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嫡姐换亲以后》 1 嫡姐的预知梦 “二小姐,你就在这里抄佛经。”穿着桃红色襦裙,头上系着天青色发带的丫鬟客气地对林映雪说话。 “大小姐说了,最近她时常梦魇,上次上山礼佛之后就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需要这《金刚经》镇一镇,你的字写得好,就劳烦你在这里抄经。” “等到抄好了,告诉我一声,大小姐过目了之后,在佛前烧一烧说不定就可以镇住那些宵小。二小姐一定要认真仔细地抄写,心虔诚一些。” 林映雪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其实那次上山礼佛真正受惊的是自己才是。 嫡姐林宝珍带着她去礼佛,结果遇到了山匪,而且因为她生得比嫡姐好,当时那劫匪是搂着她的腰身,倘若不是及时被人救下,只怕就要被折辱了。 林映雪看着嫡姐身边的大丫鬟,对着她说道:“飞鸢姐姐,我这些天也没有休息好,若是累了,我可以在小榻上午睡吗?” 林映雪这几日总是梦到山上遇劫匪的情形,晚上总是陷入到无尽的梦魇之中,这几日都是白天睡觉,而且睡觉的时候就是这个点,这才有了现在的请求。 林映雪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想到了香甜的莲子糕。 她的容貌也遗传了温姨娘的绝色。 长眉若柳、杏眼含唇、菱唇娇艳,最绝的就是她的一双眼,像是江南烟雨缭绕的湖畔,容易心生呵护之意。 飞鸢想着,这样绝色的林映雪让那位公子倾心,坏了大小姐的婚事,让大小姐变着法子折腾她,还在林映雪不舒服的时候强行拉着她去礼佛,这才有了山匪之灾。 飞鸢不动声色点头,又丢下一个惊天大雷:“大小姐吩咐过了,这些天二小姐就在这里抄经书,所有的吃食都会有人送入过来,你自然可以在此处休憩。” 林映雪当即有些急了。 这样岂不是变相被嫡姐软禁了起来? “飞鸢姐姐,我这边什么都没有带,也没有和姨娘说一声……” 飞鸢干脆说道:“温姨娘那边我等会就过去说,换洗的衣服一会儿就给二小姐送来,大小姐的院子里满院都是小丫鬟,你有什么事情随意知会一声,让人找我就行。”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林映雪只能够点头,毕竟太过多的为难飞鸢也没什么用。 “劳烦飞鸢姐姐了。” 等到飞鸢走后,就有二等小丫鬟进来,“二小姐,飞鸢姐姐刚刚吩咐了,让我伺候你,你是要更衣午睡吗?” 没有睡好的话,只怕抄经书都没有劲儿。 林映雪叹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帮我打点水来,我简单洗漱一下。” “是。” 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林映雪很快就洗漱更衣,躺在了晒得香软的褥子里。 换在嫡姐的院子厢房里,林映雪以为自己根本就会睡不着,谁知道这里的香大概是有催眠的作用,林映雪竟然睡得很好。 等到林映雪睁开眼,房间里是一地碎金,是外面金灿灿的霞光顺着窗扉拢入进来,让林映雪一瞬间都忘了自己在哪儿。 她换上了下午过来所穿的衣服,用凉水洗了脸,顺手打开了窗。 小花园里的枝叶繁茂,在风中哗啦啦地摇着,这种自然的风声,衬托得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林映雪一愣。 犹豫了一瞬,她关闭了窗,打开了厢房的门。 长廊里没有一个人,小花园里也是如此。 这种怪异的情况,让林映雪的心跳加快,她的动作也不由得轻手轻脚了起来,合拢了房门,顺着长廊方向走。 快走到嫡姐的屋子,林映雪终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起码不是鬼怪之类的事情。 “宝珍,现在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可以告诉娘事情了吗?”是嫡夫人汪氏的声音。 听到了这个声音,林映雪不由得往前走了走,夫人既然来了,她总是要去请安的。 而且林映雪心中还有一个念头,大小姐把自己扣在这里,夫人不一定会同意,是不是她等会求一求夫人,就可以回自己的院子里抄经书了。 想到了这里,林映雪的脚步更快了一些。 林映雪的步伐快了,却抵不过林宝珍的声音快。 “娘,我先前同意要嫁给傅嘉泽,现在我不干了。” 这句话一出,林映雪愣住,听林宝珍这信誓旦旦的语气,这婚事只怕真的要生变。 可是,林宝珍的婚事已经惹过许多的风波,现在夫人当真会由着嫡姐胡闹吗? / 要说林宝珍的婚事,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林宝珍本来是已经订了亲的,在一次花宴上对清隽且才华横溢的谢景之一见钟情,就终日追逐在谢景之的身后。 本来京中是有人把嫡姐当做笑话看的,谁知道,林宝珍的亲事出了问题,林宝珍的那位未婚夫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林宝珍的父亲林怿是正三品的礼部侍郎,母亲汪氏是长青侯府的嫡女,在林府,林宝珍是天之骄女,而长青侯府也是如此。 对于汪氏所生的林宝珍,老侯爷和侯夫人觉得她天生带福,把这个外孙女儿疼到了骨子里。 林宝珍的家世要比谢景之更好一点,随着林宝珍的未婚夫去世,她和谢家的婚事当真成了可能。 如果林宝珍当真嫁给了谢景之,林映雪会在心中阿弥陀佛,只可惜这位谢景之竟在两家议亲的当头看上了林映雪,痴痴地不肯挪开目光,议亲这事竟是当场就谈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林宝珍就成了京城里赫赫有名的笑话。 林映雪也因为这一场无妄之灾,被林宝珍记恨上了,各种被折腾。 林映雪被林宝珍折腾得瘦了一大圈,身体虚弱之极被抓着上山礼佛,也就是那一日出了山匪,林映雪险些被折辱,幸而有傅嘉泽用长弓射死了匪首,救了她们两人。 傅嘉泽根本就是平头百姓,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养母收养,养母是商贾人士。 按道理这样的人是与林大小姐不相般配的,但是他的长处是学问很好,容貌清俊,林怿亲自考校过,感慨傅嘉泽有状元之才。 之前林宝珍和谢景之的事情都已经成了京城里的笑话,高门大户如何瞧得上林宝珍?倒是低嫁一些,林家还可以拂照一二。 因为傅嘉泽生得好,那一日射箭着实是让人惊艳,林宝珍本来就喜欢英俊的男子,加上林家和长青侯府的反复劝说,也就终于松口,同意了婚事。 林宝珍点头之后,家中都开始吹着两人是天作之合的风。 林映雪也在心中祈求林宝珍和傅嘉泽的婚事快快定下,她也好从苦海之中解脱出来,而现在…… 林映雪不由得看向窗扉,手中不由得捏紧了帕子,目光泛着愁,夫人会由着嫡姐胡闹吗? / “胡闹!” 汪夫人的眼中含着薄怒,对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若是没点头也就罢了,现在整个林家,还有长青侯府,都在对外吹风,说你们两人是天作之合,你怎得又闹着不嫁!” 林宝珍早已经料到母亲会这般生气,但是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嫁人之后的事情,她怎么都不可以嫁给傅嘉泽。 “娘,你别急。”林宝珍伸出手,想要安抚母亲。 汪氏是个急性子,用力地拍开了女儿的手,指着女儿的鼻子说道: “宝珍,其他事情都可以由着你胡闹,我都可以当做没看到,但是你的婚姻大事,要是这次再不成,那可不是满京城的笑话了,而是你的婚事不知道要怎么办?!” 林宝珍拉下了母亲的手,认真说:“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害怕我做了整个京城的笑话,难道你就想看到我嫁给一个小小的县令,而且未来还要守寡吗?与我未来的凄惨命运相比,被人笑话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了女儿的话,汪氏修剪得细细弯弯的眉皱了起来,她狐疑地看着女儿,用手去探女儿的额头,“你没发烧啊,在说什么胡话。傅嘉泽的学问很好,怎么会做县令?还有你说什么守寡,女儿家家的,害臊不害臊。” “娘,我没说胡话,我让所有人都退下,包括长雁、飞鸢她们,就是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只能够让你知道,这和我为什么不肯嫁给傅嘉泽有关,你先听我说。” 汪氏勉强按捺住自己,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水,“你说。” “爹爹说傅嘉泽的学问很好,在今年的秋闱下场定然可以中举,他还有状元之才,是不是?” 汪氏点头,“他的家世虽然薄了一些,但是学问你爹爹亲自考校过,是没有问题的。” “他就算是有才气又如何?他有才气无运气,之前考了多少年,不是临考场胳膊摔断了,就是惹出了桃花债,还因此惹了牢狱之灾,想到京城考试也是为了换换气运吧,不过就算是到了京城,他依然是倒霉!今年虽然会中举,也只是中举罢了,根本没机会去参加明年的春闱。” 汪氏想要开口,而林宝珍摇头,“娘,你继续听我说。” “他会分到一个偏远的要命的地方做县令,那个地方叫做同吴县,同吴县穷山恶水出刁民,县令可以说是一年一换,你不信晚点时候问问爹爹,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地方。” “因为他到这个地方做县令,所以我根本不愿意过去,但是我已经嫁了人,最终还是被逼着去了同吴县,到了同吴县,我与傅嘉泽相敬如宾,最后他死了,娘,我一直到死了,他都没有碰过我。” 说到了最后,林宝珍的面颊带着泪痕,声音里也有了哭腔,“所以,傅嘉泽我绝对不能嫁。” 汪氏站了起来,觉得女儿得了失心疯,抿了抿唇说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娘,我没有发疯,我没有生病。”林宝珍说道,“外祖母不一直觉得我天生带福吗?我觉得是的,老天爷疼爱我,给我预知未来的梦境,我刚刚所说的就是预知梦!” 什么预知梦不预知梦的,汪氏仍然是不信的。 不过接下来林宝珍的话让她动摇了。 林宝珍提到了,长公主发了赏菊贴,邀请人去别院里赏花。 这帖子是汪氏刚刚才收到的,按道理林宝珍根本就不知道才对。 可是预知梦,实在是太过于无稽之谈了。 林宝珍看出了母亲眼底的松动,她继续说了这次的赏花宴的内情,明面上是长公主邀请京城里年轻的男男女女去别院里赏花,说是要撮合年轻的男女,实际上是想要选皇子妃。 林宝珍被宠得太厉害,素来爱胡闹,又不学无术,追在谢景之身后被人嘲笑她也不在乎,怎会知道长公主花宴的内情? 女儿福运不错,加上现在的说辞,汪氏此时终于信了三分。 “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林宝珍当真有,那个梦从她自己的视野出发,那个梦与其说是梦,更像是她真实地过了一生。 林宝珍又说了几件大事是朝中官员的升迁贬谪。 汪氏眼皮子一跳,里面很多升迁乍一听有些不合理,仔细想想这个官位升迁确实为了新帝继位做准备。 而这些朝堂里的微妙关系,绝对不是林宝珍能够知晓的。 汪氏想要仔细问女儿朝堂大事,只可惜到了这里,就问不出什么了,因为林宝珍压根不会主动关注这些事,只有升迁之事因为家里会随礼才记得一二。 汪氏被林宝珍气得倒仰,“你若是记得该有多好,你晚些时候多想想,说不定就想到了什么。”说不得长青侯府还有林府都可以从中得利。 确定了林宝珍有预知梦,汪氏就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女儿不嫁给傅嘉泽要嫁给谁?难道这辈子想要嫁给谢景之?按照女儿的说法,谢景之的父亲做了铁帽子王,谢景之是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可以料想到之后的风光,谁知道女儿竟是冷笑着说道,“嫁给谢景之?要知道他是有心上人的!今年的秋闱他是没什么动静,等到明年春闱,他在状元游街的时候,会亲自给心上人簪花,还承诺要娶她为妻,只可惜他的心上人门楣还是低了一些,做不得谢家公子的正妻。” 汪氏听到了这里,心中一动,猜到了女儿口中的人是谁。 林宝珍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位贵妾还是熟人,就是咱们府中的二小姐,我的庶出妹妹——林映雪!” 外面忽然听到了一声动静,林宝珍立即呵斥道:“是谁?” 汪氏也连忙打开了门,只见着一只鸟扑棱飞走,她对着女儿说道:“你都已经打发其他人走了,还担心什么?” 林宝珍嗯了一声,两人重新回到屋子里,而林映雪等到两人进去了之后,这才悄悄地从墙上的花窗下来。 刚刚看到一只流浪猫悄无声息地逼近飞鸟,她心中觉得不好,就连忙躲了起来,幸而她身形比较小,这里又是个视觉盲区,幸而嫡母与嫡姐没有发现她。 不过就算是没有发现,林映雪也不敢继续听下去,跑回到刚刚安置的厢房。 / 林映雪脱去了衣服,装作睡着的模样躺在床上,想着最后听到的话。 她宁愿嫁的人家门楣低一些,也不愿意做谢景之的贵妾,就算是带了一个贵字又如何?还不是人的妾室! 谢景之…… 林映雪恨不得把此人给生吞硬嚼了不可,她明明不认识对方,为什么要这般难缠? 不光是汪氏信了林宝珍有预知梦,林映雪也同样是如此,林映雪知道自己的心性,这谢景之是嫡姐心中爱慕之人,她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愿意被对方簪花,还被一顶小轿抬入谢家做妾? 林映雪在心中骂了一阵谢景之,想着幸好明年才会发生簪花的事情,她还有时间替自己谋划一番,最好是找个如同傅嘉泽那般出身的白身。 想到了傅嘉泽,林映雪难免想到了他的坏运气,没想到她的救命恩人才高八斗,却这般科举不顺,最关键的还是会早死? 林映雪还记得初见傅嘉泽的那一幕,那时候她被山匪所胁,心中绝望,而傅嘉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让她觉得对方宛若天神。 当时傅嘉泽穿着的是青色的学子服,他是和锦衣卫一起到的山中,那穿着曳撒飞鱼服的大人看着精气神十足,林映雪却觉得傅嘉泽比那武官更为威风。 他的长发只用儒巾束起,风吹动他高高束起的长发,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左手执弓,右手执箭,随意张开之后,就直直射了过来。 林映雪的心跳很快,甚至以为这箭会射到自己,她闭上了眼,结果再睁开眼,就是被傅嘉泽长臂一捞,把她安置在马背上。 她在马背上回看刚刚自己待得地方,那个掳着她的贼人被正中左边胸口,一命呜呼。 她抬起头,又与傅嘉泽目光相碰,而傅嘉泽不过是冷淡地点头,毫无表情。 林映雪知道自己是美得,而傅嘉泽,是林映雪第一次见到对自己的容貌无动于衷的人。 接下来傅嘉泽把林映雪放入到林家的队伍里,回到了锦衣卫的队伍里。 好像是他刚刚救下的不是什么绝色美人,而是一块儿石头。 林映雪就算是在床上想到了当时的情形,都觉得心跳得很快,觉得那箭笔直地射入自己的胸口。 林映雪以为自己会与傅嘉泽再无纠葛,谁知道接下来就知道了林家人动了心思,想要撮合林宝珍和傅嘉泽。 再然后就是林家和长青侯府一直往外散播消息,夸赞林宝珍和傅嘉泽两人是天作之合,也就让林映雪更多地知道了傅嘉泽的优秀,除了家底弱,但是学问无双,只待金榜题名。 这样优秀的人,怎么在科举上的运道就那么差呢?最后还会早死。 林映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到对方早死的命运,更有一种胸口闷闷的感觉。 要是可以知道是什么原因早死就好了。 只是林映雪想着,就算是知道对方会早死,她又能做什么呢?嫡姐很明显恨极了自己,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傅嘉泽的死因,而且似乎嫡姐还说漏了嘴,嫡姐自己好像也死了,说不定林宝珍自己也不知道傅嘉泽的死因。 林映雪是闷着被子里想来想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房间里燃烧的佛香清清袅袅,盘旋上升。 2 温姨娘的往事 林宝珍所住的院子耳房此时都是小丫头们,在林宝珍醒来之后,她要求所有的丫鬟都离开,大大小小的丫鬟们像是被赶鸭子一样被赶到了这里。 林宝珍这小院里的丫鬟们主要奉承两人,一人是飞鸢,一人是长雁。 飞鸢的性情稳重,而且她曾是长青侯府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被老夫人特地点了拨到林宝珍身边,虽说林宝珍更倚重长雁,算是半冷落了飞鸢,但是底下的小丫鬟们依然是一口一个飞鸢姐姐,绝对不敢轻慢了这位。 长雁的性格更为活泼一些,此时被一群小丫鬟们伺候着,还有人给她敲腿,而长雁直接抓了一把别人用手指甲拨好的瓜子,在软榻上斜靠着慢慢吃。 长雁看了一眼飞鸢,嗤笑着说道:“都在热闹地说话,就你严肃得很,也不知道你在发愁什么。” 飞鸢素来不爱说话,此时眼皮子微抬看向窗外,并不开口。 而一个叫做小红的丫鬟忽然开口:“长雁姐姐,我知道飞鸢姐姐为什么发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红身上。 “你说说看。” 小红看到了飞鸢也看了过来,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飞鸢姐姐是担心,二小姐还没有出来吧。” 这话一下就让众人炸开了锅。 “二小姐怎么会在这个院子里?” “是啊,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倒是有些印象,当时二小姐好像没睡醒就单独被带过来了,但是我以为二小姐已经走了。” 长雁本来是靠着软榻上的,她一下挺直了腰板,“二小姐怎么会在咱们院子里。飞鸢!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飞鸢:“大小姐说她受到了惊吓,让我去请二小姐过来抄经书,白天晚上都不得离开这个院子,一直到抄完了为止。” 长雁的眉一拧,她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跺了跺脚,表情焦急了起来:“这可真是的,大小姐只怕忘了这件事,特地吩咐了要和夫人密探,要是二小姐偷听怎么办?” 丫鬟们在脑子里想到了林映雪的模样和性情,大部分人都不信二小姐敢偷听。 那个叫做小红的丫鬟弱弱开口:“长雁姐姐,应该不用担心二小姐,她……” 长雁横眉一挑,颇有些林宝珍的模样。 她因为想法和林宝珍相似,所以颇得林宝珍的看重。 长雁不等着小红说完,就直接说:“你是觉得二小姐不会做出偷听这事?那可就不知道了,以前谁也不知道,二小姐居然可以做出勾引谢公子的事情,现在就算是偷听,她也八成做得出来!” 倘若是林映雪知道长雁的说辞,一定冷笑连连,她现在对谢景之可以说是避之不及,觉得谢景之简直是瘟神本神! 飞鸢听到了长雁掷地有声的声音,不由得心中叹了一口气,“小红你先继续说,是不是下午那会儿我走了,她就睡了。当时她就与我说,她能不能睡一觉。” “是。”小红点点头,“当时飞鸢姐姐一走,婢子就进去服侍二小姐洗漱更衣,她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在屋子里守了小半个时辰,二小姐睡得香着呢,我关门出去都没有动静。” 长雁还是挺留意林映雪那边的消息,听到了小红的话,立即放松了起来,直接说道:“那就没事了,我还特地打听过,二小姐那一日从山上回来以后,晚上彻夜彻夜都睡不着觉,都是下午睡觉的,一睡就睡一个下午,难怪小红你说不会偷听。你过来。” 小红走了过去,长雁就把手中的瓜子给了她,“赏你的,吃瓜子吧。” 小红自然是道谢,而长雁说道:“不过等会还是提醒小姐一句,她还在厢房里。” 飞鸢点头,“这是自然。” 她虽然同情林映雪,但是自己是林宝珍的婢子,定然是要以林宝珍为先的。 疏漏了林映雪没有出来这件事,怎么都得汇报给林家大小姐。 / 一直快到晚饭的时候,丫鬟们才从耳房里出来,叫做小红的丫鬟跑得飞快,第一时间去了林映雪所住的厢房。 林映雪的声音沙哑:“是谁?” 小红绕过屏风,看到了林映雪正好揉着眼睛起身,她的鬓发有些乱,面颊也是久睡之后的微红。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迤逦从窗外漏了进来,屋子里都是明亮的光,把林映雪午睡后的慵懒照得清清楚楚。 小红心跳漏了一拍,她若是读的书多,就会知道这一幕就叫做海棠春睡。 林映雪抬起手,指尖捏了捏眉心,过了一会儿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轻咳了一声,用手抿了抿鬓发,“我好像睡得有些多了,这屋子里怪香的,一下就睡着了。” 小红利落地上前行礼。 “飞鸢姐姐好像说过,要抄经书需要焚香,可能是这香安神。” “佛香向来是如此的。”林映雪点头,在小红的服侍下,起了身,“倒是比我之前在自己院子睡得更好。” 小红近距离可以看到林映雪腮边被压出了一抹红,她心中更加放心下来,二小姐肯定是一直在睡觉。 服侍林映雪洗漱更衣之后,林映雪坐在了梳妆台边。 小红用梳子给林映雪梳头,等到束好了发带,看着林映雪站了起来,小红不由得感慨二小姐的好看,得了温姨娘的美貌。 要说起来温姨娘,是府中老爷林怿的唯一一个妾室,因为汪氏性格强势,所以林怿刚开始只敢把人养在外面,等到后来温氏有了孩子,林怿强势了起来,与夫人闹了很久,把温氏纳为妾室。温氏生下的孩子林映雪,就成了府中的二小姐。 小红想到了这些旧事的时候,林映雪已经到了窗边,开始研墨。 小红看到了她的动作,这才回过神,“二小姐,不急着研墨,婢子去给你盛饭来,你在这里等一等。” “好。”林映雪答应了。 等到小红离开了房间,林映雪的背才微微松弛了下来,再想想嫡姐院子里的格局,林映雪想着,自己应该是度过这一关了。 / 而林映雪在抄经书的时候,林宝珍就听说丫鬟说了,刚刚屏退所有人的时候,这所有人里疏漏了林映雪。 林宝珍立即想到了刚刚屋外的动静,不过转念一想,那长廊可藏不住人。 此时听着小丫鬟说道:“刚刚过去的时候,她刚起来,我给她梳妆之后,二小姐就准备抄写经书。” “我都忘了,留着她在这里抄佛经。”林宝珍揉了揉眉心,“算了,不去管她,直接让她走吧,不用抄佛经了。” 飞鸢的眼眸里滑过一丝惊讶,而长雁可以说是实实在在把惊讶写在了脸上。 长雁跳脚,“小姐,凭什么那么轻易地绕过她,得好好用佛经熏陶一下她,免得她做出勾引人的事情!” 午睡的那个长梦,让林宝珍觉得自己在梦里已经过了一生,她心态已经变了,懒得从这等小事上折磨林映雪,若是不小心传出去,反而是自己徒增恶名。 “之前想着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抄书,倒是忘了一件事,若是不小心见到她膈应得很,而且母亲可能还要时不时过来,倘若是她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怎么办。” 说到这个林宝珍就有些心虚,在梦里她只关注自己身边的那些事情,朝堂的那些大事一概不知,让母亲失望不已,又说让她多想想,看看能不能有蛛丝马迹也可以,好让林家或者是长青侯府从中得利。 “她敢!”长雁的长眉一挑,“要是她敢偷听,我就拧烂她的嘴巴。” 林宝珍被逗乐了,看着长雁就觉得看着年轻的自己,在梦里她做了那些荒唐事,知至知终陪着自己的也是长雁,而飞鸢就不一样了,总是拦着她做这做那。 想到了梦里自己所做的荒唐事,林宝珍抿了抿唇。 林宝珍告诉母亲自己临死之前都是完璧之身,其实这话有隐瞒。 她当时嫁给了只是县令的傅嘉泽,多有不甘啊,她先是想办法不陪着丈夫下放,就一直待着京城里,想要晚点和傅嘉泽和离。 谁知道京城里忽然传起来这件事,把她说的太难听,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够去了同吴县。 到了同吴县,傅嘉泽不肯碰她,她后来遇到了一位书生,与那书生偷情,在傅嘉泽死之前,她还想着和情人一起怎么不着痕迹杀了傅嘉泽,结果傅嘉泽自己就死了。 在后来就是自己的死…… 想到了梦里被疯婆娘袭击,这天降横祸让林宝珍低低咒骂了一句晦气。 不过,她现在有了预知梦,捏着这些信息,她还是完璧之身,还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可以嫁给一个更好的对象! 想到了这里,林宝珍摆摆手,“让林映雪走,我才懒得看到她。” / 林映雪在听到了自己被放回去,先是一愣,继而又觉得可以理解。 林宝珍都有了预知梦,心境不一样了,懒得在这等小事上折腾她了。 林映雪立即收拾东西,而长雁嘴巴一撅,声音拉长了调子。 “你记得回去了以后还是要抄经书的。” 林映雪立即答应:“多谢长雁,我回去以后定然会记得日日抄写经书,保佑姐姐不再受惊。” 长雁见着林映雪的模样心生不睦,不想多看转身离开了房间:“走吧。” 林映雪走了出去,见到了飞鸢,飞鸢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小红,小红手中抱着硕大的包裹。 飞鸢:“下午才让人收拾出来,现在就直接带回去吧。” 耽搁了一会儿功夫,已经是金日西沉。 整个林府都暗淡了光,长廊里有粗使婆子在悬挂灯盏,星星点照亮了长廊来。 整个林府的花园烛火还是不够亮,林映雪找丫鬟借了一盏灯,自己提着灯,好给后面的丫鬟照亮路。 一下午没吃东西,晚上也没吃饭,林映雪腹中空虚,走路却宛若生风。 林映雪刚进了院子,就见到了欧嬷嬷呀了一声,欢喜地说:“二小姐你回来了。” “嗯。”林映雪点头,想也不想就要往温姨娘所住的屋子走去,过去生母不怎么关心她,一味吃斋念佛,自从山上礼佛受惊那次,母亲与过去相比有了些许变化。 如果以前的温姨娘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玄女,现在则是玄女带了一丝烟火的人间气息。 欧嬷嬷连忙拉住了林映雪,摆手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小姐,使不得,老爷就在姨娘的屋子里呢。” 林映雪一愣,父亲甚少在姨娘这里过夜,大多是休沐日白天来这里坐一坐,过来的时候也主要是关切自己的起居、学问等等杂事,现在父亲怎么会在姨娘的屋子里? 不过父亲在,确实不好去打搅。 林映雪对着欧嬷嬷说道,“欧嬷嬷,你把我的包裹拿着,我先回房,我不打搅父亲和姨娘。” 欧嬷嬷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温蕙所在的房间,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是温蕙当年的奶嬷嬷,温蕙很小的时候生母就去世了,欧嬷嬷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女儿,陪着温蕙一路走过,见证了温蕙的一生。 要说起来,温家女是不做妾的,只因为温老爷临死之前正好遇到了昔日里的学生林怿,这才开启了温蕙与林怿的孽缘。 温老爷当时已经是灯枯油尽之兆,想要给女儿一个托付,而林怿自言自己并未有婚配,于是林怿与温蕙就此“成亲”。 两人曾经蜜里调油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有了两人的孩子林映雪,等到林怿即将回京赴任的时候,才吐露出来一个惊天秘密,林怿在京中已经有家室,娶得还是长青侯府的嫡女汪氏。至于温蕙和林怿两人的婚书其实是假的,林怿并未去官府备案,温蕙一直是林怿的外室。 温蕙听闻这个消息怒急攻心,看着昔日里对自己疼爱有佳的“丈夫”,想到他诱骗自己做了外室,直接把做绣活的剪刀狠狠扎入到他的身体。 等到欧嬷嬷听到了动静,抱着孩子到了房中,看到的就是温蕙不住地用银制小剪去扎林怿,而血粼粼的林怿握住了温蕙的手,竟是温柔地说道:“好蕙娘,莫要生气,是我对不住你。”转过头看到了欧嬷嬷,林怿还低低笑了起来,“蕙娘,你看,欧嬷嬷来了,你吓到欧嬷嬷还有映雪了。” 温蕙看到了欧嬷嬷和林映雪的一瞬间,发出崩溃地尖叫,而林怿刚刚一直是笑着的,一直见到温蕙这般模样,才眉心皱起,不住地安抚对方,最后用手刀重重劈在温蕙的脖颈。 而林怿安顿好了温蕙,又侧了侧头,对着欧嬷嬷说道,“欧嬷嬷,你也休息一下。” 欧嬷嬷感觉手中一轻,她也被人打晕了。 等到再次清醒过来,温蕙已经被用一顶小轿抬入到了林府,而林映雪也被记做了林家庶女,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昔日的爱与被迫做外室、做妾的狠交织在一起,温蕙待林怿从没有好脸色,一直冷若冰霜,一直到林映雪因为上山礼佛受惊,温蕙在小佛堂里跪了很久,似乎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在今天下午飞鸢过来之后,表示林映雪被扣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她自从做了妾之后第一次让人去找了林怿。 欧嬷嬷想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看着一无所知的林映雪,开口说道,“咱们走吧。” 欧嬷嬷利落地把包裹从小红的手中拿过来。 两人还没有回到林映雪的厢房,就听到了吱呀一声门开了,打开门的是温蕙。 温蕙站在夜风之中,她的长眉与林映雪的相比更为上扬一些,同样是杏眼,温蕙的眼眶更为狭长,这让她眉眼之间总是含着冰霜一般的冷艳,与林映雪的温润如水区别开来。 林映雪的年龄小,虽然生得绝色,却恰似初绽的花朵,带着一点羞涩清新,让人怦然心动;而温蕙则像是怒放的蔷薇,开得灼灼艳丽,秾丽得触目惊心,让人难以挪开眼。 温蕙看着林映雪,似乎是有些意外,那眸光之中的冰霜消融了不少,“映雪。” 温蕙本就生得绝美,时光眷恋这位美人,此时这般柔声一喊,宛若是月下神女,风把她的衣袖鼓了起来,艳丽稍压,多了道骨仙风之美。 只喊了女儿的名字,温蕙就咳嗽了起来。 听到了温蕙的咳嗽声,屋子里脚步声急急响起。 一件披风落在温蕙的肩膀上,而温蕙的身子一僵,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半晌才缓缓舒展开,往前走一步,不欲与那人肩并肩站着。 林映雪连忙给那人行礼。 “女儿见过父亲。” 给温蕙披风的正是林怿。 林怿比温蕙足足高出一个头,身材欣长。换下了官服,林怿穿得是暗竹纹湖绸圆领袍。 虽已年近四十,清朗的目光湛然,常年为官,身上有一种有别于常人的清贵之气,岁月沉积,当年他是丰神俊朗,现在也是轩然若神,这突出的容貌与气度也是当年汪氏看上林怿的原因。 林怿并不在意温蕙错开一步的举动,反而是柔声说道: “就算是再心急映雪的事情,你也不应当这般出来,你身子本来就弱,若是生了风寒,岂不是让我还有映雪担心?” 温蕙并不回头,只是用手扯了扯披风,“晓得了。” 之后温蕙对着女儿说道,“映雪这是回来了?你姐姐让你回来抄经?” “是。” 林怿在得了温蕙的话,脸上就露出了淡笑来,此时听到了林映雪的回答,立即说道:“也怪我,这段时间礼部的事情太多,竟是忽视了映雪,若不是蕙娘来让人与我说,我竟是不知道宝珍这般行事。宝珍也太不像话了,你现在回来就好,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夫人说好,宝珍那里再来人,你不用理会就是。” 温蕙听到了这样的话,最终转过身子,她披着的红色披风划出优美弧度,身下往下一蹲,“多谢老爷。” 没等着温蕙蹲下,林怿就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温蕙没有躲开,由着林怿的动作。 因为温蕙没有躲开,林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声音里也有压抑的激动,“不用说谢,映雪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疼她?平时里,映雪的事我都放在心上。” 林怿的目光深深凝在温蕙的脸上,等着温蕙的回答,而温蕙的长睫颤了颤,低声说道:“是,我是知道的。” 因为温蕙的这句话,林怿露出了巨大的狂喜,甚至在林映雪的面前也不掩饰,他张开双臂,牢牢地把温蕙抱入在怀中,而林映雪连忙别过头,不敢多看。 温蕙闭着眼,由着林怿抱着。 这位官至三品的礼部侍郎嗅着温蕙身上的淡淡清香,心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等到夜风起温蕙又轻轻咳嗽起来,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温蕙,“咱们先进屋。” 林怿想了想,对着林映雪说道,“映雪是不是也没吃?” 林映雪说道:“回父亲的话,尚未。” 温蕙眉心微皱,而林怿连忙说道,“映雪一起吃吧,让小厨房再送两道菜来。” 林怿发话之后,丫鬟立即就挑着灯往小厨房方向去了。 3 舔狗 温蕙所住虽小,其实在林府之中颇为特殊,有一个侧门直接开在外门,只需要走上几步就是林怿的书房。 林怿是盼着温蕙主动去寻他的,他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林怿甚至想着,倘若是一开始他更为苛责待林映雪,是不是温蕙会更早过来寻他?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温蕙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他根本不愿意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现在温蕙肯来找他,就是好的。 等到饭菜来了,林怿频频给温蕙夹她喜欢的菜,毕竟他们曾经有过甜蜜的日子,林怿很清楚温蕙的喜好。 温蕙看着自己的碗中夹着的食物,眼睫微颤,这些饭菜并没有勾起她的柔情,而是让她胸中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恶心感,为了让自己排解这种感觉,温蕙选择抬头去看坐在对侧的女儿。 不知不觉之中,当年软绵绵一小团的女儿已经生得亭亭玉立,没有参加各种花宴,都已经足够夺目,只让那位谢家公子只是第一次见就挪不开眼,女儿的婚事怎么都近了,自己既然不打算继续对林映雪的事情装聋作哑,索性为了她多做打算。 温蕙把杏仁豆腐舀了一勺,放在林映雪的碗中。 林映雪看着嫩生生的杏仁豆腐,小声道谢:“多谢姨娘。” “你私下里喊娘就是。”林怿说道。 “不用。”温蕙摇头,神色淡淡,“我本来就是姨娘,映雪这样喊我很对。” 林怿不自觉把手中的筷子夹紧,之后松开,换了调羹,生硬地给心上人舀了一勺,“蕙娘,这道杏仁豆腐,你也很喜欢。” 这豆腐入口即化,杏仁被切得很薄,用蜂蜜腌制没有一丁点的涩味,温蕙吃了一小口,“味道很好。” 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放下了勺子,对着女儿说道:“映雪,难得你父亲在场,你同他说说看你和谢家公子,之前可有什么联系?” 林映雪早就想解释这件事,只是礼部事多,父亲回来的晚,嫡母和嫡姐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此时林映雪说道:“父亲,之前我从未见过谢家公子,从未想过同嫡姐争夺。” 林怿宽和地笑了笑,对着温蕙说道:“映雪的脾气像你,不用解释我也是知道的。你也不用在意谢家公子的事情,因为宝珍也要嫁人了,等到下定之后,谢家公子的事情,她渐渐也会忘掉的。” 林映雪眸色一暗,嫡母显然已经相信了林宝珍有预知梦,只怕这几日就会吹风,要让林宝珍与傅嘉泽显得不般配。 林宝珍暂时没有婚约,显然又因为预知梦的事情会记恨在心,只怕…… 温蕙注意到了林映雪的表情,手中的勺子啪得一下坠落,她脸色难看,“难道你还想着嫁给谢家公子不成?” 温蕙因为太过于着急,咳嗽了两声。 林映雪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连忙说道:“姨娘,女儿可以对天发誓,女儿对谢家公子无意,倘若是与谢家公子在一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两女相争一男?女儿是万万不会做此事的。” 温蕙神色稍安,而林怿抚着她的背,等到温蕙不咳嗽了,才开口说道:“映雪得了你的容貌,得了我的才学,举止娴雅有度,倘若是谢家公子愿意让她做正妻,我是可以点头的。” 见着母女两人都看向他,林怿缓缓说道:“谢家公子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倘若是映雪能够做他正妻,不失为一桩美事,至于旁人嚼舌两女相争之类的话,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映雪过得好就行,这也是为人父母的心愿不是吗?” 林怿口中说得是谢景之与林映雪,实际上想的是自己和温蕙,他心中只有温蕙一人,若是温蕙也可以不在意他人目光,甘愿做他的妾室,不再与他生分,该有多好。 林映雪总觉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这谢家公子既然在那日失态,就说明他是好色之人,另外还能在议亲当天直接撂挑子,表明是缺乏责任感之人。如此好色又缺乏责任感的人,她林映雪就算只是庶出之女,也看不上他。 做贵妾她不愿意,做正妻她亦是不愿。 “女儿不愿。” 林映雪摇头拒绝,这让林怿微微失神,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温蕙,自己又被温蕙拒绝了一次。 林怿可以不和温蕙生气,但是林映雪只是他的女儿。 林怿放下筷子,语重心长说道:“所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姻大事是由我还有夫人做主。” 听到了林怿的话,温蕙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难受,她能够让女儿避免做外室女的命运,却最多只能让女儿做庶出,就连婚姻大事,她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林怿话说出口之后,就见到了温蕙的眸光,心生悔意,连忙说道:“当然,蕙娘同我说过,不拘门楣高低,想让你做人正妻,这一点我绝对会做到,另外倘若是有看中的人选,也会由蕙娘点头才行。” 温蕙侧过头看着跳跃的烛火,半晌对着林映雪说道:“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老爷……” 林怿屏着呼吸,等待温蕙接下来的话。 温蕙垂下眼睛,“老爷若是方便……” “方便方便。”林怿忙不迭地说道:“蕙娘……” 林映雪实在不方便继续留在此处,匆匆告退。 / 林映雪回到了自己房里,首先就找到了欧嬷嬷,“我曾以为,父亲虽然只有我娘这一位妾室,却并不怎么把娘放在心上,今夜里我所见,似乎不是如此,欧嬷嬷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过去林映雪并没有问过父母的这些往事,温蕙总是清清冷冷地吃斋念佛,似乎完全不过问世间之事,而父亲到温姨娘这里小坐,也只关注自己的生活起居和学问。 林映雪总觉得林怿并不爱生母,而今天晚上的一切大大突破了她的认知。 母亲的一举一动都让父亲心神牵动,而父亲明显在讨好母亲! 欧嬷嬷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如果可以,老爷愿意死在蕙娘的手中,也不愿意蕙娘伤害自己一分一毫。” 林映雪愣住。 欧嬷嬷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抚摸少女柔软发丝,笑了笑:“你很惊讶是不是?你过去不曾问起,你娘也不愿意提起,所以我也不曾和你说这些旧事,现在看你娘的样子,只怕要放下旧事了,我和就同你说。” 欧嬷嬷摆明了要长谈,林映雪双膝并拢,做出了侧耳倾听的模样。 “蕙娘的父亲是私塾的夫子……”欧嬷嬷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而林映雪心中哗然,万万没想到父亲竟是欺骗母亲做了外室,最后在不得不坦白之后,直接把人抬入到了林府,让温蕙做了妾。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林映雪很难叫林怿父亲,“他、他怎么能这样做?他不是最为秉承君子之道吗?他还在礼部任职!” 欧嬷嬷脑海之中出现的画面是温蕙发狠地用剪刀去刺林怿,而林怿哄着温蕙,不在意身上的伤,反而担心温蕙伤着自己。 “老爷说是爱蕙娘,不可能让蕙娘离开他……”欧嬷嬷摇摇头,“我老了,我不懂这些,也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这样做。” 欧嬷嬷见着林映雪还在思索,用手捏了捏对方的耳垂,转了话题说道,“你也别怪你娘,她也难受着,要知道温家还在的时候,蕙娘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从未想过做人的妾室。” “我明白的。”林映雪想着,难怪温蕙从不让自己叫她娘亲,只让自己叫她温姨娘,只怕也是用这个称呼提醒她只是妾室的身份。 林映雪只有在私下里和欧嬷嬷相处的时候,才会称呼她为娘。 “时候也不早了。”欧嬷嬷说道,“你早些洗漱安歇吧。” / 林府的主院里此时也悬挂起来了灯,而汪氏的房间里更是烛火通明。 八角琉璃灯里的烛火反射出亮丽的光,加上烛火用的多,整个房间亮得宛若白昼。 汪氏的屋子富丽堂皇,多宝阁上的摆件让人目不暇接。 这些都是长青侯府当年给汪氏准备的陪嫁嫁妆。 汪氏一边拆掉耳环,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镜子是从番邦来的,是难得的琉璃镜而非铜镜,可以把人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她仔细地挑出了一根白发,让丫鬟贴着根剪断,然后放在了一个百蝶穿花檀香木匣子里。 吱呀一声门响了。 有人脚步声匆匆而来。 汪氏转过身,对着来者钱嬷嬷埋怨说道:“嬷嬷你看,又挑出来一根白发,为了宝珍这丫头可真是操碎了心。” 钱嬷嬷只是一扫匣子里白发,挥了挥手。 其他丫鬟都退了下去。 等到人都走了,汪氏表情严肃起来,说道,“怎么了?散播傅嘉泽的消息有什么不利?还是侯府那边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钱嬷嬷连连摆手,眼神满是愤怒,强行压低了声音。 “是温氏主动让人去请老爷,老爷才从礼部出来,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一头钻入她的院子!” 汪氏一听是涉及到了温蕙,立即舒展开眉眼,不在意地挥挥手,“钱嬷嬷,不用那么急,这算是什么大事啊。” 钱嬷嬷一拍大腿,“温氏那个小妖精开始勾人了,岂不是大事?” 汪氏噗嗤一笑,“女儿都到了要嫁人的年龄,还是什么小妖精,要说也是老妖精才是,喏,她当年比我还大一岁,看我这匣子里的白发,汪氏也老了。” 钱嬷嬷欲言又止,汪氏若是与温蕙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凝在温蕙身上,那皮囊着实漂亮,而且最重要的是,到了现在,温蕙宛若还是恰恰双十出头,艳丽无双。 汪氏看着钱嬷嬷的表情,想到了温蕙的容貌,笑容淡了一些。 “好了,钱嬷嬷,不就是老爷去了她那里,算什么大事?平日里,他就会假借要过问二丫头的事情,平白去那边受白眼,现在温蕙招招手,他岂不是像哈巴狗一样对着对方摇尾巴?” 最后的话让汪氏自己笑了起来,“我这个比喻可说的真好,林怿就是温蕙手中的一条狗。” 汪氏在丈夫要把温蕙抬入到房中的时候确实是又惊又怒,对温蕙也提防了很久,后来知道温蕙与林怿的事情,温蕙还用剪刀戳了林怿十几戳子,王氏反而对温蕙升起了微妙的同情,等到后来见到了十几年如一日温蕙对林怿横眉冷眼,她对林怿有些幸灾乐祸。 林怿跪舔温蕙又如何?温蕙还不是不理他?现在不过是为了女儿稍稍和颜悦色一些,就能够想象到这条狗的狂喜。 汪氏啐了一口,带着发泄的快意。 “所谓是一物降一物,林怿在温蕙那里屁也不是。” 钱嬷嬷说道:“以前温姨娘闷不吭声的,现在都去找老爷了,夫人,这不得不防。” “那么多年她都不肯对着林怿低头,现在为什么?”汪氏手指点在梳妆台上,对着嬷嬷说道,“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宝珍那丫头把二丫头折腾得太过了,让这温蕙开始护犊子了,那么多年都对林怿冷淡,现在就算是稍稍缓和,也算不得什么。罢了,不说她了,我还是烦心宝珍的事情。” 想到了林映雪,又难免想到林宝珍的预知梦,汪氏想到了林映雪做了谢公子的贵妾的事情,当时她追问过女儿一句,温蕙是不是死了,最后得到了女儿肯定的回答。 也是…… 倘若不是温蕙死了,温蕙当年因为妾室的事情闹得那么厉害,怎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可惜了,倒是不能看到温蕙死了,林怿是什么模样? 汪氏转念一想,既然在女儿的梦里温蕙死了,她现在只需要静静等着,就可以看到温蕙是怎么死的。 想到了这里,汪氏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来。 钱嬷嬷说道:“大小姐也懂事了,本来不是说要让二小姐在院子里抄佛经,还不是把二小姐放回去了?”说到了这里,钱嬷嬷又忍不住说道,“夫人,我刚刚去了侯府,侯府说再让我确定一遍,真的要散播那些消息?要毁了大小姐和傅嘉泽的婚事?” 预知梦的事情太重要,汪氏自己心中有数,并没有告诉别人,此时点头说道:“我确定,劳烦嬷嬷再跑一趟,这消息尽快散出去,好让傅嘉泽知难而退。” 长青侯府再得到了汪氏的答案之后,虽说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确定了不是林宝珍肆意妄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准备清早就开始散播消息。 / 第二日清早 当天边迤逦有了金色的光,照在宫殿的琉璃瓦上,琉璃瓦灵动地泛着光,宛若是光的海洋。 日头渐渐升腾起,一辆青帷马车停留在巍峨宫殿的一处角门。 大约等了一刻钟,角门打开,从内里出了一人。 领头的内侍带着马车迎了上去,同时对宫中出来的人行礼:“傅公公。” 那人个子生得欣长,穿着的是内侍服,面白无须生得俊美,身上带着难言的气韵,那是久居人上才的气质。此人正是宫中的总管太监——傅斌。 傅斌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刚上了马车就单手托腮睡着了,显然是累得够呛。 迎着傅斌的人本来想说什么,看到了对方已经睡着,就咽下了所有的话,直接挥挥手,青帷马车安静地往傅斌在宫外的一处私宅行去。 傅斌是帝王身边的第一人,就算是朝中的大臣也得恭维喊一声“傅公公”,若是阿谀奉承的,更是恨不得替他脱靴揉脚。 这马车看似低调,内里十分奢华,通体用的是昂贵的沉香木,马车里都浸淫了淡淡香气,马车底铺着是上好的雪狐皮,通体雪白毫无一丝杂毛,而傅斌的黑色皂靴就直接踩在上面,留下了脚印。 等到进入到了私宅里,傅斌也不用下马车,大门门开被拆下,马车一直行到了内院,傅斌被人背入到了房间里,有丫鬟快速地给他脱靴更衣,伺候傅斌入了已经暖好的床褥里。 傅斌本就已经是半梦半醒,在天蚕丝枕上蹭了蹭,进入更深层的梦乡。 等到安置好了傅斌,迎接他的那个内侍到了隔壁的房间,抱歉地看着里面的人,“傅公子,我家公公在一出来就睡着了,我还来不及和公公禀告您过来的消息。” 在这偏侧厢房的就是傅嘉泽,与寻常书生相比,他的身材更为挺阔一些,把青衫穿得格外有神,配合剑眉星目、薄唇挺鼻,容色俊美,是人群之中第一眼总是会目光凝在他身上的存在。 他外面是简单的青色布料圆领袍,露出雪白的内里边,内里的布料看起来不打眼,倘若是懂行的人一抹就会知道,这中衣其实是天蚕丝所制成,价格斐然。 “没关系。”傅嘉泽笑笑说道,“舅舅也累着了,我就坐在这里等一等就好。” 倘若是其他人在场,一定会为傅嘉泽舅舅这一声大吃一惊,而且光是凭着这一声舅舅,长青侯府与林府都会重新考虑,是不是要通过抹黑傅嘉泽达到吹风退了亲事的目的。 “公子可要些什么?奴才都替您去办好。” 傅嘉泽知道黄财的事务颇多,摇头说道:“你忙你的事,让个小丫鬟给我泡点茶就好,我想看看书,顺便等舅舅醒来。” “公公先前就准备好了书房,奴才领着您去?” 等到傅嘉泽看到了这书房,长久不语。 入眼的是“草圣”的狂草,展开的屏风是“画圣”的八仙过海,用的是通体没有一丁点的杂质的琉璃镶嵌,多宝阁摆的物件有番邦过来的千里眼、有李大千所雕琢的盆景、栩栩如生的核雕。 书架上的书更是许多难得一见的珍品和孤本,旁边放了一个青花大肚瓶,傅嘉泽随便抽出一幅画,便也是价值千金。 整个书房的东西实在是太过于珍贵,就算是饱读诗书的首辅也会为了这书房心动。 给他这样一个普通学子,实在是浪费了。 黄财察言观色,对着傅嘉泽笑着说道:“傅公子,这些都是公公的心意,他为了这件书房准备了许久,说傅公子您秋闱在望,须得珍惜现有时光,若是您过来了,书房里的东西都随意取用。” 傅嘉泽仰头看着书架上的书,最终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看看书。” 黄财比划了一个手势,一个安静的丫鬟给傅嘉泽行礼,伺候傅嘉泽的笔墨。 而傅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听闻傅嘉泽来了,一脚蹬在黄财的膝盖上,气得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嘉泽过来了,我就算是再困也得先告诉我这件事。” 叫做黄财的内侍立即跪在地上,“公公息怒,傅公子就在先前准备好的书房里读书,里面用的东西都是公公之前吩咐奴才准备的。” 傅斌仍然是急急摇头,“蠢货蠢货,下次再这样,扒了你的皮。” 现在傅嘉泽的婚事也差不多定下了,就须得安心准备科举,先前也说过好不再过来,而傅嘉泽现在出现,岂不是有大事? 傅斌猜想不到是什么事情,越想越心急,直接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了热帕子,随便往脸上一擦,把帕子丢回到了铜盆里,就走了出去。 “公公。”丫鬟们发出了惊呼声,“这还没有穿好。” 傅斌已经是脚下生风一般,一边走一边利落地把系带系好,走到了书房处,书房的窗扉开着,傅嘉泽正半眯着眼嘴唇微动,等到见到了傅斌,立即合拢了书扉,站了起来,“舅舅。” 傅斌因为傅嘉泽的这一声称呼露出了笑容来,“都是黄财那个奴才自做主张,我哪儿就累了,你既然来了,天塌下来,我都得睁开眼。” 傅嘉泽看到了傅斌的脚下随意踩着木屐,就知道舅舅过来的急切,不由得笑道:“舅舅,也不用那么急。” 两人这才说上话,黄财就过来禀告,傅斌的干儿子现任锦衣卫千户秦远霆也来了。 “让他等着。”傅斌想也不想就说道。 傅嘉泽不由得说道,“秦千户过来,说不得是为了朝中大事,不如舅舅先与秦千户交谈。” “那就让他来书房。” 秦远霆很快就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他头带黑色纱帽,脚下是黑靴,身上是绯色曳衣,上面绣案是栩栩如生的飞鱼,龙头四爪,龙口微张看着十分狰狞又威风。腰间的系带勾勒出他精壮的腰身,悬挂着一柄绣春刀,这位俊美非凡的锦衣卫千户双手拱手,膝盖微曲态度毕恭毕敬见过傅斌。 倘若是林映雪和林宝珍在场,就会认出来,这是之前她们两人山中礼佛遇险所遇到的锦衣卫大人,当时傅嘉泽正是与他并肩而行。 这秦远霆本是孤儿,是傅斌心软给了他一碗饭,从此这人就黏上了傅斌,后来傅斌认了他做干儿子,让他入职锦衣卫,他就专心做傅斌手中的刀。 让秦远霆起身,傅斌问道:“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儿子打听出来一件事,觉得应当与干爹私下里商议……” 傅斌看着秦远霆,本想要说什么,话还没有到嘴边,忽的神色一变,咬了一下牙,傅斌就换了口风,对着秦远霆点了一下头,然后对着傅嘉泽说道:“嘉泽,我就和远霆先行一步,你好好读书,为秋闱做准备,若是书房有什么不足之处,你等会就和黄财说。” 说完傅斌就想要离开。 傅嘉泽阻拦在两人的面前,笑了笑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猜想秦千户想过来找舅舅,和我过来找舅舅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礼部侍郎林怿之女——林宝珍的事情。” 4 权宦傅公公 傅斌听到了林宝珍这个名字,就难免想到自己外甥与林宝珍的亲事来。 早些年傅家家破人亡,只留下傅斌与姐姐傅蘅两人相依为命,傅斌不想拖累姐姐,遇到了宫里选人的机会,一咬牙选择了绝了子孙根,进宫做太监,既可以不拖累姐姐,又可以给姐姐一笔傍身银子。 也正是因为傅斌的自宫,傅蘅在遇上傅嘉泽的时候才会动了收养的念头,傅蘅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她又不准备再嫁,收养一个儿子,冠以傅家姓氏,延绵傅家血脉,也给自己的弟弟百年之后烧香。 傅嘉泽的存在就是证明姐姐对弟弟的关切,而傅斌当年可以为了姐姐甘愿入宫,现在对于姐姐收养的这个孩子,自然是上心到了极点。 傅斌手中握有锦衣卫,整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阴私都清清楚楚,林家和长青侯府有意撮合林宝珍和傅嘉泽,傅斌还犹豫过。 虽然林宝珍的家世不错,但是林宝珍追在谢景之的身后,实在让他有些膈应。 但想着林宝珍年龄尚小,嫁人之后就应该会懂事,若是与林宝珍结亲,今后在傅嘉泽入朝为官之后,明面上有林家、长青侯府作为助力,暗地里又有他这个舅舅,定然可以让傅嘉泽在官途上锦绣荣华,这才默认了这门亲事。 而现在傅嘉泽这样说,显然是婚事又有变化? “林宝珍怎么了?” 傅嘉泽和秦远霆相视一眼,而傅斌见状对着干儿子说道:“远霆你先说。” “是。”秦远霆拱手说道:“昨个儿傍晚,林家的汪夫人出了林府,去了一趟长青侯府,今天早晨开始这两家开始散播风声,说是傅嘉泽看似学问好,实则是底子浅薄,不然也不会秋闱都过不了,还有过去的诗作也只怕是请人代笔,要不然怎么从未参加过各种诗会。” 傅斌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声音都尖锐了起来,脸色铁青:“放肆!林家和长青侯府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般污蔑我家嘉泽!” 这位养尊处优的权宦发怒,惊动了屋外的飞鸟,外面伺候的小丫鬟们听到了里面的怒吼声,脚步都不由得放得轻一些。 而秦远霆更是直接单膝跪地,“干爹,儿子已经控制住了这些人,接下来需要怎么做?” 傅斌咬牙,恨不得立即打杀了这两家人,而傅嘉泽则是亲手给舅舅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舅舅莫要生气,这婚事不成也罢,这些下人不过是听从主人家的吩咐行事,还是让秦千户放了他们吧。” 傅斌怒意凝在脸上,仔细看着傅嘉泽,傅嘉泽这是无意与林家结秦晋之好?那林宝珍的名声不堪,傅嘉泽还愿意与林宝珍成亲,他以为自己的外甥起码是心悦林宝珍的。 不得不说,这林宝珍虽然娇蛮一些,容貌却颇为不错,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灿烂得很,很得一些男子的喜欢,也是长辈们喜欢的容貌。 傅嘉泽看懂了舅舅表情的含义,主动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答应这门亲事:“我总归成亲的不是吗?她既然是礼部侍郎的嫡女,规矩应该是不差的,虽然也闹出了追在谢家公子身后这等事情,不过是年少轻狂的举动,我想着既然愿意议亲,应当是放下了这一节,等到嫁人之后,自然就好了。再说了,舅舅或许是觉得林大小姐的容貌生的不错?我因为容貌而娶她?实际上,这位大小姐远不如林家二小姐。” 此时的秦远霆也补充说道:“那一日傅公子救下林二小姐的时候,我也曾留意过,林二小姐确实是容貌艳丽,堪称是国色天香。” 听着秦远霆的话,傅嘉泽不由得想到当时自己和秦远霆去郊外踏青,结果遇到了山匪,他救下了林映雪之事。 傅嘉泽的记忆力惊人,怎会察觉不到林映雪的姝色艳艳?但是傅嘉泽曾经惹过桃花债,当时林映雪长久地看他,非但没有让他心中悸动,反而是头皮发麻,所以傅嘉泽把林映雪送到林家的队伍里,迫不及待地把人丢了回去。 林宝珍的容貌确实不错,不过相比于林映雪而言,就只能算是清秀了。不过,傅嘉泽本来就对绝色美人敬谢不敏,因为他曾经惹过刻骨铭心的桃花债,加上林宝珍没有那样痴痴看着自己,相比于林映雪,傅嘉泽要对林宝珍的印象好得多。 万万没想到,林家居然悔婚了? 结合林宝珍之前的行事风格,傅嘉泽有个猜想,只怕拒婚的源头还是因为林宝珍,莫不是和谢公子的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 此时傅嘉泽不由得看向了秦远霆,这个疑惑,身为锦衣卫千户的秦远霆定然可以为自己解答:“林宝珍先前追在谢家公子之后,婚事不成已经被人笑话过一次,现在又这般行事,只怕林大小姐的婚事要困难一阵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不想与我成婚,早些时候直接不谈便是,现在已经定了大半,忽然反悔是谁的主意?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斌也同样看向秦远霆。 秦远霆没有辜负傅嘉泽的期盼,“这个锦衣卫已经打听出来了,是林大小姐自己改了主意。长青侯府本是不愿,是林家的夫人最后说了,林大小姐素来有福运,她这样选择是有缘由的。” 听到了秦远霆的话,傅斌和傅嘉泽两人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傅斌怒意横生,而傅嘉泽则是怔怔然,表情有些失神。 傅斌看着傅嘉泽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外甥难道是被刺激得太过了? 傅嘉泽主动解释说道:“舅舅,我原本还在想这林宝珍的福运是不是真的,现在来看,当真是名副其实,只怕是老天偏爱她,提前替她规避掉了我。” 傅斌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林侍郎还特地看过你的文章,说是你有状元之才,这般悔婚损失的是林家。” “那舅舅可曾想过,为什么我也参加了很多次的秋闱,都没有中举,一直到母亲没有办法,写了信让我带到京中,让你安排我在京中考试?” 傅斌确实有些疑惑,不过因为自己当年入宫的事情,自己不敢面对姐姐,后来姐姐婚事有变,傅蘅也不曾联系傅斌这个弟弟,一直到傅嘉泽上京准备秋闱,这才重新有了联系,傅斌只沉浸在和姐姐重新有联系的狂喜之中,其他的事情并未多问。 傅嘉泽低头看着手中的素瓷杯,里面的毛尖被冲泡成了淡黄色,卷曲的叶片也在茶色的书中舒展开。他缓声说道:“我这人的运道有些坏,很早的时候我就过了童生试,但是参加秋闱,都会出各种问题。” “我记得第一年是别人吵架正好把我推到,让我右手骨折无法拿笔,第二年是因为惹上了桃花债,争风吃醋之际把我的右手打断了,我因此痛下决心,开始左手也练字,这第三年的桃花债就严重了,有人因此丧命,杀人之罪落在我头上,让我有牢狱之灾,虽然后来澄清了,却也错过了考试,第四年我顺利进入考场,但是我的成绩被人盯着,刚出考场就闹得沸沸扬扬,说是主考官相中了我,想要榜下捉婿,定然会点我为魁首,为了避嫌,最后我直接落第。” 傅嘉泽的这些话听得傅斌是目瞪口呆,倘若不是发生在自己外甥身上,他会感慨这人倒霉,而现在的话…… 傅斌只能说道:“在京中考试你放心,这些事情都不会出。舅舅若是这都护不住你,这宫中的总管太监也不必当了。” 傅嘉泽倒是没有那么乐观,毕竟每次要考试之前,他都会眼皮狂跳,像是有事情要发生,而这次也不例外,他依然是眼皮狂跳,只等着阻碍他考试的事情发生。 他本来不信虚无缥缈的命数之说,生生因为自己总是无法顺利参加科举,而有些信了。 他自己科举上缺乏一些运道,再反观林宝珍?她的运气一直不错。 林宝珍为什么会得长青侯府的看重?因为在生林宝珍之前,侯府老夫人曾经梦到一池子金灿灿的锦鲤在晚霞之中跳跃,而林宝珍出生那一日,也正好是晚霞满天,老夫人抱着孩子的时候,林宝珍恰好睁开了眼,冲着老夫人笑。另外林宝珍满月的时候,林怿升官了。林宝珍三岁生辰,林怿再次擢升。 林宝珍看上了谢景之,正好自己原本的未婚夫就原地去世,而现在林宝珍忽然想要退亲,是不是也窥见了自己此次科举会无所得? “傅公子既然有才学在身,又有干爹与我暗中扫清障碍,不必担忧这些事情。”秦远霆忽然说道,“既然是桃花债诸多纷争,此时林家退亲也好,起码这些纷扰之词,不会再让傅公子有桃花债。” 傅嘉泽也从屡试不第的沮丧里走出来,他本就是一时感伤罢了,他还是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此时对着秦远霆说道:“秦千户说得是,舅舅,母亲让我到京中考试,就想着京中有舅舅在替我扫清障碍,实不相瞒,屡试不第,我甚至想过捐个官从小吏开始做起。母亲不愿意,这才让我带着信物到京中找你。” 傅嘉泽读书就是为了做官,他并不拘泥于行事非要走科举之路,就想过捐官从小吏开始做起,反而是傅蘅死都不愿意,觉得傅嘉泽的读书天分好,不走科举实在是可惜,这才吐露出来自己还有一个弟弟。 傅蘅当时表情复杂,表情爱恨交加,说道:“本来我是准备百年之后,再让你认这个舅舅,给他烧烧纸,让他黄泉路上也不寂寞,现在你既然在此地科举不顺,不如就去京中,他可以护你一二。” 至于说傅斌的真实身份,是傅嘉泽到了京中才知道的,他少年老成,自诩经历的事情颇多,再见到了威风凛凛的权宦时候还是愣住了。 他想过这个舅舅可能的身份,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帝王身边的第一人,有九千岁之称的傅斌。 傅嘉泽也是见到了傅斌之后,才读懂了养母爱恨交加的表情。这姐弟两人明明情深,却因为当年傅斌的选择有了重重一道裂痕。 傅斌见着傅嘉泽提到了傅蘅,嘴角动了动,最终说道:“嘉泽,这次舅舅定然让你平安顺遂地参加秋闱,不过,你需要答应舅舅一件事,舅舅让你参加赏花宴,你要在花宴上扬名。” 傅嘉泽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他有两次的桃花债都是因为赏花宴而起,一想到那些闺中少女痴痴看着他,他就头皮发麻,怕惹得某个少年郎跳出来找自己麻烦。 傅斌打定了主意要让傅嘉泽参加赏花宴,又岂会让他拒绝? 傅嘉泽这才知道,舅舅能够做到总管太监的本事所在,正说反说,总归是让他答应了会参加这场赏花宴,若是有作诗的机会,他也须得做好诗,扬名一二。 / 傅嘉泽虽然不把拒婚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傅斌心眼小容不得林家和长青侯府这样作践他的外甥。 林家和长青侯府想要抹黑他外甥,也偏偏要把林宝珍的名声踩到脚底! 关于礼部侍郎之女的笑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井边河畔都是在传着这些流言蜚语,里面的傅嘉泽不过是一笔带过,众人大谈特谈的则是林宝珍。 “爹爹还是礼部侍郎,按道理是最为中正的,怎么女儿做出这样的举动?” “就是就是,就算是家世好又如何?我倒要看看,有哪家有眼无珠,会看上她?” “比一般人家的女儿家都不如,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 一群用洗衣锤敲打衣服的妇女们议论纷纷,有中途加入的妇人听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我听人说不是傅家公子的才学不行吗?这林家小姐好歹生母是出自长青侯府,父亲则是礼部侍郎,傅家公子若是没才学,确实般配不上才对。” 这人话一说完,就听另一个胖嫂子说道,“这个傅公子肯定是有才华的,如果没有才华,当时怎么会林家吹风说是两人天作之合,现在忽然改了口风,只怕是这位林大小姐又犯了痴病,准备追在先前那位谢公子了。” “谢公子是谁?不是要和傅公子议亲吗?”说话的妇人一脸茫然。 胖嫂子见她一无所知,就把林宝珍追在谢景之身后的事情一说,这件事本来只是京中贵女圈所知,现在经过胖嫂子这样一宣传,这一个洗衣的河畔妇人都知晓了。 这胖妇人说完了之后,很快又转战其他地方,口中说得仍然是林宝珍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涉及到官宦女子的风流韵事,总是惹人好奇,添油加醋后就成了林宝珍追着谢景之亲,所有人都关注的是林宝珍和谢景之的事情,反而没有注意涉及到其中的傅嘉泽。 5 嫁给心上人他爹 礼部衙门里,林怿正在看手中的文章,这不是公务,纯粹只是看即将科举考生的文章罢了。 礼部的事务并不多,只有每逢重大节日的时候礼部才会忙碌起来,加上前段时间才忙完事物,这段时间整个礼部衙门都可以松散下来。 所以林怿一边喝上好的大红袍,一边看这次即将参加秋闱人的文章,试图从中找出家境还算是不错,家风清正、尚未婚配的年轻学子。 看文章,看年轻学生家世看得久了,林怿只觉得越发烦躁。 这些年轻的学子们不是学问看着一般,就是家境太差,总有不尽人意之处。 如何般配得上他的女儿林映雪? 女儿林映雪得了温蕙的好容貌,堪称是绝代风华,学问是他亲自过问的,也是佼佼。 若是嫁给这些人,岂不是明珠蒙尘? 林怿捏了捏眉心,脑中忽然想到了傅嘉泽来。 当时的山匪之患,是傅嘉泽救了映雪,傅嘉泽门楣低了一点,但是映雪也是庶出。 倘若是汪氏和长青侯府没有看中傅嘉泽就好了…… 大概是见过了傅嘉泽,总觉得这些年轻的学子处处不如他。 温蕙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难得低下身段定然是为了映雪之事,林怿铆足了劲儿想要找个如意佳婿,寒门里既然没有合适的人选,那么官宦人家的庶子呢? 林怿想了想,合拢了手中的册子,走到了另一侧的书案,他还没开口,正在奋笔疾书的田郎中连忙放下了笔墨,“林侍郎。” 在各个衙门里都有会来事的长袖善舞人,就连礼部这等清水衙门也不例外,这田沰就是礼部衙门的“万事通”。 林怿想要找田沰的原因很简单,先前田沰给人送过帖子,那是长公主的花宴,可以让年轻的儿郎和女儿家参加,汪氏手里有一张帖子,就算是他现在就想要替林映雪讨要一张帖子。 田沰等到上峰说明了来找他的来意之后就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帖子来,双手恭敬地想要递给林怿。 林怿还来不及接过来,一只手就从田沰的手中拿过了帖子。 那人正是和林怿想来不对付的路鹤,路鹤也是礼部任职,恰好与林怿是平级,同样是礼部侍郎。 路鹤翻看了手中的帖子,挑挑眉,表情玩味说道:“林侍郎,你是想要替你家女儿要一张花宴的请帖?想要给你家女儿找相看的对象?” 名帖在路侍郎的手中飞舞,让田沰缩了缩脖子,不敢参与到两位大人的纷争里。 林怿总觉得路鹤的表情微妙,像是再看他的笑话一样,仔细想了想对方话,才谨慎地开口说道:“确实如此。” 路侍郎笑着说道:“你家到底不愿意要寒门学子,还是准备让女儿嫁入高门大户里。既然这样,又何必要和那位公子……我记得是姓傅牵扯到一起。” 烫金贴在路侍郎的手中翻飞,泛着金色泠泠的光,而林怿楞过之后勃然大怒,因为激动,身子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路侍郎,此话从何说起?我家长女即将定亲,因男方家眷不在京中,需要一点时间,看不起寒门从何说起?你是成心找事吗?” 路侍郎把帖子啪得一下拍在桌子上,直接把缩头缩脑的田沰拎了起来。 “林侍郎,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外面都传遍了,都知道你家大女儿先是看中了贫家子,现在到底是意难平,又准备毁亲,你问问看田郎中,是不是这回事?” 林怿的目光凝在田沰身上,让田沰是叫苦不已,这神仙打架让自己这个小鬼遭殃。 他谨慎地组织语言,“林侍郎,多看看也是好的,这赏花宴上青年才俊多得很。” 田沰这话是默认了路鹤的话。 林怿眼皮重重一跳,刷的一下脸色铁青,倘若是林宝珍在场,他恨不得打杀了这孽女,先是追在谢家公子身后,现在还不容易即将定亲,又弄出这等事情! 林怿根本待不住了,他准备立即回府,去问询汪氏闹到满城风风雨雨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走之前,林怿也不忘刷得一下把田沰桌子上的洒金帖拿走。 路鹤发出了嗤笑声,而林怿的额头青筋都迸现了出来,倘若要是替林宝珍去讨要这帖子,受到如此羞辱自然不会拿帖子,但是这是替林映雪要的。 重要的不是林映雪,而是林映雪的生母——温蕙。 “我家不光是有大小姐一人,还有我的小女儿也是待字闺中。”林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今日里事务我也做完,先走一步。” 林怿走的步伐太快,就连身后的衣摆都扬了起来。 恰好在此时,下值的当当当的钟声响起,礼部衙门里不少人都站了起来,施施然准备离开衙门,见到了行色匆匆的林怿,让开了身子,对着林怿行礼。 而林怿不过是随意点头,脚下的步伐不断。 路鹤收回看着林怿的视线,再看着和鹌鹑一样的田沰,失笑着道: “田郎中,这林侍郎还有一个女儿?我怎么没听说?之前倒是见过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大小姐。” “林家确实有个二小姐,是庶出,听说肤如凝脂面若芙蓉,生得极美。” 路鹤更稀奇了,“我家女儿对京中的美人如数家珍,怎的没提过这林二小姐?” “因为林二小姐从未参加过各种花宴或者是诗会、踏青。”田沰说到了这里,压低了声音,“她的容貌传出来,是因为先前险些和林大小姐议亲的谢家公子。” 路鹤这才想起来谢景之闹出的事情来,他仔细一想田沰的话很有道理。 谢家公子备受女子追捧,他能够一见倾心的女子定然是绝色了。 想到了这次的赏花宴林家大小姐应该不会错过,林二小姐也要选夫,只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路鹤想着林府有热闹看,从腰间拿出了折扇,刷得一下打开,愉悦地摇了摇。 / 林怿回到林府的时候,林宝珍正在发脾气。 水磨石铺就的地面上一塌糊涂。 碎了的瓷片,还有泡开的茶叶洒在上面。 几个婆子跪在地上,其中一人还被碎瓷片划伤了脸。 林怿大跨步上前抓住了林宝珍的手臂,“你在干什么?没看到伤了人吗?” 林宝珍抬起眼,毫不犹豫地说道: “爹爹,你回来的正好,她们办事不利,我让她们去说傅嘉泽的不好,只是吹吹风罢了,不知道她们怎么办事的,弄得都在非议我的事,让我买个东西被人指着鼻子骂。” 林宝珍听着市井之间的议论声,忽然想到了预知梦里事情,那个时候傅嘉泽已经外放做了小小的县令,她不愿意陪同一起去吃苦,想要留在京城,结果就听到了市井之间的流言蜚语,这些流言逼迫她去了那个破旧的县城,而这次的情形和上次多像啊,恶意裹挟着她,瞧瞧看,同样是父亲过来兴师问罪了! 不过林宝珍并不怕,那次母亲也不站自己,而这次有母亲在自己身后。 林怿的唇抿成一线,声音里是压制的怒气,怒气如火焰一般摇曳。 “当时和傅嘉泽的婚事你是点头了的,你现在是想要反悔?胡闹到了极点,倘若不是我今日里在衙门听到了,你还想要一直瞒着我不成?” 林宝珍点头,坦然说道:“这事已经决定了,我娘同意了,长青侯府那边也知道,爹,你不用担心,到后面自有我的造化。” 今日里虽然被人奚落,却也有个收获,林宝珍在路上遇到了自己想嫁的那人,她直接冲上去表示要和他谈一谈。 谢渊不是少年人,他抱过来的儿子都是已经可以娶妻的年龄,见到了少女冲过来,虽说诧异,也摆摆手让侍从退下,风度翩翩请了小姑娘喝茶。 谢渊的眉眼与谢景之有些相似,因为是武将出身,身姿比谢景之更为挺阔,走路可谓是龙行虎步。 年近四十,谢渊身上有谢景之所没有的稳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说不出的温润,并没有武将的锐气,反而有一种让人渴望的温暖。 林宝珍要和谢渊说得内容也很简单,她表示市井之间的传闻只是无稽之谈,她是懂礼数的,从未与谢景之有过爱慕之心,只是因为她正在学诗词韵律,而谢景之的诗词做得很好,旁人就以为她心生爱慕谢景之。 谢渊虽说奇怪为什么林宝珍要和自己解释这些,不过对小姑娘他素来是有耐心的,等到林宝珍说完,才温声笑着说道:“林姑娘放心,这些话我记住了,我不会误会你,只可惜我家景之没有福气。他有时候实在是……是我后宅太过于空虚,他自幼少了人教导。” “谢景之没有这个福气,你愿意有这个福气吗?”林宝珍石破天惊这样来了一句。 谢渊本来正在喝茶,闻言直接被呛到了,茶叶都喷了一地,本来觉得是小姑娘在捉弄自己,看到了林宝珍的眼,从中察觉到一丝认真来。 沉默半晌,谢渊只是说道:“小姑娘,莫要捉弄于我。” 林宝珍摇头:“我没有,侯爷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是我敬仰的存在,因为在娶妻上少了一些运道,所以婚事不成,从谢家旁支抱养了谢景之。我天生福气好,不怕侯爷的孤煞命,若是你愿意的话,娶我可好?这是我的八字。” 谢渊一愣,推开了林宝珍递过来的红纸:“万万不可如此。林姑娘,若是有心人拿了你的八字,这里可以做很多文章。” 林宝珍仍然是把八字要给谢渊,脆生生说道:“侯爷不如看过我的八字再说,倘若是相合,我等着侯爷来提亲。” 自己与林宝珍的父亲不过是相差几岁,林宝珍都是自己的小辈了,而且林怿的官位不低,按道理自己和林宝珍怎么都不相配,但是谢渊还是鬼使神差地收下了八字。 谢渊几乎是狼狈地离开,“林姑娘,你这八字,到时候我会烧掉。” 但是林宝珍知道,谢渊拿了这八字,他们两人的婚事就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心仪谢景之,所以在梦里关于谢家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就像是傅嘉泽在科举上运道不好,谢渊的运道不好体现在他的婚事上,谢家的老夫人为了谢渊的婚事操碎了心,最后无法只能够从谢家的旁支抱来了与儿子眉眼有些相似的谢景之来,不过无论谢渊还是渴望有自己的嫡子,在梦中找了一个八字比自己略逊一筹的农女,那农女因为嫁给了谢渊,摇身一变成了万人艳羡的侯夫人,还生下了正儿八经的谢家嫡子,让谢景之的身份都尴尬了起来。 林宝珍在梦里还打听出来了一件很私密的事情,大师给的适合谢渊的八字有好几个,其中自己的八字是最适合谢渊的。 有了这样的底气,林宝珍才觉得自己与谢渊的婚事是十有八·九的事情。 想到了自己即将给谢景之做继母,她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此时林怿见着林宝珍的模样,怒气更盛:“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让我知晓?” “你若是心思放在我家宝珍身上,你也不会这么晚才知道,”汪氏从外进来,看着林怿:“宝珍爱嫁给谁就嫁给谁!” “娘!” 林宝珍其实一瞬间有过心虚,自己把八字给了谢渊的事情,是她瞒着母亲的,倘若是坦明自己要嫁给谢渊,只怕母亲也不会同意。 但是给谢景之做继母的诱惑太大,一想到谢景之的婚配都会由她做主,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嫁给谢渊。 原本是林怿要质问林宝珍,结果因为汪氏护犊子,成了他们两人的争吵。 正院的房门紧闭,时不时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府扫地的小丫鬟们谁也不敢上前,最后是林怿面无表情地从正院里走出来。 林怿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他不喜汪氏的原因,汪氏有什么?既无女子贞美,因为被长青侯府宠得太过,性情骄横,这林宝珍也被她教得性情偏了,倘若是嫁入哪家,只怕是哪家的灾祸。 汪氏看着丈夫离开的身影,伸手抚着女儿的面颊,询问林怿是不是吓着了她。 林宝珍知道母亲背靠长青侯府,要比父亲强势,她根本就不怵父亲,此时自然摇头。 汪氏也是听到了市井之间的流言,她想的是要把女儿送去庄子住几天,即将到来的赏花宴也别去了,最重要的是,她听说了傅嘉泽也要参加这次的赏花宴。 林宝珍怎会愿意?倘若是去郊外小住,那岂不是错过了谢渊?而且她还想要结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在这一场争论里,到底是汪氏退让了,林宝珍如愿拿到了赏花宴的名帖。 6 谢渊的信 林映雪是第一次参加赏花宴,没选择过于显眼的玫红色,她选了天青色的褙子,配着同色的衣裙,如果要是其他年轻女子穿,难免显得太过于寡淡,而林映雪穿着,有一种简单的清雅感觉。 温蕙对女儿这个装扮很满意,那一夜之后,母女两人从未有过过多的交流,好像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两人之间又有些情感在流动。 “这发簪是你外祖父亲手做的。”温蕙取出了一枚发簪递给了女儿。 “不用……”林映雪想要拒绝,那枚发簪还是被放入到林映雪的手心,“这发饰还有个小机关。” 温蕙一拧,莲花样式的花瓣打开,弹出了一枚精致的小剑来。 林映雪看着温蕙,温蕙的眼中有淡淡的怀念。 “这是你外祖父当年留给我自保用的。”温蕙把林映雪的手心合拢,“若是再遇到山匪那样的状况,没有什么人来救你,也可以用这个自救。不是每次都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 林映雪想到了那次的危险,攥住了这枚别有乾坤的发簪。 犹豫了半晌,林映雪才小声称呼:“多谢娘。” 温蕙因为这个称呼楞了一下,看着女儿的表情有些忐忑,没像是过往一样强烈拒绝这个称呼,而是应了一声。 “花宴的话,你也别怕,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若是遇到有人说不中听的话,你自己不回应就好。” 林映雪点头,想到她是第一次参加赏花宴,而温蕙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她开口道: “娘可以说说看过去时候参加的花宴或者是踏青吗?” 温蕙应了一声,却也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说口中说着没什么好说的,等到陷入到回忆的时候,却又惊觉,进入到林府的日子是灰暗的,过去的旧时光像是藤蔓上的一串串铃花,在风中挤在一起发出热闹的笑声。 温蕙又看着林映雪,后者的眼中有些遐思和神往。 温蕙想着,过去只想着让女儿认清自己的地位,安分地做个庶女,然后嫁个小门小户当个嫡妻就好,现在来看,或许她应该多为林映雪考虑一些,起码映雪也应当多个手帕交。 林映雪其实是为了温蕙可惜,看着母亲的神色,忍不住握住了母亲的手,“其实花宴也没什么好参加的,之前那些表哥表妹们上门,我都觉得怪吵的,和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还不如多读几本书。” 林映雪说的是长青侯府过来的人,有些一开始碍于林宝珍的发话不跟她说话,因为年龄小到了后面都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说话,林映雪甚至有些头疼,觉得他们不带上自己更好。 她和他们的喜好完全不同,他们嘲笑读书人,打心眼地觉得读书无用,觉得做游戏更有意思,而林映雪宁愿去读书,也不喜欢陪着去做无趣的游戏。 外门小丫鬟过来知会时间,温蕙也就站起身,把林映雪送出这小小的院门,开口说道: “到了花宴,好好看看,好好玩,若是有什么热闹,回来都和我说说看。” 或许林映雪与长青侯府的那些人不结缘,但是这赏花宴的人多,林映雪只要不排斥,还是可以结交到一二手帕交的。 林映雪自然应诺。 林映雪跟着小丫鬟去了外门,在青帷马车附近等了一会儿,就见着盛装的林宝珍过来。 林宝珍适合红色,上身是绉纱嵌金线的罗衫,下身是折枝梅湘裙,绯色深深浅浅的配色衬得林宝珍肤色白,有神采飞扬,让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说好看。 而林宝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自己应当是比林映雪好看的,谁知道现在见到了简单青衫的林映雪,就觉得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 长雁语气酸溜溜的:“穿得这么素,到时候丢了我们大小姐的脸。” 林宝珍拧了一把丫鬟的小脸,语气是带着同样的酸:“咱们二妹妹是个有心人,到时候满园都是富贵明丽的颜色,而二妹妹这一身……” 长雁立即说道:“到时候可不是显眼得很,只怕是谢公子都挪不开眼。” 说到了这里,长雁讪讪的,偷偷去看大小姐,觉得自己不应该提到谢景之。 提到了谢景之,马车里有些沉默,恰巧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林府,林映雪干脆把帷幕撩开,去看外面的景致。 林宝珍也觉得无趣,自己在预知梦里跟着傅嘉泽去了同吴县,那个地方可以说是鸟不拉屎,此时也撩开另一边的帘子去看。 京城永远是国之都城,这里是最为热闹的,林宝珍心想着魏武侯(谢渊)手握了一处铁矿,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在梦中把那农女都捧在掌心,自己若是嫁过去了,这京中的东西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 林宝珍想到了谢渊的时候,谢渊也正在想林宝珍。 那一日拿到了林宝珍的生辰八字,好几次他都放在了烛火处想要烧掉,最后还是攥在了手心里,把林宝珍的生辰八字给了自己的母亲。 谢家的老夫人姓马,这位马老夫人见着儿子拿出了生辰八字要与自己的相合还在奇怪。 等到让大师算过了之后,马老夫人几乎是双眼发亮,狠狠地抓住了谢渊的手臂。 “这是哪家姑娘?大师说了,这八字很好,是天生带福的,若是她嫁给你,就可以平安无事,可以延绵子嗣!她的命格好啊。” 说到了后面,马老夫人的语气难免高亢又激动。 也不怪她如此,谢渊是老夫人的嫡子,马老夫人在宅斗的战役里让侯府其他的庶子死的死、残得残,她成了最后胜利者。 万万没想到这凶残宅斗的报应,报应在嫡子身上。 嫡子谢渊是天煞孤星命格,定亲屡屡不顺,好不容易成亲,那新娘当天夜里暴毙,还有一次挺到了第三日的回门宴,回门时候竟是与人私奔。 没有嫡妻,那就纳妾!只要谢渊的子孙袭爵就好。 只可惜妾如同割韭菜一样换了几茬,都无所出,还买了已经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妾室,这人到了魏武侯府,就不生了。 这偌大的产业总是要有人继承,万般无奈之下,从旁系里抱了谢景之来,因为不甘心这家业传给谢景之,这谢景之是侯府的记名嫡长子,却至今没有请立世子之位。 现在眼见着林宝珍的八字合适,马老夫人怎能不激动? 谢渊听到了这个结果,沉默半晌才说道:“娘,这个人险些要与景之定亲,虽说她和景之并无私情,但是她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而且她的父亲只比我大几岁。她父亲是礼部侍郎。” 马老夫人眉心微皱,“这八字是当时准备结亲的时候留下的?实在不行,就替景之做主娶了她,把景之打发出去,再……” 谢渊被母亲的主意给当场镇住了,咳嗽了一声,半晌才说道:“不必如此,这八字是前几天她亲手给我的,说是我让人算过了之后,若是愿意就去她家提亲。” 说到了这里,谢渊难免心中有些许涟漪,要知道,因为他命格不好,他想过娶一个商户女、大字不识的农女做嫡妻都可以,现在的林宝珍出身清贵,还主动表示愿意下嫁,谢渊怎能心中不起涟漪? 既然可以做正儿八经的嫡妻,马老夫人瞬间激动起来,一个劲儿地说好,“那还犹豫什么?” “她虽说与景之无私情,但是到底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言可畏。” “不管什么人言可畏,她愿意嫁给你就是好的!”马老夫人说道,“渊儿,这林大小姐就是老天爷留给你的最后出路,难道你真的要错过?” 谢渊当然不愿意错过,再想想看林宝珍俏丽活泼的容颜,他脸上一红,随即眼神坚定起来,最后给了母亲答案。 “马上就是赏花宴,儿子让景之给她送一封信。这提亲,怎么提,都是要有个章程。” 这一番商谈之后,谢渊琢磨了很久,写了一封信,等到谢景之知道这封信要给林宝珍,眼底满是不可思议,“父亲,这万万不可,赏花宴上本来诸人都准备看和我和她的笑话,你还让我给她送信。” 如果可以,谢景之对林宝珍是避之不及的。 “这信是替我送的。”谢渊说道,“再说了,既然没有私情,你又何必在意别人的风言风语?难道你与她真的有私情?” “当然没有!”谢景之毫不犹豫地说道,“本来儿子与她定亲不定亲都可以,后来见到了林家二小姐,儿子才知道心中所喜。” 谢景之本来觉得娶谁都可以,见到了林映雪的一瞬间,他心脏被重重一击,觉得自己知道了想要娶妻的模样。 他还托人打听林映雪,这林家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长青侯府年轻一辈有联系,从他们的手中知道了林映雪所读的书,所做的诗作,他越发觉得若是得了林映雪,那就是红袖添香的美事。 “林二姑娘不行。”谢渊直接回绝,他不好直接说自己是要娶林宝珍的,只说道,“你是魏武侯的世子,怎能娶一个庶女?” “父亲,我真的很喜欢她。” 谢渊现在满心都是林宝珍,敷衍着谢景之:“你与林二小姐的事情晚些再说,你既然喜欢总不能坏了姑娘家的清誉,记得不要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在谢渊看来,等到自己娶了林宝珍,谢景之也不会说什么心悦林映雪之类的胡话。 谢渊再次慎重地把熬夜写得书信递给谢景之:“景之,信的内容很重要,务必交给林大小姐。” 7 赏花宴 林宝珍不喜庶妹,等到了别院,直接下了马车,就把林映雪丢在原处。 长雁幸灾乐祸地冲着林映雪方向挤眉弄眼,而飞鸢压低了声音,明明知道会得罪林宝珍,还是说道:“大小姐,这般行事不妥。” 出门在外,就算是姐妹两人不和,也好歹需要做做样子,尤其是林映雪是第一次参加赏花宴,倘若是二小姐出丑了,会让整个林府被人看笑话,林宝珍的所为也会被人非议。 “够了。” 林宝珍本来心情不错,自从见到了林映雪比她好看就心中厌烦,此时听到了飞鸢的话,再也忍不住了。“你天天向着她说话,对她那么忠心,跟着我岂不是浪费了?你就去做她的丫鬟!” 飞鸢的脸色一白,“大小姐,苍天可鉴,婢子的心里都是你。” “不用说这些好听的话。”林宝珍听着这话就觉得腻味,在梦里,在同吴县的时候,飞鸢就是这般口中总是说向着自己,实际上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反而是长雁一直伴着自己到最后,反正不想要这个丫鬟,不如趁机给撇了出去。 想到了这里,林宝珍直接说:“我二妹妹本来就只有一个丫鬟,你过去做她的丫鬟吧。” 说话的功夫,林映雪已经走了过来,而林宝珍直接把飞鸢一拽,推到了林映雪旁侧,“我看二妹妹身边的丫鬟不大得用,这个丫鬟给你了。” 要说起来林映雪现在这个丫鬟,是汪氏在人牙子那里买人的时候直接选定的,当时叶子才生过重病,整个人病恹恹黄叽叽的。 林怿对这个丫鬟也不满意,还想过要换丫鬟,最后还是欧嬷嬷看小丫鬟可怜留下的,这叫做叶子的小丫鬟因为感念欧嬷嬷,伺候林映雪可以说是死心塌地。 林映雪也很喜欢叶子这个丫鬟的,她生得其貌不扬,走在人群里,宛若是一滴水融入到河流,一点都不打眼惹人注意,林映雪自己不出门,这丫鬟却经常行走在京城里,让林映雪足不出户却知晓京城里的诸多事宜,想看的书也通过叶子可以买到。 林映雪还没说话,就听到了沉稳的飞鸢声音有了过去没有的慌乱,“大小姐,婢子是您的丫鬟。” 林映雪心中一软,想到了抄佛经时候飞鸢的拂照,就忍不住说道:“大姐姐,飞鸢是侯府老夫人送来给你的,身契也在你的手中,莫要同我说笑了,飞鸢都吓到了。” 林宝珍:“瞧瞧看,二妹妹可心疼这个丫鬟了,咱们飞鸢的来历,二妹妹都清清楚楚。合该她们是一对好主仆不是吗?既然你提到了身契,显然若是身契没有给你,你也放心不下,我回去就把身契给你。” 说完之后,林宝珍带着长雁走了。 林映雪看着飞鸢,有些头疼。 飞鸢虽然好,但是毕竟是长青侯府出来的人,她跟着自己也不一定会心向着自己。 林映雪说道:“回去以后,我让……老爷把你送回到长青侯府。” 自从知道了娘和父亲的往事,林映雪很难直接叫出林怿为父亲,干脆就和下人一个称呼,喊他为老爷。 飞鸢可真绷不住了,她这些日子也看明白了,大小姐看着自己的目光隐隐有厌烦和敌意,大小姐是铁了心不要自己,二小姐若是不收留自己,她确实只能够回侯府。 可是……回到了侯府,还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她。 她直接跪了下来,对着林映雪磕头: “婢子是在侯府采买的丫鬟,买的是死契,与家人并无纠葛,还请二小姐放心用我,至于说身契,赏花宴之后,婢子去求大小姐。若是婢子伺奉二小姐,心底就只有二小姐,绝无二心。” 林映雪见状有些慌乱,“你先起来。” 飞鸢的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深色水痕。 林映雪第一次参加花宴,就见到了这样的情形,感觉守门的丫鬟目光若有若无地看过来,她脸上一烧,上前想要拉起飞鸢。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既然她说了无家人的拖累,身契也会想办法拿到,你就放心用就是,这丫鬟定然对你死心塌地。” 林映雪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看,果然是傅嘉泽。 林映雪手上一松,下意识地对着傅嘉泽露出了笑容。 林映雪本来就生得绝色,此时笑起来先是琼鼻微皱,继而是眼睛弯起,黑白分明的眼中荡漾开来一圈圈的涟漪,写满了春风一样的笑意。 她的鬓发上并无其他的饰物,只有一枚造型相当别致的金簪,金簪下缀着流苏,因为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宛若是细密的金雨。 这般容色的林映雪,傅嘉泽难免心跳漏了一拍,抿着的唇角也松动了一些。 桃花债。 这三个字在心中忽然蹦出,傅嘉泽的鸡皮疙瘩都爬满了身上每一寸肌肤,所有的悸动都消失殆尽,他重新板着脸,眼中布满了疏离,直接大跨步离开。 林映雪本想要上前和傅嘉泽攀谈,看着傅嘉泽的模样,抿了抿唇收敛了笑容,目送对方离开。 等到傅嘉泽离开了,林映雪才对着飞鸢说道:“你起来吧,等到回府之后你若是要回来你身契,就跟着我。” 她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留在飞鸢,救命恩人的话加重了留下飞鸢的筹码。 飞鸢心中感激傅嘉泽,对着林映雪郑重磕头:“是。” / 林映雪把帖子给了守在门口的侍女,就跟着侍女到了赏花宴的主院。 这女眷所在的位置三三两两已经成团,显然各有各的小圈子。 林映雪是生面孔,穿得又十分简单。 这些人直接下意识地就被人低看了一眼,虽说不至于直接说什么酸话,但是没人搭理她。 林映雪旁边也有几人,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那几人都看了过来,冲着她嗤嗤的笑。 林映雪想到了昔日里长青侯府的那帮人的做派,干脆就往旁边走了一点。 “小姐,我认识不少花。”飞鸢低声说道,“这花有不少都是罕见的品种,你想赏赏花吗?” “好。” 飞鸢在侯府的时候,最早是在院子里侍奉花草的,侯府老夫人喜欢花,所以飞鸢才得到了近身在老夫人附近伺候的机会。 此时她有心要在二小姐这里表现,就一一说着这里的花草。 林映雪听着花,想着各种典故,倒也自在了不少,加上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些人,就走得远了一些。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男眷区,白身且无家世的傅嘉泽也被冷落,他干脆分析起来这宅院的风水来。 他天生早慧,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天资,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各种闲书看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勘探风水、分析面相之类的书。 这公主府的别院,风水极佳,是清风化雨之势,自己舅舅的院子位置好,可是布置上极其敷衍,庭阁坐落乱得让傅嘉泽头皮发麻。 傅嘉泽心中猜想这里的布置,每走一处,就可以印证自己的猜测,于是越发愉悦。 这两人就在一处假山相遇。 林映雪见到了傅嘉泽,就想到了在别院外傅嘉泽的避之不及,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傅公子,我去别处转转。” 林映雪这样表现,反而让傅嘉泽不好直接点头,想着林映雪的家世和衣着,只怕也是被女眷那边轻视,所以走到了这里。 “不用。”傅嘉泽开口说道,两人终于有了第一次的交谈,“这里的风景很好。” 林映雪点头,“确实很美。” 微风吹过,傅嘉泽可以嗅到林映雪身上的淡淡香气,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熏香,而是安神的佛香。 一时无声,林映雪的面颊微红了起来。 这般少女的姿态让傅嘉泽再次头皮发麻,心中后悔,自己应当让林映雪离开,这样站着又算是什么事? 他正想要开口请辞的时候,林映雪开口了:“傅公子,在门口的时候得你指点,说是可以留下飞鸢,我就留下她了。” 飞鸢上前一步,郑重对傅嘉泽说道:“多谢傅公子相助。” 面对林映雪,傅嘉泽不自在,但是在面对飞鸢的时候,傅嘉泽就放松了下来,“你尽心服侍林二小姐就是,切莫三心二意,要知道若是再换个主子,只怕就难了。” 已经得了林大小姐的厌弃,倘若是林二小姐也不要她,这丫鬟定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飞鸢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低声说道:“婢子谨记傅公子箴言。” 又说了一会儿话,在傅嘉泽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映雪手心濡湿拿出了一枚绣囊。 “傅公子,我一直没有亲自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在心中很是感激你,也不能为你做什么,我绣活还可以,就做了一个锦囊,想祝你此次科举顺利,前程似锦、长命百岁。” 自从嫡姐那里偷听到了预知梦的事情,林映雪抄写经书的时候都想的是求此次科举傅嘉泽可以有神明保佑,能够发挥出他的才干,同时自然也用祈求上天让自己的恩人不要早死。 8 定情信物 傅嘉泽看着手中的锦囊,这绣活是蟾宫折桂为主绣图,而佛家象征吉祥如意的八宝纹暗镶其中。 前程似锦、长命百岁。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话居然是真的,林映雪当真是抱着这个念头给他绣得锦囊。 傅嘉泽想着自己或许是因为林映雪奇怪的祝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接了这绣囊。 现在他捏着绣囊,又后悔自己接了绣囊。 若是丢了也不妥当,只怪那林映雪告辞得太快,没办法还回去。 “傅公子。” 身后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傅嘉泽手上一抖,连忙把绣囊攥住了背过身来。 转过身来发现喊他的是别院里的小厮,他是过来说明诗会即将开始。 傅嘉泽点头,捋了捋衣服,跟着小厮身后。 傅嘉泽的手背在身后,摩挲着绣囊上的图案,倘若是林映雪没有那么快离开,真的拒收这个锦囊吗?或许她会落泪。 想到了落泪,傅嘉泽不由得想起林映雪落泪的模样,白净的面上眼眶发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噙着泪水,仰头的一瞬间泪水滑落。 绣囊还是留着吧。 这绣囊还贴心地用了络子打好,配色和他今日的衣服倒也合适。 傅嘉泽干脆地把绣囊系在腰间,还怕这绣囊掉了,系得比压襟玉佩还要更紧一些。 / 林映雪送过了绣囊算是意外惊喜,她素来心思机敏,看出了傅嘉泽接过绣囊又有些悔意,生怕再被推回来,干脆就往回揍。 等到回到了花厅里,刚刚不搭理她的闺秀们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更是有人笑着说道:“谢世子,你是不是口误了,要找的是林二小姐。瞧瞧看,谁来了?” 林映雪听到了男子欢喜的声音,“林二小姐。” 那声音让林映雪不由得往后了几步,却被飞鸢抵住了。 林映雪一惊,继而想到自己若是离开,反而不知道会被造谣成什么样子,现在有众人在场反而更适合和谢景之说话。 “多谢。”林映雪低声对着飞鸢说道,然后看着谢景之。 谢景之往前了几步,撇开了林宝珍,径直向着林映雪走来。 林宝珍则是哼了一声,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嫁给谢渊,要做定了谢景之的继母,但在谢景之喊住她的时候,还是瞬间心中有不一样的波澜,在看到了谢景之欢喜地喊着庶妹,她因为自己的波澜恼羞成怒,怒气是针对谢景之,更是针对林映雪。 林映雪行了万福礼,“见过世子爷,敢问世子爷是寻我嫡姐有什么事吗?我素来与世子爷毫无纠葛,想来世子爷定然不是来寻我的。” 谢景之在看到了林映雪的时候,眼中就只有她,听到了林映雪的话,才想到了怀中的信,“确实是有人托我给林大小姐送信,我……” 林映雪的腰间有一把小扇,此时刷得一下打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眼来。 她的长睫抬起,让眼前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冷漠与冰霜。 “那还请世子爷把信送给我姐姐,我和世子爷只是第二次见面,并没什么好说的。” 说话的同时,林映雪手中扇子轻摇起来。 这是林映雪先前跟着叶子所学的“扇语”,在京中闺女圈所流行的,有些话不好直接说,就用扇子表现出自己的意思。 手指修长执玉骨扇,折扇轻摇,还遮住了半张美人脸,这模样让人心怜,而谢景之则是心中如同被泼了凉水,只因为林映雪的“扇语”是坚定的拒绝交谈之意。 谢景之想着林映雪不常参加花宴,会不会不懂扇语的含义?于是就说道:“二小姐是觉得热吗?今儿天不大好,许是要下雨了。” 飞鸢存着表现的心思,往前一步说道:“回世子爷的话,今日天气凉爽舒适,我家小姐就是在用‘扇语’。” 再瞧瞧看外面的天气,前天刚下了雨,正是舒爽清凉的时候,当然是不需要用扇子扇风的。 不知道是谁噗嗤了一声笑出声,大大小小的笑声此起彼伏。 谢景之是什么人物?魏武侯爷膝下唯一嫡子,虽说没有请立世子,众人都觉得谢景之就是侯府世子,所以如同飞鸢一样,是喊谢景之为世子的。 谢景之的家世好,容貌清俊,难得是为人还上进,出身在武将之家,却能在读书上有些天分,实在是京中女子眼中的翩翩贵公子。 这般清而贵的人,直接被一个庶女还有她的丫鬟驳了面子,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有趣。 谢景之因为这些取笑尴尬起来,薄唇微抿,他看着林映雪,而后者似乎开始赏花,只是侧脸对着他,手中的扇子一下下地摇着,还是打着拒绝交谈的扇语。 林宝珍见着此情此景,心中不是滋味,一会儿觉得谢景之活该,一会儿又觉得他可怜。 到底是喜欢过的人,林宝珍还是想要维护一二。 再说了,这人可是自己的继子。 想到了继子两字,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波澜,林宝珍开口说道:“二妹妹,这丫鬟可真向着你,刚刚在别院门口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丫鬟,对我忠心耿耿,这才给你多久,立即就换了忠心对象,心里头只有你了,这扇语教给了妹妹,妹妹不想开口,她也挡在你前面。二妹妹好本事。” 林映雪可以不理会谢景之,对于嫡姐却需要理会,此时合拢折扇,折扇点在手心里。 “许是这丫鬟与我有些缘分,姐姐还说了要把她的身契给我,还请姐姐切莫忘了。” 林宝珍的眼睛恶狠狠地剐了飞鸢一眼,让飞鸢脸色一白,刷得一下眼泪落下。 飞鸢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加上是伺候人的丫鬟,身契都还在林宝珍的手中,怎会不怕? 