦衣府不得放松警惕,一定要把他给看紧了”永安帝吩咐道。 现在朝廷和贾瓒还没有撕破脸皮,现在除了监视,暂时也不好有进一步动作。 “奴婢遵旨。” 第576章 书信,争执与犹豫 两日后,巩昌府城外大营。 一早,天空阴云密布,寒风阵阵,时至下午时分,竟开始陆陆续续飘落下雪花。 一连在地驻军几日,携带的粮草早就已经消耗完毕。 幸好缴获了帖木儿军不少牛羊牲畜,足以供大军消耗之需,否则贾瓒根本没底气能等这么久。 下午时分,先后有窦传邦及宫中的信使顶着风雪赶至大营。 帐外风雪交加,银花翻飞,军帐之内却是气氛凝重。 炉火虽旺,却难以驱散帐中弥漫的肃杀之气。 贾瓒端坐主位,眉宇间透露着威严,一身盔甲在炉火映照下闪着寒光,如同冬日冰棱,凌厉逼人。 将士们环坐四周,面容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在此驻军几日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 是就此暴走造反,还是暂时息事宁人,皆看贾瓒如何决断。 主位之上,贾瓒拿着窦传邦的信看着,面露苦笑。 时间到底还是过于的赶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事发之时他根本没在长安,远隔千里之遥,难以给出及时反应。 加上此事完完全全就是突发事件,来不及让他做出更多部署。 秦可卿已经被接入宫中,雅林居也被内厂及锦衣府团团监视。 此时,如果他仍要固执己见,公然扯起反旗,秦可卿及贾家众人生死,真的还不好说。 不过即便如此,贾瓒心中仍旧有些犹豫要不要不顾一切的动手。 从这一点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野心家。 如果换成刘邦或曹操那般人物,此时还哪里会管那么多,早就已经开战了。 终究,他不是一个为了权利可以放弃一切的无情之人。 秦可卿、黛玉、宝钗以及很多人,他已经有了太多的牵绊。 放下窦传邦的信后,他又拿起了宫里送来的信。 娟秀的笔迹可以确定是秦可卿所写。 通篇都是说皇帝如何如何的关爱她,又将潜邸赐给了贾瓒充作王府,字里行间都是在劝他回长安。 但在文字夹缝之间,有几个毫不起眼,看似是写错了的字母。 这些字母贾瓒再熟悉不过,这根本就他教给秦可卿的汉语拼音字母表。 “不要管我”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秦可卿,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会认得这些东西。 也亏她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传递消息。 看到这里,贾瓒心中立即泛起了阵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很显然,秦可卿也猜到了她被接入宫中,根本就是要拿她来威胁自己的丈夫。 这是要自己放手去做,不要因为她而投鼠忌器。 可事实上,她越是让贾瓒不要顾及她,贾瓒就越是难以割舍。 “唉”贾瓒长长的一叹,微微合上双目,默然不语。 “大人,如何了?”池同小心翼翼的出列问道。 贾瓒缓缓摇头,叹道:“皇帝册封我为晋王,另外我夫人也被他以照料为由接入了宫中。” “什么!?” 帐内众人皆是怒声大斥,交头接耳。 此举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贾瓒。 众将瞬间便分裂为两派。 一派认为既然皇帝软硬兼施,不妨借此下坡,返回京城,待以后寻个机会再造反也不迟。 另一派则是认为,就此返京,皇帝肯定会严防死守,以后想找机会怕是难了,还不就就此一不做二不休,先反了再说。 二派互相之间谁也说服不得谁,渐渐愈演愈烈,有了几分要争吵的迹象。 就在此时,池同大声呵斥了一声:“住声!” 论及职位,在晁泉不在此处的情况下,池同便是最高的一个,他一出声,众人立时止声。 贾瓒望着池同,开口问道:“池同,你以为呢?” 池同细想了一番,拱手道:“大人,以末将之见,事情变化太快,咱们此番准备不甚充足,工程器械及火炮等匮乏。” “长安不比别处,城高池深,城内驻军虽是缺乏训练,但也不在少数,咱们很可能会面临久攻不下的局面。” “不如就此罢手,返京之后再寻得时机也不迟。” 贾瓒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本次出来是为了跟帖木儿军打野战的,攻城器械本就不没有,为数不多的火炮也在先前的战斗当中报废。 长安作为大梁都城,建设的相当坚固,在缺乏手段的情况下,只要城内一直死守,一时半会己方还真不好攻进去。 造反这种事,讲究一个兵贵神速,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一步到位。 但凡拖的时间长了,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后果。 贾瓒犹豫了一番,开口道:“好了,此事我先想想,尔等退下吧。” 众人互相对视,拱手退下。 转眼之间,大帐之内只剩下了贾瓒自己。 他凝目沉思,叹息连连。 他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都被对方拿在手里,他根本不敢去赌皇帝会不会真的朝她们动手。 加上长安不好打,二者叠加之下,心中的天平开始朝着暂时退缩方向倾斜。 可是若要就此放弃,他也有些不甘心。 就此返京的话,到登上皇位,还要等上不知多久。 而且,谁能保证他回去之后,皇帝就不会朝他下手。 华夏千百年来,这种事发生的还少吗? 人一旦当上了皇帝,那就不能再以看待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他,他已经成为了另外一种生物。 为了个人的权威,皇帝会干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思量了一番,他想到秦可卿在信中说了,太上皇要过来。 既然太上皇来了,想来是认定了他是怀德太子的遗孤,不然是绝对不会来的。 或许,等等太上皇,听他有何话说? 正想着的时候,一侍从掀开帐帘进来,递上另一份书信。 “大人,西宁郡王派人送来的。” 西宁郡王并未在军中待多久,与贾瓒约定好后便匆匆返回蜀地。 毕竟十几万大军正蓄势待发,他得去盯着点。 贾瓒心中无奈,估计是来问他何时动手的。 接过信封拆开一看,果然如此。 西宁郡王这个人,脾气比较的急躁,他早就已经等不太及了。 “回信于西宁郡王,局势尚不明朗,是打是和,让他静待通知。” 贾瓒随口答道。 这口吻完完全全是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来下的命令,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既然西宁郡王自己都说了,手底下的兵都听从他调遣,那他也就对西宁郡王没必要客气。 说到底,他这十万人在贾瓒看来,用来壮壮声势还行,真打起来,也没多大用处。 大梁地方军队贼配军般的军纪,本就让贾瓒极为看不顺眼,相信西宁郡王手底下的军队也好不到哪去。 侍从领命而去,贾瓒又拿起秦可卿的来信又看了几眼,面上泛起苦笑。 其实若不是有秦可卿,他直接扯起反旗的几率都要大大增加。 说到底,作为他的发妻,如今又怀着他的骨肉,秦可卿对他来说,都太特殊了。 特殊到哪怕牵涉到他的造反大业,都会让他有些束手束脚。 第577章 错事 翌日,清晨。 一夜北风紧,飞雪落满营。 下了大半夜的雪,早上营地周围已是银装素裹,粉妆玉砌。 白雪覆盖的营帐,如同被披上了洁白的绒毯,旌旗半卷,在寒风中摇曳。 起床了的士兵们踏着积雪巡视营地,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炊烟在雪后清新的空气中袅袅升起,士兵们也开始清扫积雪、整理装备。 谁也不知道他们后面要去造反,还是直接返回京城,营地之内的氛围相当严肃紧张。 时至接近中午时分,远处出现了一支特别的队伍。 斥候营发现了对方后,立时返回报告,说是有一支打着龙旗的队伍出现。 对方行至距离营地五里处便停下了,派遣了信使过来,要求面见贾瓒。 贾瓒在收到斥候营报告后,便知来人正是太上皇。 既然他派了信使过来,便也不拒绝相见,让人带了上来。 前来送信的是老熟人戴权。 他跟着侍从进入营帐见到贾瓒后,当即便大礼下拜。 “奴婢见过晋王殿下。” 神情颇为激动。 贾瓒面无表情的挥挥手,道:“朝廷尚未进行册封典礼,如何当得起戴公公如此称呼。” 戴权笑道:“眼下皇上已然昭告天下,殿下此时就是晋王,典礼之类,待殿下返京后即可补办。” 贾瓒轻笑了下,也不想在此事上纠结,便问道:“戴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皇爷深知殿下心中忧虑,特地亲自前来,殿下不妨移步营外,与皇爷面谈一番,奴婢相信定是能够一解殿下烦忧。” 戴权面带笑意,不慌不忙。 其实贾瓒能在这里驻留数日仍未曾有过异动,便已经能够说明他其实并未彻底下定决心。 这也让事情有了一定转机的可能,不至于完全没得谈。 贾瓒想了下,便点头道:“可以,地点在何处?” “营地之外三里处有一道观,皇爷已然去了那里等着殿下了。” 言罢,戴权又补充道:“为了表示诚意,皇爷身边只带了三五个太监照料,未曾带其他人。” 贾瓒闻言轻笑,心中暗道:老皇帝还是个讲究人。 便说道:“行,此事我已明了,戴公公且回去吧,我随后便到。” 戴权欢喜的又是一礼,徐徐退出帐内。 待他走后,在旁守着的王奔心有怀疑的开口道:“大人,可不能听从他们的说法,小的以为,咱们还是暗中多带些人手的好。” “不必,太上皇是来劝我回去,又不是要对我不利的”贾瓒笑着摇头。 “再者说,他不会那么傻,当着数万大军眼皮子底下翻脸对我不利,一旦咱们这边反应过来,他们绝对跑不掉。” 王奔听后,还是认为应该多带些人手,可见贾瓒执意如此,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贾瓒一行五人离开营地,朝着戴权说的那处道观而去。 行走不远,便瞧见在山间隐匿着的一处幽静的小道观。 贾瓒等人寻那处而往。 行至观前,但见道观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上面用古朴的篆书写着“清幽观”三个大字,字迹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 门前,有几个太监静静守候在此。 瞧见贾瓒等人过来,几人不顾地上积雪,跪拜在地,口呼:“参见殿下。” 贾瓒微微颔首,仔细扫视四周,并未察觉到暗中有埋伏,心知太上皇的确是抱着诚意而来,便示意身后几人驻足在此等候。 他独身一人与几个太监步入观内。 庭院深深,几株古松矗立其中,松枝上挂满了晶莹的雪珠。 观内建筑大多老旧破败,也不见有道士身影,也不知是被勒令去了别处,还是早已离开了这里。 正殿大门敞开,泥胎神像之前,太上皇盘坐在蒲团之上,背对着大门静静的等待。 身后几个小太监将贾瓒带入观内后,便识趣的离开守在院里。 贾瓒自己步入殿门,躬身朝他一礼,唤道:“参见上皇万岁。” 听及声音,太上皇也不回身,而是指着他旁边的蒲团道:“坐吧。” 语气不悲不喜,也听不清心中所想。 贾瓒大大方方的上前坐在了他的旁边。 二人谁也没开口,便这般一直沉默着。 良久,太上皇悠悠一叹,这才道:“朕以为,朕见到了你,会有万千的话要说。” 说着,他面露苦笑,缓缓摇头:“可真的见了面,朕又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 “上皇随意即可,想说些什么便说些什么”贾瓒说道。 太上皇侧脸端详了他一番,叹道:“回想那日殿试,朕初时见你之时,也不觉你有何奇异之处,只当做一寻常年轻人看待。” “谁知,你倒是不声不响,没过多久便给朕搞了一波大事。” “年少无知,还望上皇见谅”贾瓒微微垂首,不急不躁的回道。 太上皇摇摇头,面上露出一抹复杂至极的神色,问道:“你不肯唤朕爷爷,是在责怪朕这些年里做的糊涂事,还是你仍旧认为自己不是皇家之人?” 贾瓒想了下,笑道:“大概……一半一半吧。” “也就是说,你心中的确是在责怪朕喽?”太上皇玩笑着问道。 贾瓒也笑了下,点了点头。 “哈哈哈”太上皇仰天大笑:“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因此而当面说朕做错了的人。” “想想那日你上书之时,也只是咒骂庞弘等人,对朕半个字也未曾提起,几年过去,你脾性见涨。” 贾瓒却是摇头:“我素来秉持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观念,论事不论人。” “哦?那你自己可犯过什么错?”太上皇很感兴趣的问道。 贾瓒想了下,道:“我这几年,自以为问心无愧,若说错事,的确有过一件。” “我与薛家小姐情投意合,已然寻得薛家长辈应允,不日便要将她纳入后宅。” “但她哥哥薛蟠是个混不吝,前几年在金陵犯下了一桩命案,为逃脱制裁,薛家便买通时任应天府尹贾雨村,以恶鬼复仇的名义令薛蟠假死逃生。” “薛家来到京城后,我便寻得时任右侍郎,现任户部尚书的程彬,将薛蟠改名为薛蝉,以是其叔伯家的儿子过继而来,就此彻底令他逃脱法网。” “此乃以权谋私,无视朝廷法度之为,不仅是错事,还是大错特错。” 第578章 架桥铺路 太上皇并未回应贾瓒,只是默默的听着。 可见贾瓒讲完之后便没了后续,直接停下了,不由得一愣。 “然后呢?” “然后?”贾瓒也愣了下:“没有然后了。” “就这?” “就这还不够?” 太上皇很是无语。 还以为是多么天大的错事。 只是帮着身边人摆脱了些麻烦罢了,这也能叫事? 不客气的讲,如果贾瓒这都算是大错特错,那恐怕大梁官场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官员,都得就地被处决。 “虽是有错不假,却也算不得大错吧?”太上皇颇有些失望的道。 在他眼里,这连罚酒三杯都算不上。 贾瓒却是面容严肃,摇头道:“上皇莫以为这是小事,所谓千里河堤毁于蚁穴,法度之神圣威严,不容打破。” “我今日便可动用权柄照顾身边人,那我下属会不会有样学样?长此以往,人人皆是如此,朝廷威严何在?律法庄重何在?” “天下而今重重乱象,便是如此一点一滴累积而成,我素来对此深恶痛绝,而今也犯下这般错误,如何不是大错?” “你……”太上皇望着义正言辞的贾瓒,一时之间有些失声。 在贾瓒面前, 一时之间竟是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无奈之下,太上皇只能问道:“那你感觉,你这个过错,要如何处置呢?” 贾瓒想也未想,便道:“《大梁律》有载,凡有收买官员逃脱罪行者,不论所犯何罪,皆杖三十,徒三千里发配边疆。” “凡有官员知法犯法,以权谋私者,便降官一级,杖五十,如有再犯,立斩无赦。” 掰扯到了《大梁律》,太上皇也笑了。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他虽是有些糊里糊涂,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对于《大梁律》,他还是知道的比较详细的。 “若以律法论处,梁律又有载,国家亲王不受律法约束,但有过错皆要交由宗人府处置。” 太上皇面带笑意看着贾瓒,问道:“你而今身为晋王,《大梁律》可管不着你,你认为,你自己又当如何处置呢?” 宗人府素来以和稀泥着称,即便要处置亲王,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不起便禁足些时日罢了,实际点的处罚压根就不现实。 “这便是宗人府的缺陷,对于国家亲王并无实际约束,导致皇子皇孙无法无天,为祸民间却无人约束”贾瓒摇头叹息。 “如此特权,简直就是对朝廷律法的嘲讽。” 这些话落到了太上皇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 他仅剩下的四个儿子,忠顺王与永安帝都在京城待着,义忠王和勇孝王顽劣不堪,早已去了封地就藩。 一个在河北,一个在江西。 可即便去了封地,也是时常传出丑事,朝堂之上对他俩的弹劾从来就没停过。 贾瓒的这番话,已经是在直白的表明,就是因为朝廷的纵容,这才导致两个藩王如此无法无天。 虽说大梁的藩王根本没有实权,完全就是被当成猪在养。 但没有实权的同时,也没有任何力量与规则能够约束住他们。 在封地天高皇帝远,藩王在封地可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朝廷除了对他们略施惩戒,也奈何不得他们。 “那……依你看呢?”太上皇问道。 贾瓒目露坚决之色,直直的望着太上皇,一字一句的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太上皇微微一愣,接着摇头失笑。 人是不错,但终究还是太年轻。 这种话也就是句口号而已,喊喊也就是了。 若真的如此,天子犯了法,谁去惩戒他?宗人府还是三司? “不具备实际执行可能”太上皇直接了断的给出了个最终评价。 但这种事,贾瓒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苦笑道:“我知道,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比没有要强。” 统治者终究还是统治者,到了什么时候,也不可能会用对待普罗大众的法律去对待他们。 刑不上大夫,说的可不仅仅是古代封建社会。 就以漂亮国为例,大统领可以被弹劾,可以被赶下台,让百姓都认为漂亮国是真的法制。 但必须明白,大统领根本不是漂亮国的统治者。 真正的统治者,是华尔街的那帮族群,他们才是漂亮国真正的“士大夫”,属于不可名状的存在。 一旦牵扯到了他们的利益,就连漂亮国立国之本的圣经,他们都可以判定违法。 后世生产力及信息如此发达都仍然这样,就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所以……你打算自你开始?”太上皇总算是听出了些门道。 贾瓒郑重的点点头。 接着他起身朝太上皇大礼参拜:“我知法犯法,罪大恶极,望上皇责罚。” 太上皇无奈道:“若朕赦你无罪呢?” “罪不容赦,否则难以服天下悠悠之口”贾瓒坚定的回道。 太上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现在还只是个亲王,便已然在考虑以后当了皇帝后要如何治理天下的事了?” 这般在以身作则,正是给以后贾瓒坐上皇位进行的种种改革架桥铺路。 毕竟他对待自己都这样,以后如何炮制下面的人,他们也无话可说。 贾瓒闻言,微微抬头,冷俊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笑意。 “我也不欺瞒上皇,若我随上皇返京后得不到我想要的,那……我便只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 要么你惩戒我,我跟你回京,然后你支持我当太子,要么我现在就掀桌子,二选一。 现在的情况是,优势是在贾瓒这边,哪怕他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被接到了宫里,朝廷仍然处在劣势。 毕竟,不论是永安帝还是太上皇,都不会明着拿这事去威胁他。 永安帝认为秦可卿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孙子,太上皇认为是自己嫡重孙。 除非两人都疯了,否则谁动秦可卿,他们俩第一个都会不答应。 将秦可卿接入宫中的举动,其实更多是对贾瓒进行一种心照不宣、并且底气十分不足的警告。 说白了,即便贾瓒现在真的反了,哪怕是攻入了长安,也没有人会去动秦可卿一根汗毛。 “你返京之后,朕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又为何多此一举呢?”太上皇叹息道。 他肯定会无条件的支持贾瓒登上太子之位。 但贾瓒以如此逼迫的姿态让他就范,着实令他心中有些不爽。 “事关身家性命,再小心也不为过”贾瓒老老实实的答道。 第579章 没有悬念的太子大位 “哼!” 太上皇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朝着外面喊道:“来人!” 守在院子里的几个太监赶忙上前。 “皇爷” 太上皇瞥了贾瓒一眼,道:“晋王目无王法,公然干涉司法公正,勾连臣工为己谋私,罪大恶极……” 说着,他面上浮出一丝坏笑,朗声喊道:“依《大梁律》,当诛!” “什么!”跪在门口的几个太监被吓了一大跳。 晋王这是犯了什么事?怎么就当诛了? 但贾瓒面上仍旧毫无波澜,让一心想要看他笑话的太上皇大感失望。 见没唬住他,太上皇无趣的道:“但念在其是初犯,且以往于国有大功份上,便饶其性命,改为脊杖四十,以示惩戒。” “谢上皇赐罚”贾瓒对此并没有任何抗拒,欣然接受。 太监们完全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见当事两人似乎对此毫无异义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将贾瓒给拖了到了院子里。 出来的紧急,压根就没有合适的水火棍,几个太监便从一旁房间之中寻来几根扁担,摘下两边绳子,一棍一棍的敲在贾瓒后背上。 整整四十脊杖下来,即便是贾瓒身强体壮,也着实被打的不轻。 待刑罚完毕,他已经不能独自起身。 从头至尾,太上皇都站在飞檐之下静静的看着。 结束之后才冷冷的丢下一句:“自讨苦吃”,便让太监拖着他,朝着外头走去。 从道观之中出来后,守在大门口的王奔等人,一眼便瞧见了被太监拖着从里面出来的贾瓒。 当即便怒不可遏,闪电般的亮出了兵刃。 “好胆!竟敢伤我家大人!” 太上皇饶有兴趣的望着他们,朝着身后的贾瓒笑道:“你属下挺有胆量,也很忠心,不错,很不错。” 敢对着太上皇亮刀子的人,可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不得无礼,将刀子收起来”,贾瓒朝着王奔他们喝道。 听了贾瓒吩咐,王奔几个人脸憋成了猪肝色,但又没办法,只得悻悻的收回兵刃。 “他们都是跟了孙儿多年的下属,自是忠心不二”,贾瓒朝太上皇道。 太上皇闻言不爽的腹诽:这会儿倒是承认我这个爷爷了。 虽然有些不爽,但他也对贾瓒的做法不仅没有不满,反而还有几分的兴奋。 不见兔子不撒鹰虽然听上去有几分的贬义,但放到一个皇帝的身上,便属于是相当难得的品德。 很显然,贾瓒这一手玩的相当纯熟。 太上皇扫了王奔几人一眼,吩咐贾瓒道:“你回去收拾收拾,随朕一同返回京城。” “是”,贾瓒挣开架着他的太监,躬身应下。 太上皇言罢,便带着几人率先下山。 王奔几个人连忙上前搀扶住贾瓒。 “大人,这是……” 贾瓒缓缓摇头:“不必问这么多,咱们回去吧。” 王奔望着离去的太上皇一伙,又问道:“咱们……不造反了?” “造个屁的反,以后江山都是你家大人我的,我自个造自个的反?” 几人返回大营之后,贾瓒当即下令全军即刻启程,返回长安。 另外,贾瓒又派人去给西宁郡王去信,将自己要返回长安,以及太上皇将全力支持自己当太子一事如数告知。 结尾除了表达了其对自己的支持外,也向他保证会向朝廷解释他的行为,保他周全,命令他率军返回蜀中驻地。 身份转变之后,这便已经是贾瓒的底线,如果西宁郡王不识好歹,那也就不能怪他不客气。 太上皇的队伍在前头等着他们,直到确定他们已经启程后,这才在前面领路,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进发。 巩昌府的地方官员,当听闻了贾瓒已然跟随太上皇离去之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这场仗终究还是没打起来,总算是一件好事。 贾瓒已然收手,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往京城。 满朝文武,甚至整个天下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贾瓒这边,或是惊惧交加,或是满怀期待,不一而足。 等消息返回长安之后,得知太上皇已然劝服了贾瓒,不少已经在纠结要不要收拾细软跑路的人,这才敢放松下来。 然而紧随而至的,便是贾瓒返京之后的种种后续影响。 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太子大位的争夺。 本来魏王赵王六皇子三人当中,魏王最积极,赵王最佛系,六皇子最被看好。 在永安帝一直都不情愿立太子的情况下,这三个人还勉强算是能势均力敌。 可是这一切都在贾瓒面前被打破了。 论及势力,在倒庞运动当中得了不少好处,实力大增的晋党本身就以贾瓒马首是瞻。 现在贾瓒成了皇子,那就更是无缝衔接,就地转变成了他的绝对支持者。 以户部尚书程彬为首的晋党一系,在得知消息后就差没有开宴席庆祝了。 太子大位空悬,自己的老大摇身一变成了皇子。 从龙之功的诱惑就在眼前,换了谁不心动。 另外还有贾瓒的老师,现在已经是内阁阁员的简成,以及看似不偏不倚,实际却是贾瓒支持者的首辅李文琦。 原本就对贾瓒抱有极大好感的清流一派、简成的原部门礼部、山陕督抚衙门等等。 从内阁到六部,从地方到军队,到处都是贾瓒的人,堪称权倾朝野。 另外贾瓒本身就已经名满天下,民间的声望本就极高,在封王消息出来之后,又是节节攀升。 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魏王他们三个就跟站在大人面前的孩子一般,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压根就没得玩。 毫不客气的讲,太子大位若是落到了旁人头上,哪怕贾瓒自己没什么反应,坐到太子位子上的人也会胆战心惊。 一时之间,原本似乎还有得一争的太子之位,转眼之间变得毫无悬念。 如此大势之下,一些原本中立派系的人,便也开始朝着贾瓒这边倾斜。 更有不少人在想方设法的加入这个新生的晋王党。 除了去找程彬他们套近乎之外,有人干脆直接的一步到位。 跟贾瓒千丝万缕的贾家现在被锦衣府和内厂严密保护,轻易接近不得? 没关系,这不还是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吗。 一旦贾瓒当了皇帝,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丈。 还有人派出了家中子弟去接近秦钟这位未来的国舅爷。 总之,随着贾瓒返京消息传回,长安一时之间八方云动,风兴雾涌。 第580章 喜忧参半 长安皇宫内苑丹霞殿。 瑞珠一身宫人装扮,俏生生的提着裙摆小步跑入殿内,小脸儿上洋溢着笑容。 入得殿内,尚未进了后殿,便迫不及待的朝着里头喊道:“小姐,宫外得了消息,姑爷眼瞅着就要跟太上皇回来了。” 后殿与前殿之间隔了个工字廊,瑞珠声音虽是不小,却并未传到后面。 后殿正堂的贵妃榻上,秦可卿端坐其上,水葱般修长玉指正仔细绣着一件孩童贴身小衣,柔美的脸蛋儿满是温柔之色。 一身绛红蹙金纱缎宫装,发髻梳成朝云近香髻,正中穿着一只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尽显富贵温婉之美。 只是一对儿秀眉微微凝起,略带一丝忧愁。 珠帘撩动,瑞珠急步而来,跑到榻前,插着腰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瞧你,我都与你讲了,这宫里比不得家里,规矩森严,万事当稳重为先。” 秦可卿轻摇螓首,端起茶碗送到她面前,问道:“出了什么事这般的着急。” 瑞珠接过茶碗,顾不得喝上一口,喘着气道:“宫外……有消息……姑爷要跟太上皇……回来了……” 她一个丫鬟,不懂得那么多的大道理,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知道这几日秦可卿茶饭不思,很是心神不宁,满以为是思念贾瓒所致。 如今秦可卿怀着身孕,这般状态着实令她忧心不已,这才一得了消息便跑来报信儿,好让秦可卿心情能够好上一些。 满以为秦可卿听了消息后,会欣喜不已。 谁知,她听闻后先是欣喜一笑,接着又凝起柳眉,面上愁容更甚。 “夫君……终究还是回来了……” 秦可卿秀眉紧蹙,玉颜愁苦,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件事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贾瓒回京都是一片危机重重之象。 一个手握重兵且早已名传天下的皇子,不论是哪个皇帝都一定会保持警惕与打压。 永安帝虽然现在并未表露出任何的敌意,还将他潜邸赐给贾瓒充作府邸。 可谁能知道,这会不会是为了先稳住贾瓒而采取的安抚策略? 只待将贾瓒骗回京城后,便要施以雷霆君恩。 秦可卿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一旦回到了京城,失去了主动权的贾瓒,便成了砧板上的鱼,是死是活,全看永安帝的心情。 若是依照秦可卿自己的想法,她情愿贾瓒直接造反,也不愿意他回来。 最起码她相信自己丈夫的战斗力,直接打入长安成功坐上皇位应该没多大问题。 至于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危。 只要贾瓒能够安然无恙,即便付出了她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在她看来也是值得的。 “小姐……您……不开心吗?” 瑞珠看着闷闷不乐的秦可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可卿这才回神,强展笑颜道:“没有,我……我很开心……” 可这般强颜欢笑,瑞珠如何看不出来。 受她影响,瑞珠因为贾瓒要回来而愉悦的心情,也随之坠入谷底。 正待这时,又有人撩动珠帘,二女闻声望去,却见是曲氏来了。 明明是一身朴素的穿着打扮,周身也无甚饰品,半张脸还毁了容,可就是给人一种仙气飘飘,清丽绝尘之感。 “姨娘……”秦可卿面容微微一滞,接着便洋溢起甜美的笑容,起身相迎。 曲氏笑着颔首,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 可秦可卿眉宇之间的那丝愁容,却并未逃过她的眼睛。 伸手握住秦可卿的手,两人一同坐在贵妃榻上。 曲氏望着秦可卿的俏颜,伸出玉指轻轻抚摸着她的眉头,心疼的道:“你心中装着事?” 秦可卿见她看了出来,旋即面露苦笑,也未作隐瞒。 “姨娘都看出来了……” “傻孩子,你就差把心中有事写在脸上了,我如何能看不出来?” 曲氏轻轻刮了下她精致挺翘的秀鼻,似是想到了什么,柳眉微蹙,语重心长的道: “这后宫之中,素来尔虞我诈,你是祚儿正妻,以后也必然是皇后之尊,如此喜笑皆形于色可不行,须得学着聪明些,不然早晚得栽跟头。” 她本意是想让秦可卿多多学习一下心机,以后好管理后宫。 可到了秦可卿的耳朵里,她也只听见了“皇后”这两个字。 想想贾瓒返京后将要面临的复杂局面,秦可卿心中愁苦难以言表,忍不住的叹道:“我……真的能当上皇后吗?” 曲氏猛地一愣怔,再仔细望了几眼秦可卿,随即便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摇头失笑道:“你原是在担心这个……” 敞开了心扉后,秦可卿也不再伪装。 她紧紧攥着曲氏的手,带着哀求的问道:“姨娘,您能不能告诉我,夫君他回来之后……陛下会如何处置于他?” 其实她并没有对曲氏的回答抱有多大的希望。 哪怕曲氏说永安帝不会拿他如何,以后他也一定会成为皇帝,秦可卿也不会相信。 在她看来,皇位传承这么重要的事,皇帝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断然不会如实的告知曲氏。 可她还是这么问了,所求的不过是尽可能安慰下自己,哪怕明知道这不是真的。 曲氏轻叹一声,伸手揽着秦可卿将她拥在怀中,抚摸着寸寸青丝,柔声道: “你不必多想,安心的养胎,没有人会对祚儿不利。” “可若是陛下他……”秦可卿埋首于曲氏怀中,情绪起了变化,声音微颤。 “唉” 曲氏又是一叹,抱着秦可卿温言道:“他不会对祚儿如何的,祚儿是我儿子,也是他儿子,除非他疯了。” “而且……” 说着,曲氏一对美眸透出道道锐利目光,幽幽道:“即便他想对付祚儿,有太上皇护着……也由不得他乱来……” 秦可卿听了,从她怀中探出俏脸,奇道:“太上皇?” 关于贾瓒的身世,朝廷对外界的正式说法是,贾瓒是永安帝的长子。 只是幼年身体不好,被寄养在一道观之中,当年怀德太子谋反之时,关内大乱,道观也被一伙强人趁乱洗劫,自此失联。 幸得贾敬因缘际会救下了贾瓒,但不知他身世,便将其收养至贾府之中。 秦可卿所能知晓的信息有限,哪里又能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便听信了这个说法。 第581章 往事不堪回首 贾瓒的身世,秦可卿因为信息差的原因闹不太清楚。 而且曲氏的身份直到现在她也是糊里糊涂。 在宫中这几日,曲氏几乎与她日夜相伴,期间与她说了很多她父母的事情,却唯独没有提起曲氏自己的身份。 永安帝也时不时的过来一趟,对她嘘寒问暖之余,也与曲氏相当亲密自然,也从未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些。 她看他俩这般举止亲近,只当曲氏是永安帝年轻时遇到的女子,一夜风流之后才有了贾瓒。 虽说这其中仍旧有很多事情没有解释清楚,但曲氏不跟她讲,她也无从打探,只得暂时糊里糊涂。 现在竟是还牵扯出了太上皇,这更让她摸不着头脑。 太上皇要出发去见贾瓒的事,在永安帝下达圣旨的当天便已经传出了消息。 那时她便奇怪,太上皇已经多年未曾出过宫,为何如今却忽然要跑去西疆去见自己丈夫。 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曲氏见她对此事好奇,也不欲再说更多,只是淡淡一笑,道:“你别管其他,你只需明白,太上皇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支持祚儿即可。” 当着儿媳妇的面,她总不好解释的那般详细。 言罢,她便重新将秦可卿拥在怀中,像是哄孩子一般,轻轻的安抚,双目失神的望向前方。 也不知是不是在秦可卿面前提起的此事,让她一时之间便被自己的话带到了当年。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春季围猎活动。 她出身官宦世家,爷爷曾是礼部官员,父亲早亡,她与妹妹皆是被爷爷抚养长大。 因为爷爷是礼部官员之故,便让她们姐妹俩从小学习琴棋书画,想让她们姐妹俩朝着才女的方向发展。 但其实,她并不喜欢这个,反而对舞枪弄棒有些兴趣。 直到那年围猎之时,在家里闲不住的她便想着去凑凑热闹。 于是便瞒着爷爷和妹妹,女扮男装,偷偷的溜出府去,参加了围猎。 也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年轻的怀德太子和当时还是忠烈王的永安帝。 兄弟二人同时瞧上了一只猎物,你追我赶之下便脱离了大部队,迎面碰上了她。 曲氏蹩脚的装扮哪里能瞒得过这兄弟俩,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女儿身。 这张堪称举世无双的脸,当即便让他俩陷入其中。 围猎结束之后各回各家。 对她念念不忘的永安帝便开始四处打探她的下落。 至于怀德太子身为储君,一举一动皆有人盯的死死的,束手束脚之下,反倒是没有永安帝来的自由。 很快,在几经打探之后,终于让永安帝给找到了她家,开始对她大献殷勤。 甚至还因为要给她送东西,不顾亲王之尊跑到宝库里偷玉,结果被太上皇狠狠的收拾了一顿。 未经世事的少女哪里能经得起永安帝这般攻势,很快便倾心于他。 受限于男女大防,二人轻易不能得面,只能偷偷私下见面,一诉衷肠。 就在永安帝已经准备朝太上皇上书,请求赐婚之时,谁知却被怀德太子横插一脚,先一步找到了太上皇赐婚。 太上皇哪里能知晓这其中的事,又对怀德太子很是宠爱,只略微了解了一番曲氏后,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心上人转眼之间便成了准嫂子,这事让永安帝在几个皇子之间沦为笑柄,对他百般羞辱。 而曲氏自己,也对这门亲事无比抗拒,却又不敢公然违抗皇权。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约见了永安帝,二人便共赴云山…… 不久后,怀德太子迎娶了她。 洞房之夜却未见落红,她便以自己喜好拳脚,时常在家活动为由,给搪塞了过去。 怀德太子也终究是爱极了她,竟是也并未去深究,反而帮她隐瞒。 婚后没多久她便有了妊娠反应,怀德太子虽是没有怀疑她,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按时间推算,孩子就是永安帝的。 后来的事便很清楚了,已经彻底疯魔了的永安帝诬告怀德太子,逼迫他兵变。 随后趁着城内大乱,顺手还将所有嘲笑过他的兄弟们给连锅端了。 只剩下忠顺王这个自幼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和不当时不在京城的义忠、勇孝二藩。 怀德太子最终兵败,东宫那一场大火,带走了曲氏的妹妹和丈夫,也让她毁了容。 她还还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丈夫失魂落魄的回来,一言不发的便下令让残余下来的手下将宫殿点燃。 可当时她妹妹和两个孩子都还在殿内。 她拼了命的哀求怀德太子能够放过她妹妹,还有两个孩子,可是他却完全没有理会于她。 最终大火燃起,她晕倒在了浓烟之中,在紧要关头,在怀德太子旧部的施救与遮掩之下,她被救了出来。 自此,她隐姓埋名,就连她爷爷去世都没敢回去祭奠,只能远远的望上一眼。 对于永安帝,她既爱,也恨。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妹妹也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无法去见爷爷最后一面,更不会跟自己亲生骨肉分别二十余年。 对于怀德太子,她更恨,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 “……往事……不堪回首……” 曲氏心中悲怒交加,又带着浓浓的羞愧,复杂到了极点。 她的的确确不是个好女人,已经快要结婚了,竟与情人幽会,不仅失了身,还怀了孩子。 可这件事又不能全怪她,若不是怀德太子横插一脚,她本应该是永安帝的正妻。 弯弯绕绕,是是非非,似乎三个人中,每个人都做错了什么,每个人又都是受害者。 秦可卿听她复杂至极的语气,抬起螓首,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不由得心间随之一紧,轻声唤道:“姨娘……” 被她这么一声,曲氏这才从自己回忆当中走了出来,勉强一笑,用衣袖拭去泪珠。 “好了,你别担心,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等着当你的皇后,别的你都不用去管。” 言语当中充斥着极其强烈的自信。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永安帝永远也不会对贾瓒下手,反而会立他为太子,将皇位传给他。 太上皇那边,在她一直坚称贾瓒是怀德太子血脉后,也会不留余力的支持他。 再加上贾瓒现在自己本身掌握的势力,以及怀德太子的旧部支持。 四方叠加之下,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登上太子大位。 只要秦可卿自己能稳稳当当的不出问题,她的这个皇后宝座,也是板上钉钉。 第582章 拜神,以后的寝宫 两日,贾瓒与太上皇一同返回京城。 得到信的长安百姓早已将城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与前几次贾瓒出征归来引起的围观不同,这回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来看神仙下凡的心态过来凑热闹的。 自古以来,华夏民间都不乏给传奇人物套上神话传说的爱好。 就如岳飞,在清朝成书的传奇小说《说岳全传》中,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如来佛祖的护法金翅大鹏转世临凡。 还有包拯,在一些故事当中被描述成为文曲星转世。 其余这般类似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贾瓒的人生经历,本身就已经足够的传奇。 从他考中状元后怒斥群臣开始,到被发配边疆,在大同府绕后大破东胡,再到山西与东胡大战,西南平叛、西疆抗敌。 这其中每一战都是堪称力挽狂澜的存在,堪称是大梁的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等他的身份被朝廷正式确认后,就更是被蒙上了一层玄之又玄的神秘面纱。 这也让百姓对于贾瓒为什么会这么厉害,有了自己的一套解释。 华夏素来都有皇帝出生那日天降异象之类的说法。 虽然这些要么是皇帝在登基之后往自己脸上贴金,要么是说书人为了吸引眼球杜撰出来的,可架不住百姓喜欢。 等到了贾瓒这里,他出生那天什么情况不知道,但他先前的豪华履历再加上现在的皇子身份,便让他已经在民间有了封神迹象的形象,又朝着玄学方向一路狂奔。 在他被册封为晋王后的这些天里,贾瓒是真龙天子,甚至是紫微星降世临凡的说法层出不穷。 这倒也不是锦衣府和内厂在推波助澜,而是民间百姓自发的相信并且去传播这个说法。 一开始,锦衣府对这种流言保持着一种相当警惕的心理。 毕竟,现在龙椅上坐着的,可还不是贾瓒呢。 而且在皇帝头顶上,还有个太上皇。 如果贾瓒是真龙天子或紫微星转世,那这二位是谁?伪帝? 这就相当的政治不正确了。 可是,当永安帝得知了这些流言之后,仅仅只是一笑了之,压根就没有去理会。 锦衣府见皇帝本人都没意见,便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放任自流了。 在贾瓒已经被盖章定论是皇家血脉之后,他原来是臣子时就已经相当大的势力,就更是被放大了好几倍。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要皇帝不偏不倚,哪怕贾瓒不是嫡长子,他对其余三个皇子仍然具备碾压性的优势。 一个弄不好,这位爷以后可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提前卖乖也还来得及。 城门口人头攒动,甚至有不少人手里抱着几根粗大的香烛,准备当场拜神仙。 这种脑洞清奇的做法,看的前来维持秩序的兵丁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等太上皇的车驾在官道上现身之后,人群立时沸腾。 准备拜神仙的人,当即便点燃了香烛,开始有模有样的拜了起来。 先一步走在前面的,是太上皇的御辇,贾瓒的马车紧随其后。 他这会儿正趴在车厢里,听见外头的动静,便掀起车帘一角张望。 开始时一切都还很常规,直到他看见了拜神仙的那群家伙。 “沃日,我还没死呢,这就给我上香了?” 贾瓒心中吐槽连连,颇为郁闷的放下车帘,继续趴好。 车队进了城门,经由天街一路返回皇宫。 按理来说,贾瓒身为成年的皇子,是不能轻易入后宫的。 而且在皇宫中除了皇帝、皇后、太上皇、太后这几个顶级的存在,别人根本没有资格坐马车或骑马。 但贾瓒毕竟比较特殊,且身上有伤,太上皇便特地开了特权,准许他可以乘坐马车入后宫。 太上皇的御辇在进了皇宫之后,就与贾瓒分开,独自返回了大明宫,贾瓒自己的马车继续朝着丹霞殿行驶。 待来到丹霞殿前,秦可卿已经率领着一众宫人在殿前迎候。 秦可卿本以为贾瓒这次出征跟前几回也没什么不同,定是健健康康的回来。 可是马车停下后,却不见贾瓒从车上下来。 知道有太监钻入车厢中把他给搀扶出来后,秦可卿魂儿差点没吓飞了出去。 星眸之中顿时闪起泪花,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你这是……怎么了……” 秦可卿从太监手中接过贾瓒胳膊,望着他很是虚弱的样子,无比心疼的问道。 “没什么,做错了事,被太上皇给罚了一顿板子,休养几天就好”,贾瓒无所谓的笑着,轻轻拍了两下她柔滑的小手。 夫妻二人一同入了丹霞殿。 一路上,贾瓒四下打量着此处。 先是穿过一道门楼,入眼处便是一座二龙戏珠浮雕汉白玉影壁,蜿蜒盘绕,栩栩如生。 绕过影壁便是前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呈四合院样式,占地也不甚宽广。 拾级而上便是主殿,一眼望去,主座高居其中,面前陈设着一张案几,上面铺着黄绫。 座位之后,一幅巨大的山水字画屏风矗立,绘制着江山美景,笔锋柔和又不失苍劲,显然出自大师之手。 主殿两侧,暖阁静立,恬静而典雅。 地面皆铺设御窑金砖,光洁如镜。 主座之上,高悬着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面书写着“大中至正”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贾瓒站在主殿正中止步,环顾四周,见这座占地颇广的主殿内,虽然布满了香炉、案几、花瓶等奇珍异宝作为点缀,但仍显得有些空阔。 如坐在主位上,便显得与来人有相当的距离感。 “此处不像是住人的地儿,坐在这上面,前头再摆个香炉,人跟寺庙里的泥胎瓦塑有何区别?” 贾瓒指着主座对秦可卿笑道,言语之间夹杂着调侃,全然没有半点敬畏之意。 “你又胡说了”秦可卿搀扶着他,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儿。 玉手轻轻捶了他一下,道:“据说此处乃太祖皇帝办公场所,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才好。” “那又如何?太祖皇帝还能来责怪我这个子孙不成?”贾瓒笑道。 主座屏风之后经过一扇门,便是一道安谧精美的工字廊,廊下栽种着花草树木,只是此时已是冬日,草木皆是光秃秃的。 但想来待开春之后,此处定是鸟语花香之所。 过了工字廊便是后殿,入眼便是一副锦缎百花争艳刺绣屏风。 相比于宽大威严的前殿,后殿与之相比便小了太多,有了几分居家生活的舒适与祥和。 正中是一处宽大的罗汉床,旁边不远处摆着一副贵妃榻,专用作此间主人休憩只用。 正堂左手边便是主寝房,右手边是侍女丫鬟次卧。 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后,贾瓒对这座宫殿总体感观还不错。 除了主殿过于空旷,让人有种拜神的既视感外,其余地方都挺好,既能办公,又能居住。 更难得的是,这里和用来朝会的长乐宫相距不远,来回通勤挺方便。 参观完毕之后,贾瓒便打定了主意。 等自己登上皇位之后,这个丹霞殿,便是自己的办公场所和寝宫了。 至于永安帝现在居住的乾明殿。 那地方比这里还要空旷,主殿比丹霞殿的主殿还要像个寺庙,晚上在那地方估计都会睡不着觉。 第583章 闲话 秦可卿将贾瓒搀扶到后殿寝房之中,小心的让他趴在床上。 她亲自动手将贾瓒的上衣解开,露出大片大片紫中冒着血丝的后背。 “这……”秦可卿又是一惊。 方才看他还能自个走动,满以为并没有多大问题,谁知竟然如此的骇人。 当即便让瑞珠拿来活血药膏过来,轻轻的给他涂上。 清凉的药膏和柔软的小手在后背上搓动,大大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感,舒服的贾瓒直哼哼。 秦可卿一边给他涂着药膏,一边问道:“太上皇究竟为何要赏你一顿板子?” 后面的话她没问出口。 莫不是因为他要造反这事激怒了太上皇,这才将他一顿好打给揪了回来? 贾瓒侧脸趴在枕头上,笑道:“这事说不太清楚,总之要么他打我一顿,我跟他回来。要么我直接兵围长安,太上皇选了第一个,就是这样。” 秦可卿揉搓着他的后背,白了他一眼。 这人是贱骨头不成?回来就回来,还非得自找一顿板子。 她知道这其中有事,但现下在宫中,又不好问的过于仔细,便也不再追问,转而与他聊起了西疆战况。 “河西走廊已经收了回来,现下晁泉率兵就驻扎在哈密府,朝廷随时可以派人前去接手”,贾瓒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说道。 秦可卿缓缓点头,清丽的玉容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到底是身份上不一样了,放在过去,她才懒得去理会什么河西走廊。 但现下她是皇家的媳妇,自然要顾及着些自家的家业。 河西走廊牵涉丝绸之路,又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重要性不言而喻。 收回了河西走廊后,自家产业又扩大了几分,如何不令她欣喜。 又与秦可卿闲聊了几句,贾瓒随口问道:“贾府中现下如何?” 秦可卿道:“前几日老太太托人送了信到宫里,雅林居现在已经被锦衣府和内厂严密保护了起来,至于府中倒是与往常并无二致。” 接着她又想了下,补充道:“除了家中很多人对锦衣府和内厂多有惧意,有些紧张。” “这不是什么事,我现在已经回京了,要不了几日他们便会自行撤走”,贾瓒不在意的道。 秦可卿稍稍沉默了下,有些纠结的问道:“夫君,咱们……以后与大家该如何相处?” 在贾家生活的这几年,她其实还挺喜欢贾家的。 主要是贾家的女孩子众多,一个个又生的如花似玉,又都很有才,说话又好听…… 总之,贾家很热闹,姑娘们几乎每天都闲不住,结伴在园中游玩。 哪怕贾瓒不在家,有她们的陪伴,秦可卿也不会觉得孤单。 相比之下,这威严的皇宫大内,反倒是显得冷清孤寂了太多。 这里没有黛玉和宝钗之间的阴阳怪气,也没有古灵精怪的惜春和湘云,更没有王熙凤和李纨等时不时找她摸骨牌的闲人,只有对她无比恭敬的宫人。 若不是这几日脑子里都在想贾瓒的事,她怕不是早就在这里憋出毛病来了。 贾瓒听出了她话中对贾家的不舍,扭头瞧了她一眼,失笑道: “原来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哪怕我身份变了,那里也是我长大的地方,难不成就此与大家形同陌路了不成?” 在他心里,他始终都是个穿越者,他姓什么叫什么,其实都不重要。 贾家也好,皇家也罢,他都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宝钗和黛玉,惜春,李纨,尤夫人,王熙凤等等,他在意的只是这些一个个具体的人。 至于概念更大的贾家,他其实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现在他身份转变了,顶天了现在不住在一起而已,以前如何,以后还是会如何。 要么派人去贾家将大家请到王府玩耍,要么他和秦可卿一起去贾家。 作为名义上自己成长的地方,他哪怕在贾家住上几日,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秦可卿听后,这才展露了笑颜。 她其实挺害怕以后大家再难以相见。 “惜春那丫头在得知你的身份后,很是伤心了一阵儿,在我离府入宫之时,还哭闹着不肯让我走。” 秦可卿想起惜春,笑着对贾瓒说道。 小丫头刚刚没了爹,自己哥哥又不再是自己哥哥了,心中自然会失去安全感,也是人之常情。 “这丫头,我只不过不是她亲哥而已,她还怕我会不认她不成?”贾瓒笑着摇头。 从心理上来说,他本来就和惜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几年相处下来,加上继承至前身对惜春的感情,他早已将惜春看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如今他也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而已,感情仍然没有半点作假。 “明日咱们便出宫回雅林居,这么些天下来,她怕是被吓坏了。” 贾瓒想着可怜兮兮的小惜春,便有些心疼。 这丫头性子本就容易走极端,原书当中她小小年纪就有出家当尼姑的心思。 在他这几年的关爱之下,好不容易将她的脾气给别回来了些,若这么一闹,她怕不是又要闹着去出家了。 秦可卿见他这般的关心惜春,有些吃味,微微撅着樱唇,撒娇道: “你倒是关心她,回来这么好一会儿了,你也没问问我这几日过的如何?” “那……你这几日过的如何?”贾瓒愣愣的问道。 见他这么不解风情,秦可卿嗔怒不已,生硬的对下一句:“我过很好”,便将俏脸别到了一边。 贾瓒吃痛的撑起身子,凑过脸去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笑道:“惜春年纪还小,我自然要多关心她一下,至于你嘛……” 他伸手将妻子揽在怀中,在她精致的耳珠边轻轻的道: “若不是担忧你和孩子的安危,我早就已经挥师东进,兵围长安,学唐太宗来一次玄武门之变了。” “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被太上皇打了一顿,很没有面子的被揪了回来。” “在这世上,你才是我最为在乎的人,谁也比不过你。” 秦可卿的耳珠被他吐出的热气弄得发痒,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很是动容。 贾瓒的确具备攻入长安逼迫皇帝禅位的实力。 但现在却是因为她被当成了人质,这才不得不放下兵刃,不顾未来无数的麻烦和威胁,乖乖跟着太上皇返回了京城。 这种为了你放弃整个江山的行为,哪怕明知这肯定不是全部原因,却也不影响她为之感动。 第584章 母与子 “净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我才不信呢……” 秦可卿佯怒的伸出小手拍了他一下,自己的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显然被哄的很开心。 贾瓒哈哈一笑,小心的避开了她的大肚子,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夫妻二人正温存之时,忽的外间宝珠过来禀告,说是娘娘来了。 秦可卿一听,一把便将贾瓒推开,慌乱的站在床边整理身上的衣衫,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娘娘?”贾瓒先是一愣,然后便反应了过来。 应该是曲氏来了。 看这架势,她是已然跟永安帝相认摊牌。 不然她一个前太子妃,哪里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在皇宫大内中行走。 秦可卿整理了下自己身上后,余光扫到贾瓒光着膀子,不由大为害臊,拿起他的衣服就往他身上套。 “快些穿上,让姨娘看到了,指不定会以为咱们大白天的在……” 她俏脸通红,羞赧不已,手上却是一点也没耽搁的给他套上衣服。 贾瓒面上轻笑,张开双手任她给自己穿衣服。 刚穿上里衣,便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见曲氏一身素白简朴白衣,掀帘而入。 “见过姨娘……”秦可卿低着螓首,屈膝一礼。 曲氏勉强朝她笑了下,目光炯炯,夹杂着激动与犹豫,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贾瓒。 “见过母亲”,贾瓒神态自若,起身大大方方的躬身行礼。 曲氏微微张了下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如何也说不出来。 眼圈儿有些发烫,半晌后才强笑了下,点头道:“你……回来就好……” 房中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秦可卿左右看了下他们娘俩,心中忍不住的叹息。 好端端的母子二人,竟是与陌生人一般。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聊”,贾瓒伸手示意道。 再是亲生母亲,毕竟从出生之时便再也没见过,双方都很生分,关系真没到能在寝房之中畅所欲言的程度。 曲氏眸中带泪,强笑着点头。 正要去外间之时,却见秦可卿小心的搀扶住了贾瓒。 “你……怎么了?”曲氏当即蹙眉问道。 “无事,被太上皇赏了顿板子而已”,贾瓒失笑着摇头。 三人一起来到外间落座,待宝珠奉上茶水,曲氏才抽空问道:“太上皇为何要打你?” 她着实奇怪,太上皇是去劝贾瓒的,说好话还来不及,哪里敢打他? 贾瓒端着茶碗,将薛蟠的事又给详细的说了一遍。 言罢,才又叹道:“我行的端站得稳,错就是错了,该挨的罚还是要挨,否则日后推行改革,困难重重。” 曲氏深深的望着贾瓒,心间泛起浓浓的骄傲之情。 才干品德皆是无可挑剔,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她如何还能要求更多。 不过骄傲过后,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另外一件事上。 “你方才说……你与薛家的姑娘情投意合?这姑娘品性如何?” 后面一段,是她问秦可卿的。 见她问自己,秦可卿笑道:“这姑娘名唤宝钗,温婉贤淑,落落大方,是顶好的一位大家闺秀。” 言罢,她又瞥了贾瓒一眼,微微带着醋意的道:“除了宝钗,他还有个红颜知己,是应天府尹林如海的女儿,名唤作黛玉,也是个毓秀钟灵的好女孩。” 贾瓒心头微动,暗暗自语:其实除了她俩,还有好几个…… 李纨、王熙凤、尤夫人和尤家姐妹…… “是吗?” 曲氏望着秦可卿娇嗔的小表情,有些好笑,心中随之轻松了不少。 贾瓒伸手握住妻子柔滑的小手,也不在意曲氏就在旁边看着,放在掌心把玩起来。 当着曲氏的面,秦可卿有些害臊,瞪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曲氏打量着夫妻俩的小动作,心间满是欣慰。 从他俩这般举动来看,二人相当的恩爱。 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小小的安抚了下妻子,贾瓒望向曲氏,询问道:“母亲今后有何打算?” 她这个前太子妃,哪怕能够在皇宫中走动,也见不了光。 若是让外廷的朝臣得知了她的身份,必然会引起极其巨大的政治风波。 可就这样一直无名无分的在宫里也始终不是办法。 宫里的事根本瞒不住外面,哪怕永安帝有心掩盖消息,迟早还是会被朝臣知道。 曲氏满面惨笑,口中道:“你如今也回来了,我自此没了心事,打算寻一处庙宇,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说着,她朝秦可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和贾瓒说她的真实打算。 秦可卿心下悲痛,这些天相处下来,她也时常劝慰曲氏,可是收效不大。 见她朝自己使眼色,秦可卿心中不忍,却还是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贾瓒余光瞥见二人互动,面上不动声色,淡然的道:“如此也好,儿子以后会时常去给母亲请安的。” 曲氏并不太想聊这个,便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至别处,问起了贾瓒这些年在贾府的生活。 一番闲谈下来,母子二人便熟络了许多,不像以前相处时那般的生硬了。 转眼之间,便到了午饭时间,秦可卿传了御膳,与曲氏一起在丹霞殿吃了顿团圆饭。 待饭罢,又在后殿喝茶闲聊了一会儿,曲氏这才离去。 吃过饭,贾瓒有些犯困,便跟秦可卿回到寝房小睡一会儿。 刚抱着秦可卿躺下,贾瓒便幽幽的问道:“她其实不是真的要去出家,对吧?” 秦可卿娇躯微颤,再也忍不住,目中含泪,缓缓点头。 “姨娘说……你回来后她便已经没了心事,便要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果然如此……”贾瓒苦笑道。 曲氏现在的这个情况,没有了活下去的心思也实属正常。 “夫君……”秦可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你能不能救救姨娘……她毕竟是你母亲……” 贾瓒笑了,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送命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此身生母,于情于理都得要救她一救。 秦可卿擦去泪花,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她不是想出家吗?那就在王府给她修座庙出来。” 贾瓒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秦可卿隆起的小腹上,感受着其中一个小小的生命。 “只要能把她拖到孩子出生,便万事大吉。” 到时候当了奶奶,就让她去帮忙带孩子。 人嘛,一旦有了事干,也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整天忙着抱孙子或孙女,在孩子的陪伴之下,时间一长,她自然而然也就绝了求死之心。 第585章 怨亲遗孤恨难平, 成家方知逝水情。 