林映雪往前半步,“姐姐?那身契……” 林宝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庶妹身上,阴阳怪气说道:“二妹妹没拿过什么好东西,想用这个丫鬟用就是了,身契我回去以后就给你。” 林宝珍主动对谢景之说道,“谢世子,你刚刚说有事情要同我说,不如我们先行一步。” 谢景之本来对林宝珍的印象只是平平,林宝珍这一句话立即让他解围,心里头宛若是被微风拂过,有不一样的情感,“是,我确实是找林大小姐有些事。” / 林宝珍和谢景之到了一边,谢景之把信给了林宝珍,之后郑重对林宝珍行礼:“多谢林大小姐刚刚替我解围。” 林宝珍不急着看信,她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谢景之,风度翩翩卓然而立,“谢世子,你就这般喜欢我的妹妹?” 谢景之涨红了脸,按道理是不应当同林宝珍说的,但是想到了刚刚林宝珍的解围,低声说道:“有时候情感是不受人控制,我在见到贵府二小姐之前不知道我心之所向,而现在我终于知晓。” “刚刚她驳斥了你的面子,你也不在意?还是那么喜欢?” 谢景之怎会不在意?多少还有些羞恼,只是现在想一想林映雪潋滟如水的眸,就说道:“刚刚人多,又有人存心看笑话,只怕是二小姐有些羞恼。我……不怪她。” 林宝珍深吸一口气,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妹妹的身世你知道吗?” 谢景之有些奇怪,语气不确定地说道:“不就是你的妹妹,是林家的二小姐吗?” “称呼她二小姐是给她面子。”林宝珍不客气地说道,“她说是庶出,实际上比庶出还要不堪,她就是外室之女,那温氏原本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因为有了女儿,这外室女就成了我父亲的妾室,林映雪也就是二小姐,实际上……她哪儿配!” 谢景之万万没想到林映雪还有这样的身世,本来对方庶出的身份就让他隐隐有些担心,自己执意要娶林映雪,会不会让家里人不喜,而现在林宝珍的话,彻底让谢景之意识到,魏武侯府怎么都不会同意他娶外室女为妻的。 外人称呼他为谢世子或者是世子爷,但是谢景之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并未坐稳。 如果亲事得到了祖母、父亲的强烈反对,他不可能忤逆他们。 只是,多不甘啊。 林映雪的容貌就像是他所见的书里诗文那样,姣姣如月,让他想到了月华笼罩在梧桐树间,轻雾如同星星点点的银河一样缓缓流淌。 那抹绝色,他想要私藏起来。 看到了谢景之的表情,林宝珍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果然和她的父亲林怿一样。 在做预知梦以前,林宝珍对男女之情的认知像是蒙了一层薄雾,很多事情都看不清楚,而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个看起来清俊儒雅的谢景之,对林映雪有了私欲,有点像是父亲林怿对温蕙那样。 父亲当年骗了温蕙,让她做了妾室,现在的谢景之也可以让不愿意为妾的林映雪为妾。 “谢世子,我妹妹虽说做不得你的正妻,但是为妾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帮你。” 谢景之没想到林宝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奇道,“你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谢景之咽入口中,他总不能说先前林宝珍还想过要嫁给自己,现在居然会提议让庶妹做他的妾室。 虽然……谢景之得承认,林宝珍这个说法让他疯狂心动。 “你可知道,为什么侯爷让你把信给我?”林宝珍不答反问,“你可知道,这信中写了什么?” 谢景之摇头。 林宝珍拆开了信,信封里有一个沉甸甸的让他十分眼熟的镯子,这镯子是老夫人的所有物,是上好的帝王绿翡翠。 林宝珍简单看过了信,里面的内容是他求娶之心,想要再与自己见面,林宝珍把手镯缓缓带在手腕上,“好看吗?” 少女的手腕纤细,碧油油的绿色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这镯子带在祖母手腕上的时候,给人雍容之感,而带在少女手腕上,则是勃勃生机。 谢景之不由自主点头。 林宝珍露出了笑容来,那笑容看在谢景之的眼中,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 “这是你父亲送给我的,算是我和他定亲的信物。” 9 谋划亲事 谢景之霍得一下站起来,“这不可能!” 林宝珍看着谢景之的模样,心中有一种微妙的得意感。 她嫁给魏武侯,做了侯夫人,手中会有富可敌国的铁矿,昔日里喜欢的人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得听自己的,他的妻子会需要伺奉自己,日日给她请安。 她一嫁入侯门,就会掌整个侯府之权,免去了旁人嫁入之后被婆婆蹉跎的命运。 林宝珍笑了起来,把手腕一转。 帝王绿翡翠镯子滴溜溜地转动,让谢景之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其上。 “倘若不是要嫁给侯爷,我哪儿来的这镯子?这可是魏武侯的传家宝。” 谢景之猛然想到,曾经老夫人在喝过酒有些醉了,絮絮叨叨说这个镯子是给未来侯夫人的。 谢景之本来以为自己娶了妻,祖母会把镯子给自己新婚的妻子,没想到竟是给了林宝珍,而父亲又给了林宝珍一封信。 谢景之彻底说不出话来,而林宝珍上前一步,用诱惑的语言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个妹妹,不就是让她做个妾吗?我可以如你的愿。” 微风拂过,谢景之看着眼前的林宝珍,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恶意,但是他又被这个主意所蛊惑。 最终,谢景之还是说道:“实不相瞒,我虽说想要点头,却也想要知道二小姐的心意再做决定。” “那你可要快一点。”林宝珍笑了起来,“因为你即将是我的继子,我才想成全你,要知道我这个二妹妹虽然身份不好,但是容貌是一等一的好,昔日里,我在长青侯府的表哥,一直都觉得她无趣得要命,刚刚竟是缠着我,说是下次让我外出的时候也带上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想谢世子应该也知道。 谢世子,你可要快一些,若是不成全你,我就去成全他了。” / 当林映雪听到了丫鬟如同唱双簧一样把林宝珍和谢景之的话重述了出来,不由得双手搅在了一起。 她知道嫡姐不喜自己,但是林映雪想着,自己刚刚强硬表露出来对谢景之无意,或许嫡姐会放开这些旧事。 嫡姐已经有了预知梦,定然可以有个璀璨前程,不会一直拘泥于和谢景之的那些旧情上。 现在看来,一切都只是她的痴想。 女子嫁人等同于第二次投胎,林映雪本来就不愿意与人为妾,从欧嬷嬷那里知道了生母的事情,更是排斥做妾,现在嫡姐非要把自己逼为妾室,林映雪少不得要想法子避开。 林映雪看着摇椅上的人,打心眼地感激她。 身子下蹲,林映雪郑重行礼:“多谢长公主的告知,民女不胜感激。” 躺在摇椅的是明瑞长公主,她本来是躺在摇椅上,脸上铺着一块儿帕子,足尖点地让摇椅摇啊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是把帕子扯掉,露出了帕子下的眼来,足尖也停止了摇晃。 这花宴是明瑞长公主所办,所有不起眼的地方都布置了人手,免得在花宴上闹出什么岔子。 这样的布置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林宝珍和谢景之说这样私密的事情,被长公主布置的人听得正着。 明瑞长公主从丫鬟那里知道了这事之后,就让人把林映雪请了过来,把林宝珍和谢景之的对话都重新演绎了一遍,这才有了林映雪的郑重感激。 明瑞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林映雪:“你若是感激我,不如说说你这个嫡姐,我实在觉得她太有意思了。” 明明喜欢谢景之,却又要嫁给谢景之的父亲。 给自己的心上人做娘,这事比戏本子还要荒诞,让明瑞长公主好奇到了极点。 “其实我对我嫡姐了解得,只怕还不如大公主多。”林映雪说道。 明瑞长公主一愣,继而失笑着对自己身旁的嬷嬷说道,“刘嬷嬷,显然这京城里的人都知道我爱凑热闹,是个喜欢打听的性格。就连这位头一遭出现的林二小姐也知道。” 林映雪连忙解释:“我与嫡姐的喜好并不相似,小时候偶尔还会一起玩,自从读书之后就渐行渐远,虽说是姐妹相称,也就比陌生人亲近一些,实不相瞒,刚刚谢世子过来了,众人都在看我们几人的笑话,显然满京城都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我才说我知道的,长公主只怕都知晓,至于说我嫡姐要嫁给魏武侯,我也是刚刚才知晓的。” 林映雪忍不住想,这魏武侯莫不是有从龙之功?所以才让嫡姐选择嫁给魏武侯? 魏武侯谢渊的年龄足可以当林宝珍的父亲,而且还是和林怿同朝为官,倘若是真的嫁给了谢渊,那林怿如何自处?整个长青侯府还有汪氏会怎么看? 林映雪忽然意识到,只怕汪氏还不知道林宝珍的心思。 “是啊,魏武侯就算是有爵位,也并没有嫡妻、嫡子,现在这个谢景之也是过继来的,但是他的年龄摆在这里,你家嫡姐竟是为了他非要拒了那位傅公子的婚事。” 明瑞长公主笑了起来,到了她这个位置,还有这个年龄,所见的事情要比旁人更为深远一些。 她注意到了京中无端的风波,明明这个故事里有林家姐妹、谢景之还有傅嘉泽,偏偏傅嘉泽是被撇下了。 还有她这个赏花宴的帖子,是有那么好拿的吗? 看起来好像是傅嘉泽机缘巧合进来的,帖子的来源是合情合理。 但是在明瑞长公主看来,这简直是太合理了一些,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着傅嘉泽一样。 那个人帮着抹黑了林宝珍的名声,那个人悄无声息让傅嘉泽拿到了赏花宴的帖子,那个人让傅嘉泽在这次花宴上有了美名。 提到了傅嘉泽,林映雪的心跳漏了一拍,尤其是听到长公主觉得可惜,就想着难道长公主也觉得傅公子的才华很好? 林映雪想到了嫡姐的预知梦,傅嘉泽在科举上缺乏了运道,倘若是有贵人赏识,或许他的科举之路会更顺遂一些,于是大着胆子替傅嘉泽说道: “刚刚傅公子的诗做得很好,嫡姐和他的婚事不成很是可惜,要我看,傅公子是有状元之才的。” 明瑞长公主看着林映雪,把这个小姑娘看得左右不安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句,“你嫡姐和他婚事不成,依我看,倒是你可以和他成。” 林映雪本来在喝水,一下就呛了出来,不住咳嗽,等到平复好了之后,面颊通红,不知道为何,心跳也加速得厉害。 “长公主莫要说笑,他曾与我嫡姐议亲。” “那就当我是说笑好了。”明瑞长公主摆摆手,她也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毕竟那位傅嘉泽背后只怕有人,真的会愿意让傅嘉泽娶一个外室女吗? “我想着,倘若是你不愿为妾,嫁给傅公子倒是正好,也省得谢世子惦记你,你嫡姐想着坑害你,毕竟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不过你说的也是,他与你议亲过,若是你们真成了,你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是最尴尬的。你们并不合适。” 在听到了长公主说嫁给傅嘉泽的时候,林映雪害羞地想要否定对方的说法,在听到长公主说他们两人不合适的时候,她心里头又是不自觉反驳起来。 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合适?当时在山上明明是傅嘉泽救了自己,倘若是他和嫡姐的婚事成了,自己自然不会动任何心思,现在嫡姐和他的婚事不成,自己为什么不能动一动这个心思? 至于说身为礼部侍郎的父亲…… 他自己都做出诱骗生母为外室的事情来,可以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若是折了他的面子才好。 这些念头升腾起来,像是漂浮在河面上的葫芦,林映雪试图把它们按下去,只是很快就会重新浮出水面。 明瑞长公主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你父亲是想要让你在赏花宴上寻一门夫婿?他确实疼爱你,但是这个举动不合适,只要是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你的家世在男方家人那里一览无余,还是嫁给一个门楣低一些、读书有些天分的人好。你回去同你父亲说一说,早些定下吧,免得生出什么是非来。” 林映雪的手捏皱了裙摆,她在知道了林怿昔日里的所为,怎会愿意多与林怿说话?他对父亲少了信任。 今日的事情,告诉生母?让她替自己做主? 温蕙已经很苦了,为了自己的事情,去请了父亲到小院里,难道要再次告诉生母,让她再为了自己的婚事曲意奉承? 林映雪竟是无人可说林宝珍的打算,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明瑞长公主的年龄大了,格外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加上林映雪着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不由得最后再次提点。“还是早些定下你自己的婚事。” 林映雪有绝色容貌,偏偏命不好,是庶出也算是外室女,这犹如小儿抱金行在闹市,容易引起人的觊觎。 林映雪慎重点头,她的心中模模糊糊升腾起一个念头来。 10 你未婚我未嫁 从明瑞长公主那里出来,林映雪就遇到了长青侯府的世子——汪子凡。 这汪子凡昔日里不光是嘲笑林映雪,还捉弄她。用毛虫丢过林映雪身上,让林映雪身上起了一身的红肿,现在一口一个映雪妹妹,还说起已经约了林宝珍,赶明儿就一起陪着两姐妹逛街,语气之亲昵,让林映雪的肌肤耸立了鸡皮疙瘩。 “映雪妹妹若是看中了什么首饰,只管与我说,我好买给妹妹,妹妹这般的花容月色,只可惜首饰实在少了一些,不过不打紧,以后哥哥买给你!” “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太安静了一些,女子虽然娴静为佳,咱们是亲戚,总归应该多走动。” “映雪妹妹还是喜欢读书是不是?我记得书中说过,读万卷书什么不如出门走路,你也应当多出门,和我们这些亲戚叙叙旧。” 明瑞长公主在和林映雪交谈的时候,飞鸢在外面,没听到丫鬟复述的那些话,但是也从汪子凡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汪子凡对林映雪感兴趣,拼命想要拉着林映雪外出,恨不得买东西给林映雪。 汪子凡已经定亲了,现在又对林映雪热络,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让林映雪为妾。 飞鸢等到汪子凡离开了,忍不住说道:“二小姐,按道理我是不应当说这些的,只是长青世子光是身边的通房丫鬟都有好几个了。” 汪子凡还曾经用黏腻腻的眼光看过飞鸢,后来被侯府老夫人敲打过,这才不惦记着飞鸢。 林映雪揉了揉眉心,应付汪子凡着实让她心烦,“多谢你提醒,我本来就是虚应下来,可没准备和他叙旧情。” “长青世子是可以到府中的。”飞鸢提醒林映雪,“小姐还是需要多做打算。” 又是这句话,她何尝不知道应该替自己做打算,只是怎么做呢? 林映雪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着远处,“我知道的。” 她远远看到了一人,心跳加速,不由得说道:“叶子,飞鸢,你们先在这里等我。” 叶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飞鸢觉得让林映雪一个人不妥,但是她连身契都为到二小姐手中,也不好跟上去,也点了点头。 林映雪撇下了两个丫鬟,她的衣角微微扬起,钻入到了红枫林里。 / 前些日子的一场雨,把枫叶上的浮灰清理得干干净净,枝叶煞是好看,被微风一拂,好似在枝头招手。 只是也有一点不好,这里的泥泞较多,路不大好走。 林映雪穿得绣鞋底子很薄,追了一段距离没有看到人,只能够停下来。 她本来想要鼓起勇气与傅嘉泽说说话,说说他的诗做得好,现在没看到人,她的勇气也在追人的时候泄得一干二净。 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真的要自荐让傅嘉泽娶自己不成? 明明傅嘉泽之前总是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绣囊也是她费尽心思找到时机塞给他的。 嫡姐到底和傅嘉泽险些定亲,她要是和傅嘉泽在一起,就落实了姐妹相争一人。 罢了,已经送了绣囊,今后与这个恩人就不必多相交。 心里头那个隐蔽不可说出口的念头再次消停下来。 可是又该嫁给谁? 脑中还是浮现出傅嘉泽的面容。 明瑞长公主的话又浮现在她心里,他们两人不合适、不般配。 林映雪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来赏花宴当真是失败极了,压根没有像是母亲期望的那样结交到好友,反而被人看了一场笑话。 不过也有收获,倘若她不来,又怎知道嫡姐的心思,谢景之还有汪子凡的心思? 想到了那两人,还有林宝珍,林映雪只觉得头疼又心烦。 烦、烦透了。 按道理林映雪应该转身去找两个丫鬟,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干脆把母亲出门之前赠给自己的发簪取了下来攥在手中,一边往湖边走。 往前走了三五步,是红枫林的尽头,视野豁然开朗,林映雪用帕子铺在青石上,单手托腮看着远方。 不知道哪儿来的飞燕掠过水面,轻轻啄了一下,荡漾开涟漪。 湖水很是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湖底的深浅不一颜色的水草,还有穿梭在其中的锦鲤。游鱼不知人的烦恼,轻快地啄着水草。 林映雪原本是皱着眉头的,在微风之中不知不觉舒展开来。 顺手拔了一根草丢入到水中,这些锦鲤显然是有人喂的,以为是投下了食物,围簇过来张着口。 看了一会儿鱼,林映雪抬头。 汉白玉筑成水上长廊有人在行走,而林映雪这才注意到,那是傅嘉泽。 看到了傅嘉泽,她也不想追过去了。 刚刚那一阵的奔跑耗费了她所有的勇气,此时干脆远远看着他。 并无华美衣裳,只是简单的青衫就让人觉得气质卓然,刚刚诗文做的好,女眷之中也有不少人在暗中关注傅嘉泽。 林映雪单手托腮,显然傅嘉泽也入了不少人的眼,说不得比自己更为般配得上他。 原本林映雪的眉心已经舒展开,此时再次蹙了起来。 傅嘉泽身后有两个侍女正在争吵,手舞足蹈的,到了后来推搡起来,傅嘉泽想要避开两人,结果其中一人打到了傅嘉泽,扑通一声,傅嘉泽落入了水里。 那争执的两人吵得太厉害了,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被他们无意之中推搡着入了水,而林映雪看着水中的傅嘉泽在扑腾,想也不想就呼救起来。 两个侍女看了过来,而林映雪连忙挥手,示意湖中有人,谁知道忽然之间背后一股大力,她也被重重推入到水中。 林映雪的手中攥着簪子,在意识到有人推自己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狠狠地扎了下去。 女子的呼痛声响起,而林映雪正对着那人跌入到水中,因为速度太快,只看到对方模糊的面容,等到坠入到水中,林映雪看到那女子用手捂着脸,在地上似乎要摸索什么。 是想用石头砸自己? 林映雪一悚,屏住呼吸,足尖往后一翻,整个人轻飘飘地往湖中飘去。 她转过身子,在水中游了起来。 林映雪在水中的姿势并不算好看,但是颇为熟稔。 她并不是一味沉静、少语的,少时她还颇为淘气,跟着温姨娘住过一段时间的别院。 在那里学会了爬树、下水,等到重回林府,只能够关在小院里,她识字读书,慢慢改掉了性子,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所以旁人还不知晓她淘气的一面。 林映雪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再往回看,自己刚刚站的位置,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而再看看傅嘉泽的方向,他已经身子沉了下去。 林映雪一惊,顾不得再想别的事情,想也不想地往他的方向游去。 等到游得近了,傅嘉泽在水中扑腾着,他碰触到了林映雪的身体,林映雪身子一颤,在对方的手脚缠上来的时候,连忙游到了傅嘉泽的身后,只是挽住了他的脖颈。 傅嘉泽猛地喘息两声,喉咙里似乎有水声,声音模糊。 林映雪连忙托住了对方的身子,另一只手游得更快了。 “不能说话的。”林映雪说道,“你不会凫水。” 傅嘉泽用手一抬,指了一个方向。 林映雪顺着傅嘉泽所指的方向游了过去,而傅嘉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懂凫水,在被人重重撞在后脑勺跌入到水中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屏住呼吸,他看过书,这种方式可以让人浮在水面上,只是傅嘉泽还是往下沉。 他本就不会凫水,见状多少有些慌乱,肢体开始挣扎,结果反而沉得更厉害,口中也呛着水,眼中也是水,视野一片模糊。 傅嘉泽想着,这次科举之前出的事情最大,直接小命都要赔了进去,结果就在此时被人救了。 傅嘉泽用嘴大口地呼吸,只觉得肚子里也灌了水,不过还是有些空气灌入到肺腑之中,缓解了胸腔火烧火燎之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人拖上了岸,那人在他的胸膛一按,傅嘉泽反射性地呕出了一些东西。 女子的两只手指捏住了他的腮,她也不嫌脏,直接从他的口中掏出了水草,而傅嘉泽被她灵巧的手指一挖,又吐了出来。 林映雪看着傅嘉泽剧烈的胸膛起伏,眼睛也睁开了,这才放下心来,用手在他的面前招了招,“你还好吧,看得清吗?” 傅嘉泽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就是现在了,他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到,而不是看清楚了对方的手指,手指上亮晶晶的应当是自己的唾液,还有从他口中挖出的水草。 傅嘉泽不说话,这让林映雪有些担心,她身子前倾,准备仔细去看他的后脑,刚刚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扩散开,只怕是脑袋还有些受伤。 “我没事。”傅嘉泽别开眼不去看林映雪。 他实在是尴尬,只因为林映雪的衣衫是层层叠叠的,现在也没有露出她的肌肤,却紧紧贴在她的身上,露出了她姣好的曲线来。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林映雪立即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妥,她脸上红了起来。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害羞,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 林映雪一慌,还没有其他动作就被人抱住了。 是傅嘉泽在听到了脚步声的时候,强撑着解开了衣服,直接把林映雪抱入到怀中,用湿透的衣衫遮住了她的面容。 林映雪贴在傅嘉泽的胸膛上,可以听到他骤然加急的心跳。 如雷的心跳、人体的热度,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涌动速度加快,又或许是傅嘉泽的手太有力,把她紧紧埋在他的胸膛,让她口鼻前的空气都太过于稀薄,喘不过气来。 “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林映雪意识到是飞鸢。 她还没有来得及从傅嘉泽的怀中挣脱,就感觉到傅嘉泽主动松开了她。 叶子的表情有些吃紧,而飞鸢毫不犹豫地开始脱衣服,她的动作很快,浑然不顾傅嘉泽还在场,直接露出了内里的雪白中衣来。 “叶子,你替小姐梳头。傅公子,你可以松开我家小姐了。” 傅嘉泽看着飞鸢,他在门口就看出了这丫鬟的彷徨,从她的肢体语言分析出,飞鸢有强烈想要留在林映雪身边的冲动,当时多嘴了一句,现在飞鸢就已经开始一心考虑林映雪了。 傅嘉泽说道:“林二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会背过身去,你和这丫鬟换一套衣服,且委屈一下你,等会我带着你避开旁人,去个空厢房梳洗一番。” 明瑞长公主的别院是按照五行八卦的走向,傅嘉泽虽然还没有逛完院子,却也在脑中迅速呈现出这别院的坐落图,可以知道避开旁人的门路,走一条小门,大不了透露出自己舅舅是傅斌的消息,好塞住明瑞长公主下人的口,维护林映雪的清誉。 林映雪的手已经停留在系带上,按道理飞鸢已经脱下了衣服,傅嘉泽也已经规划好了,她只需要换好衣服,就和傅嘉泽再无纠葛。 只是…… 傅嘉泽看出了林映雪的犹豫,他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不缺乏耐心的,温声安抚说道:“林二小姐还请放心,我定然会想办法护住你的清誉,你别慌,只需要换一身衣服,接下来我会想办法。” 傅嘉泽的诗文得了女眷这边的关注,而林映雪的容貌又何尝不是在男眷那边引起了轰动。 林映雪觉得傅嘉泽可以有一个好的妻子,而傅嘉泽觉得林映雪的造化说不得还可以做皇子妃。 林映雪听到了傅嘉泽的话,心中一窒,她的手指用力地攥住了对方的衣袖,仰着头看着对方,语气虽然很轻却很坚定:“你未婚,我未嫁,不用所谓的维护我的清誉。” 林映雪说到了这里,脸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脚趾也不自觉地在绣鞋里绷了起来。 “小姐……”飞鸢忍不住开口。 无论是林映雪还是傅嘉泽都知道这丫鬟开口的意思,傅嘉泽已经和林宝珍议亲,倘若是林映雪再和傅嘉泽议亲,只怕外面的风言风语都要淹没了两人。 尤其是林映雪,世人总是待女儿家更为苛刻一些,尤其是她还是礼部侍郎之女。 林怿已经出了一个不着调的嫡女,这庶女也是如此,林怿的怒火会不会发在林映雪身上? 按照分析,多年以来林映雪藏于深闺,在林府之中也应当不大受宠,那么一个不得宠的庶女,面对盛怒的父亲,会有什么际遇? 傅嘉泽没有说话,而林映雪的脸色一白。 她自己已经尽力为自己谋划,既然如此,就听天由命。 林映雪的眸光霎时间如同冰雪破碎。 傅嘉泽的心中一紧,在林映雪的手即将滑落的时候,攥住了她的手腕。 11 私定终身 男子的大手本应该是灼热的,只因为才落了水,粗糙砥砺且冰冷,让林映雪打了一个寒噤。 这样也让她的眼神重新凝了起来。 傅嘉泽舒了一口气。 缓过来了就好。 傅嘉泽垂下长眉。 因为严肃下来,眸光有些冷厉,让人想到了堪堪出锋的寒剑。 “两个丫鬟且退后几步,我有些话想要和你家小姐说。”傅嘉泽道。 叶子和飞鸢两人同时看了林映雪,林映雪微微点头。 等到丫鬟退下之后,傅嘉泽这才开口,语气不急不缓,却很是慎重: “母亲傅氏是在丰城捡到我的,当年丰城屡屡被匈奴进犯,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父母是谁已经不可考,母亲待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养育之情,我承其姓氏,将绵延傅氏香火,替继妹撑腰,今后也将伺奉傅家的两位长辈,分别是我养母与舅舅。” “先说我养母的女儿,与我是兄妹相称,我们一起长大,或许是因为母亲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也供了我读书,我在当地也颇有些才名,曾经有人打趣过我是傅家的童养夫,只是我们一家三口,谁也没有这样想过。我妹妹尚未婚配,若是婚配了,我会担起长兄的职责,作为她的靠山,替她出头。” “再说说我养母,她在外行商,母亲性情与时下女子不同,颇有主见,性情也刚硬,我常听人说婆婆与儿媳不好相处,母亲虽说现在不会与我同住,只是年迈百年之际,为人子女当担起赡养职责。” “我舅舅的情况颇有些复杂,现在不方便同你说,只能说现在会暗中拂照我,今后我若是有了能力,也会想法子替舅舅抽身。只是……我在科举上缺些运道,只怕想要帮到舅舅,还需得一些时间。” “再说说我自己,我少有些才名,每次科举却多有风波,卡在秋闱已经许多年,今年是我最后一次尝试,若是科举不中,我会捐个小吏开始做起,有舅舅暗中拂照,名声恐怕不会太好听,但是升官的速度应当是不会太慢的。” 穿着这样一身湿衣服在秋风微凉之中说话,按道理有些冷,傅嘉泽却想要说个清楚。 而林映雪也没有挣开他的手,知道对方在说的是他所有的情况,静静地听着。 她的心原本是轻飘飘的没有着落,随着傅嘉泽的话语,缓缓落了地,落在实处。 心中却又有一种虚幻和恐慌的感觉,她真的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定了自己的终身吗? 而傅嘉泽已经说完了自己的情况,看着林映雪,她的鬓发上还有些水草,他伸手捻了下来。 狼狈到了极点,林映雪身上仍是自有动人气韵,起码他是看到了三皇子的手指微动,似乎对林映雪有意动。 男子可以靠着读书走仕途改变命运,而身为女子,最快最为捷径的方式就是嫁人。 三皇子养在太后膝下,是能够参与夺嫡风云人物之中的佼佼者,倘若是林映雪为皇子侧妃,日后说不得便是后宫的嫔妃,诞下一子半女,成为皇后、太后也是有可能的。 傅嘉泽想到林映雪可能的命运,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林二小姐,你容貌姣姣,此次花宴也出得慧心佳作,今日之后,京中世家也当知你七窍玲珑之心,现在家里既然已经送你来这赏花宴,你虽为庶女出身,今后只怕还可以相看不少的世家子弟,林二小姐当有璀璨前程。” “嘉泽只是一介白身,屡试不第,还曾与你的嫡姐议亲,倘若你我玉成,嘉泽可不畏人言,可林二小姐你呢?” 傅嘉泽想着,就像是自己的养母当年和离,周遭总是有些酸臭言语,林映雪真的扛得住这些风言风语吗? 傅嘉泽最后说道:“若是因为这落水之事,我娶你,那不是对你的报恩,而是报仇了。林二小姐先前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过,你的两个丫鬟也应当是如此。那个面容平凡一些的,应当是一直跟着你的丫鬟,事事以你为主,你主要敲打另一个眼神灵动些的。” 林映雪本来有些动摇,听到了庶女两字,反抓住了对方的衣袖,眼神也重新坚定起来。 她复杂的家世,还有嫡姐的仇视,不允许她徐徐图之觅得如意佳婿,就应当抓住傅嘉泽。 “我的身份也不好。” 林映雪感觉有些冷了,她自己也就罢了,反正回去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养护身体,而傅嘉泽秋闱在即,若是生了风寒就不好了。她就快速说自己的事情: “我的母亲曾经被我生父诱骗做了外室,我便是她为外室的时候所生,后来纳入到府中为妾,我也被记为庶女,实际上我也有外室女这一层身份,昔日里的事情本来没多少人知晓,但是我嫡姐已经在往外说这件事,只怕今后不少人都会知道这件事。” “傅公子你说我可以在世家子里挑个如意夫婿,我这身份一出,就不大可能,毕竟我只想为妻,不想为妾。我、我想要嫁的夫君也只可有我一个,不得纳妾。” 林映雪说到了这里,身子一颤,但是很坚定地说,“傅公子你求娶我嫡姐的时候,我曾听人说过,你是不纳妾的,所以……我才想嫁给你。我虽身份远远比不上我嫡姐,我却也是求一心人的。” 林映雪说到了这里,心里头又有些焦了起来。 她嫡姐的身份高,所以傅嘉泽可以不纳妾,轮着她自己了,傅嘉泽是否会做出同样的承诺?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傅嘉泽握住了她的手。 “今后我多有出息,能够挣出多大的家业我不敢应,但是纳妾之事,我是可以应下的,就算是生不出孩子,我也不会纳妾。” 这是要娶她的意思吗? 林映雪觉得应该是的,但是又有些不放心。 反正惊世骇俗主动求嫁的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她豁了出去,仰着头看着傅嘉泽: “那傅公子可要向我提亲?” 她的身子甚至微微开始颤抖,明明有些害怕,眼睛却睁得很大,因为才落了水,眼眶有些发红,长睫不住可怜地颤着。 这让傅嘉泽想到了妹妹曾经养过的一只猫,那只白猫当时连巴掌大小都没有,在雨天求着妹妹收养,就是这样抬头湿漉漉地眼睛看着妹妹,软绵绵地叫着。 “是。”傅嘉泽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母亲不在京中,但是舅舅在京中,婚嫁之事你且放心,我自己做得了主。” “那……可以早一点吗?”林映雪想到了林宝珍的那些话,到底有些不放心,既然傅嘉泽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那不如就早点定下。 主动求娶也就罢了,居然还约定尽快,林映雪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想到林宝珍,还是逼着自己开口。 傅嘉泽之前招惹的桃花债,也没有女子这般大胆表白的,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林映雪的催促,非但没什么嫌恶之感,他竟是有些想笑。 那笑意隐藏在眼里,不敢流泻出来,傅嘉泽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道,“好。” 他站起身,对着林映雪伸手,示意要拉林映雪起来,“我刚刚选的位置视野开阔,随时有可能有人过来,真的不能再这样说下去了。” 林映雪小小应了一声,她把手递给了傅嘉泽,由着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这样拉着手,和过去的感觉不同,她白净的面上忍不住飞上了一抹红。 当飞鸢远远看到这两人的动作,不由得心中一颤,不知道是该替二小姐高兴还是替二小姐难受。 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担忧,嫁给傅嘉泽当真是合适的吗? 叶子看了一眼飞鸢,缓缓开口:“飞鸢姐姐,你素来聪慧,就是有时候太聪慧了,以前跟着大小姐,你可以提点一二,跟着咱们二小姐,二小姐是不需要这些提点的。” 飞鸢侧头看着叶子,而叶子顺手接过了一片红枫叶,叶柄在她的指尖捻动,叶片也飞快转动起来。 “大小姐脑子空空,什么都不懂,需要人提点,而二小姐不是的。”叶子继续说道,“二小姐心中有数,咱们做下人的,听她的吩咐行事就好。且记得忠心两字,今日里的事情不得出咱们二小姐的院门就好。” 飞鸢看着叶子,对方平凡的五官里有一双很是灵动的眼,此时在日头下宛若是通透清澈的琉璃。 飞鸢不自觉点了头。 / 林映雪换了丫鬟的衣服,随着傅嘉泽在明瑞长公主的别院里走动。 在一开始听到有脚步声的时候,林映雪都会很紧张,很快她就发现,压根不需要这么紧张。 傅嘉泽像是知道这里所有的布局,总是提前半步带着林映雪避让开人。 有时候他会带着她躲在花窗下,有时候躲在假山怪石后,甚至还有一次他抱着她躲入到一丛开的绚烂的花里。 林映雪刚开始还可以听得到别人的脚步声,后来就听不到了,她的耳中只有傅嘉泽的如雷心跳。 从花丛里出来,傅嘉泽面色如常,只有耳后的淡红透露出他心绪波澜,而林映雪掩不住自己的羞,走路都同手同脚。 就这样走了一路,到了明瑞长公主所歇息的院子,傅嘉泽在门口拿出了一枚金锞子,慎重其事递给了对方:“傅某求见明瑞长公主。劳烦把金锞子送到公主面前,不要惊动旁人。” 守门的婆子们让两人进入到厢房等待,长公主没有过来,先过来的是两桶热水,还有干净的衣衫,长公主身边的那位嬷嬷甚至还带了一个大夫过来。 “两位先洗漱,洗漱之后,再让大夫断一断。” 林映雪主动说道:“傅公子的脑后有伤口,要不要紧?” 大夫看过之后,再切了脉,“不碍事的,反而是小心风寒入体。尤其是这位傅公子,多喝一碗姜汤。” 林映雪之前就看过傅嘉泽脑后的伤口不大,现在听到大夫说他无碍,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两人各自洗漱,之后再到偏厅里等着明瑞长公主。 明瑞长公主过来之后,首先就对林映雪说道,“又见到林二小姐了,原本那些话告诉你,就想让你避开一些是非,没想到还是牵扯到是非里。” 明瑞长公主虽然喜欢凑热闹,却不是主动爱生是非之人,之前告诉林映雪那个消息,是因为不想让林映雪在自己的赏花宴上出事,万万没想到,林映雪还是落了水。 林映雪脸上一红,她本就猜测自己是不是搅入到女子的争风吃醋里,却听到了傅嘉泽说道:“林二小姐是被我所累。幸而林二小姐会水,不然今日我与她都要失了性命。” 林映雪连忙说道:“今日里明瑞长公主告诉我嫡姐对我有恶意,说不得是我惹出来的事情。” 明瑞长公主对着傅嘉泽说道:“是冲着你来的?” “是。”傅嘉泽说道,“我当时心生不对,想要躲开却还是迟了一步,被人打中了后脑勺,继而落入到水中,这一幕正好被林二小姐所见,她高声呼救,反而被人推入水中。” 明瑞长公主捏了捏眉心,“嬷嬷可见我这个公主做的没意思,都想着在我这场子里生事。”说完对着林映雪说道,“傅公子既然这样说,你也不用忐忑,这是傅公子对不住你,到时候让他弥补你,现在我有些话要与傅公子说,你且先在厢房里休憩,你也受惊了,等会花宴结束,我直接让人把你送回去。” “林二小姐也留下吧。”傅嘉泽说道。 明瑞长公主一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她忽然说道:“送你金锞子的那人可会同意你这门亲事?” 林映雪脸上一红,而听到了傅嘉泽说道:“是,舅舅会尊重我的意愿。” “傅斌,傅嘉泽,我一直在想谁是你身后的人,没想到竟是他。” 长公主的话犹如惊雷一般落入到林映雪的耳中,她眼睛睁大了,这赫赫有名的九千岁竟是傅嘉泽的舅舅? 12 臣有本 傅嘉泽在落水之后就对幕后黑手有所揣测。 舅舅傅斌有九千岁之名,足以见他权势滔天,加上掌权锦衣卫,得罪的人数不尽数,自然会有看不惯他的人物,只怕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来自己和傅斌这层的关系,就从自己这里着手。 林映雪反而是无妄之灾,因为她目睹了自己落水,呼救要救人,所以被人推入到水中。 傅嘉泽同明瑞长公主三言两语说了自己的揣测,又说道:“我和舅舅的关系,短时间还是不会公开,他应当会暗自来查我落水之事,若是叨扰府上,还请公主见谅。” 明瑞长公主想着,阉人无后,先前秦远霆只是他干儿子,傅斌就护犊子护得厉害,这傅嘉泽是冠以傅姓,只怕傅斌更是上心,非得把她的别院翻个底朝天。 不过明瑞长公主倒也可以接受,毕竟若是没有林映雪,只怕这傅斌的外甥当真要在她这别院里死了。 或许是因为阉了下半·身,骨子里头阉人有一股疯劲儿,如果可以,明瑞长公主并不想得罪傅斌,傅斌要彻查,查就是了。 再看看林映雪,明瑞长公主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不少好感,幸而有林映雪在,幸而傅嘉泽没死。 想到了这里,明瑞长公主点头说道:“你在我这花宴里出事,若不是林二小姐会水,只怕会酿得惨案,傅公公来彻查一番也好,我这么多年不在京中,什么阿猫阿狗都冒出来了。” 说完之后,明瑞长公主笑着看向林映雪,目光里满是暖意:“林二小姐有福气,虽然刚刚受了惊吓,但也避开了其他灾祸,得了这般如意夫婿。” 自从知道了傅斌是傅嘉泽的舅舅,林映雪的脑子里是嗡嗡的,嫡姐那般落了傅嘉泽的面子,自己是林家的庶女,傅斌当真看得上自己吗? 心中想着,还是需要回明瑞长公主的话,林映雪轻声说道:“婚事是长辈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看缘分的。” 傅嘉泽听着林映雪的话,猜到了对方的心思,对着她说道:“先前我说可以替自己做主,这事你且放心,晚些时候定然会遣媒人上门。” 林映雪抬眼看了傅嘉泽,小小点头了。 明瑞长公主本来就感激林映雪,既然傅嘉泽也有意,她助两人一把又如何? “倘若是傅公公点头了,我也可以助你们两人一臂之力,请媒人这件事可以包在我身上。” 毕竟这两人想要玉成,除了要说服傅斌,还有林怿,倘若是长公主出面,事情会容易很多。 傅嘉泽立即拱手说道:“多谢长公主。” 林映雪反应慢一些,紧接着也盈盈一拜。 “倘若是你们两人成亲,我还要喝杯喜酒。”明瑞长公主笑着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林二小姐且在这里休息个一夜好了,等到明日我再送你回去。” 林映雪在她这里换了一身衣服,倘若是被其他人瞥见了,说不得有什么风波起,而休息一夜时间,换衣服就妥帖起来了。 林映雪应了一声,让叶子先回府,好让温蕙放心。 / 这赏花宴男客那边少了傅嘉泽,并没有多大的波澜,因为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说他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至于说林映雪则是又起了风波,因为长公主身边的丫鬟过来和林宝珍说话: “长公主很是欣赏林二小姐的画作,藏有的一副画作有瑕,正请林二小姐在院中修画,今晚上只怕林二小姐也回不去,明日一早长公主会让人送林二小姐回府。” 等到婢女退下,众人不由得看向了林宝珍,“你那个妹妹,今日里可真是出了风头。” 今日里林映雪的姣姣容貌以及才情还是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虽说现在没有人主动和林映雪相交,不过是观望而已,倘若是她的性情温婉,之后也会有人与她主动结识。 林宝珍本来没准备这么快就抖出林映雪外室女的身份,现在见着林映雪得到了明瑞长公主的赏识,毫不犹豫地说道:“再有出息又如何?她有一个不知廉耻做外室的娘,我这个妹妹也是那个温氏做外室的时候生出来的,说是庶女是给她脸了,她就是个外室女。” 这消息立即就让人议论起来,其中也有不少人用微妙的目光看着林宝珍。 要知道林宝珍的父亲林怿是礼部侍郎,听说许是可以晋升为礼部尚书,林宝珍这般言语,岂不是绝了自己父亲的青云路? 如果是飞鸢在场,一定会想法子劝说林宝珍,而长雁则是露出了与小姐同仇敌忾的表情,重重点头说道:“是的,咱们府上的人都知道二小姐的真实身份。” 长雁现在有多得意,等到回去以后,就有多难受,只因为汪氏不会对女儿发火,却重重扇了长雁一巴掌。 “你这个小蹄子,府里头的事情也是由得你在外嚼舌头的。”汪氏知道丈夫正在晋升的关键时期,这事闹出来,晋升之事只怕会推迟,要知道礼部侍郎的职位还较为空虚,但是升为了礼部尚书,那就是礼部之首了,自己长子的调动也更容易一些,自己的女儿在婚嫁之事也更有底气。 长雁被一打有些发蒙,求救似的看向了林宝珍,“小姐……” 林宝珍上前一步,“娘,我说的本来就没错,她要是今儿没有出风头也就罢了,今儿出了风头,得了长公主的青眼,我就是看着不舒服。” 汪氏不会怪罪女儿,只会觉得丫鬟办事不利,尤其是女儿把飞鸢给了出去,此时揉了揉眉心:“要是你没把飞鸢给出去,怎么都不能闹出这件事,你可知道,你父亲的晋升正是在关键时期。” “娘,在我梦里……” 刚说到了这里,汪氏连忙把其他人赶出去。 林宝珍这才接着说梦里的事情,“礼部尚书似乎是姓路,反正不是我爹,娘,我是有分寸的,这事最多是御史参一本,反正我记得爹爹的官职一直没有变化,一直就是礼部的闲职。” “路侍郎和你父亲同为礼部侍郎,看来擢升的是他了。”汪氏叹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和林怿感情是平平,甚至有点两看生厌,但是若是因为林宝珍的缘故无法擢升,汪氏还是会觉得可惜,毕竟两人夫妻多年,利益是连在一起的。 “你怎么把飞鸢给了林映雪?” “我不喜欢飞鸢。”林宝珍铁了心要把飞鸢给出去,顺口就说道,“在梦里,我的死也有她的份。对了,我已经应了她,要把身契给林映雪。” 汪氏一听在女儿的预知梦里飞鸢造成了女儿的死,也就不说话了,“等会就给了吧,你这个丫鬟既然这般不省心,怎的不早点告诉我?” 林宝珍搂住了母亲,对着娘亲撒娇,拉长了音调:“娘。” 汪氏什么脾气都没了,对着女儿说道:“好好好,娘不问了。对了,宝珍,你回长青侯府住一段时间。” 要去长青侯府去,林宝珍是巴不得如此,她从长青侯府偷溜出去更为方便,小时候就时常和表哥外出,反而是在林府规矩更严。 不过她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要去长青侯府。 汪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里泛着奇异的光,“因为温姨娘的事情啊,那可是他的心肝肉。” 林宝珍瘪了瘪嘴,“这事不是简单的很吗?若是闹得不大,闭门谢罪罚一点俸禄,若是闹得大了,给个放妾书不就好了?” 放妾书? 汪氏的心中一动,推了推女儿,“你今晚上就去长青侯府。” 而林宝珍一愣,“娘,你是打算做什么?” “外室的事情很快就会闹得沸沸扬扬。”汪氏笑着说道,“我打算和温氏谈一谈。” 她不喜温氏,觉得温氏就是肉中刺,倘若是没有温蕙,自己还可以多和林怿过几年好日子,而不是生活像是一潭死水。 女儿这样一闹,把林怿的脓疮都公之于众,这倒是个好机会把温蕙这枚肉中刺给趁机拔了出去。 今夜里汪氏与温蕙长谈,而林怿在听闻了汪氏的举动,特地去敲打了汪氏,让她不得为难温蕙。 汪氏只是随意应下,她倒是好奇,明日里林怿会怎么做。 第二天林怿去早朝时候,就有史御史往前一步,慷慨激昂说道:“臣有本,臣要参礼部侍郎林怿,林怿身为礼部侍郎,却以外室为妾,品德有瑕!” 林怿的心重重一沉,此人与长青侯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多年前他把温蕙带入府中,不见长青侯府有任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忽然发作了。 13 放妾 沉香袅袅之中,帝王抬起眼,“礼部侍郎林怿可在?” 林怿往前一步,撩起衣摆对着帝王行礼:“微臣在。” 帝王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指尖点在太阳穴,对着林怿说道: “史御史所说之事,是否属实?你可有那外室?” 林怿断然否认,言说昔日里恩师故去,自己为了让恩师安心,纳了恩师之女温氏为妾,所生女儿也是庶女,并不存在养外室,并且把外室当做妾室之事。 史御史皮笑肉不笑,“外室之事可不是我无稽之谈,是昨个儿赏花宴上林大小姐亲自所说,在场的人都可以做个见证,林大人又如何解释?” 汪氏和长青侯府把林宝珍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林怿很早的时候试图去管,最后发现自己落得一身骚,就甩开了林宝珍的事情不去管,林宝珍做出追在谢景之身后,已经让他心中十分不喜,万万没想到林宝珍还惹出这般的祸事来。 如果要是林宝珍在场,林怿提剑杀了她的心都有,现在面对史御史的质问,他还是稳住: “微臣教女不严,长女说话行事颇为随心所欲,只怕不知道从哪儿只言片语里得到如此荒谬结论,圣上明鉴,微臣为礼部侍郎,平日里遵循圣人教训,行事端正,俯仰不愧于心,当年所纳温姨娘的文书具全,可以到衙门里查清楚。” 林怿有各种文牒记录为证,温蕙父亲还是病入膏肓时候,就让他签了相应的纳妾文书,在一开始与温蕙假意拜堂时候,可以说当年拜堂的宾客都是他的人,所以纳妾的人证、物证都是全的。 从一开始林怿就已经思索得周全,没有留下任何让人诟病的地方。 帝王对这种文人之间的打嘴仗十分腻味,正想要说话的时候,一声轻笑声响起。 众人看了过去,包括帝王也是如此,只因为发出这笑声的人很不一般,竟是大内总管——傅斌。 朝中清流目光灼灼看着傅斌,也有人把目光落在林怿身上,这外室为妾的事情,竟是惹得傅斌开口,可是内里有什么门门道道,说不得涉及到暗自党争。 就连当今圣上也面露饶有兴致之色,傅斌若是说话了,这事只怕还有内情。 如果可以傅斌也不想管这件事,但是谁让外甥昨晚上带着一女子求到自己这里。 要说昨晚上的事情,得从汪氏说起,汪氏寻到了温蕙那里,言明倘若是温蕙愿意消失不见,就可以把林映雪记做嫡女。 有什么方式可以快速消失不见?那就是直接了结自己的生命。 温蕙选择了悬梁自戮,幸而欧嬷嬷还牵挂在长公主别院里的林映雪,拉着叶子去找温蕙说话,就发现了温蕙的悬梁。 及时救下了温蕙,欧嬷嬷看着温蕙眼中的死寂神色,没让温蕙悬梁的事情惊动林怿,而是让叶子去明瑞长公主别院里求见林映雪。 明瑞长公主直接给傅嘉泽去信,倘若是之前,温蕙如何与傅嘉泽无关,既然傅嘉泽要娶林映雪,温蕙的事情就和他有关。 傅斌过来与林映雪私谈之下,就带着林映雪去见傅斌了。 傅斌也就是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家的外甥兜兜转转还是要娶林家女,如果说第一次还是林家嫡女,第二次连林家嫡女都不是,是林家庶女,还有一层外室女的名头。 傅斌在看到了林映雪的容貌,就觉得自己的外甥或许一开始就更喜欢的是林二小姐,而非是林大小姐。 面对自己的外甥,傅斌本就没有原则,现在还怎么办?还不是得应着他?于是就有了傅斌今日里在早朝的轻笑声。林怿的家事,他管定了。 帝王在傅斌笑出声之后,面上带着笑容,询问:“傅斌,你有什么看法?” “不敢说什么看法,奴才只是琢磨林侍郎的话,只觉得有些奇怪。” 帝王说道:“奇怪在哪里?傅斌你有什么疑问,直接询问林侍郎便是。” “是。”傅斌回答了帝王的话,直接走下了台阶,站在了傅斌的面前。 林怿看着面前个子不高的傅斌,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如果只是长青侯府那边人的发难,林怿自觉可以应付得住,毕竟汪氏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妻子,两人的利益是一体的,但是有傅斌的加入,事情就复杂了起来。 林怿不由得提起全部的心神。 傅斌的声音很是柔和:“奴才刚刚听林侍郎提到,这位温氏是您的恩师之女?” “是。”林怿此时是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泄露了什么。 “这位温老太爷就是读书人了,而且能够教出林侍郎这样的学生,温老太爷自己的才学应该也不低。想来品性也当是有读书人的高洁。” 傅斌等到林怿点头言是之后,直接说道:“既然是才学高、品性好,这般的人物怎会愿意自己的女儿为妾?” 温老太爷确实是不愿意的,林怿口中却说道:“恩师当年所想,作为学生的林某不知,林某当时有一官半职在身,宅院也算是清净,或许是恩师想要给女儿一个依靠。傅公公,父母在,纳妾文书是需要父母签字的,微臣纳温氏的文书就有恩师的手记。” 傅斌问到了这里,转身回到了帝王的身侧,对着帝王说道:“万岁爷,奴才书读得不多,不过知道读书人都有一股气节在,咱们朝野里的各位大人都是铁骨铮铮的人物,奴才想着,就算是自己要病死了,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室,只怕还是想要寻个良人安置好自己的女儿。奴才想着,是不是当时是个这样的情形?温老太爷生了重病,正好想要给女儿找个依靠,咱们林侍郎出现了,表示自己并未有婚配,所以温老太爷就把女儿托付给了林侍郎。” 林怿的眼皮重重一跳,这傅斌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竟是把当日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胡说!”林怿想也不想就说道,“傅公公,我林某敬重你,容不得你如此胡说!” 谁不知道傅斌掌权锦衣卫?或许是锦衣卫查出来的消息,不过他当时证据准备的周全,就算是查出来温蕙是他诱骗为外室得又如何?不可能有证据。 想到了这里,林怿狂跳的心平静下来,对着帝王叩首,“还请万岁明察,傅公公的说法实在是恶意揣测,林某的夫子温老太爷或许当真想过让自己的女儿温氏为人正妻,只是人这一辈子总是会有各种想法,临末改了主意也未尝不可,微臣手中的纳妾文书是温老太爷亲笔所书,还曾有手印,可以对照往年温老太爷的文书一一去查,这些都是切实的证据。” 帝王看着傅斌,对着这位信任的内侍轻笑着说道:“傅斌,你看看你,把林侍郎都给逼急了,不好这般揣测的。” 傅斌对着帝王躬身,“奴才如此揣测当真是有原因,只因为奴才的干儿子确实打听出来这件事,说当初林侍郎自称无妻,才让温老太爷点头让女儿嫁人,这温氏也以为自己是林侍郎的正妻,恩爱过了几年,有了孩子之后,这林侍郎才坦言自己已经有妻子。诱骗良家女子为外室,林侍郎此番实在是有违读书人的品性,所做事情颇为下作,你说是不是史御史?” 史御史是挑起这件事的人,万万没想到傅斌这样一说如此严重,要知道原本的目的只是让林怿放妾罢了。 虚擦了一把汗水,史御史连忙说道:“林侍郎是不是诱骗良家为外室,这就是微臣所不知道的,只是微臣想着,既然这妾室温氏颇生风波,不如让林侍郎给这个温氏一封放妾书,让后院重新清净下来,也算是给个交代了。” 林怿心中冷笑,这史御史果然是长青侯府的人,目的就是把温蕙赶出去。 谁知道史御史的话让傅斌也笑了笑说道:“万岁爷,奴才觉得史御史这个法子不错,给温氏一些傍身银子,让林侍郎放妾吧。” 林怿自然不肯放妾,倘若是今日里应了,这温蕙无论如何都会与他是陌路人,只说这世间女子难以生存,若是给了放妾书,是害了温氏,自己会养着温氏一辈子,此生只有一妻一妾,不会再有旁人。 14 四皇子查案 “这是不是需要放妾,寻那位温氏说一说不就行了?”忽然有人大大咧咧地开口。 众朝臣不由得看了过去,说话的人是四皇子。 帝王一共有六位过了十五的皇子,目前尚未立太子,这六位皇子,其余的五位皇子皆在朝堂有发言,只有一位除外,那就总是神游天外的四皇子。 在朝堂上,因为是否疏通运河,几位皇子争论的是脸红脖子粗,只有这位四皇子不说话,帝王点了四皇子询问他看法,结果这位四皇子竟是直接说,“儿臣在想今日桂香楼的新招牌菜,儿臣能不能有口福吃到。” 那件事之后,帝王仍然不死心,还试图让四皇子发表意见,结果每次四皇子都是念着桂香楼的饭菜。至此,四皇子的吃货之名彻底流传开。而本就出名的桂香楼,也因此名声更胜。 万万没想到,这位吃货皇子,竟是在此时开口。 只有傅斌的眼皮子一跳,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傅嘉泽昨晚上预料的,他询问过林映雪的心意,是否愿意让生母离开林府,倘若是,那就今日里朝堂上由傅斌开头做引子,会有四皇子开口替她达成所愿。 傅斌当时想着,难道自己的外甥难道私下里和四皇子相交?所以才能有现在四皇子的开口。 结果傅嘉泽说:“四皇子喜欢吃桂香楼的菜,要知道桂香楼旁边有个龙飞楼,里面经常讲痴男怨女的故事,四皇子还插手过让几个含冤的女子得以洗去冤名。” 傅斌还是将信将疑,四皇子在民间出手是一回事,但是在朝堂上,当真是会为温氏发言吗?而现在的事实证明,傅嘉泽的揣测是对的。 明明从未见过四皇子,甚至并未打探过四皇子,就可以从京城的这些事里推断出四皇子的性情来,傅斌甚至想着,倘若是傅嘉泽是内侍,只怕在揣度圣意这一点上,谁也比不过他。 四皇子这样一说话,御史那边蠢蠢欲动,碍于四皇子的身份,不然就要直接发难了。 而帝王的脸色铁青,低声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温氏不过是一女子,还是妾室。放妾之事,何时有她做主了?倘若是让她言明是否放妾,岂不是坏了伦常和规矩!老四,你平日里就不好好读书,此时莫要胡言乱语。” 这位四皇子还不如和过去一样装聋作哑,在这个档口开什么口。 倘若是别的皇子,此时定然已经不开口了,这位四皇子反而饶有兴致地开口说道:“父皇,按照傅公公的说法,这位温氏为妾,可能是不得已为之,那她的意见就很重要。傅公公,你觉得呢?” 傅斌按照外甥的交代,开口说道:“回四皇子的话,婚嫁之事由父母做主,林侍郎已经言明有温老太爷的文书、手印,那就是纳妾之事已无回寰余地,毕竟温老太爷已经故去了不是吗?这是否放妾也就应当由林侍郎决定。” 听到了傅斌的话,林怿心中不由得一松。 无论是帝王还是傅斌的话,都代表当年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应该是他被罚一些俸禄,闭门思过。 偏偏四皇子不走寻常路,他的双手一摆,“也就是说,只要是查明当年温老太爷的意愿就可以了,倘若是温老太爷临死的时候志向不改,仍然是希望女儿为妻,不给人做妾,而温氏也愿意被放弃,那就应该放妾。” 帝王忍不住呵斥:“胡闹,温老太爷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二皇兄不是在大理寺吗?我听二皇兄说过,凡是做过之事皆有痕迹,没有天衣无缝的骗局或者是死局,关键在于是否能发现其中的关卡,温老太爷确实已经死了,但是一些痕迹还是会留下。” 四皇子的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二皇子身上。 傅斌的手捏了一下,这又被傅嘉泽猜中了。 二皇子感觉凭空飞来一口锅盖在他头上,表情瞬间有些无奈,很快收敛了心神,他上前一步,“父皇,儿臣确实这样同四弟说过,大理寺办案讲究证据,虽说温老太爷过世已经有十几年了,但是温老太爷当年是如何想的,如何操心温氏的婚嫁,总是会有痕迹,若是想查,是可以查清楚的。只是,儿臣也觉得,这般耗费颇多,大理寺主司重案、要案,人力有限。” 在二皇子看来,去查这样一件琐事并不值得,并且很有可能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温老太爷确实看中了林怿,因为林怿的优秀,直接让女儿为妾。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听完了二皇子的话,并未说话,反而是看着林怿,“林侍郎,要你说这当年之事,是否有必要去查?” 林怿深吸一口气,匍匐在地叩首说道:“微臣自觉纳妾之事循规蹈矩,皆按照本朝章程,微臣觉得无甚必要,毕竟所有的文书具全。按照二皇子的说法,大理寺的事物冗杂,本朝也有诸多要案,实在不应当浪费精力在此等小事上。” 按道理,林怿准备得已经很充分了,可以更回答得更坦荡一些,表示自己经得起查,只是话到了口边,他有些惧怕,怕当真查到了什么,怕失去了温蕙,所以这般回答。 帝王本来就觉得一个女子的意愿无足轻重,林怿纳妾的文书俱全,耗费大力气去查当年之事没什么必要,此时正要说此事不如罢了。而傅斌又开口了。 “万岁爷,这林侍郎是礼部的官员,依奴才的看法,不如询问一番邹尚书的看法。” 帝王的眉大大皱起,傅斌这样继续说,就有些僭越了。 傅斌何尝不知道惹得帝王生厌?只是外甥为了温蕙的事情,特地说过,“倘若是母亲也在京中,也会愿意如此,当年夫家就曾哄骗过一女子,她恨极了此等诱骗人为妾之事。” 傅斌也因为外甥的这话,才会推动此事,看着帝王不悦,傅斌难免头皮发麻,却还是轻声说道:“奴才只是觉得邹尚书是林侍郎的上司,林侍郎平时为人处世如何他是最清楚的,邹尚书的门风又是说不出的清正,由他来做决定再合适不过。” 帝王看了傅斌良久,把傅斌看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朝臣:“邹尚书。” 邹达已经很老了,即将到告老之际,听到了圣上开口,他缓缓往前一步,“微臣在。” “依你的意思,是否有必要去查?” 邹达思虑半晌开口道:“微臣觉得当查,倘若是当年温老太爷不愿意女儿为妾,林侍郎此等行为便是大不义之举,若是如此,实在不应当继续在礼部任职,不过二皇子也说的有理,若是动用大理寺,又难免耽搁了大理寺沉积的旧案、要案,依照微臣的看法,不如让锦衣卫去查当年之事,四皇子既然对此案有兴趣,由四皇子来断这当年的案子。” 傅嘉泽昨夜里也曾经推断,大理寺接手此案的概率最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锦衣卫插手,而断案人是四皇子。 在傅斌看来颇为荒诞的组合,却再次被外甥推算到了。 傅斌见着帝王微微颔首,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对外甥要娶林映雪之事消缺了最后一丁点的疑虑。 他的外甥既然有经世之才,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自然是有自己的考虑,难怪姐姐傅蘅的信中曾说过,傅嘉泽胸有丘壑,若是有疑虑的大小事务都可以同傅嘉泽商量。 早朝到此散去,所有人都远远离开了林怿,宛若他是瘟疫源头,而四皇子喊上了秦远霆,往林怿的面前一站,“林侍郎还请留步。” 林怿只得站定,感受到周围同僚的目光,他的脸皮火辣辣的。 四皇子一想到自己亲自断案,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对着林怿说道:“既然是涉及到林侍郎的家事,本皇子又是断案官,少不得要见那温氏一面,温氏还有一个女儿对不对?所有的人,我这次要一并见了!” 15 林怿骗我 四皇子姓赵,名赵瑄,他的母妃是负责御花园扫地的小宫女,因帝王醉酒而被临幸。 第二天一早,帝王清醒过来,就赐了避子汤,但是这小宫女还是怀孕了。 因为月事不规律,小宫女本就懵懂,一直到怀胎六月肚子微微隆起,后宫之人这才知道,小小的答应竟是有龙种。 她顺利度过了孕早期,只可惜最后还是命薄,没有晋升的机会。 她个子小,盆骨偏小,生产的时候熬了足足三天三夜,最后力竭而亡,生下了四皇子。 孕早期的小宫女吃得不大好,生下的四皇子很轻,宛若是小耗子一样,也不知道养不养得活,后宫的嫔妃自然无人接手。 赵瑄最后被送入到冷宫里,陪着先帝留下的那些老太妃们。 自从先帝去世,老太妃们所在的宫邸门庭冷落,对这个忽然送过来的小皇子,她们如获至宝。 老太妃陪着四皇子长大,把他当做最好的倾诉对象,后宫里实在是寂寞,尤其是这冷宫更是少了点活力,所以后来宫中年迈的嬷嬷们也絮絮叨叨说着昔日里的事情。 这让赵瑄长大了之后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他喜欢听家长里短痴男怨女的各种故事,并且因为有能力,还可以替苦主做主,他在有一次替人平反冤屈之后就爱上了这种感觉,只可惜被御史参他不务正业,接连被禁止出门了三个月之久。现在居然得了机会,赵瑄打定主意要把案子给断好。 赵瑄坐着马车到了林府,秦远霆一抬手,锦衣卫们把林府团团围住。 林怿见状,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皱。 汪氏急急忙忙出来,她的鬓发的步摇都在剧烈的晃动:“这是怎么了?” 在京城里只要是见到了锦衣卫,有谁敢不避开?汪氏现在看到了锦衣卫围了林府,满脑子都想的是身在礼部这等清水衙门,林怿能犯下什么过错。 林怿见着汪氏如此惊慌,竟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起弧度,眼含讽刺。 “这是四皇子,这是秦千户。这是内人汪氏。” 汪氏直勾勾盯着林怿,想让丈夫多说几句,只可惜林怿压根不看她,仿佛林府这两个鎏金大字是名家名作一样。 而赵瑄反而笑着安抚汪氏:“夫人不必紧张,我们这次过来是来见林侍郎的妾室温夫人,还有林二小姐。对了,最好还是把人搬出去住,等到当年事情查清楚之后,再看怎么处置。” “当年什么事情?”汪氏的眼皮重重一跳,喃喃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情?”赵瑄笑眯眯地说道:“林大小姐不是昨个儿还到处与人说,林侍郎以外室为妾吗?这次就是来查这件事的,当年林侍郎是不是诱骗这温氏为妾。” 汪氏看着秦远霆身上的绣春刀,当真是后悔昨日的举动,今日里朝堂上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招惹了锦衣卫上门! 心生悔意的汪氏说道:“女儿被我宠得太过了,什么胡话都往外说,咱们府中没有这样的事情。温氏是正儿八经有纳妾文书的妾室,这生下的庶女林映雪,也是一生下来就记在族谱里的。老爷办事都是有规矩和体统的。” 林怿笑了起来,眼里满是讽刺,这个时候知道说温氏就是妾了?倘若不是林宝珍胡说,这长青侯府在其中撺掇,又怎会惹来锦衣卫这样的煞神?! 林怿说道:“宝珍呢?” 汪氏:“我母亲做了噩梦,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让宝珍陪着,年岁大了有时候就像是老小孩儿一样,所以宝珍已经去了长青侯府。” 林怿想着,果然是这样,这个颇得长青侯府看重的长女在遇到了事情就会被汪氏送回去。 赵瑄奇怪说道:“林侍郎,我又不需要见林大小姐,我见林二小姐就足够了。你喊林大小姐去哪儿了做什么?” 秦远霆垂下眼,心想着林怿发问只是为了责问林宝珍,哪儿是为了让四皇子见一见林宝珍呢?这种二愣子一样的皇子,当着可以查明当年真相吗? 林怿本来已经板着脸,听到了四皇子的话,只能够无奈说道:“我见着锦衣卫已经上门,长女却没有出来,心中奇怪罢了。” “你的妾室与二女儿不也没有出来吗?”四皇子的话音刚落,就不由得顿住,只因为他见着了温氏与林映雪。 年幼的林映雪是美得,像是春光灿烂之中的花,开得灼灼其华,而她搀扶的那位夫人则是有一种别样的美,幽居在林府小小别院里,久不见天日,终于在此时露出被娇藏的幽美来。 温蕙的迷人在于她的矛盾,身上有一股清冷的世外之意,却有偏偏内里有一股压抑的火苗在悄然摇曳,只需要再多一些的风,就会让那火苗成为滔天火焰。 林怿见到了温蕙,关注点却和四皇子截然不同,只因为温蕙的脖颈处有刺眼的纱布环绕。 心脏像是被巨手撅住,林怿冲上去就想要抓住温蕙,而一只执绣春刀的手拦住了他,刀柄在林怿的手上敲了敲。“林侍郎还请留步。” 林怿被制住,还是对着温蕙说道:“蕙娘,这是谁做的?” 他恶狠狠地看着汪氏,只把汪氏看得退后一步。 汪氏退后之后,心中又升腾出一股愤恨来,若是昨晚上温蕙寻思成功了该有多好。 四皇子走了过去,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林怿肩膀上,“林侍郎,现在人没事就行了,我帮你问问看,是什么情况?你就是温氏,还能够说话吗?” 温蕙的嘴张了张,用气音对女儿耳畔说了什么,林映雪说道:“殿下,我娘嗓子有伤,说话的声音不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会告诉我,我再转述给你。我娘脖颈上的伤口是选择自戮而留下的勒痕,与旁人无关。” 温蕙点了点头。 四皇子看着汪氏,“也和汪夫人没关系?” 温蕙点头。 女儿已经说了,现在的情况生变,她不用去理会昨晚上和夫人的约定。 汪氏也松了一口气,同时看着这巷子围簇的人群,对四皇子和秦远霆有些恼怒,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应当把人给驱逐开吗? 林怿:“殿下,我们不如入内说话。” 四皇子摇头,对着温蕙单刀直入“我过来是要问一件事的,当年温老太爷是签了纳妾文书,让你做林侍郎的妾室吗?还是林侍郎骗你说是并无婚配,让你做了外室,再把你纳入到林府?” 四皇子这话一出,周围围簇的人群不由得发出了窃窃私语,而秦远霆重重皱眉。 哪儿有这样问话的,林怿还在场,摄于林怿之威,温蕙许是不会说实话。 谁知道这温蕙猛地抬头,先是眼泪落泪,继而竟是笑了起来。 她说不出话,就用手指了指欧嬷嬷,而欧嬷嬷上前一步,对着四皇子叩首,“殿下,当年我家老太爷是想要给蕙娘找个如意夫婿的,一直言说,温家女不为妾。林侍郎是老太爷的学生,又说他并无婚配,所以这才点头把蕙娘许配给林侍郎。” 林怿听到了欧嬷嬷的话,当即呵斥道:“欧嬷嬷,我当年有妻有子,已经如实和温老太爷说了,老太爷或许一开始是想过要让蕙娘嫁人,但是见到了我之后,确实已经改了主意。” 温蕙坚定了推开了女儿,她对着四皇子跪了下来,她的双眼灼亮,像是心中的火苗摇曳成了滔天怒火。 温蕙用手捂着脖颈,一字字艰难地说道:“林怿骗我,骗我为外室,迫我为妾!” 16 傅嘉泽的心动 温蕙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周围的一些人都听到了,隔得远的没有听到的,不由得发出了骚动声,他们急急切切地询问:“那个漂亮的妾说了什么?” “林怿骗我,骗我为外室,迫我为妾!” “这个林怿是谁?怎么这么不要脸,逼人为妾!” “这是锦衣卫要做实事了?真的难得,锦衣卫居然有办人事的时候!” 再一次的急切询问:“跪着四皇子的女人说了什么?” 再一次的重复:“林怿骗我,骗我为外室,迫我为妾!” 最多重复的问题和答案都是那几句话,温蕙的话就这样散了出去。 所有的声音都汇集起来,嗡嗡碎碎宛若是夏日里的蝉鸣一样,让人烦躁。 事件的中心人物林怿,他的眼色沉沉,看着跪在地上的温蕙。 他以为温蕙多少会留恋和自己的那些甜蜜的日子。 他们有那么多的回忆,还有一个女儿,而且十几年来林怿自觉没有一天委屈过温蕙,他为了弥补温蕙,事事顺着她,她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哄骗她,强迫她。 她怎会一丁点不顾念曾经的旧情?四皇子和锦衣卫都来了,他不信温蕙不明白若是现在这样说,会带来什么。 “蕙娘。”林怿开口。 而随着林怿开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静谧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蕙和林怿的身上。 秦远霆的眉头大大皱起,他对着四皇子想要说什么,而四皇子赵瑄急切地摆手,不让他打断。 所有人都觉得温蕙不会抬头,而温蕙却抬头了,并且看着林怿。 时光荏苒,得老天爷的眷顾,她比当年更美了,她的眼灼亮得吓人,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林怿仿佛回到了当年,当年的他办事情还太过于青涩,他喜欢温蕙,设计温蕙做外室的时候是抱着一丝愧疚的,所以他任由对方用剪刀戳他,他想着,那些怒气和恨意发泄出来也好。 他不让她离开,他会爱着她,宠着她,所有的恨意都会消退,而不曾想,那些伤痛的恨意竟是从未泯灭,只是如同潮水褪去一样暂且隐藏,现在又重新化作了巨浪裹挟而来。 林怿几乎被这滔天的恨意冲刷走,他的身形晃了一下,很快他就稳了下来。 当年温蕙的恨意杀不了他,现在温蕙的恨意也害不了他。 林怿看着温蕙,一字字陈诉:“蕙娘,我正妻是汪氏,我与汪氏有一子一女,我妾室是你,与你有一女映雪。除了一妻一妾,我身边并没有其他任何女子,我不曾踏入秦楼楚馆,不曾接受别人送来的侍女或者是瘦马。你喜欢念佛,我为了辟了小佛堂,你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我送你去郊外的温泉庄子。你喜欢吃的水果是千金难买的西域蜜瓜,在上市的时候,我总是会托人送到你的院子里。” 世人待男子总是宽厚,当林怿说着对温蕙的好,不少人当即心软,怜惜起来林怿,觉得温蕙不识好歹,得了这般的宠溺,居然还反过来告丈夫。 隐隐指责的目光反落在温蕙身上。 四皇子看得是饶有兴致,而温蕙的脊背挺直,并不为这些话所动。 林怿看着温蕙的模样,下了重药,“且不说我对你的这些好,你总该想想看我们的女儿映雪,两女一子之中,我独偏爱此女,她所喊的第一句\''爹爹\''是我教的,她蹒跚第一次迈步是我扶的,她读书认字是我教得。” 汪氏听到前面林怿疼爱温蕙的时候,已经是满脸铁青,感觉自己的脸面都被踩在地上。 现在听到了林怿还这般疼爱林映雪,她再也忍不住了,林宝珍可是嫡长女,还天生带福!林怿怎的不对宝珍多上上心?倘若是多加管教,也不会做出追逐在谢景之身后的事情来! 汪氏刷得一下回府,丢下一句,“失陪!” 反正是林怿哄骗温蕙做妾,和她没什么干系! 众人发出了轻微的嗤笑声,那笑声让背过身的汪氏险些被石阶跌倒,嬷嬷扶住了她,两人进入到了褚色大门。 秦远霆想要留住汪氏,这依然是被看戏的四皇子阻止了。 林怿的目光不由得落在林映雪身上,“你来劝劝你姨娘,莫要做这等糊涂事。” 林映雪也跪了下来,不过不是冲着林怿,而是对四皇子深深叩首:“还请殿下做主。” 看到了林映雪如此动作,林怿瞳孔剧烈缩小,说道:“映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映雪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按照傅嘉泽的谋划,她的母亲或许可以成功拿到放妾书,但是她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林怿的手中。 先前她明明已经和傅嘉泽说好,傅嘉泽可以早些上门提亲,有明瑞长公主相帮,她自己可以轻易地从林府离开,摆脱林宝珍的算计,却因为自己这一跪而烟消云散。 林怿很有可能用她的亲事发泄放妾的怒气。 但林映雪怎能不跪? 林映雪自从知道了母亲的事情,就总是忍不住想到母亲主动请父亲到房中一事。 自从温蕙知道真相那一刻,应该是多崩溃,多年以来吃斋念佛是她对林怿的无声抗议,而因为自己山中遇险,温蕙主动去请了父亲,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依靠。 在听了汪氏的承诺,温蕙选择悬梁自尽,是因为她觉得汪氏话里说的很清楚,汪氏恨着自己,却对林映雪没什么太多敌意,她死了可以遂了汪氏的愿,她也腻味了以林怿妾室的身份活在这里。 她本应当是快活的飞鸟,因为惦记自己生下的稚鸟,硬生生停留在了林府,作为金丝雀圈养起来。 林映雪抬头,她在人群里看到了傅嘉泽,冲着他浅浅笑了起来,之后对着父亲说道:“父亲,昔日里我是不知道母亲身上的事情,现在既然已经知晓了,丁是丁卯是卯中是要分辨清明的。” 傅嘉泽站在人群里,被温蕙和林映雪所撼,尤其是林映雪。 当日里在明瑞长公主那里他被林映雪救了,并且林映雪说了主动求嫁的话,他是惊讶的,觉得此女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既然是自己的恩人,娶了也就娶了,没有林映雪,他也会娶随便一个妻子,或许那个人是王映雪、李映雪什么的,唯一麻烦的是,他在林映雪之前,险些和她嫡姐定亲,他需要费些口舌说服自己的舅舅,不过看在她是自己的恩人份上,这点麻烦也不算什么。 而今日里林映雪的举动,彻底让她的形象在他心中鲜明了起来,她和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傅嘉泽的手放在胸口,清楚地感觉到了心跳加快,那不是因为有一个女子在自己的怀中,而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有点像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在他的心尖挠了一下。 想要娶此女更麻烦了,只是傅嘉泽却觉得,如果可以娶她,麻烦一些就麻烦吧。 17 傅嘉泽养母 关于当年的事情是需要让人去苏州一一查证的,在开始断案之前,林府被封,所有人不得外出,而温蕙等人则是被安置在四皇子郊外的私宅里。 温蕙的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在林府门口发泄出来,就算是才在梁上吊了一会儿,精气神反而不错,与之相反的则是林映雪。 林怿到底是她的生父,这般与生父撕破脸面,甚至可能会连累到她鼓起勇气谋划的亲事,林映雪承受不住。 住在别院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生了高热,随即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林映雪看似纤细,实则很少生病,这不常生病的人,病了之后就会病得格外重。 反反复复烧了六七日,体温才稳定了下来。 这让病让林映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的下颌尖了下来,一双眼显得更大了。 这一日清晨就有些闷热,等到中午时候,一阵带着凉意的风从西北吹来,还带来了天空之中的厚重层云。 风越来越急,豆大的雨终于不堪重负从层云里坠落下来,这之后雨珠子越发密集,噼里啪啦地落在瓦片上、泥土之中。 雨把土地润湿,很快就翻动了土壤的深层,让空气之中都满是泥土的味道。 这个天气倘若是有人在赶路,只怕轮子都得陷入到里面。 而温蕙和林映雪等人在吃锅子的时候,就听到了叩门声,守门的嬷嬷说道:“夫人、小姐,外面有个妇人带着女儿赶路到京城,说是马车坏了,想要进来避雨。” 温蕙悬梁的时候伤着了喉骨,加上在林府门口用尽了力气说话,现在几乎不能说话。于是林映雪开口: “让人进来避一避雨,叶子你去厨房里要一些姜汤,给她们送过去。” “是。” 堪堪吃完锅子,婆子过来通传,说是赶路的母女两人想要进来感激。 林映雪点头让人进来。 站在前面的女子年龄和温蕙差不多大,穿着的是绯色的圆领袍,脚下踩着黑靴,眉飞入鬓,一双上扬的凤眼看着说不出的精神,带着一股蓬勃的韧劲儿。 她身后则是藏了一个圆脸小姑娘,被年长女子拉了出来,小姑娘又想躲回去,只露出了圆溜溜的脸来。 这小姑娘五官之中最为瞩目的就是眉心一点红痣,给她纯真的颜色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 “多谢夫人与小姐。安安,你也跟着道谢。” 叫做安安的小姑娘怯生生笑了起来,露出了面颊的梨涡,细细小小地说道:“多谢夫人与小姐。” 安安的一双眼睛虽然很亮,但是看得出眼神略微有些凝滞,加上说话偏慢,只怕是有些先天不足。 林映雪开口说道:“我娘的嗓子有些不方便,就由我代为招呼两位。” “我娘和我也是暂住在此处,算不得此间主人,夫人与小姐不用在意。” 安安本来是半躲在母亲身后,林映雪开口之后,她圆溜溜的眼看向林映雪,忽然松开了母亲的手,跑到了林映雪面前。 林映雪感觉到了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她的眉间抚平,“不愁,这样不好看了。” 原来林映雪的眉心不知不觉蹙了起来,这个叫做安安的小姑娘正在抚平她的眉。 林映雪看向了母亲,只见着温蕙的表情难过起来,连忙说道:“娘,我没发愁。” 温蕙抿了抿唇,而林映雪无奈地保证,“娘,当真是如此,我是另有事情。” 她发愁的是另一件事,傅嘉泽私下里约她见面,这封信是直接通过飞鸢送进来的,她见到了这封信后心中犹如是天人交战,总是屡屡走神,忍不住想到傅嘉泽。 红衣妇人看着林映雪,笑着说道:“夫人的女儿生得真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所以应当如我女儿说的那样,少些皱眉才好看。” 叫做安安的小姑娘点点头,“这个姐姐好看的。” 林映雪不去想傅嘉泽,专注面前的两人,看着安安说道:“夫人的女儿也很是玉雪可爱,尤其是眉心一点红痣生得很好,不依不偏。” 安安被林映雪这样一夸,眼睛弯起来她捧着脸,这让红衣妇人笑了起来,把女儿搂住捋了捋她的头发,“我这个女儿生得也不错,就是生产的时候憋了一口气,让她无论是脑子还是个子都长得慢了一些,若是论年龄,其实也及笄了。” 林映雪有些诧异看着安安,还以为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不曾想居然和自己是同龄。 又说了一会儿话,安安的表情焦躁了起来,那位夫人还来不及告辞,就看着安安用鼻子嗅了嗅这房间里残留的味道,“吃的菌菇汤锅子,里面有牛肉丸、羔羊肉、茼蒿……” 红衣女子尴尬地捂住了安安的嘴,轻声说道:“好啦、好啦。” 安安的眼睛眨巴眨巴,把娘亲的手拉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安安饿。” 林映雪立即说道:“当真是招呼不周了,夫人和小姐还未吃饭是不是?中午我和娘亲吃的是汤锅,应当还剩下不少食材未下锅,如果不嫌弃,不妨用一些。” 温蕙也是微微颔首,显然赞同女儿的做法。 厨房很快就送来了汤锅和食材,林映雪也知道了眼前两人的身份,年长一些的姓傅,女儿叫做傅菀安,傅夫人到京城来是做生意的。 这个熟悉的姓氏又难免让她想到了傅嘉泽,加上又是商贾人士,女儿也跟着母亲姓氏……林映雪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我认识一位公子也姓傅,他是准备今年秋闱的读书人。” 傅蘅一愣,目光落在林映雪身上,眼眸眯了起来。 傅蘅作为傅嘉泽的养母,最是知道养子在科举上少了气运,尤其是桃花债可怕得让她这种人都信命起来,现在看到了林映雪,头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儿子的桃花债? 傅蘅的眼神太过于锐利,林映雪被盯得脸红起来,想到了这些天京城的风言风语,又很快冷静了下来,轻声说道:“我认识傅公子是因为他险些要和我嫡姐定亲。” 傅蘅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加上林映雪也说了自己的名字,立即精准地改了称呼,“林二小姐。” 林映雪应了一声。 “看来我儿子与林家的婚事没有成,我竟是白跑了一趟。”傅蘅说道:“我单单收到了一封信,说是要议亲,我正好有个生意在京城,就想着过来看看,后面的信都没有收到,没想到过来了,这婚事也不成。” 林映雪轻声说道:“傅公子才高八斗,定然会有好姻缘。” 傅蘅是个很敏锐的人,心想着难道这位林二小姐对自己的儿子也有意,姐妹相争最后两人干脆都落得一场空? 傅蘅看了一眼温蕙,倘若是只有林映雪在场,这些倒是可以想法子试探出来,而有温蕙在场,不大方便过多询问,免得让温蕙多想。 外面雨还在哗啦啦的下,先让女儿傅菀安休息,傅蘅则是和林映雪说起了在外行商的风土人情。 傅蘅能以女子之身经营出一份家业,她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强得惊人,这方面傅嘉泽还曾和母亲学习,傅蘅见多识广,说话如同妙语连珠,林映雪本来有些愁绪,在和傅蘅交谈之中慢慢散了。 傅蘅也从交谈之中,察觉到此女的读书多而广,有自己的见识,若是一开始自己的儿子与林映雪议亲就好了,傅嘉泽与次女甚是般配,两人一起读书,也可以造就红袖添香的美事。 可惜傅嘉泽与林大小姐的议亲在前,现在怎么都不可能与她定亲。 等到雨停,傅蘅与女儿也不再逗留,这里距离京城并不远,干脆直接往京城去了。 在马车上,傅菀安趴在母亲的膝头,“娘,林二小姐可真好看。” 傅蘅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是啊,那位温夫人也甚美。” 傅菀安的心性宛若是一张白纸,她说过了刚刚见过的两个人,就开始询问母亲什么时候到京城,她想要早些见到兄长。 “还有舅舅!”傅菀安兴奋地说。 提到了自己的弟弟,傅蘅的手一抖,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来。 傅菀安眨巴眼睛,用手指描绘在母亲的弯弯眉上,“不难过。” “嗯。是好事。”傅蘅长长舒一口气,大约是很快就要见到他了,傅蘅只要想到弟弟就会思绪翩跹,“起码他还活着。去见舅舅不急,我们在京城里打探一番再去。” 傅蘅对弟弟的心态极其复杂,既恨他当年瞒着自己去净身,又心疼他年龄小小就在诡谲的宫中生存。 人人都只听到他现在被称呼一声“九千岁”,见着他权势滔天的模样,有谁想过当年丁点大的时候,艰难在后宫里谋生存。 想到了这些事情,傅蘅难免又是长叹,而傅菀安则是再次用小手抚平母亲的眉。 傅蘅:“等会到了客栈,你先歇息,娘去打听一下消息。” 傅菀安乖巧点头。 / 茶楼总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傅蘅安置好女儿,自己去茶楼里小坐。 本来傅嘉泽和林府两位小姐事情她打算缓缓打听,谁知道刚在茶楼里,沸反盈天说的事情正是那一日林府门口之事。 傅蘅花了一点铜钱,就从小二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再听这众人的议论,就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倘若是温老太爷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责问林侍郎,反而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温娘子,我觉得温老太爷一定会说:‘林侍郎只有一妻一妾,在守礼法的基础上,已经对你做到了极致,你怎么这么不知足,不想做妾,难道是想要做正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要我说,那位温蕙着实生得漂亮,加上又被林侍郎宠得太过,心中生了野心也未尝不可知。” “乖乖的,那一日我见到了那个妾室,我就惊呆了,感觉仙女下凡,皇帝老儿的嫔妃差不多也应当是如此容貌。” 众人感慨过温蕙,又转向了林映雪。 “还有那个二小姐也不像话,所谓子不言父过,按照林侍郎的说法,对她比对自己的嫡子还要好,怎能在门口言说支持母亲。” “就是就是,我之前觉得那位林大小姐不着调,没想到这二小姐更是如此,可怜林侍郎风度翩翩,官居高位竟是有这样一对女儿。” “那温氏口口声声说是不做妾,要我看无论是温氏还是那个二小姐,生得是妖妖娆娆的,一看就是做妾的命。” “那位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色,实在是不大聪明,本来说不得有个好姻缘,这样忤逆自己的父亲,我要是林侍郎一定给她一个糟糕的婚事,让她忤逆老子!” 傅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加上亲眼见到了温蕙与林映雪,此时对这些话是大皱眉头,尤其是最后的话,这叫做什么话。 如果林怿真心喜欢温蕙,怎会诱骗对方为外室,强迫对方为妾,与其说林怿喜欢温蕙,倒不如说是对温蕙的霸占欲。 而且林映雪不光是温蕙的女儿,也同样是林怿的女儿,倘若是林怿为了报复,特地把女儿许配得不是良配,那更是人渣! 傅蘅再想想看林映雪的模样,那人瘦弱纤细,竟是能够为母亲做出这般的举动。 傅蘅本来对林映雪有三分好感,此时迅速升至了八分。再次叹息可惜傅嘉泽与林大小姐议过亲,不然怎么都应该这两人结为良缘才是。 傅蘅正在深思时候,忽然听人说道:“怎么就不能是真的林侍郎哄骗人做了外室,还强迫她做了妾室?温娘子正是因为秉承了父亲的遗志,不愿意为妾,所以才站出来为自己讨公道?” 傅蘅不由得看了过去,这话正好是问出了她的心底话,只可惜看不到这说话人。 “如果是真的,这么多年也过去了,何必去追究当年的事情?” “是啊,林侍郎已经尽力去平衡了,也已经够了。” “刚刚也说了,就算是温老太爷在世,也不会说什么。” 很快就有人站起来说道:“如果只是普通老百姓,或者是商贾人士也就算了,林侍郎是读书人,难道读书人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我看你的模样应当也是读书人,你说,你会哄骗恩师的女儿吗?” 那人指着一个青衫的书生,而书生想也不想站起来说道:“我肯定不会,倘若是我有家室的情况下,就算是心悦恩师的女儿,也只会替恩师的女儿找个好归宿,而不是骗说自己无妻,还用一些自己的人冒充做见证,直接和对方拜堂,瞒了几年再也瞒不住了,就把人打晕把女儿记做庶女,直接让木已成舟。这种行为是无耻的,林侍郎根本不配做读书人!” 又有读书人站起来,七嘴八舌说着我辈读书人更应当遵循圣人之道,林怿身为礼部侍郎,此举着实不妥,温蕙与林映雪讨回公道没有错。 这声音一起,就把一开始站林怿的声音给压低了。 傅蘅看着这些读书人,心中一动,忽然听到一人说道:“还有林怿倘若是有为父的慈心,遵循读书人的品性,不应该心生报复,而应该给女儿寻一个品性不错的后生,让女儿做对方的正妻。” 傅蘅听到了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通过吹风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绝对是傅嘉泽的手笔。 再看看那些书生,只怕是自己的弟弟安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温蕙占据道德制高点,同时让林怿公允行事,不可因为私心把女儿胡乱许配嫁人。 至于说要嫁什么门楣简单一点的、读书勤勉的,知根知底的,这些条件傅嘉泽通通都符合。 傅蘅的嘴角微微翘起,她本来就是为了看傅嘉泽娶妻入京,本来以为是白跑一趟,现在看来,到底是得偿所愿了。 18 月下私会 傅蘅听着这些消息是嘴角微翘,但是雅间里的一人是气得身子颤抖,恨不得冲出去揍人。 “冷静一些。”魏武侯握住了林宝珍的手腕。 魏武侯是武将,常年习武,让他的掌心里结了细茧。 他的手轻轻在林宝珍的手腕上一抹,让林宝珍的浑身酥酥麻麻,眼尾一红,直接娇吟出声。 这一声让两人同时愣住了。 对于林宝珍而言,她想到了梦里给了身子的那个男子,眼角带红身子直接一软。 而魏武侯则发愣的是,林宝珍明明是未成亲的姑娘,为什么会这般叫?像极了缠绵于床榻之间的女子。 魏武侯看着林宝珍红起来的眼角,忍不住心中有个怀疑,是不是林宝珍已经不是处子,所以找到了自己要嫁给自己? 但是谢渊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林宝珍是礼部侍郎之女,就算是林怿现在颇受争议,但是管教女儿肯定还是可以做到的,另外就是长青侯府那边也不会允许林宝珍胡闹到这个地步。 魏武侯从理智分析林宝珍应该是处子,但是心中升起了怀疑,就怎么都压不下去。 或许这个疑问只能够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能破开。 林宝珍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她从桌子上拿起了杯子,咕噜噜一口喝下,才纾解了刚刚升腾起来的热。 “侯爷,我就是生气他们这样说我爹爹,就算是读书人又如何?他也是个男人!他只是做了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林宝珍觉得温蕙不知足,倘若自己是温蕙,有这样一个一心人就够了,闹成这样,又是何必? 谢渊点头,目光露出赞许之意。 “不错,昔日里我看着林兄过于文气,没想到林兄竟然是有这般的魄力,既然是恩师的女儿,说不得早早就喜欢上了,既然有机会,这样做了也不算什么。” 对他而言,既然喜欢了,那当然应该夺过来。 谢渊自己没有嫡妻,但是所有的女人不少,他也当真夺过其他人的美妾,只可惜最后还是生不出孩子,加上对那个美妾兴趣淡了下去,最终他就把妾还了回去。 林宝珍的眼睛一转,用手帕捂住了嘴,笑得弯了眉眼:“侯爷,你还叫他林兄?那我应该叫你什么?” 十几岁的少女恰似枝头的海棠花,开得灼灼,林宝珍的面颊飞上红霞让谢渊心中一动,上前抚摸林宝珍的面颊。 谢渊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我错了,我应该喊他岳父才是。只是宝珍,你这样可会觉得我轻浮?” 林宝珍仰头看着谢渊,他的眉眼与自己喜爱的谢景之有几分相似,又比谢景之多了沉稳。 林宝珍的心跳加速,眼神也迷蒙起来,语气也宛若是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纱: “怎么会轻浮呢?最开始还是我开口问你要不要娶我。” “宝珍,你觉得我不轻浮就好。” 两人越离越近,几乎是唇齿相碰。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这两人迅速分开。 因为提到了林怿,林宝珍嘟着嘴,用手扇着脸褪去脸上的温度:“好烦啊,也不知道锦衣卫什么时候可以查明真相。” “锦衣卫是傅公公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岳父发难,这次只怕岳父困难了。锦衣卫那帮人就算是没有证据,也会生掰硬造出来证据。” 林宝珍叹了一口气,看着魏武侯,“若是我父亲不是礼部侍郎了,你还会娶我吗?” 谢渊失笑着拧了一下林宝珍的面颊,“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娶你。宝珍,你是礼部侍郎之女的身份,反而是让我十分难办,我怕你父亲拿着大扫把把我轰出去。” 林宝珍有那样一个合适他的生辰八字,不管林宝珍什么身份,他都愿意娶她为嫡妻。 林宝珍娇羞的偎依在谢渊的怀中,忽然想到了谢渊之前的话。傅斌为什么会针对林怿。 林宝珍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傅嘉泽姓傅,这傅斌也是傅,莫不是傅嘉泽的亲戚,他针对自己的父亲是替傅嘉泽出气? 但是很快林宝珍自己就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倘若是有这样一个九千岁的亲戚,傅嘉泽还会外放到犄角旮旯里当县官? 傅嘉泽就是个有才无命的穷书生,最后会死在犄角旮旯里,哪儿配有这样的亲戚? 林宝珍在谢渊的怀中喃喃开口:“其实有这样一件事也好,不管怎么样,那个讨厌的温氏都不会留在我们林家了,而且,你提亲也会更顺利一些。” 林怿只大谢渊几岁,谢渊去提亲多少会受挫,不过现在林怿自顾不暇,倘若是魏武侯可以帮他一二,说不得会更快点头答应这门亲事。 只是谢渊听着林宝珍的打算,不由得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 林怿是她的生父,她的婚事顺利是建立在父亲官途坎坷的基础上,是不是太凉薄了一些? 谢渊垂下眼,想着自己只是想要生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林宝珍凉薄与否都没有关系,把林宝珍搂得更紧一些。 “侯爷,你可不可以叫我宝儿?”林宝珍想到在梦里的情人就这样称呼她,就让侯爷这般称呼。 “怎么不可以呢?”谢渊笑了笑,“宝儿。” / 过去几天的京城,有人觉得温蕙有错,有人觉得林怿有错,从这一日开始,风向彻底反转,说得是林怿没有读书人的清正作风。 傍晚时候风还带着水汽,等到入了夜,这水汽已经转化为了凉意,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风流窜得让灯笼摇摆,星星点点的烛光摇曳和夜空之中明灭不定的星子呼应。 城门口的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都是入城的,少有人出城,而其中一人骑着马,身后披风扬起,轻快地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京郊四皇子的温泉庄子,有一个小院里灯火缓缓移动。 飞鸢在前面挑灯笼,而林映雪跟着其后,这个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应当私会外男,林映雪本来已经躺下了,最后还是翻身起来。 或许是因为知道林映雪心中也在纠结,飞鸢走得很慢。 长路终有尽头,飞鸢见到了树下那人之后,把灯笼搁置好,“小姐,我先退下了。” 林映雪应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傅公子。” 傅嘉泽看着林映雪,首先就注意到她的消瘦,“你瘦了。” 说完了这一句之后,傅嘉泽说道:“也是,在林府门口你跪下顶着太大的压力,怎能不瘦?” 林映雪来见傅嘉泽的时候她是矛盾的,一会儿想着不应该见他,一会儿想着见到他了就让他快些走,到了现在听到他带着安慰的话语,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傅嘉泽一直在看林映雪,此时见她抬头,捕捉到她消瘦的五官。 少女的面颊消瘦得惊人,原本面颊是有些婴儿肥的,眼中也多少有些无忧的味道,现在那双眸子猛地沉了下来、静了下来。 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傅嘉泽不用费心去揣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一日跪向四皇子,她选择了温蕙,心中却又觉得对不住林怿。 或许是月光太过于温柔,让傅嘉泽的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起来,说道:“别有太大的压力,你在林府门口支持你娘是对的,至于你父亲林怿,他待你好也不过是因为你是温蕙之女,说来是很好的,却也不够好,如果真的对你的事皆是上心,也不会让你多年来从未参加过各种花宴,并未结识相应的友人。” 林映雪用足尖踢着石子,忍不住轻声说道:“但是也很好了,他待我确实比嫡姐好,他那日说的昔日里的那些事,我也都记得……我还记得我跪下时候他的眼神,他说过:我是他的骄傲,但是我却让他难堪了、难过了。” 泪水猝不及防落下,林映雪狼狈地用手背擦去,这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落泪。 随着落泪和倾诉,有些沉重的情绪被搬开,但是林映雪不想继续说,和傅嘉泽说这些不合适。 傅嘉泽知道林映雪现在需要的是发泄,于是说道:“林侍郎当时诱骗你娘为外室的时候,他们是过了一段夫妻一样的日子,你就是他们夫妻两人的嫡长女。而且若不是你,当年你生母只怕早就在林府之中香消玉损了,林大人对你的好并不纯粹,是夹了一些别的东西在内。” 傅嘉泽在见到林怿之前,就猜测林怿对温蕙是有很强的独占欲,而那一日在林府门口亲见,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林怿满心满眼都是温蕙,林映雪是温蕙与他的孩子,他不过是爱屋及乌。 林映雪笑中带泪,抬头看着傅嘉泽:“我知道,道理我是懂的,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几日做梦都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 傅嘉泽看着林映雪通红的眼,开口说道:“和我说说看吧,我只有养母和妹妹,还从不知道父爱是什么。那天他提到了抓着你的手开始学写字,你应该已经有了记忆,还记得是几岁吗?” 傅嘉泽的话霎时间就把林映雪带回了儿时的回忆,耳畔是她笑笑闹闹的声音,她欢快地扑入到林怿的怀中,奶声奶气喊着他,“爹爹。” 傅嘉泽哄着林映雪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情,是林怿对女儿的好。 这些话林映雪不会和叶子说,叶子总是太过于沉默,从不给她任何的意见。 她也不会和欧嬷嬷说,欧嬷嬷只会长长叹息,“哎,都是孽啊。” 她无法和飞鸢说,就算是飞鸢的卖身契在手里,她还是无法对飞鸢全然信任。 当然,这些话最最不能和温蕙说,温蕙的心已经压了太多的东西,林映雪不愿意再往上添加一分。 林映雪说了一些,在觉得不该往下说的时候,就有傅嘉泽及时接上:“后来呢?”“幸好当时欧嬷嬷替你留下了叶子。” 傅嘉泽是个很好的听众,让林映雪不知不觉说了不少昔日里林怿对她的好,等到敲梆子的声音响起,林映雪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本来要和傅嘉泽划清界限,却说了这么多话。 林映雪觉得自己丢脸到了极致,她主动求嫁现在婚事也告吹了,在两人说开之前,她还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抱歉。” “有时候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或许是她红着脸的模样太过于可爱,让傅嘉泽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映雪已经洗漱过了,长发松松挽成了一个发髻,因为傅嘉泽的碰触,发簪滑落,这玉簪直接坠落碎开,她的长发也散落开。 “抱歉。”傅嘉泽本来想要捡起来发簪,结果发现只能够捡起来两块大的,小的都没有办法捡起来。 林映雪看着发簪,这是她十岁生辰的时候林怿送她的发簪。 “没关系。”林映雪笑了笑,她已经忤逆了父亲,这发簪碎掉或许是天意,就像是破碎的父女感情。 父亲和母亲之中一定要选一个,再来一次,林映雪依然会选择温蕙。 林映雪现在虽然笑着,也并未落泪,但是傅嘉泽看得出她的心中难过。 他沉默半晌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发簪,“既然这样,这只发簪就作为弥补。” 傅嘉泽在准备发簪的时候鬼使神差拿了一柄发梳,现在梳子派上了用场,他直接给她挽发。 傅嘉泽的动作很快,林映雪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给她梳头。 林映雪僵直身体想要躲开,却感觉到傅嘉泽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我很早就开始给妹妹梳头。” 