秦可卿仔细一想,深以为然,十分欢喜的点头。 “夫君这个办法好,到时候姨娘天天想的都是抱孙子,哪里还有心思去寻短见。” “所以说,能否救下母亲全看你了,她若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她。” 贾瓒摸了把秦可卿滑腻的脸蛋儿,笑着说道。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总不能……强行让他快些出来吧……” 秦可卿朝贾瓒丢了个白眼儿,没好气的娇哼一声。 贾瓒笑着将她放平在床上,俯身轻轻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处。 已经五个多月了,贾瓒隔着肚子,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到胎儿的心跳声。 “小家伙,你可得快些出来,你奶奶性命,可全要靠你去救了”,贾瓒悠悠的说道。 秦可卿面带温柔笑意,伸手抚摸着贾瓒的头发,笑道:“你现下讲话,他能听得懂吗?” 贾瓒没有答她,只是自顾自的与肚子里的孩子讲话。 温馨的氛围很快过去,在贾瓒重新躺倒后,秦可卿钻进他的怀里,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贾瓒似乎对她称呼曲氏为姨娘的事一点儿也不惊讶,甚至连问都未问上一句。 “夫君……你早就知道……她是我姨娘了对不对?”秦可卿昂起脸蛋儿问道。 贾瓒微微一愣,旋即露出苦笑。 “你父亲是华阴侯安子明,这还是我在西南平叛时,南安太妃以这个消息,来换得我出手救下姚家姐妹俩。” “那你为何从没有告诉我……”,秦可卿有些气恼的问道。 贾瓒搂着她,叹道:“华阴侯与怀德太子牵涉太深,而今圣上当位,你得知自身身世,除了徒增烦恼,也无半点助益,是以便没有告诉你。” 秦可卿听了他的解释,气稍稍消了些,紧接着便涌现出一道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渴望寻找生身父母,甚至还在心中埋怨过他们,为何要将自己丢在养生堂不闻不问。 谁知竟是因为,他们早已故去多年。 望着独自哀伤的妻子,贾瓒凑过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下,柔声劝道: “世事难料,斯人已去,也莫要多想了,待过几日出宫之后,咱们一起去祭奠,再将二老灵位接至王府,也算全了儿女孝敬。” “嗯”,秦可卿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贾瓒怀中,嚎啕大哭。 孤身一人在宫廷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小心谨慎,又在担心着贾瓒。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才能去想想已经去世了的父母,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心中的孤寂与悲苦难以言表。 现下贾瓒回来后,她终于有了心灵上的依靠。 拥着妻子小声的安抚,许久之后,直到她哭的累了,二人才相拥而眠。 贾瓒也着实是累了,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方才醒了过来。 往身边摸了下,却摸了个空。 缓缓睁开眼睛,却见窗外夕阳似锦,秦可卿正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一双素手正忙碌于绣架,纤指如飞。 落日余晖透过雕窗,温柔地洒在她的侧脸,映出如玉般的肌肤,更显得温婉可人。 一身蜜合色镂金传花蝶宫装,梳着双环高髻,金钗珠翠,眉眼如画。 一对柳叶弯眉之下,清澈的美眸略带红肿,又泛着将为人母特有的温柔,正专心于女红。 再看她手中衣服样式,应是个给孩童做的衣服。 这种类似的衣服,这几年她已经做了不少。 之前都是闲来无事做来备用,现下有了身孕,更是动力满满。 似是察觉到了贾瓒的目光,秦可卿微微抬眸。 见他已经醒了,俏颜莞尔一笑,道:“夫君醒了,方才内务府李公公来了,见你正睡着,也未打搅,只是让你醒了后去陛下那里一趟。” 贾瓒点点头,不出所料的笑道:“也是该让我过去了。” 后面他们两个之间是剑拔弩张,还是同心协力,终该有个说法。 秦可卿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伺候贾瓒穿衣。 一身玄色王服,上面以金线绣着四爪飞龙,腰缠玉带,剑眉星目,堪称玉树临风,不怒而自威。 贾瓒本就自带威势,这一身王服穿在身上,更是放大了几分雄厚气势。 即便是不说话,也给人一种直透不过气来的莫大压迫感。 秦可卿望着凛凛威风的丈夫,非但不喜,反而有些顾虑。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是两条人间真龙。 若丈夫在陛下面前仍旧这般强势模样,会不会引陛下不喜? “夫君这身衣裳不太好,妾身再给你换一身吧。” 她说着,便要吩咐瑞珠再寻一套不那么张扬的衣衫出来。 “不必,这身就挺好,没那么麻烦,陛下那边还在等着呢”,贾瓒制止了瑞珠,无所谓的说道。 见他坚持,秦可卿只得依他。 临行之前,还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在陛下面前,莫要那般的强势,他毕竟是你生父,躬着他敬着他些,也不是坏事。” “行了,我都明白”,贾瓒笑着点点头,又凑过去在她面上一吻,扬长而去。 在宫人的带领下,贾瓒一路来到乾明殿前。 远远地瞧见殿前,李孝武正躬着身子站在李进忠面前,似乎是在被训话。 直到贾瓒走的近了,二人这才发觉他的到来。 “奴婢见过晋王殿下。” 李进忠带着李孝武满面带笑,躬身行礼。 “且免礼吧”,贾瓒轻笑道,目光望着李孝武。 这小子身为折冲军的监军,西疆战事也随着贾瓒一同前往,被贾瓒任命为后勤总管,掌管负责大军的民夫队伍。 也是今日方才随军回到长安。 “陛下已经在等着殿下,且随奴婢而来”,李进忠侧身做了个请。 贾瓒点点头,朝李孝武使了个眼色,随他一同入内。 李孝武并未跟他们一起走,而是在殿前等候。 只是一对目光望着贾瓒的背影,不禁透出狂热且激动之情。 被贾瓒招募为了系统兵的他,当然对贾瓒忠心耿耿。 方才李进忠对他耳提面命,要求他以后莫要去管什么折冲军了,专心去贾瓒身边,与他搞好关系。 “这可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你可得好好把握。” 李进忠的话在李孝武耳边回荡。 他的这番话,已经相当的明显,陛下并未对贾瓒心生嫌隙,反而很是器重。 这着实让李孝武心中彭拜不已。 一个弄不好,自己可就是从龙之功。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目前贾瓒下属当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太监,李孝武的优势非常大。 第586章 无情无义的人,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乾明殿内,灯火已初上,宫灯高挂,熠熠生辉。 贾瓒在李进忠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后殿,却并未去往御书房,而是去到了隔壁的一处房间。 将他带到门前后,李进忠推开房门,朝贾瓒躬身道:“殿下,请吧。” 贾瓒朝他颔首,举步踏入房内。 入眼是一片洁白的帷幔与供桌,贡台上摆着曲氏的灵位。 永安帝正盘膝坐在供桌之下的蒲团上,背对着门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瓒进去后,李进忠便从外面将房门关上,房间内陷入沉寂。 听到了关门声,永安帝也未回头,指着旁边的蒲团道:“过来坐吧。” 贾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坐在了蒲团上。 “唉”,永安帝双眼直直的望着灵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朕东宫时,便给你娘布置了个灵堂,登基之后,又在此间布置了一个。” 接着他顿了下,失笑着摇头:“谁知,朕伤心难过了几十年,她竟然又回来了。” 贾瓒抬眸瞧了一眼灵位,笑道:“回来了不好吗?” “好,当然好。” 永安帝侧首望着他,笑着说道:“朕这么多年,唯有两个心愿。” “一是能将你找回来,日后将皇位传于你,也能对得起你娘在天之灵。” 贾瓒听到这个,眉头微微一松。 有了这话,他也就彻底没了顾虑。 永安帝继续道:“二是能扫灭东胡,一雪前耻,再整顿吏治,富国强民,以表明朕是个好皇帝,不比他差到哪去。” 他口中的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怀德太子。 只是他并不想提起他名字。 永安帝言罢,伸手拍拍贾瓒的肩膀,又道:“朕知道你心中忧虑,说白了,换了朕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会这般去做。” “而且……还会做的比你更彻底和决绝,起码朕当时手上有你现今这般武力,他便是用你娘来威胁朕,朕也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他目光炯炯,似是在讥讽自己。 “杀兄弑弟盗嫂,眼中只有权势而不顾其他,朕怕是个千古暴君吧。” 贾瓒听着,轻叹一声,道:“父皇做的,其实已经很好了。” 扪心自问,永安帝确确实实是一个好皇帝。 他不留恋女色,不贪图享乐,每日早早的起床开始批阅奏折,直到深夜才会歇息,甚至极少会宠幸妃嫔。 以至于有御史上书,请求永安帝在后宫花上点心思,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论及勤政程度,在历代帝王当中少有人能与他匹敌。 除了为北伐而征收的新税惹起了些争议外,其余各项政策也都是为百姓谋福。 这样的一个皇帝,确实也挑不出多少毛病出来。 听到贾瓒的回答,永安帝似乎很高兴,笑着问道:“你莫不是在恭维于朕吧?” “句句发自肺腑”,贾瓒回道。 永安帝轻笑几声,接着便欣慰的道:“朕在得知你身份后,便一直在看着你下一步行动,你能顾虑秦氏安危,按兵不动,朕其实很高兴。” “这说明你不是个胸中全然是权势的人,至少还有着一丝温情,不像是朕……” 他沉默了下,叹道:“人活着,终归是要有些情欲才行,一心只为权势而活,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有些人会十分自恋,认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根本不会反省自己。 有的人却恰恰相反,他们知道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对,以至于他会极力避免自己犯下同样的错误,甚至会厌恶曾经的自己。 很显然,永安帝便是后者。 贾瓒在面对皇位诱惑时,仍旧能在意妻儿安危。 虽然这样显得缺少了一代枭雄的霸气,但永安帝仍旧很喜欢他的做法,并希望他以后也这么做。 站在永安帝的角度,他是皇帝的同时,他也是个父亲。 不会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权利动物,他也同样如此。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贾瓒欠身道。 永安帝点点头,再望向上面的灵位,叹道:“将这灵位取下来吧,你娘对这里很是不满,让朕将此处给撤掉。” “可朕觉得,还是等你回来后再撤的好。” 贾瓒抬头瞧了下,又看看永安帝,犹豫道:“母亲她……其实想要寻死……” 本以为永安帝会就此大吃一惊,谁知他的反应相当淡然。 “朕知道,一早就看出来了。” “父皇不担心她?”贾瓒奇怪的问道。 永安帝瞄了他一眼,笑道:“朕儿孙儿将要出生,朕不相信,她在看到孙儿之后,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贾瓒微微一愣,摇头失笑。 敢情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去了。 他起身将那个灵位取下后放到一边。 永安帝想了下,带着深意的问道:“对于你几个兄弟,你打算以后如何对待他们?” 他自己杀了诸多兄弟,但他不希望贾瓒也这么去做。 这句话,其实是给他设下的考验。 贾瓒找了块黄布将灵位包好放到一边后,扭头笑道:“既是皇家之人,也当为皇家出力。” “你有何打算?”永安帝问道。 贾瓒想了下,反道:“父皇如何看待周武王分封一事?” 永安帝倒是未想到他会问自己。 垂首想了下,摇头道:“有利有弊,但弊端更大。” “臣子各有封地,互相征伐不断,各自吞并,以至于周室王权旁落,沦为泥胎瓦塑,全然没了天子威严。” 从秦代以来,华夏各朝都在进行着中央集权,到了大梁,政治生态已经彻底成熟。 如今的大梁虽是也有皇室子弟的封地,但也只有其名而已,实际封地管理,仍旧是朝廷官员来处置,藩王无权过问。 贾瓒对于永安帝的说法并不意外,道:“儿臣倒是对此另有看法。” “哦?且说来看看”,永安帝道。 贾瓒回到蒲团上坐下,侃侃而谈:“时年武王伐纣,定鼎中原后,有犬戎于晋地,有山戎于河北,有东夷于山东,有百越于江南,可谓四面受敌。” “然今时今日,这三地蛮夷均已华化,为后世历朝历代看作华夏故土。” “武王分封之后,犬戎后为秦国所平,北戎为燕、齐所灭,东夷被齐、鲁同化,江南被楚、越、吴等国逐渐接纳归附,融于华夏。” “儿臣以为,正是有武王分封起始,各诸侯国各自管理同化国内各族,至秦一统天下,汉承秦制巩固,华夏根基才被彻底奠定,至此后世各朝,无论疆域大小,核心地带始终都未变过。” “儿臣以为,此皆是武王分封之功。” 第587章 分封 永安帝静静的听着贾瓒的话,心中大概已经了解了他的想法。 “你是想……学周武王?”他开口问道。 贾瓒点点头:“儿臣打算遣军平扫四方,分封宗室,各自管理境内,同化当地,使其融于华夏。”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 贾瓒的野心非常大,他希望这颗星球上只有华夏文明。 但问题是,管理这么大的地盘,所需要的资源是海量的。 别说现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就是后世的生产力,也远不足以能支撑他的野心。 要想达成他的期愿,只能靠分封这一招。 有多大胃口吃多大的饭,中央集权这一套,所需要的前提条件太多,所能占据的地盘是有一个极限的。 超出这个极限,就会被撑死。 用分封制将国内的宗室、功臣通通分封一个地盘,让他们自己去管理境内的民族,慢慢的去同化当地,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虽然这样会大大削减中央朝廷对当地的控制力,但好处也很明显。 投入资源少,后续也无须中央朝廷去操心,自有当地封爵去管理。 只要封的诸侯足够多,即使有些人管理不善,被当地叛军给灭了,隔壁的诸侯也一样能趁机吞下来,不让肉烂在锅外。 当然,问题也很明显。 大鱼吃小鱼之下,早晚会有些诸侯国做大,逐渐脱离中央朝廷控制。 这个时候如果中央朝廷再有个什么内部问题,说不定还会让诸侯国给反过来灭掉。 不过即便如此,那也是以后的事。 贾瓒有十足的信心,这种情况起码在临近一二百年里,不会出现。 至于更往后会如何? 别说是他这个凡人,就是神仙来了也管不到那么远的未来。 最起码,即便中央王朝被诸侯国给灭了,大家同属华夏人,结果也只是换了个人当皇帝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说不定哪天,就会出个如嬴政一般的人物,把所有诸侯国给一一灭掉,彻底统一所有疆域,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毕竟有嬴政的珠玉在前,没有人会拒绝这么一个能够千古留名的诱惑。 到了那时,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不是他贾瓒的后裔,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永安帝没有想到他会想的那么远,这都还没有当皇帝,都已经在考虑以后如何开疆拓土了。 不过他心中也很欣慰,毕竟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他还能有什么怨言。 至于对贾瓒的猜忌之心。 说来也挺心酸,以贾瓒目前掌握的力量,加上太上皇在背后给他撑腰。 一旦他要对贾瓒不利,怕是不等圣旨发出去,贾瓒的军队便要攻入长安,上演一出“父皇为何谋反?”的戏码了。 而且还有曲氏这个枕头风在。 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围之下,永安帝既不会,也不敢去猜忌他。 不过永安帝对于贾瓒以后的打算,仍旧心有顾虑。 “如此,若诸侯国做大,于朝廷不利,又如何解决?” 贾瓒轻笑几声,叹道:“父皇,您还没有想清楚吗?” “世间万物,皆有生死,莫说是王朝,便是山河湖海也不会一成不变,大梁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 接着,他又笑道:“若有分封之制,待大梁覆灭之后,登上皇位之人仍旧是华夏族裔,前宋为元所灭一事,即可彻底杜绝。” 永安帝微微一愣,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贾瓒所写的三国话本。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哈哈哈,你倒是想的通透,是朕着相了”,永安帝爽朗一笑。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的人去干吧,前人就是操心也没用。 见他想通了,贾瓒便又趁机将他所知道的世界地图给搬了出来。 听他所言大梁竟是只占了这个世界极小的一部分,永安帝相当诧异。 即便他知道世界其实很大,却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大。 宽广的太平洋,燥热干燥的非洲,小国林立的欧洲,有所谓“殷商遗民”的美洲。 以及始终被冰雪覆盖,气候极其寒冷的南极洲。 花团锦簇,着实颠覆了永安帝的世界观。 父子二人一直谈到了深夜,仍然意犹未尽。 直到曲氏的到来,这才制止了他们。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打算聊到天明不成?” 曲氏手中提着个食盒,望着相谈甚欢的父子俩,心里其实很高兴,但面上仍然做出一副气恼的模样。 “哈哈哈”,永安帝带着歉意朝她讪笑几声。 曲氏甩了他一个白眼,进门先是四下扫视了一番,凝眉朝永安帝道:“不是让你将这里撤了吗?为何还未撤下。” “已经撤了,这不,灵位已经不在了”,永安帝赶忙的解释。 他堂堂皇帝,九五之尊,在曲氏面前表现的却相当弱势,被吃的死死的。 曲氏将食盒放在供桌上,取出菜肴一一摆好,口中念道:“你们聊了些什么?连晚饭都忘了。” “聊了些以后的安排,说了你也听不懂”,永安帝拿起筷子便开始用饭。 贾瓒倒是一点也不饿,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道:“父皇便早些歇着吧,儿臣告退。” “你也一块用些吧”,曲氏劝道。 对于贾瓒,她倒是不像对永安帝那般的强势,着实软化了太多。 贾瓒笑道:“儿子倒也不饿,我来时可卿生怕我与父皇起了冲突,这会儿估计还担心着,我便早些回去,以免她多想。” 他这般一说,曲氏便未再说什么,只是叮嘱道:“那你回去后一定要先用些餐食再睡,饿着肚子睡觉对胃不好。” “儿子记下了”,贾瓒朝着她和永安帝一礼,缓缓退去。 就在他要离去之时,永安帝忽的又想起了一事,唤住了他,问道:“你觉得西宁王该如何处置?” 不等贾瓒开口,曲氏却道:“此事交给我吧,我有办法让他和那些人都老老实实的。” 永安帝愣怔了下,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挥手让贾瓒离开。 贾瓒深深的望了曲氏一眼,便告退离去。 等他走后,曲氏望着有些生气了的永安帝,轻笑了下,上前轻声道:“不过是为了稳住他们的借口罢了。” 永安帝并未开口,只是幽幽的望着曲氏。 曲氏被他的眼神看得心生怒意,猛地一拍桌子道:“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你不成?” 永安帝被她这么大的反应吓的身形一颤,旋即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当然知道你没骗我,我算过时间,你怀胎十月,若祚儿是他的孩子,他便是个早产儿。” “他出生之时白白胖胖,哪里就像个早产儿了?” 永安帝握住她的手,好生安抚了一番。 待她气消了些后,才有些憋闷的道:“只是知道归知道,要用这种话去稳住他们,我心里着实不大舒服。” 曲氏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行了,今晚我在乾明殿留宿。” 永安帝一听,这才眉开眼笑。 第588章 恩威并施,离宫 回到丹霞殿后,果然秦可卿还在等着他。 寝房中的桌子还上摆着菜肴,用碗盖上保温。 他一回来,秦可卿便拉着他坐在桌旁,询问永安帝对他的态度。 “父皇对我并无其他意见,你且放心便好”,贾瓒笑着说道。 秦可卿也至此放下心来,陪着他用饭,给他端茶递酒。 吃饱喝足后,夫妻二人洗漱一番,便上床睡觉。 往后几天,贾瓒都在宫内养着受伤的身子,并未有出宫的迹象。 在他躲在宫里的这几天,长安城内忽然出现了一则流言。 说是晋王动用权势,帮着他身边人逃脱了律法惩戒,为此过意不去,便自请太上皇惩戒自己。 这几天就是因为被太上皇给狠狠的打了一顿,才一直都未曾露面,说的有鼻子有眼。 这些流言,自然是太上皇指使内厂放出去的。 在内厂的小心引导之下,长安的吃瓜群众不仅没有对贾瓒生出怨怪之心,反倒对他自请惩戒的行为大加赞赏。 其原因在于,在现在的大梁,官员动用权势照顾身边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比贾瓒做的更过分的人大有人在,甚至到了普通百姓都认为这是官员权利的程度。 相比之下,贾瓒这么大的官,却只因为动用权柄帮了身边人而心生愧疚,自请惩戒,这种做法简直都已经算是大清官了。 这则消息,也让刑部犯了难。 贾瓒现在可是亲王,且手握大权,关于他的事均是要慎之又慎。 加上刑部尚书顾宾赋压根就是太上皇的狗腿子,大明宫早早的就有了指示,他哪敢去找贾瓒的麻烦。 而且罪魁祸首薛蟠又刚刚擒获敌国首领,立下了大功,更是不能轻易动他。 几经考虑之下,刑部便给薛蟠给判了个功过相抵,无罚无赏。 对于帮薛蟠办理后续事项的户部尚书程彬,永安帝也只是下旨斥责了一顿,罚了他半年俸禄,不痛不痒。 这事在外界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这却让薛姨妈相当的憋屈。 好不容易儿子立下了大功,却被贾瓒给霍霍没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对贾瓒生出怨怼之心。 贾瓒现在风头正盛,威势愈发高涨。 照这个形势下去,未来未必就没有入主东宫的希望。 到时候薛蟠可就摇身一变成了国舅爷。 相比之下,区区军功,完全无关痛痒。 在某一日,曲氏忽然找到了贾瓒,让他跟自己去一趟锦衣府的诏狱。 贾瓒已经猜出来了她要干什么,也未拒绝,与她一起来到了诏狱。 在此,贾瓒见到了已经状若疯魔了的牛继业。 他当即便认出了这个原本的玄真观住持。 曲氏让贾瓒喝退锦衣府众人后,单独与牛继业说了会儿话。 等她出来了之后,牛继业已经恢复了正常,对贾瓒无比恭敬,眼中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回去皇宫的马车当中,贾瓒心里已经有了数,也未开口询问她究竟与牛继业说了什么。 怀德太子的旧党本就遍布朝堂各个部门,至今对其忠心耿耿的人大有人在。 其中便有手握重兵的西宁郡王。 现在朝廷的对外口径统一为贾瓒是永安帝的长子,若是曲氏找个借口稳住他们,对天下局势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又过了几日后,朝廷便以西宁郡王无令调兵,欲图谋不轨为由,要削去他的郡王之位。 但贾瓒上书求情,说西宁郡王是害怕西北战事不利,欲率兵救急,事发突然,未能及时禀告朝廷,请求永安帝从轻发落。 永安帝便也借坡下驴,只减了西宁郡王的一些军权,并未加大惩处。 在他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情况下,西宁郡王上书谢恩,并对贾瓒也写了感谢信。 恩威并施之下,贾瓒算是彻底收服了这群怀德太子旧党。 在宫中住了几日后,贾瓒终于跟秦可卿一起离开皇宫。 他一个成年了的王爷,在后宫小住几日还行,再住下去朝臣就要开始坐不住了。 出宫之后,贾瓒并没有前往永安帝赐给他的晋王府,而是返回了城外的雅林居。 待他的车驾进了雅林居来到前院,却见贾家老老小小均是身穿盛装,躬身站在院中迎候。 待他和秦可卿下车之后,贾母便带着众人大礼参拜。 望着跪倒了一大片的人们,贾瓒多少有些不大习惯。 “大家平身吧,又不是不认识,何必如此多礼”,他无奈的道。 “礼不可废”,贾母在王熙凤的搀扶之下缓缓起身,笑着说道。 一行人返回贾母住处。 待落座之后,贾家众人皆是有些别扭的望着贾瓒和秦可卿。 以前贾瓒虽然威严,但终究是自家人,多少还能放松一些。 现下他摇身一变成了外人,众人自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贾瓒目光扫视四周,见所有人皆是小心翼翼模样,心下好笑。 目光停留在怯生生的小惜春身上,便笑道:“怎么了?我出去一趟,你连我这个哥哥都不认了?” 惜春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了几下,便再也忍不住,小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 哭嚎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傻丫头,我如何会不要你呢……”贾瓒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脑瓜,柔声安抚。 见他待惜春一如以往,众人也不再那么的紧张了。 作为贾瓒的红颜知己之一,王熙凤本身就不那么在意贾瓒是不是贾家的人,有惜春来破冰之后,便开始了她的传统艺能。 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很快房内氛围便轻松了许多。 说笑之间,贾母正要开口问问贾瓒究竟是怎么回事,忽的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以前都是叫瓒哥儿,现在他回归皇家,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名,自然不能再这么叫他。 便改口道:“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这声殿下,叫的贾瓒有些别扭,便笑道:“老太太,您以后还是唤我瓒哥儿吧,我都已经听习惯了。” “这不合适吧……”,贾母先是一喜,接着又满脸纠结。 喜的是贾瓒仍旧与贾家如此亲近,这对贾家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纠结的是,贾瓒现在毕竟不是贾家的人了,称呼他为“瓒哥儿”,万一让宫里知道了,怕是会引起圣上不满。 贾瓒听了,却是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听了这么多年,您现在称我为殿下,我只觉得别扭。” 见他坚持,贾母也不再纠结,笑着点点头。 贾瓒这才与她解释其中经过。 朝廷虽然放出了消息,但那只是为了搪塞不知情的人。 贾母可是清楚的知道,贾敬压根就没有收养过外人,而是真的有着一个庶子。 这些天以来,她一直都在纠结着这件事。 第589章 挨打就要立正 其中的一些事情,涉及到皇家内部的斗争与矛盾,贾瓒不好说的那么详细。 在关键的一些地方,便运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这让其他人听起来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感觉,一头雾水。 但好在贾母至少也是当年的经历者之一,理解起来并没有多大困难。 待贾瓒讲述完全后,贾母已经大概知晓了事情全貌。 原来贾敬的那个真正的儿子,被他自己给换掉了。 “瓒哥儿,那个孩子,现在身在何处啊?”贾母问道。 那个孩子虽说只是个庶子,但多少也是贾家的血脉,她这个当家主母自然比较关心。 贾瓒想了想,道:“若是我猜的不错,甄宝玉……应该就是那个孩子……” 这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难猜,甄宝玉本就不是甄家的孩子,年龄又能对得上,两相对照之下,基本就是他没跑了。 “可是甄家的那位宝二爷?”王熙凤愣着问道。 虽是远在京城,但她还是听说过甄宝玉的。 贾瓒笑道:“就是他,而且他非但名字与宝玉一样,长相也与宝玉很是相似。”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尤夫人接过话把,笑着说道。 黛玉对这个甄宝玉相当的好奇,歪着螓首问道:“有多相似?” 贾瓒想了下,道:“我初在扬州见他之时,恍然之间,还以为宝玉也去了扬州。” “竟有这般相似之人?”宝钗也起了几分兴致。 贾母想了下,道:“瓒哥儿,若他真是贾家血脉,也不能将他丢在外头不闻不问,咱们得将他接回来的好。” 贾瓒笑道:“他此时就在长安,被我安置在一处小院之中。” 说着,他便对身边的晴雯吩咐道:“你去找王奔,让他遣人去将甄宝玉接来。” “是”,晴雯低声应下。 正要离去之时,贾瓒忽然又叫住了她。 “告诉王奔,让他带我手令,去锦衣府诏狱之内,将一个名为牛继业的人也给带到这里来。” 对于甄宝玉的身份也只是他的个人猜测,究竟是不是,还得让知晓真相之人亲口来讲。 牛继业虽然是锦衣府重点看守的犯人,但贾瓒相信,李子兴会卖自己这个面子的。 晴雯应下后离去。 厅中的话题说到了甄宝玉,便如何也绕不过甄家。 经过于承东大半年的调查,江南腐败案已经接近了尾声。 永安帝有心将此案给办成铁案,是以从头到尾都对世人公开案情经过。 一个又一个堪称天文数字的涉案金额,差点晃瞎了世人的眼睛。 也着实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大梁这么多年以来年年入不敷出的原因所在。 甄家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极其关键的角色。 这种级别的案犯,说起来被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可偏偏太上皇已经开了金口,赦免了今年所有的死刑犯。 甄家也就因为这种相当诡异的方式逃过一劫。 不过即便如此,甄家经此一役,也彻底破败。 现在甄家用声名狼藉来形容也不为过。 家业是别想了,能留全家老小一条命已经很不错了。 贾母谈及甄家,满满的都是唏嘘。 两家世代交好,如今甄家落得这般下场,她着实也有些于心不忍。 元春在听得甄家以及涉案官员的下场后,忍不住的道:“陛下这般做法,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这些犯官虽是罪大恶极,却也不该如此草率的公之于众,着实斯文扫地,大大有损朝廷威严……” 话音刚落,探春却有不同见解。 “大姐姐说的好没道理,这些官员贪赃枉法胡作非为,好好的江南被他们给治理成了这般模样,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而今圣上以雷霆之势扫灭江南贪腐,可谓大快人心。” “妹妹倒是觉得,圣上如此此自揭伤疤之为,不仅不会令朝廷威严受损,反而会使得百姓看到了圣上的决心,更为拥护朝廷,于天下安稳而言是件好事才对。” 元春虽是难得的被反驳了一回,倒是也不至于因此而生探春的气。 只是她仍旧觉得,官员的集体名声要重要一些,多少还是要维护的。 永安帝的这种做法虽是爽快了,可会使得其余地方的官员心寒,对于整体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两人便在此事上开始讨论起来,很快便吸引了其他人的加入。 你一言我一语,厅中说的很是热闹。 贾瓒其实倒是赞同探春的看法。 都是成年人了,挨打就要立正,当了婊子就得做好被人骂的准备。 江南大案牵涉实在太大,盯着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各地的官员,更有数量众多的文人士子。 所有人都在看朝廷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往大了去说,这是一件能够决定大梁以后政治风气走向的关键一步。 如果在这件事上处理的遮遮掩掩,官员们会不会寒心不知道,那些尚未出仕的读书人一定会寒心。 这些人代表着未来,官场上的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跟他们相比,完全微不足道。 在这件事上,永安帝的处理并没有什么毛病。 见大家讨论的激烈,贾瓒便出声叫住了她们,给出了个最终定性。 “探春说的对,既然拿了不该拿的银子,就不要怪被人砍手。” “此事影响着日后的吏治,必须做到公开透明,以威慑那些贪心不足之人。” 元春见状,心中轻叹了一声。 对于贾瓒这种想法,她其实并不意外,毕竟贾瓒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便是极度的强硬,从来都不知妥协为何物。 但是政治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妥协的艺术。 一味的强硬,说不定不会收获多少成效,反而会适得其反。 贾瓒现在的威势,俨然是诸皇子当中一骑绝尘的存在,他日极有可能稳定宝座。 对于天下的官员来说,现在还不算什么,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探春见贾瓒同意自己的观点,英气的俏脸上展露出笑颜,微微昂起螓首,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 贾母从始至终都未开口发表意见,在贾瓒说完后,她便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和探春。 浑浊的双眸之中,开始闪动着些别样的光芒。 原本贾家的威势,有多一大半都是贾瓒带来的。 现在他成了皇子,虽是仍旧与贾家亲近,但怎么说也疏远了太多。 现在她已经可以预见到,贾家以后的形势怕是不会太好。 如果想让贾家保持现有的富贵,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尽可能的与贾瓒拉近关系。 最好……能让贾家的姑娘嫁到晋王府上去。 只有这样,晋王府跟贾家才能彻底捆绑牢固,贾家也能在贾瓒的庇佑之下,安享富贵祥和。 在贾母看来,他貌似跟探春很能聊得来的样子…… 第590章 负责监视贾瓒的人 甄宝玉很快便被接到了雅林居当中。 随行而来的人,还有牛继业。 二人来到厅内之后,姑娘媳妇们都躲在屏风后头,外间只留下了贾瓒、秦可卿、以及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五人。 众人仔细一看甄宝玉长相,当即大吃一惊。 虽是先前便知甄宝玉和贾宝玉长得很像,但谁也没想到,二人竟然会这么的像。 在甄宝玉朝贾母见礼之后,屏风后头便响起了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贾母听见后,不满的咳嗽了一声,屏风后面当即便安静了下来。 听见声音便知屏风后面有不少人,甄宝玉额头当即便露出一丝丝的冷汗。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只被人围观的猴子一般,压力山大。 “见过晋王殿下、王妃娘娘”,甄宝玉又与贾瓒和秦可卿见礼。 “贤弟无须多礼”,贾瓒伸手虚扶。 牛继业也朝几人见礼。 “见过殿下、娘娘,见过荣国夫人。” 贾母仔细端详着甄宝玉,缓缓点头。 确实跟贾宝玉长得很像。 王夫人则更是有些目瞪口呆。 这人跟自个儿子也太像了。 贾母瞧完了甄宝玉后,目光便又移到了牛继业身上。 扫了一眼后,当即一愣,试探的问道:“可是牛家的老二?” 牛继业面带苦笑,又是欠身一礼:“未想到荣国夫人还能记得我。” “唉,我如何能记不得你呢”,贾母似乎回忆起了当年,满脸的唏嘘。 贾瓒开口问道:“牛继业,今日唤你前来,是有一事相询。” 牛继业扭头瞧了一眼甄宝玉,笑道:“殿下是想问,他是谁吧。” 贾瓒点点头。 牛继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他便是恩侯的庶子,当年为了替陛下遮掩,将他送至了甄府。” “真的是我贾家的子孙”,贾母惊呼一声。 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她再望向甄宝玉,眼泪立马便下来了。 “我……我……”甄宝玉嘴唇蠕动着,有些激动,却又有些手足无措。 自他得知自己不是甄家的人后,他已经蒙受了很大的打击。 在回到长安后,又得知自己不是皇家遗孤后,又是一次重击。 连番打击之后,他已经彻底的麻了。 在大梁这个宗族社会之中,一个没有祖宗,没有家族,甚至连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都没有的人,就是一个无根之萍,相当的可悲。 经过最初的无能狂怒之后,他在长安的小院当中,已经逐渐的接受自己孤单一人的事实。 谁知忽然之间,他又找到了自己的根。 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身在梦中。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贾母垂泪的朝他招招手。 她之所以如此偏爱贾宝玉,除了他是衔玉而生,被视为祥瑞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贾宝玉的相貌与他爷爷贾代善十分相似。 而今猛然一个翻版的贾宝玉出现在了眼前,确定是贾府子孙后,又是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 贾母朝甄宝玉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甄宝玉不知所措的缓步上前,却是被贾母一把握住了手,让他坐在身边,一阵嘘寒问暖。 贾瓒在旁听得贾母的话,心中很是好笑。 比起贾家,甄家的豪奢程度甚至犹在其上。 甄宝玉在甄家的地位,又与贾宝玉在贾家的地位并无二致,哪里会受什么苦。 真算起来,他也就是在随军返京的这一路上稍微受了那么一点苦,哪怕后来被安置在长安城内,贾瓒也从未亏待过他。 衣食住行虽是远远及不上在甄家之时,却也完全没有缺过他的。 甄宝玉被贾母这般热情,弄得着实有些难堪。 跟贾宝玉这个半大不大的小子不同,他跟贾瓒是同岁。 二十多岁的人了,被小孩儿一般的对待,让他难受的紧,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贾瓒见贾母一时半会儿貌似也停不下来了,便朝着牛继业道:“再委屈你一些时日,待风头过去,我再向陛下上书将你释放。” “锦衣府那边,我也已经打好了招呼,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牛继业轻笑着施礼:“有劳殿下费心。” 贾瓒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秦可卿,又开口朝牛继业问道:“我还有一事相询。” “华阴侯安大人夫妇,被安葬在了何处?我命人在锦衣府档案馆中并未找到确切地点。” 一听贾瓒提起了自己父母,秦可卿娇躯微微一颤,美眸紧张的望着牛继业。 在宫内时,贾瓒便派了人去锦衣府档案馆中仔细查找,却并没有找出相关消息。 安子明是长安人氏,曲氏一家也是长安人,他们夫妇俩死后不存在扶灵归乡这一说,必然是在长安附近安葬。 可锦衣府的档案馆中却愣是找不出半点记载。 牛继业微微一愣,抬眸看了一眼秦可卿,便笑道:“安大人夫妇牵涉那件事太深,朝廷有意抹去他的存在,锦衣府自是不会去刻意记载。” “他们夫妇俩被安葬在了蓝田县不远处的黄天观之中。” “黄天观?”贾瓒眉头微蹙,轻声问道:“可是那个苍云子所在的道观?” 他还记得这个苍云子,其属下与自己的卫队差点在长安城门口打了起来。 “正是”,牛继业点点头。 贾瓒想了下,试问道:“这个苍云子……不会也是你们的人吧?” 牛继业笑道:“殿下此话既对,也不对。” “这个苍云子,的的确确和我们有相同的目的,但他自成一派,与我们大体只是合作关系,互不统属。” 贾瓒点点头,叹道:“未想,你们的网络竟是这么大。” 牛继业哈哈大笑了几声,道:“殿下,我们的人实际上遍布朝堂各个部门,便是锦衣府和内厂也不乏我们的人,而且……” 他顿了一下,犹豫道:“而且殿下身边,我们也安插了人手?” “我身边?”贾瓒这才真正的大吃一惊。 当即他便将有可能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贾家的姑娘们首先被排除,她们既没理由,也没动机去帮这些人监视自己。 身边的几个丫鬟也不像。 晴雯这个没脑子的小丫头,哪里会有那般心机? 巧儿从小便在他身边长大,不可能是他们的人。 姚家姐妹就更不可能了,她俩之前可是郡主,不是他们能使唤的动的。 玉素和玉贞姐妹俩甚至干脆是外国人。 马映雪之前是晋商马家的千金小姐,也不可能。 除了她们,自己身边剩下的人中,可都是系统兵了,更不可能会帮他们做事。 电光火石之间,贾瓒忽的想起了个人。 墨竹。 作为他最信任的跟班,可谓是掌握了他所有的行踪,如果要监视他再轻松不过。 而且这小子本来就不是贾家的人,而是原身在一次偶然之间才将他带回府中。 “是墨竹这小子吧?”贾瓒凝声问道。 牛继业苦笑道:“没错,他……正是犬子……” 第591章 主仆 从贾母住处出来后,贾瓒与秦可卿携手返回,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是贾瓒。 墨竹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跟着前身,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贾瓒都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从未去怀疑过他。 万万没想到…… 回到翠微堂后,墨竹好像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伏跪在院子正中请罪。 贾瓒望见他后,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搀着秦可卿从他身边走过。 秦可卿偷偷望了一眼墨竹,面露不忍。 她其实比贾瓒还要更信任墨竹一些。 在贾瓒发配边疆后的那段时间里,墨竹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为她挡下了很多的麻烦。 后来贾瓒从边疆返回后,墨竹担任宁国府管家期间,也是兢兢业业,并未出过大的纰漏,着实帮了她不少忙。 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卧底。 这件事已经不再局限于后宅之中,牵涉到外面的一些事,秦可卿并没有多大发言权。 有心劝一劝贾瓒,可她自己终究感觉此事自己不宜掺和,只能无奈叹息,沉默不语。 将秦可卿送入房间后,贾瓒从房中出来,负手立于飞檐之下,冷笑道:“你隐藏的可真是深……” “我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是他们的人。” “殿下……”,墨竹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潸然泪下。 “事已至此,小的不求殿下原谅,如何处置,但请殿下发落,小的要说的是,不论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小的从始至终都是忠心之人,从未做过危害殿下之事。” “巧舌如簧”,贾瓒怒斥一声。 墨竹急忙叩首,将额头抵在地面上。 贾瓒负手在飞檐之下来回徘徊,面上带着一些后怕。 幸好他虽然信任墨竹,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的系统兵最为可靠,因此他的一切秘密事务从未假手于墨竹。 所以对于他要造反这件事,墨竹应该是不清楚的。 他甚至都无法想象,若是被墨竹得知了此事,再被一杆子捅到贾敬和牛继业面前,会引出多大的风波出来。 良久,贾瓒长长的吐了一道浊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冷言问道:“你父亲是牛继业,那你实名叫什么?” “小的大名牛英卫”,他伏地答道。 “牛英卫……” 贾瓒重复了几遍,再深深望了一眼他,幽幽长叹。 他其实可以确定,此人当真如他自己所言,并未加害于自己,也确实对他忠心耿耿。 别的不管,就冲他在自己发配边疆之时极力照顾维护秦可卿,自己就得记他一份情谊。 可他毕竟是个暗探,不论如何,再是忠心,也不能继续让此人待在身边。 “你素来为我之臂膀,今日之事,你让我以后如何相信于你……” 牛英卫闻言,心中一紧,微微抬首望去,口中哽咽唤道:“殿下……” 贾瓒摆摆手:“你我主仆情分已尽,且去吧,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便踱步返回屋内,不再理会牛英卫在院内嚎啕大哭。 院落丫鬟侍女人来人往,牛英卫也不理会,只跪在院中自顾自的哭着。 玉素和玉贞姐妹俩,在巧儿的带领下端着茶点经回廊送往屋内,在门口望见他时,奇怪的对巧儿问道:“巧儿姐姐,大管家这是怎么了?” 巧儿回头望着墨竹,也未作解释,只是叹息一声,面上很是复杂,缓缓摇头。 牛英卫在院中跪拜许久后,才起身离去。 返回自己在雅林居的住处收拾东西时,王虎、王奔、李南等几个与他相熟的人一同前来。 “小竹笋,听说你是个细作?”王虎粗着嗓门,尚未进门便大大咧咧的问道。 牛英卫一听,顿时一蹦三尺高,破口大骂:“谁是细作?你才是细作,你全家都是细作。” 对他来说,这点很重要。 自始至终,他都将自己放在保护和协助贾瓒的位置上,如何能不跳脚。 “哈哈哈,他急了!” 王虎站在小院里指着他对其他人笑道。 牛英卫长叹一声,也懒得再去跟他理论,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见他也不理自己,王虎自讨了个没趣,摇头晃脑的走进屋内,拿肩膀碰了他一下。 “你这真的要走?” 牛英才没好气的骂道:“你眼瞎啊,这都看不出来?” “你小子吃了火药不成?逮到谁都炸”,王虎无语的道。 牛英才自知自己理亏,深呼吸一下,比起方才稍软了些,道:“我现在很难受,你能不能别来烦我,让我好好静一静。” 剩下的几个人进了屋后,李南默默的望着他,问道:“你以后作何打算?” 虽然牛英才跟王虎看似不对付,但其实和他们一众人关系都挺不错。 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大体上也能确定这不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 不然他们也不会得到消息后一起来给他送行。 牛英才面露苦笑,语气自嘲的道:“还能有何打算?我爹是牛家二公子,我在殿下身边待不下去了,自是要回到牛家,当我的公子哥儿。” 说是公子哥儿,但充其量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旁支少爷罢了。 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踏入牛家半步,即便牛家认他,在对他来说人生地不熟的牛家,也谈不上有多好的日子能过。 而受限于他的特殊身份,从贾瓒身边离开之后,哪怕是为了避嫌,牛家也不会去培养他,完全没什么前途可言。 以后他怕是难有出头之日了。 王虎见他这般的消沉,凑到他身边坏笑的问道:“你这就彻底放弃了?不打算以后求得大人原谅?”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办法吗?”牛英才轻叹一声,缓缓摇头。 王虎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摸不清。” “你就没瞧的出来,夫人其实挺信任你小子的?” “我要是你,以后隔三差五的去给夫人请安,哪怕见不着,也得托人给夫人带话。” “咱们家夫人你还不知道吗?人美心善,你时常请安,她必会记在心里,时间一长她也就心软了。” “大人虽做事素来雷厉风行,对夫人倒是心疼的紧,只要夫人想让你回来,大人才不会计较那么多。” 作为好兄弟,王虎其实也不想看到这小子就此彻底迷失,这才来给他出谋划策。 让他回来做事,可是实实在在能影响到他命运。 贾瓒现在可是堂堂晋王,以后还要问鼎太子宝座,但凡身边人能沾上一丁点的光,以后也享用不尽。 王虎着实不忍在这最后的关头,看到好兄弟错过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592章 朝堂议论 “这……有用吗?”牛英才迟疑的问道。 王虎重重的拍在他相比之下有些柔弱的肩膀上,大大咧咧道:“当然有用,你信哥哥我的准没错。” “你只管考虑该找谁往夫人那里给你带话也就是了。” 牛英才想了下,犹豫着点点头。 他管家的这几年,其实在府上人缘不差。 尤其是贾瓒院里的婆子丫鬟,个个与他关系都很好,想找人带个话其实并不难。 不多时,牛英才背着行囊,从雅林居内走出。 在大门口外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牛继宗正抱着膀子站在车旁。 牛英才脚步加快了些,上前躬身一拜,道:“侄儿见过大伯。” 牛继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色复杂的点点头,叹道:“你爹已经被送回了诏狱,贾府遣人来到了府上说明了此事,我这才亲自过来接你。” “惊动大伯亲至,侄儿惭愧”,牛英才又是一礼。 “好了,也别这般多礼了,上车吧,咱们回府”,牛继宗摆摆手。 在马车上,他望着身形有些单薄的牛英才,皱着眉头,稍有些不满的道:“你小子个头也太单薄了些。” “回家之后,得好好给你补补。” 他牛家的人人如其名,各个都长得膀大腰圆,也就是牛继业这个特例,出于隐藏身份需要,才给自己弄得消瘦了些。 在他未离家之时,也是个相当壮实的汉子。 再看牛英才,在他面前跟个小豆丁一样。 若非是贾瓒犯不着在这件事上骗他,他都要怀疑牛英才是不是他牛家的种了。 牛英才苦笑道:“大伯,侄儿自幼身子就不大好,父亲多方求医之下,才将我调理好了身子,现在我也只是看上去瘦弱了一些罢了。” 牛继宗却好像并未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喃喃道:“回去之后弄些老山参、灵芝之类的东西给你补补,这么瘦怎么能行?” 见他似乎已经笃定了自己身体纤弱,牛英才心里有些无力,也懒得去浪费口水解释了。 随后几日,贾瓒都住在雅林居。 虽然身份变了,但生活似乎跟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之处。 很快,便到了贾瓒回京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出乎意料的是,朝堂之上对于贾瓒的身世并没有任何的异议。 有永安帝和太上皇的双重认证,没人会去怀疑他是不是皇子。 可是对于贾瓒身为一个皇子,还该不该保留军权和山陕督抚这些职位,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 其中既有一些无门无派的官员,也有一些是其余三位皇子的人。 但在太上皇一派的人作壁上观之下,晋王党一系的人马立即跳了出来,直接将他们给驳斥了回去。 用的理由也很正当,举贤不避亲。 不能因为贾瓒的个人身份问题,而去回避他的能力。 他手握重兵是因为他能打,他管着山陕二省是因为他有才华。 今年的夏粮早就已经收割入库。 虽然山陕二省的赋税已经免去,但山陕督抚还是将各个地方的粮食收成给统计了上来。 二省的收成着实喜人,相比于过去足足提升了一倍以上。 现在山陕二省不仅家家都有余粮,甚至在预留出种子的情况下,还有余力往外卖粮食。 也因此而导致在某一个时间段中,两省的粮食收购价出现了下滑迹象。 那时贾瓒还在西疆,收到此消息之后便下令统一各个地方的粮食收购价,不允许出现谷贱伤农的情况,这才算是稳定了粮价。 农业的稳定,也给二省带来了商业的繁荣。 现在的山陕二省,用“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在贾瓒接手晋地二省之前,这里是饱受战乱,死伤无数,到处是一片残垣断壁。 他接手之后不到两年光景,便将晋地变成了现在繁荣稳定之地,成绩有目共睹。 晋王党别的什么都不管,就只以此为抓手,严厉驳斥了那些想要剥夺贾瓒权利的官员。 永安帝本就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也就不置可否,轻描淡写的略过此事。 下面便是关于贾瓒认祖归宗的一些议题,许多人认为贾瓒回归皇室的过程着实草率,应该进行一个正式的典礼。 这对于大局来说无关痛痒,永安帝便顺势同意,命宗人府找个好日子,另外举行典礼。 紧接着,便是此次西疆之战的封赏,以及对于贾家的一些封赏。 明面上,贾瓒是贾家收养并且教育成才的,于情于理朝廷都得有所表示。 而且对于贾瓒原本宁国公的位子是要禅让于贾家的人,还是就此抹去,朝堂之上也颇有争论。 一派认为,贾瓒是以贾族子弟身份受封的宁国公,晋王是他作为皇子的封号,而非是他宁国公晋升而来,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宁国公之位,理应禅让与贾家中的某一个子弟,也算是朝廷对于贾家抚养教育贾瓒的回报。 另一派认为,贾瓒本身就是皇子,他立功那是他个人的事,跟贾家并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既然他已经封授了王号,宁国公这一爵位理应收回。 对于贾家的赏赐,应该另外进行,不能与贾瓒个人挂钩。 这事跟哪个派别都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关系,纯粹是一个法理问题,因此殿内也不分哪门哪派,各抒己见,争吵个不停。 到了最后,永安帝实在被吵得头疼,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宁国公这个国公之位进行了拆分,将荣国府承爵人贾兰,从一个二等将军爵位,晋升为一等伯,封号为安宁伯。 另外宁国府的爵位,也被从国公降到了侯,具体人选让贾瓒自己去安排,选好了人之后,朝廷再厘定封号。 毕竟一个国公的位子着实有些过于尊贵,贾家只靠着抚养贾瓒之功便赐了下去,永安帝也有些心疼。 此事永安帝拍板之后,朝臣并无多大异议。 但很快便又有人抬上来了另外一个议题。 关于贾瓒的嫔妃人选。 大梁祖制,王有正妃一名,侧妃两名,庶妃四名。 贾瓒现在已然封王,但后宅之中只有一个正妻秦可卿和一个妾室马映雪。 按照规定,秦可卿正妃之位无可动摇,至于马映雪是侧妃还是庶妃,要看贾瓒自己安排。 但不论怎么讲,人数都未能达标。 因此贾瓒现在当务之急,是需要尽快将侧妃及庶妃之位补全才行。 这条议题一被抛出,瞬间就引起了朝臣极大的兴趣和反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瓒如今的权势,太子大位基本板上钉钉。 这可比押宝其余皇子保险多了。 风险小收益大,这买卖谁不上杆子的来做。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开始推荐自家的女儿,人数相当的不小。 永安帝对这事不大感兴趣。 以贾瓒现在的势力,已经无需再去寻求什么政治联姻,全看他个人喜好就好。 因此他也懒得管这事,直接丢给了宗人府,让他们去跟贾瓒商量着来。 第593章 名单 宗人府在开完朝会的当天下午,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城外的雅林居当中。 可是赶到地点后,才发现贾瓒没在家。 他现在是宗室王爷,按例无需出席朝会,今日早上便跑去城内的督抚衙门视察工作去了。 没找到人,他们也不能白跑一趟,便来求见秦可卿。 反正为贾瓒后宅塞妃子这事,她身为正妃,也理应让她知晓。 一棒子老古板坐在翠微堂正厅之中,秦可卿端坐在上首主位。 得知这些人的来意后,秦可卿也并无多少不满。 自打成为王妃之后,她就知道这只是早晚的事,免不了。 可是要说一下子在后宅之中塞六个女人,秦可卿也有些头疼。 现在后宅当中,也就只有一个马映雪是有名分的,剩下的就只有黛玉和宝钗。 至于晴雯和巧儿,她俩都是奴籍,出身过于低微。 若说以前贾瓒不是皇子之时,抬为妾室也就抬了。 现在身为亲王,让她俩当妃子,哪怕是庶妃,都有些不大合适。 六个名额,现在只能凑上来三个,还差三个人。 对此,保宁侯赵泰递上来了一份名单。 “娘娘,此乃今日早朝,朝中有此意向的大臣,宗人府统计了一番。” “时间赶得紧,未能计查详细,只有各家家世及女子年岁,若娘娘与王爷有意,便告知于臣等,宗人府再遣人去详细了解。” 秦可卿手中拿着这份密密麻麻的名单,有些愣神。 这上面不乏勋贵高官,书香门第的世家。 自家的妃位这么抢手的吗? 看了一会儿后,她只觉得有些看花了眼,便放下名单道:“此事,待王爷回来后,本宫再与他相谈吧。” “理应如此”,赵泰拱手一礼。 “那臣等便不叨扰,还望娘娘告知王爷,事关宗室兴旺,马虎不得。” 秦可卿点点头:“本宫了然,诸位慢走。” 一众人起身告退。 送走了这帮子人后,秦可卿坐在厅中想了一会儿,便遣人去将黛玉和宝钗两个给叫过来。 她也算是瞧的清楚,自己丈夫对她俩还是相当喜爱的,这两个侧妃就是她俩没跑了。 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便也应该让她俩过来商议一番。 巧儿和晴雯两人带队,分别去往黛玉和宝钗那里。 不多时,便将两人给请了回来。 这两天气温愈发的低了,两人身上从头到脚裹着一个大斗篷。 宝钗还好,入门后将头蓬去了,里面穿着一身鹅黄折枝牡丹褙子,下衬墨绿绣金马面裙,端庄娴雅,温婉可人。 黛玉就不太行了,哪怕身子被贾瓒请来的医科圣手调养好了许多,但贾瓒仍旧不放心。 专门叮嘱了她身边伺候的紫鹃和雪雁两个丫鬟,冬日里出门,可不得由着她性子乱来,保暖务必要到位。 紫鹃和雪雁自是不敢拿贾瓒的话当耳旁风,黛玉此时哪怕脱去了外面的斗篷,里面也穿着棉袄棉裤。 厅中本就烧着地龙,被热气一激,红扑扑的脸蛋儿娇艳欲滴。 “姐姐让我们前来,可是有事?” 落座之后,宝钗率先问道。 黛玉手中端着茶碗,乌黑的大眼睛此刻泛着些迷糊,歪着螓首也望着秦可卿。 她吃了午饭后便会犯困,方才正在睡午觉,在睡梦当中被巧儿给叫了起来。 秦可卿轻叹一声,道:“方才宗人府的人来过了。” “按照朝廷祖制,封王后需得有两个侧妃和四个庶妃。” 讲到了这,她搭眼望着她们俩。 宝钗和黛玉面上一恍,接着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丝丝笑意。 尤其是黛玉,这会儿也顾不得犯困,整个人精神抖擞。 秦可卿也笑了下,又道:“依夫君过往表露出的意思,这两个侧妃便是你们两个的了,至于这四个庶妃,我却不好拿主意。” “夫君那人对这些似乎也不怎么热衷,让他自个寻摸,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寻不着人,是以我便请你们前来,商议一番。” “还有四个?”黛玉小嘴一撇,本能的有些不喜。 但她心里如何想都没用,这事连贾瓒自己都决定不了。 宝钗略微思量了下,便问道:“宗人府可否给了名单?” “给了”,秦可卿拿出名单递给瑞珠,让她拿给宝钗观瞧。 宝钗接在手中,一一扫过上面的名字,仔细考量。 作为一个很有事业心的女人,她想的是尽可能的帮助到贾瓒。 因此,这四个庶妃便要好好寻摸一番,争取将有权势之人给拉到贾瓒这辆大车上。 黛玉坐在她身边,也凑过来打量。 只是她素来对朝廷里的事都不大感兴趣,这份名单她着实看的满头雾水。 二人一直看了良久,宝钗才放下了名单,对秦可卿道:“姐姐,依小妹来看,户部尚书程大人家、兵部尚书谭大人家,左军都督府岑大人家,以及内阁文华殿大学士戴大人家。” “此四位中,程大人本身便是王爷举荐,与他联姻必可让其更为尽心为王爷办事。” “谭大人为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岑大人执掌左军都督府,手握兵权。” “戴大人乃内阁阁员,与他联姻,加上王爷老师,内阁次辅简大人,即可让王爷在内阁之中占据优势。” “小妹以为,此四位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秦可卿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便又将名单拿来,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禁连连点头。 不错,这四个人既有自己人,又有兵部和左军都督府,再加上内阁。 若真的与这四人联姻,确实会大大巩固贾瓒的实力。 “这四个人不差,妹妹好眼光”,秦可卿放下名单笑道。 宝钗甜甜一笑,娇艳的鹅蛋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只是旁边的黛玉倒是对自己未能提出意见,而心中有些烦闷,自个在椅子上生着闷气。 就在她们三人坐在一块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在贾母的雨花阁之中,也正在开会。 宗人府前来雅林居,别人可能还对他们到来不明所以,可贾母自己心里就跟个明镜一样。 这是要来商议给贾瓒选妃的事了。 贾家原本的声势地位全靠着贾瓒自己,现在他成了皇子,便跟贾家再也没了关系。 即便是朝廷一定会对贾家做出一定的奖赏,也必不可能会让贾家回到贾瓒尚在时的景象。 在贾母看来,现在最好能把自家的女儿嫁给贾瓒,进一步加深与贾瓒的联系,才能保贾家门第不坠。 至于这样会不会让贾家的女儿们心里别扭。 毕竟从哥哥摇身一变成了自己丈夫,一定会心中难堪。 但在一心要维持贾家地位的贾母看来,这些都已经顾不上了。 先上了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第594章 元春姐妹 雨花阁中炉火正旺,烧得厅内一片暖洋洋的。 贾母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手中抱着一只暖炉。 面上虽是带笑,一双浑浊的双眼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在仔细的打量着厅内的元春四姐妹。 目前贾家年纪符合嫁娶条件的,就只有元春、迎春、探春她们姐妹三个了。 至于惜春,年纪太小,小豆丁一个,直接被贾母排除。 荣国府的所有主子今日都被请到了这里。 众人被贾母突然召集有些不明所以,左右互相对视着。 王熙凤打量了下厅内众人,开口询问道:“老太太,召集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贾母闻言,幽幽一叹,便朝着众人道:“今日召集你们前来,是有事要商议一番。” “瓒哥儿现在封了王,他是个重情义的,虽是成了外人,以后也不会与咱家断了联系。” 众人心中更是迷惑。 贾瓒为人所有人都清楚,老太太提这事干嘛? 厅内众人当中,只有李纨元春等少数几人听出了贾母的话中意思,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复杂至极的思绪。 贾母继续发话:“但他再重情义,也终究是与咱们家远了一些,自此往后,咱们家怕是要重蹈过去覆辙了。” 她目光放到了元春姐妹三人身上,道:“为今之计,最好是将我家女儿嫁与瓒哥儿为妃,与他重新变回一家人,咱们家才可富贵安泰。”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元春姐妹三个都明白了什么,俏脸上纷纷染上了红霞。 元春自己倒还好,左右与贾瓒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即便猛然听见要去当贾瓒的妃子,也只有一些不好意思而已。 至于迎春和探春两个人,这会儿脸蛋已经红的跟个熟透的苹果一般。 “这……不太好吧……”王夫人犹豫着说道。 她本来就对贾瓒不对付,现在好不容易他成了外人,自个又得把女儿嫁给他。 贾瓒现在还是个王爷,自个以后还不得给他吃的死死的? 贾母也未开口,只是淡淡的扭头扫了她一眼。 王夫人愣怔了下,乖乖低下头闭上了嘴。 她很早以前便已经失去了一切家中权利,尤其对于儿女婚事上没什么发言权。 稍稍治住了王夫人,贾母又朝着众人问道:“你们若有别的意见,皆可畅所欲言。” 这话问的相当多余,她的决定,谁敢有意见? 王熙凤心头泛着酸意。 自个费尽心思,只跟贾瓒成了个地下夫妻,有一回没一回的。 那三个丫头却能正大光明的成了贾瓒的妃子,着实让她心中不爽。 不爽归不爽,私事跟公事她还是能拎得清的。 见厅中无一人有异议,她便开口道:“老太太高瞻远瞩,瞧的定是比我们这些蠢笨之人远些,这事老太太来拍板就是了。” “只是媳妇儿我有些不明,若要让咱们女儿与瓒哥儿为妃,那……” 说着,她侧首望向元春姐妹三个,道:“那她们三个,都是要嫁过去不成?” 封建社会,姐妹嫁给同一人这事相当普遍,莫说是上层权贵,便是底层百姓也时常发生过。 王熙凤纠结的点在于,要拉拢贾瓒,便要将自家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浪费了。 贾母也知道她的意思,叹气道:“只有她们三个,我都还嫌不够。” 她扫视众人,道:“瓒哥儿现在手握重兵,又兼着山陕督抚,加兵部尚书衔,老师是当朝次辅,身边还围着一大堆的官员。” “如此权势,诸皇子当中无一人能及得上他。” 话说半截便戛然而止,但后面的意思大家都已经明了。 贾瓒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坐上太子之位。 想清楚了这一条,王夫人顿时只感觉心跳加速,呼吸都有些不畅。 若是如此,自己女儿……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妃了…… 顿时,她只觉得贾瓒似乎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贾母继续道:“朝廷规制,藩王有侧妃二人,庶妃四人,总共六个妃位。” 讲到了这里,她立时便想起了黛玉和宝钗,心中暗叹不已。 两个侧妃不用想,必定是这俩丫头的,自家的女儿只能去争这四个庶妃位子。 又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不动手,就只能便宜了别人。” “将她们三个嫁过去,即便都为庶妃,也只占了三席,若是可能,我都想再寻摸出一个女孩来,将这四个全给占了。” 贾家的适龄女子就只有她们三个,一想到不能独占所有妃位,贾母就相当难受。 在她一番解释之后,剩下的人更是没了意见,连连点头。 见所有人都同意了,贾母才开口问向元春她们三个正主。 “这只是老太婆我的意思,究竟如何,还得看你们自己,你们当中若有谁心中过不去那道坎,直言便是,老太婆我绝不强求。”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傻子都知道,今天这事谁要是退出,以后在家中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迎春本身就是个闷葫芦,闻言也不回话,只是相当害臊的低着头,白皙修长的手指攥在一起,意思不言自明。 探春这会儿正在愣神,俏脸红晕朵朵,美眸秋波连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看她模样也知道她并不反对。 年纪最大的元春比起她俩倒是镇定了太多,红着脸蛋儿开口道:“全凭老太太意思就好。” “哈哈哈,好,好”,贾母见她们姐妹三个如此懂事,心中大悦。 “那便如此了,此事我回头会去和瓒哥儿媳妇讲,都回去吧。” 厅内众人缓缓起身,朝着外边走。 李纨跟着邢夫人身后从雨花阁出来,只听邢夫人连连叹息。 便奇道:“婆婆为何愁眉不展?” “唉,还能是什么,我只瞧着那人先是嫌恶瓒哥儿,一听瓒哥儿有望真龙升天,便眉开眼笑,心中气不过罢了。” 邢夫人口中的那人,李纨也知道,指的正是王夫人。 又听邢夫人叹息道:“我没那个福气,这辈子也没个女儿,不然便是拼的老脸不要,也得攀上瓒哥儿这棵高枝儿。” 李纨柔声劝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万事不可强求,婆婆想开些便好。” 邢夫人难言的点点头。 不想开些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总不至于凭空变个女儿出来吧。 忽然,她行走的脚步猛地一滞。 谁说我家没有女儿的?在这园中,我不是正有个侄女吗? 按出身,自个侄女自是不能跟贾家的这些女儿相比。 妃位捞不到,一般的妃嫔总可以捞一个吧。 想到了这里,她便道别了李纨,兴冲冲的朝着邢岫烟家居住的秋意园而去。 第595章 赌债 邢夫人兴冲冲的跑到秋意园。 进了门便见邢岫烟一身加厚青布衣裙,朴素无华,正坐在红木椅上缝补着一件衣裳。 再看她缝补的衣裳,已然有了多处补丁,她自个穿的这件衣裳裙摆处也是如此。 她的这身打扮和缝补旧衣裳的行为,着实与她身处的这般奢华住处格格不入。 但其端雅淡薄的气质,及清雅靓丽的外貌,却丝毫不显得有半分出身微寒的卑微之感,相当吸引人眼球。 望着出落得如此过人的侄女,邢夫人心中更是一喜。 她早便听闻贾瓒素来不喜享乐,如非必要,吃穿用度皆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自家侄女如此品性,会引得其喜爱也说不定。 邢夫人进门之后,邢岫烟听到动静,抬首望来,急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行礼。 “姑母。” 邢夫人含笑着点头,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举步入内。 一踏进房门,便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又见这屋中莫说是火炉地龙,便是半个炭盆也没有,便开口问道:“为何不生火,屋内这般的冷。” 这可是北方的冬天,气温已经相当的低。 屋外这会儿还有太阳,这屋里不点地龙炭盆,比屋外还要冷。 说着,她立时便反应了过来,试问道:“可是下面的人使了坏?” 贾家的下人经过贾瓒一番收拾,已经好了太多,但未必就没有漏网之鱼继续狗眼看人低。 邢岫烟听后淡然一笑,道:“姑母误会了,只是……我想省些碳钱,这才没有点火。” 各个宅院的炭火钱都是从公账里出,直接发放到各宅子主人手中。 到时候各宅子哪个房间要烧地龙,哪个房间要点炉火,由各个主子自个去跟下面的人沟通。 邢夫人一听此言,顿时愣住了。 邢岫烟与她爹娘每月也有着一份的月例钱,吃喝也都是由贾家供应,哪怕日子过得不甚富裕,也算是吃喝不愁了,不该如此落魄才对。 衣着寒酸也就罢了,而今竟是连炭火钱也要省下来。 长安的冬日可不是开玩笑的,一直不点炭火,靠着身子硬熬,邢岫烟一个姑娘家哪里能挺得住。 “这是怎么回事?你爹娘是要在长安置办什么产业不成?”邢夫人疑惑的问道。 若非如此,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值得去节省这一点点的炭火钱。 邢岫烟缓缓摇头,清丽的俏脸上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切之色,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垂首。 “你这孩子,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瞒着的?” 邢夫人上前握住邢岫烟的手,正要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细聊。 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之时,却猛然只觉得一阵冰凉,顿时心疼不已。 再如何说,邢岫烟也是她亲侄女,而且出落得如花似玉,又很懂事,着实惹人怜爱。 “瞧瞧你这手,都冻成什么样了……”,邢夫人怜惜的搓着她柔滑的小手,指使自己的丫鬟道:“去升个炭盆过来,再将地龙给点上。” 吩咐了丫鬟后,又转头过来数落邢岫烟。 “该省的地方自是要省,可也不能什么都要省吧,这般冷的天气,几个炭火罢了,又不是值钱的玩意儿,你爹娘也真是的,就不怕将你冻出个好歹来……” 言罢,又四处望了下,奇道:“他们人呢?去哪了?” 邢岫烟有些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见她这般扭捏模样,邢夫人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急忙追问道:“可是……出事了?” 邢岫烟幽幽一叹,这才对她道出了实情。 原来她父亲邢忠,在来到了长安之后,初时还好,靠着邢夫人的面子,在雅林居当中寻了个差事。 有多好倒也谈不上,至少每个月能多领一份银子。 邢岫烟的母亲蒋氏则在雅林居中寻了个做女红的活计,每个月也能挣上一点。 有了正式的工作,加上身在贾家,吃穿都是走着公账,不必他们家出钱,日子逐渐有所好转。 蒋氏也对这种生活很是满意,跟邢忠吵架的次数都少了起来。 可就在手上攒了些闲钱之后,邢忠便开始洋洋得意。 愈发自大的同时,竟是又沾染上了赌。 这么长时间,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积蓄输了个精光不说,还倒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 邢忠被债主追的没办法,便躲在了雅林居中,连大门也不敢迈出一步。 外面的债主便是借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跑到贾家面前来撒野,除了在心中叫骂以外,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悻悻离去。 谁知邢忠在雅林居中躲了几日后,以为债主们怕了,便壮着胆子大摇大摆的又跑到了长安城里去赌。 结果人刚进了城,便被扣下了。 对方知道邢忠是贾家的亲戚,不敢对他用粗。 好吃好喝供着的同时,便遣人送来了一封信,告知了邢岫烟及其母亲蒋氏,让她们拿钱来赎人。 母女俩本就寄居篱下,在府上也没脸开口去找人借钱。 所幸邢忠也没什么生命危险,便以此尽可能的节省些钱,好早日将人给赎回来。 蒋氏近些时日便大量的开始接了些女红活计,这会儿出去给人送东西去了。 邢夫人在听完之后,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大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赌这玩意儿也是能轻易沾染上的?” 一通怒骂下来,各种不堪入耳的字眼全被骂了出来,看样子确实是动了真火。 邢岫烟也不好说什么,坐在椅子上默默的垂泪。 摊上了这么个爹,她也没什么办法。 一连骂了半晌,直到骂够了,邢夫人喝了口茶水,这才问道:“他欠了多少?” 邢岫烟想了下,道:“约莫……八百多两……” 这着实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们一家三口月例加上工钱也不超过六两银子。 八百多两,足以让他们家不吃不喝还上十几年。 这还不算利息。 听到了这里,邢夫人身子晃了几晃,好悬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么多银子,便是对她来说也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这黑了心的混账!” 邢夫人咬着牙又是一顿怒骂。 第596章 救助 正待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 却见是邢岫烟的母亲秦氏,手中提着个包袱走了进来,里面装着的是她要做的女红活,颇有些失神落魄。 进门猛然感觉一股子的热浪,定睛一看,却见邢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满面怒容。 自个女儿拿着手绢抹着眼泪。 她立时便明白了女儿已然与邢夫人说了邢忠的事,心中更是难堪,上前见礼。 “大姐来了……” 邢夫人微微颔首,目光放在了她手中包裹上面,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 她即便再是无情,那毕竟也是自个的亲弟弟,她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这么大的事,为何你不去告知于我?面子就这般的重要吗?” 邢夫人对蒋氏也有些生气。 闻言,蒋氏有些疲惫的脸上带着歉意,小声的赔罪。 “大姐息怒,是妹妹做的差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蒋氏赔了罪,邢夫人也不好不依不饶。 蒋氏将手中包裹放在一旁,坐到了邢夫人旁边。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就光靠着你自个攒,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攒到什么时候?”邢夫人问道。 蒋氏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扭头深深的望了自己女儿一眼,面露哀色,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 “现在……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她扭头又望着邢夫人,道:“今日早上……那群人又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说……若实在拿不出银子,便让邢忠将……我女儿抵押给他们……” “邢忠他……已经答应了……” 言罢,她已然泣不成声。 邢岫烟立时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竟然会把自己给卖了…… 邢夫人也愣怔了下,又是一顿怒骂:“这个杀千刀的混账!” 卖闺女这种事,亏他这个当爹的能干得出来。 简直丧心病狂。 “大姐……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蒋氏紧紧握住邢夫人的手,嚎啕大哭。 “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邢夫人小声的安抚着。 可是安抚归安抚,八百多两,她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 别看她嫁给贾赦这么多年, 每个月的例钱也着实不少。 可她身为当家媳妇,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加上她平日里自己花钱也颇为大手大脚,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银子。 “我可怜的女儿……”,蒋氏松开邢夫人的手,上前一把便将邢岫烟搂在了怀中痛哭。 已经回过神来的邢岫烟,便反手抱着母亲,娘俩一块哭。 邢夫人在旁看的也红了眼眶。 这都叫什么事,本是过来找她弟弟商议来攀高枝的,莫名其妙的便摊上了这么个烂摊子。 她在贾赦尚在之时,在贾家都没什么实权地位,更不用说现在了。 哪怕贾兰这个荣国府承爵人名义上已经是她的孙子,但贾兰毕竟年纪还小,谈不上能为她撑腰。 这若是换了府上其他人,如王熙凤,这会儿怕是已经纠集人手,直接去长安城里砸了那个破赌坊,把人直接扭送官府了。 邢夫人仔细思考着对策。 毕竟是她亲弟弟家的事,她不能不管。 拿邢岫烟去抵债也是万万不能的,她还指望着凭借邢岫烟跟贾瓒搞好关系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主意打到了贾瓒的身上。 没办法,谁让家里现在就有这么一尊大佛。 可自己平日里又跟贾瓒没什么交情,在他跟前压根就说不上话。 想着想着,她忽然记起,自个名义上的儿媳妇李纨,平日里闲着没事便会往翠微堂跑,好像跟贾瓒关系不错的样子。 对贾瓒来说,这根本就是一句话的事。 城内开赌坊的那群人,即便是有后台,能让贾瓒看他们一眼,就已经算是他们能耐大了。 想到这里,她便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起身道:“这事你们别管了,我去帮你们解决。” “大姐……你……你要如何解决……”,蒋氏两只眼睛哭的都有些红肿,泣声问道。 “你也别问了,总之,我会将那杀千刀的混账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便是。” 难得能抖个威风,邢夫人着实过了把瘾。 言罢,她便让自个身边的丫鬟留下两个照顾她们娘俩,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出门,往李纨所在的庆园而去。 一路来到了庆园之后,刚好李纨正要出门,看样子又是要去翠微堂,恰好被她在门口堵了个正着。 “婆婆?您怎么来了,快些请进”,李纨身上穿着件牙白斗篷惊讶的让出身来。 邢夫人勉强挤出笑容道:“我有些事要来寻你帮忙。” “瞧您这话说的,跟我还谈什么帮忙不帮忙”,李纨笑着回道,与她一同返回屋内。 待落座之后,邢夫人直接让周边服侍的丫鬟婆子退去,只留下她们两个人,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言罢,又忍不住骂道:“这个混账,着实是荒唐。” 这事听的李纨也是心中大为光火。 卖女儿这种禽兽不如之举,亏邢忠能干的出来。 只是她发火之余,也有些奇怪。 这事来找她,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她一个守寡的寡妇,儿子虽然是承爵人,可年纪太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婆婆,咱们不然……去报官罢……”,李纨小心的试问道。 邢夫人苦笑着摇头:“敢在长安城里开赌坊的,哪个官面上没有人?真惹急了他们,我害怕他们会……对邢忠不利……” 她望着有了发愣的李纨,有些难以启齿的道:“珠哥儿媳妇……我看你好像……跟瓒哥儿家里关系挺好……不然……你……帮着去瓒哥儿跟前……说上一句?” 李纨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原是来借着自己去找贾瓒帮忙。 若说对于别人,她可能会有所顾虑,可对于贾瓒,她连半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毕竟都已经同床共枕多少回了…… 轻叹一声,便柔笑道:“婆婆的意思我明白了,瓒哥儿这会儿还不知道回来没有,我这便去瞧瞧。” “婆婆且放宽了心,舅舅会没事的。” 邢夫人听后当即一愣。 这么简单的吗? 对方可是……王爷啊…… 她来之前,都已经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甚至都已经想好,若李纨不答应,她便要使出撒泼打滚的招数来了。 谁知道,这些通通都没用上…… 第597章 微不足道 李纨细声安抚了一番邢夫人,便带着丫鬟出门前往翠微堂。 待来到翠微堂院前的石桥处,便听身后贾瓒的声音唤道:“大嫂。” 李纨心湖猛地微微一颤。 她与贾瓒的事不能摆在明面上,即便私下里贾瓒已然用“纨儿”这类的称呼,公开场合还是得老老实实的叫她大嫂。 只是她自个每回听到他叫自己大嫂,便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道难以言喻的羞耻……与……刺激感…… 以至于贾瓒被发现了她这个弱点之后,每每便会在关键时刻,做坏的在她耳畔唤她大嫂,将她送入更为迷幻的境地。 李纨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颤意,侧身望去。 贾瓒独自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玉素和玉贞两个丫鬟。 一身玄色王服,行走之间龙行虎步,英武坚毅的面庞上带着笑意,举手投足气势磅礴。 他自归京之后,自身本就压迫感十足的气势,也变得愈发的骇人,满满都是上位者的气息。 就这还是他在家时收敛了许多,他在外边面给别人的感觉更是凌厉。 三两步走到李纨身边,轻声笑道:“大嫂怎么来了?” 李纨美眸含情,皓肤如玉的俏颜上也带着笑意,垂声回道:“我来……看看可卿……” 其实她今日本打算过来见见贾瓒的。 已经回京这几天了,贾瓒还没去找过她,让她心中有些没底,生怕他厌烦了自己。 贾瓒点点头,仔细端详着李纨的脸蛋儿,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以说闲话的口吻解释道:“我这几日,事务着实繁忙。” “西郊大营那边高顺做的不错,并不需要我特别操心,但督抚衙门那边积压了下来诸多公务,需得我去拍板。” 李纨一听,也知道他这是在朝自己解释他这几日动向,并未是真的厌烦了自己,雪腻的脸蛋儿浮出几朵红晕,微微低下螓首。 “外面的大事要紧,你且忙着你的便是,家里不必操心许多。” 随即,她便觉得自己俩站在桥头说话,貌似有些过于显眼,便转身朝着桥上走去。 贾瓒举步跟上,与她并排走到一起。 没走两步,李纨便与他道:“方才我婆婆过来了我这,说是她弟弟那边遇到了些麻烦。” 贾瓒闻言一想,便道:“她弟弟?是……岫岩那个姑娘家吗?” 他曾与邢岫烟见过数面,也不算太熟。 李纨点点头,道:“岫岩她爹染上了赌,在外头欠了银子还不上,说是要拿岫岩去抵债。” 贾瓒轻声笑道:“所以她便去找了你,让你来寻我帮忙。” 亏她想得出来去找李纨来说事,她跟自己根本没打过什么交道,还真不好开这个口。 李纨很是坦诚的点头道:“不错,她来寻我来求你。” 言罢,她便也一言不发,余光悄悄的打量着贾瓒。 她这次也是存着要试探贾瓒的心思,看看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不然就邢忠干的这些破事,以她素来不爱出风头的性格,又如何会因邢夫人的一句话便来求援。 贾瓒想也未想,笑道:“这种事,我直接出面,未免过于小题大做。” 以他的地位,对付几个开赌场的混混,着实是用大炮轰蚊子了。 说着,他转头对玉素道:“你去前院找王奔,让他去接上岫岩姑娘和她母亲,进城把人给接回来。” 玉素点头应下,扭头朝着前院而去。 李纨见他半点考虑也没有便出手帮忙,心中很是满意,俏脸上升出几分甜蜜。 这事对贾瓒来说虽然不大,但他也没有必须帮忙的义务,毕竟邢忠只是个外人。 能答应的这么干脆,还是看在李纨的面子上。 此事在贾瓒眼里着实微不足道,吩咐了下去后,便与李纨闲聊了起来。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后堂,掀帘而入,却正听见了黛玉夹杂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何必这般的麻烦?让外头那些不认得的女子嫁过来,还不如让家中姐妹入了后宅呢,起码大家都熟悉,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话音刚落,便听宝钗道:“这如何能是麻烦?我挑出的这四个,可都是朝中大臣,对瓒哥哥的事业会有所帮助。” “你真是欺我什么都不懂不成?”黛玉又有些鄙夷的道:“瓒哥哥本就是几个皇子当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再加上你选出的这四家,你就不怕引来圣人老爷的猜忌?” 黛玉的声音传出后,宝钗便没了回音,似乎是陷入了思考当中。 贾瓒听了里头的对话,立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无奈的笑了下,掀帘而入。 明知故问的道:“你们讨论什么呢?” 内厅中秦可卿坐在主位,黛玉小脸儿面有得意之色,宝钗正双目放空神游天外。 除了她们,还有各自身边的丫鬟在场伺候。 听到贾瓒的话后,三人立时起身相迎。 看到他身后的李纨后,秦可卿笑道:“大嫂也来了。” 李纨上前握住她的纤手,解释道:“说来看看你,正巧碰到他从外头回来。” 之后,她跟贾瓒一样,也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秦可卿轻叹一声,拉着李纨落座,侧首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贾瓒,道:“宗人府因为选妃一事前来,给了个名单。” “宝钗妹妹便从名单里挑了四家合适的,我本瞧着挺好,可经黛玉妹妹这么一说,我反倒是也有些迟疑了。” 李纨闻言,心头幽叹。 她这辈子也别想跟贾瓒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不过能保持现在这个样子,便已经比起过去好了太多太多,她也只是略微遗憾,不敢再强求更多。 贾瓒端着茶碗抿上一口,放下后问道:“是宝妹妹挑的哪几家?” 宝钗随即与他说了自己选出的这四家,一对美眸便直勾勾的望着贾瓒。 她也被黛玉的一席话点醒,可心中又有些不服输,期盼着贾瓒能给她添点底气。 听取了她的意思后,贾瓒捏着下巴仔细想了下,莞尔道:“妹妹选的这四家,确实不差,只是……我没那个必要罢了。” 第598章 人选,扯虎皮当大旗 宝钗见他这般回答,还以为他是赞同黛玉说法,心中失望的同时,也有些震惊。 她出身商贾世家,打小便见识了很多事,在父亲去世后也都是由她也多有在背后出谋划策,这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平时她虽是从未表露出来,但她打心眼里认为,黛玉起码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肯定是不如自己。 谁知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黛玉一出手便给了她一个震撼。 敢情这丫头不是只知道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看得比她还要清楚许多。 贾瓒说完后,便瞧见黛玉小脸儿上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心中好笑。 这丫头鬼精着呢,小脑瓜不比任何人差,但就是性子过于懒了些。 只会去研究她自个喜欢的东西,懒得去过问其他。 贾瓒轻笑着摇头,又道:“黛玉的说法我也听着了,说的不错,只是与我境遇其实不太相符?” 听到此处,黛玉表情立时一滞,凝着两道秀眉,奇道:“这是为何?” 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不都是害怕下面的人势力过大,威胁到自己吗? 贾瓒笑了下,傲气十足的道:“因为我不需要这些,只凭我自己,便已然足够。” 以他现在的实力,哪里还需要去搞什么政治联姻。 这些人能看得出形势,上赶子把女儿嫁过来,不就是为了能拉近与他的关系吗? 他们都能看得出,贾瓒自己又如何会不知道。 魏王他们三个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全方位的被他碾压,这个太子大位,除了他已经没有第二个人选。 而且,现今朝中也没什么值得他去拉拢的人。 毕竟在他眼里,这朝堂上衮衮诸公,要么是贪官污吏,要么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已经不符合时代要求,迟早都是要被替换的存在。 哪怕现在支持他的那些人也是如此。 既然都是迟早要被干掉的人,跟他们还有什么联姻的必要? 贾瓒这般舍我其谁的气魄,着实让几女心湖一颤。 事关他以后的打算,他现在并没有解释的心思,便道:“好了,选妃一事还是从长计议,起码宗人府递上来的这些家不行。” 今日名单上的这些人,基本都是投机取巧之辈,他早晚都要一一的去收拾。 “那……夫君意属何人?”秦可卿问道。 宗人府那边催的紧,贾瓒又对他们的名单不满意,拖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贾瓒眉头紧蹙。 一次要有六个女人进入后宅,他还真没来得及去仔细想过这事。 与他有关系的女人当中,也就元春挺合适,其他不论是身边的巧儿和晴雯,还是马映雪,其实都不太合适被选为庶妃。 巧儿和晴雯出身着实太低,在大梁这个讲究出身的朝代,哪怕他愿意,宗人府那边也会给他否了。 马映雪就更不可能了,她家世本身就有污点,即便已经是贾瓒的妾室,也顶天只能捞到一个普通的嫔妃,庶妃想都不用想。 除了她们,剩下的也就只有尤家姐妹俩了。 虽然出身也并不高,但起码来说是清白人家,比起晴雯和巧儿这两个奴籍的丫鬟好上了太多。 加上宝钗和黛玉,现在只剩下了一个位子。 贾瓒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了李纨。 其实说实话,他的确很想给李纨一个正式的名分。 但是,有些东西,即便是他也不能违背。 李纨是一个寡妇,在大梁这个礼教本身就极其严格的朝代,寡妇改嫁被视为奇耻大辱。 社会风气便是如此,或许贾瓒以后有机会扭转过来,但起码在当下,李纨若是改嫁了他,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 并且对他自己的名声也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最终索性也就不想了,随便挑一个来凑数就是。 贾瓒摆摆手道:“我心中已有计较,夫人便不必费心去想这些,安心养胎便是。” 这终究只是旁枝末节,秦可卿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听他这般说,秦可卿虽是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李纨一直都在旁倾听,并未多嘴将贾母的意思说出来。 这对贾家来说也是个大事,李纨认为,还是由贾母亲自来与秦可卿说的好,自己就别来掺和这个了。 今日黛玉宝钗都在,李纨也来了,贾瓒便在家中设了个小小的宴席,几人在此吃了晚饭,这才各自返回住处。 李纨从翠微堂返回庆园之后,邢夫人已经走了。 问及下人后,这才得知,就在刚才,王奔已经把邢忠给接了回来。 她立时也就坐不住,转身出门朝着秋意园走。 待来到此处后堂处,隔着门都能听见邢夫人在大发雷霆。 “你个杀千刀的畜生,你是怎么当爹的?这种事你也能干得出来?” 其中还夹杂着邢岫烟和蒋氏的哭声。 李纨掀帘入内后,便见邢忠一身麻布衣衫,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 邢夫人正叉着腰站在当中,指着他的鼻子痛骂。 邢岫烟和她母亲蒋氏坐在另一边抹着眼泪。 “岫烟这么好的姑娘,你也忍心拿她去抵债,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邢夫人一边骂,一边拿手指点在邢忠的脑门上。 进门之后,李纨发觉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轻轻的咳嗽了下。 “嗯哼。” 众人回头,这才看到她来了。 邢岫烟连忙和蒋氏一同起身相迎,连番感激她帮忙。 李纨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便望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邢忠,叹了口气道:“人回来就好,都是一家人,莫谈什么谢字了。” 落座之后,李纨这才询问了事情经过。 邢忠难为情的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他被那伙人给关在了赌场后院,拳打脚踢倒是也没有,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只是能不能吃饱全看送饭人的心情。 今日王奔带着人跑到赌场中,不由分说的便要赌场把他给交出来。 对方既然能在长安开赌场,也不是好惹的,两伙人三言两语后便打了起来。 结局自是不必多说,赌场的人被王奔等人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整个赌场也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赌场的人害怕他们,只好将他给交了出来。 一一解释清楚后,邢忠面有愁容,带着些后怕的补充道:“我这几日也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些事情。” “他们背后其实是有贵人撑腰,说是……哪个郡主,具体是谁,我没太听清。” 他愁眉不展的对李纨道:“珠哥儿媳妇,我这回也知道我干的不是人事,赌场已经被砸了,若是那个什么郡主找上了门来,王爷他不会又把我给交出去吧?” 李纨闻言,垂首想了下,随即笑道:“不会的,舅舅放心就好。” 什么郡主,尚在京城的藩王也就只有忠顺王和贾瓒他们这几个皇子。 其中贾瓒他们年纪都不大,孩子都还没一个,哪里有什么郡主。 忠顺王家倒是有个小郡主,以后还有可能当她儿媳妇。 可她现在才多大?如何会去指使人去开赌场敛财? 这伙人估计是扯虎皮当大旗,吹牛罢了。 第599章 史家和王家 人既然已经回来了,邢夫人便要与邢忠开始说起了正事。 尤其是在邢岫烟差点被邢忠给卖了还债之后,邢夫人便更是觉得此事迫不容缓。 邢夫人将自己的意思道出之后,邢忠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自己一个平头百姓,有机会把闺女送到王爷身边伺候,莫说是一个普通的嫔妃,便是在贾瓒身边当个丫鬟,也是他们家沾了光了。 只是蒋氏却对此不是那么的愿意。 在贾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她对“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句话算是深有体会。 贾家一介国公府,便已然是个相当庞大的集体,莫说是上面的主子,便是下面的下人们互相之间盘根错节,极为复杂。 有时候不经意之间,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地方会得罪了人。 贾府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更高一级的王府。 经过这么一出之后,她只希望自己女儿能有个好归宿,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攀附之心并不是那么的强烈。 只是她即便想要婉拒,邢忠却是相当的热切。 两人话不投机,没说两句便又要吵了起来。 眼见于此,邢夫人急忙拦下了他们,转头询问邢岫烟的意思。 既然邢忠和蒋氏不能统一意见,此时邢岫烟个人的想法便尤为重要了。 “你自己是如何想的,且说说吧”,邢夫人缓声问道。 言罢,她想了下,又补充道:“这虽是个机会,但总的来讲,还是看你自己,若你不想,谁也强迫你不得。” “问她作甚,我闺女的婚事,我个当爹的还不能做主?”邢忠很是不满的问道。 邢夫人冷笑道:“你是能做主,可你差点把你女儿给卖了,所以你还是闭嘴吧。” 她虽是与邢忠一样,想借着邢岫烟搭上贾瓒的关系,可她对于邢忠的做法更是看不惯。 邢忠张张嘴,满脸的尴尬,哂笑了几声,便揣着袖筒坐在一旁,巴巴的望着女儿,满心希望女儿能够答应下来。 他们家小门小户,若是真嫁到了王府,可就算是咸鱼翻身了。 若是以后再有个一儿半女,便彻底飞上了枝头,脱离了底层阶级。 这种诱惑,是邢忠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屋内的几个人都望向了邢岫烟。 她柳眉微蹙,双眸有些发愣,一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模样。 邢夫人见状,便轻声唤了一声:“岫烟?” “嗯?”她这才回过神来。 邢夫人轻叹一声,又问道:“这事你自个是如何看的?你愿不愿意?” 邢岫烟轻抿樱唇,螓首微微低着,白腻的俏脸上飞上了几朵红霞,却仍是一言不发。 女儿家面皮薄,有些话自是不好意思直说。 见她这般模样,邢夫人心中当即便有了数,朗声笑了几声。 拍拍手站起身来,对邢忠与蒋氏笑道:“行了,这事便就这么定下来,剩下的事我来办,你们便等着好消息吧。”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贾母那边一心要将府上的姑娘送到贾瓒府中,顺手把邢岫烟填进去也不是不行。 而且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庶妃之位,不过是个普通的嫔妃罢了,要求并不高。 邢夫人相当有信心说服贾母答应下来。 正事已经说完,邢夫人与李纨便一起告辞,邢忠一家出门相送。 临别之际,邢夫人忽的想起了什么,扭头对蒋氏道:“屋里炉火该烧便烧,又不值几个钱,这么冷的天,再冻出个好歹来。” 她倒不是心疼邢忠跟蒋氏,主要还是顾及着邢岫烟。 若她那边给运作好了,邢岫烟却冻出了病来,她不是白忙活了吗。 “是是,大姐说的是,我们会当心的”,邢忠点头哈腰的陪笑道。 与邢忠一家道别后,邢夫人与李纨出了秋意园,便直奔贾母的雨花阁而去。 已经说服了邢岫烟家,现在正好趁热打铁,把事给办实了。 此时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四下已然点上了灯火。 李纨不放心贾兰,半道儿上告别了邢夫人独自返回庆园,邢夫人自己带着身边的丫鬟来到了雨花阁。 一直来到后堂,尚未进门,便听见里头声音嘈杂,似乎有不少人。 其中一男子急迫的道:“姑母,您不能有着什么好事都想着贾家,咱们史家您也得上上心啊。” 邢夫人听着这声音只觉得耳熟,心中稍稍一想,便想了起来。 此人是史家的老二,保龄侯史鼐,也就是湘云的二叔。 她走上前去,掀开珠帘步入堂内。 待看清堂中众人,顿时一愣。 堂中不仅有史鼐,还有湘云的三叔史鼎,及他们各自的夫人家眷。 除了史家以外,王子腾竟然也带着夫人跑了过来。 史家跟王家的当家人,竟是联袂而至,这种场面可是不多见。 堂中贾母端坐在正中贵妃榻上,左右两边被史鼎史鼐兄弟俩围着,满脸的不耐烦。 王子腾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表情多少有些僵硬。 只瞧了几眼,邢夫人立马反应了过来。 这两家应该也是为了贾瓒的妃位而来,消息还真是灵通。 邢夫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众人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便各干各的去了。 她被无视了也不生气,毕竟她本身在贾府存在感就不高,早就习惯了。 自顾自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仔细观摩着堂内情形。 却听贾母瞪着史鼐,不满的道:“这叫什么话?我不想着贾家,还能想着谁?” 史家再是她娘家不假,可她终究是贾家的主母。 掌家了这么多年,她可不像是王夫人那边,连谁是里谁是外都拎不清。 更何况还是当着王子腾的面,贾母不论如何也得做出个表态,一丁点面子也没给史鼐留下。 旁边的史鼎意识到自己二哥说错了话,连忙往回找补:“姑母,二哥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欲解释,却被贾母给打断。 “好了,你也不要再说了。” 史鼎只得闭嘴,找了个机会瞪了一眼史鼐。 这么大的人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当着王子腾的面,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贾母左右看了一眼他们兄弟二人,叹了口气,道:“湘云年纪还小……” 听她话锋不对,史鼐急忙插话道:“也不小了,再过二三年也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贾母不再开口,冷冷的望了他一眼。 第600章 远近亲疏 史鼎忍无可忍,也不顾着什么兄长不兄长,朝着史鼐骂道:“你给我闭嘴。” 心下很是后悔,自个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这人给带了过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史鼐也不敢还嘴,悻悻的缩了缩脑袋,不再开口。 怼了史鼐之后,史鼎才对贾母道:“姑母,我兄弟二人今次前来,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我兄弟俩已然在家赋闲多年,整日无所事事,府上也已经入不敷出。” “去岁晋地大乱,我运气好,得了个防守萧关的机会,立下些许寸功,但也无济于事,战事结束后便又被剥离了军权。” “姑母,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兄弟俩如何会来麻烦您老?” “湘云和瓒哥儿他们两个也都是我看着长大,两人脾性我都知根知底,湘云给了他,也是个好的归宿,以后断不会受了委屈。” “姑母,便是您看在湘云的份上,也帮帮我兄弟二人,帮帮史家吧。” 他说的相当动情,大有一副贾母若是不帮他们,史家立马便要完蛋了的既视感。 史家一门二侯,比起一门二公的贾家虽是有所不如,却也是顶级权贵之一。 而且比起贾家自贾代善贾代化兄弟俩离世后,便开始没落不同。 史家的史鼎史鼐兄弟俩正值春秋鼎盛,哪怕是赋闲在家,也终究是能挑起史家的大梁。 可能史家家大业大,花销的地方多,财政上有些吃紧,却也远没到史鼎说的那么严重的程度。 贾母虽然明知道他在说屁话,却也有些动容。 不论如何,她都出身史家,这是怎么也斩不断的亲缘。 王子腾的目光一直放在贾母的脸上。 眼见她表情有了些耸动,王子腾便心知,她这是要松口了。 他这人性子比较端着,尤其是在熟人面前,轻易拉不下来脸。 而且他不像是史家兄弟是贾母亲侄子,对贾母来说,他始终都是个外人,就更不好开口。 于是他立即便朝着自己夫人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心领神会,便起身走到贾母跟前,陪笑道:“老太太,咱们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您可也不能忘了我们王家啊。” 王子腾略微的点点头。 这也是他这次特地带着李氏出来的原因。 有些话,他不好开口,但李氏一个女人,说话就方便了许多。 贾母听后,也不意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王子腾夫妻二人是来干嘛的,她比谁都清楚。 一个史家,一个王家。 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这两家闻着味便来了。 “你们呀”,贾母长叹一声,道:“我说你们也太着急了些吧?” “瓒哥儿现下是如何想的,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不论是贾家也好,你们两家也罢,咱们自个在这跳的欢,究竟要如何,还不是要看瓒哥儿自个的意思?” “你们且先待我将事情敲定再过来也不迟。” 史鼐立马接话道:“那可不行,以后的事谁知道,还是一同进退的好。” 贾母的脸色立马便沉了下来。 什么意思?这是在暗示我老太婆要吃独食? 虽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我能做出来,你往外说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史鼎被他给气的七窍生烟,沉着性子朝着史鼐道:“二哥,这园中风景不差,不然你出去走走吧。” 换句话说,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史鼐耷拉个脑袋,又一次闭上了嘴。 贾母冷眼扫了他一下,这才扭头对史鼎和王子腾道:“我说了,都别着急,先等我将事情给定下来再讲。” “毕竟,不论是瓒哥儿,还是几家的姑娘们,从小到大要么是他妹妹,要么是他姐姐,如今也得让瓒哥儿自己转过来这个弯才行。” 史鼎与王子腾听后,互相之间对视了一眼,都觉得确实是这个理。 从姐姐妹妹的身份,忽然变成了自个老婆,是谁都会心里别扭。 贾母目光扫视他们三人,只觉得一阵的心累,稍显无力的摆摆手道:“行了,今儿就到这吧,你们还得往城内赶,便不留你们用饭了。” 实则她是很不待见这两家人。 史鼎和王子腾知道自己惹人嫌,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赖在这,便起身告辞。 一屋子的人呼呼啦啦,转眼间便只剩下了邢夫人和几个伺候的丫鬟婆子。 等人走光了之后,邢夫人这才上前坐到贾母身边,叹声道:“这两家,鼻子可真是灵,咱们自个都还没动静,他们便贴了上来。” “他们两家怕不是在瓒哥儿封王之后,便一直盯着这事,鼻子不灵才怪”,贾母冷哼一声。 邢夫人迟疑了下,小心的试问道:“老太太,您……真的要带上他们两家?” 说是有六个名额,可去掉早已被内定的宝钗和黛玉,剩下的四个中,贾家自个都得占了三个。 再加上他们两家,岂不是要把贾家自己家的姑娘给挤了下去? 贾母端着茶碗喝了口参茶,轻笑道:“无妨,毕竟的的确确是空出了一个,把湘云那丫头加进去也无妨。” 邢夫人正要问王家的姑娘怎么办,忽的便反应了过来。 她问的可不是史家,而是两家一起,贾母却只回了个湘云。 心中轻叹:终究是有亲疏远近的。 王子腾再是王夫人亲哥哥,贾母毕竟出身史家,多少还是要照顾些的。 不过这事与邢夫人无关,她只想照顾到自己的利益。 当下便朝贾母道:“老太太,我娘家有个侄女,闺名叫岫烟,您可曾还有印象?” 贾母有些漫不经心,随意了想了下,点点头:“有些印象,是个挺白净的孩子。”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邢夫人,连带着对邢岫烟也带上了一层滤镜。 自邢岫烟来到贾家之后,她也只是见过几面,没太在意,印象并不太深。 言罢,便又望着邢夫人,皱眉道:“怎么?你也有这般想法?” 她以为邢夫人是要让邢岫烟顶替湘云的位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厌烦之意。 贾瓒的这几个妃子之位,哪个不是豪族权贵家的女儿。 贾家也就是站着近水楼台,贾母这才有底气无视嫡庶之分,将元春她们姐妹三人送到贾瓒后宅。 史家和王家,乃至于有意的朝中大臣、勋贵,哪个敢拿庶女去和贾瓒联姻? 跟他们相比,邢夫人的邢家,着实上不得台面。 邢夫人见贾母面色一沉,心中立时有些紧张,当即解释道:“我们邢家小门小户的,哪里敢去想什么侧妃庶妃之类的。” “但凡能让岫烟到瓒哥儿那里当个普通嫔妃,儿媳我也就满足了。” 见她这么有自知之明,贾母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她对湘云很是喜爱,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接到府中来住。 其实打从一开始要谋划之时,她就已经给湘云留了个位子。 若邢夫人敢说什么让邢岫烟顶替了湘云之类的话,今日她定然不会让邢夫人好过。 “这样啊”,贾母缓缓点头,仔细思量,只觉得不过一普通嫔妃罢了,加上个邢岫烟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答应道:“这不算什么,我应下你便是。” 她哪怕不待见邢夫人这个儿媳妇,但怎么说也是长房的当家夫人,她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邢夫人一听,便眉开眼笑道:“如此,便多谢老太太了。” 第601章 贾母:你看元春她们如何? 翌日清晨,凌冽北风裹挟着阵阵寒意席卷而来,天空昏沉沉的,冷意盎然。 贾瓒起床洗漱用了早饭后,便出门去了西郊大营。 在他走后不久,贾母便突然造访翠微堂。 秦可卿正在后堂之中与尤夫人喝茶闲聊,一边自个手中做着女红。 瑞珠前来禀告后,她还很奇怪,贾母年纪大了,尤其是在冬天很少出门,今日怎么有空跑她这来了? 下人将贾母一行人迎了进来。 双方见礼落座后,贾母也不说自己来意,只是讲些寻常话题,似乎就是来闲聊的。 秦可卿也不着急,贾母要说什么便与她说什么。 一直聊了半晌,茶水都换了两三次之后,贾母这才说起了昨日宗人府前来一事。 “老太婆我听下面人讲,昨日宗人府的人过来了,说是要给瓒哥儿选妃?” 秦可卿先是点头:“是呀”,随即便有些惆怅的道:“一次性要补充进来六个人,想想便令人头疼。” 本来和谐的后宅,一下子要补充几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进来,她颇有些不适应。 贾母缓缓点头,端着茶碗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具体是哪些家的姑娘,宗人府没给个范围?” “给了,夫君看了他们给的名单,对这些人似乎都不大满意。” 贾母一听,立时露出了笑颜。 不满意就好,只要席位没定下,一切都有得商量。 随即收敛了笑脸,不动声色的问道:“为何不满意?可是瓒哥儿没瞧上他们家?” “这个……我倒是不知”,秦可卿摇摇头。 昨日贾瓒只说他自己有计较,具体理由并未与她说明。 她这话在贾母听来,便认为是贾瓒自己也没个主意。 便笑道:“若是实在没方向,我这边倒是有个法子。” 秦可卿奇道:“什么法子,老太太且说。” 贾母凝声道:“你瞧瞧元春、迎春、探春和湘云她们姐妹几个如何?” “啊?”秦可卿猛地愣在了椅子上。 这话黛玉先前倒是提到过一嘴,不过当时谁也未在意,只当做她是在顺口玩笑罢了。 尤夫人也愣了。 她也没想到贾母竟然会干的这么绝。 哪怕贾瓒不是贾家的人,不存在什么伦理问题,却也是姐姐妹妹的叫了元春她们这么多年。 从情感上来说,便给人一种相当别扭的感觉。 在贾母来之前,尤夫人还和秦可卿说起过选妃这事。 两人一起想了很多人,却未考虑过元春她们。 秦可卿稍稍一细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弯弯道道。 心中微微一叹。 为了保住这花团锦簇的富贵荣华,贾母现下真的是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面上带着为难的开口道:“老太太,这……不太好吧?” 她身为贾瓒的正妻,不得不站在贾瓒的角度上来想问题。 贾瓒现下是皇子不假,可终究是在贾家长起来的,若是纳元春她们四个为妃,肯定会有人借此攻讦。 你过去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以贾家人的身份长大,结果等你认祖归宗后,转头便纳了过去的姐妹,你是不是对人家早就有了想法? 你身为贾家子弟之时,竟是会觊觎同族姐妹,说一声色胆包天也不为过。 秦可卿想都不用想,贾瓒到时候一定会被扣上屎盆子。 但贾母哪里还会去管这么多,道:“不会有问题,她们几个都已经同意了。” 秦可卿又是一愣。 都同意了? 稍微一想,面色便起了几分的变化。 合着她们几个早就对贾瓒有了想法,过去只是碍于亲缘,这才压抑着没有透露出来? 霎时间,秦可卿只觉得无比的荒唐。 趁着她一愣神的功夫,贾母又趁热打铁道: “以瓒哥儿如今的声势,各家定是会精挑细选出族内优秀女子。” “这些女子一个个心思多着呢,到时候你管起来,决不会如现在这般顺心如意。” “反观元春她们几个,你都知道,脾性都是极好的,若是入了后宅,你也能轻松许多不是?” 秦可卿闻言,心中轻叹。 贾母这话着实是说到了她心坎里,她现下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一想到后宅中要涌入好几个陌生女人,她便满脑门的官司,以后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去管理后宅。 贾母见她面上似乎有松动的迹象,又道: “那些女子一个个都是带着各自的目的而来,必不会与你有多亲近,日后你在王府得闲,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元春她们与你关系本就要好亲近,时常四处游园玩耍,待她们入了后宅,你们又可以时常聚在一起,跟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罢了。” “你说是也不是?” 被她这番连吓带忽悠,秦可卿的确是有几分心动。 元春她们入了后宅的确可以让她省心不少,彼此相熟之下,又不愁以后在王府会无聊。 几个女孩当中,宝钗本身就极具才华,又懂得进退,很有分寸。 探春庶女出身,素来都以小心谨慎着称,又曾帮衬着管理过一段时间宁国府,秦可卿都看在眼里,能力比起宝钗只强不弱,也是个知道轻重的。 元春便更不用说,论起能力来,也不比任何人差,行事作风极其稳重,端庄大方,与人为善。 别人先不管,就只是她们三个,便可以让秦可卿省下很多心。 虽然她们几个背着自己,在暗中觊觎着自己丈夫,让她相当的不爽…… 贾母见秦可卿陷入沉思,便不再吱声,静静等待着她的回话。 尤夫人在旁,心中默默的一叹。 她之前还想着,若是贾瓒迟迟拿不定主意,便给自己的两个妹妹争取一番。 虽是尤二姐和尤三姐出身低了些,可到底还是有了肌肤之亲,天然便占据先机。 只是她的这般想法,在贾母将元春她们提出来之后,便彻底打消。 有贾母亲自开口,再加上元春她们的出身优势,尤家姐妹不论如何也是比不上的。 现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想着回头私下里与贾瓒说说,便是她两个妹妹正式的妃位捞不着,也得争取一个嫔妃的名位。 秦可卿思量了半天,心中的天秤已经渐渐倾向于答应贾母。 只是这事她自己自是当不了家,还得贾瓒来拍板。 便开口道:“老太太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待夫君回来,我再与他细说。” 贾母面上终是露出了笑意,又轻叹一声,有些无奈的道:“你也别嫌弃我老太婆势利眼,毕竟……事关整个贾府,我要顾着方方面面。” 秦可卿轻笑道:“老太太不必说了,这些我都懂得,且放心,我会跟夫君好好说道说道的。” “那……便劳你费心了”,贾母笑眯眯的说道。 “哪里……” 第602章 贾家外戚集团? “什么?元春她们?” 翠微堂后宅,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贾瓒张开双臂,任由巧儿和晴雯给他脱去外袍。 在听见秦可卿将贾母今日来意道出后,当即便有些愣神。 元春他是一早便定下来的,加上尤二姐和尤三姐,四个庶妃之位只空了下来一个位子。 可是迎春探春和湘云怎么也被推了出来? 迎春和探春也就算了,湘云才多大?史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她给嫁出去? 贾瓒眉头紧蹙,默不作声。 对他来说,不过是几个庶妃位子罢了,都是小事,只要不对他以后改革之路构成威胁,纳谁不是纳。 只是如此一来,是不是显得他有些过于亲近贾家了? 两个侧妃,黛玉和宝钗,都跟贾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四个庶妃又干脆有三个就是贾家的女人。 到了他这个级别,每个举动都会产生巨大的后续影响。 他如此宠信贾家,等他登基以后,会不会产生一个以贾家为首的庞大外戚集团? 虽说大梁祖制对于外戚有着严格的规定,但规定这玩意就不是绝对的东西。 我大清还规定后宫不得干涉朝政呢,不也没耽误老佛爷向全世界宣战不是。 他沉默不语,直到换好了衣服后,才走到贵妃榻前坐下,揽住秦可卿的肩膀道:“她是如何劝你的?” 秦可卿将螓首靠在他肩膀上,缓声道:“老太太说,家中一下进来这么多女人,且心思各异,定是不会安宁。” 她又抬头望着贾瓒:“大姐姐她们性情我都明了,若是她们到来,后宅会清净不少。” 贾瓒听后,有些无奈的笑了下。 都是借口罢了,不论哪家的女人进了王府,最终还是该如何便如何。 有他在,难道还会让这群女人反了天不成。 不过他瞧着秦可卿似乎有几分的意动,便奇道:“你难不成被说动了?” 秦可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其实让过去的姐妹成为自己丈夫的妃子,她一时也有些拐不过弯来。 但谁让贾母给她画的大饼着实有些过于美好了。 尤其是家宅和睦的同时,她又不必费那么多的心思在管理上。 秦可卿并不是一个权力欲望非常重的女人,只要没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也乐得放权。 既然纳妃这事她阻止不了,为何不干脆往自己有益的方向去干预呢? 贾瓒听后,垂首沉思。 