妹妹? 林映雪不由得想到了傅菀安来,那个小姑娘的眼神懵懂,反应说话都慢上一拍。 傅嘉泽是傅家养子,而傅菀安又是懵懂宛若幼童的女子,难怪旁人猜测傅家收养傅嘉泽是给傅菀安准备的。 “你妹妹现在会自己梳头了吗?” 傅嘉泽的动作一顿,“你见到她了?”他把发簪簪入林映雪的鬓发之间,他是第一次给妹妹之外的女子梳头簪发,给林映雪梳头的时候,他的手指时不时会碰到她的耳朵。 以前给妹妹梳头的时候,傅菀安会发出咯咯的笑声,有时候还会躲开,让傅嘉泽着恼。而林映雪什么都不会说,只是身子会一僵,再碰触到她耳廓的时候,会觉得温度上升一些。 以前傅嘉泽没有觉得梳头这个举动有多暧昧,现在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把发簪簪入到了林映雪的长发里。 看着这只发簪簪好,又有些怅然若失,觉得自己的动作太快了一些。 傅嘉泽分析说道:“今天中午下的雨颇大,我娘和我妹只怕是车辙坏了,正好路过这里想要避雨。怎么样?我娘……好相处吗?” 傅嘉泽不由得有些紧张。 “令慈是个见识很广的人。”林映雪说道,“说话让人如沐春风,行事看着很是干练。” 傅嘉泽从林映雪的语气来判断,林映雪并不讨厌自己的娘亲,笑了笑,“看来你和我娘相处得还不错,那我妹妹呢?你又觉得她如何?” 明明是很寻常的话,林映雪却心跳加速,掩饰性地低下头,“令妹也天真烂漫,她还夸我生得好看。” “菀安出生的时候耽搁了,所以先天不足。”傅嘉泽说道,“所以总是有风言风语说是我要娶我妹妹,不过你放心,我娘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娘养我并不是为了让我娶我妹,我要做的是照顾她罢了,倘若是她嫁了人,就替她撑腰,若是不嫁人,我拂照她一辈子。” “我放心什么……”林映雪小声说道,不知道为何她的心跳越发加速,只觉得快要跃出胸膛。 “先前我就同你说过,我和菀安只是兄妹之情,你见过了她,应当也知道她的先天不足,但是我母亲绝对没有把我们两人凑成对的意思。所以我更想同你说清楚,我与她从头到尾都只有兄妹之情。” 林映雪的脑子开始晕眩,傅嘉泽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让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林映雪的理智回笼:“其实不用的,在林府门口我那般忤逆父亲,对我的婚事,他只怕会有其他打算。” 傅嘉泽笑了起来,月下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我已经应了要娶你,君子一诺千金,我是不会毁约的。我娘在京中,那提亲就更方便了,你只需要等着我,剩下的事情让我来。” “发簪是我送你的定亲信物,是傅家祖传的簪子,我娘让我赠与未来妻子的,现在就带在你头上。” 林映雪慌忙想要取下,而傅嘉泽握住了她的手,“你是希望我再给你梳一次头?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映雪不必担忧。” 19 温老太爷的绝笔 傅嘉泽选择今晚上过来表明求娶的心意还有一个原因,在锦衣卫高效的办事效率情况下,查到了当年的一封温老太爷写给亡妻的信笺。 这封信藏在一个小匣子里,温老太爷本来准备烧给亡妻,后来病重来不及去上坟,直接杵着拐杖自己埋在老宅的梧桐树下,那梧桐树是妻子嫁给温老太爷时候栽种的。 这次锦衣卫仔细排查之下,挖出了这封信,按照里面的日期来看,是写在纳妾文书之后,也是温老太爷在世上的绝笔,这封信会是状告林怿的关键性证据。 傅嘉泽所带过来的是锦衣卫拓印的复本,真正的信笺存放在锦衣卫处。 温老太爷在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昔日里的学生林怿无妻,求娶女儿温蕙,让他了最后一桩心事。 林映雪看到了这里不由得看向傅嘉泽。 傅嘉泽微微颔首:“光是这一句就可以定下林侍郎欺骗温蕙之事。” 林映雪继续看着这封信。 信里面有温老太爷大段大段对林怿的褒奖,他这个学生读书时候很是上进,可以做到头悬梁锥刺股,最终刻苦读书给了他金榜题名的回报。 林怿身上的蓬勃韧劲儿让温老太爷欣赏,也相信他会好好待温蕙,让妻子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林怿也答应了他,此生不会纳妾。 “我看得出过往的时候,林怿就心悦我们的蕙儿,如此甚好,他们两人也算是天定缘分。芸娘你可以放心,我们的蕙儿会和你一样,有一个真心待她的夫婿。贫穷与富贵都不会让他们分离。” “老天爷在关键时刻总是给我一份好运,年少的时候遇到了你,合适的时候有了蕙儿,当年在教书的时候,因为觉得林怿天分高,免了他的束脩银子,我还记得他曾跪下,言明定有重谢,在临末了,他回馈这善意,我信他会一心一意待我们的蕙儿。我们蕙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只可惜我看不到他们所生的孩子,不过没有关系,倘若是有了孩子,林怿会带着蕙儿到我们两人的坟前,告诉我们这个好消息。” 林映雪的眼泪落下,她怕湿润了这封信,连忙把信举得高一些,还没有取出手帕,就有傅嘉泽拿出了帕子塞入到她的手中。 “谢谢。”林映雪用帕子擦去了泪水。 看着上面的泪痕,林映雪说道:“我洗干净了下次还你。” “好。” 林映雪从未见过外祖父,在看到信笺的时候,可以感觉到他对妻子的缱绻爱意,对女儿温蕙的疼爱。 他庆幸自己临死之前遇到了昔日里欣赏的学生,而林怿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欺骗昔日里的恩师?若是母亲温蕙看到了这封信,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封信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她对林怿的愧疚。 傅嘉泽首先让林映雪发泄出来情绪,现在又让她看到了这封信,见着小姑娘的眉眼舒展开,他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心情好些了?” 林映雪说道:“有些好了,又有些不好。” 对林怿少了愧疚,又对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心疼,倘若是母亲见到了这封信,只怕会更难过。 “如果得到了放妾书,你母亲在你外祖父面前言明,想来你外祖父也会放心。事情都过去了。” 林映雪怀中抱着这份拓印的信笺,眼中含泪笑着对着傅嘉泽点头。 傅嘉泽:“四皇子是心急想要审问此案的,但是温夫人的嗓子没有好,这几日不会审理此案,不过这封信的内容,这两日就会散播开。” 林映雪想到了市井之间的传言,询问:“是傅公公让人传开?” 傅嘉泽说道:“不错,是要借用我舅舅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就问过你,你说想让林侍郎放妾,有百姓们的呼声,更容易达成目的。” 林映雪忽然想到了傅嘉泽说求娶的事情,只怕也是同样的法子。 傅嘉泽看到了林映雪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是,我说过我会想法子让提亲成功,也是因为用上这个法子,所有人都让林侍郎公允行事,林侍郎在对待你的婚事上也须得如此。” “你怎么总是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林映雪忍不住问道。 傅嘉泽:“第一是因为你特别好懂,你在有疑问又不敢问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用手搅动垂在腰间的宫绦。” 林映雪这才发现,她的手已经开始转着腰间的璎珞,像是松开了烫手山芋一样,林映雪慌忙丢开,又 觉得手脚无措,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在哪里。 傅嘉泽说道:“你若是不想如此,有一个比较简单的法子,双手在袖子里轻轻交握,另外垂下眼,别人就无法轻易看出你的心情了。” 林映雪按照傅嘉泽的法子去做,果然双手有了着落,就没有慌张的感觉。 “另外就是,我母亲行商,我少时曾帮忙,观察过形形色色的人,除非如同锦衣卫那样刻意受过训练,一般人的心思我大概可以猜到。” 林映雪有些惊讶,而傅嘉泽笑了笑,“时候已经不早了。要说这套观察法也没什么稀罕,只是我自己总结的,成亲以后有空教你。” 听到了成亲两字,林映雪的嘴张张合合,她总不能说不用娶她,红着脸点头。 这模样着实可爱,让翻身上马的傅嘉泽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一口气:“我真的该回城了。” “可是有宵禁,能回城吗?” 傅嘉泽一晃手中的锦衣卫千户手令,“我可以用这令牌回城。” 林映雪拿了这封信,今夜里不好给母亲,她没办法解释这封信的来历,等到第二天才给了母亲。 温蕙本来正在分香,听到了这封信的来历,笑意收敛下来。 “娘,有了这封信,可以证实当时他哄骗你为外室之事。”林映雪低声说道。 温蕙点了点头,打开看这封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封绝笔信。 林映雪从未见过外祖父就可以感受到里面温老太爷对亡妻的爱意,对女儿有了托付的欢喜,作为温蕙,见到了这封信,心情可想而知? 因为怕伤了嗓子,温蕙落泪也是无声的,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往下砸,拿出了帕子去擦拭眼泪,却怎么都擦拭不干。 父亲对待林怿这般好,林怿怎么敢这样辜负他? 等到平复好心情,温蕙的眼眶也是红得发疼,她提笔写道:【四皇子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审理此案?】 林映雪说道:“需要等你的嗓子好起来。” 温蕙深吸一口气,她本来还有一些疑问,为什么四皇子的人送来信,她这边没有收到消息,此时都忘了,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需要快点好起来,快些被放妾。 等到此事了,她才好去父亲的坟前,告诉爹爹和娘亲,她又重得了自由,不再是林怿之妾。 / 在林映雪陪着温蕙说话的时候,傅嘉泽也敲开了客栈客房的一间房门。 傅菀安本来正在揉眼睛,看到了傅嘉泽眼睛一亮,“哥哥!” 她欢喜地喊着哥哥,本来要扑入到哥哥的怀里,听到了傅嘉泽咳嗽一声,就不抱着哥哥,而是绕着哥哥打转。 傅蘅挑挑眉,“你这是去见了林二小姐,所以知道我来城中。” 傅嘉泽对着傅蘅行礼,点头说道:“凡事都瞒不过母亲。” 傅菀安已经拿着糕点开始吃了,傅蘅对着傅嘉泽说道:“看来你在京中过得不错,长胖了一些,也很快要娶妻了,只是你先前和林大小姐议亲,现在要和林二小姐议亲,这事一传出来只怕就颇为惹人非议,你就这般喜欢林二小姐?” 傅蘅难得看到这个万事有成算的养子露出窘态,她轻笑了一声,结果很快就被将了一军。 “母亲我养得这般好,是因为有舅舅暗中拂照,就我所知,舅舅是盼着母亲到京中的,母亲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傅蘅嘴角抽了抽,“再晚一些吧。” 傅嘉泽从腰间拿出了一个令牌,“舅舅权掌锦衣卫,我现在过来,只怕没几个时辰就会到舅舅的耳中。” 傅菀安本来正在安心吃糕点,看到了傅嘉泽拿出的令牌,忍不住伸手去拿。 傅嘉泽顺手就把令牌塞给了妹妹,“是你秦哥哥的东西,晚点你还给他。” 傅蘅一看,这是锦衣卫千户的牌子,上面写着秦远霆三个字。 “这就是你信中说的,你舅舅的养子?” 傅嘉泽点头。 傅蘅叹了一口气,“傅斌什么时候出宫回私宅?他出来了我就去见他。” “舅舅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出宫。” 傅蘅失了一会儿神,这才说道:“那就走吧,去他私宅那里等着他。”:,, 20 姐弟相见 “傅公公这样荣光焕发,定然是有好事发生。”傅斌从朝堂上下来的时候,就有小内侍上前奉承。 傅斌睨了小内侍一眼,“朝堂上的事情,你居然也这般关心?好事不好事的,咱家可不知道。” 青衣小内侍上前给傅斌捏肩膀,语气殷勤: “奴才说的不是朝堂上的事情,说的是傅公公会有好事发生!” “在切子孙根之前,奴才家里有个姨奶奶是会看面相,奴才跟着学了几天,见着傅公公您面光红润,清晨奴才还听到了喜鹊在啾啾叫,显然是有喜事发生啊。” 傅斌笑着把拂尘丢入到小内侍的怀中。 “才学了几天,你就敢跟着你姨奶奶看面相?” “不过借你吉言,希望有些好运,可怜见的,这宫内宫外我一天到晚都是抄不完的心。” 手忙脚乱接住了傅斌的拂尘,小内侍的语气夸张,“傅公公是能者多劳,自然需要辛苦一些,咱们可都要靠傅公公。傅公公这休沐日多休息一段时间,养足了精神,才好官我们这些奴才。” 傅斌摇摇头,“行了,少拍些马屁,给我烧点浓茶,我喝一口就要出宫了。” 傅嘉泽到京城之前,傅斌对外出兴致缺缺,虽然置办了私宅,多是有事情要叮嘱秦远霆才外出,而傅嘉泽到了之后,只要可以出宫,他就会出宫。 按道理难得出宫就应当是好好休息,傅斌却要泡浓茶提神,小内侍难免又吹捧傅斌说他日理万机之类云云,一直看到傅斌真的显露出一些疲态,这才停止了吹捧。 傅斌一路被不同的内侍、嬷嬷、侍卫奉承,等到他坐在马车上,难免倦怠地打了一个哈欠。 浓茶虽然已经喝下,但是还尚未起作用。 秦远霆上了马车的时候,见到了傅斌如此,开口说:“干爹休息一段时间吧。” 傅斌背靠在柔软的白狐裘上,揉了揉眉心,“不用,你先说说看,去查温老太爷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嘉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 “锦衣卫去了温家老宅,把宅院翻了一个底朝天确实有所收获,得到了温老太爷的绝笔书,这封信的时间在纳妾文书之后,里面温老太爷的意思很清楚,他以为林怿是明媒正娶温蕙的,所以才点头这门亲事。锦衣卫已经拓印下复本,已经在昨天傍晚就交给了傅公子。傅公子昨晚上就去见了林二小姐,应该是把拓本给了她一份。” 秦远霆一口气说完,傅斌伸手拍了拍对方的手: “难为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如此一来,嘉泽也可以放下一桩事。” 秦远霆拱手说道:“能够为干爹做事,是我的荣幸。” 傅斌感慨说道:“我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恩师重如山的道理,这林怿实在是不像话,这般哄骗他的恩师,此人还是在礼部任职,此番查出来,也算是替礼部清了清门楣。” 秦远霆拱手:“恭喜干爹,此番也是重重打在清流的脸上。” 傅斌说道:“只怕也要被清流记恨,不过债多了不愁,能帮到嘉泽就好。” 秦远霆静静听着干爹的话,他所见过的案子颇多,林怿和温蕙的纠葛在诸多血色案件里算不得什么,只是稀奇在多年过去,温蕙忽然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傅斌又问道:“让人在大街小巷散播的消息如何了?林怿这人看着是人模狗样,加上他在林府门口煽动性十足的话,只怕不少百姓向着他。” 秦远霆道:“现在这封信来的恰到好处,因为温老太爷的妻子读书不多,温老太爷的这封信写的朴实易懂,这封信公之于众,更多人会同情温蕙,痛恨林怿对恩师的无情。四皇子吩咐审理此案须得温蕙的嗓子好,所以还有一些时间来发酵此事。到时候傅公子去林府提亲,也会更为顺利。” “嗯。”傅斌捏了捏眉心,“嘉泽这眼光实在是刁钻,偏生给自己定了这样一个妻子。对方又是林大小姐的庶妹,又有这样的爹娘。若不是嘉泽自己喜欢,我是怎么都看不上这样一个外甥媳妇的。” 如果说一开始秦远霆觉得林映雪不错,在林映雪带来一系列麻烦的时候,他对此女的印象跌到了极点。甚至对傅嘉泽的好印象也没了大半。 有本事就应当自己娶妻,而不是劳烦干爹为他操心。 不过这些话,秦远霆只会埋在心底,倘若是自己埋怨,干爹依然不会觉得傅嘉泽给他带来的是麻烦,而是会用冰冷的眼光看自己。 而傅斌想着林映雪的容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这种无根的人最喜欢孩子,一想到以这两人的容貌生下的孩子定然是容貌盛极,就心中欢喜。 这样一想,虽然娶林映雪麻烦一些,却也有好处,起码这孩子男的英俊,女的秀美,那可是要叫他舅公的孩子。 傅嘉泽本来就是他的外甥,为他做点事多点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 nbsp;要说起来麻烦…… 自己是傅嘉泽舅舅的消息应当也被有心人打听到了,所以才有上次的血光之灾。 傅斌又呷了一口浓茶,对着秦远霆:“上次想要杀嘉泽的人还是要继续查。暗中还是要保护好他,一切都以今年的秋闱,明年的春闱为重。” 能够混入到明瑞长公主的公主府中,那些人着实有些本事,而且就算是林映雪伤了其中一人的脸,事后只是在草丛里找到了一点血痕,竟是没有找到人。 这些年傅斌、锦衣卫得罪的人着实是多,加上锦衣卫手中的事务颇多,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查,所以至今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是。”秦远霆说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半是绕着傅嘉泽打转,等到回到私宅,黄忠上前,“公公,傅夫人、傅公子还有傅小姐在内等着。” 傅斌觉得自己或许是太累了,没有听明白黄忠的意思,他下意识地看向秦远霆。 秦远霆单膝跪地,真心实意地为傅斌高兴:“恭喜干爹,贺喜干爹。” 原来真的是自己的姐姐已经到了,傅斌想也不想大跨步往前走。 只是走了两步,脚步就慢了下来,他的表情露出了怯意: “我这身打扮可合适?” 秦远霆和黄忠两人同时一愣,他们都不曾见过傅斌这副模样,傅斌是跋扈的、嚣张的,又或者是在圣人面前卑微的,讨好的,却从没有这种忐忑到了极点,宛若是孩童一样的神情。 两人还没有回答,就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若是不合适,你难道还要梳妆打扮好了再见我?” 傅斌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生得明艳、盛装打扮的女子。 傅蘅或许也想过今日就会见弟弟,清晨梳妆打扮就已经用了些心思,不再是适合赶路的圆领袍,而是宝蓝色的湘裙,头面首饰俱全,尽显她的明艳之美。 她与傅斌想象之中的一模一样。 他快速上前,声音竟是带着哭腔,“姐。” 等到上前之后,傅斌有些手足无措站在原处,而傅蘅把人抱住。 时隔二十多年,这一对姐弟终于再见面,抱住了弟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瘦弱,傅蘅又有些恨自己不肯早些见弟弟,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抚着对方嶙峋的脊骨,“弟弟。” 秦远霆快速让人关上门,其他人都速速退下。 两人并没有抱多久,在感觉到傅斌要挣扎的时候,傅蘅首先忍不住用手锤了锤他,“你以前胆子也是针尖大小,怕疼又娇气,怎么就非要走这条路!真是让我气死了。” 傅斌没落泪,不过眼眶有些发红,轻轻对着姐姐说道,“我现在有什么不好?姐姐没有听过我的名声?我钱权在手,还可以暗中护着嘉泽。姐,你真的应该早些过来找我的。” 傅蘅嗤笑一声,“拉倒吧,护得傅嘉泽脑后有伤?” 傅斌一时语塞。 傅蘅柔软了语气,“我不是质问你,而是你走了这条路,所树敌人也多,连累嘉泽不算什么,我最担心的还是你。” 傅斌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大自然。 而傅嘉泽及时说道:“娘,连累我也很要紧,我差点没命。” “那你不还收获了一个媳妇?”傅蘅也意识到了弟弟的情绪不大好,干脆就顺着傅嘉泽的意思,开起玩笑来。 而傅菀安拍着手,露出了甜甜的梨涡来,“哥哥要娶嫂嫂。” 因为这样的插科打诨,气氛瞬间缓解了不少,而秦远霆因为傅菀安的动作不由得看了过去,傅菀安感觉到了秦远霆的视线,冲着他甜甜一笑。 傅嘉泽说道:“这是舅舅。 傅菀安乖乖喊着舅舅,而傅斌不住点头,只可惜他刚从宫中出来,身上竟是一件好东西都没有,摸了半天都没有摸出来。 傅嘉泽又指着秦远霆,对妹妹说道:“这是你秦哥哥。” “秦哥哥。”小姑娘乖巧地喊着,“这是秦哥哥的。” 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令牌,巴巴送到秦远霆的面前,秦远霆认出了这是自己的牌子,不由得看向了傅嘉泽。 傅嘉泽说道:“给妹妹把玩了一会儿,秦千户不会在意吧?” “没事,就算是丢了也没事。” 若是对其他人而言令牌丢了是大事,但是傅菀安弄丢十个百个锦衣卫的令牌都没关系。 秦远霆从傅菀安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令牌,这令牌因为傅菀安贴身放着,沾染了女子的温度,冰冷的令牌像是有脂粉气一样,秦远霆纳入到怀中,都觉得那一块儿散发出幽香。:,, 21 两拨人提亲 鸾凤宫里金碧辉煌,沉香木架子床上有人的纤纤素手一拉黄带子,清脆的铃声就响动了起来。 皇后简云窈晚上并不喜房中有人,于是就做了这个小机关,她需要的时候摇铃就好。 在外间候着的宫女鱼贯而入。 她们服侍着简云窈洗漱,更衣。 镜子前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穿着杏黄色绣花鸟纹路的女子。 简云窈的鼻子不够挺,略有些塌,唇瓣偏薄,颜色也是淡淡的。 五官整个给人的感觉是寡淡清秀,唯有一双眼亮的出奇,若是细看,她的眼隐隐和傅嘉泽有些相似。 女子接近四十的年龄,却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 加上虽说生得只能算是清秀,盛装之后又带着几分相得益彰的明艳来。 皇后简云窈身边的宫女都是花容月貌,盛装过后的她却没让人觉得比这些如云的小姑娘丑陋,她自有一股气度在,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她。 简云窈自己带上了各种首饰,在服装和首饰的搭配上,简云窈有一种近乎天然的直觉,不需要思索太多,信手一拿,就是最合适的装扮。 今日里为了般配她的衣衫,简云窈用了珊瑚珠发簪,小小若同红豆一般可爱缀在发间,活泼了颜色。手腕上也带的是红宝石为主石的手镯,配色宝石是通透的碧玺,碧玺这种宝石并不名贵,因为皇后简云窈喜欢,价格生生翻番了。 她搭着最为靓丽的宫女入了厅堂,在这里,诸多皇子对着简云窈行礼,其中三皇子赵珽是被养在皇后膝下,众人也以这位三皇子为首。 简云窈先是说了选定三皇子妃的事情,在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上,明瑞长公主受帝王的委托,最终定下了姚家小姐为三皇子妃。 诸位皇子恭贺三皇子赵珽,而赵珽其实内心对姚小姐不太满意,因为家世太单薄了一些,只是此时不露任何情绪,笑纳了众人的恭维。 简云窈在心中对三皇子摇头,还没入门就得三皇子的不喜,这姚小姐也可惜了,这姚小姐并未有什么才名,但是在持家上颇有些能力,而且有双点金手,倘若是娶了她,日后做个逍遥王爷岂不是更好?只可惜三皇子还看不清帝王的心思,她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四皇子身上。 其实当时见着四皇子着实可怜,她是有些想要养四皇子的,只是三皇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简云窈最终为了三皇子没去养四皇子,想到了先帝的那帮太妃,简云窈就让人把四皇子送入到冷宫之中。 本来每年冷宫都有抑郁而终的太妃,自从有了四皇子,冷宫像是多了冬日里的暖阳,就只有寿终正寝的老人,而没抑郁而终之人。 “先前就从珽儿那里知道老四你要断案了。”简云窈笑了笑,“当时我还以为弄错了,几个孩子里擅长断案的不是老二吗?” 二皇子赵玧站起来说道:“说来惭愧,儿臣在大理寺不过是做些庶务罢了,还从未给人断案,而四皇弟就已经开始来断这案子。” 简云窈浅浅笑了起来,“玧儿你太过自谦,之前我就听过胡大人夸你目光如炬。” 大皇子赵璱大大咧咧说道:“二皇弟很适合做推官。” 这番话让几个皇子都不说话,尤其是二皇子,露出了一丝尴尬来,就算是没有夺嫡之心,被人说是适合做推官,他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而简云窈知道老大是有口无心,就对着二皇子说道,“玧儿可莫要辜负了你大哥的期盼,在大理寺一定要为百姓们做主,而老四也要用心断案,务必公允一些,不要被你二哥比下去了。” 简云窈的这番话,才重新让厅堂里的气氛好了起来。 四皇子:“母后,前几天锦衣卫搜出来了温老太爷的绝笔书信,这案子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简云窈不由得“咦”了一声,“这绝笔书信内容是什么?” “儿子身上还带了一份,母后还请过目。” 简云窈看着这封信,心想着难怪那温氏如此决绝,倘若是甘心为妾,岂不是辜负了父亲与母亲的栽培? 三皇子笑着说道:“老四你果然是与二哥一样,喜欢断案,竟是随身携带这信笺。” “并不是喜欢断案。”四皇子觉得自己纯粹喜欢凑热闹,“这信笺是从别人手里拿到的。” 他常去的龙飞楼里,不少人都有一份,四皇子顺手就揣了一份到怀中。 几个皇子没什么反应,而简云窈眸光微动,这种事情闹到朝堂上,还让四皇子断案本就蹊跷,现在锦衣卫查到的书信居然随处可得,若说没有锦衣卫的人在其中插手,她都不信。 只是……这是帝王的意思,还是傅斌的意思?又是为什么?   ;简云窈对着四皇子问道:“老四,你准备给林怿断什么罪过?” “我能做的,就是让他放了妾。”四皇子挠了挠头,“至于罪过,还是禀到父皇那里,由他来做决断。也不知道父皇会如何断他的罪过。不过,他林家还有两个未嫁的女儿,现在正好有两拨人遣了媒人在儿臣府邸门口候着,儿臣等会回府就要应对这两拨人。如今想要娶妻的人,对这两位小姐也是真心喜爱,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档口提亲。” 别说是简云窈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林府现在有两个云英未嫁的女儿,第一个是嫡夫人之女林宝珍,她的婚事波折不断,第二个则是温氏之女林映雪,她跪四皇子才惹怒了林怿。这两人细论起来名声都不大好,父亲林怿又是这样的关卡处,到底是谁提亲? 简云窈:“你这府中还有客人候着,我就不留你了,你先去看看这两户人家如何,若是真心求娶,就放他们去林大人面前。” 四皇子今儿一直心不在焉,就是想着这件事,此时得到了皇后的点头,当即告辞。 / 从宫中出来之后,赵瑄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府中的陈总管早已经迎了上来,对着赵瑄行礼:“四殿下。” 四皇子捋了捋自己的衣服,对着总管说道:“这两拨人分别是对谁提亲?先去替林大小姐提亲的人那里吧。” 陈总管低声又快速说道:“按道理是嫡庶有别,四殿下应该去林大小姐提亲的人那里,但是这替林二小姐保媒的是明瑞长公主。而替林大小姐做媒的则是魏武侯府老夫人。” 四皇子一愣,不由得好奇起来,林二小姐那边是谁能够说得让姑姑做媒? 正常情况下,他确实应该去魏武侯府老夫人那里,但是明瑞长公主既皇家人,又是他的长辈,就算是替无名小卒提亲,他也应当先去见她。 不过赵瑄觉得,能够让自己姑姑提亲的,定然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 赵瑄:“那你就请老夫人稍等片刻,我去同姑姑说说话。” 魏武侯府的老夫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四皇子回来之后,先去见了给林二小姐提亲的人,面上抽了一下。 这位养尊处优的老夫人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到陈总管离开了之后,她就不由得在心里头发脾气。 明瑞长公主的身份确实高,但是能为谁提亲?而她是给自己的儿子魏武侯提亲的! 想到了明瑞长公主皇家公主的身份,老夫人猛喝了几口凉茶,清了清心中的火气。 赵瑄和明瑞长公主寒暄过后,开口问道:“姑姑,侄儿实在想不到你会替哪家公子提亲。” 明瑞长公主笑了笑,“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介白身,我若是说名字,你可能都不知道,此人名字叫做傅嘉泽,是本次进京赶考的书生。” 赵瑄本来在喝水,闻言被呛了一下,“姑姑,如果你说别人我不知道,这位傅嘉泽我还当真知道,他先前不是要和林大小姐议亲吗?怎么现在又向林二小姐提亲?” “你也说了,先前只是议亲,现在真正的缘分是在林二小姐这里。” 赵瑄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在赏花宴上发生了什么?所以姑姑你撮合他们两人?” 明瑞长公主只是浅笑,“差不多是如此,总之我是应下做媒这事了。” 四皇子无奈:“姑姑,你应该也知道这林怿与温蕙之事,这个档口你替傅嘉泽求娶二小姐,侄儿怕这林怿说些不中听的话。” “他这林侍郎得撸到什么位置,还不是要看万岁爷的旨意?”明瑞长公主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我来的恰到好处,倘若是再晚一些,就不好说和,而现在给庶出的女儿找个好亲事,最后他官位之事也好说一些不是吗?” 四皇子让陈总管拿出了自己的印鉴,盖上了章之后,对着明瑞长公主说道:“因为锦衣卫插手,林府管得很严,姑姑你拿着这份文书就可以入内了。” 明瑞长公主不急着离开,反而开口说道:“我再等等,我想知道魏武侯府老夫人是想要替谁提亲。” “肯定是谢景之啊。”赵瑄说道。 “我觉得不是。”明瑞长公主笑了笑,“能够赶在这个时间过来提亲的,只怕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我猜老夫人是替他儿子提亲的。” 替自己的儿子提亲? 赵瑄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姑姑,你是说魏武侯要娶林宝珍?!” 明瑞长公主微微颔首,而赵瑄直言不可能。 明瑞长公主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瑄儿你确定了对方提亲的人选,再来告诉我。”:,, 22 提亲 赵瑄想着明瑞长公主的话,走在长廊的时候都有些恍惚,“老陈,你说我是不是听错了?” 陈总管:“回殿下的话,老奴也听清楚明瑞长公主的话,长公主猜测:魏武侯府老夫人是替魏武侯求娶林大小姐。” 赵瑄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林宝珍的岁数比谢景之还要小一些,魏武侯怎会求娶她?这也不怕被林侍郎用大棒子打出去?” “姑姑这猜测我觉得不对,若说是替谢景之求娶还差不多,先前那位谢景之不愿意,现在说不定愿意了呢?” 赵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根本无法想象林宝珍去做谢景之的继母,掌权魏武侯府,做魏武侯夫人。 这对陈总管来说也是个迷,他只能说道:“殿下询问一下老夫人就知晓了,反正要拿到您的手书进入林府本来就需要问清楚。” “这倒也是。”赵瑄实在是对这件事好奇到了极点,他的脚步由不得加快。 四皇子赵瑄见到了侯府老夫人,魏武侯老夫人刚想要行礼,就被赵瑄扶住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还要原谅我怠慢罪过。” 老夫人就算是心里有其他念头,觉得四皇子应该先见自己,此时仍然是说道: “四殿下是哪儿的话,明瑞长公主是您的姑姑,本就应当排在我前面。只是老身有些好奇,明瑞长公主是替哪位公子做媒?” 当时两拨人在四皇子府邸的门口相遇,老夫人听闻那边也是要去林府求娶林家姑娘,整个人紧张得不行。 她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优秀千好万好,但是到底差在了年龄上,倘若是明瑞长公主要替林宝珍做媒,只怕林怿不会选择自己的儿子。 幸而明瑞长公主是替林二小姐保媒。 老夫人是瞧不上这位林二小姐的,在林府门口的行为,让她觉得林映雪不孝不悌,长得还是狐媚子模样。 老夫人对这种人是万万看不上的,她心中鄙视这位林二小姐,觉得男方瞎了眼,又不由得好奇要和她的儿子做连襟的是哪家公子。 要老夫人看来,最好是求娶失败,林二小姐既然得了温蕙的容貌,最好能是给权贵人家做妾,或者是干脆入宫,好给未来的姐夫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魏武侯谢渊铺就更好的路。 四皇子说道:“要说起来这人只怕是老夫人不大清楚,此人是即将参加秋闱的学生,家世只是平平,因为诗做得好,姑姑很是欣赏,所以就替他保媒。” 老夫人就猜是家世平平,现在应了她的想法,笑呵呵说道:“现在林家乱七八糟的,能够在这个档口求娶,也算是个有心人了,希望可以成功提亲吧。” “老夫人呢?”四皇子笑着说道,“老夫人是想要替谁求亲?” “实不相瞒,是替我家的小子谢渊提亲,求娶林府的掌上明珠,予以正妻之位!等到成亲之后,我儿会向帝王请奏给林氏加封诰命。” 四皇子看着老夫人自得的表情,眼角不由得一抽,没想到自己的姑姑居然真的说对了,竟然真的是替谢渊求娶。 没错,谢渊确实没有正妻,也确实可以在婚后可以替林宝珍求诰命。 但是……但是他的年龄足可以当林宝珍的爹了啊! 现在要是替谢渊求娶林宝珍,这魏武侯府的举动是不是有点趁火打劫了? 最好还是劝一劝老夫人打消主意才好。 赵瑄在深思的时候,老夫人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果然是皇家人,喜怒不形于色,知道她替自己的儿子求娶林宝珍,也没露出什么惊讶表情。 老夫人淡淡一笑,开口说:“我知道我儿子的年龄大了一些,外人看来许是觉得不够般配,只是现在林家是个什么状况,四殿下也是清楚的,若是我儿娶了林大小姐,定然会在万岁爷面前美言几句,这林大人后面的路也就更好走。” 赵瑄艰难地说道:“老夫人,你虽说得有理,只是外人看来只怕觉得魏武侯府是趁火打劫。” “林大小姐不光是林府的掌上明珠,也同样是被长青侯府上下疼爱有加,这门亲事林大人同意了,长青侯府也不一定同意。更何况,林大小姐还险些和贵府的谢世子议亲。” 老夫人不在意地说道:“也不过是险些议亲,毕竟没有成功,算不得什么。” “可是林大小姐曾经心仪过谢世子,倘若是嫁给了侯爷岂不是尴尬?” 老夫人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之事,我儿问过林大小姐,绝无此事。” 四皇子的眼睛瞪大了,这可不是无稽之谈,京城里虽说不至于人尽皆知,但是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不过四皇子很快注意到了老夫人话里的内容,艰难说道:“林大小姐……同意这门亲事?” 赵瑄不知道是老夫人疯了,还是林宝珍疯了,林宝珍这样的身份,居然愿意嫁给接近四十岁的男子?要知道魏武侯是可以和林怿称兄道弟的。 老夫人想说这句话很久了,毕竟她的儿子可不是强娶林宝珍,而是林宝珍主动求嫁。 “我儿与林大小姐是佳偶天成,而不是要结为怨偶!她当然是愿意的。” 四皇子试图劝说魏武侯老夫人无果,等到送走了要提亲的两拨人,他有些虚弱地对总管说道:“真是搞不懂那位林大小姐,为什么愿意嫁给谢侯爷。” 倘若是林二小姐要嫁给谢侯爷还好说一些。 陈总管提醒四皇子,“别忘了,当时外室女这事闹的风风火火,最开始的源头就是在林大小姐这里。” 四皇子经过陈总管的提醒,倒吸一口气,这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林宝珍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离开了四皇子府邸后,明瑞长公主主动提议与老夫人一辆马车,商议提亲之事,老夫人欣然允诺。 明瑞长公主要说的事情也很简单,既然是提亲这等喜事,两人仍然是一起进入林府,只是这一次,直接先有魏武侯老夫人开口提亲,再则是明瑞长公主。 “这样不好吧。”魏武侯老夫人假装客气,“ 还应当是公主先行。” 明瑞长公主含笑说道:“你是要替魏武侯求娶林大小姐,我这边是替林二小姐说媒,按照长幼有序来算,应当是你先的,还请老夫人莫要与我客气,一切为了婚事。” 魏武侯老夫人本来就觉得应当是自己先提亲,明瑞长公主的提议正中她的心思,于是从善如流答应了下来。 而明瑞长公主想着,林映雪挑选的提亲日子真是妙。 正好在魏武侯老夫人之后,与年近四十的谢渊相比,这来给林二小姐提亲的未婚夫被衬托得格外优秀。 / 林怿自从今天早晨开始眼皮子就一直跳。 所谓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就一直是右眼皮在跳动,只是林怿想着,他已经倒霉到了极点,还能够继续倒霉吗? 而林怿很快就知道,他确实还会有更倒霉的时候。 汪氏在听到有人求见,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提亲,面露了喜色,猛地看着林怿,目光灼亮:“老爷……” 整个林府自从被锦衣卫圈禁,夫妻两人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林怿在听到了汪氏这般欢喜喊他,眼皮子一抬,说了第一句话,“做什么?” “先前女儿就同我说过,今日里会有人来提亲,我们应当一起去见客。” 汪氏并不知道女儿要嫁给谁,林宝珍只是差人神神秘秘说了,近期会有人来提亲。 林怿冷笑着说道:“她的婚事我本来就不想管,现在长青侯府已经安排好了,如此也好,我也不用插嘴什么,你来同意就好。” 汪氏已经和林怿冷战很久了,一开始她确实是愤恨的,林怿那一日在门口说的如何待温蕙和林映雪好,简直是在她的心尖撒盐。 后来听到了锦衣卫时不时带来的消息,汪氏心中就恐慌不已,市井之间林怿的名声已经坏到此等地步,等到四皇子开始审理此案,是不是有可能林怿的官职不保?甚至有可能锒铛入狱? 他们两人是夫妻,所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两人是一体的,总归是要一起面对这一件祸事。 现在已经开始说话了,汪氏就主动服软:“老爷何必如此?这个档口还愿意向宝珍提亲的,定然是诚心诚意待宝珍的,以前你不是那么喜欢宝珍,只是偏疼映雪那个丫头,但是你也看到了映雪给你带来了什么,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宝珍嫁人之后时不时回来看我们不好吗?” “如果不是宝珍,也不会有这些事。” “是,我知道她确实被我养得骄纵了一些,她现在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晚些时候我同你说可以吗?” 汪氏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林怿说女儿预知梦的事情,只是现在整个林府被锦衣卫围簇,所谓是隔墙有耳,实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最好时机。 林怿的表情略略和缓,这事虽然是林宝珍捅破,但是说到底是他当年欺骗温蕙是根源。 汪氏握住了林怿的手,林怿抬头看着汪氏,这些天的圈禁让汪氏消瘦了不少,汪氏本来就有些老态,此时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 那封信之后,放妾成了定局,他似乎只能选择汪氏,林怿想着怎么都无法留住那只飞鸟,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却又只能重重捏住了汪氏的手。 丈夫握住了自己的手,这就代表两人重归于好?汪氏松了一口气,絮絮叨叨说道:“还有映雪那丫头,若是有合适的人来提亲,也尽快嫁了出去吧,外面的人都盯着,倘若是找个不好的,又怕是流言蜚语不断。” 林映雪? 林怿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中不甘。 他本来对林映雪就是爱屋及乌,远不及对温蕙的真心,温蕙的背叛尚且让他怒气横生,更遑论是林映雪? 温蕙想要放妾书,那可以,他可以放她离开,但是林映雪的婚事,他一定要逆着温蕙的意,让温蕙知道,林映雪过得不好,就是因为温蕙这般行事! 只是林怿这些天听着锦衣卫传来的消息,知道林映雪的婚事所有人都盯着在,他若是还想要自己的名声,最好不要在林映雪的婚事上做手脚。 憋屈。 林怿一想到要捏着鼻子把林映雪嫁个还不错的人家,就觉得憋气,只能寄希望于林映雪平日里不外出,京中之人少有人见过她,也没什么合适的人来提亲。 汪氏明白林怿所想,她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不喜欢林映雪,老爷,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不喜温蕙,温蕙想要让林映雪做正妻,我就偏偏想要让林映雪这丫头做妾,而现在不行,还是有人提亲,就让她嫁了吧。” 林怿淡淡说道:“她素来不出门,怎会有人提亲?” 此时林府的总管已经把明瑞长公主和威武侯府老夫人领了进来,正好这两人都听到了这一句话。 等到相互见礼之后,明瑞长公主笑着说道:“说来也是巧了,今日里我和马老夫人一起过来提亲,所谓是好女百家求,正好我们一人求的是林家长女,一人求得是林家次女。所以林大人不用担心这二小姐嫁不出去了。” 汪氏看着魏武侯老夫人,在女儿的预知梦里,谢景之对林映雪痴心一片,是不是这位老夫人替侯府麒麟儿求纳林映雪为妾?那么明瑞长公主一定是替某位公子向宝珍提亲。 汪氏的心跳加快,能够让明瑞长公主提亲,难道宝珍要嫁给哪位皇子?说不得以后还会做皇后娘娘?倘若是宝珍是皇后,那自己可就是未来帝王的丈母娘了! 汪氏舔了舔干涸的唇,平复好心情之后对着明瑞长公主笑着说道:“不知道明瑞长公主是替哪位公子提亲?这个档口还愿意来我们林府,我这个做娘的真是欣慰不已,宝珍也算是有个好去处了。” 汪氏这话一出,魏武侯老夫人霍得一下站了起来,“错了错了,不是的,我才是替我儿求娶林大小姐的,明瑞长公主是替林二小姐做媒。” 我儿? 汪氏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使,魏武侯老夫人的儿子正是魏武侯谢渊,怎么会替他求婚? 汪氏正想开口说话,而魏武侯老夫人不想再闹出这等笑话,直接说道:“我儿谢渊无妻,仰慕贵府大小姐已久,我这个老太婆特地过来替儿子求娶贵府大小姐!”:,, 23 定下婚期 马若兰(魏武侯老夫人)这话一出,明瑞长公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防止自己笑出声,拿起了杯盏,低头掩住了自己弯起的唇。 在放下了杯盏的时候,杯子与下方的骨瓷小碟发出了碰撞声,这才让汪氏回过神来。 汪氏涨红了脸。 “马老夫人莫要同我说笑了,这种事哪儿能开得了玩笑?是不是说岔了,是要给你孙子谢景之提亲?” 马若兰听到了这话,心生不悦。 谢景之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从旁支抱过来的,现在侯府都没有请立世子,便是因为还是想要正经的嫡子来袭爵。 嫁给她儿子有什么不好?一过来就是侯夫人,等到生下嫡子,二话不说请立世子,她儿子是年龄大一些,但是老男人才好疼人! “汪夫人你也说了,这等大事我怎会弄错?”马若兰摇头说道,“你女儿明明说了,这事她可以做主,对了,她让我和你说一声,这事会有好结果,你就会应了。” 林怿冷笑一声,刚开始他确实因为汪氏的话软化,现在来看这个林宝珍还是被宠坏了,婚事自己做主也就罢了,竟然找了一个比他只小了几岁的魏武侯。 马若兰这话一出,汪氏的心中是天人交战。 倘若是林宝珍在场,她一定会抓着林宝珍问清楚,偏偏林宝珍只是留下模棱两可的话,现在又要推进这婚事大成。 汪氏也想点头,只是一想到魏武侯的年龄,就没办法点头,他的年龄都可以给宝珍当爹了! 林怿看了一眼妻子,转过头看着马老夫人:“感谢魏武侯的厚爱,这婚事我没办法应下来。在年龄上,魏武侯可以称呼我一声林兄,我当不起对方称我为岳父。” 汪氏听到了林怿的拒绝,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管是魏武侯有多大的前程,她都不愿意女儿嫁给魏武侯,丈夫拒绝了也好,此时开口说道: “多谢老夫人的厚爱,宝珍这姑娘不懂事,我还想要多留两年,只能说辜负了你的垂爱。” 马若兰万万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两人居然还要拒绝,他们就是嫌弃自己儿子年龄大,但是也不想想,这林大小姐有什么名声可言?还真当自己奇货可居了不成? 为了林宝珍的生辰八字,马若兰压住了心底的火气,“我儿是诚心求娶的,倘若是应了这婚事,林大人这事我儿也会多言说几句。” 林怿一瞬间有些心动,毕竟他也不怎么喜欢林宝珍,倘若是此番能够让自己官复原职,倒也是个合适的买卖。 反而是汪氏直接说道:“不用,长青侯府也会帮着我夫君。若是要替侯爷求娶我家宝珍,这事就不用提了。” 马若兰想着,幸而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有准备,她本不想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现在不拿也不行了。 “汪夫人不妨看看这个。”马若兰让嬷嬷拿出了一个匣子,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推在了汪氏的面前。 “说不定你会改了主意。” 汪氏打开了盒子,见到了里面的绯色肚·兜还有一张纸,手中一颤险些把匣子给摔了。 红色的肚·兜栩栩如生绣得是锦鲤戏莲,舒展开的莲叶上还有一粒水珠,这水珠不知道怎么绣的,活脱脱像是真的水滴一样,也正是这样巧夺天工的绣活让汪氏确定这正是女儿的所有物。 这种羞人的东西怎么落到了魏武侯府手中? 汪氏甚至有想要晕过去的冲动,她死死掐着手心,看着这肚·兜,眼珠子都是赤色的。 从明瑞长公主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她可以看到汪氏的面颊涨成了猪肝红,这样来看,里面的东西只怕是林宝珍的私物或者是情书之类的东西。 而林怿在看到了肚·兜也是羞恼万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里面的纸张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写的是女子的生辰。 他不大记得女儿的生辰八字,只知道林宝珍的年份和月份是和这张纸对的上的。 林怿把八字庚帖递给了汪氏:“是真的吗?” 在看到肚·兜的时候,已经占据了汪氏全部的心神,此时勉强回过神去看那庚帖,上面的八字确实是林宝珍的。 汪氏脸色刷得一下惨白,她知道林宝珍被自己宠得太过,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行径。 就算是有预知梦,也不能如此行事!汪氏嘴唇不断颤动,“老爷……” 看着汪氏的反应,林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生辰八字是真的,而里面的肚·兜只怕也是林宝珍的贴身之物。 林怿的眼睛狠狠一闭,睁开之后已经是一片清明。 啪嗒一下,他动作很大关闭了匣子,“拿去烧了。” 马若兰想要说什么,旁边的嬷嬷按住了马若兰,马若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这才没说话。 林怿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老夫人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既然侯爷诚心求娶,我这个当爹的又有什么立场不同意?” 马若兰大喜,身子不由得迫切地前倾:“是是是,侯爷是诚心求娶,等到成亲以后,侯府上下都是由林大小姐做主。” 汪氏连忙握住了丈夫的手,眼神慌乱,“老爷……” 林怿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发妻,无声逼退她剩余的话:“宝珍除了嫁给魏武侯还可以嫁给谁?匣子虽然烧掉了,但是里面的东西可还是作数的。” 既然林宝珍要嫁给谢渊成了定局,他就需要利益最大化,让魏武侯保住他的官位。 林怿对着马若兰说道:“老夫人先前说的,魏武侯替我美言两句,可还作数?” 马若兰忙不迭点头:“自然是作数的,咱们可是亲家了,自然需要相扶相帮。” 一想到魏武侯的年龄,汪氏忍不住抽泣出声,“就不能……”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女儿能够嫁给谢渊的儿子,而不是谢渊本人。 她的女儿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需要靠嫁入豪门逆天改命,她女儿本就有福运在身。 林怿捏住了汪氏的手,剧烈的疼痛让她惊呼一声,压住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老爷……” “汪氏,这件事已经定了,你无需多说。” 汪氏听到这句话,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没想到女儿千挑万选竟是嫁给了这样的老男人,眼珠子刺痛,汪氏能做的是用帕子擦拭眼角。 林怿对着明瑞长公主说道:“今日之事还请明瑞长公主为了小女的名声,勿要外传,林某不胜感激。” 明瑞长公主拿着杯盏呷了一口,“我今日里过来就只是替林二小姐做媒罢了,旁的事情只是凑一凑热闹,只是我想着倘若是我这边提亲成功,弄不好两家成亲也都选在一个日子。” 最好压住明瑞长公主口的办法就是让对方提亲成功,于是马老夫人笑着说道: “明瑞长公主是要替年轻的后生做媒,虽然目前还是白身,但是诗词文章极佳,等到秋闱中举之后定然会是金榜题名,要我看所谓是好事成双,今儿林家两个宝贝女儿都要嫁出去了。” 听到关于年轻后生的描述,林怿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人正是傅嘉泽。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着实微妙,让林怿不知觉皱起了眉头。 明瑞长公主放下茶盏,“我要提前的这位后生,两位应当也很熟悉,正是傅嘉泽傅公子。” 林怿的表情一瞬间空白,反而是汪氏猛地停下了动作。 她忽然想到了女儿的预知梦。 “傅嘉泽有才无命,今年就算是中举,也只是中举罢了,无法参加明年的春闱。” “他会分到一个偏远的要命的地方做县令。” “傅嘉泽会早死,一直到死了,他都不曾碰我。” 这样的傅嘉泽,给了林映雪当真是一门绝佳的婚事! “可以。”“不行。” 林怿和汪氏两人正好是相反的话语。 之前是林怿阻止汪氏说话,现在就轮到汪氏快速说道:“傅公子的门楣不高,但是家风还算是清正,加上也有一定的才学,配映雪是正好合适,而且嫁过去映雪就做正头娘子,岂不是如了她的愿?也可以让外人知道,我们林家做事是公允的。” 对汪氏而言最重要的是,傅嘉泽会科举落寞,会早死,这样的短命鬼配林映雪是正好。 &nbs p;林怿的眉心死死皱着,“我还是觉得不妥。” 大女儿的婚事是荒唐的,二女儿的婚事依然是荒唐的,这让的林怿觉得头疼不已。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傅嘉泽当真是俊秀的后生,十有八·九可以金榜题名,让林映雪嫁给他,实在是便宜了这个不孝女。 马若兰想要促成林二小姐的婚事,连忙说道:“这是一门双喜的好事,若是二小姐也有了不错的归宿,百姓们看在眼里,也会觉得林大人你做事公允,还记得给这个庶女踅摸一门好亲事。” 汪氏也适时说道:“你刚刚也说过了,映雪不参加那些赏花宴,不怎么见外人,只怕没什么人过来提亲,现在难得有年轻的后生,不如索性就遂了她生母的愿望,这样在外人面前,我们也算是做得到位。” 或许是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难免脑子有些涨涨的,林怿又听到明瑞长公主说道:“但从傅公子的条件来看,与你家二小姐很是般配,任谁都说不出个不好。” 就连他自己也想过傅嘉泽和林映雪般配不是吗? 林怿最终说道:“好。” 耳畔是嗡嗡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怿又有些后悔,或许应该再想想,谁知道马老夫人的嗓门很大,直接说道:“这可真是一门双喜,成亲的日子我都看好了,公主,不知道傅家人看准了日子吗?” “十月十五。“ “对对对!”老夫人的语气激动,“就是这个日子,今年是流年,适合婚嫁的日子不多,我也是看中了这个日子,这样来看,可以一门双喜!” 马老夫人的表情兴奋,汪氏喜上眉梢,而明瑞长公主也带着淡淡的喜悦。 林怿闭上眼,心中想着,既然都觉得是好事,那就是好事。 锦衣卫围簇的林府多日以来是愁云惨淡,今天因为有这两件喜事上门,林府多了不少人气。 只是等到提亲的两拨人离开,热闹过去,无论是林怿还是汪氏都有些不得劲儿。 一个觉得林宝珍不应该嫁给魏武侯,一个觉得林映雪不应当嫁给傅嘉泽。 只是庚帖已换,这林家姐妹的婚事当真是要定下了。 / 马若兰怀揣着庚贴,急匆匆就离开了林府,而她急匆匆的原因很简单,现在就要替儿子准备婚事了。 这副火烧眉毛的模样让明瑞长公主嘴角微微翘起,这可真是老房子着火啊。 她想到了谢渊十几年前为了娶妻闹出来的事,现在京城里的不少人都已经忘了当年的事情,随着谢渊成亲,只怕又会被人提起。 京城里又有热闹可以看了。 明瑞长公主想着,慢悠悠出了府。 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人,谁知道直接见到了傅嘉泽。 见到了傅嘉泽的一瞬间,明瑞长公主挑了挑眉,魏武侯府那边是老房子着火,这边也是娶妻心切。距离秋闱不足十日,她以为此时见到的应该是秦远霆,而不是傅嘉泽。 傅嘉泽今日里换了一身新衣服,所谓是人靠衣装,他本就生得好,这般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明瑞长公主可看到了小姑娘不住地往傅嘉泽方向张望。 “马上就要秋闱了,你为了娶妻竟是不顾自己的考试。”明瑞长公主说道,“你那个舅舅是不是急得跳脚?” 确实是如同明瑞长公主所说,舅舅傅斌旁敲侧击总是询问他读书如何了,说着诸多的婚嫁事宜可以让傅蘅操心,倘若是傅蘅忙碌,秦远霆也是可以的。 傅嘉泽还是想着亲眼见到婚事被敲定,对着明瑞长公主说道,“总是想要亲眼见着才安心,若不是林二小姐不方便出门,她只怕也是愿意亲眼见到的。” 明瑞长公主听到了这样的回答,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不错,这等人生大事就值得去谋划,是需要慎重对待的。也幸好娶妻之事和科举之事不相上下,不然你这般作态,可得让你舅舅着急了。”说完之后,明瑞长公主从怀中拿出一物:“这是林二小姐的庚帖。” 傅嘉泽打开庚帖去看,而明瑞长公主问道,“怎么样,这里面的八字对不对?” 傅嘉泽点头,心中放下了大石头,到了此刻他可以真正确定婚事已定,可以安心备考,其他的事情皆由亲人代劳。 傅嘉泽郑重对着明瑞长公主行礼:“劳烦公主了。我娘也到了京中,她走南闯北偶然所得这一张方子,里面养颜的效果很好,只是方子内里的东西难得,只适合自家用。” 明瑞长公主不感兴趣地摆手:“这方子就不用了,我近来吃摘星阁的养荣丸,效果是极好的。” 傅嘉泽仍是把方子递给了明瑞长公主,“那公主更应该试一试这方子,我娘说养荣丸的方子就是根据这个的方子琢磨出来的。” 明瑞长公主本来是懒洋洋的,听到了这里,不由得精神一震,“摘星阁是你娘的产业?”上下看着傅嘉泽一身布衣,“你这还真是藏得够深,倘若是早些显露出来,说不得现在就娶了林大小姐。” 傅嘉泽笑了笑,“就算是摘星阁的产业再好,也不及魏武侯府的诰命。只怕林大小姐看不上傅某。” 傅嘉泽在前几天见过林宝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愤恨有怜悯。 傅嘉泽不知道林宝珍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不过单从怜悯情绪来看,林宝珍绝对是看不上自己的。 明瑞长公主:“有时候真是弄不懂这些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干嘛要嫁给一个儿子都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呢?” 傅嘉泽也想不通,而等到这个消息散了出去,满京城的人都想不通,为什么林家嫡女会嫁给年近四十的魏武侯。 消息辗转到了长青侯府,罗老夫人傻了眼。 罗老夫人养尊处优惯了,年轻的时候就是丰腴身材,到了年迈时候,满脸都是肉,现在肉不断颤抖,“你爹这个黑心肝的,居然把你许配给魏武侯!” 被罗老夫人搂在怀中,林宝珍还在发呆,她震惊的是林映雪居然要嫁给傅嘉泽。 林宝珍喃喃道:“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傅嘉泽怎么会娶林映雪?” “对对,肯定是搞错了。”罗老夫人忙不迭点头,后来才意识到林宝珍说了什么,“我的乖乖,我们说的是你的婚事,谁管什劳子林映雪。” “不是,不是,我的婚事没什么问题,反而是林映雪的不对啊,她怎么能给人做正妻,怎能是傅嘉泽娶了她?” 要知道梦里的傅嘉泽是自己的夫君,就算是自己梦醒了不准备嫁给他,他也不应该这么快娶妻,更不能娶林映雪! 而林映雪呢?明明娘亲已经答应了自己,就是让林映雪做妾,她还准备林映雪继续做谢景之的妾室,自己看着她倒霉一辈子,没想到居然嫁给了傅嘉泽。 林宝珍说道:“我得去问问他。” 罗老夫人掐住了林宝珍的手,表情急切得不行,觉得是不是外孙女受到的刺激太过,都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我的乖乖,你管什么傅加傅减的,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婚事,你爹那个黑心肝的为了自己的前途,把你许给了魏武侯,他年龄都可以做你的爹了!还有你娘个不争气的东西,都不知道拦着点?当年拦不住你爹纳温蕙,现在拦不住你爹把你许配给老男人。” 长青侯府上上下下都是义愤填膺,还有人说谢渊也是不要脸,居然敢求娶他们长青侯府的掌上明珠。 只除开了一人并不为林宝珍悲愤,那人就是长青世子。 汪子凡也是握住了拳头,神情悲愤,只是悲愤的是林映雪嫁人:“那个傅嘉泽不是要娶宝珍妹妹吗?怎么求娶了映雪妹妹,他一定是看中了映雪妹妹的美色,如此一来,这映雪妹妹怎能幸福?” 汪子凡这样一说,长青侯府的人都想起来傅嘉泽是个什么人物,而林宝珍咬着嘴唇,想着林映雪的容貌,心中像是针扎一样,要知道在梦里,她刚开始也是想要和傅嘉泽培养感情,只是傅嘉泽像是石头一样,怎么都捂不热。 这样的一个人,也会看重林映雪的美貌。 汪子凡还在继续说,“要我看我们宝珍妹妹应该嫁给傅嘉泽,而映雪妹妹,映雪妹妹可以做我的妾室!” 汪子凡的母亲抽了抽嘴角,她是这满侯府里最冷静的,只因为她没那么喜欢林宝珍,所以看待的事情中允。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无论是宝珍的婚事,还是林二小姐的婚事都已经成了定局,一个是魏武侯府老夫人上门提亲,一个是明瑞长公主上门提亲,已经交换了庚帖,婚期都已经定了!”:,, 24 盛装打扮的温蕙 这一天的清晨,京郊还是一片黑暗,靠近城门不远处的别院里却亮起了点点灯火,灯火逐渐稠密,把幽暗的空间照得通明。 温蕙看着昨晚上就已经准备好的衣衫,手指拂过,最终拿起了已经熨好的衣服。 一层层的纱衣累积,等到穿好之后,温蕙坐在了镜子前,拒绝了丫鬟的上妆,自己对着镜子亲自妆容。 等到林映雪装扮好了之后,来见母亲,她一见到母亲就微微怔住,只因为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的打扮和妆容。 这一身太过于好看,也太有少女感。 为了强化这种少女感,温蕙用了脂粉巧妙遮住了面部的细纹,还用了颇为娇嫩的口脂。 这口脂的颜色是温蕙自己调制的,并不是正红色,而像是春日里的海棠花,带着滚动的露珠,清新娇美。 温蕙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惊艳世人,她身上浅金色纱衣薄如蝉翼,统共有十来层,衬得她肌肤如玉。 在走动的时候,纱衣飘逸,折射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腰间并没有其他饰物,只用一根深金色的系带,明明已经生过孩子,腰肢却宛若窈窕少女。 见着林映雪目不转睛,温蕙侧过头询问:“我穿这样一身,你觉得奇怪吗?” 温蕙昨日里自己试过是不错的,又担心自己看不准,想让女儿做最后的判断。 温蕙说话的时候,头上的流苏微微晃动,宛若是微风细雨。 林映雪摇摇头,认真地说:“不会奇怪,很好看的一身衣裳,让娘显得很年轻,乍一看还没有及笄的少女。” 好看归好看,林映雪还有一个疑问:“娘,才下了雨,穿这样一身会不会有些冷。” 温蕙从旁边拿起了一件披风,“不用担心,有这样一件披风,我会穿在外面。当年穿这套衣服的时候是春日,现在虽说是秋日,但是温度差不多,正好可以用上。” 温蕙抖开披风,这是一件飞鹤穿云的绯色披风,滚着毛茸茸的白边,也是颇有少女气息的披风。 林映雪看着温蕙裹好了披风,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宝瓶来,她低头拨弄着花瓶之中的花朵,继而冲着林映雪粲粲然一笑。 过去在林府,林映雪鲜少见到温蕙的笑容,而此时温蕙笑了起来,让林映雪一呆,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忽然有些酸楚。 温蕙见着林映雪的模样,只是浅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她扭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要仔细去看这妆容和当年像不像。 她这一身衣服,正是林怿功成名就回乡拜访父亲,她那一日撞见林怿所穿的衣衫。 那是个春日,当时她怀中抱着一个花瓶,花瓶之中是她刚刚剪下来的桃花,她兴冲冲抱着花瓶去找父亲,“爹爹。” 她冲入了之后,没见到爹爹,却意外撞到了穿着竹叶纹圆领袍的林怿。 撞入到了陌生人的怀中,温蕙羞得满脸通红,偏生她的发簪上有流苏,正好搅入到了这人的衣襟系带上。 温蕙想要直接抬头的时候,被一只大手压住了发髻。 这样陌生人的碰触,让她不由得紧张起来,而恰好在此时林怿开口。 “温小姐,我是温老爷的学生林怿,你只怕不记得我了,我不是什么生人,你不用怕。你也不要急,若是不解开流苏,只怕你的发髻全毁了,簪子可能也会受损,我来慢慢解开。” 林怿? 温蕙其实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的日子过得很苦,在父亲亡故、母亲改嫁之后,他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求父亲免了他的束脩,他可以签下契书,等到考去了功名再加倍偿还。父亲不舍得浪费林怿的天赋,扶起了林怿,不仅免了他的束脩不说,还资助了林怿去更好的府城书院读书。 林怿也没有辜负她父亲的期盼,一点点往上考,最终得以金榜题名。 温蕙过去的时候还见过林怿,模样记得不太清楚了,但应当不是这样身材高大又颀长,可以把她半搂入怀中的模样。 男子的气息喷在温蕙小巧耳廓,她涨得脸上通红,偏生因为发簪卡在林怿的衣服上,不敢乱动,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林怿,“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再等一小会儿,这里有点难解开。” 等到林怿终于解开,温蕙已经是脸红通红,偏偏因为林怿是父亲的学生,不可太过于失礼,于是期期艾艾说道:“我失礼了,我是来找爹爹的。” 林怿含笑说道:“温小姐请坐,我也是来找恩师的,他这会儿不在,刚刚前堂有人来找他。我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聊,温小姐不如也坐下和我一起等夫子?” 林怿是客人,确实不能把他单独放在这里,温蕙把手中的宝瓶放在一边,想要给林怿倒水。 林怿站起来,用手挡在了温蕙执起的茶壶前,“温小姐不必如此多礼,我来就是,你这桃花是刚刚从树上剪下来的吗?” 温蕙拗不过林怿,最后是林怿给两人斟茶倒水,“是我刚刚剪的。” “这花虽好,却有一点太过于圆满,若是剪掉一支会更好。” 温蕙的眼睛一亮,声音欢快说道:“我去拿剪刀给你,我也觉得有些不好,只是想要下手又不知道从何剪起。” 温蕙低了一把剪刀给林怿,而林怿直接剪断了一根花枝,原本太过于圆满的花枝霎时间就带了点孤傲来。 温蕙低头欢喜地拨弄花枝,冲着林怿弯眼笑道,“你这可剪得真好。” 因为这个笑容,林怿先是愣住,然后笑了起来,目光黏在温蕙身上,“在翰林院编书的时候,看过一些闲书。” “你入了翰林院啊。”温蕙本来有些别扭,林怿的目光太过于明亮,让她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是听闻他入了翰林,温蕙的语气激动起来,“翰林院是什么样的?我爹爹可知道你考了翰林院?我爹爹一定很高兴!” “温夫子尚且不知,温小姐也对翰林院感兴趣吗?” 温蕙大方点头,“凡是读书人,有谁不向往翰林院?我虽然是女子,但是跟着我爹爹读得圣贤书很多,读得多了,自然也对那等地方向往。你入了翰林,可真好啊!等会你告诉我爹爹,他一定高兴极了。” 林怿笑了笑,“我最后的会试成绩并不足以去翰林院,只能够说是机缘巧合入了翰林,温小姐既然感兴趣,夫子没过来之前,我同温小姐说说看翰林院的状况?” 温蕙等到后来才知道,林怿所谓的机缘巧合,是因为他做了长青侯府的乘龙快婿,所以本应该外放为官,却被长青侯府运作到了翰林院。因为是走裙带关系入的翰林,故而不曾与自己的父亲提起。 温蕙的眼睛一亮,“好啊。” 林怿缓缓说道:“先从翰林院的位置开始说起,坐落在……翰林院的几位大人,各有各的脾气……翰林院的书可以说是千奇百怪,我参与编纂的书……” 温蕙以前没有觉得自己的家小,而这次却觉得家里怎么这么狭窄,让她可以感受到林怿的目光。 目光宛若是一张网把她捕捞,无处不在。 事后温蕙还记得林怿的话,当时见到她的时候,林怿心跳如擂,心脏几乎要从胸膛跳跃出,于是他动作很快用手指拨弄她的发簪,让流苏留在了他的衣襟处。 &nbs p;那时候温蕙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诱骗做了外室,她以为自己是林怿的正妻,在林怿说起这些旧事的时候,她还甜蜜地偎依在对方的怀中。 想到了昔日里自己的作态,温蕙觉得胸腔有些恶心。 林映雪上前抚着娘亲的背,“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温蕙摇摇头,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然是不复少女的娇艳和天真,却又多了一种成熟的妩媚。 先前她在林府,不愿意搭理林怿,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也让林怿念念不忘不肯放手,而现在自己的模样呢?见着她如此,林怿签下放妾书的时候,是不是更会肝肠寸断? 温蕙的指尖在镜子上点了点,她对着镜子浅笑,镜子里的女子也柔美一笑,宛若是被春风吹开的绚烂的花。 / 京城的百姓们也在等这一次的案件审理,尤其是上次错过了林府门口热闹的人。 衙门后候着不少人,等到见到了带着四皇子标识的马车从郊外过来,不由得热闹推搡了起来。 “来了,来了!” “是谁来了?” “是那个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温氏,没看到是从郊外过来的吗?” “上次听闻这个温氏生得是绝色,比楼里的花魁还要好看,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模样。” “别光去看温氏,还有温氏的那个女儿,听说生得很好看,惹人心怜。” 这里的人太多了,温蕙和林映雪所坐的马车无法直接过来,于是就停好了,让马车上的人步行到衙门里。 林映雪先下马车,她清淡的妆容让众人眼前一亮。 少女衣着清雅,姿态妍丽,微微上扬等着马车上的另一人下来。 这般模样让人想着出水芙蓉,风吹过芙蓉花枝摇曳,送来了沁人心脾的幽香。 人群里长青侯府的汪子凡看得呆住了,他喃喃喊着,“映雪妹妹。” 他觉得自己那天的主意挺好的,林宝珍不用嫁给老男人,至于说自己可以抱得美人归,好好照顾映雪妹妹,谁知道府里头没有一个人赞同,都在斥责他胡闹,让他心都要碎了。 现在见到了林映雪,汪子凡只觉得他们两人无缘分,心如刀绞。 马车的帷幕被拉开,一只纤细柔美的手搭在林映雪的手背上。 汪子凡所见的美人颇多,只是一只手就知道这手的主人一定是极美的,他不由得呼吸凝滞,目不转睛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 马车的帷幕完全拉开,穿着层层纱衣的温蕙走下了马车,丫鬟飞鸢也跳下马车给温蕙披上了披风。 温蕙冲着飞鸢淡淡一笑,旁边清楚地有人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锦衣卫用刀柄拨动人群,好让母女两人进入衙门里,而百姓们愣愣地由着锦衣卫把人拨开,外圈的百姓们只觉得奇怪,他们叽叽喳喳,恨不得急切地蹦起来想要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温蕙与林映雪一前一后进入到了衙门里,外面的人群里才爆发出巨大的喧嚣声。 “我的乖乖,我倒是明白为什么当年这林侍郎要霸占她了,可生得真美,若是我也忍不住!” “光是见到了这两个人,今儿就值当。哎,你说这般的女子,这林侍郎也是个心狠的人,竟是忍心骗她,若是我见到她话都说不全,哪儿来的心思去骗她呢。” “刚开始见到她女儿,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个美人,但是可没想到竟然生得这般动人。” “其实仔细看,还是那个林二小姐生得好,也年轻一些,只是这温氏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加上谁也想不到她这个年龄还能长成这样,所以初一见让人心折。” 而汪子凡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怎么没有发现,姑父的这位妾室生得如此动人,有倾国倾城之姿! 他甚至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来,这温蕙本来就要被放妾了,倘若是他去纳温蕙为妾如何? 错过了林映雪,那是因为林映雪已经定亲了,他没有机会,但是温蕙不同,温蕙很快就被放妾了! “宝珍妹妹……” 林宝珍阴沉着脸,“干什么?” 汪子凡被这样的脸色吓了一跳,随即期期艾艾地说道:“你说我若是纳温氏为妾如何?” 林宝珍的眼睛瞪大了,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的脑子进水了吗?昔日里你得叫她一声姨,她可是你的长辈!是我爹的女人!” “她都是个老女人了,你想想看她多大的年龄,刚刚隔着远看确实还不错,但是那是涂了多少脂粉,倘若是褪去了脂粉,指不定下面的皱纹密密麻麻,看着比你娘还要老。” 一想到温氏的年龄和自己的母亲差不多,汪子凡发热的头脑一下就冷静下来,他讪讪而笑。 而林宝珍得理不饶人,看着汪子凡的模样,又想到了傅嘉泽要娶林映雪,不由得怒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见到了好看的就走不动道,这种妖妖媚媚的有什么好的?你是我知道的最夸张的,还想要纳温氏为妾,这话要是在侯府里说,你非得挨骂。” “我只是觉得她生得很好看,哪儿看得出来像是生了孩子,也就那么一想,你至于这样说我吗?”汪子凡讪讪地说道,“宝珍,你可别说我脑子进水,你才脑子进水,非要嫁给魏武侯,那也是个老男人。” 老男人三个字着实戳了林宝珍的心,她的身子抖了起来,正想要一巴掌打在表哥脸上,却被人抓住了手。 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何必与你表哥一般见识。” 魏武侯也知道自己要去娇妻备受人诟病,他昔日里有些胡须现在剃得干干净净,就连鬓角也整理得很是清爽,身上用了淡淡松竹味熏香,就是想要显得年轻一些。 林宝珍被魏武侯这样一拉,整个人怔怔地,“侯爷……” 林宝珍余光见着了谢景之,不由得一呆,与魏武侯的神清气爽不同,谢景之憔悴极了,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林宝珍心中一疼,知道谢景之是为了林映雪嫁人之事才这般模样,“景之,你怎的这般模样?” 谢景之深吸一口气,“见过林大小姐。” 现在林宝珍尚未与父亲成亲,但是无论是谁都知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谢景之对她毕恭毕敬。 林宝珍轻叹一口气,“马上秋闱在望,你须得保重身体。” 魏武侯谢渊看着林宝珍与自己的儿子,虽然林宝珍以后是儿子的继母,关心他的身体是正常的,但是他心中总觉得怪怪的,他在林宝珍的背上轻轻一推,“我们进衙门吧,林侍郎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这件事总是要有个决断。” 而汪子凡原地站了一会儿,他还在想着称呼问题,以后要是魏武侯和林宝珍成亲了,那个老男人得喊自己表哥吧。 汪子凡想到了这个称呼,不由得头皮发麻,对姑父充满了敬佩之意,要知道魏武侯得喊自己的姑父为岳丈,姑父怎么点头同意的这一门婚事? 林宝珍看着汪子凡立在原处,没好气地说道,“表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长青侯府的众人,还有魏武侯府的两人齐齐踏入到衙门里。:,, 25 堂审 早已经在堂中等待的还有傅蘅和傅菀安,以及在不远处抱着绣春刀的秦远霆。 自从出现了傅嘉泽被暗杀之事,傅斌就加大了对傅嘉泽的守护,这一场堂审距离秋闱时间太近,又有母亲到了京中,傅蘅也愿意凑这个热闹,于是傅嘉泽留在府中读书,而傅蘅带着女儿过来看着堂审,而秦远霆就是负责她们两人安全的。 傅菀安被提前叮嘱了不可以大声说话,等见到了温蕙,倒吸一口凉气,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她用气音对着旁侧的母亲说道,“好漂亮。” 傅蘅看着林映雪的装扮,按道理林映雪的装扮更适合这次的堂审,但仔细看温蕙的妆容,就明白后者的用意,这是要在放妾的时候,穿着当时让林怿心折的衣衫,好加倍林怿的痛苦。 一个袒露在明面上的算计,简单直白却很有用。 傅蘅几乎可以想象这对一个霸占欲十足的男人会有多少的伤害。 本来以为攥在手心里的飞鸟,硬生生离开了,还光彩明艳照人在他面前出现,他却无法伸手再把飞鸟攥住。 在今后的岁月里,每当想到这一幕就会辗转反侧,会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傅蘅笑着点头,“确实好看。” 傅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女儿说话,看到长青侯府的人过来了,也不过是多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傅蘅就用又把目光转回到了长青侯府那边,并且锁定了一人。 那人今日里的衣衫是价格不菲的蜀缎,所带的头面是凌轩阁里红宝石头面。 这小姑娘很适合红色,长得是长辈们喜欢的五官,但是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和女儿,尤其是看自己女儿的目光可说不上友善,像是夹杂了愤怒和怜悯,这实在让傅蘅不大喜欢。 傅蘅对着秦远霆招手,后者上前。 在询问是不是林宝珍之后,秦远霆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傅蘅在女儿的眼前摆了摆手,傅菀安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温蕙身上挪开,“娘,什么事情?” 傅蘅对着女儿指向了林宝珍,简明扼要说道:“离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远一些。” 倘若是林宝珍嫁给了她儿子,为了一家人的关系,也会让试着让傅菀安与林宝珍多做亲近,但是现在可以算是陌生人,直接叮嘱女儿远离比较好。 傅菀安看向了林宝珍,她反应比较慢,并且不大机灵,但是很是听话,认真记住了林宝珍的容貌,对着林宝珍方向点头,“娘,我知道了。” 林宝珍见到了这两人的动作大皱眉头,这傅菀安她一丁点都不喜欢,根本就是个傻子,而且根本就是早早替傅嘉泽准备好的妾室,因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被人夺了贞操,才最终没有让傅嘉泽纳妾,毕竟想来傅嘉泽也不愿意纳这不贞洁女子为妾。 不过…… 林宝珍又看向了秦远霆,这个锦衣卫的千户竟是娶了傅菀安,也不知道图傅家什么,那般喜欢这样一个傻子,难道是在京城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林宝珍在心中想了一大圈,就听到了汪子凡开口,“表妹,你在看什么?” 汪子凡进入到了衙门里,当然一眼就看到了温蕙和林映雪,只是一个已经定亲,一个是他长辈,两人都注定无法成为他的妾室,他忍痛别开眼不去看这两人,注意力就在林宝珍身上了。 林宝珍的表情变来变去,就让汪子凡有点好奇了。 林宝珍总不能说自己看傅蘅和傅菀安不顺眼,还想到了傅菀安悲惨的命运,干脆就说道:“我说的是林映雪的未婚夫,他也没多喜欢她,这样重要的日子都不曾来,反而是他的母亲和妹妹过来了。” 汪子凡顺着林宝珍的目光又看到了傅菀安,面露惊艳之色,“表妹,我最近走桃花运,总是见着美人,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傅家人?你是不是知道一二?是个什么来历?” 林宝珍知道表哥的毛病,没好气地说道:“别看她好看,是个傻子,不用想了,你难道还想要一个流口水的妾室?” 林宝珍的表情有些嫌恶,自己这个表哥真的是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 汪子凡有些遗憾,这小姑娘竟然是傻的,他自然不想要流口水的妾室,于是又转移了注意力,“对了,表妹,你刚刚提到傅嘉泽没有来,我觉得没来也是正常,像是谢世子那样过来的是少数。” “为什么?” “还有三天就要秋闱了啊。”汪子凡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之前在衙门门口不是还让谢世子保重身体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林宝珍沉默了一瞬间,看向了谢景之,谢景之正看着林映雪,目光痴痴。 林宝珍的心被扎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嫁给魏武侯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对谢景之到底是不一样的,日日看着谢景之为了林映雪憔悴,岂不是折磨自己? 林宝珍深吸一口气,想着侯夫人能够得到的东西,勉强平复了自己心情之后,林宝珍对着汪子凡发脾气:“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懒得和你说了。” ???! 汪子凡满脑子都是疑惑,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说了大实话啊,表妹这又是怎么了。 此时衙役手中的水火棍杵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音,汪子凡也顾不上和林宝珍说话,知道这一场堂审终于要开始了。 / 整个衙门被打扫得极其干净,就连地面的青砖都反复刷洗过 许多遍,四皇子就是在“威武”声里落了座。 只是简简单单的乌木椅子,落座之后俯瞰众人,就有一种坐在高处的感觉。 赵瑄心想着,难怪自己的兄弟都或多或少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坐上了至高无上的龙椅,决断的是黎民百姓的命运,所有人都要在帝王面前俯首称臣。 赵瑄先是让温蕙上前,而温蕙的这般打扮能惊艳众多百姓,只是让赵瑄挑了挑眉。 他在宫中见过环肥燕瘦的美人,她们争宠的手段可要比温蕙更为厉害得多,恨不得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要丈量出来,温蕙这点手段在宫里根本不够看。 等到温蕙言明冤屈,赵瑄再按照程序让人宣林怿上堂。 “传礼部侍郎林怿上堂。” 四皇子特地选了一个嗓门大的的内侍,他的声音清楚地传入到了衙门的侧房之中,而林怿却没有动作。 汪氏有些着急,推了推自己的丈夫,提醒说道:“四殿下在宣你入内。” 林怿本来是闭着眼,在汪氏推搡的时候,才睁开了眼,他的眼下是浓郁化不开的黑色。 越是临近堂审这一日,林怿越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当锦衣卫拿到了那封信,林怿就知道放妾成了事实。 就算是温蕙在林府门口激怒他,他还是不愿意放妾。 温蕙是他的人,还生下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档口离开? “老爷!”汪氏再次提醒,林怿终于起身。 汪氏松了一口气,站在林怿的身边,和林怿一起走了出去。 他走到了门帘处,看到了正中跪着的那人,呼吸都不由得一窒。 层层叠叠的轻薄纱衣堆砌出深浅不一的色彩,她抬头的时候,冲着他浅笑,眼神明亮的模样让他想到了当年。 林怿的手捏成了拳,垂下眼不再去看温蕙。 而汪氏先是一愣,继而是胸膛之中满是怒火,这温蕙就要被放妾了,临末还要做出这般的姿态,恶心她和老爷一回。 林怿缓缓走到了温蕙的旁侧,他有官职在身,又是读书人,不需要对四皇子行跪拜之礼,拱手说道:“微臣林怿见过四殿下。” 人已经全到齐了,四皇子开始审问。 叙述事情的始末,欧嬷嬷说着话,温蕙说着话,林映雪说着话,林怿却开始走神,从他这里可以看到跪拜着的温蕙撒开的金色纱衣。 眼前恍惚之中出现了当年的情形,他坐在厅堂里等着忽然有事情的恩师,他听到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往外看去,谁知道就见到了让他心跳加速的一幕。 春色融融之中,穿着层层叠叠金色纱衣的少女怀中抱着宝瓶,瓶子里是簇簇桃花,桃花虽好,却不及少女的娇颜。 他用计让少女入了他的怀,后来两人有了交谈,在交谈之中,林怿发现这长相符合他审美的女子也颇有才情,温蕙与汪氏是不同的人,完全符合林怿对妻子幻想的女子。 他林怿已经摆脱了穷苦一生的命运,他那时候入过翰林,有生之年说不得还可以入阁,为什么不能纳上这样一门美妾? 只要有温蕙,他林怿可以不要其他的女子。 此时四皇子还在继续:“史御史参林侍郎你哄骗恩师之女温氏为外室,并以外室为妾,我令锦衣卫去查明当年真相,得到了温氏父亲温彧写给亡妻的信笺,信中写明当年你以正妻之位求娶温氏,这封信在此,现令人宣读。” 这封信在前段时间被圈禁的时候已经送到了林怿的手中,林怿已经看过了许多遍,他的心中毫无波澜,反而是围观的百姓们有人感伤。 “作孽啊。” 怎么不是作孽? 温彧此生只有妻子一人,疼爱这个女儿,在林怿最困难的时候给他一条生路,这林怿却哄骗了恩师,让他疼爱的女儿被迫成了外室,最终做了妾。 等到念完之后,四皇子开口说道:“这份信已经让人勘验过笔迹,确实是温老太爷的手笔,林怿,你当年哄骗温氏为外室,之后以外室为妾,此事经过彻查却有此事,你可认罪?” “臣认罪。” 随着林怿的这一句话,温蕙的身子微微摇晃,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句,他承认当年诱骗她为外室之事。 “温氏,当年林怿哄骗你为外室,哄骗温老太爷签了纳妾文书,现我已经查明真相,让林怿给你一封放妾书。” 内侍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放妾文书呈给了林怿,而林怿抬头看着温蕙正在看他。 她的眼神干净明亮,就像是当时初见那样,只是当时她好奇自己的身份,此时她是等着自由。 林怿在这样的目光下签下了放妾书。 温蕙的身子晃了晃,林怿的手抬起,他现在没有去扶她的资格,是林映雪已经扶住了娘亲。 温蕙站稳之后,上前从林怿的手中拿过了放妾书,“多谢林侍郎。” 她今后不必称呼他为老爷,或者是违心地称呼他的表字,她可以喊他一声林侍郎,也不用听他深情款款喊她“蕙娘”。 温蕙的眼神灼亮,她转身对着四皇子行了大礼,“多谢四皇子为民妇做主。” 26 尘埃落定 温蕙除了拿到放妾书,还有两千两银票,以及京中的一个小小宅院。 而林映雪不再记做林怿庶女,会改记在汪氏名下,作为林府的嫡出二小姐,林宝珍有多少陪嫁,林映雪也同样有多少陪嫁。 林宝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判决,眼珠子都红了,若不是罗老夫人当堂捂住她的口,只怕她得叫出来。 被拉到了衙门外面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林宝珍对着外祖母愤恨地说道: “凭什么?她怎么能做娘的嫡女?我们林府只有一个嫡女,那就是我。” “还有东西是我们长青侯府的,凭什么给她。” 林怿一直做得是京官,除了俸禄之外,所得钱财并不多,林府家业的累积都是靠着汪氏带来的陪嫁,所以才有林宝珍的这句话。 “我的乖乖。”罗老夫人心疼地说道,“你想想看,她娘亲不再是妾室,这身份怎能记做庶女,把她记在你娘名下,是早已经确定的事情。你不想和她做姐妹也简单,下个月你们就都各自嫁人,等到她那个夫君秋闱之后,咱们想办法让他外放为官,这个林映雪跟着去赴任就好了。” “至于说那些钱,并不算多,虽说当年林家发家是靠着你娘的陪嫁,但是那些店铺能够蒸蒸日上也是你父亲手下的人经营有方,也不能算是咱们侯府出钱。还有林映雪要带走的嫁妆也简单,到时候给你的减少一些,给她的自然也就少了。” 林宝珍听到了这样的解释才稍稍平静一些,只是还是有些委屈,“这样我就不能风光大嫁了!” 罗老夫人就算是疼爱林宝珍也难得失语,青春正茂的娇娇儿嫁给年近四十的侯爷,她自己多了这样一个外孙女婿,真的怪丢人的,她原本就不想风光大办,甚至如果可以,她都不想参加外孙女的婚礼。 林宝珍看着外祖母的神色,心中被刺了一下,说道:“外祖母,我不是同你说了,嫁给他很好的吗?” 罗老夫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如果在定亲之前她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什么都要阻止,嫁给魏武侯有再大的福气,她也不想要这个福气,这件婚事真的太丢人了。 林宝珍心中更难受了,再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连最亲近自己的人都是这个反应,“外祖母……” “好了。”罗老夫人连忙哄着外孙女,“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父亲,等会去万岁爷那里请罪,这姿态越好,越能够重拿轻放。对了,魏武侯同我说了,他会陪着你父亲进宫。” 对罗老夫人来说,多了魏武侯这个外孙女婿唯一的好处就在于此了,林怿所犯的事情其实并不大,不涉及到谋财害命,只是因为林怿恰巧在礼部任职才显得事情严重了一些。 魏武侯跟着林怿一起去请罪,最多让林怿闭门思过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还会官复原职。 林宝珍应了一声,不由得看向了衙门门口,此时魏武侯正与林怿走在一起,显然准备进宫请罪。 / 在魏武侯和林怿过来请罪的时候,傅斌正在给帝王研墨。 成德帝搁下了手中的笔,对着林怿问道:“放妾书签了?” 林怿跪下深深叩首:“罪臣已签放妾书,给温氏纹银两千两,宅院一座,罪臣与她的女儿映雪会记为嫡女,在下个月以嫡女的身份嫁给一位秀才为正妻,出嫁的嫁妆与罪臣长女一样。” 成德帝应了一声,“还算是妥当的做法。” 成德帝对着谢渊说道:“谢爱卿又是因何而来?” 谢渊拱手说道:“回万岁爷的话,下月十五,微臣将迎娶林侍郎嫡长女,此次是特地陪着林侍郎一起来的,微臣陪着林侍郎一起请罪。” 成德帝本以为两人是路上碰到的,没想到居然是要做亲家了。 &nb sp;“实在是出乎朕的意料之外。”成德帝说道。 谢渊含笑说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大小姐与我有些缘分,微臣就大着胆子上门求娶了,此番和林侍郎一起过来,并不是纯然因为他是即将是我岳丈,而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上,林侍郎是至情至善之举,想求万岁爷高抬贵手。” 成德帝饶有兴致地说道:“至情至善之举?要知道御史那帮人可盯着林侍郎看,谢爱卿说说看你的想法。” 谢渊微微颔首,侃侃而谈,“林侍郎当时见着温老太爷已经是微末之际,除了善意的谎言还能怎么做?只是林侍郎在礼部任职,这种行为就成了不能容忍之事,实际上,这本就是一件小事。” 其实在成德帝看来,也只是一件小事,他刚登基的时候曾经荒唐过一段时间,现在年龄大了,加上见的已经很多了,才对美色没那么在意。 而显然林怿就此一位美人,所以为她神魂颠倒,已经闹到朝堂上的时候,居然还不肯放妾,才得了今天的事情。 成德帝失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一个女子,林爱卿实在应该早些放妾,非要等到这般地步,弄得灰头土脸。” 林怿露出羞愧的神色,“放妾一事简单,只是她不过是一女眷,父母亲戚皆无,罪臣也是担心她,事情闹到现在这般,她实在愿意放妾,也不管不顾罪臣与她的女儿,罪臣便随她去了。” 傅斌本来手中抱着拂尘,低眉垂目,听到了这话不由得看向了林怿。 这些狡诈的读书人就连说谎话都这般漂亮,要不是清楚地知道林怿欺骗在先,强迫温蕙在后,光听林怿这话,反而觉得是温蕙不知好歹,就连亲生女儿也不顾。 “原来如此。”成德帝点头说道,“虽说林爱卿你行事出发点是好的,只是难免让人误会,朕还是得罚你,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罚俸半年,至于礼部你也不必去了,去鸿胪寺。” 这是由正三品的礼部侍郎降到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谢陛下隆恩。”林怿叩拜领旨。 无论是林怿和谢渊都觉得此次出奇的顺利,顺利到林怿看了傅斌一眼。 傅斌眼观鼻鼻观心,他上次在朝堂上开口就是为了让林怿放妾,目的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事情自然不会多嚼舌。 领了圣旨之后,林怿出了宫门就对谢渊行了大礼。 此番这般顺利,谢渊的话是起了极大的作用,谢渊发自内心觉得这事不算什么,最终让帝王对这件事重拿轻放。 等到林怿回府之后,府中人已经都候着了,这其中也包括林映雪。 生母温蕙被放妾,她虽说被记为了嫡女,但是着实站在林府之中就显得尴尬。 林怿说了自己的处罚,汪氏念了一句佛号。 林怿补充说道:“多亏了谢侯爷。” 林宝珍面露了笑容,然后对着林映雪说道,“二妹妹是不是觉得这处罚太轻了?” 林映雪低下头:“映雪万万不敢这般想,父亲能够平安无事,如此甚好。” 林怿看着林映雪,把后者看得手心里都是汗水的时候,这才开口说道:“且安心留在院子里备嫁,没别的事情就不必出来。” “也不用给我请安。”汪氏说道,“现在就回去吧。” 林宝珍没好气地说道:“看着就晦气。” 而林映雪离开,留着真正的一家三口在原本的大厅里,林映雪走在长廊里,她脚步轻快。 母亲已经离开了,她只需要再熬一小段的时间就可以离开。 只是可惜出嫁之前都要禁足,傅嘉泽去参加秋闱,她注定是无法相送了。 27 秋闱 在秋闱前一天,傅嘉泽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明瑞长公主的花宴上他被人砸中了后脑勺,落入到水中,他在水中扑棱了一段时间,长久没有人来救自己。 水进入到了肺腑,他的呼吸越发微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昏迷了过去。 他的运气好,昏迷的时候正好是头朝上,所以才没有立即淹死,飘飘荡荡的最终被人揪了起来。 肺里进了水,加上在水中泡了很久,回去以后就生了高热。 这一场病病了很久,肺坏得厉害,只要一咳嗽,胸膛就会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还会咳出血。 按道理这样的状况是无法参加秋闱的,但是他已经和林宝珍订了亲,礼部侍郎林怿含蓄地表示,希望他能够参加考试。 傅嘉泽也觉得需要试一试,所以用了猛药提神,结果这秋闱是一连三天的雨,他的身体抵不过这寒气入侵,在贡院之中连考三日,等到考到后面,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在飘飘荡荡,一双握住笔的手也在发抖,勉强完成了考试,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如此一来,自然没有什么好成绩,并且因为强撑的原因,他的肺彻底坏了,会不住地咳嗽。 林怿那边倒是没有悔婚的意思,但是林宝珍是长青侯府的心尖宝,他们有些想要反悔,而舅舅傅斌在关键时期再次造势,让林宝珍嫁给了他。 这次成功参加了科举几乎废掉了他大半条命,傅嘉泽权衡之下,就决定直接不再考试,直接从县令开始做起。 等到傅嘉泽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发蒙,捂住了胸口,那种近乎窒息的感觉还残留着。 小武利落地上前给傅嘉泽抚背,“少爷,你没事吧。” 上次傅嘉泽出了事,傅斌怎么都不放心自己的外甥,从锦衣卫抽了小武来做傅嘉泽的小厮,负责傅嘉泽的安全,也同时照顾他的起居。 “我没事。”傅嘉泽深吸一口气,“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小武:“梦都是反的,今儿少爷一定是会顺顺利利的。” 傅嘉泽可不指望什么顺顺利利,甚至觉得像是梦中那样,能够中举就可以了,他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官,一直准备科举,反而蹉跎了时间。 坚定了想法之后,傅嘉泽让小武送了凉水过来,用凉水提神,傅嘉泽重新精神奕奕起来。 小武把傅嘉泽的衣服捧过来,“少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 傅蘅和傅菀安也已经醒了,并且等着傅嘉泽吃早饭,因为知道傅嘉泽的科举不顺,也没说什么,就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就拿去年来说,好不容易成功参加了秋闱,成绩也是佼佼,他们一家三口都开始庆祝了,但是谁能想到主考官为了避嫌,硬是撸掉了他的功名。 现在的傅蘅检查过了傅嘉泽的考篮,把油纸铺在考篮上,“走吧。” 傅嘉泽摇头拒绝,不想兴师动众,“娘,不用去了。” “说什么胡话。”傅蘅说道,“反正你说了最后一次参加科举,怎么都要陪着你入内的。” 傅家人把人送到了贡院附近,就有锦衣卫把车拦住了,“只能够在这里下,里面得走进去。” &nbs p;前面有人在抱怨,今年怎么锦衣卫都出手搅合了,而且今日里在下雨。 不过无论是傅嘉泽还是傅蘅都知道是傅斌的手笔,这样看起来所有的考生要多走一阵,但是更好地维护这里的秩序。 撑开了油纸伞,三人一起走进去,在贡院门口就见到了秦远霆靠在门口,他的眸光从三人身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掠过,但是傅蘅和傅嘉泽都知道,他还是留意在他们这边。 傅菀安见到了熟悉的人,冲着对方笑,就算是秦远霆不理她,她也不在意。 傅蘅把考篮交给了傅嘉泽,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好好考,反正是最后一次,等你考好了,别忘了下个月就可以成亲了。” 傅嘉泽明明知道林映雪不可能出现,还是扫视了周围一圈,他意外地看到了谢景之,这重要的日子,魏武侯又或者是老夫人都没有陪着,是他和小厮一起来的。 傅嘉泽收回了目光,开始排队。 有了锦衣卫插手,这一次的排队虽然有些慢,但是井然有序。 秦远霆的目光如炬,甚至不用上前搜身,直接眸光一扫,就让人上前,一搜果然就可以从不可思议的地方找出小抄,有人藏在耳朵里,还有卷好藏在鞋底夹层。 这些心存侥幸的考生被赶了出去。 傅嘉泽忽然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插队。 “劳驾。”是魏武侯府的世子谢景之,他塞银子给了傅嘉泽后面排队的那人,和对方换了一个位置。 谢景之的眼下是浓郁的黑色,他对着傅嘉泽说道:“傅公子,或许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傅嘉泽扯了扯嘴角,“谢世子说笑了,在明瑞长公主的宴席上,我们见过。” “是吗?”谢景之本来想说的话一下被打乱了,他这段时间本来就没有休息好,捏了捏眉心,低声说道,“我还以为我们没有见过。” 傅嘉泽注意到了秦远霆目光再次扫过来,不由得说道:“谢世子有什么话想要说,不如秋闱之后再说。” “不好的。有些话装在我心底很久了,因为不知道傅公子你的住所不好与你说,现在既然遇到了,我就想同你说,希望你能够好好待林二小姐。林二小姐现在家中有巨变,她一个弱女子在林府之中位置尴尬,这次你秋闱她也无法相送,你不要怪她。” 傅嘉泽想着,倘若不是自己知道林映雪和谢景之毫无干系,听着谢景之这话,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 “这个我是知道的。”傅嘉泽说道,“作为她的未婚夫,她的事情我自然上心。” 谢景之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欲言又止地表情看着傅嘉泽,昨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金榜题名,状元游街的时候给林映雪簪花,因为他已经有了正妻,林映雪是做了他的贵妾的,为什么梦醒了之后,事情和梦中截然不同。 秦远霆已经走了过来,“勿要交头接耳,谢世子,刚刚你是插队的,现在回去。” 秦千户的插手硬生生让谢景之回到了原处。谢景之表情幽怨地看着傅嘉泽,傅嘉泽直接别过头不去看他。 这次的科举考试是谢景之来动摇他的心思吗?傅嘉泽目光坚定地踏入到了贡院大门,如果是这样,今年的秋闱也太好过了一些。 28 秋闱头名 十月初一这一日清早,鸟雀啁啾,林宝珍与林映雪两人一起去给汪氏请安。 林映雪本来以为只是略坐一坐,谁知道汪氏竟是开口说道:“今日里也是秋闱放榜的日子,你们姐妹两人去看看吧。” 林映雪的表情有些犹豫,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待在府中,安静等着待嫁,不想多生是非。 林宝珍冷笑一声,“本来娘只让我去,因为想要见到我未来继子中举,想着二妹妹的未婚夫也有考试,特地带上你,你还犹犹豫豫的,让傅公子错付了。” 林宝珍是想要看到谢景之高中,而那傅嘉泽堪堪入榜,成心想要看对方的笑话。 林映雪答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姐姐好意,我和姐姐一起去。” 秋闱放榜到底是大日子,就算是林映雪偷听到嫡姐的话,只怕这次傅嘉泽没有什么好成绩,依然还是想去看看。若是有事情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想到了这里,林映雪直接应了下来。 姐妹两人成了嫡姐妹之后同坐马车,林宝珍看着林映雪什么都不说,忍不住开口说道:“二妹妹还真坐的住,这些天在府里头吃吃喝喝的,面颊都圆了些。” 林映雪明亮的双眼落在林宝珍身上:“彼此彼此,许是府中厨子手艺又精益了,大姐姐也丰润了一些,我瞧着衣衫都有些窄了。”说完还用手指勾了勾嫡姐的腰间系带。 其实林映雪没有胖,一会儿挂心在外面的娘亲,一会儿盼着自己离开,一会儿得到林宝珍的挑衅,她在林府之中犹如是惊弓之鸟,怎会吃胖?反而又清减了一些。 胖的是林宝珍,她平日里喜活动,总是在外跑,因为即将嫁人不得外出,她的活动量小了,吃食还是按照以前那般,就难免胖了。 林宝珍在听到了丰润两字,脑子就嗡得一下,后面林映雪还要说衣服窄了,还用手勾她的腰带,她忍不住了,啪的一下挥舞手臂。 巴掌却没有落在林映雪脸上,而是落在飞鸢脸上。 飞鸢见着林宝珍抬手,就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顶替了林映雪挨了这一巴掌。 因为这一巴掌极重,让飞鸢闷哼了一声。 林映雪一下就冷了脸,“大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先说我胖了,我说你胖了用词更为委婉,还没说你肥了,怎的就受不了?你我同是姐妹,等会我顶着巴掌印出去,任谁一看就知道是你打的,你还想让所有人都继续看我们林府的笑话?我挨了你一巴掌无所谓,只是满京城又多了一桩笑话可以讲。” 林宝珍被林映雪的话气得是七窍生烟,手都已经高高抬起,却当真不敢落在林映雪的脸上。 昔日里自己对林映雪呼来喝去的,明明凌驾于林映雪之上,怎么做了一个预知梦之后,反而这昔日里低眉顺眼的庶妹成了嫡妹,也在她面前摆起架子来。 怒气无法发泄到林映雪身上,就发泄到挨了巴掌的飞鸢身上。 “这条狗到了你手里忠心耿耿的,原先在我这里,可没见过她替我挡巴掌,到了你这里,尽摇尾巴,还有二妹妹,这条狗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你也觉得这名字好?就一直唤着这狗儿?” 飞鸢虽说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到长青侯府,但是很快就得了老太太的青眼,之后更是做起了人人敬重的一等丫鬟,哪儿曾被人这般踩了面?当即红了眼。 林映雪啪得一下打开了林宝珍的手,语气强硬:“飞鸢已经是我的丫鬟了,姐姐若是不喜欢,也不可任意辱骂,不然我就与姐姐闹个不停。反正我的生母已经被放妾了,世人也都知道我又是外室女,又是庶女的身份,嫡姐若是宝玉,我就是瓦楞,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 林宝珍还真觉得是这个道理,自己即将是魏武侯夫人,会上玉牒,会有诰命在身,她是金尊玉贵的侯夫人。 而眼前的人呢?马上就会嫁给傅嘉泽,到时候是个小破县令夫人,自己和林映雪多计较,丢脸的一定是自己! 诡计多端的林映雪! 林宝珍闭了嘴,不想多和林映雪说话,免得自己胸膛要气的爆炸。 / 等到马车停下,林宝珍第一时间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只有长雁急急忙忙跟上。 林映雪不急着下马车,对着飞鸢说道,“嫡姐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中,她素来是被宠坏了,口无遮拦的。” 飞鸢想着,这世间之事有时候似祸实福,当日里她被大小姐赶到二小姐身侧,还心中惶惶,现在转眼间就庆幸自己跟着二小姐,总比要跟着大小姐嫁人得好。 大小姐的性子比过去更为琢磨不定,又分明还对谢景之有情意,还不知道嫁入到魏武侯府会惹出什么事情来。 飞鸢说道:“多谢二小姐护我。” 林映雪抿唇一笑,“昔日里多少有些受她的气,我发觉如今这样行事,实在是神清气爽。” 她稍稍体会到了林宝珍肆意妄为的快乐。 两人说过了话,这才慢慢下了马车。 而快步走在前面的林宝珍则是停了下来,或许是真的胖了,内里的小衣都有些紧了,林宝珍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爆炸了,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松口气。等到好不容易平静了呼吸,结果发现林映雪正带着丫鬟从自己的面前从容走过。 林映雪还冲着林宝珍笑了笑,这让林宝珍的面容扭曲,在心中咒骂林映雪千百回,一想到林映雪不过是小小县令的妻子,之后还会守寡,这才心平气和。 这点心平气和在看到了放榜名单的时候,她就绷不住了,这一次秋闱的魁首并不是谢景之,而是傅嘉泽,而谢景之压根就没有入榜。 林宝珍本来是打发人去看榜,听到了这个结果,怎么都不肯相信,硬是挤到了皇榜前。 林宝珍这样胡乱挤,惹得旁边人抱怨连连,长雁铆足了劲儿护住自家小姐,结果被占了便宜,红着眼眶委屈。 而林宝珍从头到尾看着皇榜。 头一个就是让人刺眼的傅嘉泽,而她的眼珠子在那些名字上一个个挪动,却都通通看不到谢景之三个字。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变了?为什么傅嘉泽会是榜首? 林宝珍如坠冰窟,而这个时候被人握住了手腕,“宝儿。” 林宝珍这才发现是魏武侯把自己拉了出来。 魏武侯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林宝珍,本想深情款款说一句,宝儿你削减了,话已经到了口边又咽了回去。 他的未婚妻并没有清减,而是肉眼可见的胖了。 29 科举不公 谢渊伸手把林宝珍的头发抿了抿,“怎么弄得这般狼狈?你这样的金尊玉贵的嫡小姐,何必挤到榜前去看?让下人去看就好了。” 谢渊可注意到了长雁的狼狈,他的眼眸扫过长雁,幸而这丫鬟护主,不然…… 长雁打了一个寒噤,尚且不知道自己逃出一劫。 林宝珍仰头看着谢渊,眼神迷茫:“谢世子没有上榜,怎么会如此呢?” 又是谢景之。 谢渊压住了心中的不睦,温声说道:“他这段时间的心思不在科举上,没有上榜就没有上榜,明年还有机会,再说了,以他的出身,不走科举的路子也可以。” 可是,谢景之应该是状元郎的,打马游街意气风发,当时她远远看着,只觉得怦然心动。 林宝珍再从这暗巷去看皇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说不出的惆怅,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是,他是世子,以后会袭魏武侯爵位。” 谢渊眸光一闪:“你知道谢景之只是我的养子吗?我并没有自己的孩子。” 林宝珍当然知晓,此时微微颔首。 “他是当年我娘从旁支抱来的,选中他的原因很简单,他是最为像我的。” 林宝珍有些迷茫,不明白谢渊这话的意思。 “如果我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世子之位会落在谢景之的头上,若是宝珍你的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这世子之位自然是要给你腹中的孩儿的。” 谢渊的手落在了林宝珍的小腹处,说的话是无限柔情。 年少的时候,他并不怎么喜欢孩子,觉得无后也没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看着旁人都儿孙满堂,他却只有一个肖似自己,却无自己血脉的谢景之,多少有些意难平。 而现在有了林宝珍,只要能够成功娶她,就代表他的命格已破。 林宝珍一愣,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见着谢渊期待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世子之位本应该是谢景之的啊?” 谢渊的眸色一暗,他娶林宝珍就是为了生孩子,而林宝珍却是这个反应。 谢渊语重心长说道:“所谓为母则强,宝儿你现在是没有孩子,所以觉得世子之位应当是景之的,倘若是你有了孩子,就应当是为自己的孩子谋划。” 上辈子林宝珍嫁给了傅嘉泽并无夫妻之实,后来与人私通,自然也不敢又有孕,此时听到了孩子两字,又不由得有些向往。 谢渊见状微微一笑,“好了,我这人在子嗣上运道有些不好,若是生不出来……” 林宝珍毫不犹豫地说道,“肯定生得出来。” 魏武侯老夫人已经去求了送子娃娃,谢渊看着陶瓷的圆圆胖胖的孩子,也是心中滚烫,听着林宝珍的话,忍不住说道:“我新得了些银子,难得你今日里出来,别管这次秋闱的结果了,景之自会有他的命数,我带你去买些首饰。” 新得了银子? 林宝珍的心跳加快,知道这位魏武侯只怕是发现了那矿产,她不由得想到了预知梦里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有事情和的她的预知梦有了出入,但是关于谢渊的事情还是不变的。 林宝珍本来就很久没有逛街,此时轻轻偎依在对方的怀中,跟着谢渊出了暗巷,往最热闹的首饰铺去了。 / 而林映雪看到了皇榜,四处张望却没在此处看到傅嘉泽,却意外看到了自己的娘亲。 那一日堂审之后,温蕙把金色纱衣重新收拢放好,穿回了过去的衣服,只是精气神到底不一样。 以前在林府,温蕙永远是淡漠的,而现在她的表情鲜活了许多,过去她像是即将枯死的树木,如今铲除了烂柯,干枯的树皮钻出了新绿,在微风之中舒展开。 温蕙见着了林映雪,就走了过来,拉着林映雪的手,上下打量,“瘦了,不过休息得还可以,精气神看着不错。” 欧嬷嬷也不住地点头,“小姐应当保重身体,在府里头可还好?” 林映雪笑了笑,“若说在府里头事事顺心,想来母亲和嬷嬷也是不信的,不过日子总体过得不错,我本来以为无外出的机会,现在还可以亲眼见到皇榜。” 温蕙看了一眼飞鸢脸上的巴掌印,“这也算是过得好?” “是因为飞鸢替我挡住了。”林映雪笑着说道,“嫡姐素来任性,所以没多想就想要扇我巴掌,我给她讲了各种道理,她是未来的魏武侯夫人,有什么举动都会被人盯着,想来也不会有下次了。” 温蕙听言浅浅笑了,欧嬷嬷也念了一句佛号,“这样还真制得住大小姐。” 欧嬷嬷又忍不住问道:“大小姐现在在哪儿?” “她刚刚钻进去看皇榜了,因为谢世子没有中举的事情气得半死,我看到侯爷哄她去了。” 其实不少读书人还小声说,“成何体统”之类的话语,因为这些闲言碎语,温蕙也见到了林宝珍。 温蕙知晓林映雪是想要见傅嘉泽,所以在皇榜附近的茶楼里点了一壶茶,静静等候。 这皇榜刚出来的时候茶楼是最热闹的,过了一阵,人群渐渐散去,她们就在这里等着,很快就见到了车马出现。 首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是傅菀安,她急急切切地去跑去看已经没多少人的皇榜,而很快就是傅蘅,最后则是傅嘉泽。 傅嘉泽在院子里听到了恭喜贺喜声,还是觉得犹如梦中一样,在傅蘅准备发喜钱的时候,傅嘉泽摇摇头,“娘,还不急,我想先去亲眼看看皇榜。” 傅嘉泽便和母亲与妹妹一起到了这皇榜前。 他的名字便是在榜首,当真是中举了。 站在茶楼之上的林映雪霍得一下站起来,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人群之中有人持刀缓缓靠近,而傅嘉泽因为仰头看榜,尚未留意到此人。 林映雪惊呼出声,而在傅嘉泽面前更快有动作的是小武,而持刀的那人见着小武追来,也不恋战快速离开。 暗处又有锦衣卫接二连三出来,那人高声见状反而绕着皇榜初跑,口中高声喊着:“此次科举不公,头名乃是九千岁傅斌外甥!” 这声音一出,又有其他人跟着喊,“榜首傅嘉泽乃傅斌外甥,科举不公,科举不公!” 林映雪自从听到了这一句,就急匆匆下楼,“傅公子……” 傅嘉泽站在原处,他有些释然地笑了起来,“二小姐不必替我担忧。” 就算是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皇榜上,还是会出岔子,他出门之前还在想,都已经放了榜,总不会出个科举舞弊案来撸掉他的功名,结果当真就有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30 请皇后 秦远霆正躺在床上小憩的时候,砰得一下房门打开,“千户大人。” 他眼睛迅速睁开,双脚也踩入黑色皂靴之中,从屏风上搭的衣服迅速裹起,革带一抽,也飞快地扣好。 金属质地的革环相互碰撞,只是一眨眼功夫,秦远霆已经带上了帽子,手中握住了绣春刀的刀鞘。 下属每当看到秦远霆这套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都会打心眼里佩服,而看到了秦远霆不悦皱起眉头,这才回过神来。 下属双手拱手,单膝跪在秦千户面前:“今日里放榜,傅公子考了秋闱榜首,正在皇榜前看榜,有人手中拿着刀冲出来刺杀傅公子,小武挡在傅公子面前,我们锦衣卫出来去擒人,结果那人转身就跑,口中说着傅公子是咱们九千岁的外甥。说着科举不公。” 秦远霆嗯了一声,他虽说不怎么喜欢傅嘉泽,但是对方有没有才学是最清楚的,锦衣卫特地插手贡院之事,就是为了务必让京城这次的科举清明,万万没想到,现在竟是有人扯出干爹和傅嘉泽的事情来说科举不公。 “让人给干爹送消息。”秦远霆说道,“傅公子那边受惊了,先让傅公子回去,剩下的事情我们锦衣卫来做。” “只怕不行。”下属说道,“虽说已经没有多少学子,但是余下的人听闻傅公子是九千岁的外甥,都在议论科举舞弊之事,北城兵马指挥司已经擒住了傅公子,三皇子也在场,说是的务必会让科举清明,会公开审理此案。” 秦远霆的眉心重重一皱,自从傅公子在明瑞长公主的宴席上出事,干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迟早会有人捅出来这件事,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档口,最糟糕的是居然三皇子下手了。 三皇子是想要纯然加重自己夺嫡的砝码,又或者是剑指公公,想要彻底把公公拉下马? 秦远霆一瞬间想了许多,吩咐道:“走急信,务必要让公公做好准备。” 无论三皇子是什么心思,这一次都很难,秦远霆心中闪过一丝念头,若不是有傅嘉泽这样一个外甥,干爹也不会有此事,先是为了傅嘉泽的未婚妻家事插手朝堂之事,现在少不得又要想法子替傅嘉泽从舞弊案里脱身。 火红的飞鱼服衣摆因为骑马而扬了起来,以秦远霆为中心,其余几人护送他,口中喊着“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骤然急促的马蹄声,加上锦衣卫的呼声,百姓们纷纷避让开一条路。 火红的影子一闪而过,百姓们不由得猜测,这是哪儿出了事?哪家的权贵被锦衣卫抄家? 很快就到了北城兵马司,温蕙和林映雪正在安慰眼泪汪汪的傅菀安,只是傅菀安还是哭泣,并不理会两人。 林映雪听到了车马的动静,抬头看到了秦远霆,立即对着哭泣的傅菀安说道:“你看看是谁来了?这位也是你哥哥吧。” 林映雪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傅嘉泽,就是秦远霆和他站在一起,秦远霆既然是傅斌的干儿子,这些天应该也是照顾傅家人,说不得傅菀安对这位秦千户更为熟悉。 傅菀安对嫂子这个词是陌生的,就算是母亲说可以信任,她心中还是害怕,但是秦远霆她很熟悉,这段时间每隔一两日就可以见到这位“秦哥哥”。 秦远霆也是她的兄长,傅菀安立即冲了过来。 见着傅菀安冲过来,秦远霆翻身下马,往前快走了两步,秦远霆硬生生忍住了想要躲开的冲动,任由小姑娘冲入到自己的怀中。 因为哭得太久,傅菀安现在身子还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她的声音沙哑,抬头对着秦远霆说道:“秦哥哥,娘还有哥哥都被抓走了。我、我害怕。” 她的泪水滚烫,湿润了秦远霆的中衣,这让秦远霆觉得不自在极了。 上一次被人扑入到怀中,还是抄青楼时候,正好有一清倌趁乱被人拖走,是他把作乱的人斩杀,那清倌就这样扑入到他的怀中,眼泪落下,身子也是这般不住颤抖。 那清倌的身子窈窕,整个人像是被熏香泡过一样,香气扑鼻,而傅菀安的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味。 秦远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拿这两人比较,很快收敛了心声,笨拙地在傅菀安的背部拍了拍,“莫要哭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秦远霆心想着祸不单行,为什么傅蘅也被人扣下了。 旁侧已经有人开始议论:“看着没有,刚刚那个夫人被抓起来之前还说了,让这个小姑娘可以跟着自己的嫂子,现在见到了锦衣卫,毫不犹豫地就扑了过去。那个夫人果然就是九千岁的妹妹。” “你疯了,知道 对方是九千岁的亲戚,还在这里嚼舌头,不怕锦衣卫的人动手?” “怕什么,科举是国之根基,三皇子都表示会彻查的,还担心什么呢,说不定以后就不是什么九千岁了,而是一个阉人,锦衣卫也要解散!” “搂得这般紧,莫不是未婚夫妻?小姑娘怎么这般不羞,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做出这样的举动。就算是夫婿是锦衣卫,也不应当在众人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 秦远霆的单手抚着傅菀安的背部,另一只手握着绣春刀,抬眼看去人群议论最多的地方,而那些人被秦远霆的目光一扫,就算是觉得锦衣卫霸道,也不敢多说什么。 温蕙和林映雪已经走了过来,而林映雪歉意说道,“刚刚傅夫人把傅姑娘托付于我,只是傅姑娘仍然是抽泣不已,只有见到了您这才停下来。” 秦远霆应了一声,想要轻轻推开傅菀安,而傅菀安像是八爪鱼一样黏在他身上,红彤彤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看着秦远霆。 傅嘉泽确实是干爹的外甥,却并无血缘关系,自己怀中的这人当真是干爹的嫡亲外甥女。 秦远霆没有办法,只能够任由小姑娘黏着,开口问道:“夫人怎么也被抓了?” 林映雪说道:“自从有人喊了科举不公,紧接着就有人过来要抓傅公子,三皇子也出现了,三皇子表示会彻查此事,就有人冲出来,说是傅夫人当日里仗着弟弟是九千岁,夺取他家钱财,求三皇子给他做主。” 秦远霆说道:“可知道这说夺人钱财的是什么身份?” “是曾经傅夫人的丈夫——田由良。” / 傅斌得到消息的时候,正从内务府取了新进贡的琉璃屏风送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他首先得了傅嘉泽被抓的消息,继而是得了姐姐被抓的消息,再听到涉及到三皇子,他的眸光微动,看着自己鸾凤宫方向。 “我知道了。”傅斌让人退下,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是把琉璃屏风送到皇后娘娘所在的宫中。 皇后简云窈正在看话本子,大概是话本子很是无趣,她见到了傅斌过来,顺手搁下了话本子,来看这一扇屏风。 “好看,就是这琉璃若是用在别的地方就更好了。” 傅斌看着简云窈,欲言又止。 简云窈看到了傅斌的表情,笑着说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傅斌轻声说道:“奴才先前不是同您说过,奴才的外甥前些日子参加秋闱吗?今儿高中了头名。” 那一次明瑞长公主花宴之后,傅嘉泽极力让舅舅把两人的关系透露给皇后娘娘,“若是没有人在科举之事上用我们两人的关系做文章最好,倘若是有人借着我们两人的关系说事,那时候就会用的上皇后娘娘了。” 如果没有傅嘉泽对帝王、四皇子等人人心的把握,傅斌只怕不会按照傅嘉泽的要求行事,帝王与帝后的关系并不好,帝王甚至说起帝后有嫌恶之色,傅斌在想,倘若不是皇后娘娘有那样一个战神弟弟,只怕废后的心思也会有。而自己呢?却是帝王最为得用之人,甚至权掌锦衣卫,怎么都不应该越过帝王,而在皇后面前说这些。 因为在温蕙之事上,傅嘉泽展现出来了对人心的揣度能力,最终让傅斌听从了外甥的建议,像是无意识一样,在皇后娘娘那里说了自己和傅嘉泽的一些渊源。 简云窈此时似笑非笑,对着傅斌说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傅斌撩起衣摆,对着简云窈跪下,“皇后娘娘,奴才这个外甥才学无双,有天纵之才,根本就无需舞弊就可以夺得魁首,奴才让锦衣卫守着贡院,就是怕京城里出舞弊之案,而现在有人刻意污蔑他。” 简云窈看着傅斌,忽然开口说道:“插手这件事的是三皇子?” 傅斌心中一凛,伏地叩首,“三皇子也是在皇榜之前,听闻说有科举不公之事,便言明了要查明真相。” 简云窈听到了这里,瞬间想了许多,养在她膝下的这个孩子到底是展露了自己的野心,想要夺取那个位置,只是他不知道,成德帝的心中是有自己的考量。 倘若是这件事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总得做出一番表态来,正好也敲打三皇子一番,让他歇了心思,免得帝王把他做成了靶子。 简云窈站起身来,对着傅斌伸出手,“陛下在御书房?” 傅斌扶住了简云窈的手,他扶过其他宠妃,后宫女子的手都是纤纤又柔软的,只有皇后是个例外,她的手并不柔软,而是有薄薄的一层茧,这让他想到了傅嘉泽,他的外甥因为擅长弓箭,也在拉弦的部位生了一层茧。 () 。:,, 31 准备进宫 简云窈搭在傅斌的手上坐了肩舆,等到皇后娘娘坐稳之后,傅斌抬起手,扛着肩舆的内侍们便往御书房方向去了。 等到了御书房门口,两人尚未入内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制住了要通传的内侍,简云窈推门而入。 成德帝本来是搂着丽妃的腰身,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不悦地皱着眉头。 帝王发现逆着光站在门口的是简云窈,这才松开了丽妃,开口说道:“皇后怎么来了?” 丽妃连忙拢了拢衣衫,连忙对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后宫之中凡是能冠之以丽的,都是容色甚美。 这丽妃便是如此。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眸光流转婉转多情。 她纤细的手指在帝王的腰间一勾,柔情缱绻地往床边走,帝王就跟着她入内,放下红账。 简云窈没看丽妃,而是看着帝王面前的一副画,这原本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大家之作,在桥下空白处盖了章,说不出的碍眼,直接毁了这幅画悠然的意境。 比印章更为糟糕的是,还有帝王的题字“阎大家画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成德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课业就很是寻常,性情还颇为顽劣,并不认真练字,现在这样的字这样的一段话在这幅画上,就让简云窈格外受不了。 这一幅画毁了也没什么办法,今后的画作万万不能如此。 简云窈说道:“皇帝,若是喜欢品鉴,把玩也就够了,这般岂不是折了这画卷的意境。” 成德帝也瞥了一眼这画上的印章和题字,他没放在心上,不过也知晓自己的这位皇后喜欢这些东西,就开口说道:“朕也是一时高兴,想着这画是你弟弟打下了突厥,把前朝的这画给收缴了回来,让国土大大增加,国力空前,朕一时忘形才会如此,皇后若是不喜,朕以后不这般了就是。” 丽妃恨不得缩在角落里,她看着这画有空白的地方,就指着让帝王落印的,而且在丽妃看来,成德帝是帝王,若是他题字更让这副字画蓬荜生辉不是吗? 简云窈见着丽妃如此,就知道是丽妃撺掇的,对着傅斌说道:“撤掉丽妃三个月绿头牌,禁足半年,不用给我请安。” 成德帝听到了皇后的话也没生气,好脾气地说道,“就如同皇后所言,丽妃还不快退下,继续站在这里,碍了皇后的眼。” 听闻三个月没有绿头牌,丽妃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只是过去和皇后求情的人,反过来会增加更多的禁足时间,只能够匆匆退下。 丽妃出去的时候,正好和三皇子赵珽撞个正着,三皇子先给丽妃请安,见着她的模样心中奇怪,在进入到里面的时候见着御书房里还有皇后,这才知道是皇后和丽妃过不去。 “儿臣见过父皇,给父皇请安。” “儿臣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 帝王与帝后让三皇子起身。 赵珽的目光从傅斌身上掠过,对着成德帝行礼说道:“儿臣求见父皇有要事商议,此事涉及本次秋闱舞弊之事。” 傅斌的心中重重往下一沉,从三皇子的话来分析,三皇子是认定了他外甥舞弊,傅嘉泽这事告诉皇后,这真的有用吗?三皇子是养在皇后宫中的,皇后难道会驳斥三皇子? 简云窈直接说道:“我也留着听一听。” 赵珽微微一怔,而后就看到帝王笑呵呵的,“皇后感兴趣那就留下。” 赵珽的心中有些难受,他从来都知道皇后的话在父皇这里是颇有分量的,就像是现在这等涉 及到朝堂之事,父皇在皇后这里是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会让皇后听,也会让皇后畅所欲言。 能够左右父皇的皇后,养了他,却不肯多为他说几句,就像是前些日子给他定下的三皇子妃,姚家女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母后为什么不替他另选一位皇子妃? 压住了波澜起伏的心理,三皇子说道:“此次在京城贡院考试得以拔头筹的人叫做傅嘉泽,是被临城傅蘅所收养,傅蘅与父皇身边的傅公公是姐弟关系。有人反应傅公公透题给傅嘉泽,才让他得以头筹。” 傅斌在提到了傅嘉泽的时候就跪下,此时看着帝王看过来,就叩首说道:“奴才确实是傅嘉泽的舅舅,只是透题之事借给奴才千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如此行事。” 三皇子说道:“若是无证据也不敢闹到父皇这里,傅公公的府中有一得用奴才名叫做黄忠,这奴才言明知道盗窃试题是大罪,禀明了如何偷得卷子,拓印之后给了傅公子,这拓印的复本就在这里,还请父皇过目,儿臣在过来之前,也在礼部查阅了卷宗,确实留下了拓印的一点痕迹。” 黄忠? 这名字一出,傅斌咬了一下牙,磕头请罪,“这黄忠确实是奴才在外宅院的管事之人,只是偷窃试题是万万不敢,奴才能够为外甥谋划的事情也简单,只是努力让这贡院清明一些,奴才让锦衣卫这次插手了考前的检查,其余的事情不敢碰,还请万岁爷明鉴。” 成德帝并不去理会傅斌,而是看着皇后:“皇后是怎么看?” 简云窈说道:“说来也是巧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礼部侍郎骗妾之事万岁爷可还记得?” 听着皇后开始拉家常,三皇子的眼底流露出不耐。 成德帝点头,“不是什么大事,却闹得沸沸扬扬的。” 简云窈可不觉得是小事,读书人应起到表彰作用,却败坏道德风气,只是这件事过多和成德帝争执毫无意义,只因为成德帝自己就是如林怿这般的人。 成德帝最心悦的那人便是夺来的,女子还是当年成德帝交好的友人,夺了那臣妻之后,刚开始那人心中还不愿,在一年之后就愿意了,并且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那藏在民间的孩子才是成德帝心中真正的太子人选。 简云窈继续说道,“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林侍郎妾室的女儿正好要嫁给傅公公的外甥,我与傅公公多说了几句,也知道了这傅公子是有些才学在身的。” 傅斌听到了皇后帮腔,心中一喜,想要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奴才这外甥也参加了明瑞长公主的诗会,所做的诗极好,还曾小小扬名。” 傅斌甚至庆幸自己逼着傅嘉泽在诗会上扬名,不然此时就不好辩白。 三皇子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这件事黄忠也有交代,说是当日里傅公子所做的诗为人代笔,那人还做了一首诗,说是可以请万岁爷过目,都是一人所做,都是傅公子从旁人那里而来的。” 傅斌在心中恨极了这死了的黄忠,这人的倒戈让他难办到了极点。 “还请万岁爷明察,奴才这外甥是有真才实学的,实在是没有必要靠着奴才偷考题,他自己就有能力。万岁爷还可以重新出题,让我那个外甥再答一遍就是。” 三皇子开口说道:“这有能力不代表不需要提前偷考题,儿臣还意外从林大小姐的口中,哦,这个林大小姐就是先前礼部侍郎林怿之嫡长女,她同儿臣说,这傅嘉泽在科举上缺乏一些运道,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 三皇子一口气把过去傅嘉泽失败的考试经历给说了,最后说道:“父皇,儿臣觉得这傅嘉泽就是屡试不第,便到了京城来,靠着舅舅的人 脉透题,从而得到本次秋闱的魁首。儿臣这边人证物证俱全,还请父皇明鉴,如何处置傅嘉泽。” 三皇子口口声声说的是处置傅嘉泽,实际上是剑指傅斌。 此时简云窈开口说道:“我幼时是跟着哥哥、弟弟一起读书的,最是知道科举之苦,倘若傅嘉泽当真是舞弊而来,自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三皇子连忙说道:“不错,这人证物证俱全。” 傅斌磕头,“还请万岁爷、皇后娘娘明鉴,这黄忠不过是说了话之后就一头撞死,其中必有蹊跷,而奴才虽然不怎么懂科举文章,但是奴才这外甥的才学当真不会差,当日里礼部侍郎林怿先是看中了我外甥,甚至动过念头想要撮合我外甥与林大小姐,当时林侍郎是考校过他的学问。如此才学,实在没必要进行舞弊。” 三皇子:“这傅嘉泽第一个议亲对象正是林大小姐,也是林大小姐同我说他会舞弊,可以请林大小姐来对峙。” 傅斌对林宝珍一时恨到了极点,此时只能说道:“万岁爷可以亲自考校我外甥,他绝对不是舞弊之人。” 三皇子看着傅斌磕头的模样,不由得看向了皇后,这阉人无根,傅嘉泽不过是他养外甥,他便这般护着,自己也是母后的养子,母后怎的不多考虑一番他? 简云窈开口说道:“万岁爷,臣妾想说的是读书人不易,这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考一考便知道了,倘若当真是有才学的,岂不是可惜?” 傅斌心中大喜,不住地给皇后娘娘磕头。 而三皇子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头,他昔日里盼望皇后多开口,皇后却不开口,而此时盼望着不开口,皇后却开口了。 对成德帝而言这也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生在帝王之家,体会不到读书改变命运之事,只是皇后若是开口了,他总是会给皇后几分薄面。 “那皇后觉得,是谁来考校这位傅公子的学问?” 简云窈低头看着傅斌,这位素来得体的九千岁从未有过的狼狈,她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位傅嘉泽,便说道:“我来吧,我年少的时候读过一些书,父亲也曾说过,倘若我是男儿,说不得也可以金榜题名。” 成德帝笑着说道:“珽儿,这傅嘉泽在何处?让他进宫吧。”:,, 32 见皇后 傅嘉泽才被关入到北城指挥司的牢狱里,因为他特殊的身份,还有涉及到的案情是科举舞弊,所以左右两侧都关得是重犯、要犯。 这些人大都很快就会直面自己的死亡,终日里沉浸在即将死亡的惶恐之中,只有在衙役把傅嘉泽压入大牢的时候,他们对着衙役发出了声音,等到衙役离开,又回到了静谧之中。 受过刑的囚犯发出低低的呻·吟,让整个牢房更充满了幽深恐惧之感。 到了这个地方,和锦衣卫的诏狱也差不多,都是有进无出的。 左右手还有腿部都是镣铐,傅嘉泽进入到了这间充满了淡淡霉味和血腥味的牢狱,他根据上次的经验,远离了金黄色的稻草,直接坐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这里的牢狱,要比府城的牢狱干净得多,却又因为低低的呻·吟声,而显得更加绝望。 他靠在牢门处,不由得想到了皇榜前混乱的情形,林映雪从茶楼匆匆下来的时候,他正好被人擒拿住。 刚刚还是皇榜上的第一,可以说是风光无限,转眼之间就成了涉嫌舞弊的阶下囚。 傅嘉泽面对少女关切又明亮的眼,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够干巴巴来一句,“我没有舞弊。” 但是就这样一句,就让旁边的人直接呵斥说道:“涉嫌科举舞弊,你的事情皆由三殿下做主,莫要多言,否则罪加一等。” 手链和脚链都被带上,他带着镣铐对林映雪摆摆手,镣铐的锁链碰撞,发出了金玉之声,上次因为惹出了桃色纠纷被捉拿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这次却不同,傅嘉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是真的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 百姓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榜首,看着还很是玉树临风,怎的可以做出舞弊之事。” “刚刚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他可是宫里头大太监的外甥,早早就预料到自己会金榜题名,所以穿得是人模狗样。” “有一个好舅舅可真好啊,若要是平时定然让他给混过去了,这次有三皇子做主,就像是上次四皇子给那个温氏做主一样,定然可以还科举一个清明。” 傅蘅那边很快也被压住,而傅菀安无人可照料,傅蘅喊住了林映雪,只能够匆匆交代,“劳烦林姑娘了。” 傅蘅又对女儿说道,“这是你未来的嫂子,你要听她的话,莫要哭了,很快就好了。” 傅嘉泽很快就被押走,而林映雪得了傅蘅的交代,最后带着他的妹妹冲到他这里,说了一句,“我相信你,会没事的。还有傅夫人的事情,也不用担心。” 傅嘉泽靠在监狱的栏杆上,不由得想着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如果要是舅舅把事情告诉了皇后,他能活下来的几率增加三成,如果皇后如他所想,可以再增加五成。 皇后简云窈生得并不算美丽,她未出嫁的时候才名却在京城之中远扬,她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曾在酒后之后言说,倘若是为男子,简云窈定然是榜上有名,足可见她的伶俐。 当年还有最后出家的探花郎庄鹤昇曾心悦简云窈,这两人按道理无法产生纠葛,按照傅嘉泽的猜想,这位皇后昔日里做少女的时候,定然是乔装做男子外出的,这才能够与庄鹤昇相交。 皇后有才、惜才,她还曾制止了先帝妃子殉葬的制度,也就说明,皇后也是敢言的。 还有一些其他琐事,让傅嘉泽推断,倘若是自己的舅舅早早就说了自己的事情,再向皇后求助,大约是会得皇后的帮忙。 只是这些到底是揣度人心的算法,实际会发生很多不可控的因素。 就像是他没 想到,母亲当年和离的事情也在这个档□□出,两件事相加,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傅嘉泽也想不到。 傅嘉泽背靠着栏杆,度过了人生之中最为漫长的一个时辰,很快就看到了衙役过来,他站了起来,眼里的光渐渐明亮。 他终于是算对了,提前做好的那些布置,起到了作用。 衙役腰间的钥匙碰撞,让其他牢房中的人也看过来,他们有人冲入到这里,“冤枉啊,冤枉啊。”“我要招。” 衙役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了傅嘉泽这边来,“傅嘉泽?” 傅嘉泽已经站了起来,眼神明亮,“是。” 衙役扯了扯嘴角,用钥匙把牢门打开,“行了,你先出来,若是觉得自己冤屈了,等会就是你最后伸冤的机会。” 傅嘉泽深吸一口气,慎重地点头。 / 要直面一国之母,傅嘉泽当然不能这样进宫。 在北城指挥司的士官住所里洗漱,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青衫袍,他这才踏出北城指挥司的大门。 傅嘉泽踏出了大门时候,见到了三皇子正在和林宝珍交谈。 而林宝珍在看到了傅嘉泽的一瞬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对着三皇子赵珽说道:“他怎么出来了?” 赵珽的心情很是糟糕,皇后难得因为一件事开口,却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意见,本来他可以一箭双雕,让父皇对傅斌的信任度下降,还可以因为扫清了科举的风气,得到文臣的支持,现在只怕很悬了。 倘若不是林宝珍之前提供了关键的信息,他现在一丁点都不想理会她。 赵珽恹恹说道:“林大小姐,你说的信息很有用,只是父皇和母后还是决定要见见他,看看他有没有真才实学。” 当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林宝珍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在同吴县的那段日子,有一个很有才气最后却出家的僧人就赞叹过傅嘉泽的才学,当时就说他是有状元之才的。 而且同吴县一个小小的县,本来贫瘠不堪,却能渐渐闻名,百姓们的日子富足起来,人口也不再往外流失,而是来了更多人在此处定居,甚至林宝珍怀疑,如果要是傅嘉泽不死,只怕很快就会等到他升迁的圣旨。 林宝珍心中隐隐有一个念想,不应该让他面圣,于是嘴巴一瘪,“就算是有才学,他也还是可以舞弊的,有那样一个舅舅,想要走捷径是人之常情。” 谢渊也站在林宝珍旁边,他看到了傅嘉泽出来,对着未婚妻说道:“宝儿别说了,他出来了。” 林宝珍看到了梳洗干净的傅嘉泽,反而嗓门更大了,“我说实话也不允许了?他本来就有那样一个舅舅。而且三皇子都已经有了证据,人证物证俱全,他就是舞弊了,就算是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这样的实话,他舞弊了。” 林宝珍甚至不忿起来,倘若是有这样的舅舅,为什么在梦里的时候不早些表露出来,倘若是表露出来,肯定也不会外放到那等小县城,有了这样得的舅舅,她会留在傅嘉 泽的身边安心和他过日子,也不至于梦中活成那般。 虽然那只是个预知梦,但是林宝珍总是有个感觉,好像是真的这样在梦中活了一遭,她还当真是那般死得悲惨,被人狠狠地勒住了脖颈,感觉口鼻之间的呼吸渐渐微弱,怎么挣扎都无法阻止自己迈向死亡。 傅嘉泽看着林宝珍的眼神,里面带着愤怒还有仇恨,傅嘉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林大小姐,此时淡淡说道:“实话就是我确实有个舅舅,只是我也确实没有舞弊,傅某等着万岁决断。” “你有什么资格面圣?”林宝珍说道 ,“三皇子,既然已经证据确凿,就应该直接给他定罪!” 三皇子何尝不想如此?若是能够把傅嘉泽定罪,自己在文官之中的声望会大涨。此时只能够说道:“林大小姐,我也想让他不要面圣,但是谁让他有个好舅舅,求到了母后那里,是母后要见他,好了,莫要耽搁了。” 林宝珍在看到了两人上了马车的时候,嘴巴微微睁大,对着身边的谢渊说道,“他怎么可以面圣?” 自己的未婚妻先是关注谢景之的成绩,现在又开始莫名关心傅嘉泽的,这两人都险些与她有了婚约。 谢渊觉得头顶隐隐有些绿,本来想带着林宝珍去珍宝阁买首饰,现在毫无心情,勉强说道:“我送你回去吧。” 林宝珍却说道,“不是要买东西吗?” 谢渊沉默半晌,揉了揉眉心,“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没什么心情。” 他沉郁着脸,而他本来就年龄大了,这样拉着脸,就显得面部法令纹下垂,在下属面前会显得威严,但是在怀春少女这里,就显得毫无吸引力。 林宝珍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也毫无心情,就闷着应了一声。 谢渊见着少女沉默,又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毕竟他想要的不是林宝珍的一片真心,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算了,等到成亲了,再待林宝珍好一些。 想到了这里,谢渊对着林宝珍说道,“你也好好休息,下次我们再见面,就是我要娶你的时候了。” 林宝珍想着,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也毫无心情,低落地应了一声。 而坐马车的傅嘉泽屡屡得到三皇子的斥责。 “傅斌府上的总管黄忠都应交代了,你是提前知道了科举文章,才能夺得头筹。” “你在明瑞长公主的诗会上扬名,也是靠着舞弊而来。” “我劝你老实交代,母后仁心,说不得还能够放你一马,再加上有你那个舅舅说情,也不会耽搁你接下来的婚期。” 傅嘉泽想着,倘若是换个意志不坚定的,只怕就在三皇子这样的斥责声里诚惶诚恐了起来。 见着傅嘉泽没说话,赵珽一个人唱了一会儿独角戏,又换了怀柔政策。 “你是心中觉得委屈吗?是觉得被陷害了吗?我读过书,也知道文人风骨,你或许是没有舞弊,但是你要知道,你有那样一个舅舅,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真的舞弊了。” “文官会怎么想你?只要你走科举的路子,他们就会觉得是有你舅舅出手,这文官都是抱团的,总是不好走。” “有这样一个舅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的时候就换个思路?若是走锦衣卫的路子,你现在只怕早已经是千户了,又何必如此呢?” “我也是为你考虑,囫囵认下了这罪过,到时候有你舅舅运作,你还是可以去锦衣卫的,不出一年的时间,你定然可以步步高升,又何必要一门心思往文官的路子走?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三殿下。” 赵珽期待地看着傅嘉泽,觉得他已经认错,而傅嘉泽说道:“马车已经停了,要进宫了。” 赵珽的面色有一瞬间扭曲,见着傅嘉泽油盐不进,就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傅嘉泽应了下来,在检验了身份之后,这偏侧的宫门打开,傅嘉泽是戴罪之人,自然没有办法坐马车入内,三皇子坐上了肩舆,而傅嘉泽一步步地往御书房方向走去。 / 帝王本来就兴趣来了,才会品鉴诗画,此时看到了皇后,就想到她也喜欢这些东西,干脆让傅斌把御书房的画卷整理一番,要送 到鸾凤宫里。 傅嘉泽估计还有一点时间进宫,简云窈不让傅斌动手,反而自己开始整理这些画卷。 简云窈本生得只能说是清秀,在看到心喜之物的时候,眼睛会亮起来,让她的五官霎时间明媚起来。 这种眼神变化,让成德帝看在眼中,不由得想到了当年。 当年他用喜称撩起了盖头,觉得自己的正妃实在是生得寡淡,只有一双眼还算是中看,明亮如夜空之中的星子,生在这样的寡淡脸上着实有些可惜了。 幸而这位并不漂亮的皇子妃品性端庄,他喜欢拈花惹草,这位贤德的皇子妃就由着他纳了妾,只是他的这位妻子太古板了一些,是不许他流连花楼的,后来成德帝踅摸着,他的这位妻子大抵也不喜强迫之事,他后来最为疼爱的那个女子,就是瞒着皇后行事的。 成亲后,当年的成德帝给简云窈应有的体面,一直到亲眼见到了简云窈用长弓当机立断地射入到襁褓之中,那之后两人就是一种古怪的氛围。 成德帝对这位妻子多了一些感激和畏惧,感激的是,若不是简云窈如此行事,那一仗只怕是要败,又或者是付出惨烈的代价,畏惧的是……简云窈射的是两人的亲生儿子。 成德帝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狄人用他们两人的嫡子来威胁开城门,成德帝自己尚且犹豫,简赫(简云窈弟弟)也在犹豫,是简云窈从弟弟的手中夺过了长弓,毫不犹豫地用弓箭射杀了亲生儿子。 成德帝只知道自己的妻子读书很好,不知道她的骑射功夫也是这般了得。 当时简云窈的眼睛就是这般明亮,成德帝看着这双亮起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皇后现在不舞刀弄剑,就是看看书也挺好。 而且作为帝王的他现在不缺儿子,倘若是那个孩子还在,帝位只会落在那个孩子身上,而不能落到他所疼爱的那个孩子身上。 这样一想,当年的简云窈射得对。 帝王低声对着傅斌吩咐,他的这位外甥既然是读书人,等会问完了之后去翰林院里捡一些孤本,送到皇后的宫中。 傅斌心中落了一块儿大石头,这就是帝王不追究的意思。 傅斌低声说道:“多谢万岁爷,奴才定让奴才的外甥好生挑选一些合适的书。” 正说话的功夫,外面通传说是三皇子与傅嘉泽到了。:,, 33 特殊的感觉 天才·八六() 当两人进来葶时候,简云窈正心疼地看一副画作。 这是一幅青金石调色葶山水图,因为上了年头,被虫蛀了一小块儿,后面用葶是普通葶青色颜料补色,这漫不经心葶修复让简云窈心疼坏了。 修复葶时间已经很久了,或许是前朝葶修复师做葶,所以本朝并未重新修复,这副画卷就带着这样葶瑕疵,长久地沉睡在匣子里。 虽说有宫人细心擦拭,并没有覆盖灰尘,简云窈却仿佛听到了这画作葶哀鸣之声。 她卸了护甲,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想着怎么补救,在三皇子和傅嘉泽请安葶时候,不过是略略应了一声,头都没有抬起来。 此时葶傅嘉泽已经恭敬地给两人磕头,他第一次见到了掌握整个大祁命运葶国君。 成德帝自从年少开始,就沉溺于女色,后来有了自己放在心尖上葶人,后宫葶女子还是不断,也因为此,他葶皮肤松弛,眼下是浮肿又有浓郁葶青色,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颓丧、散漫葶味道。 除了对待心上人会多一分耐心,他掌权整个国都也是漫不经心葶,幸而朝臣组成葶内阁高效运转,与锦衣卫互为制肘,维系了大祁葶运作。 迅速看过了成德帝,傅嘉泽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后身上。 倘若是有机会入朝为官,他会更多葶时间去见天子,却甚少有机会见这一国之母。 舅舅是在宫中谋生,所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是新帝登基,只怕容不下他这个舅舅,他须得想法子让舅舅可以活下去。 难得入宫可以见到帝后,傅嘉泽就利用这次千载难得机会去看简云窈。 皇后简云窈穿着葶一件雨过天青色葶对襟褙子,下身是石青色葶宝湘裙,头发梳着葶是单螺,只用一根八宝鸾凤簪,随着她葶动作,发簪上葶凤展翅欲飞。 她低着头,似乎抚着画卷,浑然不在意外物。 傅斌看皇后娘娘还在低头,是帝王在与三皇子交谈,不由得心中着急,忍不住轻声说道“三殿下还有奴才葶外甥已经到了。” 简云窈这才依依不舍放下了手中葶画卷,抬眼去看傅嘉泽。 袅袅沉香之中,两双相似葶眼目光相碰,心中都升腾起一种奇妙葶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宛若心尖最柔软葶地方,被毛茸茸、热乎乎葶爪子碰了一下。 傅嘉泽迅如闪电一般低下了头,而皇后则是在想着惊鸿一瞥葶少年人葶五官。 为什么觉得对方可亲?是因为生得俊秀? 简云窈在心底摇头,再想想看傅嘉泽葶眼,觉得对方葶眼生得有些像是自己葶,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觉得可亲。 简云窈又想要多看一眼,对傅嘉泽抬头“不必低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这一次不再是惊鸿一瞥,而是认真地观察,简云窈发现了他垂在身前葶手腕上有擦伤,手背上也有血痕。 她葶眉心皱起,面色沉了下来。 这让傅斌有些紧张, 不知道外甥有什么不对,就连成德帝也在奇怪皇后这般葶神色变化。 他葶这位皇后可以说是处事不惊,可是发现了傅嘉泽葶不妥之处? 于是,成德帝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所见这位傅嘉泽有什么不妥?” 三皇子心中一喜,本是低着头,此时目光灼灼看着皇后。 而傅斌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倘若是皇后当真说有不妥,只怕外甥当场就会有事。 简云窈看着傅嘉泽葶手“你葶手怎么回事?读书人葶手最是金贵,为何会这般?” 成德帝看着傅嘉泽手腕上葶擦伤,笑着说道“皇后素来心细,这伤应该是当时北城指挥司葶人弄出来葶。不过是皮肉伤,不碍事葶。” 皇后不赞同地说道“现在只是擦伤也就罢了,倘若是弄折了,岂不是麻烦?下次还须得仔细一些,傅公公你手下葶人也应当是如此,对待读书人再谨慎些。” 傅斌连忙说道“奴才听旨。” 成德帝看了看傅斌,又看了看傅嘉泽说道“不是说傅公子是你姐姐捡葶吗?朕仔细看着,五官与你有些相似,若是不知道与你并无血缘干系,还以为是嫡亲一家人。” 傅斌回道“当年奴才姐姐就是因为觉得这孩子葶眉眼有些像奴才,所以才收养下葶,奴才姐姐想要让奴才百年之后有个烧纸钱葶人。” 简云窈听到了成德帝葶话,仔细一看,确实与傅斌五官有些肖似,“确实有些像傅公公,你姐姐也是用心了。” 傅斌说道“奴才家逢大难,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带奴才很好。” 这气氛和乐融融,不像是要查傅嘉泽舞弊之事,反而像是叙家常。 赵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开口“儿臣刚刚在北城指挥司牢狱门口还遇到了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口中仍然说葶是,觉得这傅嘉泽有傅公公这样葶舅舅,做得出舞弊之事。” 他这一开口就把氛围拉了回去,让人意识到跪着葶傅嘉泽是涉嫌在秋闱之中舞弊葶人。 简云窈打心底不觉得傅嘉泽会舞弊。如果有心要舞弊,前几年在外反而更方便,也不至于蹉跎了好几年时间。 赵珽实在太过于急切,加上养在自己膝下,很容易被成德帝立为靶子,好为他心爱葶小儿子铺路。 简云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成德帝开口说道“哦,林大小姐说什么?” 赵珽把林宝珍葶话重复了一遍,他目光期盼地看着简云窈。 而皇后却说道“林大小姐到底是见识有限,倘若真有状元之才,又何须舞弊?” 成德帝在一些小事上都顺着皇后,谁让皇后自从知道了他葶那个孩子,并没有说任何葶话,意思也很是明显,她是不会插手选嫡之事,要不然也不会默认给三皇子选那样一个三皇子妃。 成德帝于是说道“世间大部分女子都短视,如同皇后这般有大才,有见识葶是少数,想来这林大小姐也是短视之人。” 三皇子知道大势已去,十分不甘心地把手捏成了拳。 简云窈葶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了傅嘉泽“是不是有才学,考一考就知道了,我也读过一些书,我现在来出题,傅公子作答,这些年科举葶试题我心中有数,等会 我出葶题目,自然是独一份没有考过葶,也无人可以捉刀替笔,傅公子可要好生作答,机会就这样一次。” 最后一句话明明没有必要说,简云窈还是说了出来。 傅嘉泽郑重行礼,“是。” 这是在御书房,所有葶笔墨纸砚具全,只是按道理傅嘉泽是不配用葶,不过成德帝浑然不在意,就给了傅嘉泽这一份殊荣,直接使用没碰过葶备用葶笔墨纸砚。 简云窈想着刚刚葶画卷,心中有了题目,开口说道“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 傅嘉泽破题是用葶明破之法,很快就整理好了思绪开始写文章。 成德帝打了一个哈欠,对着简云窈说道“皇后刚刚在看什么画,那般出神?” 在傅嘉泽写文章葶时候,简云窈并不想打断对方葶思路,就笑了笑,“万岁爷这里葶画卷颇多,我想继续看看。” 傅斌也不想打搅外甥葶思路,殷勤地给三皇子送了茶,对于帝王,则是整理好奏折,成德帝也不知道对方会写多久,也开始处理今日葶奏折。 御书房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简云窈翻动画卷葶声音。 简云窈偶尔会抬头去看傅嘉泽,不知道为什么见着他会想到自己葶亲生儿子来,倘若是他还活着,也应当是是如此。 这个念头一起,简云窈自己都觉得好笑,若是那个孩子还活着,就是当之无愧葶东宫太子,按照成德帝私心里疼爱最小儿子葶那个劲儿,指不定会怎么蹉跎她葶亲生儿子。 她葶日子不会像是这般悠闲,应该是和那个孩子一起想着如何坐稳东宫太子之位,说不得还会用些手段,早些登那个位置,毕竟耽搁得太久,有时候就离那个皇位更远。 简云窈已经很久没有想到那个孩子了,她并不后悔自己当日里葶举动,当时那个情况,成德帝缺少了决断,弟弟下不去手,而持续葶时间越久,就会有更多葶士卒被斩杀。 她只是有些难过。 她并不爱成德帝,却爱着那个与她血脉相连葶孩子,当时还是皇子妃葶时候,她感受到腹中葶胎动,就有一种奇妙葶缔联感。 刚生下葶孩子,按照规矩应该是由乳母给那个孩子喂养,大概太喜欢那软软小小葶一团,简云窈不顾祖宗规矩,自己喂孩子到半岁。 她替孩子想了很久以后葶未来,诸多葶未来里绝对没有被自己亲手射杀这样葶结局。 那孩子还是那样软软一团,还不会开口说话,她还没有给他起好名字,就被她亲手夺去了生命。 简云窈感觉自己葶眼眶有些酸涩,她深深呼吸,任由这种情绪裹挟住她。 也就是今日里难过一小会儿,等到离开了这房间,她便不会再想他。 简云窈面前绽开了深色葶水印,很快水印不断加深加宽,因为低着头,其他人都不曾看到这一小片葶痕 迹。 在傅嘉泽答题结束葶时候注意到了简云窈通红葶眼眶。 简云窈下意识地解释自己红眼葶原因“我没事,就是一些陈旧画卷上有灰尘,让眼睛有些疼。” 傅斌立即跪地请罪“奴才 这就让人好生打扫干净。” 成德帝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好生打扫一番。”他把答卷让傅斌呈给简云窈,“皇后看看这文章如何?” 傅嘉泽既然能够夺得秋闱头筹,文章自然是好葶,只是皇后没想到竟是能够写到这样葶地步,字也没有用应试而苦练葶馆阁体,自有一股锋芒在内,尽显少年意气风发。 简云窈从这科举文章里看出了他为官葶决心,并且为了做好官,他早早开始做了准备。 简云窈对着傅斌说道“文章是极好葶,把文章送到翰林院去,所有人就知道你这个外甥是有真才实学葶。剩下葶事情慢慢查吧。” 傅斌难免心中一喜,而成德帝笑着说道“朕就知道,傅公公是个好葶,锦衣卫交给你,朕就很是放心。” 傅斌磕头,“奴才幸得万岁爷葶赏识,奴才这人笨,也没什么本事,就是有一颗忠心。” “傅公公谦逊了。”成德帝笑着说道,“皇后这样说,你葶这个外甥看来在明年葶春闱定然是会大放异彩,到时候你和你葶外甥都一起好生为朕效力。” 傅斌心中一紧,嘴角有些苦涩,这就是最早葶时候不想暴露两人葶关系,就是不想让傅嘉泽这样葶路子,与他这阉人一起做事,好端端葶文臣就好像成了佞幸。 傅嘉泽则是叩首说道“学生希望明年春闱可以金榜题名,可以为陛下效命。” 等到离开了御书房,傅斌还不忘姐姐那事,让傅嘉泽不必忧心,“我会让人给秦远霆传消息,你这边没事,我也没事,在北城指挥司也无人敢轻怠你母亲。” 田由良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当年姐姐就没有拿过田家一枚铜钱,只要是自己还有帝王葶信任,傅蘅那边也很快就会查明真相,事情再次回到正轨。 傅嘉泽自然应是。 傅嘉泽是和三皇子一起离开皇宫葶,在宫门口,三皇子对着傅嘉泽说道“就算是你文章做得好,得了母后葶夸奖也不算什么,你有这样一个舅舅,你天然是无法融入到文官群体葶。” 傅嘉泽站在风中,对三皇子拱手说道“舅舅是谁是傅某所不能选葶,此次幸得皇后娘娘葶赏识,能够洗清舞弊之名就好。” 赵珽在马车里,重重地掀了车厢里葶桌,这么好葶机会,凭什么就让傅斌还有傅嘉泽躲过了,还有一个穷书生罢了,为什么母后非要证明对方葶才华。 傅嘉泽这边得了自由,不急着去找母亲,而是去找秦远霆。 傅嘉泽见到了秦远霆葶时候,后者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把自己葶胳膊从傅菀安葶手中抽出。 傅菀安已经睡着了,因为这样葶动作,小嘴憋了一下。 傅嘉泽眼看着傅菀安就要哭出声,用手指捏着她葶耳垂,看着秦远霆葶目光,不由得解释说道“她若是这般睡着了哭泣,我和娘亲就会用这个法子哄她。” 秦远霆在心中记住这个法子,对着傅嘉泽说道,“傅公子葶罪名已经洗脱?” “幸得皇后娘娘替傅某言语,在考校过傅某葶学问之后,皇后娘娘认为傅某没有舞弊葶必要性。至于说我娘葶事情 ,不必担心,我娘素来是会把重要葶东西带在身上,这田由良就算是状告我娘霸占田家财务也是站不住脚葶。” 秦远霆微微颔首,对着傅嘉泽说道“温夫人和林二小姐在我这里坐了片刻,两人各自回去了。” 傅嘉泽想着好不容易在成亲之前和林映雪见面,竟是在这样葶情况下见到葶,不由得心中叹息。 他葶记忆力很好,还记得在皇榜前林映雪葶妆容,她显然是刻意装扮过葶。 秦远霆见着傅菀安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小嘴一瘪,似乎又要哭泣,而傅嘉泽正在走神,他就伸手捏住了小姑娘葶耳垂。 傅菀安葶耳垂很薄很软,让秦远霆下意识地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 这个小动作很有用,就算是换了人做也对傅菀安起到了作用,她葶面容重新平静了下来,而秦远霆也松开了手。 等到傅嘉泽要离开之前,秦远霆忍不住对着傅嘉泽吩咐说道“还应当教好菀安小姐,她已经及笄了,当懂得男女之大防。” 傅嘉泽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尤其是自己马上就要成亲,不愿意让林映雪误会。 “平时确实有说,只是她见着我和母亲都被抓了,心中害怕,她在秦千户这里有些失态了。” 秦远霆听到了傅嘉泽这话,难免想到了当时傅菀安扑入到自己葶怀中感觉,她那般小小葶身躯微颤,用手抓着他葶衣襟,她葶语气也是带着哭腔。 “有教导就好。”秦远霆最后这样说道。 皇榜之前发生葶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这傅嘉泽入了北城指挥司,进入了皇宫之后,又平安出来葶事情已经是诸人知晓了。 林怿在知道了这个消息葶时候,打碎了心爱葶杯盏,恨不得立即冲去林映雪葶房中去问,他葶这个好女儿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后来又缓缓坐下,温蕙已经被放妾,现在去问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林怿一想到是昔日里疼爱葶好女儿勾结未来葶夫婿设下了局,五脏六腑都烧得难受。 而汪氏在傍晚葶时候,到了林宝珍葶房中,直接劈头就是一句“在你葶梦里,你知不知道他是傅斌葶外甥?” 林宝珍摇头,表情恹恹,喃喃说道“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在梦里葶时候,他什么都瞒着我。还有我之前在想,为什么那个锦衣卫葶千户愿意娶一个失贞葶傻子,现在知道了,那可是傅斌葶嫡亲外甥女,他当然愿意娶。” “你说葶是秦远霆?” “嗯。” 汪氏说道“秦远霆是被傅斌收养葶,是傅斌葶一条狗,倘若是可以娶到傅斌葶外甥女,定然是极其乐意葶。” 林宝珍说道“那傅菀安不光是傻,还失了贞……” 汪氏有些瞠目结舌,“这样啊,有些可怜。” 傅菀安在梦里失贞是有她葶因素,林宝珍不愿意多谈,“算了,我在想另一件事。”林宝珍把手捏成了拳头,“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在想,是不是先前京城里抹黑我葶名声,就是傅斌下葶手。” 林宝珍从上午知道了这个消息, 想了整整一个中午加上下午,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难怪第一次见面,傅嘉泽是和秦千户走在一起,一个是傅斌葶外甥,一个是傅斌葶干儿子,本质上是一路人。 难怪自己当时不愿意去同吴县,最后忽然满京城都说她行事不妥,而最后爹娘就逼着她去同吴县,这满京城葶言论就是傅斌推动葶。 难怪这辈子林府和长青侯府要说傅嘉泽葶不好,结果京城里沸沸扬扬葶议论说是自己,甚至还污蔑自己和谢景之暗度陈仓。 难怪自己死了…… 汪氏在知道了傅斌和傅嘉泽葶关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件事,女儿却想了很久,她叹了一口气,“算了,不用多想,反正你也要嫁给魏武侯。你这个傻丫头,但凡要是知道葶多一点,我怎么着都不会让你如此行事。” “不,娘,我还在想一件事,是不是我葶死也是傅斌造成葶。”林宝珍把手放在自己葶脖颈处,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汪氏奇道“在你葶预知梦里,你嫁给了傅嘉泽,是他明媒正娶葶妻子,傅斌为什么会杀你?” 那是因为她与人私通。 这件事林宝珍不会和母亲说,只是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把傅嘉泽不能人道葶事情告诉了旁人。” 汪氏不喜女儿要嫁给魏武侯葶肆意妄为,但是听闻她惨死还是心疼,忍不住把女儿搂住,“马上你要嫁给魏武侯,就是正儿八经葶侯夫人,不必担忧那个阉人。再说了,也不是你葶错,是那个傅嘉泽不能人道,对了,你不喜林映雪,她现在嫁给了不能人道葶傅嘉泽,岂不是正好?” 林宝珍一直为林映雪嫁给傅嘉泽葶事情耿耿于怀,在摇曳葶烛火里对母亲说道“你说,林映雪知道吗?知道傅斌是傅嘉泽葶舅舅?” 汪氏觉得应该是知道葶,只是女儿总是盯着林映雪,让汪氏觉得这般长久以往,太容易让女儿钻牛角尖,就说道,“应该是不知道葶,你在梦里不就不知道吗?好了,这事已经过了,早些休息吧。” 林宝珍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多想,但是在晚上却总是惊醒,梦到自己死葶那一天。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了噩梦,林宝珍又开始做另外葶梦,梦到自己在成亲葶那一日与林映雪交换了花轿,她嫁给了傅嘉泽。 林宝珍被这个梦折磨得要疯了,她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不和傅嘉泽成亲,又是千挑万选替自己选了魏武侯,干嘛又做梦梦到上错花轿。 而林宝珍似乎听到了虚空之中若有若无葶叹息声,这一夜她什么都没有梦到。 林宝珍醒来葶时候,摸了摸自己葶耳朵,果然那个叹息声是来自梦里葶,她马上要嫁人,还有一堆事情要忙碌,就不理会那奇奇怪怪又莫名其妙让她牵神葶叹息声。 八六(86),书架与同步:,, 34 掀盖头 十月十五的五更天,林府宅院的灯火已经亮了起来。 长青侯府那边请来的嬷嬷在给林宝珍妆容,而傅斌这边也送了最好的嬷嬷过来。 傅家的家世既然已经捅破,傅斌不用藏着掖着,做幕后之人,干脆在大婚头一日,送来了不少东西,当做是林映雪的陪嫁。 今日里给林映雪妆容的,更是给太后梳妆过的嬷嬷。 林映雪身着龙凤嫁衣,她这一身嫁衣是傅斌在外甥第一天入京城的时候,就请了最好的绣娘来绣的。 在烛火之中嫁衣上的金线宛若是流水一样,泛着泠泠的光,上面的龙凤呈祥纹路宛若是活过来一样,耗费了小半年的功夫所做嫁衣,自然是精美非凡的。 林映雪披散着头发,右手边放着凤冠。 匠人把金子砸成一片片极薄的金叶子,穿在凤冠上,随着人的走动轻轻晃动。大块的成色极佳的红宝石镶嵌在其中,能工巧匠用了最好的手艺,这发冠最为奇妙的是,还考虑到了重量,华美无双却并不会让新娘带着头疼。 林映雪仰着头,由着嬷嬷给她绞面。 嬷嬷的动作很是轻柔,她年龄到了外放出宫,这宫里头还有她的人,需要傅公公拂照一二,对待傅斌外甥的新婚妻子用足了心思。 嬷嬷在给林二小姐妆容的时候,不由得想着,这般的姿容天成,也并不需要她费劲心思去遮住瑕疵,她要做的是锦上添花。 嬷嬷尽心给人打扮,务必求得新郎官在掀起盖头的时候,惊为天人。 “这里颜色深浅不一,是渐变的,看着不起眼,可以让人的眼神显得无辜一些。” “唇色这里有一个小心机,二小姐且看我的手法。” 这位嬷嬷不光是给林映雪上妆,还把自己赖以生存的本事也都交给了林映雪。 林映雪一一点头,记在心里,也是头一次知道,看似漫不经心的妆容都是刻意设计出来的。 时间流逝,在刚开始沐浴更衣的时候,还是夜色沉沉,只能够靠着烛火照明,而到了后来,天边是一缕金色缓缓拨开,金红色的暖光顺着窗棱投入,流泻了一地的碎金。 林映雪婚房这边井然有序,而林宝珍那边则是死一般的沉寂。 在成亲前一日,林宝珍见着如流水一般珍贵的器物送到林映雪那边,把她气得脸都要歪了。 她林宝珍向来是用府里头最好的东西的,现在大婚的所有东西,林映雪都比她好一筹,她怎会不难受? 最重要的是,因为爹爹承诺过,给她什么嫁妆,就会给林映雪一份,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她的嫁妆注定无法增加。 新娘子毫无喜色,耷拉着脸让人妆容,就算是嬷嬷的手再巧,看着这张脸也觉得怪异,林宝珍的模样实在不像是结亲,而像是结仇。 丫鬟们面面相觑,长雁欲言又止,汪氏看着这样的林宝珍,实在是忍不住了,先把人赶出去,等到无人的时候,掐着林宝珍的手,低声喝斥: “你闹够了没有,等会侯爷就要来了,你想让人看你的笑话?” 林宝珍本来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母亲的话,不由得说道:“我已经是笑话了。” 她扭头看着母亲,这才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既然没有人,就可以冲着娘亲撒娇。 林宝珍的心都在滴血,她想要扑入到母亲的怀中,而汪氏眼明手快地阻拦了女儿,女儿满头钗环,若是扑入到怀中,非得重新梳不可。 汪氏的手压在女儿的肩膀上,“宝珍别闹了!” 林宝珍被娘呵斥,心中 更难受了,瘪了瘪嘴:“娘,我真的难受,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成亲之前爆出了傅嘉泽有这样一个舅舅,她所有的东西都比过我了。偏偏等会迎亲的队伍一起入门,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汪氏也恨极了傅斌昨日送东西的行为,本来她也看过了,林映雪为了婚礼准备的东西很是简单,绝对越不过林宝珍,但是一夜之间颠倒了,二小姐是风光出嫁,她嫡亲的女儿反而是被狠狠压了一头。 汪氏恨林映雪的风光压过自己的女儿,更恨现在林宝珍还哭哭啼啼,等会这样下去,当真是要被人笑话了! 汪氏说道:“她不过是记在我名下的,到时候成亲的时候,要二拜高堂还是尴尬的,到时候坐在堂上的,一边是身份尴尬的温氏,一边是还在坐牢临时被放出来的傅夫人。” “可是,光是傅斌此人就压得过所有的风光。”林宝珍说道,“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好的婚事落在她头上。” 汪氏叹了一口气:“本来你是要嫁给傅嘉泽的,是你把这门亲事推在外面。你自己都不愿意嫁,现在又做什么盯着傅嘉泽要娶谁。” “可是我不知道他有一个九千岁的舅舅。我只是不想让林映雪嫁给傅嘉泽。” “宝珍,你都多大了。”汪氏的神色已经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你不是孩子了,傅嘉泽是你不要的人,你不能去管他要娶谁。而且你自己也做过了预知梦,知道他不举,你又在意什么呢?还有林映雪,她已经嫁人了,你有预知梦,你还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你的日子肯定比她过得好,不必总是看着她。” 林宝珍心想,她也不知道傅嘉泽举不举,傅嘉泽如果不外放,是不是也代表不会早死?一想到不会早死,她就心中不甘,实际的情况与她梦中相差太多了。 汪氏继续说道:“她就是要嫁给傅嘉泽,你就是要嫁给魏武侯,宝珍,你必须调整好心态,仔细把妆完成,若不然我可知道,你到时候可才是真的笑话,你想让侯爷掀开盖头的时候,看到一张苦瓜脸吗?还有两刻钟侯爷就要进门了,宝珍,你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吹打声已经隐隐可闻,林宝珍这才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娘,我感觉今日里的妆容不好看,能不能再补救。” “这才对,怪,你眼下的青色有点重。”汪氏说道,“我等会让人再往你眼下扑点粉,你笑起来好看,宝珍,侯爷揭开你盖头的时候,你一定要多笑。” 林宝珍对着镜子笑了起来,不过怎么都带着一点苦相。 汪氏也不着急,反正只有在喝完了交杯酒之后,谢渊才会掀起盖头。 / 十月十五这一日注定是热闹的,林家嫁两女,长女嫁给年近四十,儿子都比新娘大一些的魏武侯谢渊;次女嫁给商户养子傅嘉泽。 今日里天气晴好,一大清早,听到了吹吹打打的喜乐声,就有人跑到林府的宅院门口凑热闹。 按道理京城的人只会关注第一件婚事,而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更多的人注意到第二件婚事上。 傅嘉泽的舅舅是有九千岁之称的傅斌,母亲傅蘅其名不显,但是若说起她所开的两个商行可以说是颇有名气,这两家开遍了大江南北的商行,本来无人知晓他们的主人,因为田由良状告傅蘅之事而彻底扬名。 最重要的是,傅嘉泽的文章是送到了翰林院,那一日的重压反而成就了傅嘉泽最好的成绩。 那篇制式八股文,念起来有一种独到的韵律美,是傅嘉泽所做文章之最。只要是个学过八股文的读书人,都得承认这文章做得好。而且是在御书房里所做,帝后亲自出题,在帝王与帝后的眼皮子底下一挥而就,这种情况下有谁能舞弊? 原本只是认为是清贫书生的傅嘉泽,一跃之间成了人中龙凤。 他家财万贯、有权势滔天背景,自己还有才学在身,等到春闱之日,定然可以榜上有名。 这般的如意快婿,与有福星之称的林宝珍失之交臂,现在竟是落在了“嫡出”二小姐身上。 众人不由得艳羡起来林二小姐,还有好事者特地来看迎娶的仪式,就是想要知道林怿的表情。 两只迎亲队伍,一个从城南出发,一个从城北,此时汇集在林府门口。 百姓们在队伍过来的时候,让开了位置,不由得对比起两只迎亲队伍来。 谢渊本来是春风得意,在见到了傅嘉泽的一瞬间,脸都绿了。 他所迎娶的是大小姐,本来是可以和傅嘉泽错开一个时辰,但是当时傅嘉泽的身世尚未爆出,他想让世人觉得林宝珍所嫁的人更好,特地故作大方说道: “提亲是一日,选定成亲的日子也是一日,宝儿和她妹妹现在两人都是嫡女,所谓是好事成双,要我看也不必一前一后迎娶,直接一起吧。” 现在好了,对比的效果堪称是惨烈。 其实魏武侯府对这婚事看重到了极点,整个侯府都翻修了一遍,迎亲的队伍也是花了大价钱,算是用心到了极点,但是魏武侯的所有用心,在傅嘉泽这边都不够看。 首先傅嘉泽一改过去的低调,穿金戴玉,所穿的衣料是一段缂丝一段金的缂丝,身下是通体雪白的马,就连马所披的红绸,都用金线镶边。 魏武侯不如傅嘉泽年轻,不如傅嘉泽俊美,唯一强过傅嘉泽的是身下马匹,乃是汗血宝马。 但是一匹汗血宝马,其余的迎亲队伍里马匹的颜色斑驳,迎亲的其他人穿着的是小厮服。而傅嘉泽则不然,带着一水的锦衣卫,还牵着一模一样的雪白高头大马,气势上也压过了魏武侯。 锦衣卫的出现,让百姓们不敢高声议论,等到看到穿着千户衣服的秦远霆分发喜钱,他们才一拥而上。 &nb sp;这可是锦衣卫千户亲手发的喜钱?!所以百姓们都拥着傅嘉泽这边,等到领到了仔细揣入到怀中,才会顺手去拿魏武侯府的喜钱。 两厢对比,让魏武侯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被抽肿了,表情多少有些难看。 傅嘉泽翻身下马,“侯爷。” 谢渊定了定神也翻身下马,对着傅嘉泽拱手:“请。” 在人群之中,谢景之的容貌憔悴,按道理他应该是在侯府待客,只是一想到若是自己一直待在侯府,就连林映雪嫁人的时候都见不着,他就偷偷溜了出来,就站在林府门口。 / 两位新郎官一起叩门,而此时嬷嬷也搀扶两个新娘子从宅院里走到正门处。 林怿在看到了林映雪的时候,一瞬间有些失神,这般盛装的林映雪,难免让他想到了当年的温蕙。 温蕙的那一身嫁衣确实不如林映雪的这身嫁衣华贵,但是脸上的笑容要比现在的林映雪还要更盛三分。 那时候自己与温蕙已经定情,只剩下没有拜堂了,而现在的林映雪与傅嘉泽尚未定情,林映雪有期盼羞涩也有一丝的害怕。 当年的温蕙是不怕的,她是期盼与他成亲的,只是两人的拜堂却是假的。 林怿觉得自己或许是老了,又或者是林府之中有太多关于温蕙的回忆,他闭门思过,思的总是那个毫不留情离开的女子。 一会儿是初见时候,她手捧桃花,仰头看着他笑,微风之中金色纱衣浮动,宛若是最美的梦境;一会儿是她跪在四皇子面前,决绝地说出那些断情话,令他心如刀绞;一会儿是她 再次穿着金色纱衣,手中捧着放妾书,笑着离开。 汪氏见着林怿一直看林映雪,上前一步拧了丈夫的手臂,把林怿拧得回了神,紧接着又到了女儿身边,挡住了女儿的视线。 当真是作孽,汪氏后悔死了同意林宝珍与林映雪一起出嫁! 自己的丈夫本来就喜欢那个温蕙,今儿硬是看着林映雪出神,而自己的女儿就更不争气了,明明说好了,不要多看林映雪,过好自己的日子,在见到林映雪的一瞬间,林宝珍的表情扭曲得不像话,哪儿像是个新娘子,活脱脱像是地狱里的夜叉! 林怿回过神,让人把盖头给他,他准备先给林宝珍盖上。 林宝珍直接说道:“先盖林二的!” 汪氏的身子气得发抖,又只能够忍气吞声对着林怿说道:“老爷,就遂了宝珍的愿。” 林怿也不在意这些细节,放下了原本要拿着的盖头,换成了更为精致的那片盖头,走到了林映雪面前。 林映雪半蹲下身子,林怿把盖头轻轻覆盖在凤冠之上,遮住了惊心动魄的娇颜。 林怿定了定心神,对着林映雪说道:“等会我会去魏武侯府,只怕没什么可以嘱咐你的,你自己过好日子。” 林映雪也无话和林怿说,就算是日子过得不好,她也不会指望林府替她出头,只是低声说道:“女儿省的。” 林怿又走到了林宝珍的面前,他缓缓说道:“我并不担心映雪,反而是担心你,你素来任性,昔日里你未嫁人,家里总是多让着你,你今后嫁入了侯府,不可再这般任性,总不好嫁了人再多往家里跑。” 林宝珍噘着嘴,老大不情愿:“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还要教训我。” 汪氏连忙扯了一下林宝珍的衣袖,对着林映雪的方向努努嘴,“好了,莫要任性,你爹爹这样嘱咐你,还不是因为关心你,你看对你妹妹就没有这些嘱咐,只让她自己顾好自己。” 汪氏说这话就是为了戳林映雪的心,也顺带安抚林宝珍。 林宝珍立即乐了起来,“说的也是,若是我和侯爷置气,我还可以回来,可惜啊某人应该是不会回来的。” 林宝珍现在又后悔起来,刚刚应该先给自己盖盖头,就可以看到林映雪精彩的表情。 只是林宝珍不知道,对林映雪而言,她也不在意林府是不是要为她做主,她现在手中捧着如意果,低头看着地上的青色砖。 林怿咳嗽了一声,林宝珍低下身子,“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林怿这才把盖头盖在长女头上。 几人等着催妆诗叩开林府大门。 / 催妆诗是早已经准备好的,用了九首诗之后,林府褚色的大门打开,林怿先出了大门之后,两名穿着嫁衣的女子齐齐踏出门槛。 微风吹过,拂动了两人的衣衫。 林映雪身上的嫁衣屡屡金色暗纹浮动,华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林宝珍的这件嫁衣也是价值千金,只是和林映雪相比就显得简陋了,这让魏武侯再次沉了沉脸色。 全福夫人把两根红绸分别交给两位不同的新郎官,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喊道:“不应该掀开盖头吗?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百姓们发出了哄笑声,总是有人喜欢凑热闹。 “是啊是啊,若是弄错了怎么办?” “我之前就看过一个话本子,叫做《上错花轿嫁对郎》,会不会今日里也会如此?若是嫁错了,这才好笑。” “林二小姐生得那么美,若是谁娶了林二小姐,岂不是有福?” “那个 林大小姐可是惹祸精,现在的傅公子肯定是不愿意娶的,最好还是看一看自己的新娘,有没有弄错。” 站在人群之中的谢景之心跳也加快了,如果要是现在掀开盖头,他还可以记住这一刻,他擅长丹青,许是可以把这一幕画下来。 林宝珍被这些话气得半死,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是谁娶了她更好吗?而且什么叫做惹祸精? 傅嘉泽却并没有掀开盖头的打算,且不说这身嫁衣他很熟悉,而且他已经看到了林映雪食指上的一枚小痣,从手掌的形态来看,他牵着的人就不会弄错。 傅嘉泽并不管这些言论,牵着红绸,引着人要往花轿方向去。 而谢渊见状也看了一眼林宝珍,他心想着,不同的嫁衣,若是林府还能弄错,只怕林怿要以死谢罪了,干脆也拉着林宝珍往自己的迎亲队伍里走。 百姓们见着没有热闹可以看,有人发出了嘘声。 傅嘉泽那边带了锦衣卫,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此时锦衣卫扇形排开,一只手放在绣春刀上,刀从刀鞘里抽出一丝,寒光乍露,让人森然。 百姓们意识到想要作弄傅嘉泽是不可能的,他可有一个好舅舅,便不敢多言语。 只有一人是见着了锦衣卫,仍然期望傅嘉泽现在就掀开盖头,那就是谢景之,今日里也是父亲的婚礼,无论如何他都要回侯府,他怎么都无法参加林映雪的婚礼。 他冲了出来,冲的是傅嘉泽方向作揖,“傅公子,我觉得确实应该现在就掀起盖头,倘若是弄错了怎么办?” 傅嘉泽停下了脚步,眼神冷淡,他知晓谢景之的目的,无非是想要见他的妻子,只是他为什么要遂了谢景之的愿?如果要掀开盖头,应该是在洞房花烛夜的前夕,而不是这般。 “不会弄错,傅某不会弄错新婚的妻子,我要娶的是林府二小姐,所牵的红绸便是林府二小姐。” 林映雪本来就对谢景之没什么好印象,此时更是如此,声音也冷若冰霜,敷衍地对着谢景之方向行礼:“林二见过谢世子。” 谢景之听到了林映雪的声音,忍不住往前一步,而林映雪感觉到了新婚的丈夫挡在自己前面,她干脆地往后半步。 谢景之的眼神失神,低低喊了一声,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林二小姐。” 而谢渊在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冲向了林映雪方向,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现在见状,直接怒喝道,“景之,过来!” 谢景之心不甘情不愿缓缓走向了魏武侯,得到的是谢渊毫不犹豫的巴掌。 谢景之愣愣地抚着面颊,“父亲。” “还嫌不够丢人?”谢渊脸色铁青,“你是觉得为父会娶错妻子?闹够了没有?” 这个养子分明是想要见到那个林映雪。 林宝珍本来心中酸得冒泡,在听到了谢渊打巴掌的声音就忍不住了。 谢景之曾是她的心上人,就算是现在她也无法完全放下对他的念想,嫁给谢渊,也是因为去了魏武侯府,也可以离他更近一点。 林宝珍干脆地掀开了盖头。 因为她的动作,人群里发出了惊呼声。 林宝珍深深看了一眼捂着脸的谢景之,谢景之不就是想要看林映雪吗?傅嘉泽不肯掀盖头,她来! 谢渊因为林宝珍的动作而惊住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林宝珍直接甩开红绸,径直走到了林映雪的面前,她动作很快,直接抢在人前把林映雪的盖头给掀开了。 凤冠上金色的叶片因为这样的变故微微晃动,繁复的凤冠下女子的容色甚美,眉心点了一枚金色的花钿,既贵气又带着一丝娇艳。 尚未盛装的林映雪就姿色动人,在嬷嬷的精心雕琢下,绽开了属于少女盛极的美。:,, 35 合卺酒 谢景之从来都知道林映雪是美得,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映雪穿得是灰扑扑的,浑身毫无任何的装饰,她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最美的风景画。 而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就莫过于此时,盛装的林映雪美极,比谢景之想象中的还要妍丽三分,谢景之不由得看得有些痴了。 别说是谢景之了,在场的百姓莫不是看呆了眼,就连谢渊也是眸光微动。 原本他觉得林宝珍娇俏可爱,而这点可爱在美丽面前一无是处。 “没事吧。”傅嘉泽从林宝珍的手中拿过了盖头,低声询问。 林映雪摇头。 凤冠上的金叶子摇曳,晃荡出碎金的涟漪。 傅嘉泽把盖头重新覆盖好。 随着他的动作,围观的百姓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而谢景之更是握紧了拳头,强烈的嫉妒之心裹挟住了他。 傅嘉泽把两人牵着的红绸给了旁侧的喜娘,自己打横把人抱起。 林映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安稳地送入到喜轿之中, 她感觉到傅嘉泽隔着盖头,手碰触到了她的脸。 “只当做是被风吹开了盖头,别坏了心情。” 他从花轿里出来,手往上一抬,平时威风赫赫负责捉拿拷问人的锦衣卫就抬起了花轿。 在花轿被抬起的时候,林映雪的心跳这才迟来的加急,甚至面颊都因为激荡的心情而红了起来。 此时的傅嘉泽也翻身上马,他从马车摸出了长鞭,马鞭像是闪电一样像是林宝珍飞去。 啪得一声,鞭子在空中发出爆竹一般的声响,让林宝珍忍不住后退半步。 长鞭勾住了林宝珍的一只耳环,而林宝珍觉得耳朵尖有些火辣辣的,她伸手一摸,竟是摸到了血痕。 林宝珍的瞳孔缩成针尖一样的大小,声音尖锐得像是猫爪挠在琉璃上:“你、你怎么敢?!” “这是个警告,侯夫人今后莫要肆意行事。” 林宝珍又惊又怒,多少又被这样的煞气给吓到了,往后退了半步。 谢渊缓缓上前,他也极其不喜林宝珍的举动,但是傅嘉泽此举是落了他的面子,“傅公子,你也说了,你欺辱的是我的夫人,你今后也莫要如此行事。” “欺辱两字谈不上,只是给侯夫人一个警告,莫要多生是非。”傅嘉泽说道,“侯爷若是想要替侯夫人讨回公道,傅某接招就是。” 林宝珍的身子颤抖,抚着耳朵,下意识地靠着魏武侯:“侯爷。” 谢渊把林宝珍手上的盖头扯下,不像是傅嘉泽盖盖头那般温柔,而是充满了冷淡的意味,等到盖头盖回到了林宝珍的头上,他这才开口:“这次我家夫人确有失礼在先,便不与傅公子计较。” 林宝珍的举动让他丢脸到了极点,哪儿有新婚的妻子自己扯去盖头的,还把别人的盖头给扯掉了。 谢渊攥着林宝珍的手,林宝珍下意识地就跟着他走,在林宝珍挣扎之前,谢渊已经粗鲁地把人塞入到花轿里,而等到把人塞入,谢渊就抬了抬手,直接说道:“起轿。” 林宝珍尚未的坐稳,就感觉花轿被抬起,她的左右手慌忙去扶,仍然头被磕了一下。 林宝珍发出了闷哼声,手中拿着的苹果也咕噜噜掉在花轿底部,随着花轿上下颠簸,悄然从喜帘下滚了出去。 迎亲队伍里有人注意到了这喜果的滚落,抬头看着别人没反应,自己就不管了。 喜果咕噜噜在地上滚动,被一只藕节一般嫩生生的手给捉住了。 “娘……” 三岁小童把喜果举给娘亲看。 这喜果又红又大,让胖妇人不由得说道:“哪儿来的?” 三岁的小童子指了指花轿,那胖夫人就哎呦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是往被北走的花轿,新娘子把喜果给扔了。” 往北走的正是魏武侯的迎亲队伍,本来这迎亲的队伍,一只往南走,一只往北走,尤其是往南走的迎亲队伍里有锦衣卫,众人不敢多议论,正好要散,谁知道就听到了这胖妇人的话。 此时一下就炸开了锅,扔掉喜果,那肯定是不愿意嫁给谢侯爷,当即就有人问道:“既然不想嫁给魏武侯,为什么当时又要点头同意?” 林怿和汪氏两人都觉得丢足了面子,如果可以两人只想关上了院门再也不外出,但是没办法,他们还得去魏武侯府,此时听着众人议论自家女儿,也不想多生是非,直接上了马车,两人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都是一脸疲惫。 林府的主人一走,百姓们谈论得更 欢了。 “他们的嫡女就是刚刚掀起盖头的那个吧,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老男人?单看谢侯爷还算好,只是对比那位傅公子,可是差得很远了。” “嫁给侯爷的那个林大小姐本来是可以嫁给傅公子,是不是现在有些后悔,所以刚刚刻意揭开了自己的盖头,还把妹妹的盖头也给揭了,那位二小姐当真是仙人一样的容貌。” “上次我见到林二小姐的娘亲,只觉得像是仙女一样,没怎么留意二小姐,现在看来,二小姐生得比那位温氏还要美,运气也算是不错,傅公子刚刚那鞭子可是直愣愣飞过去,显然是为自己的新婚妻子讨公道。” “有没有留意那个人?就是谢侯爷扇巴掌的那个年轻后生,那个人啊,叫做谢景之,是魏武侯府的世子,当时林大小姐是听到他被打巴掌,这才去掀开盖头,你们知道吗?这位林大小姐的心上人就是谢景之!她现在是嫁给心上人的爹了!” 林宝珍心悦谢景之消息是傅斌刻意让人散播出去的,到了后来自己的外甥要与林映雪定亲,关于林家的那些消息,好的也罢,坏的也罢,都在淡化,现在冷不丁又被人提起了。 这种男男女女的香艳之事总是惹人注意的,此时众人又车轱辘地说了一些先前的事情来。 / 此时坐在花轿之中林映雪,手中紧紧握住了喜果,听着外面的吹吹打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轿停下,是傅嘉泽踢轿门,迎她下花轿。 她手中抓着红绸,与他进行三拜。 坐在高堂上的,男方这边是傅蘅,傅蘅的案子没有了结,按道理是无法出狱的,只是有傅斌作保,放出来三日时间,她在牢中也没有受苦,此时面容红润,目光清朗地看着两人拜堂。 女方这边自然是温蕙,她见着女儿穿着正红的嫁衣,走得是正统的嫁人路数,不像是当年的自己,因为被林怿哄骗,她并没有经历迎亲的仪式,所有的不过是虚假的拜堂。 现在这样热闹的吹吹打打,有在官府备下的婚书,才是真正的三媒六聘的婚事。 等到三拜结束之后,傅蘅的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 女儿天真无忧地看着新娘子的背影,叽叽喳喳说着喜服漂亮,难免让她心中泛着一丝难过,这样好看的衣服,她的女儿却是穿不上了。 傅斌也被成德帝放出宫来参加外甥的婚礼,他在听到了锦衣卫的汇报时候脸色淡了一分,很快就重新笑了起来,魏武侯这一笔先记下了,晚些时候再算账。 林映雪三拜结束之后,就被牵着到了新房,等着揭盖头。 满屋子都是笑笑闹闹的人,这些宾客大部分都是冲着傅斌来的,他们送的都是重礼,过来是对傅斌是阿谀奉承,他们只会恰到好处的起哄,夸耀傅嘉泽是人中龙凤,让整个新房的气氛活络热闹却绝对不会惹人不适。 新房里人多加上暖香,林映雪本来是紧张的,后来就成了头脑发晕。 在她头昏脑涨,感觉快喘不过气的时候,盖头被人掀开。 当时在林府也被人拽开了盖头,她当时也看过了傅嘉泽,知道他的新郎官穿着正红庄重吉服,五官英俊得让人忘神,那个时候只是惊鸿一瞥,也不适合她长久地看他,而此时是可以的。 她此时怔怔地看着傅嘉泽,而旁人也在看着美得触目惊心的新娘。 等到喜娘笑着说道:“新郎新娘璧人一对,若是生下孩子,指不定多漂亮。” 善意的哄笑声响起,林映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羞涩地低下头,面颊红了起来,就连耳垂也是泛着烟霞色。 傅嘉泽看着她耳垂上的耳铛轻轻晃动,往下是带着浅红色的玉肤,他带着轻笑落座,与林映雪挨得很近。 他们的膝盖相碰,彼此的体温交融。 在喝合卺酒的时候,两人的呼吸相互交融,林映雪感觉到男子的鼻息喷在她的面颊上,不由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长睫不住地微微颤抖。 喝了合卺酒,傅嘉泽站起身来,“诸位宾客,还没有尽兴的,我去给诸位多敬几杯。” 傅斌也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我这个外甥好不容易成了亲,他疼媳妇,就留着新娘子休息一会儿,到外间喝点酒,万岁爷给了我一日的假期,咱家也陪着诸位大人喝喝酒。” 傅斌陪酒是多大的面子,众人嘻嘻哈哈地离开了,而傅嘉泽是落后半步的。 凑到了林映雪的耳畔,“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席面,你等会先用上一些,我会尽快一些回来陪你。” 新娘等到了新婚的丈夫还能做什么? 林映雪的手忍不住抓住了裙摆,低低又羞涩的应了一声。 傅嘉泽回头见着宾客已经离开了新房,飞快地在她面颊上啄了一口,没有看她的反应,就快速离开了新房。 36 洞房花烛夜 所有的宾客出去之后,房间里陡然清净了下来。 林映雪下意识地捂着脸,刚刚傅嘉泽临走的那一下让她长久地回不过神,等到回过神来,林映雪长长舒了一口气,嗅到空气之中的熏香味道,就想着让人打开窗,结果看向了窗户的方向,已经被人打开了。 叶子解释说道:“刚刚姑爷让我打开的窗户,说是透透气,香是需要熏一夜的,已经挪到窗户边,等会味道就会更小。” 林映雪小小点了一下头。 叶子说道,“小姐,我来给你卸掉凤冠,你也好吃些东西。” 在叶子的服侍下,林映雪卸了发冠。 这凤冠的重量工匠已经极力减轻,但是带了许久,还是让林映雪觉得脑袋发沉,卸下了发冠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林映雪卸掉了口脂之后,飞鸢已经摆开了桌菜。 这一桌席面上的菜式都是林映雪喜欢吃的,偏清淡口味一些的菜肴。 林映雪清早就没有吃东西,很快就开始吃起来。 这些菜式要比林府做得更好,更得林映雪的心,平常吃个七八分饱的林映雪破天荒吃到了九分。 刚准备让人撤掉席面,就听到了外面丫鬟的声音,“少爷过来了。” 林映雪只来得及站起来,就看着傅嘉泽推门而入。 傅嘉泽看着席面已经动了不少,就笑着说道:“可吃够了?” 林映雪看着自己吃的东西,脸上一红,忙不迭点头,双手搅在一起,小声说,“我平日里吃不了这么多。” “你这吃得可不算多,还须得多一些。”傅嘉泽坐了下来,捡起来了林映雪用的筷子,直接夹了一筷子的菜送入到口中。 林映雪急急说道:“这是我用过的。” “不碍事,夫妻一体,用不着分那么细。”傅嘉泽笑着说道,“我刚刚在外喝了一点酒,都来不及吃什么菜,才这样吃一些,免得等会胃不舒服。” 林映雪用调羹给傅嘉泽舀了一勺蒸鸡蛋,小声说道:“那你可以先吃这个,暖暖胃。” 傅嘉泽看着鸡蛋羹,说了一句,“好。” 他其实并不爱吃鸡蛋,因为妹妹不爱吃蛋黄,茶叶蛋总是吃掉了外面有味道的蛋白部分,把蛋黄部分塞给他。他吃得多了,就觉得鸡蛋噎得慌,鲜少吃鸡蛋了。 此时傅嘉泽吃着淋了一些香油的鸡蛋羹,只觉得这鸡蛋羹香软,好像真的把胃熨帖得舒服。 给傅嘉泽舀了鸡蛋羹之后,林映雪又局促地坐在傅嘉泽旁边。 傅嘉泽开口说道:“你先去洗漱,我自己用就是了。” 林映雪应了一声。 / 这房间的耳房做了净房,林映雪在飞鸢和叶子的服侍下去掉了繁复的礼服,换上了轻薄的衣衫。 衣衫是特地为洞房花烛夜准备的,隐隐透露出内里小衣的颜色,让林映雪几乎是闭着眼睛穿上的。 她几乎不敢踏出这净房的门,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良久之后才匆匆进入到房里,此时席面已经撤去了,傅嘉泽似乎在观赏这新房上悬挂的一幅画,他没去看林映雪,而是说道:“我也去洗漱。” 林映雪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来服侍夫君。” 傅嘉泽身子一僵,头也不敢回,像是背后有人追一样,直接说道:“不用不用。” 说完之后直接大跨步进入到了耳房。 飞鸢和叶子两人相视一眼,“小姐,我们就出去了,若是有需要,再喊我们。” “嗯。”林映雪应了一声,听到了房门吱呀一声响,这个房里只剩下自己和傅嘉泽。 傅嘉泽暂时不会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林映雪又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甚至有闲心开始打量这喜房来,当时她准备出嫁的闺房很是简单,毕竟在傅斌和傅蘅看来,送来多好的东西,林映雪也无法带走,所以多是送的可以让林映雪带走的嫁妆。 这新房则是华丽得多,大红罗圈幔帐,十二扇江山万里图琉璃屏风,房间里的多宝阁上满满当当,有夜明珠、微雕核舟、珊瑚树、东珠摆件,还有许多东西林映雪是第一次见,压根说不上名字。 这样不知不觉转了一圈,就到了梳妆镜前。 梳妆台上的镜子是从番邦过来的西洋镜,背后似乎是用银子做的,前面一层则是通透的大块儿琉璃,能够把人照得是纤毫毕现,林映雪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外衣轻薄,若隐若现地露出了内里的肌肤,还可以看到小衣上的牡丹绣样,艳丽轻浮得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轰得一下脸上爆红,她连忙回到了床榻上,想要用被子把自己浑身都盖住,到末了又忍住了。 丈夫还尚未洗漱完,她直接躺下了太失礼。 &n bsp;手指在架子床上扣了扣,林映雪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强忍住了钻入到被子里的冲动。 林映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也不知道是应当盼着傅嘉泽过来,还是不盼着他过来,在梳着幔帐上的多子图时候,她注意到了枕头下有一本书,直接抽了出来。 或许可以看看书打发时间。 而在打开书之后,林映雪就后悔了。 如果说之前她已经羞得不行,但是还可以勉强控制自己,此时再也忍不住了直接钻入到了锦被里。 这书赫然是教导夫妻敦伦之乐的,男子与女子身子交叠,行周公之礼。 / 傅嘉泽洗漱得很快,等到绕过屏风,看着林映雪整个人缩在床榻里,身子还微颤,他也去掉了羞涩,连忙上前,“怎么了?” 他本以为林映雪在哭泣,谁知道把人转过来,她涨红了脸,分明是害羞。 脸上红得像是喝醉了一样,长睫不停地颤抖。 林映雪听到了傅嘉泽的声音,感受到了男子的体温,身子僵得更厉害了,她就这样闭着眼。 傅嘉泽见状放下了心,还有心说笑:“夫人不等我安置,就先歇下了?” 林映雪实在是被那本书刺激得太过了,这才失礼,听到了傅嘉泽的话,睁开了眼睛,“我没有先歇下。”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本来就清澈的眼此时像是两丸黑水银被泡在水中。 傅嘉泽忍不住声音放得轻柔一些,“那你怎么就先躺下了?还盖着被子。” 林映雪的手放在被子上,听言就把被子一掀,谁知道衣衫本就轻薄,在林映雪猛地钻入到被子里的时候,系带不知不觉已经散开,此时已经完全露出了内里的小衣。 林映雪的名字得来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就肤色极白,宛若是一捧雪,才得映雪之名,此时这小衣用金链勾着,裹住了女子特有的丰润,只若隐若现露出一些曲线,露在外的肌肤白得让人心颤。 小衣下的曲线随着呼吸微微一起一伏,这让傅嘉泽呼吸一滞。 他并未有过通房丫鬟,只是婚前得了册子,他也没过多翻看,只要面对女子,会有天然的直觉告诉他如何行事,此时傅嘉泽便是如此。 “我。”林映雪还想要说什么,结果就被傅嘉泽捂住了嘴,他的唇落在勃颈略略往下处。 脑子嗡得一下,林映雪的双腿紧绷绷勾了起来,发出了羞人的声音。 傅嘉泽亲了亲她的唇,“别说话。” 林映雪听到了他的声音也在发抖,她抬眼去看他,她忽然发现,傅嘉泽也在紧张。 知道了傅嘉泽会紧张,她忽然就没有那么紧张,小声说道,“我来服侍你。” 她的手压在了傅嘉泽的胸口处,一点点解开系带。 很快,幔帐放下,男子的身躯覆盖在女子之上,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映雪的双臂攀在男子的脖颈处。 等到粗重喘息声后,两人均是疲倦地睁开眼,傅嘉泽说道:“我来替你洗漱。” “不用。”林映雪小声说道,“我想自己来。” 傅嘉泽摇头,“只怕你走不动,若不然叫婆子进来?” 身上多少有些羞人痕迹,林映雪并不想让人进来见到她浑身的痕迹,等到自己试了试真的站不起来,就小声说道:“那你来。” 被人打横抱起,林映雪的双手勾在傅嘉泽的脖颈处,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今日里在林府门口,你不应当这样抱着我的。” 她当时就是没反应过来,不然一定会阻止傅嘉泽。 傅嘉泽:“只是想让你快些进入花轿,免得再生波折。” “我那个嫡姐,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林映雪确实不明白林宝珍,明明有家人的疼爱,有预知梦,为什么却总是做出古怪的,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 “当时谢侯爷打了谢世子一巴掌你听到了没有?” 林映雪点头,这才不可思议地说道,“她是为了谢世子?” “嗯。”傅嘉泽说道,“明明还心悦谢世子,却又嫁给了他爹爹,你这个嫡姐可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提到了谢世子,林映雪又忍不住说道,“我和谢世子真的没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行事。最后还惹得嫡姐掀开了盖头……提前被人掀开了盖头,你生气不生气?”林映雪小心翼翼地说道。 “气,却也不气。气得是,给你掀开盖头的应该是我才对,一个女子给你掀开盖头这算什么事,不气的是,让人知晓我有一个绝色无双的貌美妻子。” 林映雪垂下眼,她这般的羞态让傅嘉泽亲了亲她,声音是满溢出来的温柔,“早些安置,明儿还要请安奉茶。” “好。”她乖巧地点点头,又让傅嘉泽忍不住亲了亲她。 37 新婚奉茶 林映雪或许是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而傅嘉泽并不习惯旁侧有人,刚开始眼睛还是闭着,等到听到了旁侧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就睁开了眼。 新房的龙凤火烛是要燃烧一夜的,烛蕊没有人去剪,此时燃烧的火焰被拉长,把房间里照得更为明亮了。透过烛火和轻如蝉翼的幔帐,傅嘉泽打量身边的林映雪。 她睡得很是有些乖巧,散开的长发如云地散落在枕上,眼睑盖住了乌黑明亮的眼,长而卷翘地睫毛也无辜合拢。 着白色的中衣,就连领口处都用系带规整地系好,她的双手搭在小腹处,一动也不动地就这样躺着。 傅嘉泽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被这样猛地一戳,她的睫毛颤了颤,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呜咽声,在傅嘉泽已经弄醒了对方的时候,她又不呢喃了,只是翻了个身,身子也蜷缩起来,一双手臂搁在面颊处,像是在阻挡其他人的骚扰。 这样的动作有些好笑,傅嘉泽的嘴角微微勾起。 就算是林映雪已经努力把这睡觉的中衣穿得规整,但是因为她素来喜欢宽松一些的中衣,此时侧过身子,就露出了脖颈处细腻柔滑的一段肌肤来,领口遮住了一点红痕,那是傅嘉泽留下的痕迹。 傅嘉泽看着那点红痕,难免想到了刚刚洞房的事。 他亲着她,感受女子身子的柔软与窈窕,只是缺乏经验,第一次是草草了事的,他有一种预感,第二次的时候会强很多,于是又拉着羞死了的新婚妻子再来一次。 就像是傅嘉泽想的那样,第二次让她眼角眉梢都泛上了媚色,姣好的唇形发出羞人的声音。 如果不是考虑到她的身子不适,他甚至还可以再来一回。 傅嘉泽想着,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把这等亲密的事情用在陌生女子身上,各种的羞涩和美好不应当与其他人再去体会,也不需要什么通房丫鬟去提前体验这种感官上的刺激,只需要成亲的时候,水到渠成地去体会。 他在她的面颊上啾了一下,长睫颤了颤,她又翻了一个身,原本是面朝着内里蜷缩身体,此时改成了面向他,她还捉住了他的手臂,似乎很喜欢人体的温度,在选定了这个姿势之后,她就一动不动。 温热的气息随着她胸膛的起伏散开,傅嘉泽干脆地把她一搂,也闭上了眼。 / 也许是子时,也许是三更天,傅嘉泽沉沉睡去,一直到屋外传来了叩门声,这两人才一起醒来。 等会要奉茶见礼,林映雪穿得是大红色如意纹的褙子,昨日里绞面的时候已经去了一些毛茸茸的鬓角,此时把头发盘成了圆髻,整个五官都露了出来。 叶子梳完头以后,打开了匣子,似乎不知道怎么选,而林映雪说道:“我来吧。” 林映雪看了看,感觉挑不出什么,就又打开了一个首饰的匣子。 无论是傅蘅还是傅斌都是不缺钱的,他们给送去了不少的东西,林映雪过去的首饰极少,现在看着各式各样的首饰,不知道如何搭配。 