这事从心理上来说,他其实并没有任何障碍。 过去他身为贾家子弟之时,都把元春给拿下了,都更不用说是现在。 问题还是原来的那个,纳了元春她们,以后该如何去处理? 秦可卿察觉到了丈夫的迟疑,问道:“夫君可是有顾虑?” 贾瓒点点头,道:“若是如此,对于贾家宠信过甚,日后恐对国朝不利。” 秦可卿微微愣怔了下,这才随着他的话往后续上去想,忽的也反应了过来。 贾家本就是顶级权贵,若贾瓒登基之后,这后宫之中的女人都跟贾家有所联系,定会权势大增,说不得还会自成一派。 汉朝的遭遇历历在目,后面历朝历代都在极力打压外戚集团,包括大梁也是这样。 今日若纳了贾家女人,谁能保证以后就不会重蹈汉朝覆辙。 “要不……我去回绝了老太太?”秦可卿犹豫着问道。 回绝?那怎么可能会就此回绝。 别的不说,元春是肯定要给个名分的。 贾瓒又思量一番,觉得这事,还是去问问当事人元春的意见比较好。 便对秦可卿道:“我出去透透气,顺便想想这事。” 秦可卿点点头,又道:“你仔细想想也好,若你觉得不合适,便与我说了,我去回绝老太太便是。” “行,我考虑清楚后再与你说。” 时间已是中午,天色昏暗如黄昏一般,阴云密布。 贾瓒从翠微居出来之后,却见不知何时,点点雪花自天空中悄然飘落,初如柳絮,细如粉尘。 晴雯和巧儿从里屋出来,一个手中拿着伞,一个手中抱着斗篷。 巧儿将斗篷给贾瓒披上,道:“下雪了,注意别冻着。” 贾瓒缓缓回头,望着这两个俏生生的小丫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伸手将两人拥在怀中,道:“待回了王府,你们就别当个小丫鬟了,正式给你们个名分吧。” 巧儿乖巧的昂起小脸儿,双眸迷离的道:“都依爷安排便是。” 但晴雯却有些不大情愿。 随着后宅之中女人越来越多,她若是也有了名分,定然不能如现在这般时常跟在贾瓒身边。 与其日后独守空房,等着贾瓒想起自己来,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整天在贾瓒跟前转悠。 别看她和巧儿只是丫鬟,可论起宠幸,就是马映雪这个正牌的妾室也比不过她们。 这是在贾瓒身边当丫鬟最大的好处了。 贾瓒察觉到了晴雯的异样,奇道:“如何?你还是不愿意?” “爷……”,晴雯反手抱住了贾瓒的腰身,纤细的身子整个钻进斗篷之中,昂着一张狐媚精致的俏脸,道:“我不想当什么妃子,我只想在爷身边伺候。” “你这丫头,难不成就这样当一辈子丫鬟不成?”贾瓒没好气的道。 “一辈子就一辈子,只要爷不嫌弃我就行”,晴雯嬉笑着道。 贾瓒失笑着摇摇头,望向了巧儿:“你也是这般想的?” 巧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小脑瓜。 她俩私下里说过许多次了,两人心中都有个论调。 真当了妾室,也只是有了个名分而已,论及地位跟好处,远比不上现在当个大丫鬟。 “唉,那就这样吧”,贾瓒无奈的叹息一声,又说道:“你们自己考虑,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便与我说上一声。” “嗯,多谢爷”,晴雯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凑上去,在他面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巧儿也学着,踮起脚尖亲在了贾瓒脸上。 “行了,你们回吧,我自个走走便是”,贾瓒松开了她们,接过伞撑开,对她们道。 “要不……我们陪爷四下转转?”晴雯望着似乎要越下越大的雪,口中念道。 贾瓒摇摇头:“不必,我自己走两圈就行。” 他是要去见元春的,自是不好让她们俩跟着过去。 “都回吧,我转两圈就回来了。” “那您当心着点地滑……” “知道了,回吧。” 第603章 残酷的斗争 贾瓒撑着纸伞,顺着铺满银霜的石道一路到来了佛堂,站在飞檐下抖抖身上的雪。 忽的听里间有人出来。 抬头一看,探春的丫鬟侍书手中提着个茶壶,看样子是要进去添水。 见贾瓒站在飞檐之下,侍书顿时一愣,急忙将茶壶放在一旁,上前帮着贾瓒拍打身上的雪,奇道: “下这般大的雪,二爷身边怎也没个伺候的?” 本来在贾瓒已经回归皇室的情况下,再唤他二爷已然不大妥当。 但平日里府上的人叫他二爷都叫惯了,贾瓒自个似乎也不抗拒这般称呼,便也一直沿用了下来。 “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区区风雪而已”,贾瓒满不在乎的回道。 待清理完毕后,贾瓒将斗篷脱下递给侍书,才问道:“三妹妹也来了?” 侍书抖抖他的斗篷,眯着眼笑道:“是呀,不仅是我家姑娘,二姑娘和湘云姑娘也都在呢。” 贾瓒眉头微挑。 来的正巧,四个正主都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了自己一个一个去找的功夫。 与侍书一路进了元春厢房,尚未进得后房,便听见里间莺莺燕燕说个不停。 贾瓒掀帘而入后,声音立时停了下来。 正中贵妃榻上,元春与迎春坐在一起,旁边椅子上分别坐着探春和湘云。 四女见他突然到来,粉面含羞,低着螓首,再也不言语一句。 就连平日里很活泼的湘云,这会也没了声音。 “怎么不说了?”贾瓒笑着问道。 他这一问,倒是让迎春、探春和湘云三个更是害臊,白玉般的脸蛋儿上火辣辣的滚烫。 元春到底是与贾瓒有过夫妻之实,相比于她们三个好了许多。 起身上前将他迎进来落座,这才奇道:“你怎么来了?” “我自是有事要来寻大姐姐”,贾瓒笑着回了一声,目光又打量着剩下的三个。 “正巧你们三个也在,我也不必一一去问了。” 元春一听便知,他是为了贾母的提议而来。 心中羞不自胜,粉面别过一旁,明知故问道:“你要问什么,便直说吧。” 既然如此,贾瓒便直言问道:“老太太今日找到了可卿,说是要让你们四个入了王府为庶妃,这事你们可知?” 四女均是点头示意自己都知道。 贾瓒又问道:“那你们的意思如何?” 四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下了头。 虽是未正面回答,但意思却再明显无过。 见她们这般,贾瓒只觉得有些棘手。 若她们自己不愿意,他还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回绝了贾母。 可现在的情况是,她们自个想的都是嫁入王府中来。 他若仍旧回绝,倒显得他有些无情了。 元春目光偷偷放在贾瓒面上,见他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为难。 便开口问道:“你若心中有想法,不如直言,切莫自个藏在心里。” 听她这话,迎春探春和湘云立即将目光投向了贾瓒。 他苦笑着摇摇头。 外戚这种事,到底还是以后的问题,现在便与她们提起这个,为时尚早,不合适。 “没有,我是在操心别的事,与你们无关”,贾瓒搪塞了一句。 正在这时,探春忽然道:“瓒哥哥可是在想,若我们四个入了王府,会使得旁人认为,瓒哥哥过于宠信了贾家?” 贾瓒顿时一愣,望向探春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欣赏之意。 他早就知道探春颇具政治眼光和智慧,倒是未曾想,她竟是能看得这般深远。 元春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听了探春的话后,又见贾瓒并未否认,立时便也明白了过来。 心中暗道:原来他是在想这些…… 便听探春有些犹豫的道:“瓒哥哥……你不必去想这些……除了贾家……不还有秦家、林家、薛家和史家吗……” 秦可卿背后有秦家,黛玉背后有林如海,宝钗背后有薛家,湘云背后还有史家。 只需贾瓒稍加扶持,便可以让这四家迅速成长为能与贾家抗衡的一方势力。 在探春看来,这其实并不难做到。 贾瓒无奈的摇摇头。 终究还是年轻,目光是有,可看事还是过于天真。 他的确可以扶持这四家去和贾家对抗,可实际操作起来,却难保他们不会互相联合。 这四家之中,林如海本身便是贾家的女婿。 史家是贾母的娘家,薛家跟贾家也是亲族。 除了秦家与贾家没什么关系,剩下的三家跟贾家完全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般情况下,只需贾家后人之中,出现一个具有一定手腕和头脑之人,便可以迅速整合这三家资源,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四家本就是同气连枝,到时贾瓒就是想使用分化手段,也不是那般容易离间的。 即便还有秦家,可只剩秦家一个,哪里能敌得过对方四家联手。 政治斗争是极度残酷的冷血的,不会掺杂任何的个人感情。 最终的结局,要么是秦家被四家击破吸纳,让贾瓒忍无可忍,动用铁血手段将四家连根拔起。 要么秦家在他大力扶持之下击败了其余四家,反过来将这四家吸收,然后仍会被贾瓒连根拔起。 政治斗争最怕的便是开了个头。 一旦踏上这条路,便会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去发展。 不论谁胜谁负,最终都是一场惨剧。 贾瓒重重的一叹,道:“此事……依我看来……还是算了吧……” 他必须保证日后的朝堂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政务当中。 若等这四家真的联合到了一起,定会大大牵扯到朝堂的注意力,对他的新政影响巨大。 他此番前来,本意只是想听听元春的看法。 谁知探春的这番话,倒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四女听得他这般回答,陡然一惊。 迎春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也不回话,眸中噙泪,低着头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流泪。 本以为这是个天降的美好姻缘,谁知贾瓒竟是一言否决,美梦破碎。 湘云年纪要小上几岁,也不顾旁人,直接哭出了声来。 探春心里也很是苦楚,却仍旧能强忍着问道:“这是为何?” “我需要想的更长远一些”,贾瓒凝视着她们三个,开口说道。 元春见她们哭哭啼啼的,很不成样,便道:“好了,你们且先回去吧……” “大姐姐……”,湘云带着哭腔唤道。 她本来还挺高兴的,可贾瓒似乎不喜欢自己,着实让她难以接受。 “没事的,回去吧”,元春朝她使了个眼色,轻声道。 探春望见了她的动作,心知她是要单独与贾瓒谈谈,便识趣的拉起迎春和湘云,起身告辞。 第604章 师太且慢 探春她们走后,贾瓒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面色无悲无喜。 元春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水,一股大力用来,身子一软,便坐到了贾瓒怀里。 “你的位子,谁也抢不走……”,贾瓒用面庞摩擦着散发着幽香的长发,轻声说道。 “那她们呢?”元春对此早有预料,反手保护他的腰身,开口问道。 贾瓒沉默了下来,并未作答。 元春长叹一声,道:“在你来之前,我便详细问过了她们。” “她们如何说的?”贾瓒问道。 元春深情的望着他的面庞,盈盈如水的目光之中透着迷恋之意,凝声道:“与我一样,也不知何时,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讲到此处,她自己也不禁开始问自己。 是从什么时候,无可救药的沉迷其中了呢? 是从皇宫中被接出来的时候?还是在平日里相处之时的点点滴滴? 她着实回答不上来。 同样的问题,迎春给了个相当明确的时间。 便是在贾赦要将她卖给孙绍祖的那天,贾瓒不仅救下了她,还顺手收拾了孙绍祖,狠狠的帮她出了口恶气。 虽是后续贾赦便被贾瓒下令处决,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着实怨不得贾瓒。 从那天之后,迎春便彻底沦陷,朝思暮想,又因自己与贾瓒出自同族,只得将此事压在了心底。 至于探春这边,也跟元春一样,回答不上来。 只知道不知不觉之间,便陷了进去,直到昨日贾母提起之时,这才欣喜若狂。 而湘云,小丫头一个,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贾瓒,至于喜欢他哪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元春一双芊芊玉指,仔细拂过贾瓒的面庞,玉颜染绯,幽幽道:“我知道你在顾虑着什么。” “人之一生,能碰到个真心喜欢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你们这些男子还好,娶了个不喜欢的,大不了放在家里,自个再去外头找。” “可对于我们女人来说,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丈夫长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喜欢,全凭运气。” “我知道你心存高远,志向远大,但我其实真心想让你多想想她们。” “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出了口,若是你狠心回绝,便是为了找补面子,老太太也会尽快的将她们嫁出去,而且多半不会去看对方为人,只看出价几何。” “就当是可怜她们,全了她们心意如何?” 杨柳宫眉之下,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之中,透着哀求之意。 端庄娟秀的玉容之上,也是悲苦之情。 这般深情攻势,哪怕再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愧疚。 好似若不同意,自己便成了一手断送几个女孩子一生幸福的大恶人一般。 贾瓒喉结上下蠕动了下,吞了口唾沫,心中也有些松动。 可他却仍旧做着最后的挣扎。 “若日后贾家做大,又当如何?” 元春玉颜无动,涂着鲜红唇彩的樱唇含笑,呢喃道:“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这世上就没有难得住你的事,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 “大姐姐有些过于瞧得起我了”,贾瓒面露苦笑,但面对美人深情夸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你答应了?”元春笑问道。 贾瓒轻叹一声,双臂更是用力的抱紧了怀中香软的娇躯。 下巴放在元春秀发上轻轻摩擦,道:“大姐姐都这么说了,我若再不答应,便显得太不近人情,只是……” 元春正为贾瓒答应而心中欢喜,却又被他一句“只是”弄的芳心凌乱,抬首问道:“只是什么?” 贾瓒笑着凑上前去,在她精致的耳珠旁耳语道:“大姐姐既然对几个妹妹的事如此上心,若不好好奖赏我一番,我心中难安……” 他口中喷出的热气正打在元春耳珠上,弄得她浑身酥软无力。 又听他这话,芳心更是一痒。 自贾瓒出征之后,这已经好几个月未曾被疼爱过了…… 元春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柳亸花娇的白腻面庞透着玫红。 美眸白了他一眼,嗔怒道:“我姐妹几个日后都要委身与你,你还不满足,还……还要寻我要劳什子的……奖赏……” “那我不管,大姐姐若不好好奖赏我一番,我这便去寻老太太回绝了此事。” 贾瓒脑袋高高昂起,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元春望着他这般与往常表现判若两人的样子,掩唇轻笑不已。 也就是在她面前,贾瓒似乎才会露出这般不正经模样。 “好了好了,我……我依你便是了……” 元春如哄小孩那般轻轻摸着贾瓒头顶,剪水凝眸笑的弯成了两条月牙。 贾瓒哈哈大笑,揽住怀中美人腿弯,懒腰将她抱起,朝着寝房而去…… 屋外雪花随风飞舞,高墙广厦、湖光山色好似被盖上了一层银妆,静谧、淡雅,宛若出自绝世画家之手的山水画一般。 好好的被元春“奖赏”了一番后,贾瓒神清气爽的从厢房中走出来。 谁知在回廊之家,迎面竟是碰到了妙玉。 天气寒冷,她的衣着也厚实了许多,只是外面仍旧是那件三色水田外衣,好似她只有这一件衣裳一般。 清雅冷艳的玉容之上,虽是极力表现得淡然,可蛾眉曼睩之间,却带着一股藏不住的慌乱之意。 贾瓒从屋中出来之后,妙玉朝他草草一礼,也不等回话,转身便走,好像是在逃离此处一般。 尚未走出几步,便听贾瓒在她身后唤道:“师太且慢。” 若是放在寻常,他这句“师太”定是会让妙玉又是一番气急。 可这次,她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转过身来低着螓首,怯生生的问道:“王爷……可是有事要寻贫尼?” 贾瓒往前走出几步,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如炬的道: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如你也入了王府,让本王好生炮制你一番。” 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及恶狠狠的语气,着实让妙玉肝胆俱颤。 后退了几步,晶莹的眸子中带着泪花,有些委屈的颤音道:“你……你这人好生的不讲道理……” 明明是你不讲究,大白天的便要在房中干坏事,还怪到我头上来。 贾瓒却不管不顾的道:“我是王爷,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才懒得理会那般许多。” 妙玉更是害怕,俏脸皱成一团,眼看着便要哭出声来。 正在此时,元春的声音自屋内传来:“好了,你莫要欺负她了。” 妙玉寻声望去,正见元春从屋内出来。 “元春姐姐……”,妙玉好像找到救星一般,委屈巴巴的朝着元春唤了一声。 元春望着两人,玉容之上带着无奈。 真是的,逮到个机会便要逗逗妙玉,也不知他哪根筋抽风。 贾瓒朝着元春嘿嘿一笑,摆摆手,不再理会妙玉,扬长而去。 第605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站在回廊之下,望着贾瓒离去的背影,妙玉双瞳失神。 贾府上上下下都已经传遍了,说是元春她们姐妹几个要入了王府,她也听说了此事。 从小到大,她每日青灯古佛,也不觉得寂寞。 可随着年龄逐渐增大,尤其是与元春相伴的这些日子当中,她这才体会到了有人相伴的感觉。 相比于过去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的日子,她与元春每日饮茶闲谈,何其惬意。 只是元春眼看着便要成了贾瓒的妃子,自然是要搬出佛堂乃至于贾家的。 以后,这佛堂之中,又只剩她独身一人了。 忽的,妙玉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还俗的想法。 与其日后无人相伴,孤零零的在这佛堂之中,还不如早些还俗了事。 甚至就连被贾瓒强行带入王府之中,也总比在幽冷的佛堂之中度日要好的多。 其实她姐姐米夫人也多次劝过妙玉还俗。 好端端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每日敲着木鱼念经,着实是荒废了大好青春。 只是妙玉一直都没有答应。 元春正要转身回房,余光却望见妙玉痴痴的望着门口,心中顿时一惊,转身仔细端详。 却见妙玉双眸无神,紧紧的盯着贾瓒即将消失在风雪之中的身影,清冷秀丽的玉颜之上,不由得染上朵朵酡红。 元春也未出言打断她,就这般的站在她身边,失笑的望着她。 良久,却见贾瓒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了风雪之中。 元春微微一愣怔,不由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直到此时,妙玉这才发觉,元春竟是一直都站在自己身边。 雪腻的俏脸上更觉害臊,羞不自胜。 贾瓒来到回廊之中,抖抖身上的雪,俊俏的脸上含笑,藏在斗篷之下的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支折断的梅花来。 “方才在路旁望见一株梅花开的正盛,便拿来送于大姐姐。” 元春心头升起一道难以言说的感动,嘴上却是薄怒道:“这般冷的天,不早些回屋,送劳什子的梅花来作甚?” 贾瓒笑着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的将一支梅花衬在她面旁,仔细欣赏了一番,点头道:“花美,人更美,此花能被赠予大姐姐,也是它的时运使然。” 元春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球,朝着妙玉示意了下。 这里还有别人在呢,说这些作甚? 贾瓒却不管不顾,伸手握住元春柔腻的玉手,小心的梅花放在她手中。 嘴上还叮嘱着:“上面有刺,当心着些。” 元春面上似乎不怎么领情,实则芳心之中好似喝了蜜一般的甜。 接过梅花之后,情难自禁的放在鼻前轻轻闻了下,柔美的冶容之上,绽放出比梅花还要娇艳三分的笑意。 他俩这旁若无人的撒着狗粮,一点也未考虑到身边妙玉的感受。 已经狗粮吃撑了的妙玉,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了一阵酸楚之意,脱口而出: “此花正值盛开之际,何等绚烂,岂能因一时之欢,便轻易折其生命?花朵也是有情之物,这般断其生机,岂不残忍?” 这般抬杠似的发言,让贾瓒眉头顿时一蹙。 见他这般表情,元春顿觉要坏事,正要出言当个和事佬,贾瓒却先她一步开口。 “师太此言差矣。花开花落,本是自然之理。此花今日盛开,或许明日便会凋零。本王摘下它,无非是让它转而在我掌心之中绽放,何谈断其生机之言。” “况且,花乃死物,美丑意义皆为人之所赋。说它乃有情之物,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妙玉一愣怔,心生气恼之意。 你堂堂王爷,今日便是要与我这小女子杠到底了是吧? 盈盈开口道:“王爷所言虽有理,但此花在盛开之处,不仅你我能够欣赏,他人路过亦能共赏。若被摘下,便只能供你一人赏玩,岂不是过于自私?” “哈哈哈”,贾瓒长笑几声,道:“师太此言又差了。须知花之美,非在枝头,而在人心。” “此花于路边绽放,若在爱花之人眼中,自是美不胜收,然世间多是凡夫俗子,有此才情者少之又少,只觉美则美矣,却也不会仔细驻足欣赏,草草掠过一眼便是了。” “若留它于枝头饱受风霜雨雪,明日或许便会随风飘落,于烂泥之中腐朽。” “本王不忍其枯萎在枝头,将它摘下赠予佳人,于室内小心照看之下,才可令其存世更久,何来自私之有?” 言罢,他望着妙玉,笑眯眯的道:“人生苦短,美好易逝,唐人所着《金缕衣》曾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其中道理,师太应当仔细品味才是。” 一支小小的梅花,被他东拉西扯的扯到了人生哲理上面。 妙玉心中不服,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反驳,更显烦闷,娇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见她不再出言,似乎是认输了,贾瓒无趣的砸吧砸吧嘴。 就这?我才刚进入状态,你这就缴械投降了? “好了,外边冷,你也快些回去吧”,元春温柔的一笑,轻轻拍了下他。 贾瓒冲她咧嘴笑了下,扭头望着正生闷气的妙玉,伸手将另外一支梅花递了过去。 “时光易逝,岁月无情,此花便赠予师太照料,还望师太将其之美留存长久一些。” 妙玉双眸直愣愣的望着眼前的梅花,古井无波的心湖之中,不由得泛起点点涟漪。 长这么大,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心间升起,顺着脊髓直冲天灵盖,让她不由头脑有些发晕。 手好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伸手接过梅花,放在面前轻嗅。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更是加深了那道不知如何形容的感觉。 贾瓒叹息一声,又道:“师太凡心未了,青灯古佛不是师太归宿,便如这花一般,大好年华,却只在路边任由风霜摧残,要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该还俗便还俗了吧,你姐夫与我提起过多次,回回皆是愁眉不展,你执意在佛前跪坐,何苦来哉。” 言罢,他也不给妙玉回话的机会,摇头晃脑,好似很可惜一般踱步而去。 妙玉手中握着梅花,又一次神游天外。 青灯古佛不是我的归宿? 可能吧…… 或许……还俗真的也不是件坏事也说不定…… 一张原本冷若寒冰般的俏颜,却似春暖花开般,逐渐开始融化。 第606章 宁国府承爵人选 俞两日后,宗人府收到了贾瓒给出的名单。 望着名单上清一色与贾家相关的女子,宗人府宗令,长公主驸马伏玉书便召集了宗人府所有人员前来议事。 伏玉书乃状元出身,是永安帝的姐姐临颖长公主的丈夫,执掌宗人府至今已有三十余年。 其人才华横溢,为官清廉刚正,在皇室之中威望崇高。 自临颍长公主二十多年前去世之后,太上皇喜他才华,又怜惜他孤身一人,准许他再娶续弦,他也婉言谢绝,专心抚养幼子成材,被文人士子传为美谈。 宗人府众人接到传令后,齐聚府中后厅,彼此传阅名单,皆是眉头紧锁,满面不悦。 伏玉书端坐上首正位,一身正一品绯色官服,看上去应有五十余岁,面容却仍旧俊朗不凡,下巴处留着美髯,气质沉稳。 待众人看完名单后,凝声问道:“诸位以为,晋王给出人选如何?” 堂下诸人之中,有的摇头不语,有的面有怒色,不一而足。 保宁侯赵泰起身出列,拱手道:“秉宗令,下官以为,这几名女子,或是贾家亲族,或是贾家女子,有宠信过甚之嫌。” 不待伏玉书出言,又有一人出列道:“宗令大人,下官也有一言。” “晋王殿下重归天家尚不满月,便要纳过去姐妹为妃,此举恐会引得民间非议,未必不会损害宗室威望。” 二人出言之后,下方众人连连点头,小声攀谈讨论。 主要的问题也就在这两条上面了。 待众人讨论声小些之后,伏玉书淡笑道:“诸位大人所言颇有道理……” 赵泰及其他人见他似乎赞同自己观点,心中稍安。 可伏玉书随后又道:“然,余以为,为晋王充实后宅,虽确是要以稳妥为先,却仍要考虑到晋王个人喜好。” “此次并非是为晋王挑选正妃,不过是侧妃及庶妃罢了,虽是有宠信过甚之嫌,影响宗室威望之像,却于总体无伤大雅,影响有限。” 他说着,目光沉静如水,看似平和,却以一种不容商议的语气道:“余以为,便准许了晋王名单即可,我等不必多言。” “诸位以为,如何?” 堂下众人甚是奇怪。 伏玉书性情温和,可但凡牵扯到宗室之上,皆是刚正无比,万事以维护宗室为先。 为何此番涉及晋王,却先一步退缩了回去? 这可是以往从未出现过的事。 虽是心中并不十分赞同,但伏玉书执掌宗人府数十年,地位崇高。 宗人府虽是由一群老古板组成,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是死板到不知变通之人。 见伏玉书全然没有与他们商议的迹象,便明白,此事已成定局,便半推半就的同意了此事。 众人赞同之后,伏玉书面上稍露满意之色,但心中却多少有些无奈。 昨日太上皇将他召入大明宫,言及了贾瓒对于宗人府的不满。 看似是在管理纠错于宗室藩王,却处处维护,不见有半点实际处罚,以至于各藩在封地愈发猖狂,严重破坏朝廷法度及声誉。 在目前贾瓒登上太子之位只剩下时间问题后,伏玉书面对贾瓒的不满,内心之中也有些惶恐。 下一代继承人对自己很不满,若是再不赶紧补救,待他日事到临头之际,后悔也来不及。 对于各地藩王如何处置管理,宗人府还需要从长计议,但也不耽误伏玉书对贾瓒先卖个好。 在伏玉书的压力之下,宗人府火速出了正式公文,派人送往雅林居。 待公文送达之际,贾瓒正在翠微居之中接见已经更名为贾琦的甄宝玉。 按理来说,甄宝玉既然是贾敬的儿子,那他理应改回贾瓒这个名字才对。 可谁让贾瓒回归皇室之后,地位尊崇,甄宝玉不敢僭越,便央求贾母重新给取个名字,这才有了贾琦此名。 内厅之中雕阑玉砌,贝阙珠宫,一派富丽堂皇。 贾瓒端坐在主位,贾琦坐在他右边下首。 姚家姐妹俩翠袖轻扬,仪态万方,为二人斟上香茗。 奉上茶水后,贾瓒朝姚曼吟轻轻颔首,示意她俩暂且退下。 姚曼吟会意,与妹妹轻步退出了内厅,留下空间让他俩谈话。 贾琦手中端着茶碗,目光含怯的望着贾瓒,面有不解。 究竟要说些什么?还特地遣走伺候的丫鬟? 贾瓒淡然的朝他一笑,道:“你别害怕,是有好事寻你。” “王爷说笑了”,贾琦被叫破心事,有些尴尬的道。 贾瓒抬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才道:“宁国府的爵位,你想要吗?” 一说起这个,贾瓒心中便有些不大舒服。 这个宁国公的位子,还是他一刀一枪硬生生在战场上挣回来的,现下却是便宜给了贾家。 可他不舒服也没办法,永安帝的旨意,他不得不去执行。 昨天下午时分,朝廷对于贾家封赏的正式圣旨下来了。 虽是已然透出了些许的风声,可圣旨真的下来之后,贾母仍旧欣喜若狂。 因贾家抚养教育贾瓒有功,贾兰从一个已然到了勋贵末尾的二等将军,一跃成了一等伯。 这与贾瓒受封之时,给她带来的喜悦之情完全不同。 贾瓒不论立下多大功劳,毕竟还是宁国府的人,荣国府这边可以跟着沾点光,但也只是沾光而已。 现下贾兰的这个一等伯,却是她荣国府的爵位。 自此她倒是不必去担心荣国府以后的传承,当场激动的差点晕了过去。 同样高兴的自然是李纨。 儿子的爵位又提了一提,她这个当娘的自是喜不自胜。 至于宁国府这边的爵位,则是让贾瓒来选个人出来继承。 他选择的人选,便是刚刚回归了贾家的贾琦。 其实这个爵位于情于理,都该让宁国府正牌长房子孙贾蓉来继承才对。 可这家伙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给贾敬送灵之后,在贾家住了一段日子,便自个回到了玄真观当中,任谁劝也劝不回来,看样子是要一辈子当个道士了。 而且贾瓒对这家伙完全没什么好感。 这家伙性情其实与贾珍也没什么两样,虽是在贾敬铁血磨砺之下,听说性子改观了许多。 但贾瓒仍旧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 真让这家伙继承了爵位,后面闹出什么丑事出来都不奇怪。 贾瓒可不想平白背上识人不淑的名声。 贾琦这个人,虽是为人胆小怕事了些,但心性还是个好的,而且从不惹是生非,相比于贾蓉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他来承爵,宁国府会不会繁荣昌盛不知道,但起码不必担心他会闹幺蛾子。 第607章 当好一个勋贵的要求 在贾瓒问话之后,静谧的内厅之中落针可闻。 贾琦直愣愣的坐在了椅子上发呆。 半晌之后,他才回神,颤音问道:“这……为何是我?” 他方才回归了贾府,虽名义上是主子,可对家中一切都很是陌生。 前番虽是传出了些许的小道消息,说是在贾瓒回归天家之后,圣上为奖赏贾家养育贾瓒之功,便开了洪恩,将贾瓒留下的宁国公位子进行拆分。 一份会落到西府的贾兰头上,东府的这份,会让贾瓒来挑选出族内优秀子弟来承爵。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个爵位非贾蓉莫属。 谁让他是贾珍的儿子,宁国府正牌长房子孙,爵位重新回到长房手中,合情合理。 贾琦当时也是这般想的,是以他也对这个爵位完全没抱什么希望。 竟是未曾想到,爵位还当真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听闻贾琦的话后,贾瓒莞尔一笑,道:“你是个老实人,不会给我惹事,就是这么简单。” 老实,便是贾琦相比贾蓉最大的优势。 只要不惹事,不给贾瓒找麻烦就行。 贾琦听后,面露迟疑之色。 他在甄家之时就是个公子哥,每日只管吃喝玩乐即可,完全没有干过什么正事。 回归贾家尚未多久,连家中亲戚都还没认全,忽的继承了爵位,成了一家之主,这着实让他有些心虚。 见他并未答话,贾瓒奇道:“如何?你不愿承爵?” 贾琦缓缓抬头,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可是侯爵,天底下何人能拒绝这般莫大的诱惑。” 大梁的爵位相当值钱,一个侯爵之位已经位列顶级权贵之中,有的勋贵几代人拼搏都不一定能拿到手,他如何能够抗拒。 贾瓒笑问道:“那为何你面露顾虑?可是心中装着事?” 贾琦叹息道:“我也不怕王爷笑话,长到这般大,我几乎从未管过事,更何况是宁国府这般大族。” “我着实害怕,自己会做不好,令祖上蒙羞。” “呵呵呵”,贾瓒轻笑着摇头。 什么叫做不好让祖上蒙羞? 这年头,想努力拼搏做事很难,可要当好一个勋贵,那可太简单了。 遥想贾赦、贾珍、贾琏之流,那般贪婪好色、一事无成的废物都能当家做主。 贾琦比起他们来,好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儿。 他们都不怕祖上会蒙羞,贾琦何须顾虑这些。 “你不必害怕”,贾瓒轻声道:“你只需记住,一是管好府上账簿,莫要让下面的人将你戏耍于股掌之间,肆意贪墨钱财。” “二是莫要惹是生非,老老实实的居家过日子。” “三是不要贪赃枉法,破坏朝廷法度。” “只需你做到这三条,便已然是个合格的宁国府家主。” 贾琦静静的听着,待听完之后,略显诧异。 “没了?就这些?” “就这些”,贾瓒笑道。 贾琦摸摸自己的脑袋,有些迷茫。 如果只需要做到这些,那还真的不难。 唯一比较消费精力的,也就只有管好府上的账本,注意不要让下人蒙蔽而已。 这与他想象当中的宁国府家主有些不大一样。 贾瓒的一番话,倒是打消了不少他的顾虑。 又思量了一番后,贾琦便郑重的起身,朝贾瓒深深一礼。 “下官多谢王爷厚爱,定不会令王爷蒙羞。” 不过是不惹麻烦,不违反律法而已。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而且长得这般大,也从未违反过什么律法。 要做到这点,简直再简单不过。 “好,那本王便往朝廷上本,奏请圣上令你承爵”,贾瓒轻笑道。 贾琦想想自己即将到手的侯爵之位,心中不禁激昂澎湃。 回想这过去的一年,他的经历简直足以用魔幻来形容。 现在回头再看,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正事说完,二人又相谈了一番,贾琦便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贾瓒正要去后堂陪陪秦可卿,外间晴雯到来,手中拿着宗人府的公函。 接过公函翻开观瞧,便见上头清楚的写着,同意贾瓒给出的人选,宗人府不日便会正式奏明圣上。 贾瓒轻笑几声,便无所谓的将公函放到一旁,自顾自的喝着香茶。 晴雯心中好奇,便问道:“爷……这里面写的什么呀?” “宗人府同意了我递上去的名单,很快林妹妹她们便要正式嫁到后宅中了”,贾瓒表情多少有些无奈。 晴雯一听,便欣喜道:“那我现下去通知诸位姑娘,让她们也高兴一番?” 她作为贾瓒身边的贴身丫鬟,与贾家的姑娘们相处的惯了,也觉得若是后宅之中非要填补几个女人不可,最好是贾家的这些姑娘们。 起码来说,这些姑娘们她都很熟悉,知根知底,脾性也好,日后也不必耗费心神去想着如何与她们相处,便如过去那般对待即可。 贾瓒笑着点头:“去吧,不过也别一惊一乍的。” “嘻嘻,那我去了”,晴雯立时转身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 虽是贾瓒说了不要一惊一乍,但晴雯好张扬的本性,却还是很快让消息传遍了整个雅林居。 诸位姑娘们在接到晴雯送来的消息后,心中的石头终是落了地,着实轻松了不少。 云霞苑中,晴雯将消息传给宝钗之后,便不顾挽留,去往他处送信了。 待她走后,宝钗坐立难安,起身来到雕窗之前,默然凝视着窗外秀美之景,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终于能与意中人共结连理,心中之喜悦难以言表,又带着几分羞涩之情。 窗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枯枝上挂着晶莹的冰凌,映衬着远方湖光山色,宛若冬日仙境。 宝钗眺望美景,翦水秋瞳之中略显无神,正沉醉于自己思绪之中。 恰在此时,身后一阵轻柔脚步声传来。 宝钗立时回神,转身一看,原是宝琴步伐轻盈,款款而来。 上身月白兰花刺绣宝蓝滚边褙子,里衬米白提花中衣,下穿件墨绿花卉刺绣马面裙,既有少女清丽可人,又不失端庄娴雅,落落大方。 “姐姐在想什么呢?” 宝琴俏颜上挂着盈盈笑意,走到宝钗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问道。 “没什么,方才晴雯送来了消息,宗人府同意了瓒哥哥送去的名单,就要呈送于陛下阅览。” 宝钗言语之中带着喜悦之情,如上等美玉般白腻的脸蛋儿上,露出几朵动人的红霞。 期满这这般的久,终于平稳落地了。 宝琴轻笑几声,先是恭维了她一番。 可在宝钗目光不及之处,她那对儿盼兮美目之中,却透出几分的犹豫与纠结。 第608章 宝钗:我被孤立了…… 陪着宝钗站了一会儿,宝琴挽着她坐到后边的贵妃榻上。 望着姐姐满面的幸福与满足,宝琴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樱唇,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姐姐,你瞧……我能不能……跟姐姐一道儿……入了王府?” 结结巴巴,但却终是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宝琴说完这话后,好似用尽了浑身力气一般,无力的软了下来。 一张仙姿玉色俏脸,已然红的跟蒸熟的大虾一般。 螓首垂了下来,完全不敢去看宝钗的脸色。 宝钗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忽的听见妹妹这般突兀之言,猛地一顿。 樱唇张开,满脸震惊的望着妹妹。 “你……你方才讲什么?” 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这般一问,宝琴更是羞不自胜,哪里还能再重复一遍。 一张俏颜垂的更低了。 宝钗这时才彻底回神,一对玉手扶着宝琴香肩,让她面对自己,凝声问道:“你如何会有这般的想法?” 当下时代所限,她不得不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爱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堂妹妹竟也是其中之一。 这着实让她有几分被背刺了的气恼之意。 宝琴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怒意,眼泪不受控制的在眼眶之中打转。 待她抬起头来,晶莹的泪珠断线的珍珠般,顺着她精致的脸颊缓缓滑落,好似夜莺悲啼,哀婉而凄美。 她本就生的极美,眼泪加持之下更显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着实让人不忍苛责。 宝钗火气顿时被她眼泪浇灭了大半,只是稍显憋闷的道:“你……你莫哭了……且先说说是为何?” “姐姐……”,宝琴将她的手臂抱在怀中,泣声道:“我也是没了办法,梅家退了婚,我若再想寻个好人家,便千难万难了……” “可也不该找上瓒哥哥……”,宝钗怨念道。 宝琴一只手拿着手绢擦了下眼泪,道:“姐姐,哥哥现下在瓒哥哥麾下做事,家中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我虽是女儿之身,却也不忍哥哥独自打拼,也当为哥哥分忧才是。” 在无色透明玻璃问世之后,工艺进展速度相当的快,现下已然能够制作出更为复杂些的玻璃制品了。 薛蝌便是被贾瓒任命,让他开始在大梁各地兜售这些玻璃制品和白糖,为工厂制造利润。 大梁朝廷穷的叮当响,但民间的财富存量却是相当庞大。 白糖和玻璃制品又是稀缺玩意儿,加上薛蝌的商业天赋,销路相当广阔,糖厂和玻璃厂开足了马力,都赶不上他卖的。 “你有何要分忧的?难不成我以后便对你们置之不理不成?”宝钗气道。 她自是看出贾瓒相当重视薛蝌,不然也不会让他去管理商业上的事。 既然贾瓒重视薛蝌,那有她在后宅之中,便足以庇佑薛蝌,何必要让宝琴也入了王府。 在她看来,分明是这丫头另有所图。 说不定……这丫头早已春心萌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打起了主意。 一想到这里,宝钗便更是生气。 到底的长大了,都已经开始在自己面前耍起小聪明来了。 宝琴哭的更是凄惨,泣道:“姐姐……母亲身子不好……爹爹也去了……家中只靠哥哥一人打拼……我实在过于不去……” “少来了, 你与我说了实话,你什么时候动的歪心思?”宝钗已经懒得去理会她的把戏,皱起两道柳眉喝问。 宝琴见自己这招对姐姐完全不顶用,便立时止住了哭声,擦擦眼泪,羞赧的低下小脑袋,扣着青葱玉指,怯生生的道: “是……刚来之时……见到瓒哥哥的那日……” “好呀,你果真是动了心思!” 宝钗气急,双手捧住她的脸蛋儿,强迫她看着自己。 妹妹现在成了情敌,这让她情何以堪。 “姐姐……我对不起你……”,宝琴说着又要往下掉小珍珠。 宝钗没好气的刮了下她小巧挺拔的鼻梁,满心的无奈。 如何处置宝琴,她现下也没了主意。 若是因为这事便与宝琴彻底决裂,好像便显得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可若是随了宝琴的意,她自个又心里别扭。 正值左右为难之际,宝琴却是伸手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小脸埋在她的怀中,柔声道:“好姐姐,我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但……我就是喜欢瓒哥哥……你便答应了我吧……” “了不起……我以后帮你固宠,咱们姐妹齐心,其利断……哎哟……” 话未讲完,宝钗便忍不住赏了她一个爆栗,闷气道:“什么固宠?什么姐妹齐心?这也是能齐心的吗?” “再者说,若这般有用,元春她们岂不是优势更大?” 加上宝琴,自己也只是姐妹俩,人家可是姐妹三个呢。 “所以呀,这便更需要我来帮着姐姐了嘛。” 宝琴立时发现了她话中漏洞,打蛇随棍上,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架势。 她在宝钗怀里直起身子,轻笑道:“姐姐您想,元春大姐姐是何等的端庄秀雅,迎春二姐姐虽是平日话不多,但胜在性子柔顺,说不定瓒哥哥就喜欢这样的。” “探春三姐姐为人聪慧,知道的东西多,会的也多,很能提瓒哥哥分忧。” “她们姐妹三个联手起来,姐姐您还真的敌不过她们。” “若是妹妹我也入了王府,咱们姐妹两个便可一起联手,虽是人数少了她们,但也不见得会怕了她们,这岂不是件好事吗?” 宝钗一愣,仔细想想,貌似……还真是这个理…… 在几个妃位已然确定了下来后,王府后宅便已然十分明朗了。 秦可卿身为正妃,又首先有了身孕,自是一家独大,无人可敌。 在她之下,便是自己和黛玉这两个侧妃,地位仅次于秦可卿。 再下面,便是元春她们四个庶妃。 元春姐妹三人,天然便是一派,自是不必多说。 除了她们,湘云这丫头跟黛玉关系素来要好,自己将她争取过来希望不大。 这么一看,自己好像还真的在后宅之中势单力薄。 搞了半天,我竟然成了那个被孤立的存在。 宝琴见宝钗沉默不语,顿时精神大震,又缠着她道:“好姐姐……你便答应我吧,大不了,以后我都让你先,我捡些剩饭剩菜就成……” 宝钗粉面含羞,又敲了下她的脑瓜,轻斥道:“你从哪学来的这般用词?” 大姑娘家家的……什么剩饭剩菜……真的是…… “姐姐~~你便应了我吧……”宝琴仍旧痴缠着道。 宝钗被她磨的实在是没了办法,而且她自己也已经被自己的说服,便半推半就道:“行了行了,我……应下你便是了……” 第609章 搬离雅林居 纳妃一事被确定了之后,剩下的贾瓒便不必去操心,只需安静等待就行。 又过了五日,贾瓒的封王典礼在长乐宫进行。 正是在这里,他回归皇家后第一次见到了魏王、赵王及六皇子。 三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被朝臣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贾瓒,脸色十分难看。 不过他们的想法,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关心了。 典礼结束之后,贾瓒便正式成为大梁的晋王殿下。 在此之前他还可以在雅林居跟贾家住在一起,但典礼之后便不大合适了。 荣国府和宁国府现下还在修园子,贾家暂时无处可去,于是贾瓒只好跟秦可卿从雅林居中搬出来,住到已经被更名为晋王府的永安帝潜邸当中。 临别之际,雅林居红墙碧瓦的大门之前车马云集,一列长长的车队正待启程。 不搬家还不觉得什么,这一搬家,贾瓒才发现,他需要带走的东西还真是不少,满满当当的装了十几车。 贾母及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和王熙凤她们几个晚辈媳妇,带着贾家一众的家丁相送,依依不舍。 至于黛玉她们,眼看着就要过门了,按礼仪是不能与男子相见,便也没来相送。 “你们这是作甚,若是想我,便来王府就是了。” 秦可卿身边,王熙凤、李纨、尤夫人三人围着她说个不停。 “拿是定然,就是不知你会不会嫌弃咱们身份低下,踏不得你晋王府呢”,王熙凤掩唇打趣道。 秦可卿也随之莞尔:“若是旁人,我尚且还敢嫌弃,可你不行,我若不让你登门,依你性子怕是要我家大门口骂,我可着实怕了你。” “呦呦呦,那可是王府,我哪里敢呢。” 王熙凤笑的花枝乱颤,一双丹凤美眸眯着,余光正偷偷打量着旁边正叮嘱贾琦一些事项的贾瓒。 “我先前所言,你都记在心中,按部就班即可,如遇了麻烦,便来王府寻我。” 贾瓒拍着贾琦的肩膀道。 贾琦点点头,拱手道:“多谢王爷厚爱。” 又耽搁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不早,贾瓒这才扶着秦可卿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是宫里送来的,车厢空间堪称巨大,布置精巧、陈设华美。 座席宽的几乎能当床来睡,以锦缎为面,其上有云纹花鸟图案,刺绣细密,条修叶贯,浮翠流丹。 地面整体铺着上等地毯,质地轻软。 四周整体装饰以龙凤图案为主,栩栩如生,盘旋飞舞。 正中央摆着一只镶金嵌玉的精巧小几上,摆着一尊精巧香炉,袅袅青烟自炉顶升起,香气淡雅,使人不自觉精神一振。 车厢后方两边墙角,摆着两尊青铜炉子,里面炭火烧的正旺,将车厢里烧的暖洋洋的。 炉子似乎是经过了特殊设计,烟气直接排出车外,半点也未影响到车厢之中。 如此豪奢的马车,几乎就是个能移动的房间。 此时车厢之中,小惜春正趴在小几上,头发梳成双丫髻,发间插着一支玉簪,扑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正嘟起小嘴,吹着从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天真烂漫。 抬头望见贾瓒与秦可卿进来,便立时爬了起来,小猪的一样拱到了秦可卿怀里。 哪怕没了血缘关系,贾瓒对她的宠爱仍旧一如既往。 这次返回王府,她舍不得离开贾瓒,非要也搬过去住。 贾瓒拗不过她,只得与贾母商议之后,同意了此事。 大不了当女儿养,以后无非是多出一份嫁妆而已。 秦可卿拥着她坐在软垫上,一低头,正见她光着一双光洁白嫩的小脚,没好气的点了下她的小脑袋:“光着脚在车厢里走动作甚?” 惜春吐着粉舌,不好意思的道:“这地毯太软了嘛……” 贾瓒无奈的笑了下,弯下腰捡起她的绣花鞋,抓着她的小脚丫给她穿上袜子和鞋子,动作轻柔,表现得好像跟个在操心调皮女儿的老父亲一般。 穿好鞋袜后,贾瓒也用手指敲了下她的脑瓜,斥道:“以后不许光着脚乱跑,着凉了怎么办?” 在现在这个时代,一个风寒感冒都有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不当心点可不成。 惜春嬉笑着又钻进了贾瓒怀里,腻着嗓子撒娇。 贾瓒并没有因身份的变化对她起了隔阂,这才是她最高兴的事。 车驾缓缓开动,一路朝着长安城而去。 不多时,车队抵达长安城门,顺着中央天街,一路朝着北城而去。 长安整体布局被一横一竖两道天街大抵上分成了四个城区,每个城区内又被分成无数的坊市,皇城处在长安正中央。 晋王府便坐落在长安东北城区,毗邻皇城,占地面积颇为广袤。 车队入了大门,停在了前院广场之上。 贾瓒率先下了车,昂首望去,正见府内楼阁错落,廊腰缦回,极具气势。 院内青砖铺地,古木参天,殿堂楼阁,丹楹刻桷,一砖一瓦皆显古朴之韵,一草一木均带清雅之风。 可当他带着秦可卿与惜春入正殿细观,却见其中布置装饰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奢华,反倒透出一股沉稳淡雅之气。 “此间倒是与父皇脾性相当,既显威严文雅,又不过于奢华”,秦可卿蛮喜欢这座王府,侧首笑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 永安帝虽是与她说了,让她闲着没事来瞧瞧,但她怀着孕身子犯懒,不想多动,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贾瓒撇撇嘴,不置可否。 正当他们三个好似一家三口一般四下参观之时,忽的听后方有人前来。 扭头一看,却见李孝武正带着一帮宫人朝着这边走。 待走近了之后,李孝武与一众人朝着三人行礼。 “见过殿下,见过娘娘。” 贾瓒现在既然是王爷了,那身边自是要有宫人太监伺候。 如今他属下当中,就只有李孝武这一个太监,于是贾瓒便与永安帝说事,将他调到了自己身边,当做了贴身太监。 贾瓒点点头,指着身边的惜春道:“这是我妹妹,以后也是你们的主子,上前见礼吧。” 李孝武与惜春见过几面,自是也知道惜春很得贾瓒喜爱,闻言上前,躬着身子笑道:“见过郡主殿下,以后若有吩咐,只管让人来寻我便是。” 他现在的职位是王府大总管,掌管整个王府,顺便照料着王府内的主人们生活起居。 贾瓒既然直接称呼惜春为妹妹,李孝武用郡主称呼惜春,也较为妥当。 惜春点点小脑袋,小小的身子怯生生的躲到了贾瓒的身后,有些害怕生人。 正在这时,忽的听见后面传来一个女孩欣喜的呼声。 “惜春!我来找你玩啦!” 第610章 大炮 几人寻声望去。 正见小郡主飞快的迈着两条短腿一路飞奔而来。 身后跟着一大批的宫人太监,满脸的焦急。 “殿下慢些……当心摔着……” 见到熟悉的人,惜春小脸上立时便多了几分神采,伸出胳膊朝她摆手。 小郡主狂奔而来后,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惜春,尖叫着道:“你终于来长安了,我以后不用大老远跑过去找你们玩了。” 惜春对她这般亲密的举动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贾瓒摸摸她的脑袋稍作安抚,便伸手将粘在惜春身上的小郡主提溜到了面前,没好气道:“来了也不打招呼,叫大哥。” 他现在可不就是小郡主正儿八经的大哥吗。 小郡主两只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奶凶奶凶的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叫道:“大哥……” 又扭头望向秦可卿,小脸上绽放出笑颜,腻着嗓子叫道:“大嫂。” 前后如此区别对待,贾瓒没好气的将她放在地上,伸手蹂躏了一番她肉乎乎的脸蛋儿,才侧首对秦可卿道:“我一会儿还有事,便劳烦夫人照看这俩丫头了。” “好了,夫君且去忙吧,叫我妾身便是”,秦可卿笑道。 贾瓒又低下头,恶狠狠的对小郡主道:“你们在府上玩归玩,不许给你大嫂添麻烦,你大嫂怀着小宝宝,可经不起你们胡乱折腾。” “哎呀,我知道了。” 小郡主嬉笑着朝他摆摆手,迫不及待的凑到秦可卿身边,小心翼翼的摸了下秦可卿隆起的腹部。 “呀!这里面就是我的小侄子了吗?” 秦可卿点点头,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呀,芊芊你马上就要当姑姑了呢。” “嘻嘻,我要当姑姑了,惜春,你看到没有”,小郡主大惊小怪的朝着惜春道。 惜春翻了个白眼,可爱的小脸上满是无奈。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也一样要当姑姑了。 贾瓒指挥着在王府安顿下来之后,又是叮嘱了一番两个小丫头,便来到了后院一间僻静的阁楼之中。 在这里,窦传邦已经等候多时。 “属下见过大人”,贾瓒进来后,他便立时欠身施礼。 “免礼”,贾瓒摆摆手,问道:“山东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原本他是要用白莲教搅乱天下局势。 但他现在既然是皇子了,那白莲教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返回京城之后,他便立即吩咐窦传邦发动埋伏的几个暗子,让他们尽量摸清楚白莲教在各地的分舵,打算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 “回大人,已经有消息传了回来,河北河南,山东山西,江南湖广六省分舵已经被探查清楚,其余地方正在抓紧收集”,窦传邦说道。 贾瓒点点头,面上浮出冷笑:“这帮异教,千百年来专职造反,害人不浅,正该一举铲除。” “大人英明。” 又详细询问了一番后,贾瓒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让你们准备的工坊,可已经弄好了?” 窦传邦道:“回大人,已经准备好,就在城外一处隐蔽之地,大人可是要现在去看看?” 贾瓒很是兴奋,道:“走,去看看。” 不多时,一辆并不是那么吸引眼球的马车,在一队侍从的簇拥下,从晋王府中驶出,朝着城外而去。 待来到窦传邦所言的那处隐蔽之地,贾瓒从车上下来,四处打量了一番。 此处位处一片林地之中,附近荒无人烟,的确是一处隐蔽之地。 在树林正中,有一座明显是刚完工不久的院子,四周都有明岗暗哨警戒,看管的密不透风。 贾瓒在窦传邦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入眼的是正中的一门火炮。 这门火炮炮管长度约莫两米多,圆圆的炮管口径相当不小,两边都安装着轮子,可以用来拖拽移动。 虽然这门火炮仍然很庞大,但与当下堪称庞然大物火炮相比,它已经足以用袖珍来形容。 “大人,这门炮,便是太原那边的钢厂,按照您给出的图纸铸造出来的。” 窦传邦走到炮前,跟贾瓒介绍道:“这门炮口径为一尺,重量一千四百斤,两匹马就可以拖着走。” 贾瓒缓缓点头,走到这些大炮跟前,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炮管,心中微微一叹。 太原那边的土法炼钢厂,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工艺改良,已经能够生产出真正的钢材出来了。 虽然合格的钢材占比仍旧不高,大部分仍然还是不合格的土钢、土铁,但终究是已经有了钢材不是吗。 从零到一的这一步才是最困难的,只要迈了过去,剩下的就是滴水石穿的水磨工夫。 钢材虽然是有了,可贾瓒仍然不太满意。 携带方便、原理简单、且威力不差的迫击炮,才是他最想制作出来的武器。 只是以当前的技术,想要制作出无缝钢管简直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采用制作臼炮的方法来制作迫击炮。 眼前的这些火炮,已经是现在所能做到的极限,实在不能继续缩小了。 好在钢厂出现的钢材强度是足够的,所以虽然整体比较庞大,但口径也可以往大了造。 于是贾瓒便参考前世他时常打交道的中东老哥,造出了眼前这门重型迫击炮。 炮口直径为标准的三十二厘米,炮弹基本与煤气罐差不多。 一颗炮弹便足以装填超过一百公斤的火药,威力相当恐怖,中东老哥用了都说好。 面前的这门炮只是用来实验的,如果效果可以,后续便可以大批量的制造。 贾瓒伸手抚摸着冰凉的炮身,心中虽是有些失望,但也颇为跃跃欲试。 若是实验成功,他已经可以想象出在战场上整齐排列一排,千炮齐鸣,地动山摇的壮观场景了。 “炮弹在哪?”贾瓒扭头问道。 窦传邦吩咐身边的人:“将炮弹搬出来。” 有几人跑进屋子里,从里面推出一辆两轮车,上面摆放着两颗炮弹。 既然是仿造后世中东老哥的煤气罐迫击炮,那贾瓒也懒得进行什么改动,这炮弹造型也跟个煤气罐一样。 呈圆柱体的炮弹完全没什么空气动力学可言,圆滚滚的身子透着一股傻大黑粗的既视感。 在炮弹后方有一根手工打造的尾翼,用来在发射出去后稳定弹道。 第611章 飞雷 这里地处偏僻,方圆数十里都没什么人家,用来实验火炮再好不过。 用马将这门火炮拖到了树林外面的空地上,炮口对准了数百米之外的一处专门用来测试威力的砖墙。 贾瓒与一众人站在大炮后方不远处,目不转睛的望着正调整角度的炮手班组。 此时此刻,贾瓒的心情颇为激动。 如果一切顺利,今日便是足以改写这个世界战争史的一天。 这门花费了他无数心血凝聚而成的大炮,将会成为他手中最为可怕的武器。 任何敌人,都将在这门大炮的炮口下化为灰烬。 不多时,调整完毕,炮手班长朝着后方竖起大拇指。 有旗官朝贾瓒道:“大人,准备完毕。” “发射吧”,贾瓒凝声道。 旗官应下,朝着炮手挥动手中的旗帜。 却见远处炮手两人合力,将一颗炮弹放在炮口。 待炮手班长一声令下,两名炮手松开手,紧接着便退到火炮后方。 一秒钟后,却见大炮“轰”的一声,发出一阵巨响,炮口冒出一阵浓烟,震得地面泥土四下飞溅。 一颗肉眼可见的炮弹自炮口飞出,正中前方的砖墙。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砖墙处升起一道巨大的火球,紧随而至的又是一阵浓烟。 相隔数百米,竟是仍然有震感传来。 待硝烟散尽,除贾瓒之外,所有人均是目瞪口呆。 却见那个砖墙已经在火炮轰击之下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地的碎石及一个巨大的弹坑。 “这……这……”,窦传邦面色发白,面部肌肉止不住的在颤抖。 这个石墙是他亲自督造,厚达二尺有余,质量完全对标城墙而建。 这么厚的墙,竟是连一炮也没扛住! 窦传邦惊骇莫名,呆立许久,待回过神来,再望向那门大炮,目光之中满是火热之色。 有了这东西,从此城墙就成了个摆设。 一般的城墙根本经不起几炮,便是更厚的城墙,也就是多几炮的事而已。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攻城利器,以后再攻打城池,就不需要士兵拿命去填了,搬出这门大炮,什么样的城墙也能轰开。 相对于他们,贾瓒的面上仍旧沉稳。 这门炮的威力他还算满意,而且从士兵们方才的操作来看,精度也还行。 在其他人看来,这门炮是个神兵利器,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要造出这门炮,究竟有多不容易。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火药和炮弹的问题。 当下的时代,火炮使用的普遍是粉末状黑火药,发射的炮弹大部分都是实心弹。 开花弹虽然也有,里面填装的也是粉末状黑火药,但这种炮弹的引信需要提前点燃再塞入炮管中。 这样操作既不安全,稳定性也不够,很多炮弹发射出去后根本不会爆炸。 而且即便爆炸了,也主要是靠着破片杀伤敌人,范围并不大,因此使用率远远比不过实心弹。 贾瓒既然要制作火炮,自然不会去考虑什么实心弹,因此炮弹的更改势在必行。 炮弹的填充药,现在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也选择黑火药。 一硝二磺三木炭,这是后世基本人人都知道的黑火药配比。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黑火药真正科学的配方。 真正标准的黑火药,其实需要考虑到火药充分燃烧的问题,配比与此有所区别。 而且受困于技术原因,贾瓒在太原的制硝厂和硫磺厂生产出来的硝石和硫磺,根本就做不到标准化生产,每批的产品纯度都不一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贾瓒只能尽力要求工厂改进和标准化工艺流程,希望以后能慢慢的改进。 好在还可以将粉末黑火药进行颗粒化。 颗粒化后的黑火药不仅可以提升爆炸威力,储存、耐潮、运输等方面都远胜于粉末状黑火药,可谓是全方位的改进。 制作出颗粒黑火药,也算是弥补了材料纯度上的不足。 填充药的问题解决后,便是引信的问题。 相对于黑火药,这不起眼的玩意儿其实科技含量更高。 以当前的条件,延时引信和空爆引信就不用想了,只能选择技术含量稍低些的机械式触碰引信。 但即便是技术要求更低,也需要诸多前置科技。 贾瓒选择的引信是利用火棉制作的碰炸引信。 火棉需要浓硫酸和浓硝酸。 首先是浓硫酸的提取。 硫酸这东西,早在唐朝就已经在炼丹炉内被道士们给炼了出来。 但那个时候得到的硫酸,还是浓度非常低的稀硫酸。 后世千百年的时间里,经过后人一步步的探索,才最终于可以制作出高浓度的浓硫酸。 受限于当前条件,贾瓒要得到浓硫酸只能采取土制铅室法。 利用硫磺和硝石在铅室中反应,并加入水蒸气,就可以得到浓度含量为百分之三十左右的稀硫酸。 