她犹豫地拿出了一支莲花样式镶嵌红宝石的发簪比在自己的发间:“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叶子觉得还不错,就说道:“还可以。” 这发簪是好看的,就是和梳拢好的发髻不大相配。 飞鸢说道:“先前我在大小姐那里,就会市面上的一些时兴的妆容,做个嬷嬷讲的内容我也听懂了。不如让我来给小姐打扮?” 叶子只会一些寻常的妆容,之前刚到林映雪这边,飞鸢也不想抢了叶子的活计,现在看着林映雪对妆容有更高的需求,就毛遂自荐。 叶子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你应当早些说。” 林映雪也弯起眉眼笑着说道,“叶子其实并不喜梳妆打扮这事,只是我这边人少,她就把大部分事情给揽下来了。你会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也不大会挑。” 如此一说,就是飞鸢今后负责梳妆。 “二小姐会绣花,这就说明色彩搭配得好,现在只是不习惯有这么多的首饰,等到都用过一圈,就知道怎么搭配更好了。” 根据林映雪所穿的衣服,很快就选定了一支攒花簪,耳环是颜色更浅一些的碧玺耳铛,身上的压衣珠串也是如此。 昨个儿林映雪已经修好了眉,现在只需要再顺着昨个儿修剪的痕迹一描就好,再抿了一点口脂就足够了。 如此装扮,整个人富贵姝丽,又带着点少女的清新之感。 傅嘉泽早已经拾掇好了,坐在一边饮茶,见着林映雪梳着妇人发饰,过去的一些碎发全部撩起。一般女子这般打扮,会显得脸大,或者是头发稀疏,而林映雪五官反而显得更为精致,去掉了碎发,显得脖颈修长。 “这般就很好。”傅嘉 泽说道,“家里人少,也简单,等会是请安,也是一起吃饭。” 林映雪应了下来。 原本傅嘉泽进京赶考是住在早些年傅蘅所买的小小宅院的,现在傅斌是他舅舅的身份一曝光,傅斌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对外甥好。 挑了城南的一个典雅别院直接送给外甥夫妻,这院子的主人是翰林出身,宅院的花木都是他布置下来的,可谓是一步一景,带着江南的婉约。 还没有进去,就看到了傅菀安脑袋一点一点的,她旁边的丫鬟推了推她,傅菀安揉了揉眼睛,见到了傅嘉泽喊着,“哥哥。”再欢喜地喊林映雪“嫂嫂”。 傅菀安因为反应慢,除了哥哥和丫鬟以外,并没有什么同龄人的友人,家人这段时间都和她说,嫂嫂也是她的亲人,年龄和她差不多大,让傅菀安多少都期待嫂嫂进门后的日子。现在她见到了林映雪就欢欢喜喜地上前。 “嫂嫂,我拉着你一起进去。” 林映雪侧过头看了一眼傅嘉泽,傅嘉泽点点头,林映雪就由着傅菀安拉着自己。 傅菀安的手温度很高,林映雪这样被拉住,对方的温度顺着掌心传到了她这里,就连心里头都软软的,烫烫的。 傅菀安是真的很欢迎自己做她的嫂嫂,她不谙世事就应当是傅蘅教的,那么未来的婆婆应当也会喜欢自己吧。 林映雪的心小小的扬了起来,被热情的傅菀安带入到了屋子里。 “舅舅,娘亲,秦哥哥,我带着嫂嫂进来了。” 就像是林映雪预料的那样,傅斌的脸上挂着笑容,傅蘅也是,包括那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秦远霆,也送上了厚厚的红封面。 傅蘅说道:“以后就是一家人。” 傅菀安重重点头:“一家人。” 她像是一只小狗儿一样绕着林映雪打转,很少有同龄人的同行好友,加上所有人都让她可以和嫂嫂多亲近,傅菀安黏着林映雪。 这让傅嘉泽一瞬间还有一些忧虑,妹妹反应略有些慢,说话也是,林映雪会觉得她烦吗? 林映雪并不觉得傅菀安烦,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这让傅蘅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之前就觉得林二小姐脾气很好,现在来看果然是如此。 傅嘉泽要为了明年的春闱做准备,倘若是为官之后只会更为忙碌,傅蘅自己也有生意要做,只怕女儿会更多的和林映雪在一起。 虽说女儿身边也有丫鬟,但是若是这个嫂嫂不喜欢她,女儿也太寂寞了一些,幸而林映雪的脾性不错。 傅蘅本来就给了林映雪一个厚厚的红封,此时又加了一块儿她自用的暖玉,傅蘅曾得过两块暖玉,一块儿自己在用,一块给了女儿,现在林映雪待女儿温柔,她也更愿意多给林映雪一些东西。 傅蘅劝说林映雪收下了这块儿暖玉,心中忽然升腾起来一个念头,倘若是自己的儿媳妇是林大小姐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傅蘅忍不住顺着这个思路去想,那个骄傲被宠坏的林大小姐只怕对女儿不会这般和颜悦色。 傅蘅很快就甩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思绪,虽说自己的儿子险些和林宝珍成亲,但是婚事到底没有成,林宝珍现在应该是在魏武侯府里见客了。 / 林宝珍确实是在见客,昨个儿在林府门口出了很大的篓子,等到后面的拜堂进入洞房都一路顺遂,一直到快要圆房的时候,林宝珍刚开始是拒绝的。 谢渊因为娶妻,心中欢喜,刻意淡忘了林府门口的事情,在宴请宾客的时候喝了不少酒,这样的话,在进入到新房的时候,就熏得林宝珍捂着鼻子。 “为夫先去洗漱。”谢渊对着林宝珍说道。 林宝珍这才和缓了脸色,只是谢渊喝得酒太多,就算是洗漱,也无法冲刷谢渊身上的味道。 “你去旁边的罗汉榻上睡。”林宝珍理直气壮地要求。 在梦里新婚之夜,她来了脾气不许傅嘉泽近身,傅嘉泽就当真不愿意近身,而魏武侯不是如此,他娶妻就是为了圆房,就是为了生下孩子的。 魏武侯所经历的女子颇多,一开始强迫林宝珍,让她不乐意,很快就让林宝珍从中得趣。 谢渊满意地看到了元帕染上了红,让人郑重其事的藏了起来,等到第二天一早,带着林宝珍去见侯府的诸位亲戚。 林宝珍在踏入到厅堂的时候,忽然想到在梦里,是傅菀安迎接自己的,那个小姑娘好看归好看,实在是脑子不行,让自己一点都不喜欢。 林宝珍一踏入厅堂,就感觉到马老夫人上前握住了自己的手,她的目光闪闪发光,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镯子,“好好好,我家渊儿当真是娶了个漂亮的夫人。” 38 宸妃和儿子 有林映雪在场,林宝珍从未得过漂亮这样的评价,而被老夫人这样一夸,当时欢喜起来。 才得了手镯,林宝珍滴溜溜一转,觉得果然还是魏武侯府好,不像是傅蘅只会包钱,就算是给了再多的钱又如何?其实还是忙着自己的事,就连女儿也丢给她。 林宝珍想着,傅菀安能够出事,也不能怪自己,谁让傅蘅自己不管这个女儿呢? 谢渊捏了捏林宝珍的手,“宝儿。” 林宝珍甜甜一笑,“对不住,我走神了。” 马老夫人已经看过了儿子送过来的元帕,这一次谢渊成功和女子成亲,成功圆房,她在想,说不定老天爷已经把孩子送到林宝珍的肚子里,直接劈开了儿子的手,生怕儿子不知道轻重,捏坏了林宝珍。 “可不许这样捏我儿媳妇,都把宝珍的手给捏坏了。” 昔日里林宝珍就很得长青侯府老夫人的喜欢,现在见到了马老夫人如此说话,觉得马老夫人和自己的外祖母一样,就学着过去的路子,腻歪在她身上:“老夫人,还是你疼我。” 这般的熟稔的撒娇把马若兰吓了一跳,她压根不认识林宝珍,和她不熟啊。 老夫人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怎么做,而谢渊使了一个眼色,很熟练地把林宝珍搂住。 “好了,娘,教训得对,儿子会待宝儿更好一些,咱们来敬茶。” 林宝珍娇羞点头。 马若兰也连忙说道:“是是是,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反正就是渊儿好好待宝珍就好。” 老侯爷已经去世,现在林宝珍奉茶只需要给一些长辈,还有魏武侯府的几房远亲,其中一人比较特殊,引起了林宝珍的注意。 这人是谢渊的远房表妹,名字叫做贺兰汀,贺兰汀年幼的时候父母双亡,那之后就是寄住在魏武侯府的。 在及笄之年,她嫁给了永宁侯府做续弦夫人,永宁侯虽说年龄有些大了,但是很是疼爱这位比她小不少的年轻夫人。 可惜贺兰汀的命不好,这样的恩爱没几年,永宁侯就中风只能够躺在床上,再后来就是永宁侯去世。 这位贺兰汀就带着幼子守寡在永宁侯府。 她生得弱质纤纤,一把纤腰细得惊人,林宝珍怀疑,倘若是自己的表哥汪子凡见到了这位一定又会犯痴病。 贺兰汀在三十出头的年龄依然是眸子里带着破碎感,这人特殊在于,等到她的幼子被虐杀之后,她发疯地不去求助衙门又或者是锦衣卫,而是直接告御状。 贺兰汀在告御状的时候据说毫无美感可言,头发凌乱,整个人被刺激得距离疯了就只剩下一步之遥,偏偏就算是这样,也让成德帝怜惜这位夫人,最后成德帝不顾朝臣的反对,竟是把这位侯夫人纳入到了后宫之中。 贺兰汀的幼子是怎么死亡的,林宝珍没有过多关注,她只关注到了这位昔日里的侯夫人入宫之后,很是得到万岁爷的恩宠,还得了宸妃的称号。 光是宸字就足以看得出她的受宠程度。 此时林宝珍看着贺兰汀,想着后来魏武侯能够那般得圣心说不定也和这个表妹有关,对贺兰汀的笑容越发真诚,现在她已经嫁给了谢渊,做了魏武侯夫人,这魏武侯越好,她的日子就会更好。 贺兰汀给了林宝珍见面礼,按照辈分喊她一句,“表嫂。”而后又推出了自己的儿子,“快给舅母请安。” 这个叫做严玑的小童子生得是玉雪可爱,他的礼数也很好,双手合拢,对着林宝珍行礼,奶声奶气地说道:“见过舅母。” “好可爱的孩子,长得也很好。”林宝珍甚至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傅嘉泽的名字忽然跳出来,林宝珍立即驱逐开,不能因为这严玑长得好,就觉得像是傅嘉泽。 林映雪摸了摸严玑的脑袋,心中想着,这孩子也是可怜了,注定要死,若是他不死,贺兰汀怎么会告御状,怎么会进宫做了宸妃呢? 林映雪心想着,这可不是自己要杀了这孩子,就是这孩子是个短命鬼,会成就贺兰汀的宠妃之路,还有让魏武侯府如日中天,于是怜惜地说道:“他的礼数可真好,可有读书认字?” 贺兰汀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严玑的礼数当然不会差,那可是天子派的人来教导的,还有她的儿子早慧,读书也很好,于是说道:“玑儿每日里都会写两个时辰的字,他的骑射功夫也很好。” 本来贺兰汀是有些骄傲的,没想到林宝珍噗嗤一笑。 众人看了过来,而林宝珍笑着说道:“这名字有些怪。” 只要是念一念,自然就知道这个名字的恶俗之处,不少妇人都掩面笑了起来,又觉得林宝珍实在 有些不讲究,这等恶俗的玩笑怎么在这样的场合说。 贺兰汀的表情都有些扭曲,这个名字是帝王起得,只要是恢复了赵姓,这孩子就叫做赵玑,起名字的寓意是北斗七星之一,帝王说过最后坐上皇位的会是她的儿子!能够叫她儿子的名字,也就是现在,以后恢复了身份,他的儿子她们都高攀不起! 贺兰汀的眼神冰冷,带着被冒犯的怒意:“莫要说笑,我儿的名字没什么不好,取意是北斗七星之一——天玑。” 林宝珍只是觉得严玑名字不好,可没想过得罪贺兰汀,连忙说道:“我在闺中就不怎么读书,所以让夫人看笑话了,是我不学无术,原来是星辰之名。” 贺兰汀的表情和缓了下来,只是多少还是记住了林宝珍这次的唐突。 林宝珍很快就等到了谢景之给他敬茶,喊她母亲。 谢景之昨个儿挨了巴掌,压根没有参加她的婚宴,现在脸上还有痕迹,让林宝珍问道:“脸上还疼吗?”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林宝珍会问这个,谢景之也是一愣,然后拱手说道:“已经不碍事了,过几日就会消。” “我这里有一味很好的方子,对这个很管用。”林宝珍说道,“长雁,给世子爷。” 昨天在宾客从新房离开之后,林宝珍就想到了谢景之脸上的巴掌印,就让长雁去找药膏。 谢景之从长雁的手中拿过了药膏,心中像是被微风拂过一般,昨个儿他做错了什么?不过是顺着旁人的话让傅嘉泽揭开盖头,他确实是有私心,但是那点私心压根没有公之于众,从表面上来看,只是为了避免抬错花轿,没想到父亲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昨个儿祖母也是罚了他跪祠堂,不许他参加婚宴,一直到现在才听到了林宝珍的关切之语。 “多谢母亲。”谢景之轻轻说道,抬头看着林宝珍,眼底有些情绪在涌动。 贺兰汀看着这两人,想到市井之间的那些流言,心想着还是要告诉表哥,等到晚些时候,撇开了旁人,对着谢渊含蓄说了此事。 如果说之前谢渊可以不把林宝珍的那点小心思放在心中,还主动说谢景之与林宝珍没什么,昨个儿在林府,他就确定了,林宝珍当真是喜欢过他的养子的。 “多谢表妹提醒,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表妹也知道我的命格不好,以前娶妻多有不顺,现在重要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肚子。我会让她恪守本分,然后生下我的孩子。” 贺兰汀当然知道,她在入住了魏武侯府之后还动过心思想要嫁给表哥,只是刚动了心思,就直接摔断了腿,贺兰汀也就打消了念头。 贺兰汀是感激谢渊的,当年老夫人是想让她嫁给书生,贺兰汀不愿意,是谢渊助她嫁给了永宁侯做续弦。 也因为嫁给了永宁侯,才有机会见到圣上,她才做了整个大祁最尊贵人的女人。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算是最尊贵的帝王也是如此,贺兰汀利用男子的弱点,成功成了帝王心尖上的人,还拿了一方帝王所用的小印挂在儿子身上,让帝王把他们两人的孩子当做是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贺兰汀笑了笑,“表哥心中有数就好,这位林大小姐许是生活太过于优越,表哥也当约束她一下,小心祸从口出。” 谢渊认真说道:“刚刚宝儿的无心之语,还请表妹不要在意。” 贺兰汀摆手,“我先带着小儿回去了。” 林宝珍那个称呼多多少少让她有些膈应,直接称呼儿子会小儿了。 贺兰汀本是与谢渊私谈,而这一幕正好被长雁看到了,长雁留意到林宝珍对贺兰汀的格外注意,就把这件事叽叽咕咕告诉了林宝珍。 林宝珍可就紧张起来了,谢渊可不能喜欢贺兰汀,只有贺兰汀入宫做了宸妃才对整个魏武侯府是利益最大化的。 她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告诉了谢渊,“你可不许对你的表妹动心思。” 谢渊简直被气笑了,表妹才说过林宝珍口无遮拦,这林宝珍当真就如此。 打横把人抱起,在青天白日里把林宝珍抱到床上。 等到这事毕了,谢渊洗漱之后,搂着林宝珍说道:“宝儿,这可能证明我的心意?” “可是永宁侯夫人很美。” “倘若是我对表妹有意,当年就娶了。”谢渊笑了笑,“你也说了,她现在是永宁侯夫人,就算是永宁侯去了,她也不会改嫁,更不会与我有什么纠葛,你这个醋精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以后这些话也莫要提。” 才经历过刚刚的事情,林宝珍当然相信谢渊的情意,对着谢渊点了点头,提点他说道:“你也莫要生疏了你这位表妹,多多走动一番,早晚会有好处的。” 39 上眼药 此时的傅斌喝了外甥媳妇的茶后,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换了一身装扮,去了永宁侯府旁侧的宅院之中。 这宅院并不是落在傅斌名下,而是落在秦远霆的名下。 自从傅斌买下宅院之后,首先做的就是重新把围墙修筑得更高一些,顶部埋入了铁钉子,还浇了许多遍的金汁。 倘若是谁想要翻墙进入,非得刮伤不可,而且因为浇灌了金汁,之后只怕还会伤口化脓,身体高热,甚至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这里的暗卫也多得惊人,就算是有毛贼顺利过了墙围,在内里也一定会被擒拿。 毕竟整个大祁最为尊贵的男人,定期会与夫人私会,这里自然是护得牢固。 在做好了宅院的防卫工作以后,这宅院布置的极其奢华, 其中不少东西都是御造之物,里面的花木也是蒙了宫中工匠人的眼睛,在这里布置的,主花是永宁侯夫人最喜欢的海棠花。 傅斌进入到了宅院里,首先就是看这里留下的仆人是否用心照看宅院,等到调整了一两处不满意的地方,傅斌就开始指挥人搬东西到院门的一角。 这些东西都是永宁侯夫人用的上的,晚些时候打开暗门,就可以把东西带回到侯府里去。 当贺兰汀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傅斌在忙碌。 傅斌见到了贺兰汀的裙摆,连忙行礼,“奴才见过夫人。夫人今儿外出了?” 贺兰汀点头说道:“我的表哥是新婚,总得带着小儿去恭贺一二。” 傅斌其实知道贺兰汀口中的表哥是谁,也知道是谁的婚事,此时还是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拍了一下脑袋,“瞧瞧看奴才这记性,明明魏武侯所娶的妻子还是我外甥媳妇的姐姐。” 提到了林宝珍,贺兰汀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傅斌何其敏锐,他本来就不喜欢林宝珍,立即说道:“可是那个林大小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实不相瞒,奴才也不怎么喜欢她,先前她还瞧不起奴才的外甥,夫人,像是咱们这种无根的人,是格外在乎家人的。当时奴才就气坏了,还在京城里说了这小姑娘的坏话,可不曾想,竟是兜兜转转,又还是亲戚。” 贺兰汀说道,“在京城里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实话,明明都已经嫁给我表哥了,却还是对我表哥的养子还有一份情谊,我听到喊对方世子,柔得几乎要滴出水,如果不是我表哥当年帮我颇多,我当真是看不惯她这个人,着实让我不喜。” 傅斌相信林宝珍一定狠狠地得罪了贺兰汀,若不然贺兰汀也不会直白说出不喜两字,只是他也猜想不到到底是怎么得罪的,等到私下里和贺兰汀的丫鬟们听到了林宝珍的嘲笑内容,他倒吸一口凉气。 贺兰汀有多得万岁爷的心?要知道永宁侯爷当年和还是亲王的万岁爷的是拜把子的兄弟,为了贺兰汀,永宁侯被中风,最后还没留下嫡子就死亡了。 而严玑就更了不得了,这严玑只是借永宁侯的姓氏罢了,实际上是万岁爷和贺兰汀的孩子,而且还是万岁爷最为疼爱的小儿子。 万岁爷虽然不曾明说,但是傅斌知道,万岁爷是用了北斗七星的天玑给儿子起名,对这个儿子的期盼很高,是想把整个大祁都交给这个小儿子的。 打听到了这些事,傅斌心中有了成算,再记下了贺兰汀的需求之后,就拾掇拾掇回到了宫中。 / 此时正值傍晚,瑰丽的晚霞笼罩巍峨宫殿,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琉璃瓦泛着泠泠光,偶尔折射在地面上、投射在树梢间,世间万物宛若是披上了霞帔。 傅斌的黑皂靴踩在地面上,走路的时候衣摆扬起,徐徐生风。 所有的宫女、内侍还有侍卫,见着他都低下头颅,“傅公公。” 傅斌点头。 他头戴宦帽,手捧拂尘,这般的模样就没有人上前寒暄,傅公公这装扮显然是要去帝王那里当值,谁也耽搁不起。 养心殿里,成德帝正在看着柳昭仪跳舞。 柳昭仪有一把细腰,她在乐声之中翩翩起舞,一双妙目总是多情地凝在成德帝身上,宛若是江南的水一样缱绻温柔。 成德帝的一只脚踩在罗汉榻上,背靠着软枕,面上带着笑容看着柳昭仪。 柳昭仪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今晚上会是她侍寝。 可在外响起了脚步声,帘子被打起来,傅斌跪在了万岁爷面前。 这意外一出,柳昭仪就心中一沉,偏偏帝王说道:“好了,柳昭仪不必跳了。” 柳昭仪本来正在转圈,她的足尖飞快地转动,衣摆绽开宛若是盛开的花朵,此时骤然停下,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还微微喘息,“是。” 她抬起眼,希望还可以留下。 才跳完舞,她的面颊红润,一双眼水润润地望着帝王。 成德帝没去看柳昭仪,而是摆摆手:“柳昭仪退下吧。” 绽开的花朵凋零,柳昭仪有些不甘心,却又只能够退下。 帝王对着傅斌招招手,示意让傅斌起身:“你外甥的婚宴如何?” & nbsp;傅斌起身说道:“多谢万岁爷的恩典,奴才才能去凑凑兴,今儿一早,奴才还喝到了外甥媳妇的敬茶,奴才从未没有觉得这大红袍竟是如此香甜。” 成德帝被傅斌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他正在掰核桃,把掰好的核桃仁给了傅斌。 傅斌吃了这粒核桃仁,语气夸张说道:“那香甜的大红袍,还是不如这核桃仁香甜。毕竟奴才所喝的大红袍,也没那么圆满。” “哦?”成德帝本来更想知道贺兰汀的消息,现在也分了一点耐心到傅斌外甥婚事上,“这婚事你甚是看重,居然还有不圆满之处?” “别的事情都好,就是有一件事实在让奴才耿耿于怀,这新娘子的盖头本应该是在新房里由新郎官揭开,结果昨个儿是林大小姐揭开的盖头。” 成德帝来了兴致,一个女子给另一个女子掀开盖头,这是怎么回事? 傅斌解释了来龙去脉,然后说道:“其实这林大小姐揭开奴才外甥媳妇的盖头还是小事,她实在千不该万不该取笑小公子的名字。” 小公子三个字一出,成德帝的脸色都变了,能够被傅斌这样称呼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严玑。 “怎么回事?” 傅斌低声说道:“夫人和魏武侯是表兄妹的关系,上午就会见一见新妇,那才嫁给谢侯爷的林大小姐在听到了夫人开口称呼玑儿的时候,就笑了起来。” “放肆,这林氏好大的胆子!”成德帝怒道,冷静下来又有些狐疑,“傅斌,这林大小姐也是堪堪嫁人的新妇,怎会开如此恶俗的玩笑?” 傅斌直接匍匐在地,“奴才确实不喜那林大小姐,可是在夫人和小公子的事情上万万不敢添油加醋,虽说不可思议,但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夫人还评价了一句不喜这林大小姐,还说了,也就是看在谢侯爷的份上和她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成德帝脸色沉沉,严玑是他尚未公开的儿子,他并不好光明正大替严玑讨回公道,而且这林宝珍还是魏武侯的妻子,魏武侯因为是贺兰汀的表哥,昔日里对贺兰汀多有拂照,成德帝并不想针对魏武侯,而从傅斌转述的贺兰汀的话里也可以知道,贺兰汀也是这个意思。 想了一会儿,成德帝心中有了成算。 林宝珍是谢渊的妻子,对谢渊而言,重要的是孩子,而不是这个夫人。 到时候为林宝珍上玉牒还有请诰命的折子都可以压一压,理由就用…… 成德帝忽然觉得林宝珍解开林映雪盖头这件事妙极,就用这件事为由头。 成德帝本来是面上铁青,想到了这里,晴转多云,对于傅斌也是面露赞赏。“你的那个外甥,朕记得文章做得极好,皇后称赞,翰林院也有过赞誉,在明年春闱之前,他去翰林院抄抄书,能够学到什么,认识什么人,都是他自己的造化。” 翰林院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历年的科举试卷都在此,甚至还有些难寻的孤本都在此,在三年一度的会试里,只有拔得头筹的几人才会有幸进入翰林,傅嘉泽在京城里考试第一,在明年的会试,整个大祁的范围内能否进入甲榜,就未必可知了。 傅嘉泽本来就爱书,傅斌听得出外甥对翰林院的向往,能提前入翰林实在是意外惊喜,此时听到了万岁爷的旨意,心中大喜,直接替傅嘉泽跪谢:“奴才替奴才外甥多谢万岁爷。” 成德帝笑着说道:“朕也是爱才,你那个外甥媳妇被人揭开了盖头也是委屈,这林大小姐已经嫁入了魏武侯府,林大小姐冒犯了你外甥媳妇,便让谢渊来赔,就赔一些银子吧。” 没人会嫌银子多,傅斌又是代替林映雪跪谢。 / 这消息是在傅嘉泽与林映雪临睡前知道的,夫妻两人一个可以去翰林院提前读书,一个人可以得三千两银子,都是欢喜不已。 林映雪甚至还在想着,倘若是能再揭一次盖头就好了,一次就足足有三千两银子,要知道这次她嫁入傅家,整个林府所给的嫁妆看起来是满满当当,实际上折算价值,也就是百来两银子。 傅嘉泽看出了林映雪所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是魏武侯府正好有些事,需要让他们出出血,否则你就算是再成亲一次,再被揭开一次盖头,也拿不到一两银子。” 林映雪见着心中所想被戳破,腮染一红,“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再成亲一次,我哪儿就惦记这些钱了。” “那林宝珍讨人厌,谢世子也是如此,从他们手中拿些钱多快活,这可不是惦记。”傅嘉泽说道。 林映雪弯眼冲着傅嘉泽一笑。 两人本就是新婚,真是你侬我侬时候,傅嘉泽见着她面染薄红,心中一荡,用食指指背摩挲她的面颊。 肌肤细腻柔滑,令人爱不释手。 林映雪见着飞鸢和叶子还在场,面上一窘,连忙去推傅嘉泽。 傅嘉泽咳嗽了一声,两个丫鬟迅速往外退去,而傅嘉泽说道:“夫人,该安歇了。” 昨个儿是新婚圆房之夜,林映雪今儿还觉得双腿有些软,有些发疼,小声说道:“今晚上就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回门。” 傅嘉泽本来就没打算晚上做什么,听她说话这般柔,这般羞,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低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好。” 40 回门 第二日是回门的日子,林映雪与傅嘉泽早早就歇下了,一大早,傅蘅就对两人说道:“回门的礼我都已经备下了,等会我自己去北城指挥司的牢狱,菀安被我送到秦千户那里了,免得等会看到我回牢里,她又惊着了。” 那一日傅嘉泽和傅蘅两人双双被捉入大牢,着实是把傅菀安给吓到了,所以林映雪和温蕙怎么都哄不住小姑娘,就算是秦远霆来了,傅菀安也在他那里抽抽搭搭了许久。 这此担心惊着女儿,傅蘅直接把女儿托付给秦远霆,等到新婚夫妻两人回门之后再让秦远霆把人送回来。 傅嘉泽说道:“母亲,不如晚些时候我和映雪送你去。” “送我去哪儿?”傅蘅好笑地说道,“那等晦气地方,你们还是莫要沾了,再说了,去送我反而是笑话一场,我可不想落得人的笑话。所以特地想要选这个时候回牢里。” 傅蘅对着林映雪的声音温柔许多,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你爹和你那个嫡母说什么不好听的,你别放在心上,你好好走完这次回门,以后咱们就不回林府了,等到今后他们有求于你的时候,再登门。” 林映雪点头:“娘,若是有什么事,你托人送消息给我们就是。” 傅蘅目光一暖,点头应下。 把两人送上马车了之后,傅蘅就自己往北城指挥司方向去了。 林映雪等到马车驶离得远一些了,打开了帘幕。 林映雪鲜少出林府,而傅嘉泽虽说是到京城没多久,但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喜欢四处走一走,来京城的前三日用马车踏遍了京城的每个角落,现在对林映雪介绍起来如数家珍。 等到林府门前,林映雪还在追问:“然后呢?” 傅嘉泽的手指把新婚妻子的脸捏着面对林府两个字,“现在你看看到了哪儿?” 鎏金的林府两个字在日头下闪闪发光,林映雪赧然,“原来这就到了。” 傅嘉泽并不急着下马车,对着林映雪说道:“只是听多少有些无趣,我是打听过不少有趣的地方,到时候我带你去逛逛。” “真的?”林映雪的眼睛一亮。 见过妻子娇羞的模样,见过她痛苦又决绝的模样,傅嘉泽倒是鲜少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 傅嘉泽想着曾经温蕙对自己说的话。 “我一开始是很爱这个女儿的,她软绵绵的一团,化自我的血肉,与我天然相连,又这般与我相似,我怎能不爱她?只是自从知道了林怿骗我,还把我记做了妾室,把她记做了庶女,我又是恨她的,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先让她死,我再跟着死,只是见着她我又舍不得,她那么小,还没有见过世间之事,我怎忍心剥夺她的生命。” “我又爱她,又恨她,加上她身上多少有肖似林怿的地方,这让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面对映雪,若是继续看着映雪,我或许会死,所以就由欧嬷嬷照料她,我只是躲在小佛堂里吃斋念佛。” “虽然林怿还算是疼她,但是有我这样一个母亲,她的性子多少会有些变化,我记得小时候她还有过淘气的时候,到了后来就越发沉寂,只是醉心读书。” “映雪是个好姑娘,她乖巧懂事得让我心疼,她现在已经嫁给你,希望你今后好生对她。” 傅嘉泽想到了那些话,心中越发柔软,说话的语气也温柔如水:“有什么好玩的,我都带你去玩。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记得菀安就很喜欢冰糖葫芦,对了,她还喜欢糖画。” 林映雪听着噗嗤一笑,“我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稀罕这个?你还是好生备考,尤其是还有去翰林院的机会,应当好好去看看书。” 傅嘉泽看着林映雪,“我以为你在林府之中身份尴尬,所以小时候就少了些玩乐。” 林映雪:“以前在林府没人在我这里嚼舌头,毕竟父亲 对我很好,以前大哥在外放为官之前,待我也是很好。是我自己读书识字之后,就觉得还是书有趣,从书中可以看到更为瑰丽的世界,我也不喜和林宝珍游戏,又或者是长青侯府的那些人,他们玩的东西我着实是觉得幼稚了。我现在只是因为鲜少出门,许多东西都想要试一试,不代表我当真还与菀安一样有一颗童稚之心。” 傅嘉泽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 傅嘉泽:“其实当年我也是这样。” 傅嘉泽本来也担心林映雪小时候会有什么心理阴影,现在看来,大抵是她和自己有些相似,自从读书之后,更喜书中世界,想与书者进行心理上的交流,而不屑于玩各种幼稚的游戏。 林映雪有些好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傅嘉泽撩开了马车的帘幕,“晚些时候同你说。”他跳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着林映雪下马车。 林映雪也笑了笑,搭着丈夫的手下了马车。 “二妹妹和夫君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我也。”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夫妻两人一看,正是林宝珍。 谢渊上前一步,揽住了林宝珍,“宝儿,难道为夫待你不好?” 当然是好的,林宝珍在见到傅嘉泽与林映雪之前,是对新婚生活满意的,只是一见到了这一对夫妻,就意难平了起来。 在预知梦里,自己没有和傅嘉泽圆房,傅嘉泽也没那么喜欢自己,结果换成了林映雪,笑容灿烂得都让林宝珍心跳加快了两分。 谢渊已经得到了消息,要赔三千两给林映雪压惊,本来不想和林宝珍说,现在看到了林宝珍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叹,若不是林宝珍的命格,早知道林宝珍是这样的性格,他是不会娶的。 为了孩子。 谢渊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挡住了林宝珍的视线,“岳父已经等着了。” 是的,林怿和汪氏已经在等着了,汪氏的眼珠子都凝在林宝珍的身上,而林宝珍只顾着看傅嘉泽和林映雪夫妻。 汪氏听到了女婿提到了自己,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嫡女,“你这日子过得如何?” 林宝珍大大方方点头说道:“很好,侯爷还说了,等到修完了假,上朝的时候就替我上玉牒,请诰命。” 谢渊只知道三千两之事,尚且不知道这上玉牒请诰命的事情已经成灰,此时笑着说道:“宝儿说的是。岳父岳母还请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中,是头一等的大事。” 林宝珍侧过头看着傅嘉泽与林映雪,浅笑着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妹妹可以有诰命在身。” 只要想着林宝珍并无诰命,林映雪就觉得有些好笑,此时说道:“只怕是需要一些时候,毕竟夫君也才刚中举。” 傅嘉泽对着林怿行礼,“小子年轻,并未立业,实在惭愧。” 年轻两字犹如重重的耳光扇在谢渊脸上,谢渊忽然觉得,自己的妻子喜欢盯着傅嘉泽和林映雪是有道理的。 着实让人生厌。 傅嘉泽笑着说道:“若是侯爷请立玉牒成功,是否要摆上一桌宴席?作为妹夫应当恭贺一二。” “这是自然。”林宝珍说道,“侯爷,到时候我们就在腾隆阁摆上一席如何?” 谢渊毫无异议,只对着傅嘉泽和林映雪说道,“到时候还请妹妹与妹夫务必到场。” 无论是傅嘉泽还是林映雪都心知宴席摆不起来,夫妻两人相视一眼,都是浅笑着点头。 这一笑让谢渊心里头更不舒服了,此时也原谅了林宝珍在林府外的唐突,毕竟这傅嘉泽和林映雪就算是面目姣好,当真是让人打心底觉得不舒服。 41 林怿的恶意 一行人进入到了正院厅堂里,林怿先是询问林宝珍的状况。 林宝珍的口齿伶俐,说了在魏武侯所见的人,展示了马老夫人对她的重视,给众人看了她手腕上的手镯,最后还说了谢景之喊她继母,她作为谢景之的母亲,也给了他东西。 汪氏听到了谢景之,就心中一突。 林宝珍说完之后,林怿又问林映雪过得如何,与林宝珍的长篇大论相比,林映雪只是说道:“女儿一切皆好。” 等到林怿问完了林映雪之后,汪氏就说道:“宝珍随我来,我有些话,想问问看宝珍。” 汪氏带着女儿到了偏厅里。 私下里只有自己和女儿,汪氏对着女儿劈头就问:“你给谢世子什么东西?” “是敷脸的药膏。”林宝珍埋怨说道,“侯爷怎么用了那么大的劲儿,把世子的脸都打肿了,让他无法见人。” 谢景之因为脸上被扇肿了,无法参加她的婚宴,而且在第二日,林宝珍分明看到很多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在谢景之身上打转,似乎是在看谢景之的笑话,而谢景之神色落寞。 想到了当时的谢景之,林宝珍不由得又是叹气,或许是自己彻底改变了谢景之的命运,明明谢景之应该是过了秋闱,在明年的春闱里大放异彩,在明年可以纳林映雪为贵妾,现在因为自己嫁给了谢渊,导致事情有了变化,林映雪竟然是和傅嘉泽在一起了。 汪氏又气又急,揪住了林宝珍的耳朵。 “你想要嫁给魏武侯,年龄和我差不多,我也就认了,谁让你看中了魏武侯的前途,但是你怎能还对谢景之留情?你这样弄,到时候你自己在侯府中岂不是尴尬。” 林宝珍像是受到了羞辱,她跳了起来。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留情?我可没有!谢景之现在就是我的继子!我与他就是母子之情。” “真的?”汪氏的表情狐疑。 林宝珍的语气很是激动:“我可是谢景之的母亲,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我是出于对继子的关心,才给了他药膏。” 林宝珍的反应太剧烈了,加上汪氏也觉得就算是女儿对谢景之有再多的遐思,她如今名义上是谢景之的继母,两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松了一口气。 “不是就好,你何必如此激动。” 林宝珍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依不饶地竖着眉。 “娘,你把我想的也太不着调了,我可是世子爷的娘亲!我这就是作为人的母亲,总是要多关怀一二。” 汪氏想着谢景之还要去书院读书,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两人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际。 “好好好,你要做一个好母亲,侯爷的年龄也大了,你早些有自己的宝宝才好。” 想着这两日白天晚上都有行周公之礼,林宝珍的面颊酡红,眸光也泛着水意,因为谢侯爷是习武之人,要比她梦中私通的那个书生可强得多。 林宝珍小声说道:“宝宝迟早会有的。” 汪氏见着林宝珍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推了推女儿的手说道: “你和侯爷好好的就好,侯爷说是要给你请玉牒,请诰命,你可欢喜了?” 林宝珍眉飞色舞,“这可是一早侯爷都和我说好的。等今天回去以后就去腾隆阁定位置,到时候让林二羡慕死,她要是等着傅嘉泽给她请诰命,得等到地老天荒去。说不得到时候直接守寡了,都等不到那个诰命!” 汪氏也舒展开眉,她也是这样想的,口中说道,“其实也不用太看着林二,她的日子定然是比不上你的,你也说了傅嘉泽就是个短命鬼。” 汪氏搂着女儿絮絮叨叨说着别的话。 而林宝珍也同母亲撒娇。 / 此时汪氏搂着嫡女说话,林怿则是和傅嘉泽还有谢渊说话。 林怿本来试图是多和谢渊说话的,只是他们两人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两人同朝为官,林怿只是虚职,而魏武侯是大权在手,加上年龄相差不多,林怿很难摆出岳父的架子来,着实没什么可说的。 林怿对傅嘉泽就不一样了,他可以以前辈的姿态对傅嘉泽进行指导。而且林怿也从傅嘉泽的口中知道了他有去翰林院的机会。 林怿知道了这个消息,是又羡又妒,尚未参加会试就有面圣的机会,文章已经有了小小的影响,现在还没有参加春闱就可以去翰林院,傅嘉泽的这辈子定然是要走得比自己远。 倘若是自己当年有傅嘉泽这样的机会,就不需要娶大字不识几个的汪氏,温蕙也不用负气离开。 林怿语重心长说道:“我也曾经在翰林院一段时间,你确实此时应当以科举为重,只是有些书还是可以多看一看,今后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傅嘉泽说道:“岳父大人说的是。” 林怿说道:“先前你在帝王与帝后面前做的文章是极好的,却也不得自满,秋闱虽说拔了头筹,却只是京城的成绩,明年春闱,到时候就会汇集天下间最顶尖的读书人。到时候又不好说。” 谢渊双腿交叠,也开口说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再给你这样的恩典,总归你要珍惜,就像是岳父说的那样,到了翰林院里多听少说,你并未有官职在身,在翰林院就伏低做小。” 傅嘉泽当然明白是为什么自己有进翰林的机会,旁的话不想多说,只是说道:“侯爷说的是。” 傅嘉泽并不喜林怿或者是魏武侯的说教,只是也不会此时辩驳,安静地称是。 林怿惦记着已经离开的林映雪,有心离开,引导谢渊多与傅嘉泽说话,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暂且离开了这间房。 / 林映雪此时是在林府的花园里小坐,没办法,汪氏和林宝珍说话,而父亲则是和侯爷与傅嘉泽说话,她就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 出嫁以前,她很少停留在花园之中,现在以做客的方式重回林府,只觉得林府原来没有她过往想的那么大。 或许过去是因为只在更为狭小的院子里,就觉得整个林府好大好大,等到走出了林家,再回头看看生于斯长于斯的林府,就觉得不过是弹丸之地。 林怿在谢渊和傅嘉泽攀谈上的时候,顺着长廊走到了这里。 从另一这里,可以看到林映雪的足尖点头,秋千晃晃悠悠荡了起来,因为是新婚,她所穿得是绯色织金通袖长褙子,衣摆晃动,织金牡丹泛着粼粼的光,再就是她的发簪,累丝金凤簪用小小的红宝石点睛,步摇也晃荡出细小的涟漪来。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映雪的眼睛微微弯起,嘴角噙着笑容。 在今天见到林映雪的时候,林怿就知道她过得很好,此时看着林映雪的模样,心中刻意压抑住的对温蕙的思念在疯涨,林映雪既然过得很好,那么温蕙过得好吗? 这秋千当时安置起来的时候汪氏还抱怨过,作为给孩童的玩具,实在是有些高。 这秋千给孩童确实有些高,但是其实是林怿留给温蕙的,当年他与温蕙在外做夫妻生活的时候,那宅院就有这样的秋千。 只可惜到温蕙离开林府,都不曾坐过这秋千。 现在看着林映雪荡秋千,难免就想到了这些旧事。 “老爷。”飞鸢和叶子先注意到了林怿,连忙过来行礼,而林映雪想要站起来,已经被快速走过来的林怿压了压肩膀,“你坐下就是。” 林映雪没办法,只能够再次坐在秋千上。 林怿看着林映雪,像是透过她在看温蕙:“你过得还好吧。” 林映雪垂下头:“是。” “你已经嫁了人,你夫家情况既简单又复杂,你应当担起责任来,尤其是你婆婆还在打官司的情况下。”林怿说道,“若是你婆婆官司输了,你可想好了怎么办?” 林映雪眉心微皱,“婆婆的官司怎会输?” “她一个女人,怎么经营下这么大的家业?”林怿不以为然地说道,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你说的也是,她的弟弟是傅斌,这官司怎会输?” 林映雪不喜这种语气,仿佛认定了傅蘅的本事是因为傅斌而来:“和舅舅无关,而是婆母原本就没有侵吞他人财产,她的家业是自己挣出来的,婆母一直把那些文书带在身上,只是现在需要去故里核实一二。” 林怿看了一会林映雪,不想多谈论这件是,就说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怿这般的样子也让林映雪不想开口,反正她左右不了林怿是如何想的,“到时候案子审理出来就知道了。” “你是第一遭坐这个秋千罢。”林怿舔了舔唇,前面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引出现在的话。 林映雪回应:“是。” “你今日话少了许多,是因为你母亲放妾的事情?你与我生疏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叽叽喳喳的模样。” 林映雪说道:“女儿小时候确实活络,后来已经话少了不少,今日里确实是有生疏,女儿所行不孝之事,女儿心中愧疚难当,实在难以面对父亲。” 林怿冷不丁发问:“愧疚却不后悔?” 林映雪没说话,林怿就知道自己说中了。 林怿的手抚着秋千,对着林映雪说道:“你嫡母还有你姐姐以为这秋千是给她准备的,殊不知,这秋千是给你娘准备的。看到你坐秋千,我就想到了你娘。” 林映雪不说话,娘亲已经被放妾,她打心底不愿与父亲过多谈起母亲。 林怿继续问:“你娘过得如何?” 林映雪简明意赅,“很好。” 林怿看林映雪,开口说道,“你说很好,我是不信的,古诗文里有这样一句,长安大居不易,在天子脚下又岂是那么好生活的,掉落一块儿砖都有可能砸到贵人。你娘生得好,又无男子在身侧,自然容易引起别人的觊觎。” “都知道我娘是与锦衣卫相干的人。”林映雪说道,“我娘那里还算是安静。” 林怿依然说道,“锦衣卫又护不了一世,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林怿絮絮叨叨,意思是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他是不方便多为照顾她了,让林映雪可以多去照看一下,“若是你娘有什么要求,你可以让人把消息传给我。” 林映雪是在走神的,林怿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后说道,“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林怿呵斥:“映雪,抬起头,看着我说!” 发簪的流苏微动,林映雪依言抬起头,她认真地对着林怿说道:“我娘是不愿意我在您面前多提她的,现在您已经放妾,过往的一切都可以淡忘了,父亲也不必多问,今后我必将照顾好母亲。” 少女的眼和温蕙很是相似,林映雪少了温蕙身上那种热烈感,她的眼更为温和,但是依然是温和又坚定地替温蕙拒绝了他。 原本对林映雪就有一股邪火没有发泄出来,此时林怿就冷笑着说道: “你照顾,你拿什么照顾?是我给你的几百两嫁妆,还是拿着傅家的钱财?映雪,过往的一切是谁告诉你可以淡忘了?是你淡忘了曾经为父手把手地教你读书认字?你可真是自私又冷血。” “映雪,你以为就能够靠着你的丈夫?你和他认识多久,和我又有多久?你不信任我,反而是信任你新婚的丈夫,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难怪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尚未嫁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对你好还不如对一条狗好,狗都知道会摇摇尾巴,你还会反咬一口,为父也没有在你的婚事上做文章,你与傅嘉泽指不定婚前就有什么,为父不说,你还当为父不知道!” 林映雪没想到这些话是被傅蘅预料到了,昨个儿傅蘅就私下里和她说了,林怿可能说的话。林映雪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嘉泽能够观察入微,实在是因为傅蘅就是这样的人。 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被曾经信任的父亲这样说,林映雪还是脸上一白,眼眶有些发热,她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拼命地告诉自己,何必在意林怿的话,是林怿做错了事情,欺骗了自己的外祖父,骗了母亲害了母亲十几年。 就在此时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响起,傅嘉泽出现了。 他快速走了过来,不着痕迹挡在了林映雪面前,对着林怿拱手行礼:“岳父大人,我还想着离开林府之前,与您讨论一下文章,没想到您在这里。” 林怿说道:“我和映雪还有话要说。” “是想要问映雪过得好不好?”傅嘉泽笑着说道,“映雪过得很好,还请岳父大人放心,我娘很喜欢她,我舅舅也是,映雪头上的这根发簪就是我舅舅赠得。” 林怿想要斥责的话到了口边只能够咽下去,毕竟傅嘉泽是傅斌的外甥,而林映雪与傅嘉泽是新婚,还颇得这位的关注。 林怿深深看了傅嘉泽一眼:“好,我们去书房里谈论文章。” 傅嘉泽没对林映雪说什么,只是塞了一枚香囊到她的手中。 而林怿踏上长廊,站在柱子边喊道:“映雪。” 林映雪抬头。 林怿看着林映雪的表情平静,手中还扣着傅嘉泽送他的东西,心里头的恶意翻涌:“须知花无百样红,你昔日里这般对你的父亲,又焉知他日里别人会不会同样冷酷对你?要知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指不定今后你最亲密的人也会背叛你。” 林怿说完之后,对着傅嘉泽笑着说道:“前个儿婚礼我虽然没去,但是想来傅家是宾客如云,门槛都踏薄了。嘉泽你学问也好,若是成亲晚一些,只怕是不少人心中的乘龙快婿,不少人家都羡慕林某捡了这样一个漏。” 傅嘉泽笑了笑,开口说道:“乘龙快婿四个字实在是当不得,按照小婿看法,娶映雪为妻,是傅某之幸,我娘曾教导我,要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若是有违母亲教诲,傅某天打雷劈。” “至于岳父所说报应之事,我心中以为然,我妻贤良,平生未行亏心之事,她若得定然是福报,我争取早些挣得诰命,不辜负微末之际她嫁给傅某。” 林怿被这般不软不硬顶着,只是笑着说道:“且行且看,当年我也曾这般对蕙娘说过。有时候不光是要看怎么说,还是要看怎么做。” 傅嘉泽笑着说道:“就如同岳父大人说的,且行且看。” 林映雪在两人走了之后,看着手心里的香囊。 飞鸢开口说道:“这是姑爷准备的,说是小姐可以闻一闻。” 里面是有各种香料,主味是薄荷清香,林映雪一闻就落了泪,忍了好久的泪水落下,这一但开始就止不住,她低低说着:“这般刁钻的香包。”声音里也带了一点哭腔。 “姑爷说了是提神用的,副作用是有些辣眼睛。” 叶子说道:“小姐应当想要提提神,有着点副作用,就有吧。” 飞鸢点头。 这主仆两人都知道林映雪是因何落泪,体贴地顺着傅嘉泽的意思来说。 林映雪笑了起来,眼里又有泪水落下,凑过去闻了闻香包,眼泪洇湿了一片,低声埋怨说道:“虽说是想提神,这香也太呛人了一些。” 这香囊也有个神奇之处,林映雪用这香包催了已经在眼眶之中的泪水,足足流了小一阵泪水,最后用清水洗洗脸,眼眶却没有红,只是杏眼更潋滟一些,宛若是泛着波。 / 这一顿午饭是在林府吃的,饭席结束之后,林宝珍说道:“等会就去腾隆阁去位置,十月三十那一日晚上,还请妹妹与妹夫两人莫要失约。” 林映雪抬起眼:“姐姐,不用这样急,等到请了诰命之后再定也不迟。” 毕竟这诰命是无法请下来的,还是不要提前预定的好。 谢渊说道:“二妹妹的见识浅了一些,还有傅公子是外地人,只怕也不知晓这腾隆阁,腾隆阁若是没有提前十天半个月可预订不到,而且价格不菲,若非是有些身份,还定不下来。” 傅嘉泽想着,自己的妻子好意想让他们省一笔钱,这两人还这般张牙舞爪,定下就定下,反正丢脸的只会是魏武侯与他夫人。 傅嘉泽说道:“那天别说是刮风下雨了,就算是下刀子的,傅某也会带着妻子去赴宴,毕竟是大姐姐正式得魏武侯夫人的称号的日子,可万万不得轻怠了。” 林怿慢条斯理开口,“到时候宝珍也就有了诰命在身,嘉泽也应当更为努力一些,早日替映雪请的诰命。” 林宝珍嘻嘻一笑,“诰命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二妹妹也不要急,只要是妹夫还在努力就是了。” 傅嘉泽说道:“到底是傅某无用,才让映雪并无诰命在身,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傅嘉泽从怀中摸了摸,拿出了一个红封来,“提前庆祝姐姐得诰命,若是这诰命有了差错……罢了,就当做是恭贺两人新婚。” 林宝珍有一股邪火,“若是没有诰命在身,这红封我加倍还你!” 傅嘉泽一愣:“万万不可如此,我这里可是包了五百两银票。” 林映雪本来心情有些滴落,看着傅嘉泽装傻充愣,心中觉得好笑,那股愁绪冲淡了不少,此时也浅浅一笑,“若是翻倍可得一千两银票了。” 谢渊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直接说道:“若是没有提我家宝儿请得诰命,别说是一千两了,直接还你三千两还你也是。” 傅嘉泽笑着说道:“那我倒是有些期待请不到诰命了,这样的话转眼就赚了两千五百两银票。” 此时的林宝珍和魏武侯都是嗤之以鼻,只有汪氏的眼皮子一跳,要知道傅嘉泽的舅舅可是傅斌,是不是傅斌那里有什么消息? 只是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汪氏也不好多说什么,等到饭席过后,送了女儿和女婿们离开。 坐上了马车,傅嘉泽对叶子,林映雪来了葵水,等到过几日再去温蕙那里。 林映雪确实有些不想去,林怿的那些话多少对她有触动,她不想让母亲担心。 “叶子,你就这样去说。” 叶子点头。 林映雪说道,“你怎么会在身上准备红封?” 傅嘉泽从怀中摸出了一叠红封,“我才新婚,这是有备无患,刚刚那话一出,特地选了最大的一个红封。” 林映雪笑了起来,“倘若是真的谢侯爷没有请到诰命,那三千两银子你会去要吗?” “当然!”傅嘉泽笑着说道,“就算是在忙,那一日我也会亲自去要。” 42 入翰林 从林府回来以后,因为林映雪的兴致不高,傅嘉泽想要让林映雪心情舒畅一些,带着她去梨园看了一场戏。 林映雪还是第一次踏足这等地方,里面人声鼎沸,都是男子的喝彩声,林映雪用手捉住了傅嘉泽的衣袖,有些紧张地往他方向靠了靠,似乎明白了林映雪心中所想,傅嘉泽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交握的手藏在宽大衣袖下,傅嘉泽温声说道:“这里是有女客的。别紧张。” 一楼确实没有女客,但是去往二楼的雅间,林映雪看到了梳着圆髻的妇人,那人显然是常客,还在问今儿是不是有名角在,看到了林映雪,那妇人对着林映雪友好地笑了笑。 林映雪觉得自在了不少,对着傅嘉泽笑了笑。 傅嘉泽把她的手握得更近一些,带她入了厢房。 “皇后娘娘年轻的时候写过话本,本朝的那些世家贵族也都踏足梨园观看皇后娘娘排的戏,所以日子长了,这梨园也都做起了女子的生意。” 一曲《梨花山》让林映雪如痴如醉,也暂且忘了林怿的那些话,等到从剧情里抽离出来,林怿那些话带来的伤害已经平息了不少。 今儿林映雪不光是第一次看戏,还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她一边走,一边在路上吃了水晶糕, 新婚夫妻两人给傅菀安带上一份,这才去秦远霆那里接人。 而秦远霆难得一个休沐日,就完全消磨在陪傅菀安上了。 在新婚夫妻过来接人的时候,傅菀安正坐在秋千上,她咯咯笑着,让秦远霆把秋千打得更高一些,她头上的发带被扬了起来。 一双有力的手臂托着秋千,在荡得高一些时候,秦远霆总是会默默注意,若是傅菀安摔落,好及时可以接住。 秦远霆注意到了这两人,停下了秋千。 “秦哥哥。”傅菀安面露不解,她的发带擦过秦远霆的唇。 秦远霆用食指的指尖抵住了小姑娘的脑袋,把脑袋转向门口,“你的哥哥、嫂嫂来接你了。” 傅菀安的头被扭着向着褚色大门,她眼睛一亮,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立即冲了过去。 在傅菀安的心中,除开娘亲以外,哥哥傅嘉泽是第一亲近的人,秦远霆也是哥哥,是第二亲近的人,林映雪这个嫂子是她此前生命里未曾出现的角色,但是因为是女子,她反而可以赖在对方的怀中。 林映雪把人给抱住了,看着小姑娘红扑扑的面颊,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安安玩得怎么样?” 傅菀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明艳一笑,“很好,秦哥哥一直陪着我。” 林映雪说:“刚刚我尝了一份水晶糕,问过你哥哥,他说你没吃过。” “在哪儿在哪儿?”傅菀安迫不及待地问。 林映雪从叶子的手中接过了食盒,打开给傅菀安看。 这水晶糕是用澄粉做的,蒸过之后质感软糯带着剔透,朦朦胧胧可以看到里面粉色的芯。 傅菀安本来就喜欢漂亮的人和物,当即就喜欢上了,“好看的。” 傅菀安想要用手拿,而林映雪对她摇头,拿了一双筷子,给她夹了一粒:“好吃吗?” 傅菀安点头:“我要去给秦哥哥尝一尝。” 林映雪犹豫了一下,结果就被傅菀安抢着拿走了筷子,加好了一粒水晶糕,兴匆匆地往秦远霆方向跑去。 此时傅嘉泽正在和秦远霆拱手道谢,他和林映雪来的迟了。 秦远霆淡淡说道:“菀安喊我一声哥哥,我休沐日照顾她也是正常,算不得耽搁。” 而傅菀安过来,“秦哥哥!你尝尝看这个。” “不用了。”秦远霆断然拒绝。 小姑娘执拗地把糕点递过去,“很好吃的,秦哥哥尝一尝。” 秦远霆往后仰着头,但是偏偏傅菀安拉住他的衣袖,让他后退有限,避无可避,还是嘴角碰到了这糕点,他只好张开嘴,吃了这一粒水晶糕。 傅菀安期待地看着秦远霆,“好吃吗?” 秦远霆并不喜这些软糯糯又甜滋滋的糕点,但是目光触及到傅菀安的眼神,还是应了一声。 傅嘉泽对着妹妹笑了笑:“我和你秦哥哥还有话要说,你先陪着嫂嫂说话去。” 等到傅菀安走了之后,傅嘉泽邀请秦远霆去家里吃饭,而秦远霆拒绝,“等会我还有事。” 傅嘉泽看得出秦远霆并不算多喜欢自己,人与人之间的交际需要讲究缘分,他也就不强求和这位秦千户处太好的关系。 秦远霆是目送这几人离开的,夕阳的暖色余晖落在几人身上,傅菀安拉着林映雪的手蹦蹦跳跳离开,而随着她的离开,他的院子陡然清冷了下来。 晚上秦远霆在写文书的时候,耳朵旁侧仿佛还有傅菀安不停的,“秦哥哥、秦哥哥”的声音,等到抬眼去看,在眼前的只有跳跃的烛火。 秦远霆并不喜人伺候,房间内外都没有人,也不知道深秋哪儿来的虫最后擦着翅,发出了寂寥的虫鸣声,秦远霆头一遭觉得自己这里太空太寂寞了一些。 干爹的话浮在耳畔:“远霆,你既然认下了你这个干儿子,我就把你当做亲儿子来看待,倘若是你有喜欢的人,和干爹说,就算是再高的身份,干爹也会替你谋划。” 秦远霆当时拒绝了,现在夜深人静又想到了这件事。 秦远霆头一遭觉得,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娶个妻子,但随即想到了自己的隐疾,自从十几岁以后,别人那处是变大,而他的身体却还是犹如孩童大小,若是娶了妻子,确实有人给他烧水做饭,身边有了知冷暖的人,但是对那个女子也太不公平了,这辈子都无法体会鱼水之欢。 秦远霆想着,自己为什么讨厌傅嘉泽呢?除了因为傅嘉泽给干爹带来了麻烦,还是因为自己原本是想要生下孩子,好给干爹养老送终,这点自己是永远无法做到了,而傅嘉泽却顺利地成亲,想来很快就会生子。 秦远霆站在凉风里吹了一阵风,看着长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晃荡,最后转身回到了房里,吱呀一声门响,房门合拢。 / 第二天一早,傅嘉泽就要去翰林院,他起身的时候,旁边的林映雪也起身了。 傅嘉泽见着林映雪起身,对着妻子说道:“昨晚上不是说了吗?我娘还没有回来,不必早起。” 林映雪昨晚上确实这样应了对方,只是她从头到尾想的就是要送傅嘉泽,笑着说道:“我平日里也习惯了早起,再也可以一起吃饭,也送送你。” 林映雪快速更衣,然后一摇铃铛,飞鸢拎着水入内。 洗漱之后,林映雪亲自给傅嘉泽束发戴帽。 要去翰林院,傅嘉泽本来是有些紧张的,低头见着林映雪的手指纤纤,灵巧地整理系带,心中不由得一暖,那股子紧张的劲儿消退了不少。 “晚上不必等我,你和菀安先吃饭。”傅嘉泽也想着从翰林院离开了,就尽快回来,只是今晚上要设宴,是没办法提早回来的。 “嗯。”林映雪点头。 等到简单吃了一顿早餐,林映雪把人送到了马车上。 傅嘉泽坐在马车,撩起了帘幕,一直等到见不到林映雪了,这才放下了帘幕。 马车轻快行驶在大街上,这个时候太早,只有一些勤勉的店主正要开门,还有一些夜宿在青楼的浪荡子,晃晃悠悠准备回府。 傅嘉泽到了翰林院的门口,他整理了衣衫之后,敲了敲角门。 角门打开,傅嘉泽对着门房行礼:“我是丰城学子傅嘉泽,谨遵御令来这翰林院,还请行个方便。” 傅嘉泽这话一出,那人立即就把角门完全打开,笑着说道:“傅公子怎么来这么早,大人们上朝的上朝,剩下的人还没有来。” 傅斌是奴才之中第一人,他只需要和下面的奴才说傅嘉泽要去翰林院的事情,底下的人就提前和翰林院的侍者们打好了关系,好对傅嘉泽行方便之门。 门房亲自带着傅嘉泽入内,这里的位置,门房早已经布置好了。 门房还指点了他库房的位置,还有哪里的书架上有往年的答卷。 “库房的钥匙是在掌事学士的手中,你只能暂且坐一坐,等到裴掌事下了朝,得了他的许诺方可入内。” 翰林院一共两位掌事学士,一名叫做覃蕴坤,已经到告老的年龄,是正掌事,而另一个副掌事则是裴晋,也就是门房口中的裴掌事,他才是翰林院真正的主事人。 裴晋此人,他年岁三十有余,是本朝最为年轻的翰林掌事,他的父亲曾是太傅,再往上祖父也是太子太傅,如今帝王是没有选立太子,倘若是定下太子,他定然是可以得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头。 因为裴晋此人的来历和才学,诸位皇子都对这位裴掌事敬重,也有拉拢之意。 傅嘉泽到了位置坐下,而这门房体贴得很,给他准备了笔墨纸砚之物。 傅嘉泽本来也就带了书,此时燃灯静静看书。 傅嘉泽看书的时候,向来是入神很快的,等到听到了动静,就往窗外看去,此时天边一丝迤逦的红色缓缓散开,角门再次打开,有翰林进 来了。 傅嘉泽合拢了书卷,等着那位翰林入内。 那人见到了傅嘉泽倒也没惊,门房在开门的时候,就一溜烟介绍了傅嘉泽的身份。 此时傅嘉泽对着莫翰林行礼,莫翰林在上一界的科举之中,放榜乃是丙榜最后一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进入的翰林院,他被家人叮嘱勤勉,与人和善,此时对着傅嘉泽也是和善,“傅公子的文章做得很好,那次皇后娘娘出的题目很难,我还试着自己破题,等到见到了傅公子的文章,便觉得难怪自己只得了最后一名。” “莫翰林谦虚了,小子恰巧在进宫之前,读得正是这一节。” 两人寒暄了一阵,莫翰林就表示自己要擦桌,而傅嘉泽想要帮忙,得到了对方的摆手拒绝。 “傅公子不必如此,你坐着看书就是。” 傅嘉泽因为本就不是翰林,若是桌子上有什么公文,他看到了也是不妥,故而没强求。 莫翰林出现之后,不到一刻钟,就三三两两又来了其他翰林。 不少人本来正在说说笑笑,见到了傅嘉泽霎时间就停下了说笑。 傅嘉泽神色如常,对着来者一一上前行礼,不过只有少数人对他笑笑,大部分人都是不搭理他的。 渐渐除了上朝的掌事,其余人都全了,坐在位置上开始做活,傅嘉泽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能够感觉到总是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低头只当做不知。 书却是彻底看不下去了。 傅嘉泽干脆只是打开书,佯装看书。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一人,那人上前抽了傅嘉泽手中的书:“九千岁的亲戚就是不一样,这尚未有功名在身,就可以入这翰林院了。知道的人晓得我们这里是翰林院,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们这里是锦衣卫衙门!连看书都不专心,为什么要来我们翰林院,这里不欢迎你,你应当速速离开!” “我们这里是翰林院,我以为这是明了之事。”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还有张翰林,什么欢迎不欢迎,我倒是不知翰林院什么时候不应圣旨了?丰城傅嘉泽到翰林院是遵循万岁爷的旨意。” “覃掌事、裴掌事。”诸位翰林对着裴晋行礼。 这两人是刚刚下朝的,都着正三品的火红官服,胸前的飞鸟栩栩如生,只是覃掌事胸前的补子都有些旧了,而裴晋的补子更为簇新,绣纹也更精致一些。 覃蕴坤看着傅嘉泽:“这就是丰城学子傅嘉泽?” 傅嘉泽:“是,学生见过覃掌事。” “真是个俊秀的后生,可有婚配?”覃蕴坤饶有兴致地问道。 “回大人的话,学生已经完婚。” 覃蕴坤开玩笑说道:“可惜了,不然还可以替你做媒,你能写出那样的文章,我当时就觉得文如其人,应当是个俊秀的小伙子,没想到比我们的探花郎还要俊秀。” 他已经年近七十,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清流的中流砥柱,而经历的事情多了,气反而更加平和,眼中的世界也再是黑白分明,多了许多的中间灰色地带。 覃蕴坤可以就事论事真心实意说一句,傅嘉泽的那篇文章,无论是立意还是文采,都是妙极,甚至文采飞扬到覃蕴坤有些遗憾,这篇文章珠玉在前,等到明年的春闱,傅嘉泽还能做出不相上下的好文章吗? 覃蕴坤自己有过学生,在春闱之前做出了华彩文章,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在春闱的时候想要憋足了劲儿想要再创辉煌,这种心思太重,反而导致春闱直接落榜,那之后连续考了好几年,最后黯然神伤,直接以举人的身份去世了。 傅嘉泽对着覃蕴坤行礼,“多谢覃掌事,学生那文章只是侥幸为之,文章本天成,我自偶得之。” 裴晋则是对着张翰林说道:“张翰林,傅学子的文章是皇后亲自考量过的,能够到翰林院温书是万岁爷旨意,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张翰林冷笑着说道:“倘若是没有那样一个好舅舅,能够有面圣的机会?” 傅嘉泽不卑不亢:“确实因为有这样一个舅舅,我才得以直面圣颜,只是文章是我做的,虽说不知道今后能不能再做出那样的文章,我也知道那文章是不错的。” 裴晋开口:“岂止是不错,正是因为万岁爷的赏识,傅学子才有了入翰林的机会,张翰林是对圣意有何不满?” 裴晋的表情越发严肃,张翰林不能说对圣意不满,只是对傅嘉泽不满。 而覃掌事和稀泥,拍了拍傅嘉泽的手背,“若是明年你春闱夺得前三,光明正大入翰林,咱们这翰林院才会都是赞许之声,现在张翰林有意见,傅学子可以理解吗?我想想看,虽说有许多人没说话,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人不服气。” 覃蕴坤的双眼带着年长之人特有的浑浊,眼神却有一股读书人的气华在。 傅嘉泽说道:“学生明白,这次能够入翰林院是难得的机会。明年的春闱名列三甲,实不相瞒,只要是走科举之人,谁曾不曾想过?我大祁怏怏,学子甚多,明年春闱是否能够名列三甲,学生不知道,学生只知道倘若是能够考入前三甲,定会堂堂正正再入翰林院,若是没有,诸位大人只当学生是个过客,只是来翰林院读读书的普通学子,这几个月之后就再不会相见。” 张翰林说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说不得到时候又找到了你舅舅,光明正大踏入翰林院。” 傅嘉泽想要进翰林,无非就是看看翰林院的书,他更想要做的是掌实权的官,而不是闭门造车,在翰林院里修修书。 若是明年春闱得了前三,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到翰林院里,若是没有得前三,他会直接不入翰林。 此时傅嘉泽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学生不才,却可以承诺,倘若是名列三甲,得万岁爷旨意方入翰林,否则学生外放为官,不入翰林。” 这话铿锵有力,让那位莫翰林咋舌不已,不入翰林啊,那可就是天然少了入阁的机会,他对着傅嘉泽比划了一个厉害的手势。 张翰林还想要说什么,而裴晋呵斥说道:“够了,傅学子已经这般说了,你还想惹出什么是非?若是再有言语,不如自请外放为官,不必留在翰林院了。” 裴晋这样开口,张翰林彻底熄了火。 覃掌事则是在心中摇头,这也太过于年轻气盛了一些,他拍了拍傅嘉泽的肩膀,“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在翰林院里有什么事情就去找裴掌事。我年龄大了,不管事了。” 裴晋目光扫过众翰林,诸人都低下了头,他对着傅嘉泽说道:“跟我来。” 长腿一迈,裴晋的官袍扬起弧度,大跨步走在傅嘉泽的前面。 / 裴晋要带着傅嘉泽去的是库房。 裴晋递给了傅嘉泽一方帕子,让他捂住了口鼻。 就算是如此,傅嘉泽踏入库房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喷嚏。 “历年的文章答卷,皆存放于此。” 能入翰林的大都是每三年一度的殿试前三,他们就是从科举的千军万马之中杀过来的,对他们而言,翰林院最没有吸引力的就是这些陈旧试卷,所以这里鲜少有人打扫,有浓厚的灰尘。 傅嘉泽扫过浩瀚如烟的卷宗,对着裴晋说道:“裴掌事,我能不能闲暇功夫看一看库房里别的书。” 裴晋看着傅嘉泽一眼,“你可以随意来库房看书,只是不能一个人过来,让莫翰林每次陪着你。” 傅嘉泽点头,“是,学生现在就去请莫翰林。” 裴晋说道:“不急,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傅嘉泽有些好奇,裴晋与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你先前当着所有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过了会试,有幸参加殿试,能入翰林,还是入翰林的好。” 傅嘉泽显然没想到裴晋会这样说,开口说道:“刚刚我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倘若是转头又入了翰林,岂不是自打嘴?” 裴晋:“那又如何?打嘴一时不过是被人嘲笑一阵子,若是不入翰林,今后止步不前,你又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傅嘉泽看裴晋是最为清彦的中正样貌,万万没想到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也认真说道:“倘若是没有现在的翰林之行,明年殿试之后,学生许是会托舅舅运作一二,而现在有了翰林之行,在明年春闱之前,学生会看过自己想看的书,明年学生应当是不会入翰林的。” 傅嘉泽微微一笑,“学生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做闲职,学生更愿意直接从实职开始做起。” 毕竟一旦入了翰林,总不好那么快离开,只能够按照帝王的安排,做上一段时间的闲职,傅嘉泽觉得自己为了科举已经耽搁了许多年,不想继续耽搁下去。 裴晋皱起了眉,硬邦邦说了一句,“随便你。” 不过对裴晋而言,他是想要提点傅嘉泽几句,让他莫要自误了前程,万万没想到,傅嘉泽的意气竟是这般重,竟是流露出就算是中了前三甲,也不愿意入翰林。 这般的特立独行,难免让裴晋对傅嘉泽多为留意。 留意之后就发现,傅嘉泽看书如翻书,而他这样的翻书清下,还是能够记住书中的内容。 傅嘉泽有过目不忘之才。 43 傅嘉泽拜师 莫行一单手托腮,正在窗边打瞌睡,外面秋雨飒飒,正是好睡觉的时节。 他的脑袋不断地往下点,忽然猛地一坠,打了一个哆嗦,莫行一醒了。 莫行一打了哈欠,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都停住。 感受到自己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手,莫行一的冷汗都出来了。 从莫行一的角度可以看到裴掌事胸前补子的飞禽眼,他看着裴晋摇了摇手,就连忙捂住了嘴,讨好地冲着裴晋笑着。 裴晋走出了库房,而莫行一跟着走出来。 透过敞开的窗,裴晋可以看到傅嘉泽在看书,他翻书的速度要比一般人快一些,手中拿着一只炭笔,在册子上记着什么。 裴晋收回视线,看着诚惶诚恐的莫行一,声音清冷宛若是寂寥秋雨:“库房的格局改了,是什么时候做的?” “是傅学子刚入翰林没多久的一个晚上,傅学子请了容养的内侍过来收拾的,我就在旁边看着,里面重新规整了一番,但是一本书都不曾损坏,然后还在休沐日的时候,他们过来晒晒书。” 宫中被放出来的内侍擅长收拾规整,难怪这库房乍一看没多少变化,实际上更方便人看书。 而且他们清理之后,里面的灰尘少了不少,也不再散发出陈旧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阳光味道。 裴晋颔首之后,又说道:“这些天,他就一直这样看书?他看了什么书?” 莫行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说道:“刚开始看了往年的科举试卷,只是翻看了前三甲的答卷,其他的答卷都没看,这之后就开始看书了。” “他从每日里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裴晋从莫行一的口中得知,在进入到翰林院的第一日,傅嘉泽就请莫行一吃了饭,那之后傅嘉泽到翰林院的时间是和莫行一同样的时间,并未多做改动。 每次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都会在一起,第一个休沐日,傅嘉泽到莫家拜访,并送上了一个罕见的自鸣钟。 这自鸣钟比起宫里头用的那个并不算大,只是小小的一座,但是这自鸣钟虽小却很是静美,到了点,就会有雀鸟飞跃出鸣叫,实在是一下就讨了莫行一母亲的欢心。 “本来也不应该收下。”莫行一忐忑不安地说道,“只是傅学子说了,他只求一件事,他想要在翰林院多看看书,每日里早晨提前半个时辰,晚上推迟一个时辰。当时我还有些不愿意,但是我娘直接同意了。裴掌事,你若是觉得不妥,这钟我就退回去,时间也改回原本的时间” “不必。”裴晋摇头,“我只是问问,他既然有心向学总是好的。你今日不必在库房里陪他,等会我进去。” 莫行一应了下来,看着裴晋进入到库房,心中同情了一会儿傅嘉泽,这位掌事大人有一双锐利的眼,莫行一站在他面前就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道里面的傅嘉泽能不能挺得住。 裴晋进入之后,傅嘉泽就搁下了笔,“学生见过掌事大人。” 裴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嘉泽已经把位置重新挪了一番,就在窗边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两个椅子。 裴晋坐下之后,顺手拿起了傅嘉泽的炭笔,“为什么不用毛笔。” “毛笔的笔头太软,若是写快字多,速度不如这炭笔。” 裴晋拿起了傅嘉泽的册子,在莫行一打瞌睡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了,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傅嘉泽看书的速度快,还有奇异的记录方式,这才多问了几句。 裴晋合拢了书,询问了傅嘉泽这些天看的书,之后再考校他书中的内容,发现他有过目不忘之才,又或者说傅嘉泽的这种过目不忘,是刻意练出来的。 把书中的关键点用炭笔勾勒出来,看完之后,把记载的内容缩减,再反过来复述出来,这本书的内容就吃透了。 裴晋若有所思,“所以你来翰林院在意的是这里的藏书,看过了之后,明年春闱若是入了三甲,就不再留在翰林院?” “是。” 裴晋看着傅嘉泽,走出了库房,等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对着傅嘉泽说道:“明日是休沐日,到我家中来。” / 傅嘉泽等到晚上回去了之后,就对着与他更衣的林映雪说了这个消息。 林映雪抱着他的常服堆叠到屏风处,“去裴掌事家里要带些什么东西?自鸣钟?” 在闺中时候,林映雪得了林怿的亲自教导,她读书认字,却有一点并不合格,她在人情世故上几乎等同于一张白纸。 傅嘉泽在这张白纸上细心地落在注意事项,而林映雪学得很快。 “嗯,我也觉得自鸣钟合适。”傅嘉泽换好了衣服,一边系系带一边说道,“这自鸣钟看时辰很方便,适合读书人,最适合的还是事务繁多的重臣。” 先皇明德帝开始,整个大祁就开始禁海运,而成德帝继位之后,沿袭了先皇的政策,禁了海运之后,番邦舶来之物就只是由海外的传道士带来很少一部分,这部分东西虽然少,可个顶个得罕见。非权贵不得入手,而其中收集这些东西最多的就是傅斌了,这些东西也都任由傅嘉泽取用,傅嘉泽一眼就看中了自鸣钟。 林映雪不光是房间里有自鸣钟,她甚至还有块小小的怀表,有点不大准,每天都要回来校准,不过看时间着实是方便,只需要从怀中掏出来,就可以知道精准的时间。 “裴大人事务繁忙,不如再添上一块儿怀表。” “不急。”傅嘉泽说道:“说不得后面怀表再送。” 换过了衣服,两人喊上了傅菀安一起吃饭,今日里吃的是铜锅。 羊骨汤用文火炖了四个时辰,汤都炖成了奶白色,在锅子烧开的时候,就先放上菌菇、豆干、肉丸之类难以入味的食材,再就是丢入肉片等物,蘸上麻酱,吃起来口齿生津。 在细若牛毛的秋雨里吃上热腾腾的锅子,整个人都是身心舒畅。 平日里吃过了饭,几人会在护城河边走一走,而今日里下了雨多有不便,傅嘉泽去书房里温书,而林映雪则是和傅菀安在说话。 傅菀安趴在罗汉榻上,双腿交叠地晃荡,中裤的裤腿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匀称有致的小腿。 傅菀安她心中是很喜欢这个嫂嫂的,她喜欢腻歪在对方身上:“嫂嫂。娘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明天哥哥也要出门。” 说完了之后,傅菀安还叹了一口气。 她素来是无忧无虑的,猛地这般表现,让林映雪好笑,她弯眼笑了起来,“婆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刚刚不是你秦哥哥过来了吗?他说的意思是,东西都已经去了丰城核验过了,休沐日一结束就是堂审,至于说你哥哥,他是有事情,这个休沐日无法陪你了。” 傅菀安想到了秦远霆,对方是冒着雨过来的,虽说穿着了蓑衣,他的纱帽、肩膀处还是润湿了一些。 “秦哥哥怎么不留下吃锅子?”傅菀安说道,她当时还伸手想要去拉秦远霆,但可惜秦远霆躲得太快,他身上的蓑衣扬起,径直走向了风雨之中。 傅菀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秦远霆身上萦绕着一种倦怠的难过感,这让傅菀安下意识地想要多亲近他一些,好把那种感觉赶走。 如果说林映雪一开始也觉得秦远霆此人是冷冰冰的,对所有人都如此,经过傅嘉泽的提醒,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秦远霆对傅菀安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只是单对他们夫妻两人敬而远之。 林映雪一开始还有些难过秦远霆对他们夫妻两人的疏远,后来也觉得傅嘉泽说的有理,有些时候缘分不必强求。 秦远霆既然不怎么喜欢他们夫妻两人,林映雪也学着傅嘉泽不会太过于上前。 “他还有事情,昨个儿舅舅不是说了吗?姚家三小姐赏花灯的时候被拐子带走了,锦衣卫正在查这件事。” 林映雪在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上见过姚家大小姐,这位大小姐生得明艳,性格爽利,这位三小姐是她嫡亲的妹妹,生母当时生下了姚三小姐撒手人寰,姚大小姐把这位妹妹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现在妹妹被拐走了,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即将嫁入三皇子的府中,这姚三小姐被拐的事情就由锦衣卫去彻查,锦衣卫甚至开始一一去查,新入青楼的有哪些女子。 林映雪搂着傅菀安,教导说道:“你也要小心仔细一些,莫要被拐子拐走了。” 傅菀安说道:“安安很听话。对了,嫂嫂,明天我们去看温姨好不好?” 傅菀安口中的温姨正是温蕙。 若是天晴了,还可以带着傅菀安去集市上转一圈,明日里去母亲那里坐一坐也好。 自己身边带着的人是锦衣卫出身,时常过去走一遭,可以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林映雪点点头。 外面的秋雨下得更大一些,润得芭蕉叶上聚集了厚重的一层水,再也承不住了,骤然滑落,水珠飞溅到地面上。 / 第二日一早,细雨弥蒙,化作了厚重白雾笼罩了整个京城。 傅嘉泽撑着伞上了马车,马车上有早已经准备好的自鸣钟。 裴家管家看着这么大的自鸣钟,不敢做主收下,让人去请了老爷来,让傅嘉泽没想到的是,不光是裴晋来了,裴晋的母亲宋氏也来了。 裴晋看着自鸣钟大皱眉头,“我不需要这个自鸣钟。” & nbsp;宋老夫人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还总是带着笑容,乍一看是与裴晋不相似的,仔细去看,就会发觉他们两人的相似之处。 “这个东西实用,留下吧,再说了你不是想要收这个学生吗?就当做是拜师礼。” 裴晋看了母亲一眼,抿了一下唇:“我还没有想好。” 傅嘉泽撩起衣摆,对着裴晋叩拜,“若得裴掌事的指点,学生这辈子都受用不已。” 裴晋看着傅嘉泽,不得不承认,对方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耐得下性子读书,确实让他心动,母亲既然已经点破了他的心思,裴晋垂下眼,看着叩拜的傅嘉泽:“你可有老师?” 以前在丰城的时候,确实有夫子赏识傅嘉泽,在知道他的学习能力之后,就推荐傅嘉泽到了京中再认老师。 傅嘉泽本来打算秋闱之后再寻良师,而随着他与傅斌的关系爆出,就不好再拜师,而现在成就了他与裴晋的机缘。 “学生并未正式拜师。”傅嘉泽说道,已经猜到了裴晋的打算。 傅嘉泽虽说早已经想到裴晋可能会收自己为弟子,还把怀表列为了谢师礼,但是这么快是傅嘉泽所没想到的,他的心跳加快。 “嗯。”裴晋漫不经心地说道,“若是没有老师,不如就拜在我门下。” 傅嘉泽的心脏几乎停摆,他当即跪下,重重磕头:“学生傅嘉泽,拜见老师。” “让你家下人去准备拜师礼,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了。” 小武跑得飞快,生怕迟了就会耽搁自家小主子的拜师大师。 等到小武回来,傅嘉泽奉上拜师礼,给老师敬茶。 裴晋注意到还有一块怀表,用手推了推,“不用这个。此物要比自鸣钟更为难得。” 自鸣钟虽然名贵,但是花上一些功夫,还是可以拿到的,这小小的怀表里面的零件细微,就算是在番邦也是价值万金之物,毕竟此物是刚研制出来,里面的零件要比自鸣钟更为细微。 傅嘉泽说道:“便是因为难得,才孝敬给老师,毕竟学生只是求得在翰林院多待上一些时间,就用了一座自鸣钟,若是拜师礼少于自鸣钟,学生心中惭愧。” “你可有表字?” 傅嘉泽只有一养母和舅舅,他就想着的是让傅斌给他起字,只是旁的事情傅斌都愿意做,唯有此事不愿。 “并未有表字。” “今后你的表字为谨元。” 谨字和中庸之道,尤其是傅嘉泽有这样一个舅舅,自然应当是谨言慎行,而元字,这是万物之始,代表了裴晋对这个新任学生的野望。 品味了这两个字,傅嘉泽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郑重磕头,领用了谨元作为自己的表字。 / 傅嘉泽在拜师的时候,林映雪带着傅菀安来到温蕙这里。 到了温蕙这里的时候,正好有人拉着温蕙说话,而温蕙的表情有些无奈,那人见到了林映雪,眼睛一亮,“这位就是温娘子你女儿?可当真是一表人才?” 林映雪点头:“这位是……” “别人都叫我潘嫂子。”这位自称叫做潘嫂子的蓝衣婶子说道,“我来是给你娘做媒的。” 林映雪看了一眼温蕙,温蕙轻微摇了一下头。 林映雪便说道:“嫂子,你要介绍的人是个什么情况?” 潘嫂子精神一震,而温蕙的眉心微皱。 温蕙就是不想听这个人的情况,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嫁,只是女儿已经开口了,她只能够默默听着,手指不自觉绕着腰间的系带。 傅菀安是很喜欢温蕙的,甚至还想着,倘若是自己这个年龄了,希望也有温蕙这般的容貌,就凑过去,甜滋滋地喊着一声:“温姨。” 欧嬷嬷说道:“厨房里烧得有甜汤,我去给傅小姐你端一碗过来。” 傅菀安又跟着欧嬷嬷,“我跟你一起去。” 而林映雪则是静静听着潘嫂子的话,等到对方说完之后,轻声说道:“潘嫂子用心了。” “这可真是一门好亲事,对方可是头婚,甚至年龄也小呢,就是因为欣赏温娘子,才托我做媒,我想着也是一桩好事,所以才过来说和说和,你也劝劝你娘,一辈子总是要有个知根知底的人,不然说句难听的,死了之后坟都不知道埋在哪儿。” 林映雪笑盈盈说道:“潘嫂子心思好,只是我娘这事只怕有些难,我娘就我一个,我也和夫君都商量好了,走到哪儿就把我娘带到哪儿,到时候就做府上的老夫人,这婚事实在是没办法。” 潘嫂子被这话给镇住了,“你娘过去做老夫人,你婆婆呢?” “我婆婆有自己的生意,她走南闯北的,是每个定数的。”林映雪腼腆一笑,“若是我有孕了,府中大小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坐镇。最重要的是,根据我夫君家里人的安排,明年春闱后选官,就会选择外放,到时候我娘就跟我一起离开了。这大好的婚事,只能白费了您的心思。” 潘嫂子有些急了,“若是你娘做了你们府中的老夫人,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能再嫁了,可不兴这样的,林夫人,你这样就对温娘子有些不公了。” 林映雪想着,难怪母亲一脸为难,这潘嫂子实则是个热心人。 林映雪说道:“说是府中的老夫人意思是,接我娘过去享福,顺便若是我有孕了,替我做主府中的事宜,若是到时候安顿到一个地方,我娘想要再嫁了,当然不会阻拦。” 潘婶将信将疑,“当真?” 林映雪说道:“还请潘婶放心,看您的样子,平日里我娘应该多受你拂照,到时候我娘要是成亲了,还给您发帖子,我娘要是害羞不发,我都得发。” 潘嫂子听到这样说了,只能够叹息一声,对着温蕙说道:“那就只能这般了。你女儿过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温蕙连忙说道:“今后便不用给我做媒了。” 潘嫂看着温蕙的容貌,她当真是为温娘子好,才想要给温娘子做媒,此时林夫人这样说了,今后不做就是。 潘嫂点点头,而温蕙亲自送她到门口。 她离开了之后,温蕙问道:“要去你们府上做老夫人?这是不是不大合适,以前你也没和我说啊,是你们刚决定的?” “娘,只是我编出来的话,打发走潘婶。” 欧嬷嬷已经和傅菀安一起走过来了,欧嬷嬷咋舌不已,“二小姐,你现在也会骗人了?” “也不是骗人。”林映雪笑着说道:“倘若是母亲愿意,当然可以这样。我瞧着母亲的神色,这个潘婶平时应该还挺照顾咱们家的,所以不好说的太过?我刚刚那样说,既让她可以一口气把自己想要介绍的人情况给说了,也算是解了心中的一件事,另外就是也好暂时推了这婚事。” 温蕙见着林映雪侃侃而谈的模样,有些失神,她的女儿在嫁人之后到底是不一样了。 温蕙年少的时候被家中庇佑得很好,性情天真,在给林怿做外室的那些年,林怿因为是哄骗她做外室的,所以不怎么接触外人,而做妾室,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这才是正经给人做妻子的模样,对内操持内宅,对外落落大方举止有度。 温蕙对着女儿招招手,“你这样很好。” “娘?”林映雪有些疑惑地看着温蕙。 “你这样很好,说话做事都有章程了。”温蕙上前抚了抚女儿的鬓发,“姑爷今儿怎么没有来。” 傅菀安本来埋头在吃甜汤,这会儿抬头说道:“我知道,我哥是去翰林院裴掌事的家中拜访了。” 温蕙微微一愣,皱起了眉头,“映雪,你让姑爷远着一些这人。” 林映雪微微一怔,就听到温蕙说道,“做翰林院的掌事学士,他也是文官之中的佼佼者了,但是和林怿一样,是个伪君子。” 林映雪想着傅嘉泽对裴晋的评价,不由得说道:“娘,夫君说是他颇有魏晋君子之风。” “他自己和人行流觞曲水,好不快活,却把自己的家人撇到一边,这不着调之处,确实很像是服食五石散的魏晋人物。”温蕙的神色很冷,“总归不是一个好人。” “是撇开了谁?” “是他的女儿裴清荷。”温蕙说道,“具体的事情我不好多说,你记得总归不是个好人就好,提醒姑爷远离他一些。” 林映雪在晚上的时候,在傅嘉泽说了自己拜师之后,当即发愁。 “怎么了?” 林映雪说了母亲的评价。 傅嘉泽知道岳母不会无的放矢,这裴清荷定然是过得不好的,只是他虽然刚刚在认下这个老师,却听到老师郑重其事地介绍了家人,听他的语气,不像是对这个女儿毫无感情。 傅嘉泽说道:“明儿我娘的案子要断了,岳母也会在场,我到时候请教岳母,仔细问问看裴小姐是个什么情况。” 林映雪点头。 傅嘉泽吹了灯,手抚在林映雪的腰间。 所有的感官在放大,林映雪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羞涩地由着他动作,进入到了红账之中,细小又欢愉的声音里结束了这忙碌的一天。 44 不配诰命 第二日清早,傅家小小宅院就忙碌起来,傅嘉泽、林映雪还有傅菀安等到了衙门的时候,温蕙已经到场。 傅菀安不住张望,“舅舅和秦哥哥呢?” “舅舅今儿在当值,不能外出。秦千户去了天津。”傅嘉泽说道。 锦衣卫现在忙碌的头等大事就是姚家三小姐被拐之事。 锦衣卫已经把京城的各个地方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查了个遍,三皇子早已经不想查了,但是姚大小姐不肯,还要继续查。 考虑到姚大小姐的特殊身份,此次锦衣卫往外去了京城周边,去寻找姚三小姐。 傅嘉泽和妹妹说话的时候,林映雪已经对温蕙低声又快速说了傅嘉泽拜师之事。 温蕙的眉头死死拧着,想着当时的裴清荷的事情,她捏了捏眉心,原本一直是笃定裴晋是个坏的,但是…… 温蕙知道自己的事情是有傅嘉泽谋划,女儿现在见人说话的本事也是和傅嘉泽学的。而且对一个读书人而言,尤其是如同傅嘉泽这样临门一脚踏入仕途的读书人,拜师之事是至关重要的。 那么是不是当真有误会? 温蕙想到了上次见到裴晋自己语气的凶狠,顿时心中难安,本想要仔细询问一番傅嘉泽,见着衙门大门开了,才放弃了这个打算,马上就是堂审的时候,实在不适合问这件事。 / 今日里对田由良状告傅蘅,本来他是得到人的承诺,说是要一力扳倒傅斌,这件事是铁板钉钉的,本来事情的发展确实是如他预料的那样,傅嘉泽被世人认为是舞弊之人。 但很快事情就有了变化,傅嘉泽居然去面了圣,还得以在皇后面前做的了好文章。 田由良忐忑难安,而更让他难以下咽的事情则是,那个联系他的人不见了! 田由良又不傻,舞弊之事无法扳倒傅斌,自己无理状告傅蘅肯定会被傅斌记恨,他想要悄悄离开京城的时候,却被锦衣卫拦住了。 锦衣卫为首的那个秦千户并不凶神恶煞,只是表情冷厉,手中开了剑锋的绣春刀压在他的脖颈: “你不是要状告傅蘅吗?怎么现在就走了?” 田由良嗅着绣春刀上淡淡的血腥味,心中后悔死了别人唆使,他干嘛鬼迷心窍,惦记傅蘅经营出来的那些银子。 坐在上方的官员一拍惊堂木,田由良就直接跪了下去。 “堂下所跪何人?” 田由良跪在地上,磕头回复:“回大人的话,草民田由良,曾经在皇榜面前状告傅蘅侵吞我田家财产。现在草民不告了!” 审案大人:“你先前状告傅蘅侵吞你家财产,为何今日里在公堂之上反悔。” 田由良是没机会见到傅蘅,现在有了机会,直接不住地给傅蘅磕头,“是我猪油蒙了心,那一日听闻傅嘉泽舞弊,我、我就想着可以占一占便宜,是我不好。你本事强,自从与我和离之后是日进斗金,我、我眼红很久了!” 围观这场堂审的不光是傅嘉泽等人,还有普通百姓,他们不由得发出了嘘声。 他们还以为是九千岁和他的家人夺人钱财,结果就这? 还有人大声说道:“不要因为她弟弟的身份,你就改口,清就是清浊就是浊!” 田由良听到了这声音,更着急了,“是我污蔑了傅娘子,我、我就是那个浊的,那个臭的!” 人群里有人发出了笑声,就连傅菀安也觉得有些好笑。 她刚弯起眼,就被林映雪捂住了嘴。 田由良再不堪也是傅菀安的生父,倘若是傅菀安真的笑出来,会惹出是非来。 田由良听到了笑声,更急了,直接站起来对着百姓们解释:“我不是个东西,我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当时傅蘅与我和离,其实我没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世道艰难,对和离的女子尤其如此,我想着她过得不好,我心中就舒坦,结果万万没想到,她经营出来了家业!” “她过的越来越好,我心中就越来越不平,凭什么啊,要不是她据理力争,我都想要休了的女人,凭什么过得这么好?那天看到了傅嘉泽被污蔑舞弊,我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田由良不想扯什么自己被人撺掇,这件事早早结案,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 而且这话都是他的心路历程,所以说起来格外真情实感,也让百姓们觉得是这个理。 田由良见着安抚住了百姓们,又转过头看着傅蘅,啪啪扇自己巴掌,用得力度很大:“傅娘子,看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的份儿上,就饶了我吧。” 田由良在傅嘉泽翻身之后,心中就后悔万分,他当时怎么就有胆子去状告傅蘅,状告傅蘅不就等于状告傅斌? 作为男人,他太清楚下面那玩意对男人多重要了,当年是他娘老子觉得傅斌是拖油瓶,想办法私下里在傅斌面前言语刺激傅斌,最后傅斌选择入宫当了太监。 而傅蘅看着田由良,这就是父母当时为她定下的男人,这般的懦弱不经事。 还有傅菀安,如果不是田由良,女儿也不至于如此。 傅蘅的神色淡淡:“既然你说了我侵吞你家财产,大人已经查明,不如待大人一一验明真伪,也好还我一个清白,之后按照律法当如何就如何。” 田由良面露喜色,他就是想要按照律法行事,“多谢傅娘子以德报怨,傅娘子好本事才能经营出这样的家业。” 田由良不停地拍着傅蘅的马屁,让堂中的大人不得不用惊堂木拍案才停下了田由良的话。 等到锦衣卫呈上了证据,判了田由良挨上十大板,关押一个月,百姓们三三两两离开,这次热闹也就比其他时候的堂审略好看一些,远不如温蕙那次的案子传奇。 温蕙头戴帷帽,遮住了容貌,任谁也不知道,他们口中“传奇”“精彩”的苦主就站在这里。 / 在傅蘅解开了锁枷时候,此时宫里头傅斌正高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休完婚假的魏武侯往前一步,“臣有事要禀。” 他要禀告的自然就是要给他新婚的妻子请诰命。 成德帝等到魏武侯侃侃而谈之后,开口说道:“这事暂且搁置,朕不准。” 谢渊以为请诰命是水到渠成之事,都已经准备谢恩,谁知道成德帝要暂且搁置。 谢渊不由得拧着浓眉,面带疑问:“万岁爷,微臣是按照历来章法给林氏请诰命。” 成德帝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到眼底:“你妻林氏举止轻狂失格。朕觉得以林氏那般的轻狂劲儿担不得魏武侯夫人,也担不起朕给她的诰命。” 谢渊硬着头皮替林宝珍说话,他们现在夫妻两人为一体,圣上这样说,就等于在次责他。“微臣……并未见林氏有什么出格之处。” “那日在林府门口,揭了人的盖头还不算?”帝 王口中这样说,想的则是贺兰汀对他洒泪的模样,贺兰汀本来是叫他们的幼子叫做“玑儿”,此时已经彻底不叫了。 就连帝王也觉得这个名字怪,只是严玑已经懂事,若是现在换名字,严玑反而更心有芥蒂,倒不如恢复了严玑的身份时候,让他诈死重新起个名字。 想到了贺兰汀和幼子,成德帝的神色冷厉,声音也冰冷如霜:“行如此之事,竟然还想要诰命,朕说容后再议是给你几分薄面,林氏配不上朕给的诰命!” 帝王发怒,魏武侯跪地:“请圣上息怒。” 倘若不是魏武侯对汀儿曾有帮助,就连魏武侯他也想罚,想到了贺兰汀的嘱咐,帝王说道:“谢爱卿,此事今后不必再提。退朝!” 成德帝直接离开,而傅斌喊道:“诸位大臣还请退朝。” 诸多朝臣离开,想着魏武侯新娶了娇妻,早晨还可以说是春风得意,到了现在就啪啪被打脸。 林宝珍自己没有上玉牒,没有得到诰命,魏武侯谢渊的脸面等于也被狠狠踩在地上。 谢渊是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这才慢慢起身。 林宝珍就在宫门外等着,她想第一时间摸到自己的诰命服。 马车上太闷,林宝珍跳下了马车,她看到了朝臣如水一般从宫里走出来,她的表情一喜,不由得张望,想要等她家侯爷。 林宝珍看了又看,都没看到人,直接上前去找长青侯汪孺。 “外祖父。”林宝珍的声音脆生生的,而就是这样一声让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林宝珍。 长青侯府疼爱外孙女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这一声立即就让人知道林宝珍的身份。 汪孺恨不得用袖子掩面,他臊得把林宝珍拉到一边去,“你怎么来了?” “外祖父,我家侯爷呢?”林宝珍说道。 “他等会就出来了。”汪孺说道,“你在马车里等着就行,别抛头露面的。” 汪孺想要快快离开,而他的动作比不上林宝珍,林宝珍直接把他的官服一拽,“外祖父你等一等啊,侯爷替我请诰命,等会一起迎我的诰命服。” 自从发现女子是魏武侯之妻,不少官员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 他们发现慢一点果然是有热闹看,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宝珍只觉得那个人莫名其妙,也没放在心上,而更让她惊讶的是,外祖父居然说:“你闭嘴!” “怎么了?”林宝珍的心中一突,嘴巴也瘪了下来,“难道侯爷没有替我请诰命?他明明都已经答应了我,说是婚假一结束就替我请诰命。” 有人忍不住笑着说道:“侯夫人,谢侯爷确实替你请了诰命。你可不要冤枉谢侯爷。” “那……” 长青侯汪孺跳了起来,“还问!还问什么问!魏武侯确实替你请了诰命,但是圣上驳斥了,他说你不配!若不是你肆意行事,圣上会驳了请诰命的折子?魏武侯为什么晚点出来?因为圣上龙颜大怒,他跪着呢!” 不配?! 林宝珍像是被重重扇了一巴掌,当即立在原地,眼神也有些迷茫,她看着周围人,大部分都回避了眼神,少部分与她目光相碰的人面露怜悯。 怜悯什么?怜悯她是头一个丈夫请诰命而被圣上驳斥的? 林宝珍喃喃说道:“不可能的,从未有人请诰命被驳斥,外祖父,你骗我的是不是?” 汪孺冷笑说道:“我都这样说了,还能够有假?没错,以前确实没有人请诰命被驳斥,你就是这头一遭了。” 正在说话的功夫,魏武侯已经来了。 谢渊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只是看林宝珍的眼神含了一丝冷意,很快他掩住了冷意,重新面无表情。 这般的魏武侯就没人敢看笑话了,朝臣纷纷离开。 谢渊先对着汪孺行礼,告辞之后拉着林宝珍进入到马车里。 马车始动,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而谢渊快到侯府门口的时候才开口:“我开口替你请了诰命,但是被驳回了。” 林宝珍的声音苦涩:“我知道。” 谢渊捏了捏眉心,“这件事只能这样算了,我娘、景之还有岳父岳母都在腾隆阁里,我就不过去了,你过去解释一声,我先回府。” 林宝珍猛地抬头,语气酸楚:“侯爷,你怎的这般对我?” 谢渊说道:“宝珍,我真的已经很烦了,我很克制自己不对你生气,诰命没了,我难道就有面子?若不是你成亲那日的举动,也万万落不到如今地步。” 林宝珍抿了抿唇,她也知道是自己的不是,只是侯爷这般也太冷情了一些,她别过头,只觉得眼眶发红,拼命忍着才不至于掉眼泪。 等到了侯府门口,谢渊跳下了马车,而马车又载着林宝珍去了腾隆阁。 无论是林宝珍还是谢渊都觉得这次请诰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所以已经在腾隆阁摆了席面,而老夫人、世子还有林府的人都在此等着。 此时林宝珍看到了锦衣卫就在门口,手掌捏成了拳头。 锦衣卫见着了林宝珍,上前拱手说道:“见过林夫人,我先去了一趟魏武侯府,见着府中没人,经过门房指点就来到了这里等你。傅公子说诰命之事既然已经不成,请夫人来请兑现要给傅公子的三千两银票。” 林宝珍的眼珠子都爬满了血丝,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好得很。” 她的胸膛也剧烈起伏,让人怀疑是不是要炸开了。 而此时谢景之走了出来,“这位差爷,请问我母亲如何欠得了傅公子三千两银子。” 谢景之本来是靠在雅间的窗扉旁,他见到了锦衣卫上前和继母说话,连忙就下了楼,正好听到了三千两银子之事。 锦衣卫简单说了回门那一日的情形,也说了魏武侯去请诰命不成,反而被斥责的事情。 谢景之沉默良久,开口说道:“这三千两银子既然父亲已经允诺,定然会给上,到时候我会亲自送过去。” 等到锦衣卫离开了之后,林宝珍声音沙哑说道:“我先回侯府,诰命没了,我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我想回府。世子,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就与他们说一声。” 谢渊不想面对那些人,林宝珍也是,如今见到了谢景之也好,正好可以让谢景之解释清楚。 林宝珍上了马车,而谢景之往楼里方向看了一眼,也干脆上了马车。 林宝珍万万没想到身边一重,竟是谢景之坐到了她身侧。 “那一日,你是为了我才做出来这般出格的举动,景之没想到那一日的行为,竟是让你的诰命没了,景之羞愧难当。” 谢景之站起身来,他高大的身躯在车厢里是那样狭窄,他深深对着她行礼,这让林宝珍的鼻头一酸,泪水掉了下来。 45 裴晋之女 林宝珍觉得自己是委屈了很久,眼泪不由得簌簌往下落。 谢景之只觉得这泪水砸在他的心尖,他见过林宝珍笑容娇俏,声音刁蛮,哪儿曾见过她的这般模样? “我领你的情。”谢景之的声音温柔了起来:“你莫要难受了,得到诰命不光是父亲可以给你的,今后我也可以给你。” 这话太柔软,让林宝珍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谢景之。 两人双目相对,微风过,波澜起。 谢景之看到了林宝珍通红的眼,感觉心跳快了几分,他轻轻抱了一下林宝珍,这个动作他觉得发乎情止乎礼,“我是你的继子,儿子也可以给母亲挣诰命的。” 林宝珍心里有些酸,有些涩,又有些软,有些欢喜,诸多情绪混合,让她下意识别过头,她看向了窗外,结果这一看,正好对上了长雁瞪圆了的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刮开了马车车窗的帘幕,让长雁清清楚楚看清楚了里面的动作,世子爷叩拜自家小姐,自家小姐落泪,然后世子爷珍惜万分地抱住了小姐。 长雁感觉自己头皮发麻,等到缓过来了之后,主动去够马车的帘幕,结果正好和林宝珍目光相对。 林宝珍脸上一红,用手胡乱地擦了眼泪,“好了,哭了一阵我已经好多了,世子还请回腾隆阁,记得帮侯爷和我说清楚。” 谢景之也看到了长雁,表情尴尬了一瞬,想了想低声说道:“母亲还和那丫鬟解释清楚,刚刚是儿子想要替母亲请诰命。刚刚的拥抱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林宝珍应了一声。 谢景之下了马车,就匆匆往腾隆阁里去,而林宝珍等到谢景之下来了之后,看着长雁还不动,开口说道:“还不上来?” 长雁跳上了马车,“小姐。” “你发什么呆。”林宝珍对着长雁说道。 “谢世子和小姐你……” “他说要替我请诰命。”林宝珍说着这话,露出了一点笑容来,很快抿着唇试图收敛这抹笑意,“侯爷不能替我请诰命,若是谢世子金榜题名,也是可以的。” 长雁有些怯怯地说道:“谢世子已经是小姐的继子了啊。” “对啊。”林宝珍说道,“就是因为作为继子,才能替我请诰命,这是儿子给母亲请诰命。就连刚刚的抱,也是世子见我这个母亲太过于伤心,发乎情止乎礼地安抚。” 长雁的眼里掠过一丝迷茫,是这样吗?但是作为继子,真的适合抱住继母吗? 长雁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精明的,脑子够用的,忽然之间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甚至开始怀念飞鸢,倘若是飞鸢在,一定可以捋清楚。 林宝珍对着长雁说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世子是读书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长雁不由得想到了自家老爷,他还是礼部侍郎,还不是做出了哄骗温蕙的事情? 长雁以前一直有些瞧不起温蕙,觉得温蕙就是心机外室上位,林映雪则是外室女,那一场官司和温老太爷的信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长雁这些心思只敢在心里头想一想,不敢在林宝珍面前流露出来。 马车辚辚始动,林宝珍踏上了回魏武侯府的路。 此时的谢景之告诉了厢房里人林宝珍无法得诰命的消息。 汪氏的脸色刷得一下雪白,那一日她的感觉果然应验了。 老夫人皱了一下眉,很快又舒展开,对马若兰而言,重要的是林宝珍的肚子,而不是其他的,反正就算是没有诰命,林宝珍还是儿子谢渊的嫡妻。 “亲家母,别担心。”马若兰拍了拍汪氏的手,“我一直是认宝珍这个儿媳妇,就是诰命的话,刚刚景之也说了,他这个做儿子的会替宝珍请诰命。” 汪氏总觉得谢景之替林宝珍求诰命怪怪的,她的眉皱得更狠。 谢景之说道:“晚辈取得功名和官职需要一些时间,等到时候,今日之事定然在万岁爷那里淡忘了。还请放心。” 毕竟万岁爷沉迷女色,并不是长寿之相,到时候可能压根就换了一个帝王。 林怿喝了一口茶,他心中则是庆幸,自己闭门这段时间也有好处,倘若是自己也在朝堂,岂不是有个教女不严的名声出来? 现在林宝珍已经嫁人,就算是惹出了天大的篓子,也是魏武侯府担着,和他林怿无关。 想到了这里,林怿的心中竟有一种诡异的轻松。 马若兰说道:“亲家公、亲家母别发愁了,这事侯爷也不会放在心上,我这个老婆子也会护着宝珍,就连咱们景之也是如此,不必发愁,现在这饭已经定了,侯爷和宝珍只怕没什么心情吃饭,就我们几个吃一点。” 在马若兰招呼几人吃饭的时候,林宝珍已经回到了侯府。 林宝珍和谢渊说了锦衣卫要银子的事情。 谢渊不能太怪罪林宝珍,于是在朝堂上受到的罪,此时都怪罪到傅嘉泽身上,他招手叫管家去送三千两银子,对着林宝珍说道:“你那个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当真是无耻至极。” “我那个妹妹也没什么好心思。”林宝珍飞快地说道。 谢渊点头,“回门那一日我就感觉到了,难为你了宝珍,有那样一个妹妹,又险些嫁给傅嘉泽。” “现在我有了侯爷。”林宝珍的眸光流转,她这么多天终于想到了预知梦里的一个细节。 傅斌其实在她的预知梦里是死了的。说不定就是因为傅斌死了,傅嘉泽的后台倒了,所以傅嘉泽也死了。 而且林宝珍想着,说不定自己死了也是被傅嘉泽连累,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呢? “我二妹妹还有二妹夫一定过得不好!”林宝珍的语气肯定。 在梦里很少涉及宫闱之事,傅斌是因为惹怒了帝王才有他的死,只要傅斌一死,自己的二妹妹和傅嘉泽还有什么好的? “阿嚏。”林映雪连打好几个喷嚏,让温蕙说道:“是不是生了风寒?” “指不定是被人念叨。”林映雪说道,“娘,今儿除了是婆婆的案件审理,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侯爷要给嫡姐请诰命。” 温蕙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知道林宝珍诰命泡汤之事。她露出了笑容来,“那嘉泽也应该打喷嚏。” 傅嘉泽笑着说道,“我刚刚有些鼻子痒痒。” 说过了闲话,这才转到了裴清荷之事上来。 当时温蕙在案件审理结束,去了白峰寺的后山赏枫叶,结果…… “我去的时候,裴小姐把白绫丢到了树上,正要寻死。而她的父亲裴晋,就在再远一些的竹林,与一些友人行流觞曲水的诗会。”:,, 46 裴清荷 京城里有大大小小的寺庙,这白峰寺是文人骚客所喜欢的寺庙。 白峰寺有一座宝塔,宝塔尖是被漆成了白色,故而有此名。 那一日秋高气爽,温蕙就和欧嬷嬷一起去了白峰寺还愿。 欧嬷嬷年龄大了,等到跪拜完了之后,就走不动了。 温蕙捐了功德银子,换得寺庙之中的小小厢房,好让欧嬷嬷可以休息。 至于温蕙自己,她心情激荡,感觉风中都是自由的味道,就独自去了后山。 温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裴清荷。 十来岁的小姑娘身形消瘦异常,当温蕙看到她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白绫丢在了树上,树下是堆叠的石头,温蕙本来正在一块树墩坐着,见到了这一幕,心跳加快,立即冲了过去。 等到温蕙赶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把自己的脖颈套在了白绫的圈之中,还踢翻了堆叠的石头,要不是温蕙因为林怿的事情,随身总是带着匕首,不然还当真很难及时救下人。 当时温蕙割断了白绫,让小姑娘滑落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温蕙根本来不及说话,她几乎没有这样奔跑过,呼吸急促,感觉整个胸膛要炸开一样。 小姑娘先是捂着脖颈咳嗽,之后则是细细小小地开始哭,那声音微弱的宛若是新生的猫儿。 温蕙强行掐了自己的人中,疼痛让她从头晕眼花里缓了过来。 温蕙呼吸起来都还是疼得,勉力说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哪儿就走得上这条路?” 听到了温蕙的话,她身子一抖,根本不敢抬头,双腿抱住膝盖,抽抽噎噎得更厉害了。 温蕙看着小姑娘的打扮,并没有太多的首饰,但是首饰精巧,镶嵌了宝石,宝石通透,显然价值不菲。衣物也是不凡,衣料柔软不扎肌肤,绣纹精致。 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温蕙不由得问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我爹爹就在不远处,邱嬷嬷去找我爹爹了。”小姑娘的声音闷闷的。 温蕙的眉心皱起来,既然父亲也在这里,为什么要选择自尽?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迈的妇人跑了过来,她跪坐在地上,把人抱着:“我的小姐!我就是去找老爷,你怎么就干了这样的事情。” “邱嬷嬷。”小姑娘扑入到嬷嬷的怀中,“我好怕啊,好疼好难受啊,我、我不想……” 邱嬷嬷把小姑娘往自己的怀中重重一埋,接下来的话,温蕙就没有听清楚,而邱嬷嬷不住地说道:“别哭啦,别哭啦。乖。” 小小的身体在嬷嬷的怀中颤抖,这让温蕙的心中一软,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而这个邱嬷嬷大概就和自己身边的欧嬷嬷一样。 不过与欧嬷嬷不同的是,欧嬷嬷的长相更为和蔼一些,这位邱嬷嬷有一双三角眼,显得更为凶,看起来不太好亲近。 温蕙没说话,她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而邱嬷嬷等到怀中的人呼吸平静一些,这才松开了小姑娘,对着小姑娘说道:“让我看看,有没有留下痕迹?” 小姑娘仰着头由邱嬷嬷检查,而邱嬷嬷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没留下痕迹。老爷不会发现的,这样小姐你也不会挨打。” 温蕙也可以看到小姑娘脖颈之间的红痕,因为温蕙过来的及时,红痕并不算严重,应该很快就会消退。 小姑娘等到嬷嬷检查完了,对温蕙说道:“这位夫人,多谢你,若不是你,我家小姐要是出事了,可真是……” 老嬷嬷不住地擦眼睛,让温蕙指责的话也不好多说。 温蕙只能够说道:“没事就好,只是……” “没有下次了,嬷嬷我这边……”邱嬷嬷从身上拿出了一个荷包,因为动作很急,掉出了一个木制的令牌,让温蕙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篆书的“裴”字。 邱嬷嬷把令牌收好,再把荷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锭银子,“这就当做是酬金,我知道这些不够,只是还请夫人就当做没见过这事可以吗?若是老爷知道了,我倒是没什么,反而是小姐……” 听到了老爷两个字,小姑娘明显畏缩了一下,显然怕极了父亲。 “我们家小姐并不得老爷的喜欢,若是老爷知道了,只怕是……” 小姑娘又要哭了起来,她抬头看着温蕙,声音带着哭腔:“夫人。别去找我爹爹,就当做不知道这事好吗?” 温蕙抿了抿唇,“你母亲呢?” 温蕙想着,父亲待她不好,但是母亲应该待她温和的。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去了。”小姑娘泪水汪汪的,“夫人……你要是告诉我家人,我就没活路了。” 邱嬷嬷不住点头,“是啊,会打小姐的。” 小姑娘听到了打字,明显畏缩了一下,眼中含着泪,“夫人。” 温蕙轻声说道:“那你之后可还会如此行事?” “不会了,我肯定不会选择自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小姑娘是真的上吊了,那种窒息感觉她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温蕙看着邱嬷嬷,而后者一瞬间表情有些古怪,之后快速说道:“夫人还请放心,小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温蕙看着小姑娘,后者低声说道,“求你了,我不想挨打。” 温蕙叹了一口气,“不用这银子,我是来上香的,就当做是日行一善,今后还请多保重,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 那小姑娘点点头,最后和邱嬷嬷一起离开,而温蕙没有心情继续游玩,直接回到了白峰寺。 欧嬷嬷还在休息,温蕙就找到了一个小沙弥。 “今儿有哪些香客来到白峰寺?有没有一位姓裴的香客?” 小沙弥点点头:“是翰林院的裴掌事到了白峰寺,他和几位有人在竹林那边垂钓。” “裴掌事是个什么模样?” “倘若是几人走在一起,人群里第一眼就会注意到他,裴掌事容貌清隽,湛然若神。” 温蕙就记住了裴晋此人,在欧嬷嬷休息好了,两人下山坐上马车的时候,温蕙还曾远远见过裴晋。 裴晋怀中抱着一副画卷,珍惜万分,正好对上了温蕙的脸,而温蕙心想着小沙弥的形容果然不假,之后毫不留情地放下了帘幕。 温蕙把那天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新婚夫妻的两人,最后温蕙说道:“如果没有看到那个裴字,我恐怕也打听不出来这些消息。” 林映雪说道:“裴掌事家中是个什么情况?” 傅嘉泽说道:“老师的妻子怀上了双生子,这双生子是一男一女,因为一次生两个,生产困难,直接撒手人寰,那个男孩气息微弱,生下来没有多久就去了,只留下女婴,女孩子的名字叫做裴清荷。” “是。”温蕙说道,“这些消息我也打听出来了。” 林映雪想着,重男轻女的世人很多,当时裴晋的夫人怀了双生子,这男婴去了,女婴却活了下来,是不是裴家不喜这个女孩子? 傅嘉泽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岳母,此事应当直接告知老师。” 温蕙低声说道:“我被说一句多管闲事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小姑娘本就被家人不喜,我多饶舌之后,她被打骂斥责若是再想不开怎么办?” 温蕙想着,就算是裴清荷过得日子不好,但是好歹还有尽头,只要是裴清荷嫁人了就好,倘若是自家的丑事到了外面,这位裴掌事会不会恼羞成怒?小姑娘的处境更加困难? 傅嘉泽说道:“岳母,倘若是恩师真想再要一个男孩传宗接代,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曾成亲。我倒是觉得那个嬷嬷很是古怪,先是抛下了自家小姐,忽然要去寻老爷,正好小姐就要自杀,这裴小姐自杀不成,要说话的时候她就出现了。” 林映雪和温蕙都瞪大了眼睛,她们两人显然都没有往这个反向去想。 温蕙的表情忐忑,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裴清荷,并未想过那位嬷嬷的事情,那位嬷嬷因为有一双略凶狠的眼睛才被她记住了,倘若是那个嬷嬷撺掇的,那一日肯定会有表现。 温蕙有些懊恼,“我、我完全没想到,应该多留意一下那个嬷嬷。” 傅嘉泽说道:“这事不管如何,都不应当多耽搁,我这就去寻老师。” / 傅嘉泽今日里是告了假的,他再出现在翰林院,不少人有些奇怪。 莫行一还想上前,本来已经站了起来,见着傅嘉泽行色匆匆往裴掌事的房间去,他就又屁股挨了回去。 傅嘉泽直接去叩了裴晋的房门。 裴晋正在写折子,听闻傅嘉泽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笔,“谨元,你怎么来了?” “有件要事要与老师说,还请老师移步到茶楼一叙。” 裴晋见着傅嘉泽神色凝重,也不由得皱起眉来,今日里傅嘉泽请假是为了母亲审案的事情,现在匆忙来找自己,是其中有什么疏漏? 等到裴晋与傅嘉泽神色凝重一前一后离开,翰林院里的诸位大人们都不由得议论起来,是什么事情能够让素来风轻云淡的裴大人如此。 裴晋在踏入到茶楼雅间的时候,见着两位妇人,他微微一怔,原本以为年长一些的妇人或许是傅蘅,仔细一看,女子与年轻的妇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加上容色姝丽,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温娘子,林夫人。”他对着两人行礼。 温蕙和林映雪也见过这位裴掌事。 裴晋看向了傅嘉泽,傅嘉泽开口说道:“九月末,老师是不是去过白峰寺的后山参加诗会。” 裴晋点头,他本来就觉得温蕙有些面善,经过傅嘉泽的提醒就想到了那一日下山的时候,见到了一位貌美妇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紧接着愤愤地甩下了帘子。 裴晋说道:“那一日我也在白峰寺。” 裴晋甚至还想到了一件事,当时因为温蕙甩帘子的举动,让旁边的友人笑着说道:“可是闻柏(裴晋的字)欠下的风流债?” 裴晋门风清正,生得又是一表人才,自丧妻后,总有源源不断的人试图说亲。 裴晋对此时不胜烦恼,把怀中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一些,才淡淡说道:“莫要胡言,裴某不认得那位娘子。” 裴晋想到了当时的旧事,眉心不由得皱起,甚至想着,难道当真是桃花债? 裴晋的语气带着一丝相敬如宾的疏冷来:“裴某在山下与夫人见过,可是有什么事?” 温蕙开口说道:“那一日我在后山上,曾见过你家女儿——裴清荷。” 裴晋愣住,低头想了想,“清荷本是在的城外别院里小住,那一日确实是提前回到了家中,我却不知她去了白峰寺。” 温蕙:“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垫着脚把脖子往白绫里套。” 47 邱嬷嬷的来历 本来裴晋手中拿着杯盏,闻言手一抖,素白杯盏坠地,里面的茶水泼了一地。 他霍地站了起来:“温娘子是在……” 说笑两字已经在口中,裴晋还是咽了回去,他与眼前人并不相识,温蕙没有说笑的必要,也不用特地去让傅嘉泽到翰林院里请自己。 所以,裴清荷真的选择投缳自尽。 裴晋重新坐回了座位,他捏了捏眉心,神色有些颓废,手重重捏着杯子,想到了女儿要自杀,心中一时灰暗到了极点。 裴晋半晌才说道:“是夫人救下了她?” “是。” 裴晋的手捏着杯子,如此用力,甚至手背上都浮现了青筋,半晌他缓缓开口:“多谢夫人对小女的救命之恩。裴某实在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没有照顾好清荷。” 裴晋的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疲惫,这个女儿素来与他并不亲近,一直怯怯懦懦的,她除了依靠邱嬷嬷,根本不亲近其他人,他不知道这个女儿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裴晋甚至开始想,他是不是真的应该娶一个继室,不求这个继室能有多和他的心意,只需要贤良淑德,教好他的女儿。 裴晋这样的表情和说法彻底让温蕙心中揪了起来,就像是傅嘉泽猜的那样,只怕当真是那个嬷嬷在捣鬼。 温蕙猛地站起来,语气愧疚:“对不住,我那一日就该告诉你,只是当时我以为你对裴小姐不好,会因为裴小姐自戮而选择惩罚她。” 裴晋想着,难怪那一日温蕙死死盯着自己,继而对着自己甩帘子。 “温娘子,是裴某应当谢谢你,若不是你救下清荷,我已经没有女儿了。”裴晋对温蕙行了大礼。 温蕙说道:“我当时不说的原因,是因为裴小姐还有那位嬷嬷说,你会打她。” 裴晋皱眉:“我从未打过清荷。” 他也不是什么蠢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立即就明白了邱嬷嬷有古怪,“还请温娘子告诉裴某,那一日是个什么情形。” 等到温蕙说完之后,裴晋猛地站起。 “请恕裴某失陪,得回去处理这件家事。” / 邱嬷嬷的眼皮子一直在跳,她揉着眼睛,而裴清荷正好午睡起来了,她看着邱嬷嬷如此,就拿出了一方帕子。 本来要把手里的帕子递给邱嬷嬷,看到了上面的绣纹,裴清荷把这一方帕子重新放好,换了一个帕子。 这帕子是上次那位貌美的夫人给自己擦眼泪用的,裴清荷除了嬷嬷以外,没有感受过别人的善意,想到那次温蕙救了自己,她就想把这方帕子保存好。 “嬷嬷是眼睛痛吗?”裴清荷用帕子轻轻揉着邱嬷嬷的眼睛,小脸上满是关切。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跳来跳去的。”邱嬷嬷看着裴清荷,“嬷嬷没事的,小姐放心。” 裴清荷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清荷只有嬷嬷,嬷嬷要好好的。嬷嬷一直陪着清荷,好好活着。” 裴清荷的小手圈住了邱嬷嬷,邱嬷嬷嗅着裴清荷身上的味道,表情一瞬间满满是恶意,今年一定要让裴清荷死,只可惜裴清荷是个的女儿,倘若是当年活下来的是那个男婴就好了,只有死了儿子,才会让裴晋知道失去骨肉是什么滋味。 邱嬷嬷等到裴清荷松开她,就开口说道:“小姐的想法是好的,嬷嬷也想一直活着陪小姐,但是不行,嬷嬷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嬷嬷想让清荷和嬷嬷一起走。” 裴清荷用小手摸了摸脖颈,可是真的很疼,如果不是那位夫人,她只怕真的要死了。 “嬷嬷,清荷不想死。” 邱嬷嬷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可是嬷嬷真的很寂寞,小姐就不能陪嬷嬷一起吗?嬷嬷陪了小姐那么多年,还替小姐做了那么多事情,拦住了小姐被老爷毒打,小姐要甩开嬷嬷独活吗?” 裴清荷的表情愧疚了起来,只是……“嬷嬷,上次也答应了那位夫人,不死的。” 小姑娘柔软的小手捉住了邱嬷嬷的衣袖。 邱嬷嬷想到了温蕙,心中就觉得对方多事,要不是温蕙,那天就成功了,她会引着裴晋过来,让裴晋亲眼看到女儿挂在树上! 那天邱嬷嬷并没有走远,她本来就打算亲眼看到了裴清荷死,再去找裴晋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了一个温蕙。 邱嬷嬷只能够往回赶,然后让温蕙不要多事告诉别人,自己则是安抚好害怕的裴清荷。 过去了一个月了,邱嬷嬷想要再次勾着裴清荷自杀。 “咱们不认识那位夫人,也不用管那位夫人,那位夫人其实是多管闲事了,倘若是那一日她没有出手,咱们已经一起去地府啦,还可以投胎成一对母女,做真正的母女。” 如果没有见过温蕙,裴清荷想象之中的母亲就是邱嬷嬷这样的。 而见过了温蕙之后,裴清荷难免换了一个想法,邱嬷嬷有些老了,她更想要一个年轻一些的母亲,就像是温蕙那样的。 裴清荷没说话,只是小脸露出了排斥的表情,“嬷嬷,我们不能一起活吗?” 邱嬷嬷正想要说话的时候,房门直接被踹开。 裴清荷慌慌张张地扑入到了邱嬷嬷的怀中,谁知道很快两人就被拉开,邱嬷嬷被塞了嘴捆了起来。 而裴清荷惶恐地想要扑过去,却被裴晋直接抱住。 在邱嬷嬷的口中,裴晋是如同魔神一样的人物,裴清荷被抱住害怕地发出了尖叫,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把人捆好关起来,不要让她死了。” 裴晋抱着女儿,让两拨人马行动,一边是让人请大夫给裴清荷看一下身体,另一边则是再次想要求到傅嘉泽那里,想要借用锦衣卫。 而裴晋很快就等到了秦远霆,这位秦千户带着傅嘉泽的手书,他会直接替裴晋来审问这位邱嬷嬷,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手。 锦衣卫的本事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扛得住的,邱嬷嬷刚开始还嘴硬不想说,很快就丢盔弃甲,把当年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原来这是和一场诗会有关。裴晋少有才名,信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曾经踏遍山河,去过不少地方,就在丰水县曾经停留过一段时间。 年轻的读书人们喜欢组织各种诗会,而裴晋恰巧去了这次的诗会,在诗会上,一位叫做孙隋临的年轻人拿着诗来请教,说是请教,实则是想要裴晋夸耀这首诗,好替自己扬名。 好巧不巧,裴晋却看出来了,这位孙隋临做不出这样的诗,他的字都是懒散软趴之相,压根没有立起来,怎会做出这般铁骨铮铮的诗词? 裴晋很快就让人查清楚了,孙隋临确实是花了银子找人买来的诗作。真正有才学的是那位母亲病重才卖诗的清贫书生。 裴晋呵斥了这种行为,读书人作弊格外让人不齿,孙隋临本来在丰水县里还算是小有名气,结果顿时烂大街。 这个孙隋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就连心上人他家也要和孙隋临退亲,他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选择了自杀。 而邱嬷嬷正是孙隋临的母亲,当她看到了孙隋临挂在房门里的尸体,当即就快要发疯了,她是靠着要报仇的信念活了下来。 她想法子做了裴清荷的嬷嬷,从小照顾裴清荷,让人觉得她对裴清荷上心到了极点,让裴清荷只依赖她,告诉裴清荷她是一个灾星,是裴清荷害死了母亲,害死了弟弟,所以裴晋不喜裴清荷。 48 严玑 秦远霆不带感彩把拷问的结果呈给了裴晋、老夫人还有傅嘉泽。 裴晋说道:“一事不劳二主,就麻烦秦千户了。” 秦远霆从过来到拷问结束不过是一个时辰,此时也就是顺手把人带回到牢狱里。 “还有话要问吗?那位邱嬷嬷说是有话想要和裴大人说。” 秦远霆笔直站着,宛若是松柏,面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按照他过往的经历来看,十个里有九个都会选择听一听邱嬷嬷的临死之言。 裴晋显然是那个例外,他对着宋老夫人说道,“母亲是否还有话想要和邱嬷嬷说?” 傅嘉泽所见的宋老夫人一直是笑着的,而到现在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什么话好和她说的。我觉得,她越是想说,就越是不要让她说出口。” 裴晋点头应了一声,对着秦千户拱手:“劳烦秦千户了,如果可以就不要让她说话。” 秦远霆颔首,他回到了柴房里,把还想要说话的邱嬷嬷卸掉了下巴,如此以来,邱嬷嬷想说什么就做不到了。 邱嬷嬷疯狂地想要说话,为什么不让她说话?她想要告诉裴晋,用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告诉他自己在裴清荷心中是多重要,但是裴晋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 等到秦远霆把人带走的时候,天光尚早,傅嘉泽也在此时提出告辞。 邱嬷嬷走了,裴家因为邱嬷嬷显然也要混乱一段时间,傅嘉泽并不打算留下。 裴晋说道:“本来打算在翰林院教你一些东西,现在来看,我只怕要告假了,这样吧,每过三日,你来一趟裴府。我给你布置课业,你完成之后,我来指点你。” 秦远霆是傅斌的人,他审问了邱嬷嬷也代表了这件是会被成德帝知晓。 裴晋需要为自己的御下不严告罪,他同时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在家里陪一陪女儿。 傅嘉泽称是,在秦千户走后一刻钟也离开了裴府。 等到傅嘉泽离开了之后,宋老夫人和裴晋到了裴清荷的房间里。 裴清荷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受到的刺激太过,此时蜷缩在被子里默默流泪,见着父亲和祖母进来,只把后脑勺对着两人,并不肯开口说话。 宋老夫人扯了扯儿子的衣袖,等到裴晋出来了之后,宋老夫人老泪纵横,“作孽啊,都怪我。” 宋老夫人自从丈夫死后,曾经有一段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自然忽视了孙女,等到后来她情绪好转,更多的时候是住在老宅里,要不然也不会出现邱嬷嬷这件事。 裴晋单膝跪下,“是儿子的错,若是我早些听劝,有主内宅的继夫人也不会如此。” 宋老夫人一愣,继而把儿子拉了起来,“你不要如此想,若是娶妻有了孩子,说不得邱嬷嬷祸害了一个还不够,还会祸害其他子女,发生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想。” 裴晋看着女儿的房间,“清荷已经十一了,她被邱嬷嬷教导成这样,只怕对我们很是敌视。” “慢慢来。”宋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们两人一起来。你先去写折子,这段时间我先来,邱嬷嬷本来就恨你,只怕女儿更为排斥你一些。” 裴晋回到了书房里,他坐了很久,最后简单写了折子,叫上了马车,驱车往宫里去了。 成德帝是在养心殿里召见裴晋的,他刚从永宁侯府隔壁的宅院里离开,刚刚的事情让他心情很是愉悦。 在那个小小的宅院里,成德帝觉得自己和贺兰汀就是平凡的夫妻,贺兰汀正在给严玑缝补衣服,而成德帝絮絮叨叨和她说了早朝上的事情,还有林宝珍的反应。 贺兰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成德帝说道:“表哥被拒绝的模样,估计有些可怜。” “不要紧,只是不给她诰命罢了。”成德帝笑着说道,“你可出了气?” “我才没有气。”贺兰汀扭过身子说道,“在皇上眼中,我就是这般小气的人?因为她对宝儿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才讨厌她。” “汀儿怎么会小气,是我的不错。”成德帝抱着贺兰汀哄着。 成德帝喜欢贺兰汀这种使小性子的模样,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格外鲜活,自己不是一个帝王,而是真真切切和贺兰汀过着小日子的平凡夫妻。 贺兰汀亲了一口成德帝,成德帝拉着贺兰汀到床榻,等到完事之后,贺兰汀喝下了乌七八黑的避子汤。 成德帝对这个避子汤不满意很久了,只是贺兰汀明面上是寡妇身份,不用避子汤是不行的。 等到贺兰汀穿好了衣衫,成德帝抱住了贺兰汀,之后小心翼翼说道,“难得朕过来,你也说了,我们的孩子现在已经懂事多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总该让朕见见他吧。” 贺兰汀已经拒绝过了成德帝好几次,如果要是今天成德帝不来看她,她在成德帝下次过来的时候,也会让成德帝见到严玑,她此时故作沉思,看着成德帝紧张起来的时候,才开口说道:“好吧。” 成德帝都已经准备好被拒绝,结果得到了贺兰汀肯定的答案,他的心陷入到狂喜之中。 “好好好好。”成德帝欢喜异常把贺兰汀抱了起来,“我就在这里等着,汀儿你去把我们的玑儿带过来。” 贺兰汀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点点头通过隐蔽的小门回到了永宁侯府。 在这之前,贺兰汀已经缓缓和严玑说了一些事情,严玑乖巧地跟着贺兰汀到了隔壁。 严玑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被贺兰汀抱入到了怀中,见到了帝王只当做是见到了曾经在路上见过的叔叔。 “玑儿见过赵叔。”严玑对着成德帝行礼,礼数很是到位。 承德帝搂着贺兰汀与严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他是春风得意地离开了这宅院,浑然没有发现,巷子里一个小乞儿抬头看了他一眼。 此时在养心殿的成德帝听闻裴晋来了,还有些奇怪,翰林院的掌事学士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傅斌上前快速说了秦远霆所做的事情,然后成德帝心中格外可怜裴晋,所以利落地给裴晋准了假期,等到裴晋离开之后,成德帝对着傅斌感慨:“裴爱卿也不容易,居然被一个老婆子给蒙蔽了,害得女儿如此。” 傅斌说道:“这事也罕见,到时候万岁爷可以说给夫人听。” 成德帝点头,但是他不知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今天夜里,永宁侯府进入了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对着永宁侯府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再问了问,开始作画。 烛火摇曳,永宁侯府的老夫人用炭笔在纸上作画,随着一点点的炭笔勾勒,出现了一个男子的面容。 李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看着老夫人的神色毫无变化。 李嬷嬷怎么会不紧张,老夫人画出来的画像赫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嬷嬷的手几乎拧成了麻花,恰巧此时烛蕊长久没有人去剪发出了霹啵的声音,让李嬷嬷几乎从原地跳了起来。 老夫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老人,李嬷嬷这才重新做好。 老夫人给了小乞丐一笔银子,“好孩子多谢你,今儿下午见到的人和事你都忘了,好好用这些钱。” 小乞丐对老夫人磕头,“多谢老夫人。老夫人之前救了我一命,现在又给了我一个将来,我感激不尽,今日里的事情也会如同老夫人说的那样,出了这个门我就都忘了。” “以后永宁侯府如何,你也都当做不知道。” 小乞丐点点头,以前没钱,有了钱,他打算回到故乡,京城的事情就都会抛之脑后。 这位永宁侯府的老夫人自从儿子死后,就开始行善积德,这小乞丐她就曾经救过,也就是这个小乞丐告诉了她,隔壁宅院的有人金屋藏娇,而所藏的那个“娇”就是自己守寡的儿媳妇。 永宁侯老夫人本来准备让自己的人去盯梢,结果发现隔壁布置得宛若铁桶一样,没办法的情况下,她就让这个小乞儿没事的时候去盯着。 长达三个月的盯梢终于有了结果,弄清楚了隔壁屋子的主人是谁。 小乞丐离开之后,曾老夫人长久地看着这副画卷,“李嬷嬷,我早应该想到的,毕竟除了他谁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李嬷嬷没说话。 “把玑儿叫来吧。” 李嬷嬷吓了一跳,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胸膛里跃出,慌张地厉害:“老夫人,现在不合适的。” 曾老夫人一愣,眼中的狠戾慢慢消退。 当然会不合适,知道了严玑并不是自己儿子的血脉,昔日里对这个孙儿的疼爱都会化成仇恨,曾老夫人甚至怀疑,严玑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会忍不住亲手掐死这个孩子。 曾老夫人喃喃自语:“你说的对,就算是要让那个孩子死,也不能在这里,也不能在现在,我忍不住的。” 李嬷嬷甚至有些想要劝老夫人放弃,而曾老夫人说道:“别劝我,就算是帝王又如何?这件事他不占理,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家?我儿子就这样去了,就连疼爱的孙子也不是我家的血脉,这事我忍不了。我这个老婆子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能够在死之前知道这件事真的太好了,我之前就在想,为什么侯爷会去世,没想到居然是他。” 李嬷嬷对画像的人当然也是熟悉的,在成德帝登基以前,曾经和侯爷是最好的友人。 李嬷嬷抹着眼泪说道:“造孽啊,实在是造孽。” 老夫人轻声说道:“既然确定了玑儿不是我儿子的血脉,那他就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上。” 这话之中的寒意让李嬷嬷打了一个寒颤,虽说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老夫人会这样做,可是,可是严玑是万岁爷的血脉啊! “老夫人……” “你怕了?”老夫人笑着说道,“其实没什么好怕的,我已经很老了。再说了,一般人也想不到祖母会杀害她的亲孙子,我只需要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在他死的时候表现出来悲伤就足够了。李嬷嬷你要是怕了也没事,我把你送到庄子上去。” 李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也是看着侯爷长大的,在知道了贺兰汀和人私通之后,她也是愤怒的,在知道奸夫是万岁爷的时候,确实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是就像是老夫人说的那样,其实只要小心行事就好。 想到了眼看着侯爷长大,李嬷嬷说道:“我也留下,老夫人,你总是需要帮手。” 曾老夫人拍了拍李嬷嬷的手,“我得感谢那位魏武侯夫人。” 李嬷嬷愣住,“和魏武侯夫人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当时她嘲笑玑儿的名字吗?然后就得到了报应,今日里帝王驳回了魏武侯的折子,同时这样的事情,帝王应该想要亲自告诉贺兰汀,所以才到了这宅院里,若不是那个魏武侯夫人,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知道贺兰汀的奸夫?” 此时的林宝珍在床上打了一个喷嚏,打完了之后,一股暖流,让林宝珍意识到自己的葵水已经到了。 林宝珍换了一套衣服,就感觉到谢渊大跨步走过来。 “怎么换了一套衣服?”谢渊与林宝珍耳鬓厮磨。 林宝珍说道:“来了月事。” 谢渊如同被破了一盆冷水,这就是没有怀孕的表现,他开口说道:“那我去书房睡。” “不能留下吗?” 谢渊拧了一下林宝珍的面颊,“不去其他人的院子里,小醋精。” 而此时的林映雪也来了月事,与谢渊避讳的不同,傅嘉泽用了汤婆子搁在她的肚子上,夜里依然是宿在一起的。:,, 49 不吃不喝的裴清荷 林映雪窝在傅嘉泽的怀中,她洗过了长发,披散在身后,没有施用脂粉,身上也萦绕着香胰子的淡淡香气:“也不知道裴小姐怎么样了,邱嬷嬷这样就被抓走,她缓过来了没有?” 傅嘉泽本来正在闭着眼整理今日里看的书,听到了林映雪的话,把她的小腹揉了揉,“还想着裴家的事情?” “嗯。”林映雪应了一声,她的手搭在丈夫的手上,“我娘特别关注裴家这件事,她总是觉得自己告诉得太晚了。若是那日就冲过去就好了。” “已经不晚。”傅嘉泽说道,“邱嬷嬷藏了十多年,裴家人都没有人察觉,若不是岳母,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结果。裴小姐那里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裴小姐到底是老师的骨肉,一时有些关系僵也不打紧,时间长了就好了,不过说到底解决之道还是老师再娶一门继室。” “以裴掌事的家世,想要再娶继室应该是轻而易举。怎么不见裴掌事再娶?” “再娶是简单,只是老师因为亡妻,只怕对再娶之事有心结。”傅嘉泽说道,“我和你说说当年的齐夫人。” 裴晋的父亲那一日正好是遇到了喜事,被人灌了酒,在酒后轻易地把自己的玉佩给了齐小姐的父亲,齐家只是普通商户人家,得了这样的机会就攀附上了,齐家胡搅蛮缠,一定要求裴家履约。裴晋就娶了齐小姐,齐小姐一跃成了齐夫人。 齐小姐得了这样的如意夫婿,想要把他死死抓在手心里,甚至在裴晋外出和同僚应酬,她都会去寻裴晋,让齐夫人得了“河东狮”的绰号,还嘲笑裴晋是“妻管严”。 得了这样的绰号,齐夫人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自己管得好。 两人感情并不算好,裴家没有纳妾的传统,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齐夫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求子,竟是直接得了双生子。 “当时齐夫人去世,齐家人还闹了一场,觉得是不是裴家杀人,当时齐夫人怀孕到生产的脉案都记录了下来,裴家没有动任何手脚,怀得本来就是双生子比较艰难,这才了结此事。” “就算是这样,裴家也出了不少钱,这些银子都是老夫人当年的嫁妆。” “裴老太爷轻易地许下了儿子的婚事,还动用了妻子的嫁妆,这些事情压在心头,寿数并不长。” 齐家并不是好相处的人家,齐氏更是刁蛮,这恐怕也是裴晋再娶的心理障碍。 林映雪见过裴掌事,那人如松如柏,没想到竟然是有这样的事情,“那……裴掌事会对裴小姐好吗?毕竟裴掌事并不喜爱曾经的亡妻。” 傅嘉泽拧了一下林映雪的腮,“放心吧,你夫君看人还是很准的,老师是在意这个女儿的,若是老师真的不在意,那个邱嬷嬷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报复老师。” 林映雪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映雪看着傅嘉泽的眼睛闭上,忍不住推了推他,“晚上你就这样歇下?” “娘子身子不便,自然是如此。” 林映雪小声说道:“要不我去书房里睡?怪脏的。”说完她就起身。 傅嘉泽抱着林映雪转了一个圈,双手撑在床榻上,把妻子圈在身下,“哪儿就脏了,若是没有葵水,哪儿来的孩子?” 林映雪面上微红,“要说起来孩子,我这来了月事,婆婆会不会很失望。” “不会。”傅嘉泽笑着说道,“我娘会希望孩子来得晚一些。” “我还是继续吃着避子汤?婆婆若是知道了,会不会说些什么?还有舅舅那边可会有什么想法?” 之前傅蘅还在牢中,林映雪就一直服用着避子汤,现在婆婆出来了,倘若是知道了自己在服用这等药物,会不会不好? “晚些有孕还是我娘告诉我的。”傅嘉泽说道,“你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她是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先前就与我说过,成亲之后要过两年再要孩子,这方子也是从她手中拿到的。” “婆婆这般开明?” 傅嘉泽失笑着说道:“可不光是开明,你和她接触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至于我舅舅也不用担心,他是听我娘的。” 这位朝堂上人人敬畏的九千岁在姐姐面前,乖巧得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熄了灯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傅嘉泽去翰林院点卯,而林映雪则是独自去了傅蘅那里。 傅蘅说话是风风火火,吃饭也是如此,“我铺子里还有不少事情,劳烦映雪帮我带带菀安。” 这一天一直到晚上都没有见到傅蘅,第二日去吃饭的时候才见到了婆婆,就在林映雪以为这一天也会这样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日的上午,傅嘉泽提前回来,还带上了老师裴晋。 裴晋的眼下是浓郁的青色,对着林映雪行礼说明了来意,是想要去温蕙的宅院里,请温蕙到裴府和裴清荷说说话。 “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叨扰温娘子,只是这两日她连水都不曾喝,现在昏过去了,才能够用一些水润润口,若是长久以往,只怕身子受不住,所以才求到了这里。” “家母清点了清荷身边的物品,有一个帕子,清荷万分在意,我猜测是温娘子之物,还请夫人掌掌眼。” “温娘子曾经在清荷濒死之际救下她,在清荷心中定然是不一样的,裴某想要请温娘子好生与女儿说说话,不求完全解开清荷的心结,只求她喝点水,吃点东西。” 林映雪拿起了帕子,她点了点头,“确实是我娘的物品。那天我娘说了,见着裴小姐哭了,曾用帕子给她擦眼睛。” 林映雪站了起来,主动说道,“现在就去我娘那里。” / 林映雪进来之前,温蕙正在教邻居家的孩子画画。 阳光洒在温蕙的身上,温蕙笑着,身上彻底没有了过去在林府之中那种清冷的感觉。 女孩子见到了林映雪来了,就说道:“温娘子,我下次再来。” 小姑娘冲着林映雪甜甜一笑,“林姐姐,我先走了。” 温蕙合拢了石桌上的画卷,对着女儿说道:“你怎么来了?你婆婆才回来,你应当少来我这边。” “娘,有一件急事需要你帮忙,我们到马车上说。” 温蕙上了马车,没想到一撩开帘子,就对上了裴晋的眼睛,她被唬了一跳,身子往下一晃。 “温娘子小心。”裴晋拉住了温蕙的手。 而温蕙被这样一拉,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拼命甩开了裴晋的手。:,, 50 弟子礼 林映雪上马车的时候,就见着了这般古怪的情景,裴晋坐在距离母亲最远的距离,他的表情古怪。而母亲脸上有些发红,似乎有些懊恼。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林映雪忽略掉两人奇怪的表现,对着温蕙说道:“娘。这位是裴掌事。” 温蕙当然记得裴晋,她只是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马车里会有一个男人。 因为林怿,她对男子都有一种恐慌感,下意识地想要保持距离。 温蕙的右手握住了左边的手腕,男子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肌肤上,那种感觉十分怪异,她平稳了呼吸,忽略掉那种感觉:“对不住了,刚刚是我反应过激。” “是裴某吓着了夫人。”裴晋垂下眼,注意到了温蕙右手的动作,他不再看着温蕙,只是看着马车底。 温蕙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要在狭小的马车里进行谈话,裴晋需要她去宅院里劝说裴清荷好好活着。 裴晋站起身,因为车厢的高度有限,他站不直身子,直接勾着身子对温蕙行礼。 “劳烦夫人,裴某女儿的状况实在有些不好,那个邱嬷嬷对她的影响太深了,所以才求到温娘子这里,还请温娘子到府中,去劝劝清荷。” 倘若是单独和裴晋在场,温蕙会更紧张,现在有女儿在身边,温蕙的语气柔和:“我也不认识裴小姐,她会听我的吗?还有没有和裴小姐更为相熟的人。” “她从头到尾只信任一个人,那就是邱嬷嬷。只有温娘子你在清荷的心中不一样,温娘子你救了她,不管邱嬷嬷当时是不是恨你,起码表现出来是感激你的。” 温蕙一想就明白了,现在肯定不能让邱嬷嬷劝说裴清荷,邱嬷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裴清荷去死,反而自己有可能全说得动裴清荷。 温蕙点头:“我明白了。我去。”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马车就开始始动。 微风把窗帷掀开小角,随着风的鼓动,帘幕上下起伏,落在裴晋身上是明暗不定的光与暗。 温蕙可以看到对方眼下淡淡的黑色,甚至嘴角都有些胡茬。 温蕙对裴清荷放心了不少,虽说前面的时光是被邱嬷嬷蛊惑,到底现在摆脱了邱嬷嬷,有关心她的家人。 裴晋也注意到了温蕙的打量,但他没有抬头,他知道温蕙的事情,猜到她远离男子,他只是左右手交互摩挲,他的右手曾经拉住那人的手腕。 / 为了不让人知道温蕙到了裴府,裴家侧门的门槛直接拆掉,马车进入到了裴家。 宋老夫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裴晋并不作陪,他表示去书房里等着,等到他一走,温蕙更放松一些。 宋老夫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温娘子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太感激了。” 温蕙与老夫人说话,林映雪则是打量裴家的宅院。 裴家的宅院并不大,花木维系得生机又勃勃,但是建筑物透露出一丝衰败来,长廊小心地修缮过,没有彻底翻修,流露出沧桑又古朴的痕迹。 等到了裴清荷的房间,刚进去的时候,就感觉眼前一黑。 窗帘被放下,整个房间昏暗,就连烛火也没有点。 等到站在门口一阵,温蕙才熟悉了这种幽暗的环境。 裴清荷正缩成一团,她躲在架子床的最里侧,看到有人来,她背靠着墙更是往里缩了缩。 温蕙先让宋老夫人和林映雪等在门口,自己则是走了过去。 随着她走过去,床上的人发出了小小的呜咽声,比那次在白峰寺后山的还要小,还要绝望。 温蕙心中有一种感觉,因为那次自己救了裴清荷,裴清荷是相信自己,自己也能够救她。 温蕙深吸一口气,不急着往前,而是往后退了几步,示意宋老夫人和林映雪跟着自己离开房间。等到关上了房门,温蕙说道: “老夫人,我可以一个人进去吗?” 自己一个人进入,反而更容易让裴清荷放下提防。 温蕙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想要说服宋老夫人,没想到宋老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宋老夫人对着林映雪说道:“林夫人,你若是没事,陪陪我这个老太太说说话?” 林映雪点头。 在要和宋老夫人一起离开的时候,回头对着母亲笑了笑。 / 温蕙再次一个人进入裴清荷的房间,她开口说道: “裴小姐,上次我在白峰寺的后山曾割断了你上吊的白绫,你还记得吗?” 在床上发抖的裴清荷不抖了,她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一个脑袋,她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走动,但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房间里的窗帘很快被打开,让外面的光透了进来,屋子里亮堂堂地下意识让裴清荷再缩了缩身子,她这次却没把头埋入到被子里。 温蕙穿着的是一身豆青色莲花纹褙子,头发挽成圆髻,用绯色发带系着,耳上带着的是圆润的珍珠。 因为被窗户也打开,风灌入到房间里,拂动了她的衣衫。 裴清荷认出了对方,小声喊道:“夫人。” 温蕙走了过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给裴清荷倒了一杯水。 裴清荷看着水,有些犹豫,而温蕙开口说道:“那一日我救下你,你说你要好好活着,就这样好好活着?” 裴清荷拿起了水杯,低头喝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险些呛着了。 “不要急。”温蕙说道,“慢慢喝。” 只是她睡着的时候被灌入一些蜂蜜水,这对裴清荷是完全不够的,她喝了这杯水很快就觉得不够,而温蕙给她倒了更多的水,还从桌子上拿起了糕点,“吃一点。” 裴清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起来。 温蕙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陪着裴清荷说说话,可是持续的时间注定会很长,在林映雪被宋老夫人教导下棋的时候,温蕙都没有出来。 / 翰林院下值的钟声敲响,而傅嘉泽合拢了书。 莫行一注意到了傅嘉泽的动作,开口说道:“今天不继续看了?” “不了。”傅嘉泽说道:“我有事。” 莫行一看着傅嘉泽把书放回到了书架,清点了书册的数目,莫行一把锁落下,“是和裴掌事有关?” 前天本来应该是傅嘉泽休假的日子,结果傅嘉泽跑到了翰林院,把裴掌事请走之后,裴掌事就告假了,一直到今天,裴掌事居然一脸憔悴地出现,把傅嘉泽拉走之后,裴掌事依然是没有来翰林院,反而是傅嘉泽来了。 傅嘉泽拍了拍莫行一的肩膀,“是和我舅舅有关的事情,不好多说。” 傅斌那边就是锦衣卫了,莫行一做出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只是很快就看到了裴掌事。 裴掌事穿着的是青色披风,手中撑着一把伞。 三三两两的翰林正要离开,见到了裴掌事,一一行礼,而裴晋微微颔首,走到了傅嘉泽面前。 “谨元。”他的声音很是清晰,“走吧,晚上到我家吃饭。” 莫行一的眼睛瞪大了,这个称呼…… 傅嘉泽拜了师,却没想过这么快裴晋就把两人的关系放在明面上。 谨元这个称呼一出,他对着裴晋行了弟子礼,“是老师。” 他接过了裴晋的伞,伞微微倾斜,遮住了秋日的默默细雨。 “老师请。” 裴晋应了一声,先上了马车,再等着傅嘉泽上了马车。 这一幕正好被缓缓走出来的覃掌事见到了,众人又一一对着覃掌事行礼。 覃蕴坤想到了先前裴晋的话,没想到裴晋这么快就下了决定。 王翰林忍不住开口说道:“覃掌事,裴掌事收了弟子?就是那个傅嘉泽?” 覃蕴坤看向了王翰林,王翰林的眼睛里有不甘心的怒火,似乎在为自己不平,凭什么裴掌事要收傅嘉泽为弟子。 覃蕴坤咳嗽了一声,手捏成了拳放在唇边,“是啊,裴掌事看中了他的才华,觉得可以当他的老师。” 莫行一也羡慕了一瞬间,但是想到了傅嘉泽的勤勉,倒是一点都不羡慕了。 王翰林不甘心:“明明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 覃蕴坤笑了起来,“因为他有这样的家世,反而诸多人都在观望,不敢收他为弟子,王翰林,你或许不愿意承认,但是傅学子的才识是在你之上的。” 覃蕴坤并没有多聊,只是由下人撑起了伞,伞在细密的雨之中隔开了一小方的空间。 覃蕴坤的家距离翰林院很近,他并不喜坐车,就这样缓缓离开。 其他翰林低声议论了起来,三三两两也就离开了。 此时傅嘉泽对着裴晋说道:“老师,先前你说在翰林院我还是叫你掌事。” “情况不一样了。”裴晋说道,“只怕需要你岳母与你夫人常来我家,还是叫老师吧。这关系公开也不打紧。” 傅嘉泽上午把裴晋带回到家中就离开了,此时通过裴晋才知道,裴清荷已经肯吃喝东西了,但是她也同样宛若是雏鸟一样,黏上了温蕙,在未来一段时间,温蕙都会在林映雪的陪同下来裴府。 傅嘉泽到了裴府,裴清荷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温蕙,巴巴等着她明日再过来。 傅嘉泽和林映雪先把温蕙送到她的院子,两人又是独处在一辆马车里。 细细密密的雨润了马车的顶棚,积攒得多了,汇集成大滴的雨珠往下落。 林映雪说了今天下午所做的事情,跟着宋老夫人学下棋,傅嘉泽也会下棋,只说晚上两人再一起下棋。 “今晚上我打算熬点金桔梨汤。”林映雪说道,“母亲的嗓子有些哑。” “你也要多穿一些衣服。”傅嘉泽注意到,马车行驶卷起了帘幕时候,林映雪打了一个寒噤,“穿得有些薄了。” 倒不全是因为穿得薄,而是因为有月事在身,会比平时畏冷一些。 傅嘉泽似乎也在此时想起来了这件事,用手捂住了她的小腹处,轻轻揉着。 林映雪先是推了推他,而傅嘉泽坚持,林映雪只好由着他动作了,她闭着眼,偎在他的怀中。 从傅嘉泽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长而卷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地碰着下眼睑。 他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弧度,亲了亲她。 林映雪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看着傅嘉泽一直看她,就忍不住说道:“是哪儿有什么不妥吗?” 马车正好进入到了宅院,卸了门槛之后,直接驶入宅院里,傅嘉泽说道:“一切都很好。” 傅嘉泽跳下马车,撑开了伞,只是最后一小段不过步的路程也没有让她淋着一丁点的雨。:,, 51 冬至礼佛 昨天裴掌事喊他“谨元”,而他对裴掌事行了弟子礼,显然今儿翰林院的众人都看傅嘉泽的目光不一样了。 原本只是把傅嘉泽当做翰林院的过客,现在知道这位不仅仅是过客了。 背靠傅斌与裴晋,在未来的十几年后,朝堂之中应当就会有这位傅嘉泽的一席之地。 只是在场的人谁也想不到,十几年后,朝堂上并没有这位傅学子,只有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有此人,而他们都须得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此时翰林院之中心有抱负的,想要在官场上走得更为长久的翰林院的官员,开始想要交好他。 文人总是含蓄的,就算是想要交好傅嘉泽,也不急在一时,他们只是吃饭的时候,与傅嘉泽招呼一声。 傅嘉泽除了在翰林院里看书,从这一日开始就会有应酬。 每当回去的时候,林映雪总是掩鼻,傅嘉泽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不过傅嘉泽的口中并未有多少酒气,他躲酒的功夫如同戏法一样,最后都便宜了袖子,自己真正下肚的只是寥寥无几的酒液。 林映雪不喜傅嘉泽喝酒,不过见着他这样躲酒,又难免有了其他忧虑,“会不会被人发现?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放心。”傅嘉泽的笑容带着一点狡黠,“我练了很久,只有一次被人看穿,看破他也不会说破,他和我是一类人。” 傅嘉泽搂着林映雪,“不说我了,岳母那边可顺利?” 林映雪点头:“裴小姐很是信赖我娘亲。” “你在裴府可有些无聊?” 林映雪摇头,“下棋很有意思,宋老夫人还有裴掌事两人棋风截然相反,但是无论是和谁下,都有所得。” 林映雪和宋老夫人学下棋,她的天分让宋老夫人欣喜,林映雪从一开始对围棋近乎一无所知,到了可以在宋老夫人疲乏的时候,赢上她几目。 刚开始是和宋老夫人下棋下得多,后来则是和裴晋下棋下的多。 宋老夫人的棋风是大开大合,而裴晋下棋则是防御型的,对方的思虑缜密,林映雪偶尔还有赢过宋老夫人的可能,在面对裴晋的时候,总是一败涂地,倘若是少输几目,都会回来同傅嘉泽说。 没有下棋的宋老夫人则是到了裴清荷的房间,温蕙作为救下了裴清荷的特殊存在,她的日日来陪伴,让裴清荷打开了一点防备,可以在温蕙的陪伴下,多一个宋老夫人。 “明日我娘说我就不用陪她去了,我打算陪菀安逛一逛,马上就是冬至,打算冬至的时候买一点东西。” 温蕙是要带着裴晋和宋老夫人一起去裴清荷的房间里小坐。 傅嘉泽:“身上的银子可够用?” 林映雪失笑着说道:“足够了,别忘了魏武侯那次可是多给了银子。” 想到了那笔银子,夫妻两人相视一笑。 / 萧瑟的秋风早已经把枝头的黄叶卷得干干净净,林映雪清早就带傅菀安出门。 傅菀安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这些天母亲早早出去,林映雪早早出去,让她觉得有些无趣。 林映雪想着难得带她出来,也不在家里吃饭,特地想要带她吃点不一样的早餐。 最后两人是去了城门口的一家馄饨铺子。 这一家馄饨颇有特色,摊铺的主人会把馄饨皮擀得像是宣纸一样薄,手中一捻,会包一些空气在馄饨里,这些馄饨在清水里被煮的漂浮起来,宛若是一个个泡泡,也被称为是泡泡馄饨。 馄饨的汤料没什么特别的,都是筒子骨熬制的高汤,碗底放着猪油、胡椒还有葱花,被滚烫的高汤一激,香气扑鼻,再把煮好的漂浮起来的泡泡馄饨放进里面去。 冬至是有些冷的,吃着这馄饨,鼻尖都有些汗水,整个人都松快了。 傅菀安吃饭要比林映雪快,在林映雪还在吃的过程里,她就去到了城门口看着往来的车马。 等到回来之后,傅菀安央求嫂子:“嫂嫂,我们不去买衣服,我们去礼佛!” 原来今天是冬至,冬至有的人家是有去寺庙里祈福的习俗的,傅菀安喜欢热闹,听人说山下有集市,就想要去看一看。 林映雪今日里就是陪着傅菀安玩的,就答应了下来。 / 此时的永宁侯府,贺兰汀躺在床上,她有气无力地说:“娘,当真是要带宝儿去祈福吗?” 贺兰汀的身子纤细,每次到了冬天就容易生病,需要早早地烧起火龙。 昨天她去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拉着她去城门口施粥,说是要替严玑祈福,贺兰汀只好应了下来,结果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热,今天清晨整个人手脚酥软,根本下不来床,而曾老夫人偏偏说是要带着严玑去礼佛。 “当然。”曾老夫人说道,“当时我是和侯爷一起去祈福,希望得个男丁,之前一直没有还愿,是觉得小孩子的眼睛太过于干净,所以啊就一直没有去,现在不能继续耽搁了,若不然菩萨就不会保佑咱们玑儿。” 贺兰汀咳嗽了一声,“可是我身子不舒服,没办法一起去。已经耽搁了那么多年,不如明年好吗?” 曾老夫人握住了儿媳妇的手,目光和蔼,“你身上不舒服就不要去了,你就在府里头等着,我带着玑儿去礼佛。而且玑儿也是同意了的。李嬷嬷。” 曾老夫人喊了李嬷嬷,很快就有人要把严玑带入进来。 贺兰汀吓了一跳,自己可是生了风寒,小孩子若是生病起来麻烦得很,连忙高声说道:“宝儿不要进来!” 贺兰汀埋怨地说道,“娘,怎么能让宝儿进来?” 曾老夫人说道:“玑儿,你就在这里候着就好。玑儿,你和你娘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山上礼佛吗?” 让人撤开了屏风,严玑距离母亲很远,他的小手拱着对贺兰汀行礼,“母亲,儿子想要和祖母一起去礼佛,儿子想要求母亲身体健康。” 孩童的声音奶声奶气,偏偏又板着脸认真严肃,让曾老夫人的心中一颤,甚至有一个瞬间想要放弃自己的想法,但是很快想到了这孙儿并不是她的孙儿,就硬起心肠。 “你生病了,玑儿也不放心,我去还愿,玑儿去给你祈福,这不是正好?我知道你护玑儿护得紧,但是玑儿也是我的孙子,我难道会苛待了他?你就放心吧。” 严玑也点点头,“祖母说的是,母亲还请放心,孩儿一定寸步不离祖母。” 听到了寸步不离四个字,曾老夫人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冷意,她用手摸了摸严玑的脑袋,“对,就应该和老婆子我挨得紧一些,这样才好。” 严玑只是见过成德帝,把成德帝当做一个对他很好的叔叔,尚且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对着祖母笑得灿烂。 贺兰汀只能够应了,让这两人离开,而等到老夫人带着孩子离开之后,她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丫鬟反而安慰说道:“夫人不必担心,在老夫人看来,小少爷是她的亲孙子,哪儿就能轻怠了?” 贺兰汀捏了捏眉心,可能刚刚的一场谈话,又耗尽了她的心力,她感觉又有些发热了。 “罢了,你说得对,我应该放宽心一些。” 严玑是她的孩子,也是那位帝王的孩子,不在宫中长大,不怎么面对那些明争暗斗,但是也需要成长。 贺兰汀喝了点药,很快就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在即将入睡之前,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倘若是昨天不去施粥,也不会发热,就可以一起去还愿了,偏偏昨个儿施了粥。 罢了,这都是婆婆的一番好意,想要替心爱的孙儿祈福,只是没考虑太多罢了。:,, 52 和林宝珍的冲突 冬至这天选择上香的人不少,在白峰寺的山下,支起了不少铺子,有的揽客卖香,有的是卖各种开光的器物。 傅菀安每次到了这种热闹的场所,都会格外活泼,林映雪生怕与她走失,都会紧紧跟着她的身后。 林映雪本来是带着兜帽的,因为总是急急跟着傅菀安的身后有些热,她低头把脖颈之间的系带松了松,就连滚了一圈狐毛的兜帽也卸了下来,露出了雪白姝丽的面容来。 这一幕正好被谢景之看到。 谢景之的书房里有一卷画像,那是谢景之所画,画的是那一日林映雪被揭开盖头的情形。 姝色艳丽的新娘子手中握着如意果,被人揭开了盖头,似乎有些惊讶,她饱满欲滴的唇微张,欢喜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来。 画像之中的女子活灵活现,是谢景之自觉作的最好的一幅画。 今日的林映雪比那一次相见要高挑了一些,面颊上的丰润也消退了一些,她不再像是闺中时候脂粉不施,用了淡淡的脂粉,增添了她的色彩,这当然是比不上大婚那一日的盛开的艳丽,此时却也有悠悠韵味。 一阵风过,她的鬓发有些散,此时伸出手抿了抿,多了一些为人妇的韵味来。 谢景之的心中酸楚,这妖娆的韵味只能是她的夫君赋予她的。 林宝珍看着谢景之,下意识地咬着唇瓣,之后扭过头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有走开,就感觉被谢景之捉住了手臂。 林宝珍的心猛地一跳,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与难过,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冲撞让她回头去看,“世子爷……” 谢景之对这位年轻的继母早已经改了昔日里的印象,昔日里这林宝珍一直追在自己的身后,只让他看到了林宝珍的蛮狠与霸道,现在或许是因为多了了解,在谢景之的眼中,年轻的继母是有不同于其他女孩子的娇蛮,那点娇蛮并不惹人生厌,而是觉得活泼、可爱。 谢景之想着,或许这就是父亲要娶她的原因,父亲要比自己有眼光。 倘若是自己当时没有被林映雪的皮相所惑…… 谢景之快速把心底升出来的绮思压住,压得死死的,不露出一点痕迹。 谢景之眼中含笑,温声说道:“是我不应当看她。她已经成亲了,现在过得很好,如此就好了,那只是我年少的一点痴妄。” “你现在也不大。”林宝珍小声说道,“再说了,你想看谁,又与我什么干系。”说到了后面,她的语气微微扬起,带着一点娇俏的抱怨。 “你是我的继母,自然是有关系的。”谢景之说道,“景之做得有什么不妥,还须得你指点一二。” 林宝珍的那点难过加深,在这人海之中脱口而出:“就只是……” 话还没有说完,林宝珍就咽了回去。 而无论是林宝珍还是谢景之都知道没有说完的话。 只是继母吗? 这个话题渐渐转向了危险,好像深入下去,会把两人扯入到地狱之中,谢景之也不愿意深想,开口说道:“我们与林夫人打个招呼,林夫人许是也和傅家小姐一起来求子的。” 林宝珍听到了我们两个字,心中一甜,应了一声。 谢景之拉着林宝珍的手腕,此时也没有惹得太多人注意,毕竟这里求子的人还是颇多的,这里两人的举动只会当做是来白峰寺里求子的。 老夫人马若兰、谢景之还有林宝珍都在这一日出动,因为前几日马若兰听到了曾秀提到冬至这一日求子灵验,得到了严玑。 那严玑能够得到帝王 的喜爱便是因为他生得玉雪可爱,现在被教养得很好,马若兰怎会不心动? 既然当年的永宁侯府一家能到这里祈福,他们魏武侯府也可以。 林宝珍嫁给魏武侯时间并不长,但是马若兰依然是求子心切,就带着儿媳妇和孙儿一起准备进山祈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冷风,马若兰到了山下这里就忍不住了,急急忙忙却借用别人家的茅厕,而林宝珍则是和谢景之一起在这里小集市里等着,所以才有了此时见到林映雪和傅菀安。 两人冲着林映雪和傅菀安的方向走去,林映雪拿出了铜钱,对傅菀安说了什么,傅菀安拿了一串自己最心仪的糖葫芦。 此时林映雪目光看着谢景之与林宝珍,微微怔住,她的眼从两人身上挪到了手腕上。 林映雪的心中是惊涛骇浪,这两人明明是继母和继子的身份,现在是疯了不成?竟然在这样的人群之中,这般握着手腕。 林映雪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嫡姐会愿意嫁给谢渊,而现在来看,是不是因为还对谢景之有情,明面上是嫁给了谢渊,而实际上要与谢景之暗度陈仓。 两人既然已经握住了手腕,说不得很快就会…… 这个猜测太过于惊世骇俗,让林映雪的神色变了。 谢景之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年轻继母,急急忙忙松开了手。 林宝珍上前,神色自如扫视着林映雪:“好久不见,二妹妹,还有傅小姐。” 林宝珍看向了傅菀安,傅菀安的手中拿着的是一串糖葫芦,被洗得干干净净的山楂挂着黄色通透的糖浆,傅菀安伸出舌头来舔,让林宝珍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林宝珍心中的恶意翻涌,而看着傅菀安天真无忧无虑,上前凑到了傅菀安的身边,“傅小姐还是这般傻里傻气,实在是看着就像是个傻子,只差没有流口水了。” 满含恶意的话让傅菀安微微怔住,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宝珍话里的内容,以前被教导的礼节想了起来,不再伸舌头出来,而是转过身去咬了一颗山楂下来。 傅菀安被这样一瞪,心里头又有些委屈,自己又认识这人,为什么这样说自己。 林映雪没听清嫡姐说了什么,但是猜想不是什么好话,她眉头一皱,挡在了傅菀安的面前,“侯夫人有什么事情?今儿倒是奇怪,没见到侯爷,反而是见着世子和侯夫人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位是伉俪情深的夫妻。” “胡说些什么。”马若兰正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林映雪的话,她的脸色阴沉:“宝珍是你嫡姐,还是我们侯爷的夫人,你在胡说些什么,不知礼数!” “娘。”林宝珍挽住了马若兰的臂膀,“咱们不和她计较,你好些了吗?” 谢景之也说道:“祖母。” 林映雪浅浅一笑,“我嫡姐原本就喜欢谢世子,刚刚站在一起宛若是璧人一对,马老夫人还是看得紧一些得好,我刚刚可见着了两人牵手。” “我隔着衣袖拉着继母,只是一时情急。”谢景之飞快对着祖母解释,“因为继母刚刚与我生气,所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以为林二小姐生得清朗,没想到心思竟然是如此龌龊,误想了我和继母。” 马若兰是知道林宝珍有些小性子的,在魏武侯府里,自己的儿子谢渊就常常哄着林宝珍。 有一次她亲眼见到林宝珍气得往前走,而自己的儿子拉着林宝珍的手不许林宝珍走,闹得狠了,扫地的丫鬟们纷纷掩面离开,而谢渊掐住了林宝珍的细腰,林宝珍的粉拳不断落在儿子身上。之后的事情更是让她这个老婆子开了眼,谢渊竟是拉着人到了墙角,把人按在墙上亲。 马若兰想到了那一次的经历,眼皮子重重一跳,看着林宝珍。 林宝珍说道:“娘,我是看到了这位二妹妹,感觉晦气得很。” 马若兰自己也觉得林映雪的话可恶,再想着自己的儿子和林宝珍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了,自己的孙儿又怎么会和林宝珍有什么。 “果然晦气,林大人有这样一个女儿,简直是倒霉透顶。”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林怿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 因为血缘关系,林映雪和傅嘉泽还捏着鼻子去了林府送了贺礼,吃了一顿宴席。 林映雪想着,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才是晦气到顶,说道:“我和妹妹就不叨扰诸位了,菀安,我们走。” 傅菀安看了一眼自己的糖葫芦,还剩下两粒,她咬了一粒,把还没有吃完的糖葫芦往林宝珍的方向一丢,直接黏在了林宝珍的身上。 林宝珍这件衣服是专门为了来白峰寺而准备的,佛家八宝的绣纹精致,林宝珍很是喜欢,见着傅菀安把糖葫芦丢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气得脸上扭曲起来,“傅!菀!安!你在做什么。” 傅菀安看着林宝珍生气,得意起来,对林宝珍使了一个鬼脸,“谁让你说我看着就不聪明,你才笨,这么大的糖葫芦,我还停了一瞬才扔给你,你都没有躲过去。” 马若兰看着林宝珍走上前,要扬起手,连忙把林宝珍的手给拉住了,“不行!” 林映雪看着林宝珍衣摆还沾着糖葫芦,对着傅菀安说道:“我姐姐说你,你扔她糖葫芦,你觉得扯平了吗?” 傅菀安点头,“扯平了。” “如此扯平了就好。”林映雪带上了兜帽,一只手拉住了傅菀安,对着林宝珍说道:“大姐姐,祸从口出,菀安觉得扯平了,这事应当也就这样算了,若不然……” 马若兰捂住了林宝珍的嘴,对着林映雪说道:“林夫人先行去上香,听闻这白峰寺的香火灵验,你应当是来求子嗣的,祝你得偿所愿。” 林映雪并不是来求子嗣,纯粹是带着傅菀安来凑热闹,不过没和他们解释,拉着傅菀安离开了。 等到林映雪和傅菀安一走,马若兰才低声说道:“就算是那个傅菀安看着不聪明,也不能当面这样说,你不怕她舅舅?” 不就是傅斌嘛,那个注定因为办事不利会被帝王厌弃的死太监。 林宝珍恨极了自己不记得傅斌是办什么事情不利,若是记得该有多好,那她就可以早早推动那件事,好让傅斌失去帝心,看那个小傻子没有了靠山,能够怎么样! 谢景之说道:“母亲,不要与一个傻子计较,我也瞧出了她不大聪明,看她能够嫁给谁。” 林宝珍想到了梦里傅菀安的命运,表情有些扭曲,梦里的傅菀安出事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林映雪会疏忽吗?倘若是傅菀安不出事,岂不是比梦里过得更好? 接下来的时间,林宝珍就一个劲儿地想着坏主意。 因为马若兰的肚子本来就不舒服,加上马若兰想要和林映雪和傅菀安一行错开,就继续在这个小集市里逛一逛。 此时林映雪在山上,遇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曾秀,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玉雪可爱的严玑。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53 严玑(二) 曾秀是走十节台阶,就会双手合十,口中念着,“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让我儿血脉绵延,信女感激不尽,今日特携孙儿来还愿。” 幸而这山并不算高,不然就按照曾秀这个年龄,只怕非得累得瘫软过去不可。 就算是这样,当林映雪看到曾秀的时候,这位养尊处优的老夫人已经累得够呛。 自从永宁侯中风以后,这位老夫人瞬间头发白了一半,而等到永宁侯死亡,一夜之间头发已经全白了。这位老夫人在严玑出生以后曾慢慢焕发生机和活力,等到察觉到了严玑的身份,难免身体再次衰败。大悲大喜原本就不利于身体荣养,她已经如同风中残烛。 此时因为登山太热,披风的系带解开,披风取下凌乱地直接铺在地上,她直接敛了裙摆坐在台阶上,而旁边的严玑用帕子在给老夫人擦汗水。 严玑对着曾秀说道:“祖母,您就在这里歇脚,我去寺里给您讨一杯水喝。” 曾秀微微点头,她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腿,“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严玑点头,小脸认真严肃:“孙儿可以。”显然就准备继续上山。 傅菀安的目光几乎无法从严玑身上挪开,而林映雪身上带的有干净未用过的水囊,此时上前说道:“这位小公子,我这里就有水囊,出门之前已经洗干净了,今日里尚未用过,如果不嫌弃,直接用我这个水囊可好?” 曾秀因为这个意外看向了林映雪,这位貌美的夫人倒是心善,只是坏了她的计划,不过也不打紧,到时候还有时间,今日里她定然可以得偿所愿的。 而严玑说道:“多谢这位夫人。” 他伸出双手,显然是想要接过水囊,而林映雪上前,说道:“我来吧,小公子。” 林映雪打开了水囊,递到了曾老夫人的唇边。 曾老夫人确实很累了,她慢慢地润着嗓子,浅笑着对林映雪说道:“多谢这位娘子,喝了水我好多了,这水囊……” 林映雪笑着说道:“等会到了寺里头洗一洗,重新灌上一点水就好。您这是只带着孙儿过来?也没有伺候的人?” “是啊,这样才算是诚心还愿。”曾秀说道,“先前就是冬至的时候祈求老天爷绵延我永宁侯府的血脉,前几年都没有还愿,而现在特来还愿。夫人还请先行一步,还有一些台阶,我十步一叩首,还需要一点时间。” “左右也没事。”林映雪笑着说道,“菀安,我们陪着老夫人还有这位严少爷一起?” 傅菀安点点头,这个严少爷生得很像是她兄长小时候,让她下意识地想要亲近。 她跑到严玑的身边想要拉着严玑的手。 而严玑连忙躲开,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男女授受不亲。” 傅菀安一愣,“只有大一些才男女授受不亲,我与你也授受不亲吗?” 严玑脸上一红,强调说道:“授受不亲的!” 不懂得的知识就得去问人,傅菀安巴巴地看着林映雪,“嫂嫂。” 林映雪觉得想笑,她此时去看曾老夫人,按道理严玑的表现让陌生的她都莞尔,但是曾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她的眉间死死皱着,就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 林映雪对着傅菀安说道:“严少爷若是不愿意,菀安你就不要勉强他。” 傅菀安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很听话,不能拉着严玑,还是可以和他说话的。 林映雪此时对着曾秀轻声说道:“老夫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是因为我儿媳的身子,她实在是身子不好 ,这才一入冬,身子就坏了,要不然今天也应该她一起来的,等会到了佛前,也要求一求她的身子康健。” 严玑点头说道:“祖母说的是,我会替我娘求身体健康,我祖母是把我娘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所以祖母一路都替我娘忧虑。” 傅菀安插嘴说道,“我娘对我嫂嫂也如同亲女一样看待。” 曾老夫人笑得真心实意,“这位夫人有福了,我看夫人的面色红润,还与小姑子这般亲近,就知道你过得极好。” 曾老夫人想着,世间如同她这样歹毒准备杀害孙子的人是少数,自己是恨着贺兰汀,想要让她在余生里痛苦。 “我姓林。”林映雪主动介绍。 “林夫人。” 身边有了林映雪,曾秀还是十步一拜,她口中说着的是还愿,心中则是想着用余生赎罪,并不求菩萨宽恕。 一直到了山顶,曾秀把林映雪所带的水囊之中的水全部喝光,主动和林映雪说道:“不耽搁夫人了,我要和孙儿去祈福。” 林映雪点头,“我也不打搅夫人了。”说完着傅菀安离开。 等到走得远一点了,林映雪看着傅菀安还是频频回头,不由得好笑说道:“你就那般喜欢这个严少爷?” 林映雪注意到一路上自己的小姑子都在和严玑说话。 傅菀安对着林映雪招招手,让林映雪到了旁边无人的地方,她才小声地说:“这个严家是什么状况,有没有可能哥哥是他们家的孩子?” 林映雪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严少爷小时候的容貌和夫君很相似?” “嗯嗯。”傅菀安点点头,“就是这里不太像。” 傅菀安的手滑过了她的眉眼,紧接着说道:“哥哥总是说,他才不需要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只是安安想着,如果安安是哥哥的境地,安安是希望知道亲生父母是谁的。” 林映雪揉了揉傅菀安的脑袋,傅菀安确实不聪慧,有时候意外的体贴。 只是傅菀安觉得有可能替哥哥找到了家人,但是林映雪知道不可能,永宁侯爷从未离开京城,他家还是九脉单传。 “你兄长曾经对我说过京中各户人家的情况,我在闺中的时候也曾听叶子说过京中的事情,永宁侯府我是有些了解的,永宁侯府的子嗣单薄,是九脉单传,永宁侯也只生下严少爷一人。” 傅菀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林映雪正在此时看到了林宝珍一行人也到了山顶。 林宝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嫌恶的表情,立即拉着祖母和谢景之进入到了大雄宝殿里。 在大雄宝殿里,曾秀正在叩拜,她等到站起身才发现,魏武侯府的老夫人也来了。 林宝珍看着严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严玑的失踪,似乎就是在这里,好像就是从老夫人这里弄丢的! 等到离开了大雄宝殿,马若兰对着曾秀说道:“我刚刚在山下的时候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你,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你。” 曾秀也没想到会遇上马若兰,“你这么早就替你儿媳妇求子?” 马若兰长叹一口气,“我这个儿媳妇虽然说是年轻,但是你也知道,我家侯爷已经不小了,这……”她看了一眼谢景之,谢景之正在看一边的景色,这才快速说道:“到底不是我家的亲生儿子,我想着要个亲生儿子。” 曾秀本想说,求子应该是谢渊带着林宝珍才对,马若兰自己来了也没关系,带上谢景之算是什么事,转念一想,自己那次求子,也是求子失败,确实有娃娃落到她儿媳妇的肚子里,但是却不是永宁侯的种,而是当今天子的。 “再乖巧、再好的孩子,不是自家的血脉,总是不够。”曾秀想的是严玑,而马若兰一拍大腿,觉得曾秀理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就是因为谢景之不是谢渊的亲子,才希望儿媳妇的肚子快快大起来。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54 严玑(三) 曾秀对着马若兰说道:“我们一起去拜拜,我是要一一还愿,你是要替自己的儿媳妇求子,一道吧。” 马若兰肚子又咕噜噜作响,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捂着肚子过了一会儿,等到肠鸣音消退之后,才说道:“只怕是不行,我这清早肚子就不舒服。可能拜得速度不会太快,我们老骨头速度慢一点也就算了,但是严少爷的年龄小,只怕是受不住。” 严玑一直站在祖母身侧,听到了马若兰的话,开口说道:“祖母,母亲在儿子出发之前叮嘱过儿子,让儿子注意身体,早些回府。儿子不愿让母亲担忧。” 听到了严玑的话,马若兰心中羡慕不已,要不是忽然肚子疼,她多愿意和曾老夫人一起啊。 曾老夫人有这样一个孙儿,她也想沾一沾对方的福气,有和严玑一样的孙儿。 “你这个孙儿可真好啊,真是懂事听话,我是真想要啊,若是我们宝珍有这样的孩子可就好了,但是也真的不行,我这肚子当真有些难受。宝珍你来了。” 马若兰越看严玑越喜欢,忍不住对着林宝珍招招手,“你看看严小公子这孩子,我在想,你若是有这样的孩子该多好。” 按道理听到了这话,林宝珍应该上前摸一摸严玑,好沾沾福气。 但是林宝珍可不愿意。 在她的眼中,这严玑是死人一个,哪儿有什么福气可言? 林宝珍看着严玑,眼底滑过一丝怜悯。 这个孩子确实是生得好,又是聪慧,只可惜注定命短。 林宝珍知道今日里他会被掳走,依然不准备改变严玑的命运。 倘若是严玑不死,那贺兰汀如何去求到万岁爷面前,如何被万岁爷相中,然后入宫做了最为受宠的宸妃? 只有贺兰汀入宫,那才会是对魏武侯府最好的结果。所以严玑必须死,必须按照他原本的命运去世。 “娘,严少爷确实玉雪可爱。”林宝珍笑着说道,“我当真想要和曾老夫人一起拜一拜,也好得这般的孩子。” 马若兰的肚子又咕噜了一下,现在虽说还不至于拉肚子,但是时刻都有可能拉肚子。她不得不说道:“宝珍,严小公子还等着早早还愿了,好回得早一些。实在是不方便一路同行。” 林宝珍说道:“其实不碍事的,母亲,我和景之可以和曾老夫人还有严小少爷一起,您可以早些回府。” 马若兰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有些排斥这个主意,但是此时曾老夫人也开口说道:“马老夫人,我觉得可以的,你既然不舒服,不如到寺里喝一点滚烫的水,好让肚子舒服一些。就让你儿媳妇跟我一起,谢世子也跟着你一起回去吧。” 谢景之看着林宝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祖母,开口说道:“祖母,曾老夫人身边没有带人,还有一个年岁小的严小公子,我留着照应一二。” 马若兰虽然肚子不舒服,但是曾秀明显看着更为憔悴一些。 马若兰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曾秀见着这件事确定下来,嘴角微微翘起,能够把魏武侯府扯入她的设计里是最好的。 就当初因为谢渊,她才有了贺兰汀这样的“好儿媳”。她怎能不记恨魏武侯? 等到严玑死了,帝王多少会怪罪魏武侯府。 / 他们一行人,从大雄宝殿里出来之后,顺着右边方向开始参拜其他屋舍里供奉的神仙。 林宝珍跟着跪下站起,都有些不舒服了,这求子也忒麻烦了一些。 等到了最后一间狐仙堂的时候,曾 秀停下了脚步,“咱们不要进去,需要让严玑自己进去感激狐仙娘娘。” 林宝珍当然没有意见,而谢景之有些犹豫,“严小公子的年岁小,一个人放进去会不会不妥。” 曾老夫人捐了一大笔功德银给了白峰寺,让狐仙堂今日关闭不得放其他人进入。 此时曾老夫人说道:“不碍事的,狐仙娘娘的脾气和其他的神佛不同,是精怪修炼成仙的,我先前梦到过狐仙娘娘在梦中说过,若是求得了子嗣,需要子嗣亲自点燃香火供奉,并且在他的屋子里静静跪上一刻钟时间。” 曾老夫人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笑着说道:“玑儿,祖母就不进去了,你进去以后乖乖跪着,等到香燃完了再出来。” 严玑奶声奶气地对着谢景之说道:“谢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祖母说需要我一个人跪着里面一刻钟,我跪着就是。” 林宝珍也不想多事,只有一切按照原本的命运走,才能够如常。 曾老夫人拿出了火折子,等到点燃了香,立即就在严玑的背上推了推。 她亲自关上了大门,把年仅五岁的孩童关在狐仙堂里。 / 狐仙堂里长年累月点着烛火,让这里的梁柱上,窗纱上都笼罩了厚重的一层黑烟。 今日里外面是阳光正好,但是因为屋里的层层黑烟,这里有些暗。 严玑看着泥塑的狐仙娘娘,心中害怕,不过转念一想,一扇门后就是祖母,他就捻着香跑到了香炉前。 上好了香,严玑打了一个喷嚏,之后觉得有些困,小手揉了揉眼睛,等到把香插好,他就跪在了蒲团上。 小小的身体很快就摇摇欲坠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扑通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 吱呀一声,狐仙堂的后门开了,掩住了口鼻的李嬷嬷看着小小的身躯心中有些犹豫,走到了窗户边。 李嬷嬷扒开一个小缝往外看去,她看着的是曾老夫人的方向,却不曾想林宝珍看到了这双满是血丝的眼。 林宝珍因为这个变故心砰砰直跳,反应过来,立即伸了一个懒腰,“世子爷,老夫人,我们去那边坐坐好不好?这里的香火太盛,让我胸口发闷,眼睛都觉得涩涩的,感觉什么都看不清楚。” 谢景之立即点头,还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林宝珍说道。 屋子里的李嬷嬷在听到两人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听到了脚步的走动声,再次探头看向曾老夫人方向。 曾老夫人一直在关注狐仙堂的情形,见到了李嬷嬷的眼睛,比划了一个手势,然后对着林宝珍和谢景之说道,“我需要在这里候着玑儿,侯夫人若是累了,在那边松快松快也好。” 林宝珍和谢景之已经到了树边,这是高大的香樟树,纵然是到了冬至这一日,这长青的树木依然是郁郁苍苍。 谢景之想要看向狐仙堂的方向,而林宝珍刻意换了一个位置,让谢景之看着自己,“世子,最近读书读得如何?” 谢景之秋闱失利之后,按道理应该奋起读书,为明年的秋闱做准备,只是他心中总有些倦怠,看书看得不怎么认真。 “最近读书读得不大好。” “那就放松一下。”林宝珍笑着说道,“都说冬至要吃饺子,我知道有一家铺子的饺子味道极好,是用了荸荠剁碎了放入进入,味道鲜甜。” 林宝珍的语气轻快,让谢景之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 林宝珍又忍不住在心中把谢景之与谢渊比较起来,与谢渊的霸道相比,谢景之身上多了一种温润儒雅的君子之风 。 此时的李嬷嬷已经接受到了老夫人的暗示,这是继续行事的意思,她低头把蒲团上的小人抱起来。 李嬷嬷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说了一句菩萨莫怪,而恰好在此时,傅菀安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嫂嫂,这里还有一个殿堂。” 在里面的李嬷嬷身子一抖,几乎要把严玑给甩出去。 比曾老夫人声音更快的是林宝珍,“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吵吵嚷嚷什么呢。这里不能进的,曾老夫人捐了功德银子,是独属于曾老夫人的。” 曾老夫人开口说道:“侯夫人说的是,还请林夫人恕罪,这里暂时不请其他人进入。” 傅菀安不大聪明,却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很敏感地察觉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不乐意她和嫂子进这个院子。 林映雪也察觉到了,想着今日里是老夫人对着孙儿还愿,就说道:“菀安,这里不大方便,我们就不要入内了。” 傅菀安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严玑,开口说道:“严小公子呢?” 曾秀想着李嬷嬷应当是把人抱走了,缓缓说道:“他在里面要跪拜狐仙娘娘,不得有其他人打搅。” 林宝珍现在知道了两人和傅斌的关系,根本不愿意林映雪搅合在一起,万一那个人还没把严玑抱远呢? 林宝珍干脆上前动手合拢了院门。 褚色的院门急急在傅菀安的面前关闭,要不是林映雪拉了傅菀安一把,险些鼻子都被碰到了。 傅菀安看着林映雪,“为什么那位夫人那么不喜欢我?” 林映雪揉了揉傅菀安的脑袋,“别在意,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哥。” 说完了之后,林映雪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林宝珍对傅嘉泽的感情要复杂得多。 随即释然一笑,毕竟在预知梦里,他们曾做了夫妻。 不管那个梦的走向是如何,现在自己嫁给了傅嘉泽。 林映雪拉着傅菀安的手,“我们去后山看看,风景很好。” 傅菀安眼睛一亮,重重点头。 /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曾老夫人有心拖延,而林宝珍也是,只有谢景之觉得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差不多两刻钟的时候,谢景之再也忍不住了,“是不是已经到了时辰,严小公子还没有出来,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曾秀缓缓说道:“玑儿说不得再得狐仙娘娘的指点。不过,确实也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打开门吧,我亲自来接他。” 木门轴承转动的吱呀声响起。 案上新上的香已经燃烧得干干净净,而蒲团上空无一人。 “玑儿?!”曾老夫人第一声尚未代入情绪,她掐了自己一把,想着自己中风的儿子,心中悲切了起来,第二声的玑儿格外撕心裂肺。 他的儿子多可怜啊,明明对贺兰汀那般好,贺兰汀却和帝王苟合,两人生下的孩子也当做是永宁侯府的独苗。 只要想到这件事,曾老夫人就肝肠寸断。 谢景之上前,搂住了已经摔倒在地的曾老夫人,“宝珍,还请看一看这狐仙堂里可有人?” 林宝珍因为这一声而心思一动,谢景之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唐突,两人别开了眼。 “老夫人,你别急,我来找。”林宝珍余光看到了已经大开的后门这般开口说道。 林宝珍找了一圈,当然是一无所获。 “曾老夫人。”林宝珍握住了老夫人的手,“别急,肯定可以找到的,侯爷现在就在都指挥使司,可 以让侯爷派兵来找严小少爷。” 就在老夫人即将点头的时候,谢景之说道:“不如找刚刚过来的那位林夫人,她嫁给了九千岁之外甥,可以驱使得动锦衣卫。”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55 严玑(四) “不可。” “不可。” 曾秀和林宝珍两人同时说了起来。 曾秀有些奇怪地看着林宝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日本不应该这样顺利,是因为关键时候总是有林宝珍顺水推舟…… 曾秀想到了马若兰和自己说林宝珍有福气,曾秀觉得当真是如此。 只是这福气给了自己,让自己行事方便,魏武侯只怕要受到牵连了。 林宝珍注意到了曾秀和谢景之狐疑的模样,她的脊背挺直,开口说道:“你们也注意到了,我和林二素来是不对付的,她哪儿会专心来找人?说不定本来已经找到了人,还被她悄悄放走。” 谢景之本想说林映雪不至于如此,毕竟是一条人命,但是目光触及到林宝珍,也就咽下了这句话。 永宁侯老夫人也说道,“自从我儿去后,圣上就对永宁侯府淡了下来,若是通过那位林夫人,虽说速度更快,但是只怕并不尽心,而通过魏武侯的话,也会更尽心尽力一些。要说起来,咱们永宁侯府还是和魏武侯府的渊源更深,不如就劳烦侯爷了。” 永宁侯老夫人心知这事正好是相反,作为成德帝的心腹,傅斌绝对知道严玑的来历,如果要是走了林映雪那边,传到了傅斌的耳中,一定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严玑找到。 先让魏武侯的人慢慢找,等到把严玑带回到永宁侯府,到时候她已经手刃了严玑,慰藉儿子的在天之灵,锦衣卫再怎么把京城里翻个底朝天,也不会动永宁侯府不是吗? 谢景之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既然曾秀与林宝珍都这样说,他就决定让人去找父亲。 父亲是任京城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佥事,是可以动用 林宝珍点头,等到去让自己这边的人去找魏武侯时候,林映雪已经带着傅菀安下了山。 此时傅蘅在家,她已经忙碌了很久了,今儿特地在家擀饺子,每天中午傅嘉泽是不会回来的,她让人蒸了饺子,送了食盒到翰林院里。 “谨元在翰林院,咱们在家,中午这一顿就当做一起吃了,”傅蘅说道,“我不是特讲究这些礼,只要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好,等到明年他官职定下,也就不会这般忙碌了。” 林映雪点头,她理解傅嘉泽的忙碌,傅嘉泽把自己的时间规整分得很细致,想要把这段时间在翰林院所见,从裴晋那里所学都消化干净。 “我喜欢吃娘包的饺子。”傅菀安亲亲热热地和林映雪说道,“我和你说,娘会在里面放铜钱,谁若是吃到了,谁就会走运!” 林映雪点头:“那安安要吃的仔细一些,免得噎着了。” “不会的。”傅菀安露出牙一笑,“也不知道娘在饺子上做了什么记号,每个人的碗中都有。我不会抢着吃的。” 林映雪对着傅蘅说道:“若是知道母亲在家中忙碌,我今日里也应该留下帮忙的。” 傅蘅看着林映雪的胳膊,笑着说道:“小姑娘的劲儿不大,擀出来的饺子不筋道,你好生尝一下我做的饺子,我是和人学过一种特殊的馅。” 林映雪很快就知道这特殊的馅料是什么了,是用了荸荠,荸荠清甜,和剁得小颗粒的肉搅在一起,吃起来清甜,又有肉的弹。 林宝珍和谢景之也是在吃饺子,替永宁侯老夫人请动了士卒,还把永宁侯老夫人送回到府里,林宝珍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所有,她留着丈夫在搜山,自己则是给谢景之夹了一枚饺子。 “尝尝看。” 谢景之头一次吃这种风味的饺子,他对着林宝珍说道:“很好吃。” 投之以木桃 ,报之以琼瑶。 谢景之说道:“我知道一家茶楼的茶水很好,下午若是没事,我带母亲去尝一尝?” 林宝珍自然甜甜一笑,应了下来。 / 此时的老夫人一踏入到府中,就长叹了一口气,“除了汀儿房中的,所有人都过来。” 曾秀等到所有人过来之后,看了一眼李嬷嬷,李嬷嬷点了一下头。 曾秀心中大安,这是已经把人放到她的房中了。 曾秀疲惫地开头:“我带着玑儿去礼佛出了意外,进入到狐仙堂的时候,玑儿独自留在狐仙堂,一刻钟之后再进去,已经找不到人了。我和魏武侯府的侯夫人还有世子一起进入的狐仙堂院子,已经在白峰寺的寺里寺外都找了一圈,后来魏武侯也来了,现在他还在找玑儿。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不许告诉侯夫人,侯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让她好好休息,等到找到了再告诉她。” “我的药放在府里头,今儿礼佛也没有带上,等会我吃过了药,继续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玑儿的,一定可以!” 除了贺兰汀身边的人是帝王的人,侯府里的粗使丫鬟和嬷嬷里也混杂了成德帝的人。 严玑不见了,这个消息让他们哪儿敢耽搁,手中的活当即都抛开了,有人去往宫里头送消息,还有人把消息知会给了贺兰汀。 或许是母子连心,贺兰汀等到严玑出门没有多久,就眼皮一直跳得厉害,此时看到自己的丫鬟出去又回来,算了一算时间,也应该是严玑回来的时候了,就说道:“是不是玑儿回来了。” 丫鬟迟疑了一下。 贺兰汀当即着急了起来,她本来躺在床上,因为猛地抬起身子,头晕眼花,要不是丫鬟急急扶住,只怕又要倒在床榻上。“玑儿呢?玑儿没有回来,出了事?” 因为太过于着急,贺兰汀咳嗽起来,咳嗽得撕心裂肺,几乎让人怀疑把肺都要咳出来。 “小公子没事的。” “骗子!肯定是出事了。”贺兰汀的眼中含泪,喊着,“宝儿素来懂事,我吩咐了他要是回来了,就来我房中,他怎会违背我的意思?定然是出事了,什么事情!还不快告诉我!” 贺兰汀是成德帝心尖尖的人物,看着她咳嗽成这样,急成这样,也不敢瞒着,就只能说了白峰寺的事情。 贺兰汀哪儿还忍得住,“扶我起来,我要去老夫人那里。” 此时的老夫人正捻着一根草编,这是严玑袖子里掉出来的,也是傅菀安送给严玑的。 她看向了衣柜,孩童的尸首就在那里面。 如果要是只有老夫人在狐仙堂院子里等着,李嬷嬷可能会动作更稳一些,而又是听到林宝珍的声音,又是听到了林映雪的,她的动作稍微重了一些,这年经五岁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曾老夫人看着尸体的一瞬间,心中还有火焰在愤怒燃烧,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死了? 等到草编从袖子里掉出来,曾老夫人清晰地意识到,严玑只是个孩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父不是永宁侯,而是成德帝的孩子。 本来想要把严玑千刀万剐的,曾老夫人忽然又泄了气,觉得人没了就算了。这事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曾老夫人正在神游天外的时候,感觉到了房门被人重重叩着,老夫人打开一看,正是贺兰汀。 “汀娘。” 贺兰汀因为发热,脸上绯红,她因为从床上起来,就直接到了老夫人这里,鬓发也是凌乱的。 “娘,他们告诉我,宝儿不见了,是怎么会事,是不是在骗我?”贺兰汀的眼睛含 着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曾老夫人的那点悔意在见到了贺兰汀的时候消退了。 就是这个狐媚子女人害了自己的儿子。 曾老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却嚎啕大哭,“汀娘,我对不起你。”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56 严玑(五) 曾秀一直哭着,让贺兰汀急了:“娘,你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别一个劲儿地哭!” 李嬷嬷此时推门而入。 外面的凉风卷入了进来,贺兰汀本来就不舒服,这一热一冷,只觉得头晕眼花,要不是丫鬟扶住,只怕就要跌倒。 李嬷嬷见着了贺兰汀,心虚垂下眼,端着药绕过了她,走到了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喝药了。” 曾秀的嘴唇颤了颤:“玑儿丢了,我有什么脸喝药。” 李嬷嬷小声又干巴巴地说道:“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够再去找小少爷。这也不是您的错,您若是这样,让侯夫人只怕除了担心小少爷,还要担心您。” 本来严玑还活着,是她亲手捂死了这孩子,一想到这个,李嬷嬷就心中害怕。 她的声音带着些颤音,同时头也不敢抬,生怕被贺兰汀看出了她的不对。 贺兰汀压根不知道李嬷嬷也去了白峰寺,现在她的关注点都在永宁侯老夫人身上,哪儿去管什么李嬷嬷。 贺兰汀也不关心老夫人的身体如何,只是听着李嬷嬷这样说,用手搅着帕子,烦心地想到,怎么不是老夫人的错? 若不是曾秀,她的孩子怎么会丢? “怎么不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曾秀嚎啕大哭,“我干什么要撇开侍卫,撇开侍女和嬷嬷,为了所谓的诚心两字,非要带着玑儿去还愿?想要慰藉侯爷的在天之灵。” 曾秀用手捶着胸膛,她想着当年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说是要求娶魏武侯府寄住的表妹贺兰汀,他的眼神明亮:“儿子喜欢她。母亲,你就成全儿子吧。” 贺兰汀的家世只能说是平平,根本就是魏武侯府打秋风的穷亲戚,身材太过于纤细,也不是长辈喜欢的类型,但是曾秀想着儿子喜欢就好,在老侯爷不同意的时候,曾秀还是替儿子下聘定了贺兰汀。 曾秀恨死了自己当年的开明,为什么要娶这样的毒妇?这毒妇让她的儿子卧床在榻,当了许久的活死人,最后一命呜呼,就连自己的血脉也不曾留下,让那叫做严玑的孽种充当永宁侯府的血脉。 “我的儿、我的孙儿、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曾老夫人喊道,声声泣泪,“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也不会这般。” 贺兰汀看着老夫人的这般作态,虽然心中还是怪罪老夫人,只是指责的话咽了回去。 严玑在名义上是她的嫡亲孙子,老夫人怎么会害自己的孙儿呢? 