之后再以蒸馏法反复蒸馏,最终可以得到浓硫酸,极限浓度为百分之九十八。 这种办法耗能非常高,也非常的繁琐,九十八的浓度也已经是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再往上就需要现代化的手段了。 有了浓硫酸,就可以制作出硝酸。 将浓硫酸与硝石共热,将蒸汽冷凝,便是硝酸,再经过反复蒸馏,便可以得到浓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八的浓硝酸。 将硝酸与硫酸混合后,将纸或麻布等放入其中浸泡,就可以得到火棉。 如果不加入棉花,而是加入草木灰和猪油等油脂制作肥皂的副产品——甘油,那便得到另外一种炸药,硝化甘油。 这东西不仅可以用来当炸药,还是心脏病的急救药。 如果将火棉与硝化甘油混合溶解,就可以得到双基火药。 这玩意在后世一般被加入导弹和火箭的发动机里当燃料。 不过火棉就已经够贾瓒用的了,这东西他暂时还用不着…… 从理论上来讲,火棉的材料最好的自然还是棉花。 但棉花现在还在静静的长在美洲呢,因此也就只能用麻布、纸等东西暂时代替。 虽然比不过棉花,但也足够了。 使用这种方法制作出的火棉,只需要稍微碰撞即可产生爆炸,而且威力远超颗粒黑火药,用来制作引信再合适不过。 只需在弹头前方加装一个碰撞针,在受到碰撞后,撞针收缩点燃火棉,即可进一步引爆弹体内部的黑火药。 发射的原理也同样如此。 在炮弹利用自身重量落入炮管后,撞击到底部的撞针,就会引燃炮弹尾部的火棉,将炮弹给发射出去。 可以这么说,贾瓒造出的这门迫击炮,除了里面的装填药用的是黑火药以外。 从引信到发射原理,与后世的迫击炮已经没有了任何区别,完完全全是划时代的产物。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受限于工业能力几乎为零,贾瓒甚至都想一步到位,直接用火棉继续加工,造出无烟火药取代了黑火药。 但苦于生产力不足,光是生产火棉就已经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火棉本身就已经足够昂贵,实在无力继续加工成无烟火药。 好在他制作出的这门重型迫击炮口径足够的大,威力拿到这个时代,也已经完全够用了。 众人在爆炸之后呆立许久,这才慢慢从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 窦传邦拱手道:“大人,此炮威力巨大,完全可以大批量生产,还请大人为此炮命名。” 贾瓒思量一番,没来由的想起了后世大名鼎鼎的“没良心炮” 其实没良心炮的真正名字,应该是飞雷炮才对。 他的这门炮,跟飞雷炮其实也差不多。 射程并不算不太远,但威力相当恐怖,就是造型磕碜了些。 “便以‘飞雷炮’命名吧”,贾瓒唤声道。 当下的火炮都很喜欢用“某某大将军炮”来命名,在他看来着实有些恶趣味。 大炮就大炮,叫什么大将军? 第612章 永安帝:他又想干嘛? 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长安的气温愈发寒冷。 但因为接近了年底,街上的人比平时还要多一些,京兆府和各坊市也在街道、城楼挂上了红灯笼,年味初显。 这段时间里,贾瓒基本一有空便会前往城外的秘密地点,进行飞雷炮的各项测试工作,并对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加以改进。 并且又在此处修建了制酸厂、火药厂,以及炮弹组装厂。 长安的钢铁厂会将飞雷炮所需要的零件及炮弹外壳锻造出来,再运送到这里进行组装。 也是多亏了贾瓒手上有制糖厂和玻璃厂可以创造利润,加上薛蝌这个商业人才,这才为贾瓒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 不过即便如此,贾瓒依旧不满足。 眼下市场对于白糖和玻璃的需求极其旺盛,即便采用流水线作业方法,几班轮倒下来,产能依旧不足。 于是他在太原又扩大了制糖厂和玻璃厂的规模,并且又重新修建了三座制糖厂,和两座玻璃厂。 如此一来,现有的人手也就不足了,只能开始在太原当地进行招募。 随着规模越来越大,贾瓒在太原修工厂这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太原当地官员猛然间发现,自己近在咫尺之地,竟然有人在招募百姓,当场冷汗差点没吓出来。 只是当打听到这是晋王殿下的产业后,太原府官员们便冷静了下来。 贾瓒现在的山陕督抚职位到现在都还没卸下来呢。 太原府官员自然不敢给顶头上司找麻烦,便也就听之任之了。 不过太原锦衣府的人,还是尽职尽责的将消息往上汇报了上去。 当李子兴拿到太原府的消息后,又瞧瞧桌上另外一个消息,不禁有些为难。 桌上的消息,是近几日汇报上来的。 说是在长安城外一地,不时有旱日惊雷出现,怀疑有人在偷偷制作火炮。 这事下面人不知道,但可瞒不过李子兴。 锦衣府本身就有监察藩王之职,贾瓒也不例外,每日行程都有人盯着。 将贾瓒去向两相对照,李子兴再不明白是谁在搞事,他也不用干这个锦衣府指挥使了。 按照正常流程,一个藩王在偷偷铸造火炮,这可是惊天大事,李子兴应当立即向皇帝汇报。 但这事牵扯到了贾瓒,李子兴不得不慎重。 眼下朝中谁不知道,贾瓒基本就是下任太子人选。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册封,只在于贾瓒回归皇室时间太短。 估计待他将东胡扫灭,收复辽东之后,便是他登上太子大位之时。 在这个时候,李子兴是生怕自己偷偷往上打小报告,得罪了贾瓒这个下一任领导。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上报。 这本身就是锦衣府职责所在,若是不汇报,等以后被其他人发现爆了出来,他隐瞒消息一样会被处置。 消息被送到了永安帝的案头。 望着锦衣府送来的消息,永安帝着实有些迷惑不解。 他在太原招募人手?还偷偷造大炮? 他想干嘛? 信任归信任,但身为一个皇帝该有的警惕之心,永安帝半点也没少。 看完情报后,他侧首问向一旁的李进忠:“晋王最近在做什么?” 李进忠想了下,道:“听说是天天出城游猎,偶尔去西郊大营视察,要么便是去督抚衙门处置政务。” “游猎?”永安帝冷笑几声,吩咐道:“给朕将这小子叫过来,朕便要问问他,他想干什么?” 李进忠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永安帝脸色不是很好看,便识趣的闭上了嘴,躬身一礼,便要下去。 正待这时,外头有宫人前来禀告。 “陛下,晋王殿下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永安帝冷哼一声,朝外面喝道:“让他滚进来!” 不多时,贾瓒一身玄色王服,龙兴阔步而来。 行至殿内后,躬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你这是要干什么?”永安帝将锦衣府的奏折甩了过去,怒吼道。 私自铸造火炮,这事着实触碰到了他敏感的神经。 毕竟贾瓒有差点造反的先科在。 贾瓒面色如常,弯下腰捡起来瞧了几眼,不慌不忙的笑道:“父皇,儿臣今日前来,正是要与父皇禀告此事。” “真的?”永安帝狐疑道。 我不问你不说,我一问你就过来禀告。 怎么看怎么可疑。 贾瓒道:“父皇,儿臣在军中多年,对于时下军中所配之火炮甚是不满。” “这些炮太大太沉,行动不便,部署困难,射程太短,威力不足,完全不堪一用。” “于是儿臣呕心沥血,重新设计一门火炮,经过数日测试,所得各项指标均远超现行所有火炮。” “儿臣今日前来,便是要呈于父皇一观。” 永安帝眉头紧锁,盯着他看了半晌,面色逐渐缓和。 他已经提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一定会立贾瓒为太子。 这种情况下,贾瓒还要造反,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或许他真的是在测试新型火炮也不一定。 “此炮现在何处?”永安帝问道。 “火炮不好运进长安,此时已经运抵城外”,贾瓒欠身一礼:“儿臣斗胆请父皇移驾,随儿臣前去视察一番。” 永安帝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对李进忠吩咐道:“摆驾,出城。” 他倒是要看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火炮。 贾瓒与永安帝带着一众宫人自乾明殿走出,正碰上曲氏前来。 一看他们这架势好像是要出去,便奇怪的问道:“你们要去哪?” “儿臣做了些小玩意儿,要呈于父皇看看”,贾瓒解释道。 曲氏也未多想,便点点头,目光望着贾瓒,眉头微蹙,有些不满的道:“你这几日白日出门夜半而归,你在瞎忙活什么?” “可卿有了身孕,只能独自在家,你身为丈夫,也不多关心关心她。” 贾瓒微微一怔,面色有些无奈。 事业与家庭,其实挺难平衡的。 “母亲,儿臣……在忙着大事……的确冷落了可卿,待儿臣这段时间忙完,会与她致歉,好好陪陪她的。” 第613章 黄患治理 皇帝要出宫,其实挺麻烦,要有一系列的礼仪和大批的随行人员等。 永安帝对这些很是不耐烦,便直接换了身行头,微服与贾瓒一起出宫。 在皇宫门口上了马车,顺着天街前往城门口时,永安帝掀开车帘,望着街上热闹的人潮,面色露出几分的欣慰之色。 作为一个希望能有些作为的统治者,这种百姓安居乐业的场面,最是能让他高兴。 “自登基以来,朕许久都未曾出宫走走了”,永安帝感慨道。 贾瓒坐在旁边,笑道:“其实儿臣以为,为君者,不能一直待在深宫之中,还是需要时常出来,体察一番民情。” “否则时间长久,于民间情形一无所知,便要又闹出何不食肉糜那般的笑话。” 永安帝点点头:“确实该是如此。” 对话进行到这里,他忽的住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依你看,如今天下最大的威胁,在于何处?” 贾瓒闻言,仔细思量了一番,道:“儿臣以为,当今于天下安宁威胁最大者,莫过于黄患之害。” 永安帝明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一滞,奇道:“为何?” 他以为贾瓒会说是东胡,或其他什么外族。 未想到他说的竟是内部的问题。 贾瓒表情沉静,缓缓道:“父皇,自前宋黄河夺淮入海以来,黄河河水所过之处尽成泽国,黄河、淮河沿岸百姓饱受水患之苦。” “在此之前,两淮之地何其繁盛,前宋之时,仅此地赋税,便能占据宋庭税收三成以上,可谓六畜兴旺,物阜年丰之地。” “然就在宋庭难逃之后,两淮饱受战火荼毒,黄河及淮河堤坝多有破坏,待黄河改道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自此两淮繁荣不再,百姓穷苦,动辄卖儿卖女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黄患之危,还不仅限于两淮,河南各地也深受其害,不亚于两淮之地,万里良田为水患威胁,只能任其荒废,何其可惜。” “黄患严重拖累了朝廷,如不能治理黄河,即便扫除辽东、草原,我大梁也难有盛世可言。” 贾瓒的一席话,不禁令永安帝陷入沉思。 黄患之害他也知道,但并未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今听贾瓒说来,好像真的是这样。 中原之地大部分都是平原,极其适合种粮食,本应是繁华之地,却因黄患之害,不得不成了贫苦之地。 如果黄患被成功治理,那该有多少土地可以被耕种,又能多养活多少人? 永安帝是个务实的人,他很希望能够做一番大事,千古留名。 以往他的目光都是放在了外部,现在回过头来才发现,若能在他任内治理了黄河,才是真正的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伟业。 其实自大梁开国以来,历代的皇帝都曾不同程度上尝试过治理黄河,但都因为极其巨大的投入而不得不放弃,只能尽力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这么多年都不能建功,以至于天下人都默认了黄河不可能被治理,几乎下意识的忽略了黄患区百姓的苦难,任其泛滥成灾。 想要治理黄河,就得将重新引回原来的入海口。 可是几百年过去,原来的河道已经彻底报废,想要治理,就得重新开凿从开封府一直到山东济南府,这一路上千里的河道。 这种量级的工程,就是放在后世那也是个相当浩大的国家级工程,都更不用说现在。 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堪称海量。 想到其中的种种困难,永安帝深吸了一口气。 跟治理黄患比起来,好像收复辽东也成了个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即便如此,永安帝也没有放弃。 如果很简单就能治理的好,那也轮不到他来了。 “此事朕心中有数,还得从长计议”,永安帝凝声道。 贾瓒点点头,朝他躬身一礼。 “父皇雄才伟略,爱民如子,臣代两淮、河南千万百姓,谢过父皇。” 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是真心实意的朝永安帝行礼。 黄河千百年来不能扼制,不知夺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如今永安帝下定决心要治理,不管成与不成,都足以让贾瓒发自内心的尊重。 永安帝笑了下,摆摆手,沉默了下来。 既然要治理,那就得考虑银子从何而来。 这种级别的工程,从江南那边抄出来的银子远远不够,还需要另想办法。 贾瓒也未打搅,让他自己去想。 其实即便永安帝不去治理,等他自己掌权后,也一样要去治理黄河。 只是他除了治理黄河,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如此一来便不能全身心投入。 现在有了永安帝出手,他也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去干别的事。 比如兴建更多的工厂,比如造船去美洲把土豆、玉米、橡胶、长绒棉、短绒棉等农作物的种子带回来。 等有了橡胶,他就可以把蒸汽机给搞出来,彻底引爆工业革命。 到时候也会反过来对治理黄河提供帮助。 这是两头都不耽误的好事。 车厢之中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马车缓缓行进,一路出了长安,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这才抵达了地点。 从马车上一下来,永安帝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在贾瓒的带领下来到了试验场,他一眼便看到了那门飞雷炮。 这炮的尺寸在后人看来已然相当不小,但在永安帝眼里还是过于袖珍了些。 “这便是你的新火炮,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永安帝不以为然。 “父皇莫急,待开上一炮,您便知道了。” 贾瓒嘴角含笑。 一如那日,炮手班开始手脚麻利的调整炮口,塞入炮弹。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前方远处的空地上,升起一道火球和浓烟。 足足过了两三秒后,爆炸声才传了过来。 永安帝隔着老远,望见地面上的巨大炮坑,表情很是精彩。 “父皇,儿臣这炮如何?”贾瓒笑问道。 永安帝冷哼一声,表情强做镇定:“马马虎虎吧。” 说着,他便举步朝火炮走去,留下贾瓒自己在原地轻笑。 真是嘴硬。 第614章 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永安帝走到大炮旁边,好奇宝宝般的伸手摸摸炮身。 对旁边的炮手班长问道:“如何方才不见尔等点火?这炮弹是如何发射出去的?” 在他的概念当中,大炮自然都需要点火。 可这几个士兵手里并没有火把。 好像只是将炮弹给塞进去,然后它自己就飞了出去。 这让永安帝感觉相当的神奇。 炮手班长被他的问题给问住了。 他哪知道这其中的原理,这都是贾瓒让他这么做的。 “回陛下……小的……也不知道……” 炮手班长为难的回道。 永安帝见也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浪费口水。 背着手围着飞雷炮来回踱步转圈,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甚至还让士兵们将炮口给降下来,探出脑袋去瞧瞧炮筒里面有什么。 飞雷炮的炮口相当粗壮,以永安帝的身形,几乎能把他整个人给装进去,场面颇为滑稽。 天底下只要是个男人,看到大炮难免都会兴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爱好,古今皆是如此。 在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后,永安帝总算是过了一把瘾,晃悠悠的回到后方,对贾瓒问道:“这炮贵不贵?” 贾瓒苦笑着点点头:“贵,不仅炮贵,炮弹也贵。” 不论是土法炼钢厂,还是制作炮弹所需要的硫酸、硝酸等,目前来说都是不计成本的投入,这才造了出来。 缺少一系列的现代化手段,在各个环节都产生了极其巨大的浪费。 不过这个贵,也得看跟谁比。 有些事情必须知道,目前市面上的火炮,用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铜。 而铜,是可以铸钱的。 以往朝廷造大炮,说一声是用钱堆起来的也不为过。 加上各个环节的贪污克扣,贾瓒要造一门飞雷炮的成本,还真不一定比朝廷造一门大炮贵多少。 真正贵的地方是炮弹和上面的引信。 没有真正成体系和规模的工业能力支撑,硫酸和硝酸生产成本极其可怕。 只是制作出一个引信,其成本几乎都能抵得上整颗炮弹本身。 永安帝也不惊讶。 大炮本来就很贵,这门火炮威力和方便程度都远超过去的大炮,贵些也很正常。 “多少?”永安帝问道。 贾瓒在心中默默核算了下成本,苦笑道:“这门炮本身的制作成本,约莫在两千两至两千三百两之间。” 永安帝一听,便笑道:“这也不算贵嘛。” 工部造出来的火炮给兵部每门报价三千两,比飞雷炮还贵。 “赶紧先造个一百门出来,好拿去打东胡人用,你这边人手若是不足,便直接去工部要人。” 不过是二十几万两银子,国库虽然吃紧,但这点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 贾瓒连忙又道:“父皇莫急,还有炮弹呢。” “这是儿臣新研制出来的炮弹,无需点火,无需加装火药,运输方便,耐潮能力强,只要不是暴雨,便是一般的雨天也能发射,炮弹落地即可引爆。” “这种炮弹,每枚造价约在五十两左右。” 永安帝仔细想了下。 一炮五十两,一百门炮一起开火,这一轮炮击下去,就是五千两银子。 这一百门炮自然不能每门只配一发炮弹,起码每门得有个十几二十来发吧。 如此一来,光是炮弹又是十几万两。 就这还只是大炮本身。 除了这些,人员的培训、运输、保存等等,这都是银子。 想到这里,永安帝头脑稍微冷静了下来。 再望向飞雷炮,目光之中多少有些吃痛。 不愧是好东西,真它娘的贵。 若按他所言造个一百门出来,没个大几十万两是拿不下来的。 他可以不把二十万两放在眼里,但几十万两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贾瓒看到了他面上难色,笑道:“不过父皇也莫失望,这只是第一门,技术还不成熟,造价自是要贵些,待以后技术进步,成本是可以降下来的。” 永安帝叹息一声,道:“行吧,那便不造一百门,先造十门出来,银子从户部走账。” 贾瓒脸上顿时乐开了花。 有了订单,改进工艺的银子这不就来了吗。 虽然只有十门,不算多,但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儿臣领命”,贾瓒欠身道。 看完了火炮,贾瓒又领着永安帝在新建的几个工厂转了几圈。 一个个的厂房看过来,永安帝满脸都是迷惑。 这些工人在做的事情,他一个也看不懂。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些工人很厉害。 颇有一种“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既视感。 在炮弹厂房里,永安帝望着用木勺小心翼翼往炮弹里倒黑火药的工人,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何要用木勺?” “因为铁器碰撞可能会产生静电,进而引爆火药”,贾瓒与他解释。 然后永安帝又问道:“静电是什么?” 贾瓒又巴拉巴拉的与他解释,什么是静电。 虽然他已经尽量用永安帝能听懂的语言去说,但永安帝还是一知半解。 在生产硫酸和硝酸的厂房,永安帝见工人们脸上戴着造型与猪脸一般的面具,又问贾瓒:“他们脸上面具是什么?有什么用?” “那是防毒面具,生产硫酸和硝酸过程中会有毒气溢出,影响到工人安全”,贾瓒又跟他解释。 “这硫酸和硝酸有什么用?”永安帝又问。 贾瓒又与他解释了半天。 等从厂房里出来之后,永安帝整个人都处于懵b的状态。 视察了一圈后,在返回长安的马车上,永安帝直勾勾的望着贾瓒,问道:“你是如何会这些东西的?” 他自诩也算是读过不少的书,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贾瓒却是不慌不忙,从硫酸和硝酸被发现的历史开始,引经据典,说的头头是道。 关键他说的这些,还都是在过去有着确切书籍记载的东西,看样子并非的凭空而来。 永安帝这下算是彻底被说服,叹息道:“你能举一反三,自古人书中寻得蛛丝马迹,加以改良为己用,这点很不错,比朕强。” “父皇说笑,儿臣也只是看过的杂书多了些”,贾瓒轻笑道。 华夏历史上其实从不缺少科学发现,但受制于主流学派排斥,这些均被视为奇淫技巧,不上台面的东西。 从这点上来看,贾瓒要想真正引爆工业革命,就得先在思想上来一次革命。 不然的话,哪怕他竭力去引导,工业革命也会被强大的传统派给压制下去。 第615章 范长才的新发现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年关也逐渐临近。 在收到了火炮订单之后,几个工厂开始全力生产。 飞雷炮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贾瓒便开始全力筹备蒸汽机的研制。 他从各个工厂中抽调出了一批好手,成立了一个二十人的技术攻克小组。 作为一个雇佣兵,他的专业是杀人,而不是去搞技术。 就连硫酸、硝酸这种东西,也只是因为这些是制作炸弹的必备物品,他才有所涉猎。 所以蒸汽机这东西,他也只是知道原理,具体怎么做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好在即便只是知道原理,也对实验有着极大的推进作用。 科学技术这种东西,真正困难的地方在于对未知的探索。 在根本不知道这条路是否能走得通的情况下,只能纯靠拿钱和时间去碰运气。 但贾瓒好就好在,他知道这条路是能走通的,这便是他最大的优势。 小组成立了之后,贾瓒给他们画了一个大致的草图。 先是一个用来烧水的水缸,通过管道连接至一个活塞,最后由传动轴带动的转动轮。 他给小组解释了这个东西的原理,并让他们想办法通过蒸汽将后面的转动轮带动起来。 用什么办法他不管,总之若是能成功研发出来,整个小组每人一千两,外加一座长安城内的小别院一座。 在如此巨大利益驱动之下,小组爆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 仔细研究了一番贾瓒的图纸后,众人都觉得这应该不是个难事,于是便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研发所需要的资金由晋王府提供,上不封顶。 为了能够加快实验,贾瓒还专门抽调出了一批人,为他们进行后勤支援。 但凡是他们需要的东西,只需要说一声,自有人去给他们准备。 做了技术攻关部署后,忙碌了许久的贾瓒终于能暂时空闲下来,得以陪陪被冷落了许久的秦可卿。 就在贾瓒待在晋王府陪着媳妇,和和美美的准备过年之际。 长安城内忽然发生了一件怪事。 一日中午,在人潮涌动的天街上,有个男子忽然跑到大街中央,大声疾呼,自称自己发现了月亮的真正面目。 月亮上既没有玉兔,也没有嫦娥,更没有广寒宫,而是一个极为荒凉、坑坑洼洼的不毛之地。 天上的银河里面也没有水,只有无穷无尽的星星。 御星四周有一条发光的光带,太白星和月亮一样,也存在阴晴圆缺。 在最后,他还抛出了个极为重磅的发现。 他认为,大地不是世界的中心,太阳、月亮和星星也并非是围绕着大地旋转。 而是大地与月亮、太白星、御星等一起围绕着太阳旋转。 并且天圆地方之说也是错的,大地根本不是方的,而是一个巨大的圆球。 由于发言过于惊世骇俗,当即便在长安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起初这事压根就没引起官府的注意,只在民间传播。 然而经过了几天的发酵,消息越传越广。 首先坐不住的便是钦天监。 华夏古人认为,大地是宇宙的中心,天上星辰都围绕着大地旋转,且与大地息息相关。 星辰的任何变化,都会对大地产生影响。 因此便诞生了钦天监这个机构。 他们负责观察天象、推演测验、管理和制定历法。 其中一项重要职责,便是通过观察星辰运动变化,进行推算后,对皇帝进行建议和示警。 虽然他们的建议往往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示警也从来没有准确过。 但也不妨碍他们乐此不疲。 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不管是他们还是世人,从来都没对他们的理论有过任何怀疑。 现在,这个怀疑的人出现了。 大地不是宇宙的中心这个论点一出,几乎是对钦天监的存在意义发表了公开质疑。 钦天监监正夏子章直接驳斥其为妖言惑众。 在夏子章的话传出来之后,此人又一次上了街。 这回也不讲天上的事,而是对钦天监进行了一番激烈批判。 大致意思是。 钦天监拿着朝廷俸禄,却没干出过什么事实。 整天瞪着眼睛看星星,却连月亮是什么都没弄清楚,简直是一群神棍加骗子。 有一说一,这话说的有失偏颇。 观察星象变化只是钦天监的职责之一,制定历法节气,指导民间耕种,也是他们的任务。 从这点来看,就不能说他们什么都没干。 但这些东西,百姓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再说对乐子人来讲,他们才懒得去理会钦天监都干了什么,都热闹看才是正理。 此人一番发言,直接把以夏子章为首的钦天监给干破防了。 一群人直接跑到了京兆府衙门,逼迫京兆府把这个人给抓起来。 钱缙面对一群钦天监官员,也颇为头疼。 大梁素来有评断朝廷官员的传统。 自打开朝以来,官员暂且不提,普通百姓因言获罪这事一回也没有过。 而且那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是骂了一顿钦天监而已。 因为这事把人抓起来,怎么看都是小题大做。 可是钱缙又被钦天监的人缠的没办法,只好派人出去调查。 这么一查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是山陕督抚衙门的一个官员,叫范长才。 对于钱缙来说,但凡是牵扯到了贾瓒,就没有小事。 调查的人回来后,他不由分说,直接把钦天监的人给赶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因为钦天监这么个清水衙门去得罪的山陕督抚衙门,怎么看怎么是个赔本买卖。 夏子章在知道范长才是贾瓒的人后,也犯了难。 抓人是肯定不能抓的。 万一得罪了贾瓒这尊大佛,他们钦天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贾瓒几拳。 可放任范长才胡说八道,便显得钦天监怕了他们一样。 于是夏子章便选择了赤膊上阵。 直接对范长才下了战书,要与他当面在长安街头辩论一番。 此事传了出去后,便更是引爆了长安吃瓜群众的热情。 正好赶上年底,又有这么个热闹看,简直双喜临门。 范长才也不怕他,直接放出话去。 时间地点随夏子章去挑,他随时奉陪。 一番隔空喊话,两日之后,长安天街上,两人大战正式开演。 第616章 见证历史 上午时分,天街之上的一处地点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闲心,竟是直接在天街中心搭了个台子让他们俩表演,搞得跟比武招亲一般。 台子旁边的一处阁楼上阳台上,贾瓒站在栏杆旁边,脖子上架着惜春,手里拿着个糖葫芦,正饶有兴趣的望着台上正在做着准备的二人。 范长才作为他相当重视的天文人才,如今搞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不来瞧瞧怎么能行。 事实上,这事之所以闹得这么大,也与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有关。 若非如此,范长才不过是在天街上乱吼一汽,也不可能传得这么广。 贾瓒希望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先来一次思想上的革命。 这是个能大大宣传一波新思想的好机会,不借题发挥也就不是他的风格了。 只是这个台子……却不是他干的。 出钱出人搭台子的,站在他旁边、正抱着小郡主看热闹的忠顺王。 光是搭这个台子,就花了不下数百两银子。 这还不算上耗费的人力。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干,那当然是为了看热闹了。 忠顺王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让贾瓒开了次大眼。 当一个有权有钱,又闲的淡疼的乐子人,忽然间碰到了个能看热闹的机会,干出什么破事都不稀奇。 贾瓒身边除了护卫和忠顺王爷俩外,还站着两个模样俊美的不像话的小郎君。 五官精致小巧,气质淡雅若水,若非是上唇那道小胡子,怕是会让人以为是两个女人。 这两人是贾瓒专程从雅林居中接出来的黛玉和宝钗。 难得能看一次热闹,贾瓒便给她俩乔装打扮了一番。 本来他还想叫上秦可卿,但她懒得大冷天出门,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便只能作罢。 阁楼下方人山人海,京兆府见动静闹的这么大,不敢怠慢,派了不少兵丁前来维持秩序。 忠顺王望着下方的人群,扭头对贾瓒问道:“这个叫范长才的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对两人的辩论议题相当的感兴趣,不然也不会出钱出人搭台子了。 此话一问出口,黛玉和宝钗立时也支起了耳朵。 大地是围绕着太阳转的,这说法听起来倒是相当的新鲜。 贾瓒两只手抓着惜春的小短腿,笑着反道:“六叔认为呢?” 忠顺王眉头一皱,不确定的道:“我认为……应该是……真的吧……” 范长才一介小小的书吏,若非是有着充足的底气,哪来的胆量去和钦天监辩论。 “六叔莫慌,且看下去,到时候自有分晓”,贾瓒轻笑道。 面对他吊人胃口的行为,忠顺王父女二人双双翻了个白眼儿。 台上,二人打拳击一般分别坐在两边。 夏子章身边有一群钦天监的官员端茶递水,鞍前马后伺候着。 范长才就没这么好待遇了,孤零零的坐在他们对面。 督抚衙门不像是钦天监是个闲职部门,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来给范长才加油打气。 不过范长才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很是淡然的看着对面一群人,似乎胸有成竹。 不多时,夏子章在台上台下一群人的注视当中缓缓起身,来到台子中央。 先是看了看范长才,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满脸的失望道:“老夫还以为你个天文大家,这才起了辩论之心,未曾想,竟是个黄口小儿。”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钦天监官员便放声大笑。 夏子章虽是六十有余,头发胡子花白,但范长才已近而立之年,他此言颇有些倚老卖老嫌疑。 范长才也不恼,起身踱步来到他面前,冲他笑道:“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我虽年幼,可已知晓天地至理,反观阁下,虽是年长,却思维僵硬,不知变通,倚老卖老,出言不逊,沽名垂钓,傲慢不逊,此非君子所为。” 一段话直接把夏子章给怼了回去,直噎的他面色涨红。 心中不住的暗骂:不愧是晋王的人,这脾性也学了他个十成十。 他钦天监虽是平日并不会参与朝政,但贾瓒的大名他还是听说过的,素来嘴上不肯饶人。 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头火气,夏子章怒目而视,道:“莫要呈口舌之争了。” “老夫且问你,你之所言,足下大地旋日而转,那太阳为何东升西落?” 范长才并未回答,而是背着手顺时针围着夏子章转圈。 初时夏子章还能淡定,可他一直不说话,就这么不停的转圈,不等一会儿,他便绷不住了,怒喝道:“你为何不言?可是无话可说?” 范长才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官至钦天监监正,哪怕头脑僵硬,也多少能聪明一些。” “现在看来,你们钦天监果然没什么真本事。” 一边说,一边还摇头,朝夏子章道:“我问我为何不言,我已用行动告诉了你。” “如若你是太阳,我是大地,你猜在我眼中,你是否也是东升西落?” “此乃诡辩”,夏子章指着他怒斥道:“你又言及我等足下大地乃是一巨球,我再问你,那巨球另一面之人,岂不是要掉了下去?” 阳台上,贾瓒听着夏子章的话,眉头微微皱起。 这就已经涉及到引力方面了,也不知范长才要如何作答。 但范长才仍旧淡定,他也未直接回答夏子章,而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个香囊,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天上抛起。 香囊还未飞出多高,便落在了地上。 范长才走上前去,弯腰捡起香囊,手掌摊开,朝夏子章道:“这便是我给阁下回答。” “足下大地有莫大吸力,将你我,及世间一切牢牢吸住,便是暂时腾空而起,也终会回到大地之上。” “大地另一面之人,与我等一般无二,所以他们并不会掉入无尽深空。”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均是发出阵阵惊呼。 范长才所言……乍一听似乎有些离谱……可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就连阳台上的贾瓒也是大吃一惊。 这范长才的表现着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 他本是想让范长才成长为一个天文学家,竟是未想,这家伙连万有引力都想出来了。 虽然真正的引力学公式,范长才现在可能还不知道。 但哪怕这样,就冲他第一个提出了引力这个概念,以及月亮的真面目等发现。 他的名字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此时此刻,贾瓒猛然间有些恍惚,颇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第617章 世间真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夏子章情绪很是激动,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顾着不停的谩骂。 范长才不慌不忙的把手中香囊往他面前递了递,笑道:“若我是一派胡言,那阁下要如何解释这个?” 他手中的香囊,上面绣着各种各样的吉祥图案,绣工缜密,纹路娟秀,明显是出自范长才家中女人之手。 但此时此刻,夏子章相当厌恶这个香囊。 因为根据他脑中的知识理论,好像还真不好解释这个现象。 华夏一直以来的是知识体系都是务实的,甚至都有些过于的务实了。 对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知识,素来都懒的去深入的研究与解释。 引力,或者说重力这种东西,只在一些小众群体当中有过研究和论证。 真正的主流,压根就懒得去理会这种东西,统统都被归拢到了阴阳学说当中。 学界盛行的,仍然是将“德行”“君子”之类教导人的理论视为正统。 其他的一切知识,包括了物理学和数学等科学知识,虽然千百年来从未缺少过人去研究,但始终都被压制在了一个小圈子里,成了一小群人的个人偏好,根本上不了台面。 后世人以后世的眼光去看待古人,从一些古籍当中翻出了些科学理论,便满心欢喜的将其当做了当时知识界普遍常识,这是绝对错误的。 这些科学理论,从来都没有被主流接纳过。 这种对于学了之后,对于科举考试没有半点用处的知识,即没有人去教,更没有人去学。 它们只是静静的躺在了某一个角落里,在一些机缘巧合之下传承了下来,直到被后人发现。 夏子章作为一个在正统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人,虽是学的天象地理,但他的思维方式仍未脱离禁锢。 而且年纪一大,思维有些迟钝,缺少应对变故的机智,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范长才见他憋了半天一个屁都没放出来,便也不难为他。 又问道:“既然你解释不出来,不如你解释解释太阳东升西落是个什么原理?” 一听这个,夏子章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来的脸稍稍缓和了些。 这个他还真能解释。 摸着胡子笑道:“天体于阳,故圆以动,地体于阴,故平以静。” 此言出自东汉时期张衡的《灵宪》一书。 范长才明显也看过《灵宪》,他摇头叹道:“西鄂伯虽是旷世之才,《灵宪》之中有诸多观点确有其理,然终究受制于时代,诸多阐述仍旧过于笼统含糊。” 言罢,他不等夏子章反驳,便又问道:“假如就如你所言,天体为阳,地体为阴,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圆以动,平以静呢?” “它们之间是如何运行的?” “它们之间作用的力是什么?” “这种力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产生的?” 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夏子章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那句话,这东西他不是主流,没人教过,也没人解释过。 他胸中怒意大盛,朝着范长才吼道:“既然你说大地围绕太阳旋转,你的依据从何而来?” 范长才笑念道:“地恒动而人不知,譬如闭舟而行不觉舟之运也。” “我等立于大地之上,如何能知晓大地运转?” “而今你问我依据从何而来,便是我亲眼所见。” 说着,他转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从椅子下面放着的一个不起眼的包裹中掏出了个圆筒状物体。 这东西一露面,贾瓒便笑了。 这是个望远镜,但不是他送给范长才的那个望远镜。 跟他送的相比,这个要更粗长的多。 很明显,这是范长才自己制作出来的。 太原的玻璃厂现在也不止是生产玻璃工艺品,也制作出了大量用来装饰的玻璃,现在也只供给宫廷及权贵之家使用。 想必范长才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不少玻璃自己打磨组装,这才做出了这个全新的望远镜。 只见他举起望远镜,朝着夏子章道:“此乃我改良制作而出的千里镜,我便是用此看到了月亮,也看到了太白星。” “太白星有阴晴圆缺之变化,一如月亮一般,我据此实验计算,这才真正知晓了世间真理。” “白日黑夜、乃大地自转,一面朝阳乃白日,一面背阳为黑夜。” “这一亮一暗之间便是一个昼夜,为十二个时辰一循环。” 贾瓒听了这套理论,失笑着摇头。 还是研究的不到位,并没有察觉到地球在公转的同时也在自转。 不过没关系,等范长才继续往下研究,便能察觉到问题,进而寻求去解决问题。 只要开了个头,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这套理论听起来是何等的直观,台下哪怕是没读过书的百姓听了,也是连连点头。 只是夏子章着实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未想过范长才竟是这样一般理论。 本以为今日他能靠着丰富的阴阳学说,以及前人总结而出的一系列理论,来好好教训一番这个年轻人。 谁知范长才完全脱离了前人,自创出来了这么一套奇奇怪怪的理论。 而且诡异的是,这套理论是如此的直观且自洽,比起什么阴阳之类玄之又玄的理论要简单太多了。 简单到只要让人一听,就能立即在脑子里想象出那个画面的程度。 见他又住口无言,范长才又是一叹,很是失望道:“夏大人,下官其实相当敬重于你。” “你身为钦天监监正,主管推理节气、季节变化,于算术一道可谓登峰造极。” 夏子章心中有些委屈的暗骂:原来你也知道我们钦天监是干什么的。 范长才继续道:“可你空有宝山,却不知利用,整日去研究那些阴阴阳阳、占卜风水之上。” “关键是若你能占卜对了还成,自我朝创立以来,你们钦天监在哪件事上预测对了?净会在事后跳出来放马后炮。” “思维僵化迂腐至此,以至于令大好学问蒙尘,下官实在痛心不已。” 他一甩袖子,也不再理会夏子章,转身面朝台下百姓,愤声疾呼道:“月亮之上乃荒凉之地,此乃我亲眼所见。” “大地是个巨球,围绕太阳旋转。” “这其中涉及诸多实验、计算,诸位且恕在下现在不能一一演示、讲述。” “他日待在下将一切整体成册,再刊印而出,诸位便可一目了然。” “诸位且知,这才是天地至理,所谓天上白玉京,皆是空谈,他日成书之后,便可真相大白。” 阳台之上,忠顺王抱着小郡主,砸吧砸吧嘴,有些不过瘾的道:“这夏子章也着实废柴了些,竟是连这般问题都答不出来。” “哦?那六叔不如说说看”,贾瓒笑问道。 忠顺王面上一滞,垂首想了下,面色越想越是尴尬。 以往的那些理论,实在太过于深奥晦涩,哪怕他看过一些,也能够理解,可真让他说出口,他又说不出来。 其中很多的东西,动不动便要往天地伟力、道、理、气、阴阳,甚至君子行为上面去扯。 这些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要经过一番长篇大论才能说清楚的。 而且越是往下说,就越是要往神秘侧的方向去靠,听起来远远没有范长才的理论来的靠谱和简单。 第618章 报纸 贾瓒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压根就不信。 这倒是没多大事,便让他眼见为实呗。 “六叔,过几日我送你一个千里镜,到时你对准月亮自己看上一眼,便知范长才说的是真是假了。” 忠顺王愣怔了下,问道:“可是你手中的那种能看到远处景象的圆筒?” “不错,但比我现在手中的还要看的更远”,贾瓒笑道。 “好好好,这可太好了”,忠顺王立时眉开眼笑。 他早就眼馋贾瓒手里的望远镜了。 但苦于不知其原理,贾瓒自己的望远镜还要紧着军中配备,实在腾不出更多的送他一具。 在忠顺王满心欢喜之时,贾瓒顿时面露坏笑,凑上前去:“不过六叔……这东西……可不好做呀……” 这般表情动作,明显是要提要求。 忠顺王又是一愣,随即摇头苦笑:“你还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又无力的道:“说罢,你瞧上什么了?” 贾瓒笑道:“六叔爽快。” “六叔手上的那几个书坊和书铺,也不怎么赚钱吧?” “与其留在手上没什么用处,便卖给我如何?价钱好说。” 忠顺王疑惑道:“你要那书铺有何用处?” 贾瓒也不瞒他,道:“我想出一个类似朝廷邸报的东西,只是面向的是民间百姓,而非是朝廷官员。” “每日刊登一些朝廷政策,以及文人士子的文章之类。” “如此,即可以宣传朝廷政策,又可以为文人提供交流平台,且价格便宜,平民百姓也能买的起,只靠走量应该也能赚些小钱花花。” 没错,他要开始办报纸了。 “邸报?这……不太好吧……” 忠顺王下意识的眉头一皱。 这个东西,其实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早在唐朝,便已经出现了《开元杂报》 当时朝廷会每日在上面刊登有关于皇帝与文武百官的动态、消息、政策等。 只是这个报纸完全没有发行量可言,只是在皇宫之外贴上一张大大的报纸,来供人们查看、抄录。 与官方的邸报相比,它唯一的区别,也就只是面向民间而已。 到了宋朝,事情又有了一些变化。 民间开始出现了专门抄录本只面向于内部的邸报,来牟利的商人,报纸开始有了一定的雏形。 到了大梁时期,出于愚民需要,邸报又被严格管控,由通政司负责发行,只供官员内部查阅,严禁外传。 也就是说,贾瓒现在要干的事,其实是与大梁朝廷的官方态度唱反调的。 “六叔,我知道轻重,且放心,刊登的一切文章都会经过严格筛选,不会出现对朝廷不利之言”,贾瓒与他保证道。 忠顺王凝神深思,随即轻笑道:“你的想法着实活跃,我自愧不如你远矣,既然你想做,想必是有你的一套道理。” “只是这事……你若是不求得陛下同意,便是办了,也早晚要出事。” 毕竟涉及到了舆论话语权这种东西。 贾瓒现在只是个亲王,哪怕他很有希望当上太子,但起码现在还只是个亲王。 朝廷不论如何也不会乐意看到贾瓒掌握舆论话语权的。 “这个六叔便不必操心,父皇那边我去与他分说就是”,贾瓒轻笑道。 只要不去挑动永安帝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还是很有把握说服永安帝同意此事的。 忠顺王无奈的摇头:“你都这般说了,不过是几个工坊罢了,我还能心疼不成?” 反正那几个书房和书铺除了前段时间发售《三国演义》赚了一小笔外,其余时间能不赔钱就不错了,卖给贾瓒也无妨。 “多谢六叔慷慨”,贾瓒笑着拱手。 他若是重头开始开办印刷坊,还要选址、找人、置办厂房设备等等,其实还挺麻烦,远没有直接买忠顺王的简单方便。 忠顺王摆摆手,忽的一愣,猛地激动道:“我也能在上面写文章吗?” 贾瓒笑道:“此报面向所有人,六叔只要文章合格,自是可以刊登上去。” “哈哈哈,好好好”,忠顺王大笑着拍着贾瓒的肩膀。 这个全新的邸报,倒是给了他不少的灵感,顿时让他有了不少的骚操作点子。 这里的热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贾瓒便与忠顺王父女俩告辞,带着惜春、黛玉和宝钗下楼回到马车上,朝着王府驶去。 半道上,从头至尾之中都未做声的宝钗,忽然道:“瓒哥哥,你要办的这个……邸报……它有什么用处?” 贾瓒正抱着惜春玩闹,闻言抬首望去,笑道:“那自然是为了开启民智了。” “所谓道理不辩不明,今日范长才一席发言,便足以引得不少人震动,已然跃跃欲试。” “我打算第一期便堪称范长才的文章,让他将其心中所想尽数阐明出来,此举必然会让其他人登报驳斥。” “这一来二去之间,道理也会越说越明白,到了最后,百姓自然能知晓,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黛玉歪着螓首,奇道:“那这般道理,又有何用处呢?” “那用处可就太大了”,贾瓒将惜春从自己怀中放到座位上,才道:“妹妹可曾好奇过,人从何而来?大地从何而来?天上的星星都是什么?月亮和太阳都是什么?” “这关乎到我们从何而来,又要往哪而去的道理。” 他不说还好,这般一说,黛玉反倒是更迷糊了。 见她这般反应,贾瓒无奈道:“总之,这些东西会让我们更加认清自己,也会让生活更加便捷。” 对于务实的华夏人来说,在天文学没有达到反哺科学技术的程度之前,好像还真没什么实际的用处。 但这并不代表这些现在就不重要。 根基不打稳,上面的建筑也建不起来。 不能因为现在没用,而不去研究,否则将来晚了,后悔莫及。 贾瓒说完后,又顿了下,笑道:“而且……这还可以赚些银子不是吗?” 报纸这玩意儿看上去不起眼,但后边也是要有一系列产业链配套。 其中包括造纸、油墨、印刷这三个息息相关的行业。 而且还会直接催生出一个全新的媒体行业出来。 一旦报纸发行量上来,势必会让上游产业得到极大的发展和促进。 单只报纸这一个行业,都不知道会让多少人从中获益,又能多养活多少人。 这才是贾瓒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第619章 办报纸的好处,曲氏的犹豫 将宝钗她们三个送回王府后,贾瓒连马车也未下,径直便去了皇宫,面见永安帝。 “邸报?你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乾明殿御书房中,永安帝皱着眉头问道。 忠顺王能一眼看清其中利害所在,他自是也能看清。 在贾瓒将他的想法阐述一遍后,永安帝当即便一言否决。 “不行,绝对不行。” 大梁一直都是奉行愚民政策。 报纸一旦开办,文化有了全新传播途径,必然会对百姓思想观念产生影响。 这对想方设法维护自身统治的统治阶层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于封建帝王来说,百姓知道的越多,脑子越活泛。 脑子一活泛,人就会变得不再安稳,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搞事情。 所以站在永安帝的角度来说,百姓知道的越少越好。 最好什么都不知道,睁眼就下地干活,回家闭眼就睡觉,如一头黄牛一般任劳任怨,直到老死为止。 “父皇其实不必担心,此事对国朝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贾瓒又与永安帝解释。 先是从统治者的角度出发,言明让百姓知道朝廷各项政令的好处。 在识字率普遍低下的年代,百姓是根本不知道朝廷有什么具体政策的。 在他们眼里,县老爷就是天,县老爷就是朝廷,县老爷的话就是朝廷政策。 也正是如此,朝廷政令下放到地方,下面官不去执行,又或是往相反方向去执行的情况比比皆是。 别说是九成九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就是识字的读书人,你让他去了解朝廷政策,大部分也说不上来。 于是,地方官员的胡作非为,便会让百姓将这些全部都怪罪到朝廷头上来。 而有了邸报去向百姓解释朝廷政策,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地方官员将黑锅扣到朝廷头上,自己躲在背后捞银子。 在报纸出现后,杀几个典型立立威,再在报纸上刊登他们的罪行,便足以威慑到绝大部分官员。 第二个好处,自然是对于上下游产业链的带动。 还有的,便是永安帝最担心的事。 一旦报纸发行后开启了民智,会不会动摇统治。 这点在贾瓒看来,也完全不是个事。 别说区区的报纸,便是后世信息技术那么发达,又有屠龙术傍身,也没见谁动不动就要去造反的。 说到底,还是一个最基本的生存保障的问题。 百姓们连肚子都填不饱,还扯什么民智不民智,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抽刀子砍就完了,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活路出来。 相反,只要百姓吃饱穿暖,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干随时掉脑袋的事。 有那闲工夫,回家搂着媳妇多生俩娃不香吗。 贾瓒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词汇将一切和盘托出。 永安帝听后,虽是并未立即同意,但心中多少还是被说动了一些。 犹豫再三之后,他凝声问道:“可若是这东西被别有用心之人学了去,发布于国朝不利之言煽动民意,又当如何?” 贾瓒笑道:“那简单,只允许一家报纸存在不就好了?” 报纸这东西,贾瓒又怎么可能会让它野蛮发展,由朝廷严格管控是必须的。 当然,只有一份报纸自然是远远不够的,但在一片空白的当下,只能先把行业给做起来,然后再去考虑开办其他报纸。 永安帝点点头,终是松了口,道:“那……便准你所奏,允许你开办这个报纸。” 言罢,他想了下,又补充道:“先莫要将摊子铺的那么开,且先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试行一番,若有成效,再推广也不迟。” “儿臣领命”,贾瓒笑着躬身应下。 正事说完后,永安帝也没让他立即离开。 他好不容易进了一趟宫,永安帝便要拉着他跟曲氏一起吃顿饭。 二人在御书房闲谈一番,待御宴摆好后,一同来到饭厅。 曲氏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了。 待落座之后,贾瓒目光微抬,仔细端详着曲氏的脸色。 但见她面上虽是带笑,但也多了一丝的勉强,双眸之中多了些黯然与……决别。 贾瓒眉头紧蹙,多少有些纳闷。 曲氏现在吃好喝好,有什么可烦心的? 莫不是……她已经决定要去寻死了? 想及此处,贾瓒开口试问道:“母亲,儿子近些时日事务繁忙,对可卿多有照顾不及之处,以此,儿子想让母亲出宫,去王府陪陪可卿。” 他倒是也未撒谎。 本以为火炮的事告一段落后,他就能稍微清闲一点。 但紧接着又要开始忙着筹备报纸,实在无暇分身。 曲氏微一愣怔,侧首望向永安帝,问道:“陛下觉得呢?” “朕……都行……随你……”,永安帝面色虽是不变,但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他自然是不希望曲氏出宫的。 但就让她一直这么不清不楚的住在宫里,也不是个办法,迟早会让外廷的人知道。 相比之下,贾瓒的晋王府就隐蔽的多了。 只要贾瓒自己不去往外透露,谁也不会知曲氏的真实身份。 曲氏听他回答,不置可否,犹豫道:“先……吃饭吧……待……过几日再说……” 看到这里,贾瓒已经认定了,她就在这几日,便要寻机自我了结。 那段时间在宫中之时,曲氏对秦可卿相当上心,几乎日日都要去探查一番,生怕她有个好歹,对肚子里的孩子有所影响。 若是放在正常之时,曲氏怕是一听要出宫去陪秦可卿,便要一口答应了,哪里会有半分的犹豫。 贾瓒想了下,面作为难之色,又道:“母亲……您即便是不心疼儿子,也的心疼可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儿子若不是实在没了办法,也不会劳烦母亲,便是儿子求您了。” 面对贾瓒开天辟地般的说了回软话,曲氏和永安帝皆是一愣。 曲氏仔细想想秦可卿,终是心软了下来。 叹息一声,点头道:“行吧,吃完饭我便与你出宫。” 临别之际再好好陪陪儿媳妇,顺便再好好看看自己未出世的孙子,也挺好。 贾瓒却是心中暗笑:到了我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便由不得你了。 第620章 任命的魏王,不甘心的赵王 在宫内用完饭后,贾瓒便带着曲氏一同出宫。 车驾刚刚开始移动,在外面赶车的王奔便隔着门帘对车厢里面道:“大人,有人跟着咱们。” “无妨,不必理会”,贾瓒淡然的说道。 王奔点点头,照常赶车。 车厢当中,曲氏奇道:“是何人在监视于你?” “除了我那几个兄弟,还能有谁?”贾瓒笑道。 他如今这般声势浩大,换了谁也坐不住。 这都还只是派人暗中跟着而已,后面一定还会有其他手段。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徒劳罢了。 不论他们如何蹦跶,都已经无关大局。 曲氏闻言,便点点头,也不再说话。 车队沿着天街一路返回晋王府。 直到进了大门后,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的那伙人这才散去。 不多时,赵王府中。 赵王面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坐在他不远处的魏王,冷声道:“你当真就这般打算放弃了?” 另一把椅子上,魏王靠着椅背,这个人显得无比散漫,闻言无力的笑道:“不然还能如何?你打得过他吗?” “我这几日入宫给父皇请安,只能与父皇见上一面,说上三两句话。” “你再瞧瞧他,哪次入宫,不是御书房中待上个三两时辰。” 他长叹一声,懒散的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咱们斗不过他的,还是安分些的好,只要不得罪了他,以后他多少也会给些活路,不至于赶尽杀绝。” 实力上的巨大差距,永安帝的漠视,已经让魏王看开了。 贾瓒终究是个半路回归皇室的皇子,对待他们这几个兄弟还是要留些余地,轻易不会动他们。 否则若是一上台便要对他们大开杀戒,哪怕有永安帝和太上皇双重背书,依旧会引得天下人怀疑他的身世。 所以,魏王干脆便躺平了。 反正只要我安分守己,你也不会杀我,那便安安静静的当个混吃等死的藩王吧,总比丢了性命来的强。 赵王看着自己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的二哥,心中倍感无力。 他本意是想与魏王一起联手,结成一党来对付贾瓒。 但现在看来,魏王已经彻底丧失了与贾瓒作对的勇气。 难道真的要这么放弃了? 赵王心中着实不甘。 如果最终登基的是魏王,或者六皇子,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抵触心理。 毕竟若是那样的话,便代表着他手段尽出之下,仍旧失败了,起码有了个心理安慰。 可贾瓒算是怎么回事? 半路突然空降下来的皇子,几乎顷刻之间,满朝文武几乎统一了画风,齐刷刷的赞扬起了他来。 尤其是过往攻击贾瓒最狠的都察院,全员都变成了晋王吹,每天变着花样的上表称赞贾瓒。 而且贾瓒自己本身是贾家养大的,勋贵一系天然就跟他走的很近,现在就更是不必多说。 蜀中镇守的西宁王就是个铁杆晋王党,私自调兵图谋不轨这么大的事,竟然在事后轻而易举的便逃脱了罪责,可想而知贾瓒圣眷之隆。 朝内是这样,朝外呢? 山陕督抚的位子,直到现在贾瓒仍然坐的稳稳当当。 掌管关内拱卫长安的御林司指挥使,也没有半点要撤换的意思,最精锐的三个兵团,根本就是贾瓒一手带起来的铁杆部队。 更为离谱的是,北伐军也是贾瓒来负责整训,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万人,驻扎在河北保定府。 有了北伐军的存在,整个九边军镇皆是如芒在背,哪怕他们三个皇子中有人争取到了九边的支持,也无济于事。 从文官到武勋,从军权到地方,贾瓒几乎全方位的碾压了其余三人。 甚至如果他不想当皇子了,今天晚上行动,明天早上就可以登基。 这一切在赵王脑海之中一一闪过,哪怕再是不服,他也生出了一道深深的无力之感。 再望向魏王,虽仍旧看不起他,却也多了一丝的理解。 贾瓒的优势实在太大了。 思绪纷乱之间,外间有人到来。 一黑袍之人掀帘而入,走到赵王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 赵王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摆摆手令那人退去。 魏王双眼眯成一条缝,暗中打量着他,笑问道:“又出了何事?” 正所谓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他现在已经对皇位没有了任何念想,无欲无求之下,再也没有了任何事能扰乱于他。 赵王微微抬头,语气冷冽无比的道:“父皇留宴了他。” 皇帝留人吃饭,对那人来说可是天大的荣耀。 尤其是自永安帝登基以来,极少留人在宫中吃饭,便更显弥足珍贵。 一道酸楚之意在心中迸发,赵王牙关紧咬,几欲发狂。 他们其余几个兄弟,上回跟永安帝吃饭,还是在他仍是太子之时。 在永安帝登基后,他们没有一个人能获得这般殊荣。 魏王听后,顿时哈哈大笑,指着他道:“我说了吧,咱们斗不过他。” 笑声过后,魏王又念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注定你我没那个命,你也听我一句劝,别想了。” 赵王抬头,冷冽的望了他一眼,目若利剑。 冷不防的被他目光吓了一跳,魏王随即有些气急:“我好心劝你,你这般望着我作甚?” 赵王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的露出狞笑,朝外边唤道:“送客。”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不想联手,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魏王被他搞的莫名其妙,但也知道自己不受他待见,起身便要走。 临行之际,他又回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摇头离去。 他几乎可以肯定,赵王后头会搞出其他动作。 对于贾瓒,他同样没什么好感,所以他并不想当个墙头草,跑去贾瓒面前提醒。 而且,他心中多多少少存在着一丝丝的幻想。 