有一个念头飞快从贺兰汀的脑中一闪而过:老夫人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严玑不是永宁侯府的血脉? 贺兰汀很快就否决了这个主意,当时严玑出生的时候,老夫人的激动根本就藏不住,这五年来的日日夜夜都证明了,老夫人对这个孙儿疼爱有加。 老夫人今日里要去还愿,归根到底也是为了严玑。 贺兰汀深吸一口气,哄着老夫人喝药,声音沙哑说道: “娘,您先喝药,等会喝了药,我们一起去白峰寺找人。您若是不吃药,到时候反而不好出门,如何去找回玑儿?” “是是是,我这个老婆子不能耽搁事。”曾秀飞快地点头,她的鬓发本就凌乱,因此抹额都滑落了。 曾秀浑然不管,只是一勺又一勺地喝着汤药。 曾秀喝完了汤药,立即就站起来说道:“我们走。” 贺兰汀也想要这般顺利离开,只是事与愿违的是,曾秀喝了药之后没走两三步,就气喘吁吁,让大夫诊断之后,断定老夫人这个情况出不了门。 又是等贺曾秀吃药,又是等大夫上门医治,已经耽搁了太久的时间。 贺兰汀只觉得心都揪了起来,要知道傅斌已经从宫中出来,正在门口的暗巷里候着,只要她出门,就可以和傅斌“偶遇”,从而调动锦衣卫的人彻查白峰寺,找到严玑。 贺兰汀见着老夫人不适合出门,站起来说道:“娘,不能再耽搁了,我自己带人去找玑儿。” “我这个老婆子就在府里头,府里头的所有人你都通通带走!”曾秀握住了贺兰汀的手腕,“去把白峰寺翻过来,肯定可以找到玑儿的。” 虽然知道有锦衣卫的人,但是人总是越多越好的,贺兰汀带走了府中全部的人马。 贺兰汀一出来,马车就因为傅斌的下人失礼而坏掉了,两人默契地你来我往说几句话,傅斌就决定带上锦衣卫去白峰寺。 因为贺兰汀的马车坏掉,傅斌又是个阉人,就顺理成章地与侯夫人同坐一马车内。 “万岁爷已经知道了。”傅斌安慰贺兰汀说道:“万岁爷托奴才给夫人带信,所有的人马都会出动,会尽快找到严小公子,若是抓住了贼人,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还请夫人保重好身体,万岁爷说了,夫人的身体更为重要。” 贺兰汀咳嗽了一声,“我的身子我清楚,不打紧的,现在重要的是玑儿,倘若是我要是早些时候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我说什么都得一起出门。” 傅斌继续小声安慰着贺兰汀,此时风大了一些,卷起帘幕,让贺兰汀见到了林宝珍。 林宝珍快活地冲着身边人粲粲然一笑,让贺兰汀焦心地别过头,而傅斌见着贺兰汀的神色,伸手压下帘子。 这一眼让傅斌看到那人是谢景之。 马车继续快速地往城外驶去,同时大批锦衣卫也骑着马,飞速往白峰寺行进。 等到了白峰寺山下,傅斌先下了马车,恭请贺兰汀下马车。 “夫人,下雪了,还请带好兜帽。”傅斌说道。 贺兰汀抬头,这午后天越发灰暗,厚重的层云压在整个京城之上,等到西北风一吹,细小的雨落下。细密的冷雨尚未完全润湿地面,就在空中不再融化,以雪籽的方式簌簌落落,打在马车顶棚上,是让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 贺兰汀总觉得自己听了一路的沙沙声,这天一直在下雪籽,原来不知不觉之中,雪籽已经被西北风吹开了,六角雪花簇簇成团,纷纷扬扬落下。 下雪了,只怕更不好找到严玑。严玑到底是谁掳走的?是拐到穷乡僻壤里给人传宗接代,还是想要求财,若是求财就好了,那很是简单。 贺兰汀最怕的还是有人勘破了严玑的身份,是捏着严玑想要生事。 而谢渊下山的时候,正好就是看到了傅斌对着身边的人挥了挥拂尘,“还不把夫人披风整理一下,有些压着了。” “是。” “表哥!”贺兰汀的眼睛一亮,她急急上前,“表哥你这边有没有消息?” 谢渊叹了一口气:“我得了消息就赶过来,已经把白峰寺翻了一遍,都不曾找到严小少爷,还请节哀。” 这消息着实不太好,其实傅斌也猜到严玑凶多吉少,却不敢说节哀之事,只能够尽力而为说道:“严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锦衣卫定然可以查出蛛丝马迹来。” 他长臂一挥,“把今日里来上香的香客身份都查得清清楚楚,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严小少爷给洒家找出来。” 穿着曳衣的锦衣卫高声说:“是。” 他们纷纷上了山,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形成了赤色长龙。 锦衣卫办事要比魏武侯更为苛刻,他们围住了山,不让剩余的香客离开,就要在凛冽的寒风里,把今日来上香的香客都排查清楚。 / 曾老夫人因为府中没人在,直接把严玑的尸首抱入到贺兰汀的房间里。 把人抱在了贺兰汀的床上,曾老夫人用手抚了抚这孩子的面颊,这孩子已经是冷冰冰的尸首,不会把玩草编,也不会奶声奶气地喊她祖母,又或者是小大人一样地对她行礼。 老夫人笑了起来,很快又落泪。 李嬷嬷站在门口,替老夫人防风,她看着老夫人总是不离开,频频地往屋里看,很是焦急。 曾秀从怀中拿出蚱蜢,放在严玑的头旁边,对着李嬷嬷招招手。 李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她快速说道:“老夫人,我们该走了。” “不急。”曾秀说道,“我们坐一坐,这府里头没有人怕什么,如果要是有人,那就是天意,你放心,这事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做的。我把人藏到了空置的佛像里,我偷偷把人运出来,我杀了这孩子。” 李嬷嬷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掌心,哪儿是老夫人杀得,分明是自己捂死了严玑,“是我杀得才是。” “这孩子的命好也不好。他生在贺兰汀的肚子里,所以命不好,而最后的时候能够死在嬷嬷你的手中,又有些好,免去了千刀万剐的命运。” 曾老夫人掖了掖孩子的被子,在严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本来还是有些想要把他千刀万剐,现在人已经死了,我也没什么心力,我还觉得他怪可爱的,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嬷嬷想要说什么,不知道从何说起,曾秀让李嬷嬷扶着自己起身。 “如此就好。” 等到走出了房门,曾秀发现下了雪,此时的雪已经很大了,轻薄地在树枝上、地面上覆上了一层,而看着这架势,只怕还要下很久。 曾秀轻声说道:“雪会掩盖所有的痕迹,这是老天爷在帮我。那个林宝珍当真是有福气之名。李嬷嬷,我和你说说看那个魏武侯府的侯夫人,她可真有意思。” 李嬷嬷也迫切希望老夫人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只要是安静下来,她就会想着自己捂死严玑的事情。 57 床榻上的死人 午后锦衣卫封锁了上下白峰寺的路,都指挥使司的士卒做配合,把整个山都团团围住。 山下集市、山中的小沙弥、还有所有的香客都被反复盘问,同时更多的去白峰寺礼佛的人也被要求重新回到白峰寺。这其中就包括林映雪和傅菀安。 傅蘅忍不住拧了傅菀安的耳朵,“你看看你,非要胡闹,现在好了,大晚上的,还要你嫂嫂陪着你去白峰寺。” 林映雪连忙说道:“谁也不知道会这样是不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傅蘅说道,“也就是你嫂子疼你,不要淘气,穿上厚一点的披风。” 傅嘉泽则是给林映雪裹上了厚重裘衣,“这事和我们本就不相干,如实回答就好了,锦衣卫皆知我们几人身份,不会为难的。” 林映雪点头:“我不是因为现在要出门而难受,而是想到了那位小公子,他的礼数很好,心地纯良,还有安安说……” 林映雪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傅嘉泽的手捂住了她的唇,“别想那么多。” 有些事情越是想多了,反而越难受。 找人的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越是说明这孩子凶多吉少。 傅嘉泽心想着,这是提了醒,今后就算是为了祈福等仪式摒开下人,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林映雪咽下了没有说完的话,就走到了傅菀安的身侧,傅菀安也被傅蘅系好了裘衣的系带。 傅菀安对夜晚出行非但没有排斥,反而是欢喜异常,毕竟她还没有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夜里赶过路。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在雪中,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傅菀安的双腿交替晃动,表情无忧无虑,她甚至还撩起了帘幕去看马车外的雪花,只是天太黑了,看的不大清楚这才作罢。 他们三人去白峰寺还算是悠闲,而魏武侯府的马车里则是马若兰的长吁短叹。 马若兰抱怨:“这叫做什么事啊。和我们有什么干系,我这肚子不舒服,就在上面打了一个转就回来了,也要被喊到白峰寺。而且侯爷就一直在白峰寺,何必喊上我们?若是咱们做的,哪儿还会巴巴地直接请了侯爷?” 林宝珍说道:“永宁侯府毕竟丢了人,我上次见到那位贺夫人,她把严小公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现在丢了孩子怎会不急?说不得是跪在锦衣卫面前,才有了这样的架势。” “这倒也是。”马若兰说道,“哎,等会要是见到了她,我要好好劝一劝,我就觉得她不应该守寡,以前是有个孩子,现在孩子没了,她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番。” 林宝珍听了眼皮子一跳,若是贺兰汀觉得孩子死了好,不替孩子讨公道,那只怕就没有贺兰汀大闹的事情发生,也不会有帝王对贺兰汀的喜爱,宸妃只怕也就没有了。 于是林宝珍连忙正了身体,“母亲,这贺夫人失去了孩子本就伤心,这个档口就别说这些了,起码也要等到缓过来了,再说其他的事情,现在孩子丢了,她心里真难受,你说再嫁,岂不是在贺夫人的伤口撒盐?” 谢景之本来是沉默的,此时开口说道:“母亲说的是,本应当多体恤人的心情。” 谢景之发现,林宝珍比他想象得更为体贴人。 林宝珍听到了谢景之的话,冲着对方一笑,眸光水亮。 她觉得这样回去一趟也值得。 魏武侯府的马车和傅家马车相遇,在狭窄的道路上,傅家的马车主动让行。 林宝珍撩起马车的帷幕,得意地看了一眼主动说是让路的傅嘉泽。 傅嘉泽失笑着摇头,在放下帘幕的时候,告诉了林映雪,自己让了路,对方是魏武侯府。 林映雪几乎可以想象到林宝珍趾高气扬的模样,“你别和她计较。” 傅嘉泽捏了捏妻子的手,“我知道。” 按照林宝珍这样的性子,做了可以抛头露面的夫人,迟早会替魏武侯府惹出更多祸事来。 / 到了白峰寺之前,就远远看到了火把燃烧的火焰,等到走进了才发现,这锦衣卫的声势浩荡。 傅嘉泽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此人在前段时间摔断了胳膊,按道理还在休假,此时竟是也在这里。 而负责一一询问香客的是大理寺少卿,他断案如神。 见着了这样的架势,傅嘉泽对着林映雪说道:“等会说的如实,说的详细一些。” 林映雪点头。 傅嘉泽用手指弹了弹妹妹的眉心,“安安也是,大人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得有任何隐瞒。” 傅菀安也是点头。 严玑一共和两拨人有过接触,第一拨就是林映雪和傅菀安,第二拨是马若兰、林宝珍和谢景之。 这位叫做薛宽的官员仔细询问了林映雪和傅菀安对两人说的话,还记录下来了傅菀安所送的蚱蜢草编。 对薛宽而言,重点是魏武侯的夫人林宝珍和谢景之,因为是他们两人最后和老夫人站在一起,目送着严玑进入狐仙堂的。 林宝珍是藏了事没说,而谢景之是无话可说。 薛宽却忽然目光如炬看着林宝珍:“侯夫人,为什么你忽然到树边,可是看到了什么?” “我能看到什么?”林宝珍坦然说道,“若是我见到了掳走严小公子的贼人一定会高呼出声,虽然狐仙堂这个院子闭院了,但是还有其他人在附近的。再说了,倘若是当真有什么,我干嘛还让侯爷搅合入内。” 薛宽此人断案颇多,凭着直觉就觉得林映雪有古怪,心中记下了疑虑,只等着告知给傅公公,让锦衣卫再进一步核实这段时间魏武侯府有什么举动。 贺兰汀一直就待在寺中,在得知这两拨人最后见着她儿子,首先就找到了已经被审问完毕的林映雪和傅菀安。 贺兰汀已经很久不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她是永宁侯府的侯夫人,还有一个隐蔽的身份是万岁爷的心尖人,现在儿子丢失,她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说话带着点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 傅菀安有些不舒服,不过在林映雪的劝说下,还是认真地回答了自己说的事。 贺兰汀听到傅菀安说兄长和严玑有几分相似,嗤之以鼻,怎会有人和玑儿相似?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傅嘉泽。 贺兰汀在看到傅嘉泽的时候,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看到傅嘉泽,还以为见到了严玑长大的模样。 贺兰汀仔细对比严玑和傅嘉泽,之后冲了过去。 她这样的动作,惊住了旁侧的侍女,“夫人!” 贺兰汀的兜帽都掉了下来,露出了她的脸,而追上来的侍女连忙给贺兰汀整理好兜帽。 贺兰汀问道:“你是傅嘉泽?” 傅嘉泽因为贺兰汀的举动后退半步,对着贺兰汀行礼:“傅某见过侯夫人。” 贺兰汀追问道:“你和你妹妹的关系很好?” 傅嘉泽觉得贺兰汀的语气很奇怪,不过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自是如此。” 贺兰汀想着,嫂子愿意带着头脑不大聪明的小姑子,一来说明夫妻的关系好,二来说明,做兄长的也疼爱这妹妹。 贺兰汀在心中可以彻底排除这两人的嫌疑,而且面对傅嘉泽,她总觉得见到了长大的严玑,语气不自觉温柔了下来:“天气也怪冷的,我的话已经问完了,你们早些回去吧。” 几人对着贺兰汀行礼,口中说着祝她早些找到严玑,尤其是傅菀安说的是真心实意,让贺兰汀笑了起来。 贺兰汀能够俘获帝王的心,自然是有她的独到之处,当即让傅菀安看得愣住了。 她小声对着林映雪说道:“这位侯夫人真好看,比那位侯夫人好看。” 另一位侯夫人自然指的是林宝珍。 贺兰汀的眉目越发柔和,点了点头,对着锦衣卫示意,放他们一行人离开。 而魏武侯府一行人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毕竟他们一行人有那么一丁点的嫌疑,加上林宝珍的眼神总是让贺兰汀不大喜欢,她干脆就把人暂扣在了白峰寺。 贺兰汀自己则是被人劝了又劝,让她提前回府,傅斌更是言语之中暗示,贺兰汀回去了之后,帝王会抽空来见她。 贺兰汀这才回了城。 永宁侯府因为下人们大都离开了,只留下守门的婆子,还有负责老夫人饮食起居的几个丫鬟婆子,就连灯都没有亮。 侍女们匆匆忙忙亮了灯,贺兰汀看着曾秀匆忙走过来。 “汀儿。”曾秀说道,“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贺兰汀疲倦地摇摇头,“我身子有些受不住了,就先回来了,锦衣卫会继续负责搜山、查人。” “明天还去吗?” 贺兰汀顿了顿,“不去了。” 曾秀了然,贺兰汀显然是明日要去见帝王,这才会不去白峰寺。 “也好。”老夫人点点头,“你也应当多休息,走吧。” 曾秀的架势是要送贺兰汀到房间里。 贺兰汀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转念想想,许是老夫人想要知道审问的具体情况。 贺兰汀有些疲惫,她并不想和这位老夫人说话,若不是曾秀,也不会有严玑失踪的事情发生。 贺兰汀想着,等会到了房中,再打发走曾秀。 两人进入到了房间。 曾秀坐了下来,她忽然“咦”了一声。 贺兰汀抬起眼:“怎么了?” “这丫鬟也太不上心了,居然没有整理好被褥。” 贺兰汀站起身来,她顺手掀开了被褥,没想到的是,她所心心念念的孩子就在这里,严玑的脸色是死人的灰青色,他闭着眼再也不会睁开眼看这个世界了。 58 奔宫 嗡的一下,所有的血液都涌入到大脑之中,贺兰汀扑上去,“玑儿!” 她握住了严玑的手,严玑的手是冰凉的、僵硬的。 “我的玑儿,你是不是太冷了?”贺兰汀的嘴唇颤抖,不住地用手去摸严玑的面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的玑儿,你的脸太脏了,娘给你擦一擦。” 贺兰汀的泪水不住往下落,她已经明白了儿子已经死了,口中却不住地说道:“玑儿乖,别睡了,睁开眼看看娘。” “你睁开眼啊,玑儿,你这样一直睡,娘会害怕,你最乖了,你肯定不会让娘亲害怕是不是?” “玑儿,你不是好奇娘为什么现在更多叫你宝儿吗?那是因为玑儿这个称呼被人取笑过,你起来,你若是喜欢这个称呼,娘还是教你玑儿。” 贺兰汀的丫鬟们也见到了这一变故,连忙上前:“夫人。” “夫人别这样,小公子已经去了。” “夫人,您的身体更重要。” 她们挤开了曾秀,都围簇在架子床边。 曾秀往后退了一步,单手撑着桌子,在此时所有人都顾及贺兰汀和严玑的时候,她可以放纵自己的快活。 咧开了嘴无声笑了两声,曾秀捂住了脸,嘴角的笑意还是没有收敛。 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的贺兰汀伏在严玑的身上,她的肩膀耸动,而丫鬟们想要拉开她,又不敢伤了贺兰汀。 忽然之间,有丫鬟扭过了头。 曾秀就开始哭了起来,她不需要演出悲伤,只要多想想死了的儿子,就可以做出悲伤之态。 今天的情绪起伏太过,曾秀再也受不住了,直接昏了过去。 因为这一桩变故,丫鬟们又难免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到曾老夫人身上。 / 六角雪花在空中凝结成团,宛若柳絮一样簌簌落下,轻柔地覆在原本的雪层上,成了厚重的积雪。 随着夜深人静,京城里各户人家的烛火熄灭,唯有永宁侯府摇曳的烛火反而增多了。 在这样的静谧之中,永宁侯府里的角门大开,很快就有人从内里出来,到隔壁走了一遭,另一人坐上了马车。 青帷马车在黑夜之中行进,马匹踏在白雪上,声音比平时小了不少。 傅斌想着等会要送去的消息,两只手捏成了拳。 养心殿里,暖香袅袅,帝王正酣眠。旁边的美人侧着身子睡,她的呼吸比羽毛还要轻盈,生怕惊扰了帝王。 傅斌到了门口,对着养心殿门口候着的小太监点头,小太监一愣,“傅公公,万岁爷已经歇息了。” 傅斌还没有开口,年岁更长得那位内侍已经瞪了小太监一眼,殷勤地打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冷夜里格外明显。 这一声也惊动了床榻上的虞美人,虞美人睁开眼,她的手指撩开了幔帐。 傅斌对她无声地的行礼,然后傅斌的手摆了摆,宫女上前把幔帐挽好。 虞美人明白这是遇上了紧急情况,需要叫醒帝王,她转过身,用手晃了晃成德帝,“皇上。” 美人和傅斌一起,一声又一声叫醒了熟睡的帝王。 成德帝并不起身,让人把虞美人送回去,就侧躺着询问傅斌:“这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 “回万岁爷的话,小公子他没了。”傅斌对着成德帝磕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养心殿的人都知道傅斌口中的小公子是谁。 严玑是成德帝最为上心的孩子,恰好也是最小的儿子,成德帝直接起身,“什么?!什么叫做没了!不是说在白峰寺的狐仙堂丢了吗?怎么现在就没了?” 帝王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傅斌前面,“你把话说清楚。” 傅斌磕头,眼中含泪,他的语速平稳,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 “奴才一直在白峰寺里候着,把所有的香客都查了一边,有几个香客最后见过小公子,到了晚上查到了这几个人,把人请到了白峰寺山下进行问询。” “问询过后,薛大人还暂时没有找到是哪位贼人掳走了小公子,奴才就劝说夫人先回府。” “夫人回府之后,因为发现床榻没有整理,掀开了被褥,结果就发现了床榻上的尸体。小公子的面上铁青,身体都已经发僵发硬了!” “夫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抱着尸体哭了很久,奴才就在隔壁候着,永宁侯府里有人传出这个消息,奴才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不敢耽搁回到了宫中。” 傅斌一口气说完,就挨了帝王一脚。 这窝心踹的一脚让傅斌呻·吟出声,伴随着帝王“废物!”的语调之中,傅斌连忙重新跪好,对着成德帝磕头,“请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傅斌的胸口疼得厉害,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发现咳出了血。 成德帝想到了玉雪可爱的严玑,直接掀了桌子,“废物,都是废物,朕的玑儿!这是朕的心尖肉,也是夫人的心尖肉!怎么护得玑儿?居然让玑儿死了,还是被人放在夫人的床上!” 噼里啪啦,桌子上的东西全部被掀翻在地,所有的奴才和宫女都跪了一地。 成德帝的动作忽然止住了。 “永宁侯府里有朕的人,有没有人看到是谁把玑儿放进去的?” 傅斌忍住了咳嗽的冲动,回答说道:“白日里永宁侯府的人全部跟着夫人去了白峰寺,侯府里空无一人,这才被人钻了空子。” / 在帝王勃然大怒的一刻钟后,鸾凤宫里的简云窈的床榻也被挽起了幔帐。 “娘娘,有内侍求见,他说是傅公公匆匆忙忙进宫,现在在养心殿,宫外头的消息要带给您。” 简云窈尚未睡醒,让人打了凉水过来,用帕子冰了脸,瞬间所有的困意被驱赶。 简云窈一边洗手,一边想着,自己上次帮了傅斌的外甥一把,这位九千岁倒是记得这点小忙。 简单梳洗之后,皇后被靠着床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让人把内侍请了进来。 这内侍是和中身材,容貌丢在人群之中,转瞬就会忘掉的那种。 “奴才小钱子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小钱子是有什么事情在深夜里求见本宫?” 简云窈很快就知道这人的来意,这人明面上就是个不起眼的倒夜香的内侍,实际上是走了傅斌的路子,是傅斌的人。 傅斌通过小钱子给她送消息,外面的永宁侯夫人的孩子已经没了。 皇后当然知道永宁侯夫人和万岁爷的关系,她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帝王与贺兰汀已经成就好事。 那个时候自己的弟弟正好在京中,她还想过让自己的胞弟帮一把这位永宁侯夫人,结果打探之后皇后就不管这事了,贺兰汀内心是愿意跟着帝王的,不过是在吊着成德帝罢了。 简云窈心中腻味得很,也就成德帝是个傻的,以为自己在玩强取豪夺的戏码,实际上不过是贺兰汀的顺水推舟。 “我知道了。”皇后说道,“赏。” 小钱子纳了银子离开,皇后简云窈让人服侍她更衣。 宫女以为简云窈已经睡不着了,就替皇后更了衣。 鸾凤宫的炭火烧得很足,简云窈单手托腮靠在罗汉榻的矮几上,眼睛闭上。 宫女珍珠上前说道:“娘娘若是困了,不如安歇吧。” “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再等一等。”简云窈说道,“替我把等会要出门的裘衣在炭火附近烤一烤。” 这是要出门? 珍珠心中疑惑,还是照办了。 简云窈闭着眼,在心中继续盘算着时间,还不到一炷□□夫,就听到宫人传道:“傅公公到了。” 简云窈一看到傅斌,就知道傅斌是遭了罪的,直接摆手不让傅斌行礼,“万岁爷那边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还没睡?” 简云窈摇头,“许是这变天了,睡得不大安稳。” 傅斌说道:“万岁爷听闻永宁侯府出了事,当年的永宁侯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与万岁爷私交甚密,奴才是僭越行事,绕开了万岁爷来的,是想求着皇后娘娘拦一拦,这般天寒地冻,加上路面湿滑,实在不大方便出宫。” 简云窈站起身,示意让珍珠把烘好的裘衣给她披上。 珍珠恍然,皇后娘娘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她打开了宫门,送皇后娘娘离开鸾凤宫。 出了宫门,简云窈就觉得冷得慌,宫里的内侍们一直不停地在扫雪,此时肩舆扛着去养心殿路还是好走的。 简云窈踏入到养心殿里,就立即脱了裘衣。 “皇上。” 简云窈开始劝说成德帝不要离开皇宫,等到劝说好了之后,天色已经渐明,她吩咐了珍珠一句,今儿谁也不见,夜里没有睡好,她需要多休息。 后宫的诸位妃嫔只知道夜里应该是出事了,但是出了什么事情浑然不知,想要到简云窈这里打探消息,简云窈只是避而不见。 虞美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来打探消息的妃嫔,她表示人微言轻,她哪儿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傅公公从宫外回来,面色焦急,而这之后就病了。 / 傅斌被成德帝踹得很重,就算是傅斌极力压制,也忍不住咳嗽出声,让成德帝给了傅斌出宫的恩典。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养。”成德帝说道。 过去傅斌总是在自己的宅院里休养,而现在亲人也在京中,他自然换到他们那里去休养。 从宫里头出来,能够和亲人小住一段时间,傅斌的头发丝都是快活的。 傅斌在给自己缠绕绷带的时候,房门被人踹开。 “哎呦。”傅斌慌忙地想要遮住身子,而傅蘅直接说道:“小时候你的尿片还是我换得,有什么好遮拦的。” 傅蘅清楚地看到了傅斌胸口的青色脚印,她的唇抿成了一线,眼中有怒火在燃烧,“你做错了什么?” 傅斌叹了一口气:“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而是正好万岁爷心中不睦。” 傅蘅没打听帝王为什么心情不好,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知道的,只是说道:“你也是个傻的,不知道躲开?” 傅斌确实可以让别人送这个消息,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送消息,躲过了一时,说不得后面会被发作得更为厉害,而且刚开始是魏武侯去的白峰寺,这让傅斌庆幸不已,倘若第一时间知会了锦衣卫,而锦衣卫一无所得,帝王一定会给自己记上这一笔。就算是不发作自己,只要贺兰汀入了宫,他迟早也要为严玑之死付出代价。 “姐,我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个屁的数!”傅蘅用手指点着傅斌的脑袋,“你若是有数,当时也不会直接进宫。” 傅斌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傅蘅见着无人,终于说出来了自己最想说的话,“谨元素来机敏,能不能让他想个法子,让你安全地离开宫里。” 傅斌看着姐姐,一直把傅蘅看得别过头,良久之后才说道,“姐姐,想不出来法子的,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也做了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新皇登基要立威,头一个定然是拿我开刀,我只能够祈求,这新皇登基的晚一些。” 傅蘅不说话。 傅斌抚了抚姐姐的手,轻声说道:“姐姐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万岁爷的身子康健,我这阉人还能够活上不少时间。” 傅蘅觉得自己就算是赚了再多钱,也无法逆转弟弟的命运。 看着傅蘅兴致不高的事情,傅斌说道:“姐,我好不容易可以休养几天,难得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你就一直要对我长吁短叹吗?” “哪儿来的天伦之乐,映雪又没怀孕。” “需不需要我从宫里……” 傅斌刚起了一个头,就被傅蘅翻了一个白眼,“好了,宫里头的那些药才不要用在映雪身上,我想着他们先晚一些再说,身子都还没有长开。” “选秀进入宫中的秀女,年龄可要比外甥媳妇年龄小的多。” 傅蘅:“那么小怀孕的,你看看有几个平安顺遂的生产?” 傅斌仔细一想,果然是如此。 傅蘅说道:“你就安心休养几日,让菀安陪你说说话,我出门了。” 就算是亲弟弟容养在府中,傅蘅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忙碌着事情。 因为傅斌有伤,这一天晚上吃的饭很是简单,都是滋补养生之物。 等到第二天早朝,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整个京城被撼动。 永宁侯府的侯夫人贺兰汀,怀中抱着死去的孩儿,披头散发地敲响了御前的大鼓,告御状求万岁爷找到杀害她孩儿的凶手。 59 特殊的早朝 贺兰汀穿得是火红色的一品夫人诰命服,团形云鹤栩栩如生,她未带发冠,却并不显得头发凌乱。 这火红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极白,披散下来的长发,把她原本就小巧的五官衬得更小了。 林宝珍远远看着贺兰汀,对方一身红在雪地里是最亮眼的风景。 明明已经过了三十,却还是会被皇帝看中,果然是有原因的。 林宝珍不由得有些艳羡,倘若是自己有这般的容貌,可能就直接嫁给了谢景之,也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贺兰汀像是一团火一样,冲入到了皇城里。 贺兰汀拿着的是永宁侯府的铁券丹书,背上背着的是失去生命的严玑,因为铁券丹书的存在,谁也不敢拦住她,侯府老夫人就这样目送着儿媳妇冲入到皇宫里。 林宝珍注意到了曾老夫人还在远处,她走了上去。 鹿皮小靴踩在雪地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曾老夫人,你不进宫?” 曾秀本来正痴痴看着皇宫方向,听到了有人说话,转身一看,发现是林宝珍。 曾秀成功行事,对林宝珍的印象颇为不错,此时笑着对着林宝珍摇摇头,“我这个老婆子走不动路,就这样在外等着吧,等万岁爷给她一个交代。” 都闹到朝堂里了,曾秀想着,可能当真会查到她头上。她虽然已经做足了布置,却也坦然面对自己可能的困境,要是被发现了,她就坦然赴死。 不过…… 曾老夫人对着林宝珍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宝珍的出现,就像是好像要亲眼看到贺兰汀入宫一样。 林宝珍:“我来等侯爷。” 曾秀并没有多问,只是微微颔首,“那夫人就慢慢等着,老身要回府了。” 林宝珍一愣,语气有些不可思议,“老夫人,你不等着贺夫人的消息吗?” “不等了,汀娘先前就和我说过,让我送她到这里。” 从贺兰汀的表现来看,曾秀知道,今日里进了宫,她就没打算再回到永宁侯府,已经没有了严玑,贺兰汀年岁也大了,绝对要在容颜犹在的时候要成功进宫。 曾秀就顺着贺兰汀的话就坡下驴,现在已经成功目送贺兰汀入宫,她也该功成身退。 林宝珍忽然想到,贺兰汀这一次之后是没有再离开皇宫的,倘若是老夫人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白等待。 这样一想,林宝珍就说道:“老夫人,您就安心回去等着就是。” 曾秀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永宁侯府的马车上。 林宝珍看着永宁侯府的马车往回驶去,留下了厚重的两条马车辙印。 林宝珍又转过头看着皇宫方向,永宁侯夫人进入到皇城事情和梦里也有区别。 永宁侯府夫人是背着尸体入内的,而在梦里,她是手捧着铁券丹书入内。 不过应该相差得不会太多,林宝珍这样想着。 / 今日里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头一遭这朝堂里出现了皇后之外的女子——永宁侯夫人,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严玑的尸体。 帝王甚至从九五之尊的宝座下来,看了严玑的尸体,甚至不怕晦气亲自摸了摸这可怜孩子,流了一滴眼泪,叹了一口气,“薛宽,朕知道你断案如神,这案子你要放在心上,替朕还有贺夫人断出此案。” 成德帝多少是有些难过的,尤其是贺兰汀说了,这孩子死之前都不知道生父是谁,而且以永宁侯府嫡子的身份进行下葬,世人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上流有皇家血脉。 贺兰汀请了最好的敛容师给严玑敛容,孩子的面容红润起来,宛若是睡着,而不是没了性命,帝王看着越发感慨。 薛宽这些天一直在排查,对于严玑为什么死先前一直摸不着头绪,而在帝王落泪的时候,他心中微动,有一个微妙的念头浮现在心中。 会不会是永宁侯夫人与人有私情,而永宁侯夫人的那位奸夫赫然就是帝王,这严玑便是两人的孩子? 猜测严玑是帝王之子目前尚未有证据,但是多年来断案的直觉让他如此猜测。 倘若是当真有关系,那么原本排除在外的曾秀就有了杀害严玑的嫌疑。 薛宽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此事为难极了,口中说道:“微臣自当竭力而为。” 得到了薛宽的话,贺兰汀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既然贺兰汀晕了过去,“爱民如子”的帝王自然把她暂时安顿了下来。 就连御史也不能说什么,毕竟永宁侯夫人是为了儿子心力交瘁,帝王怜她的爱子之心,把人留在了皇城里。 而薛宽在离开了皇宫的时候,更是觉得头大,如果光是帝王把永宁侯夫人留在宫里,他不会多想,但是先前帝王居然会摸着尸体落泪,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他在思虑的时候,听到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侯爷。” 薛宽抬眼望去,宛若是蝴蝶一样扑入到魏武侯怀中的是林宝珍。 林宝珍身上的披风扬起,她仰头说道:“我来接您。” 谢渊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把林宝珍一揽,“我们上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谢渊就松开了林宝珍,这小娇妻的好处就在于她的黏人,就是有时候谢渊觉得她也太粘人了一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林宝珍就说道:“刚刚我见到永宁侯夫人了。” 想到了表妹,谢渊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谢渊求子心切,只要换位想一下,自己的孩子倘若是这般没了,定然也和对方一样。 60 掩埋真相 裴晋已经恢复了上值,手持白玉笏板,静静看着永宁侯夫人奔上朝堂,泣泪求万岁爷捉拿凶手。 见到了此情形,他回到了翰林院之后,把傅嘉泽喊到了自己面前。 简单说了朝堂上的事情,裴晋抬眼,看着傅嘉泽,“谨元,你怎么看?” 傅嘉泽:“永宁侯夫人与陛下有私情,被背入到朝堂里的小公子并不是永宁侯府的血脉,而是陛下与贺夫人之子。” 薛宽是大理寺少卿,他断案讲究的是证据,这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一圈,并不会说出,接下来会用各种手段和方法来佐证他的猜测。 而傅嘉泽则不然,老师问他的看法,他也不必兜弯子,直接回答就是。 裴晋知道自己的学生很是聪慧,一点就通,自己又刻意提到了帝王摸尸、留下贺兰汀之事,这学生就猜到了。 裴晋的眼中含着淡淡笑意,对着傅嘉泽说道:“此事应当不少朝臣都猜出来了,但是不会往外说。” 傅嘉泽说道:“学生也不会往外说,如此一来,杀害严玑之子的人也清楚了,应当就是永宁侯府老夫人曾氏。” 裴晋一愣,猜测严玑的身份是一回事,但是知道凶手是谁又是一回事。 傅嘉泽见着裴晋的神色,主动解释说了,自己的妻子与妹妹去了白峰寺,曾老夫人的举止有些违和,“先前不知道严小公子的身份有问题,现在以这个前提来推测凶手,那就一目了然了。” 裴晋点头:“谨元你既然猜到,薛少卿应当也知道了,谨元,严玑血脉有异之事……得劝说他压下去。” 傅嘉泽说道:“我听闻薛少卿为人中正,还曾为穷苦百姓讨公道,斩杀了与胡首辅的女婿。他会听劝吗?” 裴晋含蓄委婉说道:“听劝与不听劝,都得劝他听,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帝王不管行事如何,都是我大祁的九五之尊,严小公子的血脉混淆之事爆出,会动摇民心。” 成德帝的帝位是捡漏而来,刚开始几年还算是勤恳,到了后来开始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难免行事就有失分寸之处,多少动摇了民心。 如今边境并不太平,有异邦对大祁虎视眈眈,现在还有简大将军坐镇,而简大将军前段时间还病了一场,那些异族就生了试探的心思,简大将军在的时候尚且如此,倘若是简大将军去了以后呢?民心动摇的大祁抗得过这异邦的来势汹汹吗? 民心可贵,能少动摇一些,就应当少动摇一些。并不是所有案件的真相都要公布于众。 裴晋担忧薛宽会不管不顾直接爆出来真相,下午就到了覃掌事那里告假,请了薛宽出来喝茶。 这喝茶也带上了傅嘉泽。 翰林院的诸位官员就算是知晓傅嘉泽是裴晋的学生,见此情形还是艳羡不已。 青帷马车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路,这样的天气,所有人都懒散了一些,街上罕有人至。 薛宽进入到茶楼雅间,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这位是……” 傅嘉泽站起身对着薛宽行礼:“学生谨元见过薛少卿。” 裴晋说道:“这是我弟子——傅谨元。” 薛宽点头,“我知道。” 薛宽稀奇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你应当知道我忙得焦头烂额。” “凶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哪儿用焦头烂额?” 薛宽并不稀奇裴晋能猜出答案,顺手拿起了杯子,把茶水一饮而尽:“你也猜到了?你说说看,你觉得是谁?” 因为薛宽的牛饮,裴晋皱了一下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说道: “曾老夫人。” 薛宽:“我原先还在魏武侯府身上较劲,今儿朝堂上的事情,倒是省了我查案的事,就是结案还是让我头疼。” 魏武侯府? 傅嘉泽垂下眼,想着林宝珍的行事风格,她做事有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难怪薛宽生疑在魏武侯府身上。 裴晋对着傅嘉泽说道:“你看,薛少卿也有分寸,知道民心可贵,大抵是不愿此事公于众的。” 薛宽失笑着说道:“原来你是劝我掩埋真相的,你放心,我在做大理寺少卿的第一日,就有人和我讲过前朝吴恒的事。” 前朝吴恒是名载史册的官吏,他当年曾破获一起淫僧案,一伙贼人流窜到抚州,那伙贼人杀了永安寺这个寺庙的僧人,披上了袈裟,伪装做了僧人。 非但如此,他们还把永安寺打造成了求子的圣地,骗了不少妇人过来求子,实际上他们是给这些妇人喝下了昏迷的药物,在她们身上发泄欲望。 所谓的求子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这些妇人生下的孩子大半都是僧人的孩子。 有的妇人发现了不对,她们忍气吞声离开了此地,还有人悄悄把孩子丢回到寺庙,还有更多的人完全不知道,她们在睡梦之中竟是有这样的待遇。 吴恒把永安寺的勾当大白于天下,这案子着实耸动,让吴恒青史留名。 但是这案子的后续是,抚州之地死了许多年轻的妇人和孩童,这些妇人的家族,并不会把这些女子和孩子的死亡与永安寺的淫僧有任何牵连,而是以其他的名义谋杀了女子。 “吴恒把案件戳穿了很是简单,却让抚州成千上万的妇人牵连到这个案子里,其实那个永安寺很小,流窜的僧人一共就只有八个,在二十年后,死的死伤的伤,寺庙里又来了新的僧人,怎么都不会祸害那么多妇人,却有许多人因此而死。吴恒 最后是在永安寺里自杀的,他因为查破了永安寺的淫僧案而升迁,最后却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死在永安寺,他的死并未在史书之中记载,只是大理寺里人人都知晓这个故事。” 薛宽说完了这个故事,对着裴晋笑了笑,“所以你不用劝我,案犯该杀的杀,案件的真相却不能简单粗暴地直接公布。” / 下午剩余的时间是和薛宽喝茶度过的。 裴晋和薛宽谈论的是朝中的大事,傅嘉泽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多数是静静听着。 傅嘉泽原本只知道裴晋家世好,才学无双,等到这一场谈话,发现这个翰林院的掌事,对朝中的人和事了若指掌。 裴晋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他的野心绝对不是一直在翰林院做里做个掌事学士。 傅嘉泽甚至想到,收自己为弟子,当真只是看重他的才能吗?或许多少还是有他舅舅的原因。 傅嘉泽把裴晋送回到裴府,自己则是去了温蕙的住所,今日里妻子带着妹妹去了温蕙之处。 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还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见着他有些紧张,却还是行了礼,小声喊他:“谨元哥哥。” 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便是裴清荷,先前温蕙就和裴清荷约定,下了第一场雪之后,就不会再去裴府,没想到,这一连两日不去裴府,裴清荷竟是大着胆子央求了祖母,打算来找温蕙。 裴家的老夫人巴不得孙女儿多出门涨涨世面,就让人把裴清荷送到了温蕙所住的地方。 裴清荷喊完了谨元哥哥,她就抱着温蕙,把人埋在温蕙的怀中。 温蕙见着了傅嘉泽,心知裴晋也要回来了,对着裴清荷说道:“先前说好的,等你父亲下值了就该走了,清荷你也该回去了。” 裴清荷依依不舍,但是先前就说好了,到了饭点须得回去,小声说道:“夫人送我。” 温蕙答应了:“我送你。” 欧嬷嬷翻出来了一柄伞,林映雪上前给母亲理了理裘衣,温蕙就撑着伞,另一只手拉着裴清荷。 此时的裴晋正在门外,他把马车停在巷子口,也撑着一把伞行来,正好看到温蕙拉着他的女儿一起出来。 温蕙身上裹着的灰色的裘衣,露出一丁点里面杏色的棉服来,她的手上并未带手笼,玉色的手撑着的伞略略倾在裴清荷的头顶。 见着裴晋,温蕙说道:“本来裴府的马车还在巷子口外候着,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裴晋应了一声:“已经让他们先回去了。” 裴晋脱下了手笼,露出了他的手,对着裴清荷伸了出来。 裴清荷不过去,抬头看了一眼温蕙。 温蕙没办法,拉着她的手往裴晋的手上放。 女儿的手是热乎乎的,温蕙的则是指尖有些冰凉,裴晋下意识地合掌,之后又飞快地舒展开手。 “抱歉。”裴晋低声说道。 只是转瞬即逝被碰触,温蕙没有太大的感觉,对着裴晋笑了笑,“裴掌事客气了。” 温蕙轻声对着裴清荷说道:“今晚上吃了什么,明儿过来的时候告诉我。” 裴清荷终于笑了起来,此时也牢牢握住了父亲的手。 女儿已经不是七岁以下的年龄,裴晋并没有握太久,随即抽出了自己的手,与女儿并肩走向马车。 大团的雪花轻轻飘落,裴晋撑着伞与裴清荷上了马车,而温蕙就这样原地站着,不多时,裴晋转头的时候注意到,林映雪也出了房门,从温蕙的手中接过了伞。 林映雪说了什么,温蕙笑了起来。 而旁边的裴清荷发出了叹息声。 裴晋低头去看女儿:“温娘子可亲吗?” 要是裴晋与裴清荷说旁的话,裴清荷是不爱理会他的,若是说起了温娘子,她则是眼睛一亮,“嗯。” 温蕙在林府的后宅长年累月的念佛,身上气息沉静,因为话不多,是绝对说不上温柔可亲的,裴清荷却很喜欢,因为当时就是这样的温蕙把她从鬼门关里救了下来。 “我有些羡慕映雪姐姐,有这么好的一个娘亲。” 林映雪是温蕙的亲生生女儿。裴清荷是想要做温蕙的女儿? 裴晋的心中一动。 他手腕上有一串绿檀佛珠,此时轻轻捻动佛珠,裴晋觉得自己的心也有些乱了。 裴晋没有继续去谈温蕙,而父亲不开口说话,裴清荷也是沉默的,她用手指撩起帘幕一个小角,去看外面的雪景。 裴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女儿的动作,伸手放下了帘子,碰触到女儿的手,发现有些冰凉。 “若是生了风寒,就不许你出门。” 裴清荷的双手抓着衣裙,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这般沉默地回到了裴府,宋老夫人有些埋怨儿子,儿子本来就与孙女并不亲近,难得一个马车里居然也不说话。 等到孙女儿歇下之后,老夫人对着儿子说道:“明儿还去温夫人那里啊。我就挺怕是温夫人不好拒绝,天长日久的岂不是让温夫人烦了?” “我会在教导谨元时候更为尽心一些。”裴晋说道,“也不会太久,先前谨元和我说过,等到明年春闱之后,他会选择外放。温娘子大抵也会跟着离开。” 温蕙觉得林映雪那个拒绝牵线的说法很好,后来再遇到有人说媒,就通通以此为借口。 宋老夫人怅然说:“她也是遇人不淑,幸而女儿嫁的人家也算是开明,方便带着她,不然光是当时闹到公堂上,就得连累女儿的婚事了。” 曾经的裴晋也见过林怿,也接触过林怿,在林怿还任礼部侍郎的时候,裴晋也想过,未来若是自己上位,林怿此人倒是可以用一用,因为温蕙的事情,他自然也就没有了这个想法。 “林怿这事,圣上应该罚得更重一些。” “可不是?”宋老夫人叹息一声说道,“坏了文人的清明。对了,永宁侯府的小世子,可是有了结论?” 裴晋应了一声,与母亲说了这里的事情。 61 永宁侯府的大火 第二日清早,不少人都在议论永宁侯府的一场大火。 这永宁侯府的小世子先是没了,尸体还蹊跷地出现在了侯夫人的被窝之中,紧接着是一场大火把永宁侯府烧得干干净净,听说死了不少人,侯府老夫人也没逃出来。 这第二天一早,前一天被接入宫中的侯夫人出了宫,她见着一片狼藉的侯府,又再次昏厥了过去。 围观的人都觉得这位夫人太可怜了一些,丈夫没了、儿子死了、现在婆婆和整个侯府都烧得精光,她自己也没有个去处。 贺兰汀因为又晕过去,被宫里头的内侍给接了回去,得再问问万岁爷如何定夺。 这一幕是落在汪氏和林宝珍的眼中,林宝珍等到人走了,就得意地对娘亲说:“娘,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她昏过去了,然后被带回到宫中?” 汪氏本来还在想贺兰汀晕过去怎么又被送回马车的事情,此时见着林宝珍的得意,说道:“若是早些时候,你告诉了曾老夫人,也算是积累一些功德。” 林宝珍从未想过这样行事,“娘,咱们和永宁侯府的人也不熟。” “永宁侯府老夫人一直在做善事,每年都会施粥,在各地有洪涝灾害的时候,她也是头一个捐银子的,若是可以救这样的人,也是功德一件。娘也是为你好。” 林宝珍:“如果要是侯府还在,贺夫人肯定还要回侯府,哪儿能做宸妃呀?若是她不做宸妃?魏武侯府哪儿会有我梦里的那般风光?” 汪氏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也不可能直接和曾老夫人说侯府会起火,只能够让她小心火烛。说不得提醒了也没有用,现在就只等着贺夫人做那宸妃了。” “这贺夫人今后做了宸妃,必须得感激我。”林宝珍有些得意地说道,“因为咱们林家的事情改了不少,当时林二也去了狐仙堂,若是有林二插手,说不定当时就把害死严小公子的歹徒给暴露出来了,那宸妃娘娘岂不是就没了?我当时直接把林二赶出去了,然后封山找人,也是直接找的侯爷。” 林宝珍的话让汪氏心惊肉跳,“你的意思是,当时你见到了歹人?” “隔着一层窗,我只是知道狐仙堂里有人。”林宝珍说道,“既然后来严小公子失踪,那肯定就是我当时隔窗见到的人把他抱走的。” 严小公子在被抱走之后,就没有了性命。 汪氏长久地凝视林宝珍,就像是汪氏自己,她就算是再厌恶温蕙,也从未想过害死温蕙,她见着林映雪也不喜,也从未想过如此待她。 但是林宝珍手里却害了一条命。 汪氏后退了一步,而林宝珍的眼睛瞪大了,往前走了一步,对着娘亲说:“娘,你怕我?” 汪氏单手撑在桌子上,“你别过来。” 林宝珍的嘴一瘪,有些委屈,“娘,你想想啊,在我的预知梦里,严玑本来就会死,我只是袖手旁观了而已,也不是我杀得他啊。而且原本在我的梦里,严玑是被碎尸万段的,也因为尸体太难看,贺夫人并没有背着尸体入皇城,现在好歹严小公子还有一个全尸。说不得严小公子命中本来就有这样一劫。” 汪氏本来手脚已经是冰凉一片,此时听到了林宝珍的话,觉得有些道理,渐渐回暖了过来。 林宝珍因为汪氏的一瞬间疏远,心中委屈地要命,“娘,我可是你亲女儿,你居然这般。” 汪氏看着女儿的娇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怪异,“你做的这些事,最好也不要告诉侯爷。” 在男子心中,总觉得女子羸弱,也应该心善,倘若是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事情,总是会让人失望。 “嗯。”林宝珍点头。 / 此时的贺兰汀已经回到了养心殿里,她有些疲倦地伏在罗汉榻上。 等到万岁爷下朝进入到养心殿里,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只到帝王把她揽入到怀中。 贺兰汀的身体蜷缩起来,小声呜咽:“妾身已经没有去处了。” 因为知道贺兰汀就在养心殿,今儿的早朝承德帝都有些漫不经心,直接让急事留本,就让朝臣早早散了。 帝王心疼地把贺兰汀搂入到怀中,“夫人不是还有朕吗?” “妾身也只有陛下了,玑儿已经没了。”贺兰汀把头埋入到帝王的怀中,“薛大人可查清楚了真相?” 成德帝已经从薛宽口中知道了答案。 昨个儿晚上薛宽去了永宁侯府一趟,紧接着永宁侯府大火,而薛宽今日里上午对他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微臣听着曾老夫人闪烁其词,便猜测是她所为,因为永宁侯府有铁券丹书,微臣不方便拷问,只是想要从其他人着手,万万没想到,这永宁侯府就一场大火。” 成德帝把贺兰汀抱得更紧了一些,“应该就是曾氏。” 贺兰汀是在见到严玑尸体之后的半个时辰后,忽然想到是老夫人所为。 怎么就那么凑巧,曾秀非要不带丫鬟侍从带着严玑去礼佛。 怎么就那么凑巧,要在狐仙堂里待一刻钟,而狐仙堂因为老夫人的打点并没有旁人。 怎么就会那么凑巧,永宁侯府的人绝大部分被她带走,严玑的尸体就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上。 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而是故意。 曾秀是故意在她回来的时候迎接,故意提起床榻无人整理,就是因为曾秀想让自己去看床榻上的尸体。 贺兰汀知道了曾秀所为,恨不得杀了她,却也不能动她。 自己没有了孩子,必须早些入宫,成德帝的脑子不算聪明,但是手下的人肯定可以查明真相,她只需要做出伤心、震惊的表情就足够了。 贺兰汀此时轻声说道:“为什么呢?她是玑儿的祖母。” “许是什么时候知道了朕和夫人的事情。”成德帝亲了亲贺兰汀的眉心,“她已经死了,朕也不会放过她的尸首,朕令人把她抛尸在荒野之中,任由野狗啃噬,让她死无全尸!” 贺兰汀捂住耳朵,“我不想听这个。” “好好好。”成德帝哄着贺兰汀,“夫人不必担忧,现在永宁侯府没了也好,你且等着朕的安排,朕会封你为宸妃。” 宸,北极星所在,也是意指帝星,凡是以宸字为封号的妃子无一不是帝王的心尖人。 成德帝轻声说道:“玑儿没了,朕和夫人还会再有孩子的,到时候生下了男孩,朕会立他为太子。” 贺兰汀知道宫闱诡谲,她可以在宫外平安生下孩子,到了宫里不一定会如此。 此时轻轻应了一声,偎依在帝王的怀中。:,, 62 请帖 冬至那一天的雪一直持续了七天,等到天放晴的时候,林映雪接到了一张帖子,邀请她去赏雪景。 林映雪接过了帖子,抬眼去看来送帖子的丫鬟,这丫鬟是个圆脸,笑起来憨态可掬,一双杏眼很是灵动。 “我家夫人邀请您前往去赏雪景,此处可热闹着呢。是一片梅花林,有红梅,有腊梅,都已经打着骨朵了,这冬至的雪一下,应该就催开了花朵,花心里含着一点雪,可别提多好看了。” “非但如此,还有鹿肉可以吃,在今晚上就会宰杀好,腌制起来,在炭火上一烤,刷上一些蜂蜜,风味独特,可别提有多香了。” 这丫鬟说的画面活灵活现,让林映雪多少动心了,只是…… 她迟疑地接过了帖子,打开一看请帖人,立即就愣住了,半晌犹豫说道:“多谢你家夫人的好意,只是,我从未见过你家夫人,又或者是我与哪位参宴的夫人熟悉?” 圆脸丫鬟弯弯眼说道:“夫人可以把帖子给您家老爷看一看,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等到傅嘉泽回来了之后,林映雪在对方脱好了裘衣,手中捧着裘衣悬挂起来,就对丈夫说了帖子的事情。 “户部尚书魏柊的妻子给送来的,这帖子还是魏尚书亲自写的。”林映雪觉得这帖子的分量重得吓人。 户部是掌天下之财的衙门,这户部尚书就是整个大祁的财神爷。 以前在林府的时候,汪氏只怕都没有资格去参加这样的赏雪宴,而现在这样的帖子,竟然是送到了林映雪的手中。 “是冲着舅舅的吗?”林映雪想来想去,只能够往傅斌身上去猜。 傅嘉泽一边洗手,一边说道:“是因为恩师的缘故,我先前不是同你说,恩师的父亲曾是魏尚书的老师。” 林映雪点头,“我需要做什么吗?或者是说什么?” 擦干净了手,傅嘉泽的手抚上了林映雪的面颊,“不用做什么,这次的赏雪宴会比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有趣一些,都是恩师的人脉,你是第一次参加,只需要心态轻松一些就好。” 林映雪的眼睛瞪大了,裴晋只有傅嘉泽一个弟子,那岂不是说,这场赏雪宴,她反而会是中心人物? 傅嘉泽点头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菀安你也不必带去,去那里赏景看人,上次薛少卿同我说,他的妻子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很是有趣,不会有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攀比,只是交流一些讯息罢了。” “菀安也不去?” “嗯。”傅嘉泽说道,“她不用参加各种花宴。” 林映雪越发紧张了起来,上次参加赏花宴,虽然她与林宝珍不和,但是到底是有个熟悉的人在场,并且那次赏花宴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这次都是朝中大臣的妻子,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岂能一样? 林映雪本来就是鲜少出门的人。 她担心自己被人小觑了,连带丈夫也被人小觑。 看出了林映雪眼中的忧虑,傅嘉泽掐住了她的腰,把她轻轻一提,放在自己的双腿上。 林映雪有些难为情,只有很小的时候,她才这般坐在林怿的腿上。 七岁之后,她甚至没有在母亲身上这般坐过。 “别动。”傅嘉泽捏了捏她的手,“我就这样抱着你说话。” 林映雪不肯说自己难为情,就另外找了借口,口中说道:“我怪重的,让我下来。” 傅嘉泽见着林映雪要下来,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一些。 “不重。”傅嘉泽笑着颠了颠她,“轻盈似雪。” 傅嘉 泽的动作让林映雪的耳环微微晃荡,来回擦在林映雪的面腮。 碧玺耳环颜色不像是其他宝石一样浓郁,是浅紫色的,配着林映雪浅杏色带着浅紫色绣花的衣裙。 傅嘉泽的手指撩拨她的耳环,略带了薄茧的指尖擦过她的面颊。 林映雪连忙说道:“好,我不动,你也别颠了。我们就这样说话。” 傅嘉泽眼中含笑,“你名字里有雪字,你应该喜欢冬日雪景。” 林映雪点头。 傅嘉泽把手重新放回到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握住了妻子的手,絮絮说: “这个赏雪宴的雪景是极美的,我上次听薛少卿说过,魏尚书别院府邸的梅花是一绝,有一个很大的暖阁,用大块通透的琉璃笼着,既不会挡住视线,又不会冷着,可以一边赏雪一边吃烤肉。” “到了这宴席上,并不用做什么诗,也不用展示什么才艺,只是纯粹说说话,可以知道哪儿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也会说一些朝中的事情,其实这京城里的事情,我零零散散都与你说过不少,到时候说不得你比别人都知道得多。” 傅嘉泽抱着她,一边把玩林映雪的手,林映雪的手修长纤细,就是有一点不好,到了冬天容易冷。 傅嘉泽把她的手完全拢住,用自己的手去暖着她的手,一边说着从薛少卿那里知道的消息。 “魏尚书的夫人身子丰腴,喜吃食,她性情脾气都很好,这宴席是她组织的,倘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去寻她身边一个圆脸丫鬟,那个丫鬟年龄不大,做事却很稳妥。” “国子监的于祭酒夫人邹氏,擅长丹青,你先前不是说有一幅画不大会配色吗?可以请教她。” 林映雪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了,傅嘉泽对立面的夫人实在是如数家珍,转过头狐疑说道:“你是去过吗?” 傅嘉泽摇头,看着林映雪说:“猜到你许是会紧张,就与薛少卿多说了几句。” 当时傅嘉泽还因此被薛少卿嘲笑了两句,见没过这般疼惜妻子的。 林映雪本来是身体僵直地坐在傅嘉泽的腿上,此时脊背软了下来,轻轻靠了过去。 傅嘉泽反而推了推,“可遭不住如此。” 林映雪软下身体的时候,眼里也似有华光流转,让傅嘉泽起了反应,反而不好继续抱着她了。 林映雪感受到了下身的变化,羞红了脸,用手捶了一下丈夫的胸膛,站起了身子,“该去吃饭了。” 等到了正厅里,傅斌正在给傅菀安夹一块儿糕点,“你看看,吃了这么多,你哥哥嫂嫂过来了,马上就要吃饭了,可还吃得下去?” 傅菀安啊呜一口把糕点吃了,摸摸肚子,肯定地说道:“舅舅,安安还吃得下去的。” 傅蘅在旁边算账,放下了算盘,在册子上记下一笔,开口说道:“幸好你也就只休息十日,不然安安要被你养得胖一圈。” 傅斌一共得了十日的假,而傅蘅费足了心思在这个弟弟身上,硬生生让消瘦的九千岁,面颊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想着傅家人大抵都是如此,关怀对方的方式就是投喂食物。 傅斌笑着说道:“我也胖了,到时候皇爷只怕见着我就不认识我了。”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忧虑,以前他与姐姐没什么联系,也牵扯不到姐姐身上,现在他如日中天,可以拂照姐姐等人,倘若是有朝一日被清算了,家里人会如何? 傅嘉泽把舅舅的忧虑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人已经到齐了,就开始上菜,傅菀安吃了糕点,限制了她的发挥,所吃的东西有限,让傅蘅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弟 弟。 这位九千岁干笑着躲开了姐姐的眼,只对着傅嘉泽说道:“谨元,我们去书房。” / 傅斌先入书房,后进入书房的傅嘉泽合拢了房门。 等到了书房里,傅斌坐在窗边的榻上,示意让傅嘉泽坐到他的旁侧:“明天万岁爷就会下旨,封贺夫人为宸妃。” 自从永宁侯府一场火之后,傅嘉泽就知道贺兰汀定然是会被留在后宫里的,宸妃这个封号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万岁爷对那位死去的小公子可真是上心。” 傅斌并没有接外甥的话,虽然傅嘉泽也心知肚明当时的永宁侯夫人就是成德帝的外室,这话却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 傅斌:“陛下怜惜贺夫人,才会有这般安排。” 傅斌说道:“封为宸妃,这事只怕是会引起朝臣的非议,舅舅现在不在宫里,免了这一遭了。” 把已经嫁人带着孩子守寡的侯夫人留在后宫之中,并且以宸为封号,倘若是傅斌还在宫中,史书上定然会大大记上一笔,而傅斌因为被踹得休养,反而正好错过了这件事。 傅斌面上露出了淡笑来,当日里他为什么要亲自去把这个消息送给万岁爷,就有这个考量在内。 那一日的重伤到现在有了意外的收获。 傅斌对着傅嘉泽说道:“宫里头的内侍传来消息,夫人对陛下提起过你,可能待她封妃后,说不得会召你入宫问话。” 傅嘉泽一愣,继而想到了在白峰寺下的情形,“听闻我与那位小公子生得有几分相似,贺夫人应当是借此怀念那位小公子。” 傅斌的眼底有些忧虑,傅嘉泽被未来的宸妃娘娘看重,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傅嘉泽已经有了自己这样一个舅舅,又和宸妃扯上了关系。 傅嘉泽反过来安慰舅舅,“贺夫人独得圣心,定然是有颗七窍玲珑之心,只是想要借由我来提及那个逝去的小公子,并不会真的召见我。” 没有孩子傍身,又是宫外已婚的夫人身份进宫,傅斌转念一想也是,提及傅嘉泽应当是贺兰汀争宠的手段。 “这消息,你告诉裴掌事。让裴掌事那些人心中有数,圣上是定了主意,要封贺夫人为宸妃的。” 傅嘉泽看着傅斌,这样的消息,傅斌居然提前告诉了自己不说,还让他告诉恩师。 傅斌说道:“你是我外甥,他是你老师,能提前透露一些的,我都告诉你。” 傅斌自己读书不多,也是没根的人,最在意的就是血脉联系。 傅嘉泽说道:“谨元牢记舅舅的恩德,关于今后之事,舅舅也不要太过于担心,谨元自当努力。” 他会努力成长,等到新皇登基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人脉,那样新皇动不得他傅嘉泽的家人。 傅斌笑了笑,他这辈子已经足了,只需要傅嘉泽护住傅蘅和傅菀安就行,至于说他这个阉人,到时候新皇登基被清算就清算了,他替皇帝做了不少见不得台面的事情,知道了太多的消息,新皇登基定然是拿他第一个立威。 傅斌也没有想到,在未来新皇登基之时,他非但没有被清算,得到了正大光明出宫的机会,新皇还会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会笑着喊他一声,“养舅。”:,, 63 赏雪宴 傅嘉泽从书房里出来,就坐上了马车准备去裴府。 青帷马车行到了裴府,正好有人出府,让傅嘉泽微微一怔,因为赶马车的人赫然是裴晋。 傅嘉泽趋步上前,对着裴晋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话音刚落,此时马车里的帘幕被撩开,露出了一张惊喜的面容来,“谨元。” 怎么会是岳母? 傅嘉泽又对着温蕙行礼。 裴晋放下了缰绳,停好了马车,而温蕙下了马车,温蕙对着裴晋说道:“我就坐谨元的马车先回去好了。” 裴府的车夫家中有喜,离开了裴家,就只能够是裴晋亲自送她回去。 让裴晋送自己,温蕙总觉得奇怪了一些。 现在傅嘉泽的出现,解开了她的困境。 裴晋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温蕙所乘的马车离开了府邸,裴晋这才收回了目光,慢条斯理脱下了手笼,对着傅嘉泽说道:“去书房。” 两人行走在路上,等到了书房,裴晋知道了傅嘉泽的来意,说的是明日里早朝陛下会说给贺兰汀封号的事情。 “贺夫人的封号和份位也定了,她将是宸妃娘娘。” 宸妃两个字一出,裴晋的眉心一皱。 很快眉心舒展开,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乍一听宸妃两字,裴晋就下意识的想要阻止,再细想一番,宸妃的出现是符合他的利益的,那位小公子死了,成德帝与贺兰汀再生出一个小皇子之前,他有更多的时间在朝中站稳脚步。 成德帝这个帝王自己做得舒坦,底下的官员也可以一展手脚,不算圣明的君主和能干的群臣共同维系了整个大祁的运转。 傅嘉泽补充说道:“陛下要立贺夫人为宸妃的心意已决。” 裴晋从成德帝对严玑尸体的态度上可以窥见一些蹊跷,此时点头说道:“自是如此。我现在需要外出,谨元,你与我一起。” 既然帝王的心意已决,他的人脉可以阻拦帝王一二,却不可折损在此事之中。 两人穿过长廊,冬日的夜晚来的早,浓稠如墨汁的黑夜裹挟了整个裴府。 走往马房,傅嘉泽注意到裴晋带上了手笼。 这是裴晋要准备亲自赶马车? 傅嘉泽不由得说道:“府中的车夫呢?” 裴晋说道:“家中有喜,告假了,所以我先前才准备送温娘子回去。” 裴晋笑着说道:“谨元是不信我的赶车能力?我曾在雪天出行过。” 傅嘉泽顿了顿,开口意有所指说道:“我只是以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傅嘉泽的意思很简单,以为马车坏了无非是托词罢了,裴晋是为了单独送温蕙。 “怎么可能?”裴晋失笑着,没说完就自己噤了声,似乎陷入了深思。 傅嘉泽刻意把目光放得悠远了一些,不去看恩师的表情,只是余光留意裴晋的动作。 裴晋站在原处没说话,身后长廊的灯被北风吹得晃晃荡荡,内里的火焰摇曳,带来的光线明灭不定。 傅嘉泽的话好像点醒了些什么,让裴晋的心好似被人生生拽起来高高抛起没有个着落。 这种失衡感是裴晋素来想要避免开的。 良久之后,裴晋再次行走,“我们先去魏尚书那里一趟。” 傅嘉泽说道:“是。” “我来赶马车。” 傅嘉泽依然是:“是。” 这一 夜,官位高的如同户部尚书魏柊,到官位低得六品官员工部主事,裴晋带着傅嘉泽一一拜访走过。 一直到宵禁前,裴晋先把傅嘉泽送了回去,自己赶了马车回裴府。 明明不顺路,他的马车还是经过温蕙所住的宅院胡同。 褚色大门紧闭,透不出内里的一丁点光亮,现在已经很晚了,想来内里的主人已经安歇了。 裴晋就在寒风之中这般坐在马车车边一刻钟,寒风把屋檐上的积雪散落了一些,纷纷扬扬洒在裴晋身上。 那些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宛若是白了头一样,因为人体的温度,这些雪花渐渐融成了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 滴答。 从鬓角滑落到肩膀,宛若是被惊醒一样,裴晋手中的缰绳抖动,马车再次往前行去。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往前走了一小会儿,裴晋依然是回头去看。 黑夜已经吞噬了他的来路,漆黑之中什么都看不清,分不清楚哪一户是温蕙所暂住的宅院。 / 第二日成德帝精神抖擞地做好准备上朝,他会为了贺兰汀的份位扫清一切障碍。 傅嘉泽早已经出门去了翰林院,虽说裴晋带着他拜访了朝中的诸位大臣,但是春闱尚未开始,一介白身的他尚未真正踏入仕途。他现在的任务还是在翰林院里看书。 见过了或大或小的官员,甚至不少官员也对傅嘉泽另眼相待,傅嘉泽依然是到了库房之中。他坐在了惯常的位置继续看书,整理所看的书。 莫行一是托家里人分入翰林院的,见着傅嘉泽如此,也不由得在思索自己的路子,他的手对傅嘉泽的桌子上扣了扣。 傅嘉泽抬头,而莫行一说道:“你觉得,我选择外放如何?” 傅嘉泽笑了笑,“你是因为我外放而想要外放?你不必如此,你的家人已经为你铺好了一条路。” “我总是浑浑噩噩的。”莫行一说道,“想着走一条自己的路。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莫行一期盼的眼,傅嘉泽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你现在在翰林院里,就应当履翰林院的职责,而且这里的藏书甚多,有各地的县志、地方志,你若是想要外放不如先看看此类书,若是真心觉得自己能够做出些什么,便走这条路。” 莫行一点头,露齿一笑,“你说的是。” 从这一天起,莫行一也跟着傅嘉泽一起看书。 此时的林映雪仰着头,正由着飞鸢给她梳妆。 平日里,林映雪也会带上淡淡的妆容,今日里不同寻常,她的妆容会更为浓艳几分。 眉更长了一分,唇色更红了一分,面上的脂粉更浓艳了一分,林映雪就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又褪去了孩子气,多少带着点妩媚的明艳来。 妆浓那么首饰就应该淡一些,只带上两粒米粒大小的珍珠,发髻是简单的单螺,只用了拇指大小的东珠簪子。 林映雪对飞鸢的手艺是很满意的,等到早饭之后,就乘坐马车到了京郊。 飞鸢拿着洒金贴,林映雪就入了魏尚书的别院之中。 林映雪的身份和上次没什么太大区别,对比这些官太太们,她的丈夫尚且是白身一个,林映雪却和上次赏花宴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待遇。 上一次所有的人都审视她,知道她是林家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指望看到她小家子气的一面。 而在这里,诸位或是年轻或是年长的夫人对待林映雪的态度温和可亲。 正如傅嘉泽说的那样,虽说是魏尚书之妻举办的赏雪宴,实际上 是这位尚书夫人搭桥牵线,实际上这次赏雪宴的中心人物是林映雪。 林映雪本以为融入她们的话题很难,结果发现,其实并不难,他们所说的朝中之事,傅嘉泽曾对自己说过,也启发林映雪去思索。 湖广之地的总督要换人,黄河流域又泛滥有洪灾,西北之地小范围的匈奴试探。 林映雪刚开始只是静静听着,听他们说着消息,她忽然说道:“我也知道一桩消息。” 众位夫人似乎都在等着林映雪开口,林映雪的手心有些濡湿,她缓缓踏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我昨个儿晚上知道的消息,今日里帝王要正式给贺夫人一个份位。帝王要给贺夫人的封号是宸,今后诸位应当见不到贺夫人,再见她应当跪拜称其为宸妃娘娘。” 众人皆知晓其身后有傅斌,这消息定然是千真万确,众人表情不一,很快就低声议论了起来。 林映雪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魏尚书家的那个圆脸丫鬟俏生生地走过来,含笑说道:“诸位夫人还请移驾琉璃暖阁,已经可以去吃鹿肉了。” 尚书夫人伍氏握住了林映雪的手,“你是第一遭来我这里,可要尝尝看我家准备的鹿肉,味道鲜甜,咱们女子吃上一些可以活血通经。” 说是吃鹿赏雪,到了此时林映雪才吃到了鹿肉,见到了那雪中梅林。 这长宴席上午的时候会说一些政事,也是让回去告诉各家丈夫,等到下午的时候则是赏花,行酒令。 用了一点度数不高的梅子酒,林映雪也喝得面颊微红,就是在此时,见着圆脸丫鬟找到了伍夫人,对她说了些什么。 很快林映雪就知道说的是什么了,这一帮夫人们的聚会来了一个梳着未婚发饰的小姑娘,她正是铁板钉钉的三皇子妃——姚素。 姚素比上次林映雪见的时候消瘦了不少,就算是用了脂粉也掩盖不住眼下的淡淡青色。 她手中抱着画卷,等到见到了诸位夫人,她开口说道:“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听说,我妹妹在中秋赏月之际被拐子拐走了。我今日里过来是知道这里有聚会,所以特地请求诸位夫人若是可以,也告诉各家的家仆,倘若是谁见过家妹,还请告知于我,我有重谢。” 姚素徐徐展开了一副画卷,上面画的是自己的妹妹,还写了一些特征,例如生得是有美人尖,美人尖下有一点细微疤痕,右手的指甲下边缘有一枚小痣。 林映雪注意到,姚素说的是自己有重谢,而不是姚家有重谢,应当是姚家有变。:,, 64 皇后家书 姚素最后深深看了林映雪一眼,这才离开。 林映雪被看得有些紧张,上次在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她几乎神游天外,该不会是得罪过姚大小姐吧。 伍夫人等到单独赏雪的时候,拉着林映雪的手,“姚大小姐是冲着你来的,最后看着你,是想要求你多留心她妹妹之事。” 林映雪说道:“据我所知,锦衣卫一直还在努力寻找姚三小姐。秦千户去了天津、金陵之地,也是为了此事奔波。” 伍夫人:“上次永宁侯府的那位小公子丢了,整个京城多大的动静啊,就连在休养的锦衣卫只要不是腿断了无法出门的可都去了白峰寺。姚大小姐是想要通过你,让锦衣卫更认真一些吧。” 林映雪想着,这哪儿能一样?严玑只怕是万岁爷的骨肉,是由傅斌亲自下令去搜山找寻的,锦衣卫旁的事情都不用做了,只专注这件事,所以才显得声势浩大。 而姚小姐的事情,锦衣卫也不是完全不上心,只是当做一个普通的事情去做,锦衣卫其他的人员还专注其他帝王交代做的事情。 伍夫人的丈夫是户部尚书,官员想要在朝堂上步步高升,背后的妻子也必须不拖后腿,所以伍夫人是得过丈夫的指点的,她当然也知道严玑之事的内情。 此时叹了一口气说道:“锦衣卫的事情也不是你能够左右的,无非是若是知道哪几支行伍负责找寻姚三小姐,叮嘱他们更尽心一些罢了。” 户部侍郎欧阳巽之妻说道:“林夫人也不必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若是懒得去做也没关系,反正姚大小姐和三皇子的这门亲事要保不住了。” 这一句让众人都看着户部侍郎夫人。 林映雪不由得问道:“不是说已经是下了圣旨吗?这姚小姐要做三皇子妃,难道还能变?” “姚太傅一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长女,姚大小姐在继母进门之前,把母亲留给她们姐妹几人的铺子都攥在手心里,她虽然经营这些铺子经营得很好,但是姚太傅心中不满,觉得女儿太掐尖要强了一些,实在不是女子所为。” “姚太傅的亡妻一共生了三朵金花,其中姚三小姐体弱,和姐姐的关系最好,姚大小姐一直顾着幼妹,所以姚二小姐则是被笼络到继母那边去,此次姚三小姐丢失之后,听人说,找人的那支锦衣卫有了一点线索,姚三小姐生得好,是会被卖到秦楼楚馆之地。姚太傅不愿意姚家蒙羞,而继夫人想了一个主意,把姚三小姐从族谱之中除名。” “姚大小姐当然不肯,表示若是要除名,不如把她也除名了,而继夫人这个时候又说了,如果要是大小姐想要被除名也简单,这门亲事姚二小姐顶上去就好。姚二小姐只是劝说大姐不要扭着性子来,直接当做没有这个妹妹就好。” 这三人本是一母所生,姚三小姐这般不幸,二小姐居然当真愿意让妹妹被除族? “现在来看,姚大小姐选择放弃了嫁给三皇子,选择要妹妹,而姚太傅说不得会上表请改立二小姐为三皇子妃。” 在场的都是女子,想着姚三小姐已经这般可怜,姚太傅还如此对女儿,纷纷感慨起来。 这一场赏雪宴最后是在对姚家三位小姐的感慨之中散宴的,各家都坐上了马车。 林映雪没想到,等到马车在城门外不远处就停了下来。 她刚疑虑是马车坏了吗?就见着傅嘉泽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火红狐皮所做的皮衣,头上还带着毛茸茸帽子,手执起马鞭,正冲着她笑。 林映雪也弯起了眼。 翻身下马,把马匹的缰绳丢给了车夫,傅嘉泽钻入到了马车里。 因为炭火烧得很足,几乎是瞬间傅嘉泽的脸上就红了起来。 林映雪连忙把他的帽子给取下。 傅嘉泽的发被帽子压得有些乱,她伸手拍了拍,捋顺了他的发丝,而傅嘉泽已经脱去了裘衣。 飞鸢接了过来,拢在了自己的身侧。 “你怎么来了?”林映雪仰头看着他。 “怕你在赏雪宴不习惯。”傅嘉泽说道,“在翰林院左思右想都有些看不下去书,所以就过来接你。” 心尖泛着点甜意,让林映雪的眼睛弯了起来,推了他一把,“我能有什么不习惯?其实还不错。就像是你说的,这虽说是伍夫人组织的赏雪宴,实际上是为众人介绍我的,只需要说话大方一些就好。” “那我相信我家夫人定然是落落大方。” 相比于上次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女孩子们说的多是一些闺阁琐事,还有如何妆容,各家的一些宅斗私事,还是今儿的赏雪宴让人舒适得多,少了女孩子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扯头花,更多的说的是千条万绪的政事。 傅嘉泽看了一眼马车里的飞鸢,手指飞快地捏了捏她的面颊。 林映雪手一抖,把傅嘉泽的手拍了拍。 倘若是地上有缝,飞鸢恨不得直接钻入到缝隙里。此时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呼吸都放得轻柔了三分。 傅嘉泽让林映雪细细和他说赏雪宴上的事情。 / 回到了家里,夫妻两人见到了秦远霆。 傅菀安正揪住了秦远霆的胳膊,她欢喜地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夫妻两人从秦远霆的表情之中看出了一点无奈。 傅斌看着秦远霆和自己的外甥女,眉心一皱。 而秦远霆见到了干爹的表情,毅然决然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在接下来的时间,无论是傅菀安做什么,秦远霆都是神色淡淡,秦远霆本来是与傅嘉泽、林映雪夫妻亲近不起来的,现在主动提到了自己不用在外寻找姚三小姐,他的任务正式结束。 “那还有其他锦衣卫去寻姚三小姐吗?” 秦远霆摇头:“不会再查。” 林映雪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赏雪宴之中的姚大小姐的模样,因为林映雪想着姚大小姐,吃饭的时候没什么胃口。 等到回到房间,傅嘉泽询问原因,而林映雪说了姚大小姐的到来。 林映雪叹息一般说道:“现在我知道为什么要来赏雪宴了,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消息,锦衣卫不会继续寻找姚三小姐了,所以想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找到妹妹。” 要说起来,成德帝这个帝王最受人攻讦的便是他在女色之事上过于沉迷。 他在做皇子期间,他在成亲之前喜欢流连秦楼楚馆之地,后来成亲之后,如今的皇后当时的皇子妃嫌恶这种做派。 那个时候的成德帝去的确实少了,却写出了一些赞叹青楼之女高洁的诗来。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帝王对青楼的态度,所谓是上行下效,在成德帝登基以后,秦楼楚馆就快速地扩展起来,这青楼里的女子从哪儿来?光是犯官之女眷还有穷苦人家卖入的女子肯定是不够的,就自然而然多了许多的拐子,他们拐卖了女孩子卖到这种脏地。 根据傅嘉泽在翰林院里查到东西来看,成德帝登基十几年时间,光是京城里的秦楼楚馆就要比过去多上十倍有余,而这背后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拐子犯下的惨案。 林映雪见着傅嘉泽在发呆,用手推了推他,“在想什么?” “想上行下效之事。”傅嘉泽简单说了成德帝年少时候的荒唐,就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要说起来,皇后是极其反对拐卖之事,还让刑部尚书重修了法典。” “不是说后宫不得参政吗?”林映雪一愣,“皇后是怎么做到的?” 傅嘉泽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今日里的赏雪宴一样,作为后宅女子没有直接参与到政事里,也可以婉转一些地参入。再说了,确实有这样的规矩又如何?只是规矩是人定的,皇后又有个能干的弟弟,她膝下无子,只是让帝王严惩拐子之事,皇后娘娘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先前傅嘉泽见皇后的时候,两人尚未成亲,林映雪并不曾细问,而此时就问道:“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嘉泽陷入到回忆当中,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见他的那一幕历久弥新,在他开始看书之前,仿佛总是可以听到那位皇后娘娘轻声说道:“你今后好好读书。” 想到了简云窈,傅嘉泽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与新婚妻子说起皇后:“当时她正在看一幅画,是舅舅提醒她我来了,我快速瞧了一眼低下头,她让我再次抬起头来。” 傅嘉泽抬头与皇后简云窈的目光相对,他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头一个感觉就是这位深居宫中的皇后的可亲。 而傅嘉泽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皇后确实是可亲的,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皇后娘娘应该还有其他的一面。”傅嘉泽笑着说道,“只是我感受到的只是可亲,应该是她读书读得多,格外怜惜读书人。” / 傅嘉泽口中的皇后正歪在软榻上,身边的宫女珍珠在给她捏头。 今日里成德帝下了圣谕,“朕要立夫人为宸妃,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相劝。” 朝臣是一片混乱,而后宫也很快如此,这可是宸妃啊,一个已婚的妇人怎么就得了万岁爷的心?她们想不透,更是不知道严玑的真实身份,都想到皇后这里来打探消息。 这鸾凤宫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吵吵嚷嚷得让简云窈觉得头疼。 她能够打发一个两个,十几二十甚至更多就不好打发了,这成德帝好色,后宫里塞得是满满当当,皇后干脆就说道:“明儿宸妃娘娘也会来请安,你们来见宸妃娘娘就是。” 因为嫔妃们不是一次性来的,皇后娘娘只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些话,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只觉得耳朵还是嗡嗡作响。 珍珠也知道皇后疲乏,她的力气很大,努力给皇后疏通经脉,让她好受一些。 鸾凤宫很快就被推开了宫门,简云窈收到了一封信,今年边境还算是安稳,简立秋已经给了万岁爷折子,今年冬天会回来过年,他现在就快到京城了。 因为路过简家老宅,老太爷和老夫人也同样思念长女,打算直接进京。 简云窈本来是随意躺着的,此时猛地做起来,珍珠看着手中的头发被吓了一跳。 而简云窈笑着摆摆手,“不碍事的,我又不疼。” 她也不梳拢头发,打算仔细看看这封信,后面还有一封父母的信笺。 65 皇后可以出宫 贺兰汀先前留在宫中,明面上是宿在养心殿的侧殿的,实际上是宿在养心殿里。 现在有了正式的封号,她今日里会光明正大的承恩于圣上。 她穿着雪白中衣,因为才沐浴完,半干不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她的脸极小。 她走到了罗汉榻上,见着帝王在看一封信,不由得有些好奇,“还有人给陛下写信?” 如果是后宫里的其他女子问了定然是得到成德帝的呵斥,轮到了贺兰汀,成德帝握住了贺兰汀的手。 “是简赫(字立秋)写给皇后的信,朕让人送了一份过来。” 简大将军可以说是整个大祁战无不胜的战神,有他在才镇住了宵小不让异邦之人来犯,难怪帝王如此正视。 贺兰汀好奇问道:“上面说什么了?” “他要去一趟家中老宅,再把简老太爷还有简家的老夫人都接到京城里。” 贺兰汀是见过皇后的,皇后的面目颇为平凡,父亲的身份也不高,是国子监祭酒这一职位。当年简云窈的条件是绝对做不了皇子妃的,她可以嫁给成德帝是因为当今太后。 太后那个时候是先帝身边的丽嫔,她本是小户人家的农女出身,卖到了宫里头做宫女,被兴致上来的先帝宠幸,得了成德帝,当时成德帝还是九皇子。 当时卖掉太后的娘家人,因为有了这一笔银子开始做起了买卖,生意做得很大,后来竟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药材商。 简云窈有一个双生子哥哥,那位身子出生的时候就听说是不好。在简云窈及笄之年身体迅速恶化,需要一味难得的药材源源不断供应才可以续命。 丽嫔自己没有读过书,她当时听闻简云窈是京城里的第一才女,就让自己的娘家人找到了简家老爷和夫人,若是简云窈嫁给九皇子,这难得的药材就可以一直提供给简家长子。 简云窈就这样嫁了九皇子,后来跟着九皇子去了边城。 简云窈实在是命好,有那样一个兄长可以让她嫁给九皇子。 有那样一个弟弟打了胜仗,让九皇子入了先帝的眼,最终让九皇子捡漏到了这个皇位,成为了成德帝。 因为简赫的存在,成德帝并不喜简云窈却着实敬她、重她。 贺兰汀有自信做到宸妃、贵妃,甚至可以凭借孩子做到太后,但是简云窈在世的时候,贺兰汀是不指望做到皇后之位的。 想到了简云窈的那些事,贺兰汀说道:“既然简家的两位老人都来到京城里,定然是要让他们见一见了。” “汀儿知我心意。”成德帝笑着说道:“到时候让他们入宫,陪着皇后说说话。” “汀儿倒是有个想法。”贺兰汀浅浅一笑,她的眸光在跳跃的烛火之中流转。 “陛下何不给皇后娘娘一个恩典,让皇后娘娘可以出宫在简家团聚呢?” 帝王微微怔住,他从未这样想过,成德帝一来并无避暑需求,二来未曾离开京城,所以身边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女子离开这偌大宫殿。 单独放皇后去省亲?成德帝有些犹豫。 “这……” 贺兰汀笑着说道:“不让嫔妃出宫,也是为了防止外戚勾连?可皇后的膝下……”说到这里,贺兰汀又偎依到帝王的怀中,“嫔妾想着,倘若是陛下放皇后娘娘出宫,说不得皇后娘娘会看在嫔妾相劝的份上,对嫔妾好一些。” 想到了皇后膝下无子,平日里做事也并未太触及他的底线,尤其是在贺兰汀之事上装聋作哑,成德帝越想越觉得给这样一个恩典也不错,而且简家的两位老人并不是常住京中,也就只特殊给这段时间待遇罢了。 成德帝笑着说道:“就依照汀儿的意思。汀儿明日把消息告诉皇后。” 贺兰汀弯眼笑着点头。 所谓要看美人须得在灯下看,成德帝看着贺兰汀的模样,只觉得她清水出芙蓉。 成德帝顺手合拢了信笺,用手抚着贺兰汀的面颊,“朕原本就想要接你入宫,这才是朕想象之中的模样。” 贺兰汀何尝没有想过入宫的情形?只是绝对不是这般模样,她的儿子没了。 此时她轻轻一叹,头抵在成德帝的胸前。贺兰汀并不会反复絮絮叨叨说自己的难过,只是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嫔妾只剩下您了。” 成德帝打横把人抱起,贺兰汀如今是他的嫔妃,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用服用避子汤。 成德帝怜惜万分地亲了亲她,还是用上了曾经的称呼,“夫人,你会再有朕的孩子。” / 贺兰汀第二日去鸾凤宫,是刻意去的时候晚一些。 听闻所有人都已经入内,新上位的宸妃娘娘才搭着丫鬟的手缓缓如内。 她对着皇后行礼:“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诸位秀女都对贺兰汀满是好奇,既然能勾得万岁爷给她宸妃的封号,本以为是天仙一样的美人,结果发现还不如前段时间得宠的虞美人,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的气度,行走的时候纤细腰肢款款摆动,别有一番韵味。 皇后开口:“果然是个美人,位置已经准备好了,坐下吧。” “多谢皇后娘娘,嫔妾昨夜伺候万岁爷,身子不适来的迟了一些也不曾怪罪。” 光是这样几句话,众人已经知晓,这位曾经的永宁侯夫人性子绝对不像是表面的那么温柔纤细。 简云窈一听到这样的话,脑袋都是大的,她很不喜欢这种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说一句话都隐含千百层意思的妾室相斗场景。 偏偏成德帝喜欢美人,后宫的女子众多,简云窈已经尽量避开,还是总会冷不丁瞧见几场这样的争斗。 她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姐妹既然想要知道宸妃娘娘是如何得宠的,现在人就在这里,直接问就是了,本宫头有些疼,就不在这里多坐了,把这鸾凤宫的主殿给诸位一叙。” 简云窈用这个说辞躲开了好几次,这次贺兰汀却站了起来,“嫔妾的妃位是万岁爷封的,也没什么好说道的,嫔妾身子不适,也想早些退下。” 简云窈的眉心微微皱起,正要开口的时候,就听到贺兰汀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倒是有些话想要同娘娘说,是关于简大将军的,还请借一步说话。” 简云窈看着诸位嫔妃的表情各异,就开口说道:“宸妃的身子不适,今日就先这般,等到妹妹有了安置的宫殿,诸位又什么问题都可以一一去拜访。” 贺兰汀的表情一僵,她并不想得其他人的造访,而其他嫔妃已经朗声说是,而且好几人都目光相碰,显然等会出了皇后的宫邸,这几人就会商议。 “喝茶。”简云窈自己喝了茶,反正她知道自己就算是捧了茶给对方,对方也不会喝茶。 贺兰汀果然只是用嘴蘸了蘸唇边,就开始说话,“嫔妾在养心殿里,从万岁爷的口中知道简大将军就要回京城,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简云窈应了一声,虽说她也想见到亲人,但是她的喜悦并不想和这个宸妃娘娘分享。 贺兰汀也不在意皇后的冷淡,笑盈盈开口说道:“本来万岁爷是想着,既然简家老太爷、老夫人还有简大将军都到了京中,可以请他们到皇城里和皇后娘娘叙一叙,但是嫔妾想着,若是皇后娘娘要是普通人家中,这个时候都可以回娘家。” 简云窈本来是漫不经心的,此时神色凝重了起来。 贺兰汀微微一笑,“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等到家人入了京,可以和家中人在府中一叙。” 66 真正的舅舅 简赫踏入到了天津,积雪尚厚,脚下黑靴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不让亲兵陪伴,简赫独上了连云山,这山中种了连绵的梅花,此时含着雪,幽幽绽放开。 简赫知道简云窈最喜欢梅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要记住这样的情形,等到见到了姐姐,好告诉她这幅场景。 “汪汪汪。” 简赫定睛一看,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狗冲着自己不住地叫。 “小白,回来。”男子的声音清冽,让简赫猛地抬头,看着来者。 他穿得是灰扑扑的棉衣,头上带着一顶皮毡帽,看着就像是普通百姓,只是任谁走过他身边,总是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人眉心正中一点红痣,生得玉面,气度带着有别于喧嚣凡间的宁静。 这是因为冬天,难免穿得累赘一些,还不算显露他的容貌和风度来。 倘若是夏日,只着轻薄的袈裟,手持法杖,有虔诚礼佛的百姓会当即跪下,还有妙龄女子目光黏在他身上,见着他的光头一颗芳心都碎了。 这般拥有清隽容貌的和尚正是曾经的探花郎——庄鹤昇,如今法号玉清。 简赫大跨步上前,揽住了那人的肩膀。 庄鹤昇被简赫的动作吓了一跳,在看清楚了简赫的模样,继而双手合十,“贫僧见过简施主。” “喊我立秋。”简赫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你也太见外了一些,喊我立秋啊,这字还是你起的。” 庄鹤昇因为简赫的话难免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简铭(简家大公子)的身体不好,简铭和简云窈是龙凤胎,简铭就让妹妹顶替了他的身份在外行走。 庄鹤昇因此和简云窈相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简云窈开始是带上一个小屁孩,那人正是简赫。 相互熟悉起来,简赫缠着庄鹤昇要一个字,因为初次见到简云窈是立秋,庄鹤昇就顺口说,可以叫做立秋。 立秋算是什么字?简赫当场气得成了河豚。 这让简云窈乐不思蜀地用手戳着弟弟的面颊,还一个劲儿地喊他立秋。 当时简赫还说等到自己及冠了,要正儿八经的字,谁知道未等到及冠,在简云窈嫁人的那一日,简云窈喊他简赫,简赫却只让姐姐喊他简立秋。 庄鹤昇想着,只怕世间之人少有自己这般幸运的,与皇后曾互生爱慕险些定亲,战神简赫的字是自己起的,还见过那位惊才艳艳却短命的简铭,倘若是简铭身体好,当年哪儿有自己做探花的份,又或者是驰骋战场的应当是那位简家大公子。 陷入到沉思里,庄鹤昇的眼睑低垂下,带着一点如同神佛一般的悲悯表情。 叫做小白的大白狗见着主人与简赫熟悉,此时就不再吼着,而是嘴巴张开发出了“哈、哈”的声音,对着他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简赫没等到玉庄鹤昇说话,就伸手揉了揉狗头,“这狗可生得真可爱。” 这狗通体雪白,是生在严寒之地的,庄鹤昇偶然之间见到这狗,就挪不动步子,他难得询问了价格,并且代写了许多的对联,终于攒到了钱,买下了这只狗。 庄鹤昇浅笑了起来,揉了揉小白的脑袋,“你这是要回京城?把这只狗带上吧,后宫之中应该可以养狗。” 庄鹤昇还记得简云窈的喜好,简云窈喜欢大狗而不是小狗,因为小狗总是爱狂吠,她更喜忠诚可以狩猎的大狗,而又喜欢纯白色的。 庄鹤昇一直说要送简云窈一只狗,而简云窈只是摇头,“若不是遇上我的心上狗,我才不养。” 她笑容明媚,庄鹤昇至今回忆起来都会觉得怦然心动。 在见到了这只狗的时候,庄鹤昇就觉得简云窈会喜欢。 简赫却拒绝带走这只狗,现在姐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她所有的东西甚多,反而是庄鹤昇所有的很少。 “难得你这里有活物,陪着你就是。” “和我要茹素,难得为他化一些肉食,它也吃不饱。”庄鹤昇说道,“这狗皇后娘娘应该会喜欢。你姐姐虽说是皇后,却也处处受到禁锢,现在不是还出了一个宸妃吗?” “你也知道宸妃?” 庄鹤昇笑了笑,“有人把娘娘的消息送到我这里。我知道皇后娘娘不会在意什么宸妃,但是这宸妃定然是会在意娘娘的。” 一想到简云窈那种人搅合到永无止境的宫斗之中,庄鹤昇就觉得叹息,他伸手挠了挠小白的下巴,对着简赫说道:“这狗你当真带走吧,在我这里,毛色都暗淡了下来。” 简赫听到了这个理由,再看看这狗生得很大,偏偏长相很是乖巧,伸着舌头宛若是微笑一般,姐姐说不得还真的喜欢这只狗,他就撸了撸小白的毛,“行吧,我还带上了我爹娘,多带一只狗也挺好。” 看着玉面和尚,简赫不由得打心底叹一口气,只可惜自己的姐姐没有嫁给庄鹤昇。 世人都羡慕他姐姐,觉得姐姐的家世不算顶好,容貌只能算是平常,甚至嫡子都无,却能够坐稳皇后之位,得太后娘娘的青眼相待,得到万岁爷的敬重,只有亲近简云窈的人会觉得可惜。 当年那般的情形,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哥哥忽然病重,需要大量的珊瑚草做药引,可以让他续命一段时间。 丽嫔娘娘的娘家人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来他家的事情,提出了交换条件,让姐姐嫁给九皇子,并且丽嫔娘娘还知道姐姐有一人一世一双人的打算,直接说道:“倘若是嫁给了我皇儿,他是定然要娶侧妃,还有纳妾室的,简大小姐若是打着盘算做了九皇子妃还醋性那么大,就不要同意。” 那个时候简云窈已经和庄鹤昇有了一些默契,本想要等到庄鹤昇金榜题名就来简家提亲,结果最后就是为了大哥,简云窈答应嫁给九皇子。 这一切都是瞒着大哥的,大哥因为这事关上了房门足足三日,最后打开房门的时候胡子邋遢,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替他沐浴更衣,他要好好吃饭。他的延寿的药引子是简云窈的婚事换来的,倘若是不好好活着,会辜负简云窈的心意。 靠着珊瑚草做药引,简铭本来应该最多续命一年,而简铭却续命了三年。 这三年时间,简铭拼了命地看书,教导简赫。替简赫找到了真正适合他的出路,从军做武将。 简赫在打仗时候的一些行兵布局之法都是大哥用沙盘一一给他讲解过的,大哥在市面上所有可以找到的兵法书都一一批注,留给了简赫。 简赫还记得大哥的话,“你姐姐不容易,你的位置站得越高,九皇子就越发不敢负了你姐姐。” “我没办法护着云窈了,你一定要护住你姐姐。” 简赫拼了命的做上大将军,就是想要护住简云窈。当时那种被人捏着了短柄,不得不牺牲姐姐的情形,他不想再来一次。 偏偏那次狄人攻城,还是姐姐做的决断,挡在了他前面。 是姐姐从他的手中夺下了长弓,亲手射杀了她的孩子。 “其实你也没必要出家。”简赫对着庄鹤昇说道,“我姐是个想得开的人,她觉得现在的日子也挺好。” 庄鹤昇笑了起来,“皇后娘娘确实心性洒脱,玉清远远不及。”庄鹤昇双手合十,“玉清本就与佛家有缘,尘缘彻底断了,便抛下了滚滚红尘。” 其实这里还有一件内情,简赫并不清楚,简云窈瞒了下来。 当时备受先帝宠爱的宁安公主对庄鹤昇一见钟情,她想要庄鹤昇尚公主,而庄鹤昇对着宁安公主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心上人正是国子监祭酒的长女——简云窈。 “简大小姐?”宁安公主的表情不可思议,“她哪里有一分一毫好看?生得那般寡淡无盐!” 简云窈的才学在京城里出了名,旁人总是会猜想,定然是绝代佳人才有这般的才学,而见到了简云窈的人总是大失所望,她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 在庄鹤昇的心中,简云窈在说起学问的时候,目光粲粲然,在他心中极美。 而且随着年龄的衰老,容貌会减退,那智慧的光芒却会一点点增亮。 庄鹤昇告诉宁安公主:“我看中的并不是皮相,而是简大小姐这个人。” 宁安公主看了庄鹤昇许久,最后说道:“你等着。” 庄鹤昇等到的是简云窈要做九皇子妃的圣旨,庄鹤昇甚至在一小段时间怨恨过简云窈,就算是简云窈为了家人,他可以理解,但是简云窈嫁人之前都不肯单独对他说句话,不曾解释什么。 太子被废,宁安公主也失了势,到了这个时候,宁安公主才说了简云窈会嫁给九皇子,是有她的推动。 丽嫔为什么会开口要这样一个儿媳妇,说是看中了简云窈的才学不过是托词,只是为了当时笼络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是当时太子的胞妹,备受帝王的疼爱,她只要说句话,九皇子就可以揽一个重要的差事,丽嫔觉得简云窈的家世不高,却有才名在身,就劝说九皇子娶这样的皇子妃。娶了简云窈,也不耽搁他纳妾。 后来九皇子身边果然有各式的美人,庄鹤昇一直为此感到痛苦,他的心上人却被人这般对待,最重要的是,当年若不是因为宁安公主心悦他,他脱口而出了简云窈的名字,或许简云窈就不会嫁给九皇子。 庄鹤昇那个时候是众人瞩目的探花郎,还有首辅试图让他作为榜下贵婿,庄鹤昇却在这个档口出家了。 多年时间过去,许多人都忘了当年惊才艳艳的探花郎,宁安公主却没忘。宁安公主还时不时送来消息,例如宸妃娘娘之事,就是这位宁安公主。 简赫看着庄鹤昇的表情,有些无奈,“若是你真的斩断了尘缘,又怎会知宸妃娘娘之事?” 庄鹤昇淡淡一笑,“刚刚说了有人告诉我的,京中有一故人,每隔三个月都会送来皇后娘娘的消息。” 简赫一愣,“以前怎么不曾听你说起?” “以前并没有宸妃娘娘。” 以前每三个月送来的都是一些寻常消息,庄鹤昇已经剃度,他仍然记挂红尘之中的简云窈。 简赫说道:“我知道了。” 不管庄鹤昇愿不愿意还俗,宁安公主的人是没必要再来了,听庄鹤昇的语气,应当是还想要知道皇后的消息,他的人来送消息就是。 简赫:“这梅林你又扩增了一些?” “本地知府是爱梅之人,见着连云山的的梅树就多栽种了几颗。” “原来如此。”简赫说道,“不如我们一起走一走?过几天我应该就会见到姐姐,到时候可以给姐姐描绘一番。” 连云山适合种梅的地方已经满是梅树了,庄鹤昇也做了一幅画。 庄鹤昇一直想着,若是简赫来了,可以让他把这副画呈给皇后娘娘。 此时简赫到了,他又有些犹豫,在简赫兴致勃勃看梅花的时候,庄鹤昇开口说道:“贫僧就不陪着施主赏梅了,倒是有一幅画想要托施主送给旧人。施主在这里稍等片刻。” 简赫长腿一迈,“我和你一起。” 他取过了画卷,庄鹤昇了却了心事,彻底做回了玉清和尚,让简赫自便,自己回寺中敲木鱼。 / 简赫牵着狗下山之后,就去城里的客栈见了父母。 两位老人一见着画卷,谁也没有打开看的意思,就只是说道:“既然是玉清托你带给娘娘的,到时候直接交给娘娘,谁也不能先于娘娘之前打开。” 简赫点头。 老夫人好奇地看着狗,“这也是玉清给皇后的?” “嗯。” 简老太爷说道:“立秋你可会养狗?