唐太宗李世民晚年,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互相攻讦,最终酿成兵祸,双双被放弃,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在此前不显的高宗李治。 眼下魏王也希望是这样,最好贾瓒能和赵王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他。 虽然以贾瓒的实力,此事发生的几率,极小极小也就是了。 第621章 赌徒 待送走了魏王之后,赵王当即便将自己的情报头子戴枞招了过来。 “五城兵马司及巡捕营争取的如何了?”赵王冷声问道。 眼看着采取和平手段斗倒贾瓒已经没了任何希望,他不得不采取更为激进的方式了。 现今关内的武装力量,最强的自然是贾瓒手中的御林司。 在御林司之下,便是负责皇城的禁军,由牛继宗率领。 除了这两个部门,还有京兆府、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巡捕营、锦衣府和内厂。 其中锦衣府和内厂作为一个全国性的庞大部门,总人数虽是不少,但都分散在各地,真正常驻京城的人马并不多,约莫只有千余人左右。 九门提督负责把守各个城门,京兆府、五城兵马司、巡捕营负责城内治安。 长安所有武装力量之中,牛继宗的禁军和京兆府尹钱缙不用想了,他们都已摆明车驾的支持贾瓒。 内厂和锦衣府更是想都不用想,就是他们敢支持,赵王也不敢接纳他们。 剩下还可以争取的,就只有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和巡捕营。 赵王现在正在全力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其中九门提督吕良才态度不明,显然还在观望,而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态度已然软化。 戴枞欠身道:“巡捕营已经把总江滨已经表态支持殿下,五城兵马司已然有了三个表态,小的正在极力劝服剩下的两个。” 巡捕营人数为七千人,性质基本类似于后世的武警部队,只会在出现了一些极其重大的案情时才会出动,具备着一定的战斗力。 五城兵马司不是一个部门,而是东西南北中五个兵马司的统称,各设指挥一人,彼此互不统属。 这个部门除了管治安以外,还身兼城管、消防、工商、卫生等等各个公共服务部门,职责相当繁杂。 正是由于管的杂,人员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定数,预估在八千到一万之间。 “吕良才呢?”赵王凝眉问道。 巡捕营已经被拿下,五城兵马司也只是时间问题,现在就差吕良才这个九门提督手里的人马。 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加在一块人数虽然不少,但他们只是治安部门,而不是真正的军队,真打起来后战斗力根本无法保证。 因此,即便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只要吕良才不松口,赵王仍然不敢乱来。 虽然吕良才手里的军队战斗力也值得怀疑,但起码是真正的军队了不是吗。 戴枞面露难色,缓缓摇头:“还不行,他始终没有松口。” 赵王再也按耐不住,面目狰狞的吼道:“传话给他,银子、女人、权势,只要他肯支持孤,事成之后孤封他做异姓王。” 他现在就是个已经输红了眼的赌徒,将自己能拿出来的一切都押了上去,只为了换得一些可怜的筹码。 贾瓒手里的三大军团,总人数超过了十万人,又刚刚在西疆一战团灭了来犯异族,威名赫赫,战功彪炳。 跟他比起来,赵王只有什么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 本来他这边就已经是绝对的劣势,没有吕良才的支持,用屁股想都知道根本没有半点希望。 戴枞咬咬牙,道:“殿下放心,小的一定会将他说服。” 赵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已经失控了的情绪,缓缓点头。 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稍缓了一会儿,他抬头望着戴枞,又问道:“咱们自己的人准备的如何?” 他早就立志要登上皇位,自然便早早的开始准备培养自己的势力,以备不时之需。 在贾瓒开始在关内剿匪之前,遍布关内及洛阳等地的大小匪患,其中就大量的人本身就是他培养出来的。 就连戴枞也是在他的指使之下,才在淳化县附近支持了一众山匪,直到被贾瓒率队给干掉。 在后续贾瓒的剿匪运动当中,关内的匪患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半个也没给他留下。 他的势力在此过程当中损失着实不小,只能勉强收拢一些溃败散逃的山匪,组成了一个人数为三千人的军队。 这些人,才是他造反的主力,真到了关键时刻,还得要靠他们。 巡捕营、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这三个部门都是炮灰而已。 戴枞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的不自在,欠身道:“他们一直都在秘密训练,在殿下吩咐之后,他们便相当兴奋,时刻想着要报仇。” 这些人本身就是山上的山匪,凶狠好斗,嗜血滥杀,做事毫无底线。 在被赵王收拢到了一处地点后,也依旧改不掉过去的匪性,时常下山去劫掠村庄。 但因为害怕闹大了之后又招来了贾瓒的打击,赵王竭力下令约束他们,因此这才没有闹的过于严重。 这么一批亡命之徒,一旦赵王将他们召入了长安开始动手,兵荒马乱之下会发生什么,戴枞都不敢去想。 赵王察觉到了他面上的异色,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叹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孤也知道这些人不是可以久用之人,待大业已成后,便会着手处理了他们。” 连戴枞都能看出这些,他又如何不知道。 但他现在实在没有更多的办法,只能先凑合着用,一切以登上皇位优先。 “殿下英明”,戴枞朝赵王一拱手。 “好了,你去做事吧,孤再想想有无遗漏之处”,赵王摆摆手。 戴枞行了一礼,徐徐退去。 赵王独自坐在内厅之中,仔细将计划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 要造反,自然就得先考虑自己要面对的是哪些部队。 若能成功将吕良才招揽过来,那在长安城内首当其冲的,便是京兆府。 但这些人只是寻常捕头,打卡上班而已。 若是他在夜里开始动手,京兆府的人根本组织不起多少人手来。 从这点来看,京兆府对他构不成多大威胁。 其次,便是牛继宗手里的禁军了,这才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拦路虎。 贾瓒的三个兵团再精锐,也是驻扎在城外。 只要吕良才能锁死了四方城门,以长安墙高池深,哪怕这三个兵团再强,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 若能成功进入皇城,在禁军重重封堵之下抵达乾明殿,便能逼迫永安帝签下禅位诏书,立他当皇帝。 到了那时,他再将贾瓒给控制起来,即可强令城外三个兵团退去,至此大局已定。 这个计划按部就班,并无特别之处,同时也相当凶险,哪一步出了问题,都会万劫不复。 可是这已经是赵王能选择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实力不济,他只能铤而走险。 第622章 赵王的计划,牛英才的新差事 计划很凶险,但赵王也有自己的优势所在。 皇城的城墙外面的长安城墙比起来,虽然只能用低矮来形容。 但这是跟长安城墙相比,实际上皇城的城墙比一般的城墙还要高大不少。 这么个城墙,若是靠赵王手中的这三瓜俩枣去强攻,便是人打没了也听不见半点水花。 所以,叫开城门便是唯一的办法。 皇城的城门守将并没有一个特定的人,是由禁军之中的将领轮流负责,每日轮换。 就连看守城门的兵丁,也是由不同的队伍负责,每日的人也都不固定,以求最大程度避免守城之人被收买。 赵王的优势在于,其中一个将领,是他早早便安插进去的人。 禁军作为皇帝前面的最后一道屏障,莫说是选拔将领,便是一般的兵卒,要求都极高。 身体素质只是是一方面,还要要求身家必须清白,但凡是家中有人犯罪都会被刷下来。 为了把这个人推上禁军将领的位子上,赵王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 为了做到绝对保密,赵万连平时与他联系,都会隔四五层的关系,除了他自己,任何一方势力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赵王的人。 所以,只需选择这个人守门的那日动手,即可兵不血刃的进入皇城内部。 剩下的,就是和禁军硬碰硬了。 但禁军可不好打,牛继宗不像是王子腾,能把京营给带成一滩烂泥。 禁军总兵力一万八千人,兵器甲胄齐全,士兵素质也不差。 论及精锐程度,禁军自然不能与贾瓒手里的军队媲美,但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就能来碰瓷的。 兵力不占优势,战斗力看样子也不如,这一仗可相当的不好打。 赵王扶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要想逼迫永安帝禅位,就必须冲破禁军的防线。 硬打是肯定打不过,哪怕能够进入皇宫,禁军也足够收拾他了。 必须想个办法,趁禁军放松警惕之时,忽然动手。 可是禁军本身就是守卫皇城的军队,无时无刻不是在戒备着,如何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顺着这个思路,赵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宗人府已经定下了贾瓒几个妃子人选,纳两位侧妃的时间,被定在了来年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两位侧妃地位仅次于正妃,还是需要好好操办一番的。 以贾瓒现在受到永安帝的重视程度,必然是会往大了去操办。 想及此处,赵王双眸顿时精光大放。 元宵节好啊,家家户户都要过节,正赶上贾瓒这个时候迎娶两位侧妃,定然盛况空前。 这个时候,不论是禁军还是锦衣府、内厂,一定会放松警惕。 若是能在此时动手,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赵王仔细想了一遍,越来越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现在唯一的难点在于,他在禁军中安插的人,不一定会刚好在这天能去把守一处城门。 说的再好,无法进入皇城一切都白搭。 这还需要仔细的谋划一番。 赵王头到尾想了一遍后,无奈的长长一叹。 这里面处处都是问题,多的令人发指。 各个部门的人马如何协调,进入皇城后如何对付禁军,城外三大兵团打过来后要如何防守,如何让自己的人去把守一处皇城城门等等等等。 每个问题都很尖锐,都需要去想如何解决。 所以造反这事,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 …… 朝霞初照,天边被一抹嫣红轻染,朝霞透过云层,投在晋王府门前石狮之上。 醉着一道咯吱作响,府门大开,贾瓒一身常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带着一队侍卫出门沿街而去。 就在刚才,蒸汽机研究小组来了人,说是已经研究出了样品,让他过去瞧瞧。 一听这个,他如何能坐得住,饭都未吃便要赶过去。 就在他带着人走后不久,街边来了个年轻小伙,一路来到了王府门前。 正是被贾瓒给赶出府去的牛英才。 在门前把守的兵丁全都认识他,寒暄了一番后,便让他进去了。 自有下人将他带到王府正殿门口。 正巧晴雯手中端着水盆,要进去伺候秦可卿起床,一看便瞧见了他,便出声笑道:“墨竹,你又来给娘娘请安了?” 牛英才抬头看了下,苦笑道:“是呀,劳烦姑娘去通报一声呗。” 晴雯笑着点头,端着水盆进去。 不多时,晴雯回来朝他招招手:“走吧,娘娘传你呢。” 牛英才跟着晴雯一同来到外间。 此时秦可卿已然起床,隔着珠帘接见他。 牛英才来到此处后,便跪地大拜,口呼:“给娘娘请安。” “好了,平身吧”,秦可卿望着跪在地上的牛英才,无奈的轻轻一叹。 自打出府了之后,他便隔三差五的跑过来给自己请安。 他打的什么主意,秦可卿自然也能看得出来,无非是想回到府上做事而已。 虽然她的确挺欣赏牛英才,可他终究是贾瓒亲自赶出府去的,她也不好开口。 牛英才刚刚起身,便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心中一喜。 终究娘娘还是人美心善,我这每日请安,还是心软了。 不过他想想自己即将到来的新工作,便有些窝火。 眼看着就要打动了秦可卿,有了回到贾瓒身边的希望,结果被这事给横插了一杠。 秦可卿听见他的叹息声,奇道:“你又为何要叹气?” 牛英才有些委屈的道:“娘娘,这可能是小的最后一回来给娘娘请安了。” “怎么了?”秦可卿被他的话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去寻短见。 直听见牛英才解释,这才松了口气。 “小的家里给小的安排了个活,去禁军里当差,日日都要去点卯,怕是日后来不及给娘娘请安了。” 秦可卿轻笑着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既然去当了差,那便认认真真的当,有你大伯照拂于你,日后许是能得个一官半职。” 她还是希望牛英才不要再纠结回府的事了,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牛英才一想到贾瓒,一时间悲从心来。 在旁人眼中,自己这么做,似乎是在想着赶上最后的机会,抓住从龙之功。 但他自己其实从未这么去想。 他跟了贾瓒将近十年,哪怕开始时是带着目的,但朝夕相处,已经渐渐的将贾瓒当成自己的兄长。 而今贾瓒彻底与他决裂,他如何能不伤心。 “多谢娘娘教诲”,牛英才弯腰行了一礼,红着眼圈儿道。 “娘娘保重,小的告辞了。” 这一走,有差事缠身,以后怕是再也没了机会取得贾瓒谅解了。 “好,去吧”,秦可卿点点头,见他伤心模样,又叹道:“以后也不是没机会休沐,有机会可以随时回府上看看。” “多谢娘娘……” 第623章 蒸汽机 却说贾瓒带着人直接来到了长安西城的一处院落。 一进了院子,就看见有有几个人正在摆弄着一架蒸汽机。 锅炉与活塞部分是由铁制成,传动杆是木头的,用来输送蒸汽的管道干脆就是由竹子制成,外面裹上一层牛皮用来防止漏气。 整体只有一米来长,并不算大。 此时锅炉已经被烧上了水,在贾瓒到来之后,众人立即便围了上来。 “大人,我们好像成功了”,小组的组长严宏深颇有些兴奋。 他本是个秀才,读的是儒家圣贤书,但骨子里其实更喜欢算术,以及搞一些发明创造。 前几年,他在当今通用的曲辕犁基础上加以改造和简化,在不影响耕种效率的情况下,使得耕犁更加坚固耐用。 这种新型的耕犁,现在也已经渐渐的在关中一带开始推广流行。 但严宏深自己并没有在这其中获得多少利益,反而因为爱搞这些东西而耽误了读书,几次科举都一无所成。 他也就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不务正业”的傻秀才,一时之间沦为笑柄。 在贾瓒偶然之间听说了这种新型的耕犁后,便派人将他给找了过来。 别人看来,严宏深是个不务正业的蠢货,不去读书就知道去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但在贾瓒看来,这人简直就是个宝贝。 他现在最稀缺的就是这种有想法,又肯实干,而且还精通算学的人才。 严宏深果然也不负他的重望,在研制飞雷炮以及建设制酸厂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这回要研制蒸汽机,严宏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别急,且让它动起来与我瞧瞧”,贾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严宏深当即指挥着众人开始加大火力,让这个蒸汽机给动起来。 锅炉下面的火越烧越旺,不一会儿,便见一股白色的蒸汽升腾而起。 蒸汽自管道中传入活塞,开始缓缓推动起传动杆,将前面的木轮带动起来。 得益于贾瓒给出的图纸,他们在制作机器的过程中少走了太多的弯路。 事实上,贾瓒的图纸已经帮他们解决了大部分的问题。 唯一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的问题,只有在木轮成功转动一圈后,如何再让传动杆收缩回去,好让木轮不停的运转下去。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他们做了好几次的实验,最终集思广益之下,想出了办法。 他们在活塞上面加装了一个换向阀舱室,从中延伸出来一条连杆,上面有一前一后两个向下的凸起。 与此同时在下面的传动杆上也添加了一个向上的凸起。 当蒸汽从换向阀进入气缸后侧之后,推动活塞向前做功,到达最大值后,传动杆上的凸起会触碰到连杆上的凸起,推动连杆往相反方向移动。 连带着使得换气阀也会往后移动,最终会封闭气缸后侧的舱室,让蒸汽从前方进入气缸前方的舱室,以推动活塞往后做功,以达成让木轮源源不断转动下去的目的。 贾瓒望着在传动杆带动下不停旋转的木制轮轴,面上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要打持久战的准备,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 只要能把蒸汽机给做出来,多大的投入都是可以接受的。 万万没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眼前的这个蒸汽机,虽然很简陋;虽然前方机轮转动速度并不快;虽然从机器浑身上下的缝隙处,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蒸汽。 虽然它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它终究是一个真真正正的蒸汽机,是这个世界上人类第一台工业化机器的原型机。 现在已然可以正式宣布,蒸汽机已经完成了研发。 后续的工作就是不断的将它进行改进,直到彻底成熟。 在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会,确定机器运行平稳之后,贾瓒心满意足。 有了蒸汽机,就可以大批量的冶炼钢铁,成批量制作无缝钢管的热轧机也就有了可能。 贾瓒心心念念的小型迫击炮和金属弹头后膛枪就可以问世了。 热武器时代即将降临。 在有着极大代差的武器加持下,他统治世界的野心也不再是空中幻影。 确定蒸汽机研制成功后,贾瓒笑着对众人道:“你们干的不错,孤先前答应你们的奖励,不日便会如数发放。” 话语刚落,众人立时发出一道欢呼。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不懂这个东西出现的意义,更不懂贾瓒要拿它去做什么。 他们只知道,自己发明出了这个机器后,自此在长安就能安家落户,衣食无忧。 没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能激励他们了。 欢呼声过后,贾瓒双手下压,令众人安静下来,又道:“不过这个机器,现下孤不甚满意,你们需要继续改进。” “从今天起,尔等每月都有薪俸,每月十五两银子。” 又望向严宏深道:“你身为组长,每月二十两。” “小人多谢殿下厚爱。” 严宏深今年三十多了,面上的皱纹都笑的舒展开来。 由于过去一事无成,他至今也未娶妻生子,孤身一人,备受冷眼。 自打被贾瓒发掘之后,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就走上了正轨。 在制酸厂的建设当中,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活着是有价值的。 直到这次研制蒸汽机,就更是如此。 自此之后,他也是有家有业,有高薪收入的人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不务正业的傻秀才。 每个月能挣到二十两银子,便是放眼长安城也不多。 他终于可以挺直了身板做人。 宣布了后续待遇后,贾瓒又拉着严宏深讨论起了这台蒸汽机的问题。 前方机轮转动速度太慢的原因,很明显就是因为气密性不足。 管道是用竹子包牛皮,并不能有效防止蒸汽外溢。 当贾瓒了解到活塞内部用的是麻布等织物来密封后,心中很是无奈。 没有橡胶,不论如何去改进,终究还是有所不足。 得尽快派人往美洲去一趟了。 第624章 治理黄患研讨会,江南欠税问题 三日后,这天并无朝会,但永安帝却突然召集了工部、户部、内阁等人来到了乾明殿。 贾瓒也被叫了过去参会。 其他人都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心中惴惴不安。 但贾瓒却心知肚明。 永安帝这是要正式开始进行黄河整治的初次研讨了。 开会的地点是在御书房。 与以往不同,御书房左侧墙上的文玩字画皆被移开,挂上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永安帝正背着手站在地图前面,默然凝视。 众人到来之后,齐声行礼。 “臣等参见万岁。” “众卿平身吧”,永安帝头也不回的说道。 “谢陛下。” 见礼过后,永安帝转过身来,开门见山,朝着工部尚书冯承嗣道:“朕欲彻底治理黄患,将黄河之水引入原本河道,卿以为,是否可行?” 众人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彻底治理黄患? 这都几百年了,前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冯承嗣更是被吓傻了,仔细斟酌了下用词,小心的拱手道:“陛下……这……糜耗是否……有些过大?” 他工部虽然素来是花钱大户,可也不敢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去得罪所有人。 之前他虽然提出过治理黄患,但也只是说疏通河道,加固大堤而已。 只是如此,预计花费便已经达到了八千万两之巨。 若以永安帝这般彻底治理黄河的想法实施,别说八千万,八亿两银子也兜不住。 其工程之庞大,甚至超过了隋炀帝修的大运河。 在隋炀帝之前,大运河沿线就已经有了前人留下的各种运河,隋炀帝只是将其彻底挖开贯通,便花了前后六年。 征发的徭役达到数百万人,死伤无可计量,几乎把整个隋朝家底全砸了进去,大运河这才修建完成。 而现在的黄河呢? 原本的河道都已经改道了几百年,早已不复存在。 要把黄河给改回去,几乎要人工挖一条长达千里的河道出来,而且还是黄河这条大河的河道。 况且要治理黄患,只治黄河肯定不行,淮河也要一并治理,多年夺淮入海之下,诸多河道已然被泥沙淤堵,这又是一项大工程。 两者相加,这条几乎是华夏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史诗级工程。 若是真的开始修建,工部自然是能得到极大好处,可其余部门呢。 如此浩大的工程,几乎是以举国之力才能修建,其余部门自是能省则省,通通都得为这项工程让路。 其他几个部门如何肯善罢甘休。 因此,冯承嗣不敢答应,不然他就是其他部门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完蛋。 可永安帝却是不管不顾,冷眼望着他道:“此非是你去操心的,只管说是否可行?” 冯承嗣吞了口唾沫。 他很想说不可行,但…… 看着永安帝目光带着丝丝的杀气,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回陛下……如是……不计投入……黄患治理……可行。” 可行是可行,但投入相当庞大。 他自己提前说一声,免得将来被秋后算账。 “那就好”,永安帝点点头,望向程彬道:“户部可否支撑此项工程?” 程彬苦笑着摇头:“陛下,眼下的户部,无力支撑,户部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今岁税赋所得因西疆战事消耗殆尽,国库之中所剩者,仅能供发放官员俸禄之用而已。” “而且……” 讲到这里,程彬忽的住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永安帝蹙眉问道:“有话便说,何来为难?” 程彬叹了口气,道:“陛下,今岁江南又欠税了。” 江南地区虽是富庶,但欠税问题也是全国最为严重之地。 这个问题在前些年还只是初显端倪,随着吏治愈发腐坏,事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一般的平头百姓哪里有胆量去欠官府的税? 拖欠税款的,主要还是当地的士绅豪族。 这些世家大族,仗着在当地势力庞大,掌握着舆论话语权,因此当地官员也不敢过于得罪他们,这才让他们愈发有恃无恐。 欠税的方式主要为先缴纳一部分,然后编造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拖欠一部分,承诺第二年补交。 有的讲究的会立下字据,有的甚至都只是口头承诺。 随着此风气在江南弥漫开来,其余人有样学样,因此便导致江南多年以来欠了大批税款。 这些人还与那些盐商性质不同,基本都是地方乡绅员外,世家大族,可谓是组成江南富庶之地的基础。 由于数目特别巨大,牵涉人数也极其广泛,这也使得朝廷对他们愈发无力,不敢去以强硬手段去收税,生怕引起江南动荡。 朝廷的软弱,也使得这些人越来越有恃无恐。 有的豪族甚至一欠就是欠了好几年的税,根本不担心朝廷会把他们怎么样。 永安帝双目之中闪动着怒火,强忍怒意道:“收上来了几成?” 程彬想了下,道:“回陛下,去岁江南税收为应缴额度的两成,今岁多收了些,约莫四成左右。” “呵呵呵”,一直都未出声的贾瓒闻言,不由得笑出了声。 为何今年比去年多收了?还不是被于承东在江南官场上干的事给吓到了? 而且即便这样,也才缴了今年的四成,过往欠的税仍然不见踪影。 其贪婪与嚣张可见一斑。 今年的这四成,估计也只是个试探。 若是朝廷没什么反应,便证明朝廷不敢动他们,明年怕是又要回落到了两成。 永安帝瞥了贾瓒一眼,冷声问道:“晋王可有办法解决此事?” 黄患治理说来说起还是一个钱字。 江南的税收不上来,只靠着于承东在江南查抄出来的银子可不行。 既然被问到了,贾瓒便缓缓出列,面上带笑,却冷然吐出了一个字。 “杀!” 人性是贪婪、复杂、利己的。 江南的士绅们欠税的做法很正常,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眼下欠税之风已然深入骨髓,若想刹住这股风气,必然要刮骨疗毒一番,手段不能软弱一丁点。 而且也不用杀太多,捡几个欠的最多,也最嚣张的家族满门抄斩,其他人自会乖乖把银子交上来。 至于会引起动荡。 动荡就动荡,疗伤过程中的阵痛而已。 既然要收上来银子,又不想承担后果,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625章 开源节流 在永安帝问起贾瓒之时,在场众人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贾瓒果然不负他们期望,直接了当的一个“杀”字,便回答了永安帝的问题。 “陛下不可……”,内阁阁员汤永哲立即跳了出来。 对着永安帝苦苦哀求。 “陛下,江南之地牵扯大梁安稳,于承东在江南所作所为已然引起极大风波,若此时再以铁血手段催缴税款,江南必然大乱。” “臣请陛下切莫以一时之怒,坏了大局,江南欠税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贾瓒笑了下,也未出言反驳,只是侧过脸来望了汤永哲一眼。 这家伙当了十几年阁员,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政绩。 以往最大的作用,就是充当庞弘的应声桶。 现在庞弘倒台,他胆子也就大了不少,最近开始频频发声,很有存在感。 不过永安帝显然并不想听这种话,不置可否的转而问向内阁首辅李文琦,和接替李文琦充当内阁次辅的简成。 “二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文琦这个首辅,说是个首辅,但其实势力相当有限。 并且他还是贾瓒一手推上来的,自然知道该向着谁说话。 “臣以为,晋王殿下所言甚是。” “近些年来,国朝艰难,便是拜江南欠税之赐,如若不加以重罚,任此风气弥漫,其余各省定会争相效仿,天下永无宁日。” 简成是贾瓒老师,那更是牢牢站队贾瓒。 而且他身为江淮人,黄患之害更是刻在骨子里的阴影,又本就对江南那些贪得无厌之人没什么好感。 如今永安帝要大力治理,他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因为那些江南乡绅,而去搁置造福自己家乡的大工程。 拱手道:“臣也赞同李大人所言,江南欠税之风的确需要大力惩处。” 不过他终究是个读书人,素来讲究一个先礼后兵,不希望事情一上来便做的这么绝。 又补充道:“然臣以为,不应直接大开杀戒,且先警告催缴一番,如无改观,再动也不迟。” 永安帝虽然很急,但也能分辨出是好是坏。 站在朝廷的角度,的确应该先警告一番,如若江南依旧没反应,再动刀子也不迟。 “内阁以朝廷名义,往江南发一道公函,催缴税款”,永安帝吩咐道。 接着想了下,又补充道:“用词严厉一些。” “臣遵旨”,李文琦躬身应道。 讲完了江南欠税一事,永安帝又望向程彬:“江南税款若如数缴纳,朝廷可有余力修缮黄河?” 程彬想了下,仍旧摇头:“回陛下,恐怕依旧不能。” “黄患涉及范围何其之广,工程量太大,以朝廷目前财力,哪怕江南赋税如数缴纳,怕仍是捉襟见肘。” “嗬”,永安帝眉头紧锁,艰难的喘了口气。 这黄患治理,还真是困难。 斜眼一瞥贾瓒,见他静静的站在人堆里,眯着双眼,似乎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立时便又出声道:“晋王,这事是你提出来的,你可有计策?” 敢情治理黄患这事是贾瓒提出来的,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 贾瓒闻言,笑眯眯的又出列道:“自古以来欲充填国库,无非“开源节流”四字。” “儿臣以为,这相当简单。” “开源,便是征收商税,尤其是民间巨富豪商,尤要加收重税。” “再者,有官员以权谋私,派遣自家亲属、家眷成立商号,由其开出路引,打着朝廷旗号运送贩卖货物,半两银子也不缴,此举必须坚决肃清。” “节流也简单,我朝不论哪一笔拨款,真正落至实处者,往往十之二三而已,其余皆是被中间各级官员中饱私囊。” “如若治理黄患,首先必净化吏治,否则便是再多的银子,也治理不了黄患,只会填饱了各级官员的胃口。” “总之,不论开源还是节流,吏治都是重中之重,吏治不清,朝廷什么也做不成,更遑论治理黄患。” 他这番话说的相当辛辣直白,一丁点模糊的余地也没留,赤裸裸的将现今朝廷弊端,拿到了今天这个正式场合上讲了出来。 大梁有商税吗?当然有,不过相当粗糙,不论货物是什么性质,通通都被定为三十税一,每年能有个二三十万两就已经不错了。。 你卖一车大白菜,也是按这个缴,你卖一车的丝绸,也是按这个缴。 这个税率其实并不算高,但以大梁工商业的现状,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 真正的问题在于,缴税的人,都是些小商小贩,本身也不值几个钱,能收上来这么多,已经是刮地皮之下的成果了。 而真正应该承担税赋大头的巨富豪商,人家压根就不缴税,又或者只缴纳极小一部分的税。 这些人社会关系网庞大,只需拿出一小部分税款上下打点一番,即可蒙混过关。 实际缴纳的税额,莫说三十税一,便是三百税一都不够。 有的豪商甚至就是官员自己的亲眷属下,大摇大摆的拿着官府开出的证明,直接用官船或军船运送货物,一路畅通无阻,半两银子也不用缴。 他们倒是赚的盆满钵满,但留下的亏空却实打实的要由朝廷承担。 这种事,今日在场诸位不是不知道。 但以往都选择性的无视了。 因为满朝文武,从朝堂到地方,几乎每个官员都没少这么干,没一个能逃得掉。 就连贾瓒自己,也在这种畸形的商业模式下占了不少便宜。 至于节流,那就更是花样百出。 要说还得是读过书人脑子好使。 但凡是能想到的克扣拨款的办法,他们总是能想到。 在贾瓒说完之后,御书房中一片寂静。 有几个人眼中冒火,恶狠狠的望着贾瓒。 好你个晋王,我们好心在朝中为你摇旗呐喊,你要拆我们的台? 这种事见不得光的事,谁也不少干,是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的吗? 在场众人,只有简成、程彬和李文琦三人并无多大反应。 简成满怀欣慰的望着贾瓒,不吝褒奖之色。 他这个人本身就颇为朴素,如果真要在朝中找出一个清清白白之人,他绝对算一个。 至于程彬和李文琦。 他俩都是贾瓒铁杆,虽然他把窗户纸捅破的做法,他俩心里也不大舒服,但都还挂念这从龙之功,因此仍旧无条件的支持他。 第626章 黄土高原治理 贾瓒很明白有些话说出来一定会引来不满,尤其是他现在还不是皇帝。 但知道归知道,该说依然还是得说。 朝廷再这么继续烂下去,等轮到他上位那天,怕是真的要重新打一遍天下才能解决问题了。 永安帝眉头紧锁,陷入深思。 良久,他缓缓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吏治……吏治……” 不管干什么,总也绕不开这个问题。 其实自他登基以来,已经在极力扼制官场上的贪墨之风。 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梁现在的问题皆是积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此事……急不得……”,永安帝缓缓摇头。 着急也没办法,这只能一步步来。 他抬眸望向贾瓒,又问道:“除了开源节流之外,你认为朝廷当下能做些什么?” 黄患治理这事急不得,那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先期准备也行。 贾瓒蹙眉一想,便道:“若是可以,朝廷不妨立时开始在陕西、山西二省大规模植树造林,并严禁任何人砍伐此处树木。” 殿内众人随之一愣,不明白治理黄患,跟黄河上游的陕西和山西二省有什么关系。 “这是为何?”永安帝奇道。 贾瓒叹道:“《庄子·肱箧》有云: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 在这个世界的黄土高原,若说生态环境已经如后世未曾治理之前那般,遭到了彻底的破坏,却也不至于。 “山陕二省,多黄土之地,如无草木覆盖,每逢雨水之时,便会冲刷黄土流入黄河,致使黄河之水浑浊不堪,携带大量泥沙堆积下游,堵塞河道,致使下游水患频发。” “千百年来,二省人口繁衍生息,多有毁林造田之举,而今二省境内到处都是大片大片光秃秃的黄土高坡。” “某种程度上来说,黄河下游水患频发,也正是因此而起。” 他跟殿内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是实实在在去过这里的,不仅在这个世界去过,在后世他也去过,所以深知黄土高原的情况。 如今的黄土高原,生态环境已经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虽说还未到后世尚未治理之前的那般黄土漫天,不见半点绿植程度,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在贾瓒抵达的地方,绿植已经极少,大片大片都是土黄色的高坡,生态彻底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保护水土流失举措,迫在眉睫。 在他这般解释后,众人这才明白了过来。 这般道理乍一听似乎很荒唐,可仔细一回味,好像的的确确就是如此。 永安帝面露思索之色,想了一会儿,抬眸又问:“如若植树造林,二省土地必然减少,百姓何以为继?” 山陕二省可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山脉和土坡,交通极其不便,但人口仍然相当稠密。 若是植树造林,必然会出现树和人抢地盘的事情发生,很容易引发社会矛盾。 但贾瓒对此却早有准备,笑道:“父皇不必忧心,儿臣对此已有筹划。” “共有五条举措,可并排实施。” “其一,大规模迁移二省之民于辽东,空出大片土地,退田还林。” “其二,对于未迁移之民,以南方多见梯田之法耕种土地,可大大减少泥土流失。” “其三,可鼓励二省百姓多种植果树,即可增加收入,也同样具备固土之能。” “其四,朝廷正式出台律法,划定植林范围,此范围之内严禁砍伐树木,违者法办。” “其五,向二省之百姓多方宣传、讲解保护水土之意义,使其理解朝廷措施,防止产生不必要误会,引导百姓自发参与。” 言罢,他又摇头叹道:“事实上,要整治黄患,必先治上游黄土。” “黄土不治,即便下游修的再好,也只是一时之用而已。” 只要黄土高原没得到治理,永远也别指望黄河这条华夏文明母亲河安静下来。 治理黄土高原,并没有过往的案例可循,贾瓒只能拿出后世的治理经验。 在后世尚未对黄土高原进行大规模治理之前,这里的生态环境已经被彻底破坏,情况之严重,甚至在国际上普遍认为是不适合人类生存之地。 可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前仆后继,多重手段连番施行之下,黄土高原终究还是被成功的驯服。 在贾瓒尚未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去黄土高原之时,已经是得到了全面治理后的面貌。 站在山坡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望无垠的绿色植被,哪里还有半点荒凉苍茫的黄土迹象。 既然这些后世可以到,没理由现在做不到,无非是代价大一些而已。 而且现在的大梁,还有着后世难以企及的优势所在。 少了几百年的开垦破坏,黄土高原的生态仍旧能保存下来一些,不至于完全消失,只能靠人工再造生态系统。 还有个优势是,辽东现在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打下辽东后,需要大量的人口来填充,正好能将山陕百姓迁移至辽东。 后世可没有这么大的地盘能容纳的下这么多人口。 只要没有人为破坏,生态环境恢复的速度是相当惊人的。 加上后续人工辅助,估计不等个十几二十年,黄土高原便会重新变回绿色。 永安帝思及这四条措施,缓缓点头。 这四条听起来具有极大的可执行性。 又望向殿内其他人,问道:“众卿以为,此四条如何?” 几人来回之间看了几眼,欠身道:“臣等皆无异议。” 治理黄土而已,也影响不到任何人的利益,他们没有理由去反对。 见大家都同意了,永安帝便对贾瓒道:“那便依你之言吧。” 又吩咐李文琦道:“内阁抓紧时间研究出关于保护树木的律法出来,尽早颁布实施。” “臣遵旨”,李文琦拱手应下。 之后,永安帝又望向贾瓒,道:“辽东之地尚未收复,第一条便暂且搁置,剩下二三条,便交给你这个山陕督抚去施行吧。” 贾瓒轻笑了下,欠身道:“启禀父皇,其实……早在儿臣担任督抚一职伊始,便已经着手推进这二条措施了。” “另,督抚衙门派出不少巡视组,正在勘查地形,以划定植树造林位置,及需迁移之村庄、城镇。” 第627章 第一份报纸 治理黄患,其实是贾瓒本来要给自己造反成功后,定下的基本国策之一。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便早早的开始了先期的准备工作。 一方面,督抚衙门派了些人手下去,将二省的一些土地改造成了梯田。 另一方面,衙门也鼓励百姓种植果树,只要有了产出,督抚衙门统一收购,完全避免了销路问题。 背靠着长安这个人口多达上百万的都城,出产的水果完全不愁卖不出去。 一来二去,地方百姓有了收入,督抚衙门竟然还靠着卖水果小赚了一笔。 另外,督抚衙门派出去的这么多巡视组,不仅仅只是为了监察地方官员之用。 勘察地形也是他们的一项重要任务。 自督抚衙门成立到现在,巡视组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二省每一个村庄,已经基本将黄土高原给勘察完毕。 现在这些地图和资料都已经汇聚到了督抚衙门,就等有人去分析哪片地区需要种树,哪片村庄需要迁移了。 永安帝见贾瓒直接想到了他的前面,不禁一愣。 又想到治理黄患这事也是贾瓒提出来的,想必他早有此意,便莞尔一笑。 这小子,还真是靠谱 便道:“既然如此,那治理黄土一事,便仍旧交给你督抚衙门办吧。” 反正山陕二省本就是贾瓒的地盘,对黄土高原极为了解,交给他正合适。 侧脸对李文琦道:“内阁拟定律法之时,多派人去与督抚衙门沟通。” “臣遵旨”,李文琦欠身道。 一场会议开下来,在场的朝臣都意识到了,永安帝这是要动真格的。 对此,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工部尚书冯承嗣,则是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这么大的工程,不用想便知道,未来多年之中,工部的重要性和地位必然得到极大提升。 担忧的是,因江南欠税而引发起来的,对于吏治的讨论。 既然贾瓒已经把话给挑明了,永安帝就不可能会放手不管。 可以预见的是,以后官员们的日子,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了。 一想到这事,冯承嗣便打心眼里怨怪贾瓒。 你说是多这个嘴干嘛?你自个不想拿好处,也不让别人好过,堪称损人不利己。 不过他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便又是三天过去。 经过了好几天的准备,从忠顺王手里买来的书坊,终于印出了第一份报纸的样版,送到了晋王府中。 彼时贾瓒正在书房之中画着后膛枪的图纸。 在下人将报纸送来后,便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的观摩了一番。 这份报纸排版方式还是贾瓒提供的,除了是竖版排列之外,已经跟后世的报纸没什么两样。 纸质相比后世要厚一些,整体采用宋体字,有粗有细,排列均匀简洁,一目了然。 拿到了报纸后,贾瓒当即便来到了皇宫,请永安帝给写一篇文章用以发表。 作为世界上正式发行的第一份报纸的第一篇文章,自然得是重量级的。 这项荣誉交给皇帝本人,而且还是治理黄患这么大的事。 不论是文章作者,还是事情本身,分量都足够。 这既是一个殊荣,同时也是一个广告。 毕竟皇帝本人发表的文章,你说你要不要买来看看? 乾明殿中,永安帝捧着报纸,皱着眉头仔细看着。 这份报纸上面印的只是再普遍不过的《论语》 但这种排版方式,还是让永安帝感到新奇。 仔细瞧了一遍后,他放下报纸,凝神问向站在御案前的贾瓒:“你要朕写什么文章?” “父皇,儿臣以为,若是父皇亲自撰写一篇与黄患宣战之檄文,再好不过”,贾瓒笑着拱手道。 作为以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史诗级工程,若永安帝写上一篇慷慨激昂的檄文,即可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也能极大振奋人心,更可以让报纸卖的更好,一举三得。 永安帝闻言,深思了一番,也觉得挺有道理。 于是,他便提笔于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一篇文章交给了贾瓒。 “拿去吧。” “多谢父皇。” 贾瓒接过文章,立即便告退,又马不停蹄的来到了书坊,命令书坊将这篇文章给印刷出来。 “殿下,不知这报纸要印上多少份?”书坊掌柜的问道。 贾瓒想了下,便道:“五万份不够,十万份不多,能印多少便印多少。” 掌柜的一愣,小心的道:“是否有些太多了?” 看贾瓒这架势,怕是恨不得要印他个十几二十万份才肯善罢甘休。 倒不是这么多书坊印不出来。 现在书坊普遍采用活字印刷术,真要印的话,只需将版面给排列出来,印的还是很快的,无非是工程量大了一点的问题。 但这么多的报纸,哪怕单价再低,加在一块也是一大笔银子。 万一卖不出去,砸手里怎么办? “你不必考虑其他,只管印出来,销路不必你去忧心”,贾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这么多的报纸,若只在长安来卖,那肯定是卖不完的。 毕竟长安城一百来万人口,识字的最多不超过十万人。 就这还是因为长安是都城,本身就是官员和文人士子云集之地。 其他地方识字率还要更低。 普通百姓当中识字的不多,看都看不懂,买回去有什么用? 但长安卖不完,贾瓒还可以往外再卖。 远的不说,距离长安不远的洛阳,也是个人口不下于长安的大都市,多少贡献出个七八万份销量应是没问题。 除了这俩巨型城市外,关内关外林林总总其余城市多少也能提供点销量出来。 再远的地方,把报纸运过去就不划算了,只能等以后在各地陆续开办报社后直接在当地印刷了。 别说十几二十万,便是几十万份,贾瓒也有信心能卖得完。 掌柜的见贾瓒如此坚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开始安排人手开版印刷。 这么多的报纸,书坊之中本来的存纸怕是不够用了,还得去再进些货回来。 而且现在采用的活字印刷术,效率终究还是远远比不过后世的印刷机。 这么多的报纸,需要人工去一个个的印,工作量相当不小。 第628章 告黎明苍生书 书坊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贾瓒也开始准备预热。 方式也相当简单粗暴,直接放出风去,说是不久后有一篇皇帝本人的重量级文章将要发表。 贾瓒自身就是长安城顶流,他放出去的话,很快便在文人士子、官员朝臣之间流传开来。 对此,朝中有不少人颇有微词。 认为皇帝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大可直接交予御史台,或是下发圣旨,或是张贴告示,这样才合乎程序和礼数。 像是现在这样,要发表劳什子的文章,犹如儿戏一般,会极大影响皇帝威仪。 但事已经传了出去,他们除了上个奏折好言规劝永安帝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街边巷角的议论之中,五日一晃眼便过去。 这天一大早,长安城内五家书铺同时在门口张贴了张告示。 陛下的文章《告黎明苍生书》正式发表。 消息几乎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长安,一时之间,五家书铺门口被前来购买的读书人围的水泄不通。 这可是皇帝亲自要对百姓说的话,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谁不想买回去瞧瞧。 人群之中,有一身材高大的男子,仗着身强力壮,挤过人群来到书铺之中,对着正忙着给人拿报纸的伙计喊道:“给某家一张。” 伙计已经忙得满头大汗,随手抽出一份递给他,喊道:“三文钱。” 对报纸价格,贾瓒本来定的是一文一份,但后来核算了下成本,发现一文连本钱都保不住,于是便提高到了三文。 那汉子听得一愣,奇道:“陛下的文章,也要钱?” 他还以为这东西免费发放呢。 “废话!”伙计本来就忙得晕头转向,闻言便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道:“不要钱,纸谁出?墨谁出?你出吗?” 汉子自知理亏,脑袋往回一缩。 左右也不过是几文钱而已,他伸手从怀里掏钱。 一边掏一边嘴里还嘟囔着:“黑了心的玩意儿,陛下的文章你们也敢拿来卖钱,早晚被陛下给你们都给砍了。” 正巧他的嘟囔声被伙计给听到,顿时被气笑了,叫骂道:“你才黑了心的,我们可是正经买卖,陛下这篇文章是打头阵,以后还有其他人的文章呢。” “若都是不要钱白送,我们喝西北风去?” 汉子一愣:“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还有其他人的文章?” “那当然”,伙计不耐烦的道:“每七天一份,准时准点。” 言罢,眼见人越来越多,伙计也懒得跟他说更多,冲他吼道:“你还要不要了?不要就还给我!” “要要,当然要”,汉子满脸陪笑,从怀里掏出三文钱递了过去,转身又开始往外挤。 在街边站定后,他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后头汹涌的人群叫骂道:“挤什么挤?差点没把你刑爷爷挤成一张饼。” 一边骂着,一边站在路边摊开了手里的报纸。 入眼是一排简洁明了的排版,让人看得很舒服。 开头是以加粗字体写的标题《告黎明苍生书》 刑姓汉子点点头,继续往下看去。 可是当他看到内容之后,猛地浑身剧颤不已。 “黄河滔滔,自古为患,荼毒苍生,哀我黎民。 昔黄河骤改其道,强夺淮流入海,以致两河沿岸,万里良田沃野尽成泽国,百姓深受其苦,哀鸿遍野。 数百载沧桑,黄患频频,沿岸子民饱受蹂躏。每至雨季,黄淮并涨,狂涛汹涌,墟谷蔽野,破家无多服,妻子流离,惨不可睹。 今朕承天命,深知民间疾苦,寝食难安矣。遂欲以举国之力,直面黄患,靖难安民。 黄河之水,惊涛巨浪,戕害不辜,民不聊生,然朕志在靖平,无惧狂澜! 昔者大禹治水,功垂千古。今朝朕当承先贤之志,开万世之太平。 今朕告黎明苍生,无贫富贵贱,共依此业之中,共御之以难。但同心戮力,迎卒之胜! 此非数载之功,十年、二十年,至后数十年无绝。 然何患其难,终为胜矣。 数十载之功,必永垂青史。吾辈勉与以身,华夏之宁昌,壮执皆为永碑。” 文章并不长,刑姓汉子很快就已经看完了。 可当他抬起头来之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高大的身子止不住的战栗,竟是缓缓跪倒在地,一手攥紧了报纸,仰天长啸。 “朝廷没忘了我们!陛下没忘了我们!爹娘!你们看到了吗?” 街边人们被他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看了过来。 这时,从旁边跑来了几个人来将他扶起,其中一人关切道:“宗安,你没事吧。” 刑宗安已经哭到不能自已,抹着眼泪道:“无事……无事……我只是……太激动了……” 搀扶着他那人一看他手中报纸,神情激动的道:“宗安,你看到了吗,陛下要治理黄患了。”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刑宗安又望着手中报纸,泣不成声。 “我邢家上下十余口皆丧命于水患,独活我一人,若能再早几年该多好……” 其余几人听了,也都红了眼圈儿。 他们这几个人,皆是出身两淮的读书人,是前来长安备考明年春闱的。 自打出生起,他们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历经了多次洪灾,目睹过多少次的人间惨剧。 便如刑宗安这般亲身经历家破人亡者,也不在少数。 多年以来,由于黄河治理之困难,前人皆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其泛滥,选择性无视黄患之害。 舆论界的漠视,导致外人根本不了解黄患区百姓的困苦。 甚至咫尺相隔的江南地区,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事。 如今永安帝没有选择无视,而是直面黄患威胁,欲以举国之力治理黄河,这如何不让这些出身两淮的士子们悲喜交加。 哭了一会儿后,刑宗安擦干了眼泪,又低头看了一眼报纸,目中精光大现,一甩袖子便要走。 “你要去哪?”身后众人急忙拉住了他。 “别拉我,我要回家,我要去治理黄患”,刑宗安甩着袖子喊道。 众人一听,更是紧紧的拉住了他。 “你疯了?春闱马上就要到了,以你能耐,考个进士不在话下,你现在回去,十几年寒窗岂不是白读了。” 刑宗安潸然泪下:“我便是考中进士又能如何?家乡父老仍受水患之苦,我岂能安然在长安苟活,现下回去,便是能上大堤扛些沙土也是好的。” “你别这样……”,几个人也都含着眼泪,苦苦规劝。 正待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众人正愣神之际,却见车帘掀开了一角,车厢之中一白发老者正笑盈盈的望着他们。 “听你们口音,是两淮人氏?”老者开口问道。 几人见他虽是年长,但神态之间自有一股诗书之气,便知其不是一般人。 连带着刑宗安当即便老实了下来,皆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回老先生话,正是。” 刑宗安听着老者口音也带着一股家乡味道,便小心问道:“敢问老先生……也是两淮人?但请示下尊姓大名。” 老者笑着捋了把胡子:“鄙人姓简,名成。” 第629章 大梁周报第二期内容 几个年轻人呆愣的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不敢置信模样。 邢宗正小心翼翼的拱手道:“敢问老先生……可是内阁次辅简阁老?” 他生怕是同名同姓,平白惹怒了对方。 简成抚须轻笑:“正是老夫。” “竟真是阁老”,几人顿时兴奋的叫嚷起来。 简成大名无须赘述,尤其在两淮地区,素来被视为骄傲,几乎无人不晓。 笑着与几个小老乡打了招呼后,简成望着邢宗正,笑眯眯的道:“方才老夫听你讲,你不考了,要回老家治水?” 邢宗正欠身道:“回阁老,学生一家老小皆丧命于滔滔洪水,是以听闻陛下要治黄患,这才有此打算。” “糊涂!” 话音刚落,简成原本和善的面孔猛地一变,狠狠的怒斥。 “只你一人,便是回去了又能有多大用处?” “你若真的想为家乡父老着想,当留着有用之躯,专心备考,以望日后能参与到黄患治理之中,而非是头脑一热便掉头返乡,此举属实不智。” “朝廷此番大计绝非说说而已,你本就出身两淮,深知家乡苦难,若能考取功名,必会被朝廷重视,于治水之中委以重任。” “你便是不考虑似锦前程,也当好好想想,你是留在朝堂之中作用大,还是回乡上大堤扛沙土的作用大?” 简成语气相当严厉,直把邢宗正训的不敢抬头。 最后又补充道:“你寒窗苦读十余年,等的便是不久后的春闱,老夫今日于你说的话,你自个好好想想吧。” 言罢,便吩咐赶车的下人启程,只留下了几个愣在原地的年轻人。 良久,有人回过神来,拍拍刑宗正,劝道:“阁老话你当要仔细想想才是,莫要冲动。” 刑宗正自己虽是也觉得简成的话说的有理,但自觉被当街训斥,有些丢脸,仍旧梗着脖子道:“考虑什么?我回去便是能图个心安也是好的。” 说着,便掉头朝街角走去。 身后几人连忙喊道:“你去哪?不会真的要回去吧?” “我回客栈睡一觉,待睡醒了再回去”,邢宗正朝身后挥挥手道。 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也瞒不过几个同乡年轻人。 几人都知他已经被劝动,但还是不肯承认,只能无奈轻笑不已。 “这家伙,死鸭子还嘴硬。” …… 报纸的销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贾瓒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卖的这么好。 在先期印出来的十万份,竟是在一天之内便被抢购一空。 这让正打算组织人手运往洛阳售卖的贾瓒有些措手不及,连忙让书坊火力全开,继续加印。 与火爆的销售连带而来的,便是极好的宣传效果。 在过去,皇帝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员,大都一辈子也难有机会接触到与皇帝有关的一切。 永安帝这次直接面向百姓发表文章,仿佛一下子拉近了与普通人的距离,使得他本人接了几分的地气。 而且这次的文章,还是宣告要治理黄患的大动作。 其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悲悯与决绝,更是将永安帝的威望,一下子拉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事情发酵后的第二天,无数的长安百姓跑到了皇宫大门前,嚷嚷着要去黄患区治水。 皇城大门前乌央乌央起码有数千人。 初时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皇城禁军,远远的一看这么多人往皇宫围了过来,当即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人要造反。 当即便将皇城城门封闭,紧急戒备了起来。 直到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后,守将有些哭笑不得。 治黄患这事,尚处在先期讨论之中,连具体的计划也没有,哪里能这么快便要开始。 再者说,即便开始了,也用不着远隔千里的长安百姓过去。 面对这些热心肠的百姓,守将也不好动粗驱赶,只得派人去往上汇报。 禁军统领牛继宗闻讯赶来,亲自出了皇城去劝说。 好说歹说之下,这才让这些精力过于旺盛了的百姓离开。 在深宫之中的永安帝得知了这件事后,只觉甚是稀奇。 自古以来,只有想方设法逃避徭役的,还没听说过要主动去服徭役的。 一篇随手抒发心中所想的文章,竟是有这般大的魔力? 永安帝仔细考虑其中关节,对贾瓒搞出来的这个报纸愈发重视起来。 作为这个报纸的创办人,贾瓒要忙得事情还有很多。 一边吩咐书坊继续印刷报纸,好拿去其他城市售卖。 另一边,他正式成立了报社,专职报纸的发行与管理工作。 有了正式的报社,就得有了个名字。 贾瓒仔细思考过后,于是大笔一挥,“大梁周报”这个简单明了的名字便诞生了。 报社成立之后,贾瓒又往洛阳府、开封府、汉中府、太原府这四个距离较近,又规模较大的城市派遣了人手,开办了分社。 以后但凡新一期的报纸,在发售之前,便会通过八百里加急散发到这几处,统一印刷售卖。 在没有电报的情况下,这个范围便已经是同步发行的极限,再远就只能延后一期甚至好几期发售了。 未来,贾瓒打算在全国所有省的首府,以及各个规模较大的城市全部设立分社,布成一个涵盖全国的网络。 若不是识字率实在太低,再往下延伸入不敷出,贾瓒甚至现在就想把分社开遍每一个县城。 这种事急不得,等以后识字率上来了再慢慢铺设便是。 报社成立了之后,首要工作便是要准备下一期的内容。 不过这个贾瓒也已经准备好了。 下一期刊登的文章不是别的,正是他心中未来的首席天文学家范长才的大作。 经过了这些天的闭关,范长才已经把他的文章给写了出来。 为了避免他写的内容别人看不懂,他甚至还贴心的找了会画手,把他所看到的东西,以及他所知道的天体运行方式给画了出来。 以现在的技术,这些图自然不好印刷。 不过就此放弃,贾瓒又舍不得。 这可是一次绝好的向天下人展示天文的好机会。 几经考虑之下,贾瓒最终决定,将这一期延后,先照着这些图赶制一批雕版出来。 哪怕这些雕版只是一次性用品,贾瓒依旧不觉得心疼。 但如此一来,下一期的内容便有些为难了。 本来在第一期,贾瓒准备要在上面打个广告,邀请广大文人士子前来投稿。 但由于永安帝的个人身份,在他文章下面打广告颇有僭越之嫌。 没办法,贾瓒只好自己上了。 第二期的内容,便是他所知的世界地理。 另外,美洲大陆上的那些“殷商后裔”,也是时候该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了。 第630章 争议,寻找殷商遗民 “哥哥,咱们这里东面,真是有能装下世上所有陆地的大海吗?” 晋王府,贾瓒书房之中,惜春拿着报纸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短腿惊呼道。 “他是骗人的吧,还有这个蓝鲸,比几间房子加起来都长,哪有这么大的鱼呀。” 在惜春旁边,小郡主也拿着一份报纸,鄙夷的说道。 话音刚落,一团纸团便从书案后面丢了过来,正砸在她脑瓜上。 贾瓒的声音随之响起:“我是你大哥,再敢质疑我,我就拿木槌敲你脑袋。” 小郡主捂着小脑袋,噘着嘴朝他做了个鬼脸。 小小的捉弄了她一番后,贾瓒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太平洋真的有这么大。” 占地球表面积的三分之一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得是多大呀……”惜春两眼放空。 以她有限的见识,根本无法想象那究竟是多么巨大的面积。 “哎呀,别管有多大了,再大咱们也去不了,咱们还是出去玩吧。” 小郡主拖拽着惜春,两人一块离开了书房。 贾瓒无奈的笑了下,继续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第二期的内容虽然少了永安帝这块金字招牌,但因为有了他贾瓒,宣传效果同样不差。 并且,这一期的内容比上一期还要炸裂。 我泱泱华夏,竟然才只占了这个世界一小部分面积。 原来大地是被大海包围起来的,怪不得总说大海无边无际。 从大梁往东,渡过万里重洋之后,竟然有个比大梁还要大的土地,上面住的竟然是殷商遗民。 这一期的内容,其实在普通百姓当中讨论的并不算激烈。 毕竟这期说的是这个世界的构成,与他们日常生活关系不大,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但是,这期却在舆论场当中,掀起了远超上一期的巨大风暴。 自古以来,华夏天朝素来都以天下之中自居,认为自己占据了这个世界最富饶,也最广阔的土地。 哪怕是已经与欧洲开始了少量接触,知道对方也拥有一定程度的文明,但仍旧鄙夷的将其称作蛮夷,认为他们那些上不了台面。 换句话来说,与后世漂亮国一样,彼时的华夏王朝都认为,自己是上天最钟爱的子民,是这片大地之上最发达的文明。 而且自信程度还远超漂亮国,不然也就不会有“天朝地大物博,应有尽有”这种话了。 可这期的内容,却是实实在在的告诉了他们,华夏的土地并不广阔。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拥有着远比华夏还要富饶、宽广的土地。 那里有能生长在泥里,产量巨大的土豆,有模样酷似高粱,但产量也远比高粱要大的玉米。 还有可以用来织布保暖的棉花、可以用来榨油的落花生等等等等。 与这些优质农作物比起来,华夏好像并不是那么的被上苍钟爱…… 除了这些,还有贾瓒在文章中所述的殷商遗民。 关于这一点,掀起的热议还要更大。 无数人找来了过去的史书,开始逐字逐句去寻找这些殷商遗民的踪迹。 只要真的找,那自然并不困难。 毕竟贾瓒的这个说法也是从史书上扒下来的。 但关于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却直接导致舆论场分裂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此说法毫无根据。 以当下的能力,远渡大洋尚且困难重重,更何况是几千年前的殷商残民。 另一派却认为,既然晋王都已经说了,他们是从冰原之上涉足而过,那为何非要揪着这点不放呢。 再者说,你说他们不是殷商后裔,那你们给解释解释,攸侯喜那批殷商人究竟去哪了? 两派人马各说各话,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吵的面红耳赤,很是热闹。 一时之间,长安大小茶肆酒楼之中,到处都是关于此事的争吵。 有的甚至吵出了火气,当街动手的也大有人在。 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甚至有了几分失控的迹象,朝廷也坐不住了。 一时之间,弹劾贾瓒妖言惑众,蛊惑天下的奏折雪片一般飞到了内阁。 贾瓒已经有段日子没被人骂过了,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些奏折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这事不解决似乎也不行。 最终,事情传到了太傅杨楷的耳朵里。 他老人家发了话出来。 是与不是,过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杨楷德高望重,威望辈分属实太大。 他一句话便平息了这场争论。 不过争吵声虽然降低了许多,但不代表两派人就此服气了对方。 大梁朝廷的国库虽然穷的叮当响,但民间有钱又闲的发慌的大有人在。 其中认同大洋对面就是殷商遗民的那派人,开始莫劝插在,组织人手与资金,在江南修建远洋大船。 势要亲自过去验证,好让另一派的人闭上自己的嘴。 对此,贾瓒自然乐见其成。 他直接找来了其中的代表人物。 一个名叫吴俊的富商子弟。 这家伙祖上也是勋贵,爵位越传越低,到了他爹那一代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他爹是个有脑子的,趁着家里关系还未彻底断绝,早早的下海经商。 如今他吴家已经是京城里最大的丝绸商号之一,几乎占据了两成多的市场份额,可谓家财万贯。 吴俊自己是嫡次子,头顶上还有个大哥,注定不能继承了家业。 由于家里不差钱,又注定继承不了家业,对读书也没什么兴趣,是以这家伙整日游手好闲,时常吆五喝六带着人满天下的乱跑。 吴家对他也没什么办法,在他娶妻生子后便不再管他,爱干嘛干嘛。 如今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仍然闲不住。 这次听说了殷商遗民这事,便果断纠集了一大批与他一样显得淡疼的人,准备造船去渡过大洋,去找所谓殷商遗民。 贾瓒将这人找来后,便把自己掌握的航海知识、以及一份大致描绘了太平洋上岛屿、洋流的海图。 这些知识和海图,是经过后世无数人前仆后继,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现在通通被贾瓒一股脑灌给了吴俊。 第631章 大航海时代 “你们可曾想好了?哪怕有了这些,这也一条随时会要了尔等性命的路。” 书房之中,贾瓒将所有东西交给吴俊后,开口提醒他道。 吴俊此人,面容枯瘦,身形矮小,皮肤略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的灵巧。 他满心欢喜的收起贾瓒给他的这些书本、地图等,听到问话之后,不由一愣,面容稍带落寞,随即苦笑道:“王爷说笑了。” “我们这些人,都是一些没什么希望继承家业的次子、庶子罢了。” “书也读不明白,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整日在家除了等死,也没什么用处。” “莫说些别的,便是我们掌家的大哥,估计也巴不得我们早点去死。” 说着,他有些落寞的脸上浮出一丝光亮,语气也亢奋了起来。 “反正我们活着也没什么用处,倒还不如做些有意义之事。” “此番我等若能成功证得殷商后裔,怕是在史书上也能留下一笔,岂不比默默无闻的死去要有意义的多?” 贾瓒听了,失笑连连。 何止是留下一笔,他们若真的成功了,史书都得单独开一页来讲述他们的事迹。 人各有志,既然他们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觉悟,贾瓒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个任务交给吴俊。 伸手又从桌面上拿出一本册子。 “那份报纸你也看了,这本手册之上,记载着报纸上所提到及未提到的植物分布,你们若能抵达,便将这些东西的种子给带回来。” 什么殷商后裔,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要把这些急需的农作物种子给弄回来。 吴俊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手册,垂首看了下封面,道:“王爷宽心,只要我们能有一人还活着,便必定不负王爷所托。” 贾瓒欣慰的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声道:“临别之际,本王没什么好说的,只再送你一句话。” “海上航行不比江河之中,船一定要按照本王给予你的图纸来制作,另外也定要按本王交给你的航海条例行事,只有这般才可最大化保全尔等性命。” “另,千万要活着回来,待尔等归来之际,本王亲自设宴款待尔等,并上表朝廷,为尔等加官进爵,日后史书之上,绝少不得尔等篇幅。” 此次前往美洲着实意义重大,堪称是人类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爵位也好,史书也好,都不成问题。 为了能增加吴俊他们的成功率,贾瓒将后世西班牙制作的成熟木帆船,马尼拉大帆船加以改进,并交给了吴俊。 经过改进之后的马尼拉大帆船,采用中式硬帆,全长四十米,载重一千两百吨,可搭载一百一十人。 这种西式船体加中式硬帆的船,既有西式船船体坚固耐用,又有中式船节省人力,灵活多变的特点,可以轻松应对远洋航行。 在这个十五世纪初叶,足以称得上是设计最为先进的船只。 也幸亏贾瓒本人前世喜欢鼓捣一些木船模型,对这种船相当熟悉,这才能凭记忆力画出图纸。 他脑子里其实还有比这种船更大的盖伦船。 但改良后的马尼拉大帆船本身就是为远洋设计,已经足以应对此次任务了。 盖伦船这种大船,还是以后拿来当军舰使吧。 吴俊并未想过贾瓒竟然如此重视他们此行。 一听真的可以青史留名,除了压力倍增之外,更多的还是满心向往的荣耀。 他整理了一番衣冠,郑重的朝贾瓒一礼,道:“王爷谆谆教诲,草民谨记在心,必不负王爷重望,草民一定将王爷所需带回来。” “好,本王便在长安等着你们好消息”,贾瓒笑着点头。 吴俊带着东西,怀着兴奋与慎重的心情离开了王府。 贾瓒亲自将他送至大门之外,知道他了马车之后,依旧没有回府,只是站在飞檐之下,静静的望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心情颇为沉重。 其实以华夏的位置而言,在风帆时代要前往美洲,要远比同时代的欧洲要困难很多。 风帆时代影响船只航行有两大关键要点,一是风向,二是洋流。 很可惜的是,太平洋上的风向和洋流基本是自西往东,要从华夏抵达美洲,基本是逆流而行。 同样的条件,大西洋也是如此,但欧洲地理条件好,他们顺着洋流抵达美洲东海岸是顺流而下,不必像华夏这么费劲。 要想从华夏抵达美洲,现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只有先借助日本暖流先往北走。 再顺着北太平洋洋流抵达阿拉斯加海岸,然后再经加利福尼亚洋流往南,最远可以到达墨西哥。 返程就简单许多了,只需顺着赤道暖流即可一路到达菲律宾。 然后顺着分支出来的日本暖流往北行驶,最终可以抵达琉球。 到了琉球,再回中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条路线,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马尼拉大帆船贸易航线。 最初由西班牙航海家乌尔达内塔于十六世纪中叶所开创,是一条持续了近两百五十年的贸易航线。 为了开创这条航线,乌尔达内塔船队几乎死了一大半的人,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摸索了出来。 现在贾瓒已经将这条路线交给了吴俊,想必会大大减轻他们的伤亡。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着吴俊此行就能万无一失。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会沿着北太平洋洋流一路往东,航行几个月到半年时间,最终抵达阿拉斯加海岸。 北太平洋洋流地处北半球,位处阿留申群岛与夏威夷群岛之间,半途没有任何岛屿可以停靠。 也就是说,他们要在海上漂行半年左右时间。 这不仅仅是对人身体上的考验,更是对人心理和勇气的巨大考验。 眼前是一望无际,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的大海,哪怕贾瓒已经告诉了他们路程距离,但对他们来说,前方的一切仍旧是未知的存在。 中间要经历的风暴、病痛、死亡等等,都会不断消磨与打击着他们的意志。 而且这条路线上多有海上迷雾、冰山、风暴等,是一条相当危险的航线,一个弄不好便会船毁人亡。 “希望你们能成功吧”,贾瓒双目无神,遥遥祝福道。 只要他们能成功,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便要拉开帷幕了。 第632章 第三期,放手 报纸第二期掀起的争论慢慢沉寂下去后没几日,第三期报纸按时发布。 这次刊登的内容正是范长才的天文发现。 以图文结合的方式发表的文章,还是相当稀奇的。 上面详细阐述了天体运行的路线和轨迹,并以简笔图的方式,描绘出了月球表面的大致模样、土星的样子、地月关系、地球和金星围绕太阳运转的轨道等等。 经过了前两期的冲击,第三期的内容便显得没有那么的劲爆了。 毕竟也与普通人的生活实在是太远。 但即便如此,也在相当一定程度上刷新了世人的世界观。 而且也引起了相当一部分人天文爱好者的兴趣。 他们直接找到了范长才与其交流,并在范长才的指引下,利用他自己制作出的望远镜,直观的看到了月球的真实模样。 这些人随即也就转化为了范长才的绝对拥趸,时常与其在一块交流探讨,形成了一个天文学会的雏形。 对于他们,贾瓒采取了放养政策,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任他们自由发展。 反正现在种子已经播撒了下去,迟早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贸然出手拔苗助长,反而会有害处。 经过前两期的独家内容后,也正是在第三期,贾瓒将报纸分为了几个大的版块。 除了每周的一个主要文章外,剩下的部分被分为了几个小的版块。 一个是刊登朝廷的政令,并邀请知名学者对此进行解读,向广大百姓科普这些政策的内容。 二是用来刊登关内关外等地发生的一些新鲜事物。 还有便是专门刊登文人士子的诗词、文章、字集等作品的版面,并也邀请了一些知名大家筛选出其中优秀作品,对此进行点评。 这个版块打头阵的仍然是贾瓒自己。 《三国演义》第一部书已经发布出去那么久了,开头的题诗《临江仙》至今仍旧被人津津乐道。 点评人也相当有排面,乃是太傅杨楷亲自出手。 这老头地位太高,又赋闲在家,除了每日在家逗弄子孙外就没个正经事,闲的发慌。 现在忽然发现了报纸这么个新鲜玩意,在听前来拜访的简成谈及贾瓒对报纸划分出的这个版面后,顿时便来了兴趣。 当即便写了一大段对于贾瓒《临江仙》的点评,让简成拿去给贾瓒刊登。 临走前还告诉简成,以后但凡有优秀作品,尽管拿来与他看看,他可以无偿点评。 有这种好事,贾瓒如何不赶紧抓住,于是这个《临江仙》的点评便火热出炉。 在文章后面,他还打上了一个广告,以后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投稿,凡是被选中刊登,都会有一笔润笔费。 这个版面顿时在士林当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毕竟即便不冲着润笔费,单只是能让自己的作品得到杨楷的点评,也不虚此行了。 而且,一旦自己的作品被刊登,看到的人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岂不是能借此扬名? 很快,无数的文人士子,纷纷拿着自己的作品跑到报社来投稿。 好在报社早有准备。 不论是谁,只要来投稿,便都会被要求留下姓名,好用来在选上刊登后署名。 除了这些版面外,贾瓒还开创性的弄了个反腐版面,专门用来刊登各种贪官污吏。 最近几期的内容,贾瓒打算先将他在山陕二省查处的案子,以及于承东在江南查处的案子刊登出来。 本期内容,便是贾瓒在山西干掉了几个大老虎。 上面详细写明了他们都干了什么,贪了多少银子,获得了怎样的处罚。 临了还邀请广大百姓,但凡有掌握贪官线索的,欢迎来稿举报,一旦查明确有其实,报社还会对举报者进行奖励。 总之,这是一期内容相当丰富的报纸,发布出去之后,果然受到了极大欢迎。 不是每个人都会喜欢一篇干巴巴的文章的。 这期报纸有天文发现,有诗词文章,有朝廷政策,还有广大百姓喜闻乐见的贪官倒霉环节,可阅读性拉满。 只是各界人士都对这种新鲜体验乐见其成之余,朝堂之上对报纸的非议更深了几分。 原因自然是出在了那个反腐版面上面。 不少人对此有相当抵触的心理。 毕竟自己可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读书人,你查贪官也就查了,再刊登出去让那些泥腿子知道,败坏的不仅仅是被查官员一个人的名声,更是在损害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威信。 尤其是还欢迎人去报社举报,这报纸是把自己当成都察院了? 于是,又是新一轮的攻讦奏折飞往内阁,强烈要求朝廷关停了这个报纸。 再不济,也要停掉这个反腐版面。 对此,贾瓒却是有话要说。 许这些人干了,就不许我将他们干的破事说出去? 什么叫败坏官员名声?你心里没鬼你会怕这个?建议都察院查查这些人。 这些话被贾瓒给放了出去后,反对的人当即便没了声响。 毕竟……他们是真的经不起查。 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 其中声音叫的最响的,便是翰林院观政的年轻进士们。 他们当中有人比贾瓒更早进入翰林院,有的是贾瓒同期,还有的是在其后中举的。 这些年轻人正是热血的时候,尚未失了锐气,本就是贾瓒的绝对支持者。 在这次刊登贪官版面出现后,更是对此反响强烈。 甚至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命都察院与报社进行接洽,但凡报社提供了贪官证据,都察院便要立即跟进,不得延误。 对此,永安帝倒是相当乐意,顺坡下驴的给都察院下了道圣旨。 这让左都御史马文林有口难言。 查贪官这事本就是个得罪人的事,现在还要都察院跟着贾瓒的节奏走,这样下去都察院岂不是成了报社的下属部门? 但他又不敢跟永安帝硬顶,左思右想便觉得,若报社真的提供了证据,都察院大不了往后拖就是了。 毕竟,查案子这事总是得有个过程的嘛。 至于什么时候有结果,那可就要看他们的心情了。 报社也算是走上了正轨,贾瓒便彻底放手,不再干预报社运行。 他需要干的事太多,没有精力一一过问。 现在报社整体框架已经搭了起来,只要他们按部就班的去做即可。 从报社之中抽身之后,贾瓒一头扎进了王府书房,埋头设计他的后膛枪图纸。 相对于堪称傻大粗黑的重型迫击炮,这玩意技术含量可太高了,贾瓒一连弄了许久,都还未完成初稿。 第633章 李纨尤夫人来访,妙玉与邢岫烟 转眼之间,时间便来到了大年二十七。 大朝会后,各大衙门正式封印放假,准备过年。 昨日大年二十六,刚刚下过一场小雪。 人站在室外,湿冷的空气仿佛要一个劲儿的往人骨头缝里钻。 早上,晋王府深宅大院之中。 屋外飞檐上挂着冰凌,晴雯正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拿着竹竿挨个的把冰凌往下敲。 院里的梅花树枝上盖着一层积雪,几抹艳红的梅花自一片白色中探出,在积雪衬托下更显娇艳。 后房之中,地龙烧的火热,室内温暖如春。 房间的墙壁上,字画高挂,线条流畅,笔迹苍劲有力。 墙角处,静静地立着几个青花瓷瓶,瓶中插着几枝盛开的梅花,红似火,粉如霞,散发出淡淡的芬香。 一张颇为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桌上铺着宣纸,纸上的字迹宛如行云流水,尽显女子婉约之气。 惜春正坐在桌前,精致可爱的小脸儿上露着苦恼之意。 小巧玲珑的身形上,穿着一袭粉色对襟缎面小袄,下衬一条牙白梅花刺绣褶裙,头上梳着双丫髻,发间插着一支玉簪,娇俏可爱,清雅灵动。 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宽敞的软榻,秦可卿正端坐于榻上。 身着水蓝暗花织锦宫装,一头青丝高高耸起,以金簪珠花点缀,尽态极妍的玉容上带着温柔的轻笑,望着惜春的美眸弯成了两只月牙。 一只玉手正轻轻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端秀温润,玉润冰清,惊艳绝伦。 桌旁,曲氏霞姿月韵,几近完美的身段儿上穿着身牙白襦裙,周身上下清清爽爽,并无金银装饰,一袭长发简单挽成发髻。 那张一半风华绝代,一半毁于烈焰之中的面上,带着些无奈之色。 小惜春小手握着毛笔,昂起水润的小脸儿,朝曲氏撒娇道:“干娘……我歇一会儿吧……” 自来到了王府后,曲氏很喜欢惜春这个漂亮伶俐的小丫头。 左右见贾瓒一直将她当做妹妹,曲氏也就顺理成章的认她作了干女儿。 闻言,曲氏面上无奈更深了几分,尚未讲话,便听一旁软塌上的秦可卿笑道:“你方才写了几个字?便又想着偷懒了?” 这婆媳二人今日忽的起了兴致,把惜春给捉了过来,非要监视着她练字。 曲氏望着苦着小脸儿的惜春,轻笑着摇头,轻轻用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佯怒道:“都是你哥哥惯的你,整日就知道疯玩,字也写的不好。” 惜春撅着红润的小嘴,伸手抱住了她,将脸蛋儿埋在曲氏怀中,嗡声道:“哥哥说……只管我高兴……什么都不用管……” “就是他这般惯着你,如今你的字才写的这般不像话”,曲氏轻轻敲了下她的脑瓜儿。 这时,外头巧儿掀帘进来,朝曲氏和秦可卿屈膝一礼:“禀夫人、奶奶,贾家东府的大奶奶、西府的大奶奶,还有妙玉师父、岫烟姑娘来了。” “快些请进来”,秦可卿面上一喜。 有些日子没见她们了,自个可想她们的紧。 巧儿又是一礼,徐徐退下。 曲氏望着门口一眼,面带忧虑的朝秦可卿道:“不若……我还是回避一番吧。” 自己的身份着实不好见光,而且自己的脸…… 她一半面容毁于大火,多少影响到了她的心理。 哪怕任谁见了她,都万万说不出一个丑字,但她自己还是有些自卑。 秦可卿微微愣怔了下,瞬时便反应了过来,柔笑上前握住自己婆婆的手,道:“婆婆这般容貌,便是儿媳看了也嫉妒的紧,婆婆如何反倒自个没自信了?” 惜春也适时的接过话把,腻着嗓子道:“干娘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你这小丫头”,曲氏顿时便被她逗笑了,伸手爱怜的摸了下她滑嫩的小脸。 见她露出笑颜,秦可卿又轻声道:“再者说,今日来的这几位,都是口风紧实之人,不会到处乱讲的。” 言罢,她想起行事风风火火的王熙凤,掩唇轻笑道:“若今日来的是西府二嫂子,便是婆婆不说,儿媳也得请婆婆回避。” “这是为何?”曲氏奇道。 她并未接触过贾家的人,不知道王熙凤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可卿笑道:“她是个大嘴长舌妇,颜色生的极好,性子也谈不上坏,就是喜欢到处说闲话,嘴上没个把门的。” 曲氏闻言,也笑着点头,心中对王熙凤有了个大概的形象。 说话间,珠帘响动,四位环肥燕瘦、各领风骚美人款款而来。 正是尤夫人、李纨、妙玉和邢岫烟。 “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么久也不来看看我。” 秦可卿笑着迎了上去,一手一个,牵住了尤夫人和李纨的手。 “你还说呢,都这么长时间,你也不回去瞧瞧,莫不是瞧不起过去的穷亲戚了?”李纨玉容带笑,轻声打趣。 “你们还是穷亲戚?天底下还有富贵的人吗?”秦可卿回道。 又与二人身后的妙玉和邢岫烟打了招呼,这才朝她们引荐曲氏。 “这位是我姑母”,秦可卿故意没有说曲氏是她婆婆。 哪怕她相信这几个人,但多少也要有些防备。 四女寻声望去,先是被曲氏超凡脱俗的气质,及一半堪称举世无双的脸所摄。 又望着她另一半的面容,心中大呼苍天无眼,使玉珠蒙尘。 虽是奇怪秦可卿何时多了个姑母,却也不耽搁她们见礼。 “见过夫人”,四女屈膝一礼。 曲氏面带柔笑,盈声示意道:“几位且免礼,快坐。” “多谢夫人。” 几人落座之后,秦可卿便问起了贾府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李纨笑道:“一切安好,就是前些天,瓒哥儿派人去府上将宝姑娘和林姑娘给接到了王府,事后让老太太知道了,很是责备了我们一通。” 尤夫人接过话来:“说我们不懂规矩,哪有成亲之前让男女相见的道理。” “这属实是夫君”,秦可卿也有些好笑。 说话间,她余光一直打量着妙玉和邢岫烟。 心下很是奇怪。 这二位平日里也不怎么跟大家来往,怎么今日跟珠嫂子和珍嫂子一块过来了? 第634章 惜春的画 邢岫烟还好,先前贾母已经与秦可卿说了邢夫人的意思。 对于这个素来淡泊名利的女孩,秦可卿也挺喜欢。 再者说已经有黛玉她们铺垫,再加上一个邢岫烟好像也没什么。 可妙玉闲着没事怎么也来了? 秦可卿面上不动声色的与李纨和尤夫人攀谈起来。 曲氏时不时的插上一嘴。 屋内气氛还算轻松愉快。 只是邢岫烟和妙玉却始终都未出声,只是面带微笑的坐在一旁,好似是个旁观者。 而且妙玉似乎有着心事,双眸微眯着,面上笑意也有几分勉强,颇有些心不在焉。 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妙玉起身朝秦可卿和曲氏告了个罪,以去解手名义,从屋内退了出来。 当走出房间,来到后院里后,妙玉素手轻抚胸膛,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哪里是去上厕所,分明是待在屋里很不自在。 婉言谢绝了要前去带路的瑞珠,她自己一个人在后院花园之中来回转悠散心。 螓首微微低着,柳眉之下一对清澈的眸子有些失神,滑腻的脸蛋儿范围微红,在不在乎室外湿冷的气温,漫无目的的在花园里走动。 也不知为何,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株梅花树下。 妙玉盈盈抬首,正见一朵朵梅花自树枝积雪中探出了头,在积雪衬托之下,更显清新脱俗,宛若冬日之中的一抹胭脂。 她静静的望着,不知不觉便想起了那日贾瓒送给她的那支梅花,一颗芳心止不住的悸动起来。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贾瓒送给她的梅花,哪怕是她如何小心谨慎的照顾,现在也早已经枯萎。 第一次有人送花,自己却没能把它养活,这让她多有失落之意。 今日李纨和尤夫人前来,一是有些日子没见秦可卿,来找她说说话,二来,便是应邢夫人的请求,来找秦可卿将关于邢岫烟的事给彻底定下来。 邢岫烟跟妙玉关系极好,二人早在前来贾家之前,便是十几年的邻居。 正是李纨和尤夫人前来,要邢岫烟与她们一起来晋王府时,妙玉正在邢岫烟房中做客。 听到二人来意后,邢岫烟自是羞赧不已,妙玉也心中烦躁,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也要跟着一起过来。 只是待回过神来之后,便又懊恼不已。 邢岫烟的婚事,自己跟着过来凑什么热闹。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自是不好收回。 李纨和尤夫人本无意带上她,但一想,她跟着过来也无伤大雅,便同意带上。 方才在房中,眼看着话题就要往邢岫烟的事上去转,妙玉更觉心神不宁,愈发烦躁,这才借着上厕所名义逃离了房中。 昂首望着雪中红梅,妙玉白腻的俏颜上更显失落。 贾瓒说她归宿不在于青灯古佛,却又未说她应该去往何处。 从小到大,她都在经文佛像之前度过,这些早已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若是离了这些,她又该何去何从? 梅花树下,妙玉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痴痴的望着梅花,清冷端秀的面庞满是迷茫之色。 屋内这会儿,曲氏和秦可卿正跟李纨尤夫人说话,没人去监管惜春,她也就解放了出来。 见秦可卿和曲氏都未注意自己,便一个人偷偷跑到雕窗下面的贵妃榻上。 小小的身子屈膝跪在床前,小手撑着脸蛋儿,隔着雕窗满是白霜的玻璃,欣赏窗外雪景。 太原的玻璃工厂在扩大了产能之后,玻璃产量陡然上升。 虽然现在卖的依旧很贵,尚不能走入寻常百姓家,但贾瓒自个的王府以及宫里的主要宫殿,所有门窗已经都换上了既美观,又能保证采光的玻璃。 惜春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左右观瞧,正见不远处站在树下的妙玉。 银装素裹的庭院中,美人静立梅花树下,身披华贵白裘,冷艳孤傲,宛如雪域仙子。 如此美景,如此美人,构成一幅现实当中的美妙画卷。 惜春自幼便喜好画画,贾瓒闲暇之时也时常教授于她,是以年纪虽幼,却有几分功力。 眼前这般景象,着实使人沉醉,一时之间,惜春忽的有种强烈的冲动,要将这般景象留在画卷之中。 说干就干,她转身从床上跳下来,在桌上拿了文房四宝,又取了些颜料水粉,将纸摊开在贵妃榻上的矮桌上。 绷紧了小脸儿,很是认真的提笔在画纸上描绘起来。 说话的秦可卿和曲氏被她动静吸引,双双望去。 见她正聚精会神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便也未在意。 哂然一笑,便任她独自玩耍。 惜春一边画画,一边时不时的起身朝窗外张望。 不多时,画卷纸上,一位雪中仕女图便跃然于纸上。 待大致框架画完之后,惜春蹙眉凝视,只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很是苦恼。 待再朝窗外张望之际,却见贾瓒不知何时到来,正负手于妙玉说着话。 他一身黑色皮裘,身形修长,星目剑眉,气韵悠长。 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面前美人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的冷艳高洁。 粉颊之上,微微泛起红晕,犹如出水芙蓉,含苞待放,羞赧含情。 螓首别过一旁,翠翘星眸轻轻躲闪,似乎不敢多看面前之人一眼。 纤手摆弄着衣角,身子微微后缩,满是手足无措之感。 雪景之中,一黑一白,一男一女,正如太极阴阳,恰到好处,和谐动人。 惜春望着这般景象,眼前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急忙返回矮桌前继续写写画画。 先前那幅被完全舍弃,另摊开画纸重新画了一幅。 这次她倒是没有断断续续的往窗外张望,健笔如飞,思如泉涌,一气呵成。 不多时,贾瓒与妙玉身影便浮现于画卷之上。 惜春再仔细观赏这幅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画卷之中,男的身子挺拔,面容俊美,好似挺立雪中的再世谪仙。 女的玉面含羞,欲拒还迎,似乎难以自持。 二人相加,正如神仙眷侣,美不可言。 惜春年纪小,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但她对画画颇有天赋,擅长发现和抓住转瞬即逝的美好。 尤其是对于美的东西而言。 是以她虽是不懂,但并不影响她将这般景象给画出来。 第635章 出家人和大小姐 院中,贾瓒刚在书房里忙完,正朝着正院走来。 一进了院子,便见不远处梅花树下,妙玉正呆呆的昂首望着梅花。 贾瓒先是奇怪妙玉为何会跑来王府,又举步上前,走到她身边,轻声唤道:“师太为何不进屋暖暖身子,大冷天站在外头作甚?” 妙玉纤细的身子猛地一颤,立时回神,转头一看是贾瓒,脸蛋儿“嗖”的一声红到了脖子根。 唯唯诺诺的屈膝一礼,口称:“见过殿下。” 贾瓒点点头,又问道:“师太为何不进屋?” 妙玉轻吸凉气,强行压下慌乱,正听见他一口一个师太的称呼自己。 芳心顿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怄气道:“哪里就冷死我了呢?” 贾瓒听的一愣。 这不是黛玉的台词吗?你被黛玉魂穿了? 两人一时无言。 妙玉说出此话之后,心中有些后悔。 自己这话是不是有些重了?他不会嫌恶自己吧? 有心要与他道歉,但却又抹不开面子。 好在贾瓒也知道她的脾性,并未放在心上。 昂头望了一眼树枝上的梅花,开口问道:“孤送师太的梅花,师太可曾好生照看?” 妙玉心中微动,叹道:“那梅花被我置于瓶中,日日照看,但还是渐渐枯萎。” 贾瓒见她面露遗憾,便笑道:“师太莫要纠结于此,正如我那日所言,美好转瞬即逝,强留不得,我等只需尽力,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他伸手踮起脚尖,又从树枝上摘下一支梅花,递给了妙玉。 “既然那朵枯萎了,本王便再送师太一朵吧。” 妙玉凝眸望着他掌中梅花,不受控制的伸手接了过来,面上迷茫之色更甚几分。 “殿下先前所言,贫尼归宿不在青灯古佛之前,却并未言及后续,是以贫尼今日斗胆一问,殿下以为,贫尼应去往何处?” 贾瓒微微蹙眉,他未想到,妙玉竟是因此事在纠结。 心下细细回想妙玉在原书生怕,不由莞尔。 她本是官宦世家小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看似朴素,但所用之物无一不是优中取优。 就连日常生活,身边也有随身嬷嬷和丫鬟伺候。 但看她将刘姥姥用过的贵重茶器给扔掉,便足以说明她自视甚高,看不起刘姥姥这般穷人。 如此一个女人,哪里就有半分慈悲为怀,无欲无求的出家人模样? 说她六根不净,心向红尘,一点也不过分。 待想清了这些,贾瓒便笑道:“师太心中所想,本王已然知晓。” 他顿了下,抬眸望着妙玉,随即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妙玉奇怪,发问道:“殿下为何面露难色?” 贾瓒满脸遗憾的道:“你姐夫时常在孤耳畔念叨,只说你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孩子,竟是要一直守在佛前诵经,现下还不觉得,待将来老了之后孤苦无依,甚是可怜。” “孤也觉有理,这才出言让师太还俗。” “只是现下孤再仔细想想,师太这般之人,一直守在佛前未尝也不是件好事。” 这话妙玉一听便不乐意了,凝起两道弯眉,薄怒道:“什么叫我这般之人?我可有什么问题?” 贾瓒叹道:“师太自己察觉不出,却也正常,然旁人却能看得清楚。” “孤且问师太,在师太心中,是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出家人,还是个带发修行的大小姐?” 妙玉冷着笑问道:“出家人待如何?大小姐又待如何?” “出家之人,无欲无求,每日诵经念佛;吃穿用度皆自食其力,无贵贱之分;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己任,心中只求超然。” 贾瓒淡然的望着妙玉,轻笑道:“大小姐便不同。” “穿的是绫罗绸缎,用的是精瓷细碗,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各地香茗。” “出来进去,有嬷嬷丫鬟跟随,沐浴休息,有旁人小心伺候。” “这便是二者区别。” 贾瓒讲完之后,再望着妙玉笑问道:“敢问师太,你自以为自己是出家人,还是大小姐?” 妙玉当即便被问住了。 这番话看似是在说二者之间的区别,却不免又夹杂着讽刺意味。 妙玉却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 因为她也发现了,自己似乎跟贾瓒口中的大小姐没什么两样。 出家人?什么才是出家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她已经圆寂了的师父,不正是贾瓒口中的那种出家人吗? 可是自己呢?为什么同是出家人,自己的生活却跟个大小姐一样?而且还将这一切当做了理所当然? 贾瓒见她沉思,便又道:“孤下面所言稍重,师太能听便听,若听不得,便当做耳旁风过了罢。” “当今世道,女子出路不多,唯有嫁人而已。” “以师太生活之奢靡,若是还俗嫁人,一般人家可将养不起。” “但大户人家也不会让子弟娶一个还了俗的尼姑,是以师太若是还俗,最终无非给旁人当了妾室罢了。” “这对师太来说自不会是件好事。” “与其闹到了那般田地,不若就待在佛前与青灯为伴,了却残生,也不失为幸事。” 妙玉听了他的话,细细深思几番,便有些不乐意了,嗔怒道:“何为我生活奢靡?我一个出家人,贫贱也好贵重也罢,都是红尘之物,自是都能受用的。” 贾瓒往前凑近了几分,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俏脸,轻笑道:“真的吗?” 嘴硬是没用的,富贵日子过惯了,让她去过穷日子,天天为仨瓜俩枣计较,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妙玉被他看的芳心一颤,螓首微微别过一旁,目光躲闪。 这一幕,恰巧就被在屋内的惜春给看见了,这才有了那幅画。 “自然是真的”,妙玉赌气道。 贾瓒笑了两声,侧首望向旁边的屋子,心头有了主意。 曲氏身份不好光明正大的见人,他便命人在王府收拾了一间院落,名义上是佛堂,实际是曲氏的住所,用以掩人耳目。 但光有佛堂没个正经出家人自是不行。 不如就让妙玉去陪曲氏,也正好借此让她过一过普通人的日子。 于是便出言道:“孤府上有座佛堂,既然师太说自己是个出家人,便以此向孤证明。” “你搬来佛堂之中,身边不得带丫鬟婆子、随身用品,一干用度本王自会提供,日常生活皆自食其力,师太以为如何?” “搬就搬,谁会怕了你不成?”妙玉赌气般的说了一句。 第636章 方寸大乱的妙玉 简单与妙玉达成了个小小的约定,二人便一同回到了房间里。 猛地从外面进到屋里被热气一激,妙玉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放在在外边还不觉得,一进到屋里,她这才感觉到冷。 贾瓒回头看了她一看,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我都讲了,冰天雪地的,你在外边站个什么劲儿,这会知道冷了吧?” 妙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撅着小嘴先一步进了后堂。 贾瓒又是莞尔一笑,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些姜汤,便跟着她一起进去。 掀帘进门,正见秦可卿正、曲氏正与李纨、尤夫人有说有笑,邢岫烟独自坐在一旁,俏颜染红,微微垂首。 惜春自个跪坐在雕窗旁矮榻上写写画画,忙得不亦乐乎。 见他们俩进来,尤氏和李纨立时起身相迎,美眸藏羞,情意绵绵的望着他。 自打贾瓒搬到长安王府这近月时间,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去找她们。 此时见到了他,二人心湖微颤,不禁想入非非,思绪飘往了别处。 “都在呢”,贾瓒面无异色,微笑点头示意。 目光望及邢岫烟,心中奇怪。 她怎么也来了? 邢家的意思,秦可卿已经与他讲了。 贾瓒一个大男人,自然没有把女人往外推的道理,便口头应下了此事。 既然应下了,那邢岫烟理应与黛玉宝钗她们一般,好好待在贾府等着过门便是。 虽就地位而言,邢岫烟不过是一普通嫔妃,自是不能与堂堂侧妃的黛玉和宝钗相比。 但归其根本还是一样的,不论地位高低,在过门之前就是不能见男方,这是规矩。 邢岫烟在他进来之后,面上更是羞红,头压的更低了,手足无措的起身与他行礼。 与她们三个见礼落座,贾瓒轻笑着问道:“方才你们在谈什么?” 此言即出,邢岫烟俏颜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害臊的彻底不敢抬头。 曲氏瞧了她一眼,冲贾瓒道:“岫烟家里要将她的事给彻底坐实,这才委托了两位太太过来说项。” “哦,这样啊”,贾瓒无所谓的点点头,随即又失笑道:“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你还说?有你这般做事的吗?”曲氏轻斥他道:“人家女儿家家的,你只给了个说法,事后却没了动静,如何不让人家心中不安?” 以皇家的规矩来说,即便邢岫烟是个普通嫔妃,纳娶之前宗人府也得发出正式文书。 邢家得了消息,左等右等等不来宗人府的信,无怪他们会这般着急。 贾瓒微微愣怔了下,一拍脑门,叹道:“近些日子事情太多,一时忙昏了头,怪我怪我。” 从西疆回来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把此事给抛之脑后。 “我挺喜欢岫烟这孩子的”,曲氏伸手握住了邢岫烟的小手,与贾瓒道:“你以后可不得欺负了她。” “不会,我从不欺负女人”,贾瓒笑道。 二人这般互动,看的李纨和尤夫人有些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以贾瓒现在地位,即便是贾母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的。 即使曲氏是秦可卿姑母,也不能在贾瓒面前如此放肆才对? 又望着贾瓒,更是疑惑。 以这位不肯吃亏的性子,他被曲氏训斥竟然全无半点反应,乖乖俯首认错,这也太稀奇了。 但贾瓒与曲氏谁都未去和她们解释,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话题。 另一边,妙玉对于他们之间的话题和互动并没有兴趣,自顾自的凑到了惜春身边。 早在刚来贾府之时,惜春便时常跑来佛堂与她论经讲道。 一来二去,她俩也就熟络了起来,妙玉还送过她几本佛经。 只是后来听说贾瓒很不喜欢惜春接触这些,强行收走了这些佛经,甚至不许她与妙玉往来。 一时之间,弄得妙玉跟个会带坏小孩的坏女人一样,气的她在背后骂了贾瓒好几天。 “妙玉姐姐”,惜春昂起小脸,冲她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嗯,你在干什么呢?”妙玉坐到贵妃榻上,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儿。 “我在画画呢,妙玉姐姐快看,我画的好不好?” 惜春献宝似的将她的画展示给妙玉看。 妙玉凑过身子,垂眸一瞧,娇躯顿时一颤。 这幅画…… 虽是尚未来得及上颜料,但这上面的一男一女,只用简单的线条便勾勒出了二人神韵。 妙玉哪里看不出,这上面分明就是方才她和贾瓒在院子里的场景。 女子娇羞躲闪,欲拒还迎;男子面露笑容,略微前探。 任谁瞧见了,都会认为这画上一男一女是一对儿。 “这……你怎么能这么画呢?我何时与这画上这般了?”妙玉面露红霞,语气慌乱的说道。 “咦?”惜春惊奇的出了一声,低头看了下自己的画,道:“刚才妙玉姐姐就是这样的呀?” 心中很是奇怪,自己只是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画出来而已,为何妙玉姐姐如此抗拒? “我刚才……”,妙玉再仔细的观摩了这幅画,神情有些恍惚。 我……真的是这幅画上的模样吗? 她也粗通丹青之道,哪里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女子遇到心仪之人才会露出的神态。 “我怎么会……”,妙玉喃喃自语,双目无神,呼吸愈发急促,芳心慌乱不已。 “妙玉姐姐,你怎么了?”惜春看她情况不对,关心的问道。 妙玉摇摇头:“我没事……我没事……” 又侧首望向正与秦可卿讲话的贾瓒,心中不敢置信的道:我不会……这不可能…… 贾瓒在自己面前,素来表现得无比恶趣味,以逗自己生气为乐。 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 正在妙玉心如乱麻之时,门口珠帘响动,巧儿端着一碗姜汤进来,径直来到贵妃榻前。 “妙玉师傅,且用些姜汤暖暖身子吧”,巧儿将姜汤递到她面前道。 妙玉以为屋里人人都有,心不在焉的朝她强笑了下,道了谢后伸手接过姜汤。 却见巧儿手中空无一物,送了姜汤之后便要下去,立时便出声问道:“其他人的呢?” 巧儿转身朝她笑道:“这是殿下吩咐专为妙玉师傅准备的,这屋里烧的暖和,娘娘她们不必用姜汤驱寒。” 妙玉身形微颤,一时之间芳心大乱。 目光朝贾瓒望去,心中暗想:他为何这般关心于我?不会是…… 第637章 自作聪明的赵王,识时务的魏王 贾瓒也未在房间里待过久,说了会话便出去忙别的去了。 秦可卿她们在房间里又聊了会儿,话题便聊到了牌桌上。 李纨和尤夫人,加上秦可卿和曲氏,四个人刚刚好。 邢岫烟不怎么会玩这个,便在一旁充当丫鬟,端茶递水的伺候着。 妙玉一个出家人,更是不会玩这东西,便借口自己累了,去客房中休息。 一打起牌来很容易便忘了时间。 很快到了中午,贾瓒还没回来,几个人便传了饭菜用了些,又继续回到牌桌上。 一直打到了傍晚时分,李纨和尤夫人见时辰也不早了,便提出告辞。 可秦可卿好不容易见到了她们,怎么也不肯让她们就这么走,热情挽留她们在王府住一晚,待明日再回去。 二人推脱不过,只能同意。 现下时间已经临近过年,王府里里外外都张灯结彩,姹紫嫣红,在夜间很是漂亮。 用罢晚饭后,秦可卿便带着李纨她们一同在王府游园赏灯。 晋王府作为一个正经的王府,面积比荣国府宁国府加在一起还要大。 即便永安帝自己生活并不奢靡,但后园仍是富丽堂皇,加上各种灯火映衬,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就在她们四下游玩之际,不远处的一座殿宇之中,灯火阑珊之下,贾瓒一身黑色绒毛皮裘,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园中美景。 在他身后,窦传邦躬身站着,正与他做着汇报。 “事情便是如此了,而今除了吕良才尚未透出意思,五城兵马司与巡捕营都已经效忠于他。” 窦传邦汇报完毕后,躬身而立,等候吩咐。 窗前,贾瓒久久无言。 灯火之下,如雕像般英武、俊雅的面容上,多有些无奈之色。 良久,他这才轻轻一叹,幽幽道:“你说你,跟老二学学不好吗?非得跳出来找死。” 从西疆返回京城之后,他便立即吩咐窦传邦严密监视魏王和赵王二人。 尤其是赵王,贾瓒对他的防备之心,远甚于其他人。 这个隐忍多年,甚至骗过了所有人的皇子,不可能因为贾瓒而放弃。 事实也符合他的预料,赵王果然开始准备了。 “殿下,李大人的意思是……不若将此事告知陛下,听由陛下发落”,窦传邦又道。 贾瓒麾下的情报小组成立时间太短,人数也不多,虽各个都是精英,但若说能完全监视一个皇子动向,还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所幸的是,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是个能看清形势的。 加上之前与贾瓒曾共事过,便借着这层关系,早早的投靠到了他的麾下。 借由锦衣府庞大的情报网络,贾瓒情报方面的不足也被补全。 现在窦传邦一边负责指挥情报小组,另一边也负责与李子兴进行对接。 “不必”,贾瓒冷笑了几声。 “本王也想看看,这朝中,有多少人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现在有永安帝和太上皇的支持,看似声势浩大不假,但真正的情况是,有很多人对他是敢怒不敢言。 在他尚未回归皇室之前,他在官场上是个什么名声? 每天中书省和内阁收到弹劾他的奏折,几乎能当柴来烧。 如此巨大的反对浪潮,怎么可能会因为他身份上的转变,而彻底销声匿迹。 更不用说前几日因为报纸反腐专栏一事,在朝中也多有非议。 这些人,不过是在畏惧于他的兵权,生怕逼迫过甚,他直接杀入长安、黄袍加身罢了。 但凡形势对他稍有不利,他们立马便会跳出来,对他喊打喊杀。 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借赵王之手,将他们吸引出来一网打尽? “那……殿下的意思是……任其暗地活动,我方巍然不动?”窦传邦问道。 贾瓒点点头,又补充道:“自是不能什么也不做。” “想办法把他们动手时间、具体谋划探查出来。” 凭锦衣府无孔不入的密探,只要有了方向,要探查出这两个消息并不困难。 估计赵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贾瓒竟然可以直接让锦衣府下场拉偏架。 只要这两样拿到了手,赵王怎么跳也都翻不出贾瓒的手掌心。 “明白,小的这就去找李大人”,窦传邦一拱手,徐徐退下。 待他走后,贾瓒负手眺望着长安夜色,无奈的摇头。 其实,赵王是个挺有才干的皇子。 若是能老老实实,乖乖接受现实,待他登基之后,未尝不会将他分封海外,当一个真真正正的掌权者。 甚至地方他都已经帮他找好了。 印度,自打这地方有人类活动起,就从未完成过统一。 哪怕后来英国人用绝对的科技碾压,强行糅合到了一起,也只是在名义上完成了统一,底下的各个邦还是各管各的。 如果赵王感兴趣,可以由他去当第一个统一了印度的人。 但如今,他要密谋造反,不论如何,贾瓒也都不可能留着他了。 “自作聪明,看看老二多能看清形势?”贾瓒轻叹道。 魏王自打从他回归皇室后,就彻底丧失了一切胆气,每日在王府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连门下幕僚清客也都一概清退。 看样子,他是彻底放弃了。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就冲他这么识时务,贾瓒已经决定,以后澳洲那一亩三分地就是他的了。 除了魏王,还有一个六皇子。 这位原本最被群臣看好的皇子,在有了贾瓒后,从一个香饽饽,一下子彻底无人问津了,被人选择性的遗忘。 这些天他也是在宫里唉声叹气,除了睡觉就是看书,什么事都不干。 贾瓒还是相当看好他的,如果他能一直这么老实下去,印度和中亚这两块地方,他可以任选其一。 总之,在他未来全新分封制的规划之下,只要能老实不搞事,每个皇室宗亲都有机会掌控一方。 除了赵王他们,还有贾瓒自己的儿子们。 照当前形势看来,等他们长大之后,大梁的武器科技,社会发展就会彻底和其他地区形成几百年的代差。 到时候他们也会和赵王一样,被贾瓒分封到世界各地,让那里也变成“自古以来”。 不过封是封了,以后的治理就跟中央朝廷没了关系。 是就此龙入大海,还是灰头土脸,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 第638章 贾瓒:你再生个孩子吧…… 秦可卿带着尤夫人、李纨、邢岫烟、妙玉和惜春几人,一起在院中游玩半晌。 直到倦意袭来,这才尽兴而归,各回各房休息。 夜色渐浓,园中辉煌的灯火也逐渐熄灭,晴朗月光之下,入眼之处尽是,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细雪初霁,轻风拂过,带着几丝清冷,满园皆白,愈发显得静谧非常。 红木雕窗之下,李纨一身藕色暗花祥云纹蜀锦大袖衣,娟丽娴雅,仪静体闲。 双瞳剪水,隔着雕窗镶嵌的玻璃,艳如桃李的玉颜带着丝丝期盼之意,静静的朝外张望着。 在她身后,素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手中端着水盆,望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李纨,小心开口道:“奶奶,来烫烫脚,早些歇息吧。” “哦”,李纨略微回神,侧面回了她一声。 又带着些不甘心的往外看了一眼,这才走到了床边坐下。 素云将水盆放在她脚边,蹲下身子,脱下她的绣花鞋和罗袜,露出一双宛若莲藕的玉足,轻轻放在水盆中搓洗起来。 李纨又朝窗户望了一眼,问道:“素云,现在什么时辰了?” “应是过了亥时,马上要子夜了吧”,素云抬起脸蛋儿,往上瞅了她一眼。 见她面上多有失落之意,明白她是因为什么,心中微叹,道:“奶奶……听下面人说,明日祖庙祭典,他要代陛下主持,今晚怕是要在宫里过夜了……” 她是李纨身边的贴身丫鬟,李纨能有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住她的。 “哦……这……这样啊……”,被自己丫鬟看破心事,李纨一时窘迫不已。 好在素云也不欲令她难堪,只是提醒一声贾瓒今日没时间过来了,便专心为她沐足。 待一番洗漱换衣之后,素云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去了外间。 李纨躺在床上正要睡下,忽的听见素云在外面惊呼一声。 “殿……殿下……” 李纨心头一喜,一颗芳心止不住的火热起来。 不等她出声,便听贾瓒压低声音道:“小些声……莫要吵到你们奶奶睡觉……” “她睡了吗?” 素云小声道:“刚躺下……许是……睡了吧……” “好,你也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贾瓒俨然一副男主人口吻吩咐她道。 房间里面,李纨想到这里距离秦可卿居住的正殿并不远,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情急之下,也不敢出声,闭上双目假寐。 房门被轻轻推开,贾瓒轻步进来。 走到床边伸手掀开床帘一角,打量了一眼看似已经入眠了的美妇,嘴角含笑。 伸手脱下外袍,穿着里衣,掀开床帘钻进了被窝。 侧首望着身边丽人微微颤动的眼皮,贾瓒伸手将她香软的身子拥进了怀里,坏笑道:“大嫂莫要装睡了。” 李纨白腻的俏颜酡红如霞,害臊的将脸埋在他怀中,颤音道:“莫要乱来……当心……让可卿发现了。” “隔了这么远,她哪里能发现?”贾瓒有些无语。 这间院子虽是就在主殿隔壁,二者却也相差足有数十米,谁耳朵能有这么好使? 说话间,贾瓒的手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有日子没好好疼过纨儿了,想我没有……” 李纨虽觉的害臊,却因多日未曾与心上人相见,心头一片火热,欲拒还迎的抵抗了几下,便任他施为。 屋外寒风刺骨,滴水成冰,屋内却温暖如春,火热非常。 其中又夹杂着似有似无、好似猫叫一般的声响…… …… 李纨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在放着烟花,周身绵软,如上云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娇艳欲滴的俏脸已被汗水打湿。 临要睡觉而解开的柔顺长发,也湿哒哒的贴在了皮肤上,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 贾瓒怀中抱着一对宛若玉柱般无瑕笔直的纤纤玉腿,口中微微喘着气,翻身躺到床上,将丽人拥在怀里。 一双大手轻轻抚摸着怀中光滑的脊背,静静温存。 半晌后,李纨恢复了意识,在他怀中换了个姿势,将脸蛋贴在他心口,嗓音绵软的问道:“你明日不是要去祖庙祭祀吗?为何今晚还回来了?” “本是回不来,但太上皇却说,这事他去弄,让我回来陪……” 贾瓒话未讲完,便将后半截吞了回去。 太上皇原话是说,秦可卿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家长孙,让他别的什么都不用管,专心陪着秦可卿才是正理。 当着李纨的面,他自是不好提起秦可卿,以免让她心生芥蒂。 李纨听他话说了一半,些微一想,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心中没来由一阵酸楚之意。 她再怎么跟贾瓒好,二人关系终究还是处于地下,得偷偷摸摸的才能相见。 相比之下,秦可卿现在可是正妃娘娘,她是怎么也比不过的。 好在她也知道,目前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两人关系一旦暴露,对谁都没好处。 便强压下心中酸意,故作大方的道:“可卿她怀着孕,你是得多陪陪她。” 贾瓒伸手将美人一只纤巧的素手放在掌中把玩,在她耳畔轻声道:“那你呢?” 李纨苦笑了下,道:“我便无关紧要了。” 言辞之中多有自贬之意,星眸清澈似水的望着他,盈盈道:“我只求你能偶尔想起我来,抽空与我见上一面,我便知足了。” “哼”,贾瓒轻哼一声,伸手在那翘弹之处拍了一巴掌,轻斥道:“言不由衷。” 明明巴不得天天赖在他身边,表面上还得装作一副楚楚可怜、落落大方的模样。 俯首在她柔滑的脸蛋儿上香了一口,又一个翻身,笑眯眯的望着身下美人俏脸,轻声道:“纨儿是否想过,再生个孩子?” 李纨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惊声道:“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可是个守寡的妇人,偷偷摸摸与情郎私会,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没事。 可若是再有了身孕,哪里还能瞒得住旁人。 贾瓒缓缓摇头,伸手抚摸着丽人玉颜,很是认真的道:“我并非是心血来潮。” “兰儿现在也大了,前途也已有望,你不必再操心于他。” “现下,你当是为你自己考虑一番了。” “如若你想再生一个,便不必多想,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李纨双眸失神,静静的望着贾瓒坚毅、英武的面容。 给他生个孩子…… 她虽是不知贾瓒想用何种办法瞒过旁人,但她丝毫未怀疑贾瓒能否做到。 而且……若是真的有了孩子,自己也算是能拴在他身边了吧…… 毕竟,即便他不想着自己,也该想想孩子。 被他这般一说,立时便勾起了她的想法,且迅速在心中扩大。 她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 但她的行动已然表明了她的意思。 一对藕臂,往上环抱住了贾瓒的脖颈,将他慢慢的往下压低。 第639章 不能厚此薄彼 贾瓒在李纨房中一直待到了下半夜。 直到她彻底精疲力尽,不堪征伐沉沉睡去,这才从她院里出来。 外头星光黯淡,万籁俱寂,只剩风声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扫过屋顶树梢,卷起点点雪粉,更添萧瑟寂静之意。 贾瓒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迈步踏出远门,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而去。 白天他与尤夫人李纨相见之时,二女眼中无法压抑的情意,他如何能看不见。 今日既然疼了李纨一回,若是将尤夫人给略了过去,未免厚此薄彼。 所以,他还是多辛苦一下,去赶下一场,莫要令后院起火了才是。 不多时,他来到尤夫人落脚过夜的院子门口,伸手轻轻一推,院门应声而开。 贾瓒无奈的一笑,这女人果然是在等着他。 压低脚步进了院子,转身将院门关好。 正屋寝房之中,仍然亮着点点灯光。 院门都未关上,正屋想必也没上锁。 近前伸手一推,房门果然被推开了。 正堂之中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贾瓒转身将房门关好,又插上门闩,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 经过了正厅,刚刚走到寝房之外,便听身后传来动静。 侧首一看,见是尤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银蝶。 这么晚了,她竟是穿着一身白天的衣服,似乎并未去睡觉。 “殿……殿下……”,银蝶目光怯懦躲闪,又惊又怕。 贾瓒点头“嗯”了一声,再看她衣着,蹙眉问道:“这么晚了,为何都还未睡下?” “奶奶说……今晚……殿下可能……会来……所以……令奴婢在此……等候……” 银蝶唯唯诺诺的说道。 正待这时,屋里传来尤夫人的声音。 “银蝶?怎么了?” 银蝶没敢出声,望向贾瓒。 见他示意自己下去,心中这才松了口气,屈膝做了个万福,便回了自己房间。 贾瓒等她回房关上门后,这才转身往寝房走。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尤夫人念叨着:“银蝶?怎么回事……” 房门猛地被拉开。 一见门口站着贾瓒,她娇躯一颤,随即柔美的俏颜喜上眉梢。 “你……你来啦……” 贾瓒目光上下打量,面露古怪。 只见她浑身上下衣着单薄,肚兜亵裤,丰腴款款的身段儿展露无疑,露出大片水嫩的肌肤。 虽是年近三十,但保养得当,岁月除了赐予了她成熟知性的沉稳气质,似乎并未留下别的痕迹。 “进……进来吧”,尤夫人也觉得自己这一身有些过于显露了,似雪般白皙的肌肤渐渐染上玫红,侧身让开房门。 贾瓒只是轻笑,也不顾自己就在外面,伸手拉住她的粉臂,轻轻一用力,便将她搂在怀中,噙住了一对儿柔滑的唇瓣。 “唔……” 尤夫人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心中大窘。 虽是在后房,又是深更半夜,外头半个人也没有。 但她深受礼法教育,何曾敢在外面有过这般举动。 贾瓒咬着美人唇瓣,双手往下搂住柔软的腰肢,轻轻往上一抬,便将她抱了起来,举步进到了里间…… …… 火烛银花,绮丽迷幻。 尤夫人美眸半眯,空洞迷离,樱唇微张。 凹凸有致的丰腴娇躯压在贾瓒身上,香汗淋漓。 贾瓒拥着丽人身子,轻轻抚摸着光洁的美背,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连在李纨那里折腾了好几回,又要马不停蹄的过来安抚这个美妇。 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也就是他,换了个人怕是早就力不从心了。 温存许久,尤夫人才从失神之中恢复过来,但身上仍旧娇软无力。 她今晚为了等贾瓒过来,几乎都未合眼,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撑不住眯了下。 在贾瓒征伐之下更是累的不轻。 但这会儿虽是眼皮子发沉,仍旧是强打起精神,抬起螓首,轻声问道:“二姐三姐她俩,你打算如何安排?” 她这次过来,除了是来将邢岫烟的事情给定下以外,还有的便是为尤二姐和尤三姐俩人要个正式的名分。 贾瓒收了她俩不假,但现在仍然没个说法。 对于他,尤夫人还是比较放心,知道他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但却架不住尤老娘天天在她耳边念叨。 尤其是在贾瓒封王了之后,尤老娘更是来了劲。 她这么天天说,让本来并不担心此事的尤二姐尤三姐,也有了几分的动摇。 生怕贾瓒吃完后抹嘴不认账,央求着她过来探探虚实。 贾瓒听到这话,眉头一蹙,奇道:“什么叫我如何安排?难道我还能始乱终弃不成?” “我自是知道你不会的”,尤夫人婉约娇美的容颜上泛着迷恋之意,勉强伸出无力的酥臂,青葱玉指轻轻拂过他的面庞。 贾瓒伸手握住脸上柔软的小手,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尤夫人缓缓摇头,又叹了声,道:“没什么事,就是……我母亲……” 一听是尤老娘,贾瓒面露不愉。 他并不喜欢这个显得处处无比市侩的老太婆。 尤夫人看他表情,急忙为尤老娘辩解:“你不要多想,她这人就是嘴快心急,实际心肠并不坏。” “你还这般为她说话,她可会令你的情?”贾瓒伸手在她挺翘的鼻梁上刮了下,无奈的说道。 尤老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老实说,尤夫人对她已经够好了。 平日里秦可卿送去的绫罗绸缎,新奇贵重的玩意儿,大部分也都让尤夫人给了她。 但转过头来,她心中却只是想着她的两个亲生女儿,对尤夫人这个继女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对于尤夫人的照顾和示好,只当做是理所当然。 当时她一心要让两个女儿去给贾瓒当妾,只顾着攀附贾瓒,好让她们娘仨以后过上富贵日子。 但她却并未考虑到尤夫人的脸面。 再怎么说,尤夫人也是宁国府的正牌长房夫人,哪怕长房已经没落,但身份始终都未变过。 她两个妹妹去给贾瓒当妾,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去搁?又如何能在宁国府里抬起头来? “她毕竟是我母亲……”,尤夫人姣好的面容上有些为难的说道。 贾瓒轻叹一声,拥紧了她的身子,道:“日后不要去想她了,多考虑你自个,待宝钗黛玉她们正式入了王府后,二姐三姐我会一并纳为嫔妃。” “至于你母亲,我会寻一处院落,派人好生照顾,让她安安心心的养老。” “你以后什么都别想,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好。” 尤夫人听他这般说,也未抗拒他的安排,只是冲他甜甜一笑,伸手抱紧了他,道:“我都听你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已经从了贾瓒,便听他安排就好。 两人拥在一起温存着,忽的,贾瓒俯首问道:“不然……你生个孩子吧……” 第640章 闭门羹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既然已经打算给李纨一个孩子,再给尤夫人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若是这么一说,要不要再加一个王熙凤? 贾瓒望着尤夫人又惊又喜的玉容,心中暗道。 跟李纨和尤夫人不同,王熙凤可不是个善茬。 现在虽然是被他给收拾的老老实实,若是给了她个孩子,以后保不齐会不会干出拿孩子威胁他的事出来。 嗯……王熙凤得再考虑考虑。 尤夫人一听他说出的这话,已经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在这个时代,孩子是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意义。 原本她已经彻底绝了这个心思,跟贾瓒在一起,也只是图一时之快,外加给后半辈子加一点保障而已。 对于生下贾瓒的孩子,她是想都没敢去想。 “我……我……” 尤夫人樱唇微微颤抖,双眸含着泪花,已经说不出话来。 跟李纨不同,她本来并没有孩子。 所以相比于李纨,贾瓒的话给她带来的感触还要更深一些。 “如何?你不愿意?”贾瓒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望着一对清澈见底的美眸,轻笑着问道。 尤夫人抿着樱唇,连连点头,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连连摇头。 贾瓒知道她的顾虑从何而起,道:“你不必多想,有我在呢,你只管将孩子生下来,别的都不必去管。” 一句“有我在呢”差点让尤夫人当场泪崩。 她父亲早亡,又嫁给了贾珍这么个东西,一直都在顺波逐流,逆来顺受,何曾有过被人照顾呵护的感受。 “嗯……我……我都听你的……”,尤夫人如小女孩一般吸着鼻子,喜极而泣。 有了孩子,她原本已经陷入黑暗的人生,也就有了一丝丝的光亮。 另外,生下了贾瓒的孩子后,也就不必担心有一天贾瓒玩腻了,将自己随手抛之脑后。 哪怕不想着自己,总得想着孩子吧。 她跟李纨一样,都怀揣着这个想法。 稍稍安抚了她一番后,贾瓒本想抱着她睡觉。 时辰也不早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可刚合上双眼,猛然感觉到不对。 怀中丰腴软腻、好似棉花一般的娇躯在不住的扭动。 睁眼一看,却见尤夫人一对眸子,正火热的望着自己。 贾瓒一愣,随即面露苦笑、 这算不算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话都说了出去,总不能转头就不认账。 …… 翌日一早,心满意足的尤夫人和李纨,带上邢岫烟和妙玉返回雅林居。 马车停在外院,四人互相道别,邢岫烟和妙玉结伴离去,李纨和尤夫人则来到了贾母住处。 二人一经来到了雨花阁,尚未入了内堂,便听见里边贾母“宝玉宝玉”的叫着。 掀帘而入,正见贾宝玉坐在贾母身边,被她搂在怀里,眼泪汪汪,好似受到了莫大委屈了一般。 一旁王夫人满面无奈,徒做叹息。邢夫人倒是淡然,只是眼底的幸灾乐祸怎么也藏不住。 王熙凤坐在王夫人下首,一张狐媚娇艳的俏颜带着些倦意,正面无表情的吃着茶点喝着茶,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余光瞥见二人进来,见尤夫人和李纨红润的脸蛋儿,心中立时酸意大起,不住的咒骂着贾瓒。 你个没良心的,走了这般久也不回来瞧瞧我,倒是把这俩喂的饱饱的。 她这会儿带着气性,自是不会去管贾瓒有多忙,也不会去想是尤夫人和李纨主动去的京城,只顾着怨怪贾瓒冷落了自己。 邢夫人立时起身迎了上去,问道:“可办妥了?” “妥当了,娘娘和王爷都未有异议,只是这段日子王爷忙的厉害,一时未曾通知了宗人府而已”,李纨轻声道。 “哎呦呦,谢天谢地,有了这话,我这心里的石头当即便落地了”,邢夫人拍着胸脯笑道。 三人一同落座,王熙凤望着她俩,越想越气。 昨日其实她也是要一同前去,却因为京中修宅子的账目出了点问题,这才耽搁了。 昨晚一看她俩都未回来,便知她俩是留在了王府过夜,更是气的一整夜都未睡好。 心中打定了主意,待过了年后,怎么也得抽空去趟王府。 不然等贾瓒自个过来,她得憋到猴年马月去? 待丫鬟奉上茶点,李纨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美眸望着哭哭啼啼的贾宝玉,朝她上首的邢夫人小声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还能是怎么了?宝玉早上在林丫头和宝丫头那里吃了闭门羹”,邢夫人压低声量回道。 “他……他怎么敢……”,李纨顿时被贾宝玉的作死行为惊呆了。 眼瞅着便要到了日子,现下宗人府连册都已经造好,宝钗和黛玉就差一个仪式,俨然已是半个王妃。 这个节骨眼上,贾宝玉一个男子,哪来的胆量还敢去找她们? 再者说,贾宝玉自个都已经与夏金桂定了亲,也是过了年后不久便要成亲了,他还去招惹人家是个什么意思? “我说,宝玉这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他就不怕这事让王爷知道,迁怒了所有人?”邢夫人话中带气,愤愤不平。 他如此行事,一是不符合礼法,二是不考虑后果,简直就是没有脑子。 李纨忧虑轻叹道:“让王爷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宝玉和黛玉宝钗她俩本就相熟,王爷是知道的,估计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怕的是……” 她顿了下,面上更是难看:“怕的是……此事被宗人府知道了,那可就了不得了……” 让贾瓒知道,顶了天也就是收拾一顿贾宝玉,断然不会迁怒整个贾家。 可宗人府那帮人岂是好惹的? 这事往大了说,完全构成贾家男子意图对准王妃图谋不轨,那才是真的坏了大事。 邢夫人并未想到这一层,闻言立时乱了方寸。 “这……这可如何是好……” 李纨轻叹一声,道:“我也就这般一说,婆婆您也别多想,只要咱们自个家里不往外传,宗人府不会轻易知道的。” “但愿如此”,邢夫人心有余悸,侧脸望了贾宝玉一眼,更是火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大的人了,都还没长点脑子。 第641章 黛玉:时间过的好慢 贾宝玉是在昨日被贾母接到的雅林居。 在贾瓒从贾家搬出去之后,他自是不会再去过问族内事务。 东西二府两个承爵人,贾兰年纪尚幼,贾琦刚回到贾家,尚无威信可言,都不适合挑大梁。 如此,贾母便顺理成章的重新接过族内大权,填补了贾瓒离开之后的权力真空。 重新拿回权柄后,她早就有心派人把贾宝玉从京城族学当中接回来。 可又一想,贾瓒这边刚走,那边便把贾宝玉接回来,摆明是跟他作对。 因此也就暂且按下心思,直到昨日以接贾宝玉回家过年的由头,派人去了长安。 这一回来,怕是贾宝玉以后也就再也不会回到族学了。 来到雅林居第一件事,贾宝玉便是去找了黛玉。 他早就听说黛玉和宝钗要嫁给贾瓒为侧妃,伤心不已,便想着趁她尚在贾家,前来见她最后一面,顺便再说些有的没的。 谁知道,他这次别说见到人,连院门都没进去。 黛玉院里的婆子丫鬟,一看是他来了,便齐刷刷的堵在了门口,任他如何分说,都不肯让出路来。 如此更是伤心的贾宝玉,便转头去了宝钗那里,结果也是同样如此。 接连的打击之下,贾宝玉彻底情绪崩溃,昨天就已经在房中哭了一天,今日情绪好些了,贾母才将他叫来,好生安抚一番。 望着被贾母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叫着的贾宝玉,李纨心中一阵恶寒。 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实在是别扭至极。 良久,直到将贾宝玉哄得差不多了,贾母这才得空,四下望着众人,冷声道:“这事若是谁给传了出去,仔细了他的皮。” 再怎么宝贝贾宝玉,她自个心里也知道这个行为会引来什么祸事,自是要警告一番。 堂下众人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皆齐声应下。 与此同时,在黛玉后院阁楼闺房之中,湘云也正与黛玉说着此事。 这会儿黛玉站在窗边,纤细的青葱玉指托着香腮,心不在焉的望着外头的湖光山色。 湘云在她旁边,怀里抱着贾瓒送给她的那只白猫,绘声绘色的与她说着。 “老太太下了封口令,让所有人都不得提起”,临了,湘云总结道。 “唉” 窗边柔弱丽人幽幽一叹,冰清玉润的脸蛋儿上泛着恼怒,蹙着两道罥烟眉,凝声道:“他如何能这般孟浪?” 自己都要成亲了,他如此不知轻重的找来,岂不是平白损她清名? 湘云一双洁净白嫩的小手抚摸着怀中的大猫,笑嘻嘻的打趣道:“林姐姐当真不知他为何要来吗?” 黛玉闻言,昳丽玉颊飞上几朵酡红,薄怒的白了她一眼,赌气的道:“我如何能知道?” 湘云凑近前来,仔细在她脸上端详一番,奇道:“难道你真当真不知?” 黛玉又是一个白眼,羞怒的别过脸去,不再理会。 她如何能不知道,不过是装糊涂罢了。 昨日贾宝玉过来之时,院中的人将他堵在门口不让进来,在屋里的她如何能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可自始至终她都未曾出面,连话都未与他说上一句。 贾宝玉的心思,既然别人能看出来,难不成就她自己一无所知? 她初入贾府不过六七岁,几乎与贾宝玉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若是按照正常发展途径,似乎他俩才是一对。 可世事难料,如今她心里只有贾瓒,再也没了半点贾宝玉的位置。 如今她即将成为贾瓒的侧妃,此时贾宝玉仍旧痴缠于她,于情于理都太不合适了。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越是庆幸有贾瓒的出现。 若是没了他,自己指不定便会糊里糊涂的喜欢上贾宝玉。 就他这副不明事理的混不吝模样,以后定然少不了让她伤心难过。 “林姐姐,你……” 湘云又凑近了些,正想要再调侃她几句。 却冷不防的被她转过身来,伸手从她怀中把大白猫给夺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谁,夜里做梦瓒哥哥瓒哥哥的喊,你也不知羞”,黛玉反唇相讥。 论起损人和阴阳怪气,黛玉在这后宅当中就没怕过谁。 果然,她这般一说,张牙舞爪要把自己的猫夺回来的湘云,立时便没了动静。 小脸儿红的如熟透的苹果一般,背过手去,低着小脑袋,羞赧扭捏的嘴硬道:“谁……谁做梦说梦话了……” “是吗?”黛玉抚摸着怀中的白猫,近前去仔细望着她的脸蛋儿,又低头看了下白猫,将它举了起来。 “不是你,难不成是它?” “还给我”,湘云说不过她,把自己的“大将军”夺了回来。 跺着脚,撅着小嘴气呼呼的走到了一旁,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会她。 黛玉得势不饶人,追上去坐在她旁边,得意道:“你以后得当心着点,我可比你大,惹恼了我,以后有你小鞋穿的。”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湘云是庶妃,她是侧妃。 她头顶上除了个正妃秦可卿,和与她平起平坐的宝钗,可不就数她最大了吗。 “哼,谁怕你,若你欺负了我,我就去找可卿姐姐,让她教训你”,湘云不服输的道。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秦可卿小跟班模样出现,跟秦可卿关系相当的好。 以后入了王府,她跟着秦可卿混也合情合理。 “那你倒是瞧瞧,可卿姐姐会帮你还是帮我?”黛玉两只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论起关系,她跟秦可卿也不差。 “那……那我就去……找瓒哥哥……”,湘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黛玉立时抓住了她的尾巴一般,指着她掩唇笑道:“还没过门就想着找他给你做主了?还说你没做梦梦见他?” “哎呀……我……我不理你了……” 湘云大窘,害臊的抱着白猫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哼” 大获全胜的黛玉傲娇的哼了一声。 又独自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心思渐渐又放到了贾瓒身上。 起身走进寝房,从一个隐蔽的衣柜里小心拿出了件大红色的嫁衣。 她的女红做的也极好,只是寻常喜欢犯懒,不常做罢了。 这件嫁衣,便是她自己给自己做的。 “要成亲了呢……”,黛玉轻轻将嫁衣展开铺在床上,口中呢喃自语。 即将步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心头一直之间相当复杂。 既有些惶恐,又有些迷茫。 但更多的,还是遮掩不住的甜蜜与激动。 温柔的抚摸着嫁衣,黛玉俏颜泛着丝苦恼。 “时间过的好慢,还要再等一段日子。” 她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第642章 江南案了,于承东辞官 金竹一爆辞旧岁,银花万点照新年。 大年三十晚上,贾瓒跟秦可卿一起来到宫中,与皇室成员一道在宫中守岁。 回望过去的一年,贾瓒可谓相当忙碌。 先是西南平叛,又是江南之行。 本以为下半年能消停点,未曾想帖木儿入侵紧随而至,自己身份也迎来巨大转变。 除了这些,更有太原几座工厂的成功,为以后的工业化奠定了一定的技术基础。 飞雷炮、望远镜、报纸、蒸汽机,这些事物也都是在这一年陆续出现。 如果没有意外,明年新的一年,他便要坐上太子之位,并着手开始推行工业革命。 这比他之前计划的先造反再推行,要提前了好几年时间。 翌日,大年初一,又是许多项重要祭祀、礼仪、活动等等。 纷纷扰扰,一直等到了初四才陆续结束。 之后陪着秦可卿一起回娘家,又回到了贾家小住一日。 直到初七这日才得了空闲。 但他也没闲多久,初八这日,王府来了个重要客人,于承东。 经过近一年时间不眠不休的调查、审讯,江南大案彻底被他给查了个底掉。 当卷宗被于承东带回长安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之前一直强烈排斥彻查此案的人。 经查,江南之地官官相护,大规模倒卖盐引,中饱私囊。 自隆庆二十八年起至今,给朝廷盐务造成的损失,折合白银超过一亿五千万两! 于承东及其团队通过抄家、罚没,追回了部分,折合白银为八千八百多万两。 盐务之腐败,下至底层官吏,上至南京六部、守备等,几无幸免。 除盐务之外,还有走私。 几乎也是在隆庆二十八年起,在朝廷明令海禁之下,诸多官员、豪商无视朝廷法度,豢养船队,大规模往海外走私货物。 涉案金额折合白银,为一亿两千多万两! 此项案情,经于承东团队后续彻查、追讨,共查抄七千二百多万两。 另有官员贪腐、违法、抢占民田、掳掠妇女等等罪行。 经此一役,江南下至编外吏员、上至南京守备,几乎全员下狱待办。 综合一处,不论是金额,还是涉案人数,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贪腐大案。 这些卷宗被拿出来了之后,便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不论他们再能巧言令色,在动辄以亿计数的金额面前,都再也没了话说。 被抓的这些人,若是全以《大梁律》论处,不死个万把人是说不过去的。 可之前太上皇便下旨,去年所有罪犯皆免去死罪。 这着实让永安帝心有不甘。 但无奈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来。 可若说便宜放过这些人,他心里着实憋屈。 思来想去,便大笔一挥。 除几个首恶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被永安帝特地找到太上皇求得赐死圣旨外。 剩下的涉案人等免去所有官职,以涉案金额大小,分别给予其数代人至十数代人不得念书科举的惩罚。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这已经是永安帝所能做的极限了。 自此,江南大案彻底落幕,于承东也终于返回了长安。 一别数月,再见到于承东时,贾瓒被吓了一跳。 却看他现下哪里还有过去冷面郎君的模样。 一头原本乌黑的头发花白,脸上皱纹遍布,面容枯瘦,眼底透着一股浓浓的倦色。 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一般。 “师兄,你这……” 王府会客厅中,贾瓒满脸的不敢置信。 于承东坐在太师椅上,闻言苦笑了下,摇头道:“无碍,劳累所致,将养一些时日也就是了。” 查案哪里会是件轻松的事。 尤其是江南这般错综复杂、规模巨大的大案。 内容庞大,皇帝这边又催的急,他只能拼上老命。 为了查清所有内情,他这几个月来几乎是不眠不休,彻夜办公,差点没被活活累死。 “师兄……辛苦了。” 贾瓒望着与之前判若两人的于承东,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 为了查案做到这种地步,他属实是敬佩。 于承东却是满不在乎的挥挥手,大笑道:“为陛下分忧,应该的。” 江南一行,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人活着一辈子,无非名利二字而已。 千百年来,甚少有人能跳出这两字困扰。 于承东也是如此。 他生平不好财,不为利,却只在乎一个名。 想想也知道,江南一案规模如此巨大,必然要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 他这个经办人,自然也会名传千古。 一如前唐名相狄仁杰、前宋包龙图一般,成为铁面无私的代表。 单为如此,便足以令他豁出性命去将此案给办成铁案。 厅中二人又讨论了一番其中细节,感叹了一番。 说着说着,于承东忽的顿了下,笑着朝他拱手道:“未曾恭贺殿下认祖归宗,赎罪赎罪。” “师兄莫要笑话我了,你我二人何须如此”,贾瓒无奈的笑道。 许是被那群混账干出的破事给气到了。 这于承东去了一趟江南,不仅人老了很多,性子也变了不少,比起之前冷冰冰的模样,柔和了许多。 笑声过后,贾瓒问道:“师兄立下大功,想必是要升迁了吧?如若有意属之位,不妨告知小弟,小弟为师兄去活动。” 于承东轻叹一声,面露怅然之色,后抚须道:“我……想要辞官了……” 贾瓒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道:“这是为何?” 这事办的这么漂亮,算是帮永安帝解了燃眉之急,以后必然要被重用。 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却在这个时候要辞官? 于承东又是一叹,面上似有明悟,悠然道:“愚兄历经官场数十载,目睹贪腐成风,虽严惩不贷,然人心不古,欲壑难填。” “尤以此番将江南之行,更觉官场如履薄冰,人性之阴暗,莫过于此。” “而今我已对仕途之荣宠感到索然无味,只想抽身远离这是非之地,寻一处清幽,安享余生而已。” 贾瓒默然。 看来是目睹了太多的黑暗,于承东已经对此厌倦了,想要逃离官场。 迟疑半晌,贾瓒长叹一声,道:“师兄这般决定,着实令小弟惊诧,但小弟尊重师兄选择。” 他相当敬重于承东的为人。 这是个有才华有能力,也有抱负的官员。 按他本意,等于承东返回长安之后,他要活动活动,争取把刑部尚书顾宾赋给挤走,安排于承东继任。 但既然于承东自己厌倦了这些,同样出于敬重,他也不再多言相劝。 “哈哈哈,多谢殿下理解,愚兄相信,大梁有殿下在,定然会一扫过去阴霾,令官场风气焕然一新”,于承东大笑道。 “小弟借师兄吉言了”,贾瓒也笑着说道。 第643章 报社主编 “既然师兄心意已决,那小弟便多嘴再问一句,师兄今后有何打算?”贾瓒问道。 于承东想了下,莞尔道:“我也不知今后是何打算,或许……归乡种田,做个山野村夫也挺好。” “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师兄好雅兴”,贾瓒赞许了一声。 “你便莫要笑话我了,若非是对官场失望透顶,我也不会放着大好年华,就此养老了。” 于承东先是一笑了之,又带着些不甘心。 想他寒窗苦读多年,拜了名士简成为师,本雄心勃勃要一展宏图。 可多年下来,当初的激情早已退去,反倒是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固然他心存去意,可又如何能就此甘心养老归田。 贾瓒垂首想了下,试问道:“若是师兄尚未作打算,小弟倒是有个去处。” “哦?师弟且说”,于承东颇感兴趣的道。 对于贾瓒,他是十万个相信,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师兄归京这几日,可曾看了小弟创办的大梁周报?”贾瓒问道。 于承东一愣,仔细一想,随即明白了什么,问道:“师弟的意思,是想让我去管这所谓的报纸?” 他回京这几日,看到了如今在关内关外炙手可热的报纸,也挺喜欢这一新出现的新鲜玩意儿。 “不错”,贾瓒微笑着回道。 报社那边,其实一直都挺缺人。 干这行,识字是基本要求。 可当下文人士子秉持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论,但凡有点希望的都跑去考科举。 没有希望的,大部分也都去私塾当了教书先生。 剩下实在没有办法了的,才会转行去干些别的营生。 比如写话本戏文、念医书当大夫等在主流看来,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是以大梁周报这个名头已然打响,可招人工作一直都很困难。 若只有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风气如此,强求不得,慢慢招便是。 可报社主编,实在是不好找。 要胜任这个职位,首先必须得有一定的地位。 其次,因为大梁周报主要报导朝廷政策、针砭时弊等等。 主编也要对朝廷律法、运行模式等等,要有足够的了解。 最后,还得在朝廷与士林当中有一定的威望。 只有这样,才能请得动名头足够大的文士来分析政策、评断文章。 过去这些事都是贾瓒在干,可他本身要忙的事情就多,根本分不开身去管报社。 这些日子以来,他正为此事而头疼。 正好在这个时候于承东回京要辞官归田。 他本身就是大理寺卿,朝廷律法自是了然于胸,各个部门运作模式更是门清。 职位虽不算最为顶级那批人,但也相当不低了,加上此次江南大案。 如今称他一声名满天下,也差不太远。 自身又是当今内阁次辅、礼部尚书简成的弟子,同门师兄弟、晚辈等更是不少。 有他出面,不愁找不到合适的文章评论人。 而且他本身年纪也不大,思维也较为开阔,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较强。 主编的这些要求,于承东完全能够满足,甚至还超出了许多。 正巧他现在也不太甘心就此隐居退休。 若他能来到报社出任主编,既能满足他发挥余热的愿望,又能避开他厌倦了的朝堂。 更因报社主要职责在于评论,而非治理,相比之下自由了太多。 若他看到不爽之处可以想骂便骂,一解心头郁气。 反正上头有贾瓒罩着,也不怕得罪了人。 此乃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之策。 于承东听到贾瓒回答后,颇为意动,却又有些犹豫。 毕竟他身为大理寺卿,又有了一定的名声,自是要爱惜羽毛。 去报社工作,会不会引起旁人非议? 只是在贾瓒将其中利害全然道出,特别是最后的一句话说出之后,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若师兄出任主编,朝野上下,除了实在不能骂的,你哪里看不顺眼,便想骂谁便骂谁,便是小弟做错了,师兄也不必留情面。” 于承东在宦海沉浮多年,别的不敢说,看不顺眼的地方那可海了去了。 过去任大理寺卿的时候,他对朝堂黑暗多有不满。 但碍着风气如此,他一人也改变不了大局,只得默默沉下心来,干好自己分内之事。 随着失望和不满越攒越多,他这才成了那个不苟言笑、铁面无私的冷判官模样。 若是这个主编真能让他想骂谁就骂谁,那别说还给工资,哪怕倒贴钱他都愿意去干。 待他应下之后,贾瓒便开心的拉着他说起了这报社的主要框架,与运行管理模式。 待介绍完成,于承东有了自己的看法。 “师弟,按你所言,这报纸所涉朝廷政令、突发大事、时评策论、发明创造、文章诗集等,是否过于杂乱,全无重点?” 贾瓒一听,当即便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师兄眼光独到,一看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又无奈的解释道:“这报纸的确涉猎广泛,无所不包,却也是无奈之举。” “报纸毕竟刚刚出现,尚在草创阶段,若是分门别类,一次分的太细,百姓怕是接受不能,眼花缭乱,不知该看什么的好。” “是以,当下只得就这般运作,待日后百姓熟悉之后,再逐步进行拆解、分类。” 于承东垂首想了下,面上浮出笑意,抚须道:“师弟果然心思缜密,此循序渐进之法,确实稳妥,倒是愚兄考虑不周。” “师兄才是思维敏捷,只听小弟一言,便道出其中弊端,小弟自愧不如。”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相视一笑。 …… 随后几天,于承东要请辞的风声便传了出来。 由于正处在放假期间,各大衙门都还没上班,于承东的请辞尚未交上去,但基本也已经确定了要辞官。 此条消息一出,朝野上下无不议论纷纷。 迷惑不解者有之,痛心疾首者有之,弹冠相庆者更有之。 坊间百姓对于承东的离开多有猜测。 其中大多猜测他是因为在江南查的太狠,得罪了太多的人,受人排挤之故。 事实上,排挤当然是有,毕竟朝堂上出身江南的官员数量相当不少,皆是对于承东恨之入骨。 但也不至于能将刚刚立下大功、风头正劲的于承东排挤出朝堂的程度。 民间议论纷纷,但朝廷始终都未给出个官方说法。 永安帝对他的离去颇有不舍。 在当今的朝廷里,像于承东这样有能力又有底线的官员着实寥寥无几。 听到了消息后,他将贾瓒叫到了宫中,看看能否通过他来让于承东回心转意。 但听他去意已决,只得作罢,徒做叹息。 第644章 闹别扭,惊天秘闻 时光荏苒,几日过去后,于承东请辞的热度走低。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功夫一直盯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 眼瞅着元宵佳节将要来临,长安大街小巷尚未散去的节日气息,又浓烈了几分。 此次元宵节又与以往不同。 这日是贾瓒要迎娶两位侧妃的日子。 因贾瓒刚刚回归皇室没多久,永安帝有心补偿他一些。 便早早的吩咐下来,要把排场往大了里去办。 更是害怕秦可卿会起了意见,眼红两个侧妃排场比她这个正妃成亲之日还热闹。 便特地将她叫到了宫里,好声好气的安抚了她一番。 说来也是好笑,他不提这个还好,秦可卿自己从来都没当回过事。 结果永安帝一说起这个,秦可卿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 她与贾瓒成亲之时,他刚刚考中状元没多久。 名头是挺响亮,但声势远远比不得现在的浩大。 所以她成亲之时的排场其实并不算特别豪华。 哪像是现在,又是十里红妆,又是禁军护送,场面比起当时来大到不知哪里去了。 介意归介意,在永安帝面前,她除了表现的大度一些,还能有什么办法。 堂堂九五之尊,亲自下场好言相劝,再计较下去,便有些不知好歹了。 只是心里会留一根刺也就是了。 她不舒服,自是要折腾贾瓒。 从宫里回来后的当晚,上床睡觉之际,秦可卿罕见的闹起了小脾气。 成亲几年来,这还是头一回。 逮住了个小事,便对着贾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顿数落。 贾瓒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念一想,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是吃醋心里别扭了。 好声好气的劝了半天,才把她给劝好。 “暂且委屈了你,待日后登基,我定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 床上,发泄了一番心中的郁气后,秦可卿躺在贾瓒怀里,忽的听他这般说道。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她全程都未曾提起过半句几日后的纳妃典礼,就是不想让贾瓒知道她是吃醋了。 谁知还是被一下子叫破了心事。 “我……我不委屈……” 她红着俏颜在贾瓒怀里拱了几下,口是心非的道。 “行了,夫妻之间,有什么是不能敞开说的,此番我对不住你,自是要回头补偿给你。” 贾瓒抓起她放在隆起腹部上的纤手,轻轻抚摸着,调笑道:“只是以后,你心里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便直接与我说就好。” “女人心海底针,我在外面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回房后再去猜你的心思,你是想累死你夫君不成?” “哼”,秦可卿娇嗔的白了他一眼。 心中转念一想,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 如今他身兼数职,既管着军队又管着地方,还有报纸跟生意上的一些事,都需要他来拿主意。 相比之下,自己似乎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是该多体谅他一些。 再者说,要大办这事,又不是他决定的,那是皇帝要这么做。 自己今天的确有些过于使小性子了。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也要跟我说,莫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再憋出心病来。” 秦可卿微微侧身,望着他说道。 贾瓒眉头微蹙,一时无言。 她虽是尝试理解自己。 但有很多很多的事,贾瓒注定是要自己一个人带进坟墓里去,半个字都不能往外透露。 比如……红楼梦……比如穿越…… 见他不开口,秦可卿倒是急了,开始往别处去想,撅着朱唇道:“莫不是你还真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她想歪了,一看贾瓒满脸的为难,便想到了男女之事上面。 “你想哪去了?只是说了只会平白让你担心,没什么用处罢了”,贾瓒轻笑道。 “你不说,如何知道没用?”秦可卿不依不饶。 贾瓒轻叹一声:“那好吧,我便告诉了你。” “现下收到消息,赵王要趁着几日后的典礼,起兵造反。” 秦可卿:“……” 她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整个人都僵硬了。 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男男女女之类的事,不好让自己知道。 原来是……这么个惊天秘闻! “你……那我们……快些去告诉了父皇啊!” 半晌,她反应过来后,满脸的焦急,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贾瓒一把将她拉回来,小心的将她按回到了床上,笑着调侃道:“你看,我都说了,除了让你担心,什么用也没有。” “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笑的出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秦可卿看他如此淡定,心急如焚。 “我担心?”贾瓒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怪笑了几声。 “你夫君我驰骋沙场数年,所遇之对手无不是手握千军万马的枭雄之辈,可他们皆被我一一斩于马下。” “而今再看赵王,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去担心?” 跟他所碰到的那些对手比起来,赵王这点人马,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 莫说他现在已经知道赵王要反,便是他不知道,被赵王打了个措手不及,笑到最后的仍然会是他。 就赵王组织起的那些臭鱼烂虾,但凡贾瓒多看他一眼都算他赢。 秦可卿听他这话,再想想自己丈夫过去的对手们,心下稍安。 的确如他所言,跟那些人比起来,赵王可不就是不值得他去担心吗? “那现在,父皇可知道此事?”秦可卿问道。 贾瓒玩味的笑了下:“或许他知道,又或许他不知道,这谁能清楚?” 锦衣府指挥使李子兴虽是投靠了他,但坐在皇位上的终究是永安帝而不是他。 很难说李子兴会不会把消息也通报给了永安帝。 可能永安帝故意装糊涂,想看看他要如何处理这事也说不定。 “那……会不会有危险?”秦可卿想了下,又问道。 虽是贾瓒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可赵王一旦动起手来,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怕,我全然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他入瓮了”,贾瓒将她抱在怀中,安抚道。 “那你也得重视,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豪杰就是败在了兵变之上,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才是”,秦可卿关切的道。 贾瓒点点头:“我都明白,放心吧,保证万无一失,决计不会令他惊扰到太多人。” 第645章 讨贾瓒檄文 新岁甫过,夜色渐浓,赵王府中灯烛辉煌。 重重院落之中,一间单独开辟而出的密室之内,赵王端坐于太师椅上,面带隐忧阴郁之色。 在他面前,坐着个一身常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其五十岁上下,下巴上留着山羊胡,面皮白净,身形瘦高。 一双眼睛咕噜噜的乱转,正不住的往在旁边斟茶递水侍女身上瞥。 此人正是九门提督吕良才,赵王极力拉拢之人。 按理说九门提督也是个武将,应是要有几分将军的模样才是。 可看吕良才其人,身形枯瘦,面有菜色,表情猥琐,眼神荒唐,明显是个长期沉浸于酒色之中的色痞。 莫说他像个将军,便是说他是个青皮无赖也不违和。 便是在赵王面前,也丝毫没有收敛,大大方方的觊觎王府中侍女。 赵王面上不动声色,对其动作视而不见,只在饮茶之余,目中闪过一丝怒意。 为了得到吕良才的支持,这些天银子、女人都不知道送了多少过去。 而今他竟是还不知足,竟是开始惦记起自己府上的侍女来了。 这个女孩是赵王身边的贴身侍女,跟随了他多年,颇有感情。 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女子罢了,吕良才若是喜欢,便是送了他又何妨。 可让赵王不舒服的是,吕良才这般毫无尊重的态度。 眼下寸功未立,他就敢当着自己的面觊觎自己府上的女人。 待他真的立下从龙之功,一步登天之后,他还不得翻了天? 赵王是个颇有城府之人,怒则怒矣,却并未在表面上露出分毫。 面上表情变了几变,阴郁的面容上浮出温和的笑意,道:“吕大人若是喜欢,本王便将她赠予吕大人,如何?” “这……这如何使得呢……” 吕良才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搓着手,表情更猥琐了几分。 赵王一看他这般表现,立时对他更为厌恶。 却仍强忍怒意,笑道:“美人配英雄,吕大人乃大才,本王一番好意,切莫推辞了。” 吕良才这才嘿嘿笑了两声,道:“既是如此,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眼睛止不住的又往那个侍女身上瞥。 二人自始至终,谁都未曾过问过这个女孩的意见。 赵王侧首对她道:“你且回去收拾一番,今晚便跟吕大人去了吧。” “是……是……”,侍女轻抿樱唇,眸中含泪,俏脸上满是黯然悲伤之意。 伺候了赵王多年,本以为多少以后能混得个名分。 谁知竟是如同玩物一般被送了出去。 “多谢殿下厚赐”,吕良才兴奋的拱手一礼。 见火候差不多了,赵王挥手让她和其他侍女退下。 待室中只剩他们二人之后,这才开口道:“吕大人,不知这几日考虑的如何了?” 目光炯炯,眼底中藏着丝别样之色。 这吕良才对他的百般示好尽数笑纳,一说正事便推说考虑考虑。 现在眼看着没几天时间了,再耽搁下去,便再也难寻时机,赵王对他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 银子也给了,女人也送了,连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都送了出去。 若是再敢说什么考虑考虑之类的屁话,赵王都害怕自己会不会忍不住一刀砍了他。 今日不论如何,吕良才都得给他个说法。 对自己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的吕良才,垂首思量了一番。 直到赵王将要没有耐心之际,才忽的笑着拱手道:“下官但凭王爷吩咐。” 赵王绷紧了的神经猛然放松,畅快的大笑几声。 “哈哈哈,好好,本王得吕大人相助,如虎添翼矣。” 磨了这么久,终于把这个家伙给磨动了。 巡捕营、五城兵马司、九门提督,三个部门的兵马加在一块,也有个三四万人。 这点人若是放到了城外自是不够看,御林司三军随便抽出一个都能轻易团灭他们。 但在这城内,已然是能在数量上压倒禁军的武装力量了。 兴奋了一阵后,赵王逐渐冷静,起身走到一旁,从一处暗格当中拿出一个锦盒。 自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吕良才,笑道:“吕大人,此乃本王起草之讨晋王檄文,不若你也在其之上一同署名画押如何?” 造反这种事,自然不能说加入就加入,你得给个投名状才是。 一旦在这张纸上签字画押,想反悔都来不及,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吕良才也知道其中道理,将纸接了过来,只看了个开头,便立时瞪大了双眼,冷汗不住的往下流。 “自古皇权天授,血脉相承,晋王何人?竟欲逆天而行,玷污皇家正统…… 其非皇室血脉,却欺瞒太上皇与皇帝,以寻常之身,僭越皇室之尊,岂非欺天罔地,大逆不道…… 其自命不凡,借数次战功,沽名垂钓,便自鸣得意,四处炫耀勇武。然尔之勇,岂能掩盖尔之罪行? 无辜之人惨遭毒手,晋地官吏因其家破人亡者数不胜数…… 在朝为官,本应为君分忧,为国尽忠。然却与晋王结党营私,野心勃勃,图谋不轨。试问,此等行径,岂能容于天下? 其在晋地推行恶政,肆意践踏祖宗之法,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杀害商贾,抄其家业,中饱私囊,欲壑难填,动辄抄家灭族,血流成河,百姓哀号,神人共愤…… 其为贾族中人,却对族中姐妹起色心,无视人伦,色胆包天。此等禽兽行径,令人发指…… 兵自重,图谋不轨,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今特此檄文,宣告其罄竹难书之罪……!” 一整篇文章,足足有数千字之多,直接把贾瓒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文章之中的其他地方还好,都是欲加之罪罢了,并未超脱出吕良才的理解范畴。 但凡是想给人安罪名,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常规操作罢了。 可唯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对贾瓒身世的质疑,竟是被放在了开头。 这一点,是吕良才万万没有想到的。 贾瓒可是同时受到了皇帝和太上皇两个人的背书。 质疑这一点,也就是在同时质疑他们这二位人间至尊。 吕良才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呆愣的抬头望向赵王,心中骇然不已。 这赵王,是一丁点余地都不给他自己和其他人留。 可想而知,只要在这檄文上签了字,事后连告密都没得告。 但凡赵王在起事前被抓,只要他把这份檄文拿出来,包括告密者在内,上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第646章 卧底 “殿……殿下……这……” 吕良才被吓的大汗淋漓,语无伦次。 赵王冷笑了下,往前逼近了一步,幽幽道:“吕大人……你若不签,本王便很是为难呀。” 不签就说明心里有鬼。 却见本来除了他俩,应是空无一人的密室,忽的冒出了几个黑衣人。 吕良才看到了他们,这才惊醒。 不看这篇文章之前,他尚且还能在事后拍拍屁股不认账。 看了这篇文章后,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乖乖签字画押,要么……就想活着离开赵王府了。 吕良才苦笑了下,这是上了贼船,想下都下不来了。 纸上在他之前,已经有了不少人的名字。 武职方面,包括巡捕营把总江滨,五城兵马司的五个指挥使、副指挥使等等。 文职就更多了,足够上百人之多,密密麻麻,几乎将空余的地点给填满了。 赵王这些天也不是只攻略吕良才一个人。 眼下朝中对于贾瓒不满的人多了去了。 包括过去被他斩杀的晋地官员长辈、师友亲眷等。 还有不少出身江南的官员。 虽是江南案真正经办人不是他,但谁让于承东是他师兄。 且他也率兵去了江南坐镇,因此不少人也把这事安在了他的头上,认为他是幕后主使。 这批人本来都是太上皇的绝对拥趸。 可眼下太上皇一副绝对支持贾瓒的模样,让他们着实伤心不已。 种种因素结合,使得赵王压根就不缺文官一脉的支持,一呼百应。 吕良才略微犹豫了下,便咬着牙,伸手拿起的笔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又用了印泥,在上面按下指印。 “哈哈哈哈,好,吕大人自此也是自己人了。” 赵王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 “下官自始至终都效忠于殿下”,吕良才赔了个笑。 这种话听听也就是了,谁相信谁是傻子。 他若真忠诚于赵王,也就不会让他浪费这么多的功夫,威逼利诱这才成功招揽。 赵王此时此刻才算是相信了他。 又拿起檄文看了一看,递给身边人,让他小心收起来。 转头与吕良才说起了具体的计划。 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后,赵王道:“你的任务,便是带着你的人,把守好各个城门,不得让御林司的人进入城内。” 贾瓒手底下的三个兵团战斗力相当可怕。 一旦让他们进了城,万事皆休。 这也是赵王为何必须得到吕良才的支持。 听到竟是让自己去对付御林司的人,吕良才脸上更是难看。 自己何德何能,竟是要直面威名赫赫的折冲、元戎、朔野三军。 赵王这话,颇有一种九头虫吩咐奔波儿灞,去把唐僧师徒给干掉的滑稽感。 无奈归无奈,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他这个下属怎么也得去完成才行。 吕良才吃了苍蝇一般,咬着牙硬着头皮应下。 “殿下放心……只要下官还……活着,必不会令其踏进长安一步。” 同时在心中苦笑不已。 自己活着不让对方进长安,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赵王也未多想他话中深意,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情完成,赵王心中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由于心情不错,他便在府中设宴,款待了吕良才一番。 吕良才或许是心里苦,在宴席上不住的往嘴里灌酒,直喝了个酩酊大醉。 从赵王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 他喝的烂醉如泥,被人搀扶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车厢当中,赵王赠予的美人,已经在等着他了。 马车徐徐开动,美人在车厢当中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吕良才,不时抬头望向车窗之外,逐渐远去的赵王府,心头凄苦万分。 自此一别,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到这里了。 一边抹着眼泪,正要再用手巾给吕良才擦擦脸。 低头一看,却见本来醉得不省人事的吕良才,此时却是靠在车厢墙壁上,满脸的淡然。 两只眼睛在昏暗的光线冒着幽幽寒光,整个人与在赵王面前判若两人,哪里还有半分的猥琐和醉意。 “大……大人……”,美人低声唤了他一声。 吕良才抬头瞥了她一眼,不加理会,朝着外头驾车的下人吩咐道:“不回府,绕几个圈子,确定无人跟随后,去内厂。” “是”,车夫回道。 马车开始在长安之内来回转悠。 此时长安城内的坊市大门皆是已经关上。 但吕良才身为九门提督,这些坊市大门本来就是他的管辖范围,自然是一路畅通。 直绕了好几圈,确定后头没了尾巴,马车径直开到了内厂。 在进去了之后,不多时,又从中驶出一辆马车,往皇城而去。 大明宫中。 太上皇身上披着皮裘,坐在罗汉床上,垂眸望着眼前的吕良才,怒极而笑。 “好胆!赵王果然是他的种,生来便是个有反骨的。” 吕良才脑袋一缩,装作没有听见,躬身道:“启禀上皇,为使赵王相信,微臣不得已在那大逆不道之文上签了字,还望上皇恕罪。” 谁上了那份名单谁死没错,哪怕事后告密都不行。 可若这个人本身就是听从吩咐被派过去的,那就没关系了。 太上皇无所谓的挥挥手:“朕晓得,且放心,保管你无事。”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身边怎么可能没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 事实上,赵王来找吕良才,是真的找错了人。 在他刚刚透出了试探的意思时,转头太上皇便收到了信。 太上皇之所以没有立即拿下赵王,为的便是要看看究竟有多少人在他背后支持。 “一群吃里扒外的乱臣贼子,借此一举扫除也是好事”,太上皇恶狠狠的道。 那帮子文官几乎都是他的人,现在竟然掉转过头来反对他,着实令他火大。 言罢,太上皇又看了一眼吕良才,想了下,问道:“依你看,皇帝知不知道此事?” 这个问题直接问住了吕良才。 他是九门提督,又不是锦衣府指挥使,他哪知道皇帝收没收到信。 纠结了一番,不是很确定的道:“或许……知道吧……” “哼,他肯定知道!” 太上皇狠狠的拍了下案几,大喝道:“他怕是做梦都想除掉他们,好安排他自己的人。” 第647章 元宵节,成亲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天方才蒙蒙亮,长安街头便已然热闹非凡。 元宵节与春节相隔不远,且与略显庄严肃穆的春节不同,显得跳脱了许多。 各坊市内外,早在昨晚便已然搭起了大大小小的戏台。 从今日天亮之时便会开始唱戏,一直要唱到第二天凌晨,中间几乎不会停断。 另有大小民间游神巡街队伍、歌舞队、舞龙舞狮队等等,走街串巷,连绵不绝。 除这种正规庄重的游行队伍外,还有百姓自发组织而来游街玩耍的队伍。 这种队伍装束衣裳没个定型,花花绿绿、千奇百怪,完全看个人发挥想象力。 想扮神还是扮个鬼都行,百无禁忌,场面堪称百鬼夜行,于璀璨灯火之下,显得甚是滑稽有趣。 除城内各种热闹非凡的活动外,城外也有热闹可看。 长安八水,渭、泾、沣、涝、潏、滈、浐、灞,今晚都有人组织年轻男男女女来到河边,进行放花灯节目。 大梁礼教森严,青年男女平日极少会有机会接触。 也就只有在今日,才可打破禁忌,短暂私下相处一小段时间。 因此有情未婚男女,便大都会趁着这个日,一解相思之苦。 在这天,哪怕再古板的家长,也不会严格管束儿女。 只要不闹出丑事来,便任由他们。 其中大多会结伴游玩,赏花灯,猜灯谜。 待赢得花灯之后,便将对方名字写于纸上,再写下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置于花灯之中。 或以孔明灯放飞于空中,或以河灯形式推入河水,以求得上苍祝福。 便是此前未有钟情之人的,也都会摩拳擦掌,意图趁此机会寻得自己的另一半。 总之,若说春节的主题为团圆,那元宵节的主题便是狂欢一词。 其热闹程度,甚至还要高于春节,堪称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节日。 这晚长安没有宵禁,城门坊门大开,任由百姓尽情玩乐。 而且今年与往年还有不同。 今日大梁晋王殿下要迎娶二位侧妃娘娘,不仅百姓甚是期待,朝廷也极为重视。 一早,内务府的人便将天街从南到北,给洗的干干净净。 大红色的地毯从城门一直铺到了晋王府,道路两旁皆是挂上红色纱幔、灯笼等,场面无比浩大。 只待时辰一到,贾瓒便会率领车队,自北城晋王府一直前往城外雅林居,接到二位娘娘后,再返回晋王府。 这般盛大场面,普通人一生也不见得能碰到过一次,对此甚是期待。 早早的便围在了道路两旁,占据有利地形,想要一观皇家婚礼的奢华与威严。 这会儿,城外雅林居。 黛玉和宝钗心中激动,一夜都没怎么睡好。 只在后半夜稍稍眯了一会儿,便又被拉起来梳妆打扮。 黛玉宅院当中,早几日便已经赶到京城的林如海,看着屋中一身大红嫁衣、被大批丫鬟婆子环绕着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他将黛玉送至京中,本打算将黛玉置于安全境地,自己则是在江南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谁知,鱼是死了,自己这道网不仅没破,还高升了许多。 而今一晃眼,过去那个在自己面前撒娇的柔弱女儿,现在已经要嫁为人妇。 中间空白出来的这几年,自己没能陪伴女儿成长,甚是遗憾。 不过好在,女儿有了个好归宿。 以贾瓒这般声势,日后夺得太子大位可能性极大。 或许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混得个国丈当当。 想及此处,林如海苦笑连连。 皇宫大内深邃似海,尔虞我诈危机四伏。 女儿身子骨本就纤弱,入得宫门,也不知是福是祸。 屋内,被贾母派来帮忙的鸳鸯,将最后一件珠钗插进黛玉青丝之间,俯身望着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玉人儿,连连感叹。 语气中不免带着羡艳的道:“姑娘颜色本就生得极好,而今这般凤冠霞帔,便更美了,怕是天底下也难寻得第二个来。” 素来以牙尖嘴利爱抬杠着称的黛玉,这会儿表现的却是相当安静。 一对水润的丹凤美眸,痴痴的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听闻鸳鸯这般夸奖自己,脂玉般白净无瑕的俏颜,染上几朵酡红,害臊的侧过了一旁。 心中却是暗暗一叹。 这般恭维之言,听听也就是了。 远的秦可卿便不说了,就在这贾家当中,还有另一个,各方面怕是都不会比自己差了。 想着想着,她心中忽的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她想去宝钗那里,瞧瞧她穿上嫁衣是个什么模样。 这般想法一冒出来,她便吓了一大跳。 哪有大喜的日子里,自己去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只是这想法一落地,便迅速在心中生根发芽。 直到黛玉按耐不住,正要起身前往宝钗那里之时,外间忽然生出了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林如海听到外头情况不对,蹙眉喝道。 自个女儿大喜的日子,难不成还有人敢来找麻烦不成? 珠帘掀开,紫鹃从外头进来,小脸儿上满是莫名其妙,朝林如海一礼,奇道:“启禀老爷……宝姑娘来了……” 林如海顿时一愣。 他当然知道这个宝姑娘是谁。 与自己女儿同一日过门的薛家女儿。 可她也是大喜的日子,不乖乖在房中等着贾瓒过来,跑到自己这来干嘛? 里间的黛玉一听,心湖微动。 莫不是,她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正思绪纷杂之际,便听珠帘被拉开,一身大红嫁衣、珠翠换身、端秀华美的宝钗,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之下,款款而来。 入得房内,望见林如海,便大大方方的屈膝一礼,玉颊两边露出甜美的梨涡,柔笑道:“见过林伯父。” “额……好……”,林如海一时语塞。 她和自己女儿同为侧妃,怎么看都是绝对的竞争关系。 面对自己女儿这个日后大敌,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见礼后,宝钗便又给自己解释道:“今日成亲,我心中七上八下不得安宁,便想着来看看林妹妹。” 不待林如海开口,里间黛玉便出声道:“宝姐姐,快些来吧,我也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宝姐姐来的正好。” 第648章 缓和关系 女儿开了口,林如海自是不会拦着,便让开道路,请宝钗进去。 宝钗又是对其一礼,莲步轻移,入的里间。 正望见黛玉侧身坐在绣凳之上,往门口望来。 待看清其妆容打扮后,微微一惊,心中赞叹连连。 黛玉身着鲜红嫁衣,犹如朝霞初绽。 已然褪去稚气的俏颜,全然展现出绛珠仙子的绝世风韵。 秋水美眸之中,闪动着淡淡的期待与不安,更显楚楚动人。 在嫁衣及妆容加持之下,柔弱纤细的身姿结合与生俱来的似哀非哀、似怨非怨的独特气质。 整个人好似如柳弱花娇,使人不自觉心生怜惜、呵护之意。 见她这般倾国之貌,本是对自己有几分自得的宝钗,心中暗叹:看来以后可有的争了,何时也不得消停。 她却不知,在她感叹黛玉之时,黛玉也在感叹她。 宝钗掀帘进来后,黛玉侧身望来。 只见宝钗亦是红妆艳丽,一身大红嫁衣华贵非凡,步态从容而来。 珠圆玉润的身段儿与胜雪般白腻无暇的肌肤,在大红色嫁衣衬托之下,丰盈秀美至极。 绝美容颜之上带着盈盈笑意,两个梨涡平添几分甜美可人。 整体突出一个成熟稳重、贵气逼人,如盛开牡丹,大气娇艳。 黛玉轻咬唇瓣,心中难安:终究还是难以胜过于她…… 两人皆是感叹对方美貌,携手坐到了一旁贵妃榻上,一时相对无言。 宝钗到底年纪比黛玉大了些许,心性上也较之成熟一些。 轻轻握着黛玉的柔荑,只觉得她掌心滑腻,便知她心里紧张,柔声劝道:“妹妹莫怕。” 黛玉抿着樱唇,怯生生的问道:“姐姐难道不紧张吗?” 她见宝钗说话做事全然镇定自若,心里很是难以置信。 自己光是一想到马上便要嫁给贾瓒,便始终难以沉定下心来。 都更不用说后头还有诸多仪式、典礼,以及……洞房花烛…… 这些便连想都不敢去想。 为何宝钗看起来就一点也不紧张呢? 宝钗闻言,柔美的鹅蛋脸上露出几抹苦笑,轻摇螓首,道:“我如何能不紧张呢。” “那如何一点也瞧不出来?”黛玉歪着小脑袋好奇的问道。 宝钗盈盈一笑,道:“我只是想着,万事有他在,便能安心几分。” 她静静望着黛玉,如水的眸子透出几分坏笑,忍不住伸出玉手放在她柔滑的脸蛋上,笑道:“再不济,这不还有你陪着我吗?” “我若是除了丑,你怕不是也好不到哪去吧。” 也是稀奇,听她这般半开玩笑的话后,黛玉顿时便感到不那么紧张了。 望着带着笑意的宝钗,黛玉娇嗔道:“好呀,姐姐这是拿我当了挡箭牌了?” 宝钗见她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古灵精怪的模样,便也陪她往下演。 面上佯怒道:“我怕你紧张,好心来陪你,你倒是怨怪我来了。” “若你不想看到我,那我走了便是。”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走。 “别,好姐姐,我错了……”,黛玉真的怕她要一走了之,赶忙拉住了她。 身边虽是有鸳鸯、雪雁及一屋子的人。 可她们终究是下人,她一肚子的话无人能够倾诉。 宝钗就不一样了,哪怕二人不对付,可她俩同日嫁给贾瓒,经历相似,正是同病相怜之时,与她倾诉再好不过。 当即,黛玉便拉着宝钗,不住的说了起来,很是倒了一番苦水。 宝钗也是如此。 二人一来一回,聊的很是热切。 正聊的火热之时,便听见外间王熙凤的声音传来。 “宝妹妹,林妹妹,你们可在呢?” “我们在呢”,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珠帘响动,王熙凤也是一身大红色的喜庆装束,满面焦急而来。 进门后先是朝着林如海一礼,便径直来到里间。 望着手拉手坐在一块,看上去很是亲密的二女,略显诧异。 不过也顾不得他想,甩着手帕道:“哎呀,你们果然在一块呢。” 又朝着宝钗道:“宝妹妹你也真是,眼瞅着殿下就要来了,你不在自个屋里坐着,来林妹妹这里算什么道理?” “我心里紧张,来找妹妹说说话”,宝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王熙凤无奈失笑,道:“你也会紧张,我还道你不紧张呢。” 目光放在两人握在一块的手上,调侃道:“我倒是不知,你俩何时关系这般好了?” 黛玉被她看得不自在,正要松开手。 哪知宝钗握的更紧了几分,又听她对王熙凤道:“我与林妹妹关系本就要好啊。” 黛玉微怔了下,也没宝钗感染,昂起小脸朝王熙凤道:“是啊,我与宝姐姐关系可好了。” 看她俩不似装出来的亲密,王熙凤满脸狐疑,随即又笑道:“你俩关系好,倒是显得我是个搬弄是非的了。” 难道不是吗?黛玉和宝钗心头同时冒出来了这句话…… 王熙凤懒得去深究她俩到底是什么了,朝着宝钗道:“好了,宝妹妹,你也快回去吧,哪有新娘子不在自个房里待着,四下的乱跑,着实不像话。” “省得了,我这便回去”,宝钗回了她一声,转头对黛玉道:“妹妹,我走了。” “姐姐慢走”,黛玉冲她甜甜的一笑。 经过方才这么一小会儿,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的好转了些。 亲如姐妹倒是谈不上,却也不复以前那般剑拔弩张了。 从黛玉这里出来后,宝钗心里很是松了口气。 她今日忽然前来,一是真的紧张,来找黛玉聊聊舒缓一下。 二来,也是为了要缓解一番与黛玉的紧张关系。 以前待字闺中之时,她俩只要没弄到收不得场,自是想怎么闹便怎么闹,没人会来管她们。 可过了今日,两人入了王府后,事情便有了些变化。 以她对贾瓒的了解,他是不会喜欢后宅整天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 与其最后惹得贾瓒厌烦,弄得两败俱伤,还不如先鸣金收兵,率先示好。 至于以后,该争的必然会继续争。 但起码现在,先营造出一个和谐安定的后宅氛围,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