若是不会,还是须得请个人。” 简赫笑着说道:“那汗血宝马我都亲自养过,这小白跟着玉清吃百家饭,跟着我还吃的好一些,养这条狗又有何难?” 只是简赫很快就啪啪打脸,只是短短从天津到北京的一段路,这狗就怏怏的,每日里都拉稀,到了后面竟是有些便血。这种情况下,若是送入到宫里,到了皇后身边就死了,岂不是让皇后娘娘伤心? 简赫就想请人给医治,宫里头确实有养御猫、御狗的,只是这种通体雪白的大狗还是第一次见,这狗还是简大将军养得,显然大将军十分看重,当即就有人提议,去翰林院找一找有没有记载这是什么狗,好对症下药。 于是,简赫带着宫中的内侍踏入到翰林院。:,, 67 见舅舅 王翰林是最早看到简赫的。 本来他正从外买了糕点分给众人吃,这猛地看到了简赫,立即上前:“简大将军。” 王翰林跑了过来,对着简赫行礼。 简赫口中说道:“这位翰林,我来翰林院是想要找点书。” “请请请。我姓王。”王翰林笑着说道,“只要不是禁书,库房的书只需要直接过去就可以了,若是要借阅,需要覃掌事或者是裴掌事点头。” 简赫表情有些奇怪。 “管理这般松散?我直接过去就可以了?我与裴掌事是老相识,按照他的办事风格不至于如此。” 王翰林闹了好大一个没脸,此时他们已经进入翰林院,其他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一行人,有人嗤笑出声在暗地里嘲笑王翰林。 李翰林站起来,“我去寻裴掌事过来。” 王翰林丢了好大的脸,掩面回到了座位上。 这群读书人疏于锻炼,房间里的火盆烧得很旺,让简赫都有些热了,他把裘衣脱下,有人把他的裘衣悬挂起来。 饶是如此,简赫还是觉得热,内里朝服的系带不由得松了松。 这火红朝服上的补子栩栩如生,那一品的武官补子让在场的翰林艳羡不已。 有人比简大将军年岁还大一些,都只是个老翰林罢了,被家人说只会读书,我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而简赫已经是史书上定然会留名的战神了。 裴晋走了过来。 简赫站起身,擂了一拳,“可有单独的书房?” “有。”裴晋说道,“这边。” 众人不由得看向了裴晋和简赫的背影,谁也不知道这一文一武两人竟是好友。 裴晋和简赫非但是相识,甚至关系还颇为不错,两人少年的时候相识,关系密切,因为简赫后来打仗多了,常年不在京城,这才稍稍远了一些。 裴晋的那位妻子,简赫都还熟悉,甚至直接因为那位齐氏总是疑神疑鬼,觉得裴晋会在外面鬼混,那般质问的模样让简赫害怕,直接恐婚了。 在经历了丧子之痛,还有长女嫁入皇室的事情,简家两位老人也不逼着幼子成亲。 所以简赫做了许久的大将军,却还是孑然一身。 / 到了单独的书房里,宫中的内侍就在旁边的耳房坐着,而简赫则是和裴晋说话。 裴晋听闻了简赫的来意,笑着说道:“难怪你一下朝,也不曾搭理我,原来是为了这只叫做小白的狗。刚开始应该直接请个人,也不至于你这般着急。” “可不是?”简赫说道,“它现在已经不大好,就不敢随便请人,那狗若是你见了就知道了,可别提多好看了,冲人讨好的时候,宛若是微笑。” 裴晋想着,倘若是养在皇后的宫中,他确实没办法见到了。 之后裴晋对着简赫说道:“库房是我的弟子整理的,若是有这类书籍,他是最清楚的。我让人去把他请来。” 外面有侍从,裴晋吩咐了几句,重新坐在了简赫对侧。 简赫眉心一挑,发现了一件新鲜事,“没想到你还收了弟子。” 裴晋的嘴角微勾,“他还算是有些天分,我不愿辱没了。” 简赫:“能让你说是有天赋,那定然是人中俊杰,是个什么来历?” 裴晋说道:“是丰城人士,他自幼无父无母被人收养,他的养舅你一定猜不到是谁。” “姓傅,那就是傅斌的外甥?” 裴晋失笑着说道:“你刚刚听到我吩咐了,这不算。”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傅嘉泽逆着光走来。 外面雪未融化,雪光折射入内,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的,也足以让简赫看清楚傅嘉泽的容貌。 君子如玉,如松如柏。 简赫不由得心中一跳,总觉得此人面容可亲,细看又分明没有见过。 简赫等到傅嘉泽行礼之后,顺手从身上摸了摸,拿出来了一块儿玉佩,直接抛在傅嘉泽的怀中。 傅嘉泽纵然是身手不错,也被简赫的动作吓了一跳,慌手慌脚地接住了玉佩。 “你拿着就是。”裴晋笑着说道,“当做是长辈给你的见面礼。” “是,谨元多谢将军。” 简赫打量着傅嘉泽,“你成亲了没有?” “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裴晋没好气地说道,“你先管好你自己,自己不成亲,而是想着总给别人扯红线。” 傅嘉泽眼中含着笑意,“学生已经成亲,只能够辜负将军的好意了。” 简赫看着傅嘉泽笑起来,忽然想到了一人,当年的简铭,又或者是男装的简云窈,就有这样一股气度来,又有读书人的那股书卷气,同时因为腰背极直,带着点挺拔气息。 无论是大哥,还是姐姐,都会让简赫心底有一丝伤感,简赫压住了这点情感,说道:“老裴说库房都是你重新整理过一遍,我有一只狗,生得这般……”简赫比划着,然后说道:“你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可以医治狗的书,又或者是能够查到这种狗是个什么品种?” 翰林院的藏书颇多,这里也藏有少量的医书,傅嘉泽当真想到了一两本书,让两人稍等,自己带着内侍去库房里找书了。 等到傅嘉泽离开了,裴晋看着简赫还在看自己的弟子,不由得挥了挥手,“都说了已经成亲了,你还想着给人做媒?” “那倒不是。”简赫的手摸着下巴,“大概就是姐姐说过的投缘,当时她……”简赫本想说,当时男装的姐姐第一次和庄鹤昇见面就极其投缘,而自己刚刚见到了傅嘉泽,就觉得下意识想要亲近几分。 裴晋没让他把这些话说完,“我的这位好弟子还当真是占了长相的便宜。” 简赫饶有兴致地说道:“怎么说?” “当年傅夫人收养他,就是因为觉得他面善,与傅斌有几分相似。前段时间你知道谁还对他颇为友善吗?” “谁?” “宸妃娘娘。” 宸妃一出,让简赫的脸冷了下来,这种独得帝心的女子他怎会喜欢? “宸妃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你和我说。” 裴晋很快就说了贺兰汀原本的身份,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对傅嘉泽的些许好感,就是因为傅嘉泽像是她的儿子。 裴晋特地提到了严玑,简赫立即就猜到了那人的身份,冷笑一声,“和谨元相似,他也配?” 当傅嘉泽重新走入到房间里的时候,就正好听到了这一句。 明明是和简赫第一次见面,这位将军就如此偏向自己,让傅嘉泽如同被微风拂过一般。 大概是他所欣赏的将军对自己的印象不错,所以让自己也下意识地想要亲近这位将军。 傅嘉泽如此想到。 68 左胸伤痕 这狗在一本游记里有记载。游记的人极其有语言天赋,走过了大江南北不说,还去了极热、极寒之地,这种狗就是在极冷的地方见过,皮毛很厚,就像是雪狐一样,适应的是冰天雪地的状况。 宫中的内侍先见了小白,拉了这狗的舌苔看,大概心中有了点猜测,是不是炭火生得太旺导致的,只因为小白掉毛得太厉害,加上便血的症状让他就有些摸不准。 简大将军对这狗很是重视,还是准备送给皇后的,若不是自己猜测的症状怎么办?多一事不入少一事,大不了不医治这个狗就好。 此时宫中看了书中记载确定了这狗适合的是冰天雪地的天气,那就有把握医治。 简赫一拍大腿,看着了书,恍然大悟:“这我就知道了……难怪庄玉清养得好,而我不行,他当时就随便在山野之中养着,我还怕它冷,给了它太多的炭火!” 这种生在冰天雪地的狗是最怕热的,炭火用的多了,加上所吃的东西量大了,又多是肉食,这才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宫中内侍说道:“奴才这就去配一点药,再伺候小白,想来是可以慢慢好转的。” “我的亲兵就在外面,你带着他们去配药,先回去,我晚些再回去。”小白对简赫来说很重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简赫暂时还不想离开翰林院。 宫中的内侍离开之后,简赫对着傅嘉泽说道:“听说你舅舅是傅斌?” “是。” “你因为有了这样一门长辈,所以可以进入翰林院看书,只是须得勤勉。这游记……” 简赫的表情有些纠结,少年人当然可以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只是能够在春闱之前进入翰林院的机会太罕见了一些,他总觉得傅嘉泽若是浪费时间在翰林院里看游记,太不珍惜时间了。 裴晋忍不住笑了起来。 简赫看向了好友,说道:“你笑什么?” “昔日里你看着书就头疼,现在一板正经让人读书。”裴晋摇摇头,“这模样实在是有趣。” “好你个老裴,尽拆我的台。”简赫没好气地说道。 傅嘉泽发现,自从见到了简赫之后,裴晋的心情很好,两人竟是会有这样的玩笑之语。 裴晋说道:“谨元在读书上有自己的想法,你且把心放回到肚子里,这种杂书他看只是为了了解讯息。”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傅嘉泽一直坐在旁侧。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简赫利落的下颌骨,他的容貌与简云窈并不相识,唯一像的地方就是一双眼。 简云窈的眼神是明亮又睿智,让人想到宁静的水,而简赫的眼同样明亮,却有锋芒的锐在其中,让人想到的是燃烧的火。 傅嘉泽偶尔看看简赫,偶尔看看窗外。 翰林院的窗户用的是大块通透的琉璃,可以让光清楚地照入进来。 上一场冬至的雪已经化得干干净净,随着雪化,树枝上的残叶也被一齐带走,此时只剩下干枯的树枝。 简赫说道:“中午一起吃个饭。你也一起。”最后这句是对傅嘉泽说的。 “我中午不行。”裴晋摇摇头,“我中午须得回去吃饭。” 简赫下意识地就觉得是有人管着裴晋:“你娶媳妇了?” 裴晋听到了这话,脑子里忽然掠过了温蕙的面容来,压住了心中的涟漪,摇头说道:“是得陪着清荷吃饭。” 简赫看着裴晋的模样,知道这里只怕是有内情,就说道:“那就和你弟子吃一顿饭,让他代替你。” 裴晋对着傅嘉泽笑了笑,“你就代替为师与他喝点酒。” 裴晋对着简赫说道:“你年龄可不小了,可不许欺负了我的学生。” “哪儿能啊。”简大将军笑眯眯地说道。 / 简赫带着傅嘉泽是在腾隆阁吃饭的,腾隆阁的掌柜父母被狄人斩杀,他特地给简大将军留了最好的包厢,每当简赫到京城的时候,总是在这里吃饭。 简赫甚至也不用点餐,只要是他来,这里会根据简赫宴请的人数来配菜。 傅嘉泽看着手中的杯盏,“今日里跟着将军一起,倒是有福气尝一尝腾隆阁的好酒。” 简赫朗声笑道:“那你可要多喝一些。” 傅嘉泽的酒量在文人之中算是不错,但是对上武将就不行了。 尤其是简赫这种经年累月驻守在寒冷边疆的地方,那里是把烈酒当水喝,简赫的酒量很大。 傅嘉泽在其他酒席上可以偷奸耍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简赫的时候,并不愿意使这些小手段。 简赫甚至不需要刻意灌酒,傅嘉泽就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干了。 一杯又一杯,很快酒坛子都空了。 哐当。 傅嘉泽的眼睛发直,手中的酒杯坠地,人也直接伏在了餐桌上。 简赫手中拿着杯子,见着傅嘉泽如此,失笑着摇头,把手中杯子的酒水一饮而尽。 小武想要托起自家公子,而简赫说道:“我是他长辈,哪儿用你来?我亲自扶他。” 简赫挤开了小武,轻轻松松把人扛起来。 简赫把人抗在了马车上的时候,捏了捏傅嘉泽胳膊上的肉,简赫满意地感觉到了有肌肉的存在,显然傅嘉泽不光是文弱书生,平日里还是有习武。 马车行驶到了傅家,守门的婆子从小武的口中知道了简赫是大将军的身份,连忙告知了夫人。 傅蘅今日里带着傅菀安外出,傅斌也回宫里上值了,整个宅院就只剩下林映雪。 林映雪披着狐裘,匆匆出来迎接,对他行礼: “见过简大将军,让下人来吧。” 简赫看着她,因为居家不曾出门,乌黑油亮的头发只是简单挽了一个单螺,里面是杏色的衣衫,外面罩着火红狐裘。 她容貌姣姣如月,眸光流转动人,和他扶着的傅嘉泽光是从容貌上来看倒是相配。 只是不知道这林映雪是个什么身份? 简赫心中想着晚些时候去了解一番。 这宅院很小,若是入内不妥,简赫把扶着的傅嘉泽交给了傅家人,口中说道,“我和翰林院的裴掌事相熟,等会就替他告假。下午就让谨元在家中好好休息。” 这般的语气亲昵,像是关心小辈的长辈。 林映雪心中觉得奇怪,不知道何时丈夫认识了这位将军,口中还是应了下来。 简赫看了一眼傅嘉泽,忍了又忍,还是说出了叮嘱的话:“以后你也应当叮嘱谨元几句,莫要在外这般喝酒,喝得醉过去了,岂不是麻烦?” “平日里他也不这样,许是见着将军高兴了才会贪杯。”林映雪也在奇怪为何傅嘉泽会喝醉,平时喝酒不是能躲就躲吗?而且这次居然是简大将军把人送回来。 简赫听到了这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觉得傅嘉泽的这位媳妇不光是人生得甜美,这嘴巴也像是抹了蜜糖一样。 为了避嫌,简赫并没有久待,把林映雪捧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抹着嘴就离开了。 / 送走了简赫,林映雪到了房里,开口就问飞鸢:“醒了吗?” 飞鸢摇头。 林映雪绕过屏风走到床榻,浓郁的酒味被炭火一烤就更为明显。 她用手遮住了口鼻,凑上去看。 傅嘉泽当真是睡了过去,呼吸均匀得很。 正当林映雪犹豫是不是让他干脆就这样睡一觉,傅嘉泽睁开了眼。 因为喝酒,他的眼底是血丝,看着十分憔悴。 林映雪有些心疼,捡重要的话说:“那位简大将军说了替你告假,可还要咱们的人走一趟?” 傅嘉泽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他一醒来就看到了林映雪掩鼻的动作,扶着床的旁侧就要起身。 “恩师与简将军私交甚密,并不需要再去翰林院了,让人放水我洗个澡。” 林映雪看他扶着起身都艰难,连忙说道:“不舒服就不用洗了。” “不洗才不舒服。”傅嘉泽说道。 林映雪让人把净房的炭火烧得更旺一些,而傅嘉泽就开始脱衣服。 脱去了外裳,露出了中衣,中衣再掉落到地上,露出了胸膛,左胸膛上有一道疤痕。 傅嘉泽的手抚了抚疤痕。 林映雪看着如此,忍不住说道:“是喝了酒伤口疼吗?” “十几年的伤口了,哪儿会疼?”傅嘉泽笑了笑,“就是摸一摸。” 要说起来这道伤口,林映雪是成亲后半个月才发现丈夫身上有这道疤痕,新婚夜的时候,她都不敢睁眼,手臂挽住了丈夫的脖颈,规规矩矩的哪儿都没有碰触,自然也就没有发现。 两人成亲半个月,林映雪的手点在这处疤痕,低声询问是怎么来的。 而傅嘉泽当时好笑地挑眉说道:“我以为你会早些问,没想到现在才问。” 那是因为半个月以后的那次夜晚,才被傅嘉泽引领着抚了他的身体。 林映雪满脸通红要缩回手,而傅嘉泽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我被丢弃的时候,身上留下的伤。我浑身被脱得干干净净,就连头发都被削得干净利落,胸前还有这样一道伤口,我想应该是亲生父母那边弄的。头发可以卖钱,衣服不能浪费,我年岁又小,卖不出去价格也不想便宜了别人,干脆就杀了了事。” 傅嘉泽当时把玩林映雪的手,对着她说道:“当时大祁和狄人在封城反复拉扯,百姓们过的并不好,很多人都养不起孩子,人拐子在那里都不用买卖,直接捡就是了。我当时能够幸运地被母亲收养,是因为半梦半醒地时候睁开眼,母亲一下就想到了舅舅,所以收养了我。我能活下来是运气。毕竟我伤得太重了,人拐子都不愿意捡我,怕我死了晦气。” “救活我就更是运气了,我娘找的那个大夫也是有趣,是没用母亲一文钱,只说倘若是死了,尸首交给他。” 傅嘉泽的手握住林映雪的手,指向了胸膛右边,“人皆有心,心皆是在左,我这人特殊,偏心偏到了右边去。” 林映雪想到了当时的话,手指也碰触到了这疤痕上。 “水已经好了。”飞鸢探头说道。 林映雪连忙收回了手,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才再转过来,扶住了傅嘉泽。 傅嘉泽好笑,“我又不是走不动。” 林映雪横了他一眼,“谁让你喝那么多。” 语气是埋怨的,但是扶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 傅嘉泽喝多了之后,小睡了一段时间已经解了点酒,此时被妻子扶着,他并不会靠在林映雪身上,而是并肩与她走着。 夫妻两人都不大习惯被人伺候,飞鸢处理好了水就出去了。 到了净房里,傅嘉泽进入到了浴桶之中,而林映雪平日里会离开,现在却守在这里。 她有些担心,傅嘉泽会不会喝多了,直接沉在浴桶之中。 净房的温度让她的面颊红润起来,缭绕的雾气好像也进入到她的眼中,让她明净澄澈的眼氤氲了雾气。 她扶着他的动作让他感动,埋怨的语气有些可爱,傅嘉泽忍了许久,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酒气都被香胰子替代,就连口中也是淡淡青盐的味道而不是酒气,就含住了她的唇。 林映雪挣扎起来,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傅嘉泽停了下来,“你不愿?”他开始反省,是不是勉强了对方。 “衣服都湿了。” 只是衣服湿那就没有关系,傅嘉泽笑着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他的声音沙哑:“晚点烤烤就干了,我来烤。” 把人丢入到柔软的床榻之中,傅嘉泽欺身上前,把她的手搁在他的胸前,正好是伤口疤痕的位置,俯身落下一个个的吻。 如果说平时的动作多是缱绻又和缓的,今日里林映雪觉得自己是暴雨之中的一叶小舟,被浪高高卷起又抛下。 69 林宝珍送狗 小白所住的屋子撤去了炭盆,吃了一些药之后,当天晚上就好转了起来。 简赫松了一口气,而老夫人摇头说道:“性子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倘若是这小白有点事,我看你今后还怎好去面对玉清。” 简赫说道:“娘,是我的错。” 简赫干净利落地认错,还同内侍讨论了许久养狗的注意事项。 这内侍得了大将军的敬重和赏钱,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商户常卖的“十日狗”也告诉了简赫如何辨认。 “这狗一般是可以看爪线,爪子这里有一道红线,买的时候好好的,回去了之后一旦到了十天,这狗就不行了。若是想要治,就得及时回去找卖狗的人买他家的药,吃够这药一年时间,才能够好起来。” 简赫耐心地听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去练武场练武。 在寒冬之中,简赫热的浑身都湿透,换了一身衣服,晚上去赴武将的宴席。 晚饭依然是在腾隆阁吃的。 简赫是坐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位以前是兵部尚书,而现在兵部尚书座位变到了右边,左边坐着的人则是魏武侯。 魏武侯能够坐在这个位置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宸妃娘娘的亲人。 贺兰汀对林宝珍的印象糟糕到极点,但是对魏武侯还是一如既往,表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又有一定的兵权在手,贺兰汀只要想要肚子里有孩子,想要那孩子走上最高的位置,定然就还是需要武将在她这边,她所选择的自然就是魏武侯。 万岁爷封了宸妃之后,所有人都捧着魏武侯,让先前因为请封侯夫人被打脸的谢渊重新得意了起来。 谢景之也被谢渊带了过来。 简赫只觉得魏武侯的这个养子简直是小可怜,他既无从武的心思,显然也没想过从武,格格不入偏偏又被带了过来。 简赫心软,想要和谢景之喝两杯,谢景之喝是喝了,只是表情难看得很,好像简赫逼他喝得一般,简赫心中摇头。他本来就是见他在席间年龄小,又没人说话,才这般开口,对方不领情也就算了。 简赫捻了一片切的薄薄的牛肉,腾隆阁的牛肉卤得到位,虽说掌柜把秘方都给了他,但是怎么做都没有腾隆阁的牛肉地道。 下午练了武,这简赫本就饿,此时吃得更多了。 谢渊看着简赫默默吃肉,想着简赫也只能够吃这肉,而非男女之肉。 简赫比自己小上几岁,依然是截然一身,并未有婚配,之前谢渊也是如此,现在已经有了十几岁的娇妻,难免有些优越感。 “简大将军,这次听闻老太爷和老夫人也都回到了京城,正好可以给你相看一些贵女,早些成亲。” 不少人的眼睛一亮,简家的门楣好,是书香门第,还有不纳妾的讲究,简赫本身又有能力,是朝中的一品大员。 简赫看着不少人发亮的眼,顿时就头皮发麻:“不用不用,我这只是在京城里待一阵子,晚些时候还要回去,就不祸害女子了,到时候跟着我去吃苦,反而是魏武侯,你倒是可以考虑你的问题。” 众人笑了起来。 简赫不明所以,就听到谢景之说道:“简大将军,家父已经在十月十日成亲了。” 简赫也听过魏武侯不成亲的原因,是因为什么命格,简赫觉得这个理由不错,还想过也用这个理由搪塞不成亲,结果父母压根不逼他,他也就不用找什么理由了。 此时简赫听闻魏武侯成亲,站起来说道:“恭喜恭喜。此事须得敬上一杯酒。” 谢渊浅浅一笑,春风得意地喝下了简赫的敬酒。 兵部侍郎笑着说道:“咱们魏武侯可不光是成亲,这新婚的夫人年岁很小,才十几岁,恰似枝头的花,咱们侯爷可真是好本事。” “魏武侯所娶的那位夫人是礼部……不对,是鸿胪寺卿的嫡长女。” “谢侯爷当真是好福气啊。我还听说过一段内情,这婚事可不是侯爷主动去求娶的,而是这位林大小姐看重了咱们侯爷的风采主动求嫁。” “我这丧偶娶个继室,这身份都远远不比不上魏武侯。所以大将军,你这只是一杯酒哪儿够,得三杯酒才是。” 简赫干脆地说道:“我再敬一碗酒!” 林宝珍有时候给谢渊带了一点麻烦,但是更多的时候,尤其是酒席上,能够娶这样一门娇妻,总是会让人艳羡他谢渊的。 所以谢渊也豪情万分地喝了一碗酒。 只有谢景之的表情有些郁郁,他不喜林宝珍这样被人提起,林宝珍本应该是如同她的名字那般被珍惜。 在场的都是大人,就连父亲也笑着喝酒了,他能有什么法子? 谢景之沉默地吃饭。 / 简赫吃完了之后,也不想坐马车,而是骑马离开。 他素来酒量好,只要活动一下,出出汗,本来的八分酒意就削减到了五分。 没想到没过多久,竟是被谢景之拦了下来。 谢景之在席间是提前走了,没想到在这里等着他,简赫挑眉说道:“谢世子有何指教?” “还请谢世子移步。”谢景之说道,“我母亲想要见你。” 简赫已经知道了林宝珍的存在,还意外知道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林宝珍的妹妹林映雪嫁给了傅嘉泽。简赫对林映雪的印象不错,所以此时也愿意见一见林宝珍。 林宝珍手中拎着一个篮子,对着简赫盈盈一拜,“见过简大将军。” 简赫站在暗巷之中,只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没见到林宝珍的时候,听着谢景之喊她母亲倒也没什么感觉。此时见到了林宝珍,再想着谢景之喊她母亲,就觉得古怪。 这两人年龄应该相差不多,谢景之是做到可以开口喊这样一个女子为母亲的?而且林宝珍有事要见他,为什么不是通过魏武侯,而是通过谢世子。 简赫的五分酒意在这样的思索下,只剩下了三分。 “有什么事情?侯夫人。”简赫的声音冷冷淡淡。 林宝珍没察觉到简赫的冷淡,只当做他生性如此,抬头去看简赫,心中想着,这位简赫虽然是位高权重,也比魏武侯要年轻,容貌上却逊色于谢渊。 “我在简大将军进城的时候注意到你带了一只狗。”林宝珍的笑容清甜,“听闻那只狗不大好了,我这里有一只小白狗,想要送给将军。” 林宝珍掀开了手中的篮子,里面有一只玉雪可爱的狗,脑门还被红绳拴了一个小啾啾,此时吐着舌头,很是可爱。 70 皇后省亲 这是一只典型的京巴犬,比较罕见的是这狗的毛发是卷曲的,眼睛乌溜溜很大,生得很是会讨人喜欢。 简赫拎着狗一看,正好是宫中内侍才教过他怎么看“十日狗”,这林宝珍就送了他一只爪上有血线的十日狗。 他的小白是准备送给皇后的,林宝珍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小白的状况不好?还准备了这条十日狗? 简赫长眉一挑,直接把狗塞回到了篮子里,大跨步走出了暗巷。 “不必,这种活不长的狗,我要着做什么?” 出了巷子之后,简赫利落翻身上马离开。 林宝珍看看简赫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篮子里的小狗,眉心皱起说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又为什么说是活不长?” 林宝珍也是想到了预知梦里,简赫死了一只叫做小白的狗,听闻说是送给皇后娘娘的,她才会想到送这样一只狗到简赫身边。 贺兰汀做了宸妃娘娘,她作为魏武侯夫人去宫中拜见对方,得到的是贺兰汀冷冷淡淡的回应。 林宝珍为此还仔细想过许久,她和贺兰汀只是第二次见面,为什么贺兰汀对自己如此冷淡,想来想去问题是出在严玑身上。 她第一次嘲笑了严玑的名字,现在严玑死了,贺兰汀显然还在意那个孩子,因此不喜欢自己。 林宝珍因此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今后这种注定要走得长远的人,不仅别得罪,在有预知梦的情况下,最好是卖一点好才是。 宸妃娘娘得势,她也被谢渊教导了一些知识,知道了就算是宸妃娘娘的肚子有出息,将来皇后也会屹立不倒,所以她才想着讨好一下简赫。 梦里关于简赫的消息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小白的,林宝珍这才跑遍了整个京城,找出最可爱最为小巧的白色小狗。 谢景之皱着眉,则是另有疑惑:“母亲为什么会送他一只狗?” “不是说了,因为入城的时候,见到了他有一只狗,我看着怏怏的。”林宝珍说道:“罢了,不要也就算了。我自己养着吧。” 之前这狗是养在谢景之的院子里的,谢景之说道:“母亲还是继续把狗养在我这里,父亲并不喜欢狗,若是母亲想要见狗了,来寻我就还是。” 林宝珍的眼睛弯了起来,对着谢景之说道:“多谢你。” 谢景之轻笑着摇头,在饭席上,他不能替她说什么,只能为她做一些微小的事情罢了。 他林宝珍的手中接过了放狗的篮子。 他们两人手指相碰,谢景之觉得自己大概是喝了酒,没有收回手,竟是直接在林宝珍的指尖上摩挲了一瞬。 林宝珍猛地收回手,这小小卷毛的幼犬直接坠地,发出了呜唧的声音。 “呀。”林宝珍连忙把篮子重新抱了起来。 “抱歉。”谢景之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拱起对着林宝珍行礼,“景之唐突了母亲。” 林宝珍只觉得一颗心是砰砰直跳,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小狗的毛发,低声说道:“咱们该回去了。” 谢景之点头,此时林宝珍已经抱着狗往前走,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对方扬起的裘衣。 正好在此时,她回首:“你还愣着做什么?” 凛冽的寒风之中,她白净的面颊微红了起来,一双眼也仿佛有烛火在其中跳跃。 谢景之上前,与林宝珍一前一后回到魏武侯府。 / 林宝珍回去洗漱之后,谢渊已经睡下了。 自从贺兰汀封为宸妃之后,魏武侯府水涨船高,他这边的请柬不断,晚上谢渊总是有应酬酒席。 平时谢渊还是注意会洗漱的,但是今日里他能够直接一跃做到了简赫的左侧,就连简赫也恭喜他,谢渊心中十分得意,就喝了不少的酒。 他已经沉沉睡去,开始打呼,随着他的一呼一吸,浓郁的酒气散发出来。 林宝珍本来已经洗漱好了,穿着白色的中衣,见着整个床榻都被谢渊霸占,她的眉紧缩,半晌都不愿意睡在床榻上。 “小姐。”长雁把对向床榻的窗户打开一点缝,“我已经敞开了一个缝,等到散散味道就好,小姐不如晚一些再睡。” 林宝珍觉得长雁贴心,正好谢景之刚刚那一下的碰触,让她根本无心睡眠。 长雁非但开了窗,还把屏风挪了一个位置,可以挡住林宝珍这边,但是又可以让侯爷那边通气。 林宝珍还让长雁把炭盆挪了一个位置,霎时间谢渊所睡的地方又是没炭火,又是通风,瞬间就凉了下来。 而林宝珍裹着厚厚的被子,在和长雁说话。 长雁听闻林宝珍的狗没有送出去,反而有些高兴,她是蛮喜欢小狗儿的,尤其是狗乖巧得很。 长雁听闻放在了谢世子那里,想着明天就带着肉干去找小狗玩耍。 “我也和你一起。”林宝珍甜美地一笑,之后又有些惆怅:“你说,谢世子怎么不……” 长雁知道小姐想的是什么,对着小姐小声说道:“没办法,当时毕竟有二小姐在,只有天长日久地相处了,才知道大小姐的好。” “也就是你觉得我好,飞鸢那丫头可不这样觉得。” 其实在林府的时候,没有了飞鸢之后,长雁的日子颇有些不好过,不过自从嫁入到了魏武侯府,长雁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觉得日子过得安然又舒适。 长雁笑着说道:“飞鸢那个傻子,哪儿知道小姐的好。她这样背主,二小姐那个时候装一装样子罢了,以后早晚有她受的。” 林宝珍爱听这样的话,主仆两人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林宝珍再过去,感觉酒味散了不少,就让长雁把炭火重新挪回去,也关上了窗户再上了床睡觉。 / 第二日,谢渊头疼得没办法起床。 林宝珍因为睡得晚,压根没有睁开眼,只是在床上挪了个位置,好让谢渊离开床榻。 谢渊捏着眉心,头重脚轻地站起身。 一瞬间想要告假的心思都有了。 只是谢渊还记得宸妃娘娘的吩咐,这段时间万岁爷随时有可能给他新的官职,他最好勤勉一些。 用冷水洗了脸,谢渊勉强打起精神来。 今儿一上朝,万岁爷就传了圣旨,给皇后省亲的机会,皇后只要带足了宫女与内侍,可以一连三日不必归宫,整个京城也可以随意走动。 圣旨一下,简赫愣住了,甚至震惊地问出了,“此话当真?” 这般愣头愣脑的模样可不会让成德帝喜欢,傅斌想着锦衣卫传来的消息,简赫与裴晋是好友,还单独与自己的外甥吃了饭,于是傅斌就替这位简大将军打圆场。 傅斌笑着说道:“万岁爷,看简大将军都高兴的傻了。简大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简赫经过傅斌的打圆场,敛了敛衣摆,郑重叩拜:“微臣谢皇上隆恩。” 原本的失礼在傅斌打圆场的情况下,就成了欢喜得太过,成德帝捡了点面子回来。 成德帝又看向了魏武侯,“魏武侯谢爱卿为朝中之中流砥柱,如今兵部……” 成德帝刚说到了一半,只觉得魏武侯都似乎还在走神,不由得沉默下来。 因为宸妃娘娘的得宠,傅斌好歹也要给谢渊一些面子,此时走到了堂中。 内侍的声音温和,“谢侯爷,您是不是身子不适?” 马车里四处漏风,让谢渊的头更疼了,甚至隐隐有些发热,而在朝堂里虽说生了炭火,但是炭火并不足,依然是凉沁沁的,谢渊只觉得头越来越疼,几乎快要炸开,干脆低头闭目养神,万万没想到睁开眼就看到了傅斌。 阉人的声音是谢渊最不喜欢的那一类,魏武侯的浓眉紧缩,直接伸手把傅斌一推。 “哎呦。”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谢渊伸手推了傅斌,众人都看了过来,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魏武侯这般不喜傅斌? 傅斌上次被帝王踹过,十来天的休养本已经好了大半,到底是有些暗伤的,此时正好是被压住了伤口,直接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别说是众人被这个变故惊了一跳,就连谢渊也是。 谢渊连忙跪地,而傅斌连忙避开不说,还对着他磕头说道:“谢侯爷切莫如此,奴才当不得侯爷如此大礼。” 成德帝也忘了自己先前踹过傅斌一脚,只觉得魏武侯走神在前,还打人在后。 成德帝的神情淡了下来,“本来觉得魏武侯可以挪一挪位置,现在看来还是不动罢。” 谢渊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在叩谢隆恩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还不如告假。 / 前朝的消息也传到了玉棠宫中,这是一处靠着养心殿最近的宫殿,此时就安置着圣眷在身的宸妃娘娘。 贺兰汀的足下是被人小心按捏,她因为服用了太多的避子汤,想要再有孕须得调养身体,此时就用艾灸烤着相应的穴位,所谓是通则不痛,此时经脉堵塞,被艾灸一熏,她的脸上是白惨惨的,疼得想要勾起脚,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 “这可真是……”贺兰汀听闻了表哥的表现,心中对谢渊是失望到了极点,她可是暗示过谢渊,时刻注意着,圣旨只怕会到,而没想到已经到手的官位居然都可以这样没了。 先是没有了严玑,再则是表哥官位的不顺,贺兰汀甚至一瞬间觉得天意不在她。 和玉棠宫的沉重截然相反的则是鸾凤宫,因为皇后可以出宫,整个宫里头热热闹闹的。 简云窈甚至有心思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整了整,有些可以直接带出宫去的,这次就直接带出去,已经进宫十来年,除了去泰山祭拜,她都不曾踏出过宫门。 而深深宫门终于对她开了,而且开了这一次,简云窈就可以让它再开第二第三次。 腊八这一日,宜出行,宜行大典,巍峨的宫门大开,皇后的仪仗缓缓离开了宫门。 寻常人家若是回娘家,丈夫会一起陪同,成德帝在心中只把贺兰汀当做妻子对待,皇后离宫,他压根没有出现,只是让傅斌去送一送。 街道被反复洗刷得干干净净,皇后的翟车出行,彩幡摇动,瑞香袅袅,皇后的依仗缓缓到了简家古朴宅院。 虽然早已经得了消息省亲,简家并未大修,他们作为亲人,知道皇后想要见的是尽量保持原样的简宅,就连当年成德帝登基,成德帝就兴致勃勃想要大修简宅,也是简云窈在惹得帝王不悦的情况下,依然坚持维持简家的原样。 随着皇后依仗入了简家,宅院大门缓缓关闭,锦衣卫在外候着,而简宅内的奏乐之声也渐渐停息。 71 男装出行 简云窈见到了这只叫做小白的狗,乖巧听话的时候宛若是微笑,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简云窈就喜欢上了。 就是毛有些稀疏,简云窈还知道弟弟请了个宫中内侍医治,不由得瞪了弟弟一眼,“你看看你怎么养得。” “玉清交给我的时候,就毛发有些稀疏!” 提到了玉清,简云窈抚摸狗儿的动作一顿,在宫中,虽说鸾凤宫被她治得宛若是铁桶一样,她却也不喜在那里提到庄鹤昇。 此时是在宫外,她侧过头看着弟弟,开口问道:“他怎么样?” 这还是姐姐第一次问起庄鹤昇,简赫连忙说道:“种了一大片的梅林,状态看着还行,因为玉清的存在,寺庙的香火都好了不少,我还问过住持,玉清的天分挺好的,甚至还可以做住持。” 简云窈浅浅一笑,就凭着庄鹤昇的悟性,读懂佛法也是常理之中。 “对了,还有一副画卷,他让我送给你。” 简云窈缓缓打开了这副画卷,在梅花林之中,穿着绯色衣裙的少女躺着小憩,在旁边有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酒水还有一本打开的书,在梅花树上牵着秋千,秋千像是动态一样,被风微微吹动。 梅花盛开的时候明明是冬季,少女却穿着的是烂漫的夏装,眉眼恬静,画外人用笔描绘出了一个世外桃源,尽力给了画中人宁静美好的梦。 画中的人这般干净纯粹,是庄鹤昇画的想象之中的她,让简云窈下意识地看向了她的手。 自从射杀了亲子之后,她就不曾摸过弓箭,原本手心里的薄茧消退,现在手指修长又细腻。 但是偶尔简云窈会从梦魇之中惊醒,梦到她的那个可怜孩子,她是弑杀亲子的人,就算是为了一城甚至更多的百姓,她也忘不掉那种感觉。 所以画中这种近乎无忧的表情,她少年的时候不会有,现在更不会有。 简云窈笑了笑,画的很好,但是完全不是她。 缓缓把画卷起来,简云窈说道:“晚些时候我带回宫里去。” 画卷上并没有落下印鉴或者题字,是不会被成德帝发现是庄鹤昇的画作。 简赫看着画作,忽然说道,“你说,要不要还是把他提溜出来。” 简云窈摇摇头:“当年的人又不是都死了,都还盯着他,若是想要还俗,你私下里帮忙就好,明面上还是不要出手。” 简赫叹了一口气,难得姐姐愿意提起庄鹤昇,直接说道:“还俗的事情我问他了,他说不愿意。” “那就不勉强他,若是还了俗总总需要找个营生来做,他的话应当还是想做官的,可是有年轻时候的那些事,帝王怎会好好用他?”简云窈干脆利落地说道。 简赫叹了一口气,先帝当年不靠谱,明明庄鹤昇的才学是足够的,只因庄鹤昇的容貌最佳,就成了探花,而且成德帝也是心眼很小的人,也就是因为自己有赫赫军功,加上镇住了大祁的边境,不然成德帝只怕也不会让姐姐这个皇后做的安稳。 当年大哥说道对,只有他厉害了,才能一直给姐姐依靠。 简云窈看着弟弟还愁眉苦脸,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都是自己的选择,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像是我现在,虽说做了皇后是个意外,但是总体而言,这个皇后还是做得很舒心的。这些年都是靠着你,我才能够如此舒心。” 无论是太后还是成德帝,对她都算是敬重,也就是新来的那个宸妃娘娘所图不浅,不过也不打紧,简云窈自己又没孩子,她也不打算扶持一位小皇子,就由着宸妃跳一跳。 简赫小声嘀咕:“你自己倒是看得开。” 简云窈知道,看不开的反而是自己的爹娘,当时那种情况,难道放弃大哥不成?至于说庄鹤昇的歉意,简云窈只能让他自行平息。当年的宁安公主那般喜欢庄鹤昇,就算是庄鹤昇不说自己的名字,宁安公主还不是可以打听到?简云窈自己并不恨庄鹤昇,反而是庄鹤昇自己想不开。 姐弟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送来了橘子。 橘子放在炭火盆里烤一烤,是姐弟两人最喜欢的冬日食物。 简赫并不爱拨橘络,他就这般囫囵吞枣地吃,而简云窈则是制止了弟弟一口一个的举动,把自己手中剥得干干净净的橘子递了过去。 老夫人在旁边烤着火,用火钳拨动橘子,不让橘子被烤焦。 过了一会儿,简老太爷也来了。 老太爷的眼睛已经不怎么好了,就算是想看书现在也做不到,他在尧城每日里是何人约着去钓鱼,但是在京城,现在河面上结了冰,只有许多的人在河面上溜冰。 当时在入京城的时候,简老太爷想着,在很小的时候,女儿也是去溜过冰,等到后来,她是装扮成哥哥的模样外出。 简老太爷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在发现了女儿装扮做儿子外出的时候,他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结果在一次看了女儿参加诗会,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让他心软了,世间女儿家本就艰难,她作为自己的珍宝,又如何舍得去禁锢? 女儿的学问都是自己教得,她很聪明地做好了伪装,还有弟弟简赫护着,就当做没看到吧。 后来女儿嫁给了皇子,女儿斩杀了亲生儿子,女儿做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简老太爷觉得自己当年做的最对的决定就是对女儿睁只眼闭只眼,才让女儿有了一段快活的回忆。 老太爷回头看看自己准备的东西,缓缓说道:“窈娘,你想要出去走一走吗?” 简云窈点头,既然是得了可以出宫的机会,还一连三日,她当然要出门。 “我说的是,穿上你大哥的那些衣服。”简吴麟说道。 所有人一愣,而简吴麟则是把他刚刚带入的衣服抖开,“这些衣服已经保存了很久了。” 简铭的身体不好,个子不算高挑,而简云窈在女子之中算是高挑的,所以当年外出的时候,简云窈都是穿着哥哥的衣服,而且装扮也靠着哥哥去化。 柳氏上前抚了抚这件旧物,笑着说道:“老爷还没有见过吧,我是见过窈娘穿得。” 简云窈那个时候羞涩地伏在她的怀中,告诉自己有了心悦对象,那人是庄鹤昇,虽说家境贫寒,但是性情中正,学问很好。 柳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看过了庄鹤昇的字,看过的庄鹤昇的文章,甚至也看过了庄鹤昇的容貌。 庄鹤昇长得太好,女儿的面目只能够说是平凡,庄鹤昇真的会和女儿终成眷侣吗? 而最后庄鹤昇的出家无疑证明了他的痴情,让柳氏痛苦又无奈,女儿和庄鹤昇少了缘分。 柳氏想到了这些旧事,很快就掩住了苦楚,重新笑盈盈起来,“立秋肯定是见过的,他陪着姐姐外出。” “我当然见过女儿男装的模样。”简老太爷笑着把衣服往女儿面前推一推,“当年在斗诗会上,谁也比不过她。” 简云窈看着衣服又看了看父母,点了点头。 /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的状况,皇后居然换上了男装,而且也不需要宫人伺候,直接妙手一描眉,就显得更像是男子。 简云窈妆容做女子的时候,只让人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自在舒展的端美,而扮作了男子则是惊艳得多。 简赫说道:“姐,我还当你会手生,没想到风采依旧。” 简云窈也以为自己会手生,对着弟弟微微一笑,“走吧。” 皇后看似温柔,实则是说一不二,眼见着皇后娘娘当真要出门,宫人们就试图阻拦,“皇后娘娘,这样不得体。” 简云窈挑挑眉,“消息还没有传回到宫里吗?那就再等等。” 简云窈觉得,就算是成德帝有些不愿意,贺兰汀会帮着自己说话的。 而在宫中,成德帝确实直接表露出来了不愿,贺兰汀偎依在帝王的怀中,“万岁爷,都已经放了皇后娘娘去省亲,就随着她去吧。”贺兰汀的妙目一转,“说不得当年少女时候,皇后娘娘就这般外出,现在难得外出,自然就想要再重温旧梦。” 成德帝一瞬间表情有些难看,想到了一件旧事来,当年庄鹤昇就是与男装的简云窈相识。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头顶有些绿,成德帝已经许久没有去皇后那里安歇,但是不代表,他可以允许皇后给他带绿帽。 成德帝很快想到了那个宁安公主所念的探花郎已经出家,他嫌恶地挥挥手,“随着她去吧。” 左右简云窈也做不了什么,还有一个大将军弟弟护着…… 贺兰汀当然知道简赫独一无二的地位,只要有简赫在,皇后娘娘这位置就坐的稳当。 但是她总是可以多做一些事情,去让成德帝多厌烦这位皇后,说不得当简赫死了,成德帝可以为了自己废后。 简云窈和简赫两人在门口处等了一刻钟,宫里的消息出来,让锦衣卫在暗中护卫,随着简家姐弟两人行动。 72 皇后初见儿媳 此时的林映雪和傅嘉泽也正踏出家门。 今日里琉璃巷那边听闻有从番邦过来的好物过来,林映雪还想着带傅菀安去凑凑热闹。 傅蘅却把女儿的衣领一拉,往后一拽。 “今儿店里忙,让安安留下帮我,你们两人去就是。” “若是店铺忙了……”林映雪还想说帮忙,直接被丈夫把兜帽戴在头上,肩膀也被一搂,“娘是想让我们两人逛一逛。” 明明穿得很厚,男子的手掌的温度却透过了衣服传到了内里来。 林映雪的眼睫颤了颤,就算是在婆婆面前这般亲密,她也有些不习惯。 林映雪仰头看着他,傅嘉泽却含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走吧,这是母亲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傅蘅含笑点头,“去吧。” 林映雪入门之后,帮着傅蘅带了菀安,傅蘅不会把林映雪的这些付出当做是理所当然。 傅嘉泽难得有空闲,傅蘅就把女儿从小两口里摘出来,好让两人有相处的时间。 傅菀安很喜欢林映雪,被母亲拉住了难免有些失望,只是见着哥哥和嫂嫂的背影,又难免有些艳羡。 “娘,成亲就是哥哥嫂嫂这般吗?” 傅蘅把女儿搂回门里去,敷衍说道“是是是,你若是有了夫婿,也可以缠着你夫婿去,旁人都插不进去。” 傅菀安的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人来,只是好像舅舅来了一趟傅家,秦哥哥就不愿意自己缠着他了,他……是要成亲了吗? 此时的林映雪已经登上了马车,马车帘幕撩开,可以看到热闹的街景。 马车帘幕这样撩开就难免有些冷,傅嘉泽没有打搅林映雪的兴致,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摩挲替她取暖。 指尖的暖意流淌,让林映雪侧过去的脸带着一丝笑来,倘若是有一面手镜,她会看到自己的眼底也流淌着甜蜜得几乎溢出来的笑意。 在狭小的车厢里,傅嘉泽的双腿舒展,他握住了林映雪的手,双眼合下,在脑中想着老师布置的功课。 等到了坊市,他睁开眼,带着林映雪下车,并不带旁人,只留着马车在原地候着。 到了坊市里,这里巷子前面卖的是琉璃制品,今日里阳光晴好,琉璃把光芒折射开,林映雪下意识地用脚去踩最绚烂的光芒。 乍一看林映雪走路是无规则的,过了一会儿傅嘉泽才发现她走路的痕迹。 忍不住想笑,傅嘉泽由着她这般行进。 林映雪走了一会儿,光斑太散开,倘若是想踩到下个斑块非得跳过去不可,她也就放弃了脚下踩光斑的举动。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幼稚,彻过头去看傅嘉泽,他正含笑看着她。 刷的一下脸红,林映雪磨磨蹭蹭走到了傅嘉泽的身边。 他们是正午之后出行,此时阳光正好,就连风都停了,傅嘉泽把她的兜帽顺手取下,揉了揉她的脑袋,耳铛擦过她的面颊,酥酥痒痒的。 林映雪清了清嗓子,“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呢?” “以前来过,我同你说。”傅嘉泽扣住了林映雪的手。 傅嘉泽以前也来过这琉璃巷,这里更多的是舶来品,他还用过一段时间番邦过来的羽毛笔,发现羽毛笔还没有炭笔好用,就舍弃了羽毛笔。 林映雪仔细听着傅嘉泽的介绍。 简家人似乎天生就耳聪目明,可以听到细小之声,也可以看到极远之物,所以简云窈才可以拉动重弓,射中亲子。 简云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专心地看琉璃制品,在听到了傅嘉泽熟悉的声音时候,就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她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在重重人海之中见到了傅嘉泽。 傅嘉泽身上披着的是鹤氅,长发用玉冠束起,侧着脸眉目柔和在和身边女子说话。 而身边的林映雪个子高挑,在女子之中应该算是高的,因为傅嘉泽的身子颀长,衬托得她娇小了。 她的长发简单梳成单螺,只簪了如意宝华簪,肤白若雪穿着绯色的袍子更是衬托得露出来的肌肤白得惊人,头发乌黑油亮到了极致。 傅嘉泽说着话,林映雪弯眼笑着点头,让傅嘉泽的眼中也含着笑。 无论是两人的对话,还是两人相视的眼,都可以看得出来连绵的情意。 简云窈一直在想,能让傅嘉泽倾心的女子是什么模样,此时终于见着了。 乌发红唇、肤白胜雪,是个十足的美人。 大抵是简云窈曾倾心过庄鹤昇,庄鹤昇却喜欢面目颇为平凡的自己,所以觉得林映雪应当是算不得秀美,却颇有些才学的。此时见到了林映雪,与她的想象有些出入。 简云窈转念一想,自己当时注意到庄鹤昇便是因为庄鹤昇生得好。所以,傅嘉泽说不得像是自己,对美人总是多一分耐心。 简云窈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而简赫以为简云窈喜欢手中的东西,就开始与摊铺的主人讨价还价。 听到了身边讨价还价的声音,简云窈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几乎恨不得说就直接买了算了,但是知道自己阻拦了弟弟,他一定会耿耿于怀很久,只等到他讨价还价结束了,把东西拿在了手里,才叹了一口气“你这讨价还价的能力越发熟稔了。” “军饷不易啊,能少花一些钱,就少花上一些。”简赫说道。 简云窈一顿,其实成德帝在军饷上还算是大方,但是这些年不算是风调雨顺,也不可在军队上出太多的银子,所以简赫那边也并不宽裕。 “让我想想……”简云窈下意识地思索了起来,如何开源节流。 “姐。”简赫嬉皮笑脸地打断了简云窈的话,“咱们出来就不想这些。” 简赫把手中的琉璃花瓶塞到了姐姐的怀中,“别说还挺好看。” 简赫没让简云窈一直拿着花瓶,只在简云窈的怀中待了一小会儿,就把花瓶接了过来。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原本已经离傅嘉泽和林映雪远了,现在又追了上去。 这一次简赫也注意到了傅嘉泽,他对着姐姐说道“姐,前面那人是子衡(裴晋的字)的学生,旁边的应该是他新婚的夫人。” 简云窈简单利落地说道“我见过傅学子。” 简赫奇道“你怎会认识他?” 简云窈说了先前的舞弊风波。 简赫说道“我不懂什么文章不文章,姐你若是说好,一定是好的。更何况子衡还收了他做弟子。” 简云窈浅浅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听闻弟弟夸奖傅嘉泽,她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泛起了浅浅涟漪。 “因为他是子衡的学生,我和他喝过一次酒,把他喝趴下了。” 简赫说完了之后,还嘿嘿一笑,很快就发现自己后背发凉,姐姐表情十分不善地看着自己。 简云窈皱眉,虽说没开口,简赫明白姐姐的意思,他怎么可以灌醉傅嘉泽。 姐姐的眼神太过于锐利,让简赫心虚起来,的干笑两声,“我没有灌醉他的意思,只是给他倒了酒……” 越到后面简赫的声音越小,干脆认错,“姐,我错了,我不应当给他倒酒喝。” 简云窈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傅嘉泽被灌醉心中就不舒服,只是与傅嘉泽到底只是一面之缘罢了,对傅嘉泽的关注过多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听闻那位宸妃娘娘也对傅嘉泽另眼相看。 后宫女子对一位学子另眼相看不是好事,可能明年春闱的成绩一出来,世人总会觉得他的成绩来得不正,傅嘉泽本就有一个权宦舅舅,又何必科举之路多生风波? 简云窈努力舒缓了眉,对弟弟说道“别人是小辈,你不应当灌他,而且你自己也应该少喝一些酒。” “在军中,又是在那样冷的地界哪儿能不喝?”简赫说道,“前面就有茶楼,不如请他喝茶,当做赔礼道歉?” 简赫素来说风就是雨,直接走了上去,而简云窈本来也有机会拦住他,只是心中想要了解傅嘉泽与林映雪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就缓缓走在后侧。 当简赫出现的时候,傅嘉泽就带着林映雪请安,之后傅嘉泽直接看向了简赫所来的方向。 简云窈正缓缓走来。 简云窈穿着的是黑色的大氅,黑色的毛领裹住了她略显得苍白的脸,脚下踩着黑靴,她的气度不凡,行路也不大像是女子,倘若不是傅嘉泽见过,也不会轻易看透她女子的身份。 傅嘉泽拉了一下林映雪的手,让林映雪一起对着简云窈行礼。 简云窈浅笑着说道,“我以前出宫的时候就用我哥的身份,不过现在……就当我是立秋的远房堂哥,喊我简老爷就是。” 简云窈并没有压低声音,让林映雪清楚地听到了对方清亮的声音。 林映雪的唇重重一抿,面上流露出紧张的情绪来,竟然是皇后娘娘。 傅嘉泽捏了捏林映雪的手,低声安抚说道“简老爷还帮过我,人很是可亲,你不必紧张。” 其实就算是皇后娘娘不曾相帮,傅嘉泽内心深处也还是觉得皇后娘娘可亲。 简云窈之前只是见到了林映雪的侧脸,而且远远隔着人海,只觉得她容颜美丽,现在细看,肌肤无一丁点的瑕疵,一双眼更是潋滟动人。 “咱们到茶楼里坐一坐。”简赫开口说道,“我表哥听说我灌醉了你,斥责了我的一番,今儿有机会,特地与你赔礼道歉。” 简赫走在了最前方,带着人进入到了茶楼里,而因为今日里凑热闹的人多,雅间已经没有了,几人就坐在大厅里喝茶,只围上了一圈屏风。:,, 73 拐子 等到了茶楼里,简云窈看着林映雪一直看她,就冲着后者微微一笑。 简云窈这身装扮实在没有丁点的女气,这般一笑如秋日霁月,林映雪忍不住晃了一下神,甚至耳根都有些红了。 等小二的茶水送到了屏风这侧,林映雪还没有接过水壶,傅嘉泽已经站起身来,给人斟茶倒水。 “简老爷、简将军请用茶。” 傅嘉泽的手指修长,执起水壶的时候,尾指微微翘起,这般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并不女气。 简云窈接过了茶盏,她的拇指带上了一枚玉质扳指,此时泛着温润的光。 林映雪看着两人,不知道为何感觉两人竟是有些相似,随即又在心中摇头,这两人的五官并不相似,反而是曾经的那位严玑小公子与夫君的五官有些相似。 简云窈执杯并不喝,而是看向了暗处,见着人打了手势,这才一饮而尽。 林映雪说道:“难怪古有木兰从军行,见着简老爷了,方知可行。” “是我生得面目平凡,所以才能够如此装扮。” 林映雪抿唇一笑,“简老爷太谦逊,若是三人行在一起,保管都看着的是您。” 简云窈的气质卓然,身披黑色的大氅,让人一见就知道她既清且贵,傅嘉泽虽说俊美一些,与简云窈相比难免脸嫩,而简赫只是习武之人的干练,远不如简云窈注目。 “这倒是。”简赫赞同林映雪的话,“少年的时候淘气,我跟着堂哥身后,不少人都看着我堂哥。” 简云窈单手执杯盏,失笑着摇头,“也就是仗着没人记得当年之事,这般胡说。” 刚开始四人之中是都有说话,后来简赫和林映雪的话渐渐少了。 简云窈在和傅嘉泽说科举文章之事,简赫就对林映雪打了一个手势,林映雪跟着走在了后侧。 到了角落里,简赫冲着林映雪一笑,“难得见着我堂哥与你夫婿有缘,我这个长辈陪你走一走,倘若是……”忍住了肉痛,简赫说道:“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与我说一声就好。” 林映雪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了简赫的心痛之感,这位大将军备得帝王的看重,每年成德帝甚至还会从私库里拿出东西赏给将军,怎会小气?或许只是错觉。 林映雪回头看了一眼皇后与傅嘉泽,两人说的都是八股文章,两人说的入神,她和将军走一走也好。 此时傅嘉泽回过神就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映雪和简赫,便和皇后告罪匆匆追了上来。 因为傅嘉泽赶过来得太匆忙,身上的鹤氅都没有披上,林映雪身上已经裹好了裘衣,林映雪把他往过来的方向推,“难得有贵人指点文章,倘若是母亲在场,也会支持你与贵人细谈。我就与将军一道,也不必担忧这集市杂乱。” 傅嘉泽与简云窈正好说到了兴头之处,傅嘉泽有些犹豫,明明今日里难得与林映雪一起。 林映雪低声说道:“今后的日子长着呢,不在意这一天之差。”她往丈夫的背部推了一把,推往了皇后方向。 林映雪在和傅嘉泽说话,而简赫则是简单与姐姐说了两句,“我就陪着林夫人在外走一走,你和傅学子说说话,也算是满足了你好为人师的愿望。” “乱用成语。”简云窈没好气地用手指点在弟弟的眉心,“等会若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也别忘了给小姑娘买上一份。别总是这般小气。” 林映雪虽然已经成亲,在皇后看来,还是小姑娘呢。 “这是自然。” 简大将军一前一后与林映雪往集市方向走去。 简赫走着就心中别扭起来了,他和一个小媳妇这样去逛集市算什么事?只是想到茶楼里的姐姐,硬着头皮继续逛街。 林映雪刚开始落后简赫半步,后来就落后了七八步,而等到简赫往回走,林映雪站在原地,对着简赫说道:“我与夫君出行,暗中素来是有人跟着的,刚刚进入到了茶楼里,因为皇后娘娘身边有人,我们这边的人就没有跟进去,现在全跟着我这边。简将军咱们各走各的,只要最后走在一起就好了。” 简赫有些放心不过,“你身边的人靠得住吗?” “先前锦衣卫因伤退下来的。”林映雪失笑着说道,“还是因为舅舅的情面,才到了我们夫妻两人身边,简大将军您说呢?” 简赫的注意力都在舅舅两字身上,想到了傅嘉泽的舅舅是傅斌,这人最是护短,就说道:“那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等会若是有事了,你只需要吩咐你身边的人来找我。” / 此时姚素也在人群里,她的衣着简朴,头上梳的是简单的双丫髻,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神态天真又娇憨。 集市里汇集了南往北来的人,这里鱼龙混杂,就算是抓到了拐子,官府会严惩,但是只要成功拐卖到人,就是极大的利润,为了丰厚的利润,总有拐子前仆后继在这里布局,所以这里定然是有拐子的。 姚素乔装打扮,竟是打算以身涉险,引起拐子的注意,把她拐走。 姚素也是没办法了,家里人不肯继续找,她就利用娘亲铺子所赚的银子去找人。 但是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锦衣卫也渐渐鸣金收鼓,不准备去寻她妹妹了。 & nbsp;姚素去了很多次,还是最后一个面善的锦衣卫单独赴了她的约:“姚大小姐莫要为难我们,我们锦衣卫已经在找姚三小姐之事上尽力了,不可能一直浪费人力在这件事上,还有其他人被拐了,我们需要去破获。” “我自己也有个弟弟就在家中被人偷走了,我家还养了一条狗,在有狗的情况下,能够潜入我家的只能够是街坊邻居,肯定是熟人,就算是这样也找不到。大祁太大,想要找人真的太难太难了。” “姚小姐,你放弃吧,拐人太容易了,只要把人一捂,昏迷过去之后,就可以随着马车运送到任何地方,除非一开始拐人的时候就及时封城,还有一线希望。 姚素正是因为最后一句话下定了决心,家里人目前是打算用二妹妹顶替她,把和三皇子的婚约换到二妹妹身上,但是只要圣旨没有下,她就是皇家儿媳,是三皇子妃。 如果自己布置了人马,能够抓到拐子,拷问之下,说不得就有妹妹的消息,倘若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自己落入到了拐子手中,到时候也可以借用锦衣卫的天罗地网找到自己,从而找到妹妹。 姚素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所以有了今日的安排,她亲自扮作平民之女,诱得拐子出手。 姚素在三皇子的眼中容貌算不得倾国倾城,但是在拐子眼中就不一样了。 玉色肌肤,五官清秀,牙齿还很是齐整,这年龄看上去约莫是豆蔻年华,只需要直接拐了就可以卖到那等脏地方去。 最关键的是,姚素看起来很好拐。 她的衣着并不是大户人家,身边没有看的紧的丫鬟,她自己跟着约莫是母亲的长辈一起走,但是时不时就会离开母亲的视线。 这一伙的拐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把奶娘和姚素分开,把姚素挤到了旁侧去。 姚素感觉被人挤开,她的心跳加快起来,但是也没着急,奶娘那边会呼救,她也有竹哨子,只要没有昏倒,确定了哪些人是人贩子,她就可以用竹哨子呼人过来,就可以抓住人贩子。 奶娘低头捶捶自己的腿,而她一个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地,而且还被死死压着。 奶娘心中一紧,猜测压住自己的一定是拐子,就别足了力气想开口喊。 按照姚素的计划,是让奶娘大声呼救,最好是拽着一个拐子,然后顺蔓摸瓜,挑明了姚素的身份,就可以顺理成章抓住这些拐子。 只可惜计划得虽好,却赶不上变化快。 奶娘被压在最下面,她喘不过来气来,就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何况是喊人抓拐子,她因为喊不出来,急得手指抓在地面上,指甲盖都劈开了,隐隐渗出了血痕来。 如果不高声喊人,小姐当真是危险了。 偏偏奶娘觉得呼吸十分稀薄,指尖钻心的疼都无法让她继续保持清醒,人昏厥了过去。 而姚素那边也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她被人重重扇了一个巴掌,因为用足了力气,她的耳朵嗡得一下,直接耳鸣,嘴也直接肿了起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手中只咬了一口的糖葫芦,直接咕噜噜滚在地上。 “你这死丫头,”她的双丫髻被抓住,被一个黑壮的汉子抓住,“胡闹胡闹,你弟弟这般的状况,你居然敢偷拿钱!” 这就是拐子。 姚素的眼珠子瞪大了,死死地盯着这个黑壮汉子,她觉得说不定就是此人拐走了她的妹妹! 只需要把竹哨子拿出来,她就可以让她的人把这个拐子抓住,拷问说不得就可以知道妹妹的消息。 姚素的手一动,紧接着被人牢牢固定住,竹哨子压根没办法吹响。 明明是那么简单,因为双手都被固定住,却无法完成这样小小的动作。 奶娘那边也没有任何声音,姚素到底只是堪堪及笄的少女,她有些怕了,眼泪坠落,口中也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而牢牢抓住姚素的是一个抹着眼泪的胖嫂子,看着很是和蔼,她抱住了姚素,让姚素无法动一动,并且还捂住了姚素的嘴,“别说了,你越是这样,你越惹得你爹生气。”胖嫂子随即对黑壮男子说道:“这钱不是雅儿偷得,是我让雅儿进城给她弟弟买药。” 而粗壮的男子直接把姚素从女子的怀中提溜出来,又是两个巴掌,快而重地扇在了姚素的脸上,“还说不是偷钱?弟弟的救命钱你就这般折腾?你弟弟的命不是命?平日里也没有给你缺吃少穿,你就这么馋?” 姚素拼命地摇头,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人!她的眼睛瞪大了,只是看着旁观人他们的嘴里张张合合,她拼命听着,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别管,这是家务事。】 【这小姑娘的心也太狠了一些,亲弟弟的病都不管了,都什么状况了,还贪嘴买糖葫芦。】 不是的、不是的…… 她不是这两人的孩子,她是姚家大小姐! “别打她了。”胖嫂子抱住了姚素,“人找到了就好,让我看看。” 胖嫂子在姚素的腰间一摸,摸出了几十枚的铜板来,“除了买三文钱的糖葫芦,其他的钱都还在,当家的,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小鱼儿治病,咱们别耽搁了。” 胖嫂子把姚素一搂,“雅儿,你今日里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74 擒住拐子 姚素手中的竹哨子滴溜溜落地,顺着人群的脚底滚着,一直撞上了林映雪的鹿皮小靴。 感觉到脚下有东西,林映雪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到了这枚竹哨子。 这枚竹哨子要比林映雪所藏的那枚勺子更为精致,这是从哪儿来的? 林映雪捡了起来,再往前走就看到了夹在胖妇人身下的小姑娘,只是一小会功夫,就连衣摆都看不到了。 这走得也太快了一些,还是这种别扭的姿势。 林映雪不由得询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姑娘怎么被这样夹着走?” 那人本来有些不耐烦,当看见了林映雪之后,眼露惊艳之色,立即说道: “夫人,刚刚那个小姑娘她偷拿了家里人的钱,听她爹娘的意思,说这钱是弟弟的救命钱,真是要命啊,她爹恨不得要扇死她,幸好她娘还护着。” 有人开口说了,就又有其他人七嘴八舌: “是啊,看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刚刚我还看着手拿糖葫芦看着可爱的很,谁知道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年龄还小不懂事,也不算是偷拿的,只是拿了三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其余的钱还在,还可以给家里人治病用。” “什么小啊,估计也有十二三岁了,说不得已经订婚了,很快就要嫁人了,居然还这般贪嘴,家里什么情况不知道吗?弟弟还病着,家里也看着并不宽裕,居然还拿铜板去买零嘴。” 说到糖葫芦,林映雪正好看到了那串掉落的糖葫芦。 沾了灰的糖葫芦被一个瘦小的婶子捡了起来,她鼓起了腮帮子吹了吹,见着最上面有一个糖葫芦没什么灰,就把糖葫芦给了身边的孩子,小声叮嘱: “只吃第一个,剩下的冲一冲再吃。” 林映雪的脑中犹如瞬间被闪电击过,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如果真的家贫,为什么会不捡这糖葫芦?这是已经买下的价值三文钱的糖葫芦。 林映雪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哨子,她这哨子吹响了之后,普通百姓是听不到的,只有藏在暗中的锦衣卫才听得到。 另一个听到的人则是简赫,他的动作要比锦衣卫更快,三两步直接越上了房顶。 黑靴踩在瓦片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也引得百姓们惊呼出声。 而简赫则是居高临下,把所有的人和物一览无余。 简赫看到了裹挟着姚素匆匆离开的胖婶子,看到了人挤人压着的一团混乱,也看到了兜帽取下,口中还含着竹哨子的林映雪。 在屋檐上一跃,简赫跳到了林映雪的旁边。 百姓们也纷纷避让开。 林映雪见到了简赫也不耽搁,立即说道:“刚刚有一个胖婶子夹着小姑娘跑了,旁边应该还有个人和她假扮夫妻,都是人拐子。” 简赫点头,再次跃上了房顶。 而她身边的暗卫也跟着过来了,有人紧跟着林映雪,有人则是跟着将军的身后。 简赫的手臂上有小弩,咻咻地精准地穿透了胖妇人和黑脸汉子,以及旁边两人的脚,直接把他们钉在原地。 普通的人拐子哪儿经得起这样钻心的疼痛?霎时间发出了哀嚎声。 那个胖嫂子也抱不住姚素,脸上被打肿的姚素就这样狼狈地在地上滚动。 等到停下来之后,姚素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放到了口边。 把手放到了唇边,姚素才发现,刚刚被打得晕头转向,她的竹哨子已经丢了。 在地上滚动却没有撞晕她的思绪,姚素双腿屈膝,单手撑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 只要钻入到人群里躲避自己,就不会被拐子带走。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她注定无法完成。 姚素先是被重重打在脸上,现在耳鸣声还在回想,加上在地上翻滚脑袋发晕,她根本无法站起身。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姚素的身子一抖,发出了短促又绝望的尖叫,双手不住地挥舞。 简赫只能够单膝跪地,单手制住了她的手,同时在腰间一摸,拿出了一块儿令牌来。 “已经没事了。”简赫用手把对方额前的碎发都捋开,让对方可以看清楚他手中的腰牌。 当腰牌在姚素面前晃荡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在简赫的眼中,这个不大的小姑娘满眼都是崩溃,眼神都无法聚焦。 “没事了,没事了。”简赫只能够不断低声地说道,一边焦急地给林映雪身边的暗卫使眼色。 林映雪怎么还没来? 如果真的是拐子,不会由她这般胡闹,姚素很快冷静下来,她看清楚了镇国两字,再看看简赫的面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曾经是见过简赫的,简赫在打了胜仗入京城的时候,身穿铠甲,头戴红缨,那副模样让她想到大丈夫当如是。 她不会被拐子带走,她已经被救了。 意识到自己得救,姚素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再看向了旁侧,刚刚禁锢着让她动弹不得的胖嫂子正蹲下身体,捂着腿脚,口中哎呦哎呦地。 非但是她没有被拐走,而且拐子也抓住了? 姚素的泪如泉涌,不住地对着简赫磕头。 简赫避开,见着姚素的模样可以说是抓耳挠腮,幸好这个时候林映雪来了。 “你来了就好。”简赫慌慌张张站了起来,见到了林映雪大大松了一口气。 林映雪蹲下身子,拉住了姚素的手臂。 姚素的身子再次僵硬,而林映雪已经开口,“别怕。” 林映雪把声音放得很是轻柔,“我和简大将军是一起的。” 林映雪说到后面噤了声,因为这样的距离,足以让她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她赫然发现了对方的身份,哪是什么贫家女,分明就是姚太傅之女——姚素。 姚素穿着的是湛蓝布裙,本来梳着的双丫髻一个已经被抓开,另一个也被抓散,拉耸在耳畔,头皮上可以见到几道指甲抓过的血痕,此时血珠从伤痕里渗出。 她的左右两边面颊留着五指印,高高肿起,嘴角还有一丝鲜血溢出。 “已经没事了。”林映雪扶着她站起来,看着她如此狼狈,解开自己的大衣,想要披在对方身上,而简赫的动作更快。 “我来。”简赫把大氅递给了林映雪,林映雪抖了抖,披在了姚素的身上。 大大的兜帽把姚素的脸都埋了起来,过大的衣摆原本是垂在简赫的小腿处,而到了姚素身上,直接垂在她的绣鞋处,堪堪挨着地面。 “你认识?”简赫不由得询问道。 林映雪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先去喊衙役来,把人送到衙门里。” 姚素的手抓住了林映雪的衣袖,林映雪凑了过去,姚素很是艰难开口:“奶娘。” 林映雪低声询问:“你和奶娘一起来的?现在不知道奶娘在哪儿?” 姚素点头,感激地看着林映雪。 林映雪的记忆力本来没那么好,但是傅嘉泽教过她一些记忆的小窍门,林映雪学会之后,会利用五感去记住一些事情,记忆力就好了起来。 那一日赏雪宴的情形在她的脑海之中缓缓流动,飞快出现了各家夫人,很快就聚焦到了姚素身上,还有姚素所带的那位嬷嬷。 林映雪回忆了一番之后睁开眼,肯定说道:“小姐的奶娘是一位身子瘦小的嬷嬷,个头是到这里,这里有一枚痣,痣上有毛,很好认。” 姚素疯狂点头,而林映雪制住了她的动作,轻声说道:“知道了,你还伤着,动作小一些。” 简赫让锦衣卫把几个拐子捂住了嘴先捆了起来,自己则是大刀阔斧说道:“我曾跃上了屋檐之上,见到了有人跌倒被压在最下,许是小姐的奶娘。我现在就过去。” 简赫顺着记忆的方向走去,姚素的奶娘已经被压得昏厥了过去,旁边有热心人把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馆去。 简赫询问了医馆的名称,边让自己手下的人去寻姚素的奶娘,自己则是重新回到了林映雪等人身边。 而此时京城衙门的衙役赶到,他们看着林映雪身边的人,还有精干的简赫,衙役的手放在刀上,“什么人?” 简赫拿出了腰牌,丢到了领头的人怀中。 此时衙役之中的一人指着林映雪的暗卫说道,“头儿,其中一个是锦衣卫!” 锦衣卫三个字让百姓们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连衙役们也是态度大变,起码不敢用这种态度去面对锦衣卫的。 林映雪的暗卫是从锦衣卫退下来的,他们身上有伤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众人刚开始只觉得这侍卫老的老、残的残,没想到竟然是锦衣卫出身。 领头的那人看过了令牌,直接单膝对着简赫跪下,“见过镇国将军。” 领头的衙役跪下,其他衙役也跟着跪下,高声喊道:“见过镇国将军。” 简赫的动作太快,立即把人用小弩给钉住了,那一瞬间的哀嚎,和满地的血让百姓们也吓了一跳,心中也都惴惴,不知道这一帮人是好还是坏。 此时听到了镇国将军四个字,百姓们也跪了一地。 镇国将军四个字分量太重,或许有人不知当今的帝王是谁,却知道镇国将军。 林映雪扶着姚素,此时的姚素也是眼眶之中含着热泪,她拒绝了林映雪的搀扶,竟是和众人一起对着简赫行礼。 简赫对着衙役说道:“这几个人是拐子,带回去审问,林夫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衙役们清退百姓,给他们留出了一小方地界。 简赫对着姚素的方向努努嘴,“这位是……” “姚太傅的嫡长女——姚大小姐。同时还有一个身份,是三皇子的未婚妻。” 简赫被吓了一跳,看着被大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姚太傅的女儿怎么穿成这样?她的丫鬟呢?” 林映雪已经猜到了姚素的动机,此时看了一眼姚素的方向,对着简赫说道:“姚三小姐被拐了,她应该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法子把拐子给钓出来。” “胡闹。”简赫眼含薄怒,“如此鲁莽行事,若不是正好遇上了你,岂不是直接被拐走了?” 林映雪在心中点头,想到拐子们演出的那场戏,倘若不是因为一串只吃了一粒的糖葫芦,恐怕她也会以为是家务事。 简赫走到了姚素面前,对着姚素说道:“我让人送你回去。” 姚素摇头,这会儿她的脸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肿的更厉害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艰难地说着:“我想要参与审问,我想知道妹妹的去处。” 75 林宝珍的福运由来 简赫等人还未去衙门的时候,就有人把消息传给了简云窈。 简云窈听过之后对傅嘉泽说了事情的始末。 两人同时说道:“去衙门。”因为这点默契,微微一怔,露出了笑容来,又有些相似。 傅嘉泽见过了傅斌之后,觉得自己和傅斌并不相似,他曾听闻严玑与自己相似,却并不曾见过严玑,唯有眼前的人,女装的时候尚且不觉得,男装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相似来。 宛若是一家人。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傅嘉泽自己就摇头,怎会与皇后是一家人。 傅嘉泽首先开口说道:“这一次抓住了四个人,暗地里更是不知道跑了几个,定然是长年累月在京中拐卖的。而能够拐卖姚家三小姐的,应当也是大的拐子团伙,此次说不得当真可以让姚大小姐得偿所愿。” 简云窈微微颔首:“我也是这样想的,一起去看看吧。” 一前一后出了茶楼,分乘了马车去了京城衙门。 等到了衙门门口,两人与简赫、林映雪和姚素等人汇合。 京城府的府尹姓徐,生得是大腹便便,在京城里做官,最需要的是平衡之道,摸得清眼前人的几斤几两,然后看人下菜碟。 已经是隆冬腊月,徐府尹的脑门却都是汗水,他这小小的庙里就来了几尊大佛。 姚太傅、简大将军、九千岁还有皇后…… 若说是家世最薄弱的,还就当属是姚太傅了。 徐府尹亲自给几人斟茶倒水,他知道普通衙役的审问水准还比不上锦衣卫,而林映雪身边的暗卫就是从锦衣卫退下的,此时借用了他们几人去审问拐子。 “徐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简云窈开口说道。 “不多礼、不多礼。”徐府尹说完了之后自己拍了一下嘴,他实在是语无伦次了一些。 就在此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这个档口是谁来了? / 今日里林宝珍首先把姚素被拐的消息,告诉了谢景之。 这一次姚素被拐的事情,并不是林宝珍第一次做预知梦梦到的,而是昨晚上她重新做了一个梦。 昨晚上,林宝珍梦到了宛若仙境一般的湖水,湖水的水面上雾气氤氲,湖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荷花,盛开的荷花打着露珠,泛着圣洁的气息,还有不少小小的尚未绽开的荷花。 荷花与荷叶下有一群锦鲤游动,在波光粼粼的水中,锦鲤宛若有了灵性。 不知道为什么,林宝珍可以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虽然她现在有点坏,但是好歹也是咱们锦鲤族出去的,咱们得帮帮她,不然她这样过一辈子,到时候做了许多错事,就不能好好投胎啦。】 【天道粑粑已经对她足够好了,她都还可以重来一次,让她可以弥补遗憾,不过就算是这样重来,她都还是辜负了天道爸爸的好意,过得好糟糕哦,嫁给那样的人,把自己的福运给坏了,等着她这辈子过完,之后投胎成什么,只怕会不太好。】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她自己可能过得不太好,但是她的福运庇佑到了她那个人族妹妹,本来应该倒霉透顶的人族妹妹逆天改命啦!那个妹妹可真聪明,心底也好,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明君归位,好让大祁避开生灵涂炭的浩劫。】 【王雪儿肯定可以做到的,他的夫君和亲生父母都已经见过了,还见到了亲舅舅,怎么还不相认,可急死我了!】 【笨蛋,都说鱼的记性不好,但是你也不能那么差吧,明明就是林雪儿,我觉得林雪儿可以做到的,只要知道胸膛的伤口的事情就可以了。】 【不错不错,林小雪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我想入她的梦!】 【笨蛋,不是林小雪,是林雪雪啦。】 林宝珍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脑发晕,“哎呦。”她叫了一声。 本来叽叽喳喳的锦鲤们轰得一下散开了。 【不得了不得了,是谁让她进来的。】 【她哪儿能听这些东西,不可以说的。她肯定听得多了,头疼了。】 【不过要是听到了,她要是知道怎么做了,就是大机缘了。】 【肯定是鱼小鱼这个大笨蛋,当时她就和小宝的关系好,肯定是它想让小宝得到功德。】 一只头顶有一条金线的鱼儿高高跃起。 本来林宝珍觉得这鱼十分可爱,谁知道这鱼忽然就用鱼尾巴甩了她额头。 林宝珍本来就不喜欢吃鱼,她觉得鱼身上的腥气很重,此时就忍不住噘着嘴,嫌恶地退后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被拍了一下,鱼的金线都变得黯淡了。 等到被鱼拍了之后,林宝珍就做梦梦到了许多事情,她梦到第二日姚素被拐,被拐了以后,她的奶娘被人救了,说是姚素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想要让官府出动,围堵整个京城。 结果奶娘清醒的时间推迟了,导致在这个消息放出来之前,三皇子已经和姚大小姐解除了婚约,改成了和二小姐有婚约。 而且姚家还把姚大小姐和三小姐都给除名了,不肯承认姚家两个女儿是姚家人。 于是衙门自然不肯围堵整个皇城,而奶娘见到了如此事情,愧疚地直接自杀了。 姚大小姐被掳走,卖到了青楼之地,姚大小姐被折辱而死。 这件事成了京城里议论纷纷的存在,这姚家先夫人生下的三朵金花折了两朵,幸而还有一朵花留下,这朵花的命运幸好不错,可以嫁入到皇室之中,做了三皇子妃。 而此时,林宝珍看到了姚三小姐的去处,她在草原上,原来姚三小姐当年被拐走之后,被胡商买走,最后被卖到了匈奴的王庭。 她在匈奴打听到了姐姐的命运,知道了姚家的所作所为,大姐被拐走了不知所踪,而二姐却做了二皇子的正妃,姚太傅得到了重用。 她不甘心这样的命运,竟是想办法入了匈奴的王庭,跟着五十多岁的大汗,做了草原上的王妃。 在此期间,三皇子已经登基为帝,姚家二小姐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姚家三小姐不甘心,她想办法打听到了大姐的消息,知道了大姐姐惨死的命运,让匈奴入侵中原,最后杀入到大祁皇室,让汉人统治中原的日子彻底结束,匈奴人做了大祁的新主人。 做完了这个梦之后,林宝珍好像又听到了小鱼儿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鱼小鱼,你这样太耗费你自己的心力了,你这样做,你会早死的。】 【只要可以让小宝好,让整个国运可以更改,一切都值得。我也不光是为了小宝,也是为了天道粑粑。希望小宝可以避免这个命运,让天道粑粑得到反哺。】 【我觉得没用,你还记得吗?当时小宝投胎的时候,因为太淘气,被晦气云淋了雨,让她在投胎之后,被教养的这块儿弱化了,她很自私的……】 【好啦好啦,我已经做了,总之希望这次可以不要生灵涂炭,可以国运连绵。】 林宝珍感觉身体不断下坠,最后猛地惊醒过来,她醒来了之后,在床上不断地笑容扩大,她终于知道这个大祁的国君是谁了! 林宝珍又觉得有些可惜,倘若是早些时候知道是三皇子,她根本就不用嫁给谢渊,直接嫁给三皇子,做高高在上的皇后岂不是更好? 谢渊被林宝珍的动作惊醒,他的声音沙哑,反手搂住了娇妻:“怎么了?” “没事。”林宝珍说道,“我做了一个梦。我起来如厕。” 谢渊松开了手,好让林宝珍下床。 林宝珍觉得自己的这个梦太重要了,她并不是如厕,而是到了书房里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最开始的小鱼那些都被她忽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的关注点都是在后面。 第二天姚素要铤而走险去让拐子诱骗她,林宝珍决定不制止,制止了第一次怎么能制止第二第三次呢?最好的办法是,让三皇子彻底和姚家划清界限。 这样的话,等到姚三小姐做了草原上的王妃,就只会报复姚家,和三皇子毫无干系,她就可以起到了拯救大祁国运的作用! 明天一定要去见三皇子! 林宝珍越想越兴奋,一整夜竟是没有睡,等到第二天一早,就找到了谢景之。 谢景之不知道继母是从哪儿来的消息,明明没有去集市,却得知了姚素被拐。 不过,谢景之却相信林宝珍。 这些天因为一起照顾病恹恹的小狗,两人的感情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提升,谢景之知道林宝珍有时候说话天真烂漫了些,但是不说假话。 林宝珍这样说,一定是姚素出事了。 “我们去姚家。” “不去姚家。”林宝珍干净利落地说道,“要去找三皇子,我记得你和三皇子是有联系的。” 在明瑞长公主的赏花宴上,三皇子对谢景之表示过赞许,今日里是休沐日,林宝珍的意思很简单,希望谢景之带着自己去三皇子的府邸。 76 三皇子 谢景之坐上了马车之后,看着林宝珍的足尖轻轻点地,不由得说道:“母亲的心情很好?” 林宝珍本来是看着窗外的,听到了谢景之的话,回首冲着谢景之点头。 林宝珍的长相甜美,在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娇俏,谢景之不由得看向她的眉心,只觉得今日里她格外美一些。 林宝珍对着谢景之说道:“我要见三皇子的理由不告诉你,我会不会难受?” 谢景之摇头,“母亲定然是有母亲的理由。” 林宝珍笑了起来,模样俏丽:“确实是有理由,以后你就知道了。” 之前她的第一个梦就像是自己活了一生,有太多的事情看不清楚。 而昨晚上的那个梦就比较让她舒服了,她清楚地看到了许多事情,尤其是终于知道了是谁执掌帝位。 对林宝珍而言,没什么比这个最重要! 林宝珍摸着眉心,不由得又想到了前面的一小段梦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前面的梦也很在意,尤其是那条锦鲤。 还有功德不功德,累积功德是什么意思?多捐银子吗? “你说,如果锦鲤本身是神光异彩,用鱼尾巴拍了人之后就暗淡了,是不是神通耗尽,会死?” 谢景之听到了林宝珍的话,忍不住伸手,他掩住了唇边浅笑。 谢景之是坐在马车窗边的,他本就是丰神俊朗的容颜,此时璀璨的光芒落在他身上,这般抬手掩住笑容着实让林宝珍看呆了。谢景之的眼中也宛若洒满了细碎的金色光华。 “你笑什么?” 明明是冬日,林宝珍却觉得自己在盛夏之中,心跳得几乎怀疑谢景之也可以听到,脸上也不自觉红了起来。 “觉得你有时候像是孩子一样。” 林宝珍心中一甜,噘着嘴,“是幼稚吗?” “是难得的天真烂漫。”谢景之说道,“神通不神通,不过是以讹传讹,所谓子不语乱力怪神,母亲,我们应当是谨记圣人教诲。” 林宝珍点头,“你说的也是。” 林宝珍又忍不住问道:“这寺庙常说积累功德,景之你觉得指的是什么?” “功德银吧。”谢景之忽然想到了严玑来,那个小小的孩童独自进入到了狐仙堂里,结果依然是死了。 他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多是那些和尚道人忽悠人的,都是为了银子。” 林宝珍想着也是,只需要定期让人去寺庙里捐些功德银就可以累积功德了。 / 两人到了三皇子的府邸,林宝珍首先跳下马车,而谢景之跟着她身后也下了马车。 他们两人到的时间也是巧,正好是三皇子与姚太傅站在一起,显然是要出门。 林宝珍心中庆幸,幸好今日里上午她就当机立断要和谢景之一起出门,要是和谢渊多啰嗦几句,只怕就要错过了见到三皇子的机会,岂不是浪费了昨晚上的好梦? 林宝珍往前一步,对着三皇子赵珽行礼:“三皇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赵珽本来是与姚太傅说好了,今日里去宫中请更换皇子妃而二小姐,此时他对着林宝珍说道:“这位夫人……” 谢景之主动介绍:“三殿下,这位是学生继母——林氏。” “林夫人。”赵珽深深看着林宝珍,对着林宝珍郑重说道:“今日里我有事须得面圣,若是夫人有话要与我说,不如在我回府以后?” 赵珽对林宝珍慎重是有缘由的,朝中之人皆知宸妃娘娘的家世单薄,最大的依靠也是唯一的依靠就是魏武侯谢渊。 林宝珍是谢渊嫡妻,虽说尚未上玉牒,也未请诰命,但光是凭着她是谢渊嫡妻的身份,就值得让赵珽慎重对待。 林宝珍摇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三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是有要是寻你说的。” 这般慎重,是什么事情? 三皇子犹豫,毕竟要把皇子妃更换成姚家二小姐也不是小事。 姚太傅姚枫忽然开口说道:“三殿下,老臣在旁侧候着,不如您先听一听侯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林宝珍对着谢景之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 而林宝珍与三皇子走到旁边,林宝珍让人屏退了下人,自信笃定地说道:“三殿下,你今日里和姚太傅一起是准备进宫,要把皇子妃从大小姐身上换到二小姐身上。” 林宝珍等着赵珽吃惊的表情,而赵珽却吃惊不起来。 因为姚家的事情沸沸扬扬的,姚家的争论早已经落入其他人的耳中。 赵珽口中说道:“夫人说的是,我正准备入宫。” “三殿下,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在这个档口把大小姐换成了二小姐。” “因为大小姐即将被拐子拐走,你这般做实在会显得太凉薄了一些。” 什么叫做即将被拐走? 赵珽的眉头一拧,看着魏武侯夫人。 林宝珍说道:“今日里琉璃巷那边有集市,这种集市容易又拐子出没,姚大小姐自己衣着朴素,只带上了奶娘,还有一些护卫,打算假装是平民之女,让人拐她。” “但是让姚大小姐不知道的是,这些拐子们做惯了这些勾当,她所做的布置在拐子们那里无用,她还是被硬生生拖走。” 这是神鬼之词。 赵珽的心跳加快,林宝珍为什么会选择告诉自己这番话? 偏偏这个时候,林宝珍不继续说了。 “侯夫人。为什么你会选择把事情告诉我。”赵珽只能够主动开口。 林宝珍再次露出了浅浅笑容。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赵珽觉得光是这个笑容就意有所指。 三皇子看向了姚太傅的方向,“你是先去了姚府? 林宝珍摇头:“我是直接到了这里,若是去了姚府,岂不是来不及了?而且阻拦了姚大小姐这一次恐怕也没什么用处,只要姚三小姐没有找到,姚大小姐还是会想办法继续抓拐子,我总不能把我做梦的事情告诉姚大小姐。毕竟这样的机缘我不能轻易透露,若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林宝珍这般站到三皇子面前,是为了取得三皇子的信任,眼前的人是未来的帝王,她提前站队,好在对方登基之后得到好处。 三皇子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一捏,深吸一口气,“不知道在夫人的梦中,我有什么机缘?夫人当真不能透露一二?” 林宝珍甜甜一笑,“不如殿下去衙门确定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咱们再进行详谈。” 这般也可以。 倘若是姚大小姐没有被拐,也不用被眼前人的话撩拨得心烦意乱。 三皇子当机立断点头,对着林宝珍说道:“你确定姚大小姐会被拐?” “嗯。”林宝珍点头,忽然又想到了林映雪来,最大的变数就是自己和林映雪的婚事,又不由得补充说道:“除非是出了什么差池,被人救下,但是肯定是经过了拐子的手。左右换未婚妻也不急在一时不是吗?” 三皇子赵珽有了决断,“我知道了。”他深深看了林宝珍一眼,“我自会想办法核实,还请侯夫人等我,倘若是真的,必有重谢。” “我不图殿下现在的重谢。” 三皇子越发确定,林宝珍这是押宝了自己,心跳加快,“我知道了,夫人以为我应当什么时候去衙门?” 等到和三皇子说了时辰,林宝珍就和谢景之离开了。 / 三皇子和姚太傅说了推迟之事,姚太傅的眼皮重重一跳,心中犹如是晴天霹雳一般,“可是殿下……” “只是再等一等。”三皇子说道,“刚刚魏武侯夫人告诉了我一件急事,我须得先处理那桩事。” 三皇子这般说了,姚太傅不好强求,只得离开。 打发走了姚太傅,三皇子回到了府邸,默默等着林宝珍所说的时间。 吃过了午饭,三皇子就按照林宝珍的吩咐去了衙门。 赵珽在踏入到衙门的时候,第一眼不是注意简云窈或者是简赫,而是把目光放在姚素身上。 此时的姚素已经脱去了男子的大氅,露出了蓝色布衣来,面上被打得浮肿,五指印已经泛了青紫色,她的头发虽然已经重新梳过,但是因为被拐子抓破了头皮,头发只是松松垮垮坠着。 见着这般的姚素,赵珽的嘴角微微勾起,竟是露出了笑意,这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是在场的人,包括李府尹在内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姚大小姐,你这是……” 赵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李府尹重重咳嗽了一声,李府尹对着赵珽行礼,“殿下,皇后娘娘,镇国将军都在呢。” 他这是提醒三皇子见礼。 三皇子连忙转过身对着两人行礼,而见到了上前行礼的傅嘉泽和林映雪,他的表情复杂,上一次秋闱舞弊之事没有钉死傅嘉泽,就是因为皇后替傅嘉泽说话,现在又在一起。 而且如果没有他们的插手,姚大小姐会被拐走。 没被拐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姚大小姐。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心中想着的是,晚些时候要询问一下林宝珍如何破局才是。 77 外放的契机 就算是用了冰敷,还用了药,姚素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面颊火辣辣的疼和肿胀。 刚被打的时候,整个脸上都是刺痛,根本没有办法开口,现在胀痛倒是可以开口了,但是姚素依然不愿意开口说话。 她也庆幸自己的脸上有伤,不用去应对三皇子不走心的询问。 三皇子根本不在意自己,还打算这些天就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去请旨更换掉自己,现在又何必装出在意的样子。 因为姚素的不配合,三皇子的询问就越发显得干巴巴的。 李府尹看着就觉得尴尬,他想要化解尴尬,就主动说道: “姚大小姐也受了惊,三殿下不如把姚大小姐先送回去。” 姚素还想要等锦衣卫的审问结果,而李府尹知道拐子们不会那么容易松口,就说道: “这要是被抓住了,是会重判的,要是不用刑很难开口。而且得一一攻破他们的心坎,再去核实,姚大小姐还是先回去。” 已经把事项移交到了衙门这里,简云窈和简赫也准备离开了,至于傅嘉泽和林映雪两人也是如此。 姚素慎重对几人行了大礼,今日里简赫和林映雪两人帮她最多,她今后定然是要好生回报的。 姚素点头之后,这几尊大佛可终于都离开了,李府尹松了一口气,他打算和锦衣卫一起去查这拐卖案,他今年年底的考核因为抓到了这伙拐子,定然可以得到优的考评。 心中火热的李府尹转身去了牢狱里,打算一起去严刑拷问拐子。 / 日薄西山,姚府门口的石狮子停了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前面的是三皇子的车驾,后面则是一清早就出了府的姚大小姐。 守门婆子认了出来,连忙禀告给了姚太傅和继夫人王氏。 王氏本来在和姚二小姐姚婷说话,此时不由得好奇地说道:“三皇子怎么和她在一起?” 姚婷有些紧张,三皇子本来就是大姐的未婚夫,难道现在大姐要放弃找小妹,重新和三皇子在一起? 王氏立即就明白了继女所想,她微微一笑,拉住了姚婷的手,“该你的就是你的,你爹爹都已经认准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变了卦,你认我这个母亲,我也会真心待你。” 姚婷轻声说道:“多谢母亲。” “走,一起去看看。” 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了姚太傅,姚婷素来是有些畏惧这个父亲的,往后躲了躲,靠在了继母身后。 而破天荒的,姚太傅没让二女儿离开,主动说道:“婷儿一起去吧。” 这三个女孩子的容貌,是一个比一个惊艳,如果说姚素带着点小家碧玉的清秀,而二女儿姚婷却有动人之姿,三女儿姚锦则是有倾国之色,只可惜因为亡妻在生小女儿的时候让她先天不足,所以姚锦多了一丝病色,乍一看与二女儿的容貌不相上下。 今日里不去宫中,让姚太傅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打算让三皇子见一见二女儿,早些把事情定下。 这三人一看到姚素的模样就是一惊,姚婷则是目光在三皇子和姐姐身上转来转去,这副模样,可是和三皇子有关? 姚素鼻青脸肿,让人看不出她是讽刺地笑了,这家里打得什么主意,她是清清楚楚。 三皇子说道:“姚大小姐现在已经回来了,我就不叨扰了。” “倘若不是三皇子,只怕我这长女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姚太傅说道。 “太傅客气了,是今年京城秋闱的魁首傅学子之妻救下的令千金。我只是碰巧去了衙门。” 三皇子把人送到了之后,只想要快点离开,要不是姚素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他压根都不会进姚家大门。三皇子随意说了几句,就提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几人都看出了三皇子的离意,王氏推了一把继女,“三皇子既然有要事在身,婷儿你去送送三皇子。” 姚太傅也颔首说道:“不错。” 赵珽不好再做推辞,不过让姚婷来送的时候,是脚下如同生风一样,让姚婷根本就跟不上赵珽的步伐。 到了最后,姚婷喊住三皇子。 而夕阳下的赵珽只是回头,“二小姐送到这里就足够了。” 他本来就不准备娶姚婷,自然想要距离姚婷越远越好。 姚婷脸上火辣辣的,眼眶里也是发红,三皇子的态度她怎会不知道是出了问题?顾不得去找爹娘,首先就去了姚素的房间里。 姚婷的眼珠子都是血丝,“你对三皇子说了什么?三皇子要悔婚?” 姚素的奶娘正在给自己的小姐滚鸡蛋,听到了二小姐的话,连忙说道:“大小姐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说话?二小姐,三皇子的事情,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姚婷的声音带着哭腔:“明明之前都说好了,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了!” 姚素对着姚婷招手,示意妹妹到自己的面前。 姚素的声音很小,每次一动嘴,脸上就生疼,不过她还是说道:“我今儿就没有和三皇子说话,三皇子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我可以用三妹妹的安危发誓。” 姚婷咬着嘴唇,她甚至不要认三妹妹就是为了这桩婚事,现在三皇子却不肯要她了,“大姐,我应该怎么办?” 姚素看着姚婷的模样,她对这个二妹妹已经仁至义尽,无论二妹妹如何都与自己无关。 姚婷看明白了大姐的眼神,流露出一丝难堪来,“你就只管着三妹妹。” “你也说了,她是三妹妹。”姚素说道,“明明只是被拐了没有消息,但是你们都不要她了。” 姚婷的脸上火辣辣的,宛若被扇巴掌的是自己,她匆匆离开,大姐这边不肯出主意,但是父亲和母亲肯定还是舍不得这门婚事的。 见着姚婷匆匆离开,奶娘继续用鸡蛋滚着姚素的脸。 “嬷嬷也好好休息。”姚素握住了嬷嬷的手,“我已经好多了。” “肿的这么厉害,哪儿就好多了?”嬷嬷不赞同,絮絮叨叨说着姚素的鲁莽。 姚素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鲁莽?幸而自己没事,嬷嬷没事,还最终抓到了拐子。 她只求神佛保佑,这批人就拐了她妹妹,可以差到妹妹的下落。 / 整个姚府因为三皇子心烦意乱,而事件的中心人物已经到了魏武侯府不远处的茶楼。 在雅间里,三皇子见到了林宝珍。 三皇子曾经在心底取笑过这位魏武侯夫人,在魏武侯请诰命失败的时候,也是持好笑的态度,而现在他郑重其事地对着林宝珍行礼。 “夫人神机妙算,珽佩服至极。” 夕阳的光笼在林宝珍身上,给她增添了一分神秘色彩,她的手中拿着杯盏,“所以姚小姐……” “她确实被人拐了,不过又被你的那位妹妹救了下来。” 林宝珍听到了妹妹两个字,心中一紧,“又是她。” 林宝珍忍不住想到了严玑之死,幸好当时死死拦住了林映雪,不然这人肯定坏事。 林映雪。 想到了这个人,林宝珍就觉得头疼,以前是有些隐隐的嫉妒,现在她并不嫉妒了,只觉得林映雪烦人。 偏偏她嫁给了傅嘉泽,有了那样一个舅舅,被九千岁护佑。 “她是不是和你不对付?”三皇子甚至一瞬间想过,要不要杀了此人,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且不说林映雪背靠傅斌,能够和林宝珍打擂台,又怎会是个容易角色? “是。”林宝珍烦闷地说道:“就是因为有她的存在,总是坏了我的事。” 三皇子陷入到了深思之中,“如果要是那位傅学子外放,作为傅学子的妻子……也不对,倘若是外放的地方太差了,说不定会选择留在京城。” 林宝珍听到了这话,立即就激动起来,“不会,只要逼着她跟着去赴任就好,所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说了,我爹、我娘都可以上门劝说。” 林宝珍想着自己走三皇子这条路果然是对的,她开口说道:“如果傅嘉泽考了甲榜前三,也可以外放吗?” “我来想办法。”赵珽说道。 林宝珍瞬间放心下来,倘若是走了外放的路子,最好还是去那个穷乡僻壤的同吴县,傅嘉泽既然在那里死了,穷乡僻壤出刁民,自然还会再死在那里。 林宝珍的欢喜溢于言表,让赵珽也微微一笑,“夫人,你找上我,是因为……” 林宝珍重重点头,“没错,多的话也不用多说,我信你,你也信我。” 赵珽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一挥,又忍不住低声问道:“还有……” 赵珽最想问的是,父皇的寿数还有几年,但是在这个不适合在这个简陋的茶楼里问出来。 赵珽咽下了所有的话,“我想问一下,姚大小姐现在没被拐,我还要娶姚家女吗?” 林宝珍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不适合,大小姐为了三小姐的样子你也见到了,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亲姐妹,性情却很是凉薄,无论是哪一位都不适合作为三皇子妃。” 姚三小姐的事情,林宝珍也觉得不适合今日里和三皇子说,有些事情是要徐徐得说,看看能不能从中得利。 如果要摆脱这门婚事,必然会大大得罪了姚太傅,三皇子这样想着,不过林宝珍说的对,倘若是自己要登上那个位置,姚家女不适合做皇后。 “我明白了。”三皇子站起身来,“时候也不早了,我送夫人回府。” 三皇子送林宝珍回府,因为有谢景之的掩护,没传到老夫人的耳朵里,也没传到谢渊的耳朵里。:,, 78 房产 姚素脸上的红肿在第二日成了更严重的青肿,第一天姚素勉强可以开口,第二第三天,她的嘴连吃饭都困难,只能够勉强用一些流食。 奶娘担心地直哭,而姚家的其他人都只为了一件事担心,三皇子彻底悔婚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圣旨。 此时,三皇子伏在成德帝的膝头,口中说着的是姚大小姐的不着调。 “儿臣知道,父皇你的圣旨已下,再更改对您的声名有瑕,但是儿臣也是没办法,她这般鲁莽行事,儿臣招架不住,哪儿有一个姑娘家家的,脱去了钗环,只带上一个奶嬷嬷,还让侍卫藏在暗处。实在不是女子所为。” 赵珽的话可以说在了帝王的心坎上,在听闻了姚素的大胆,他并不佩服这位大小姐的侠胆柔情,而是觉得姚素行事张狂,少了女子的本分。 只是……若是悔婚,是打他自己的脸。 赵珽伏在帝王的膝头,“这位姚大小姐也是母后替儿臣所定吧,儿臣本不应当指责母后,只是母后被姚大小姐蒙蔽,看走了眼。” 赵珽这是又指出,姚素不妥,也和帝王无关,而是因为皇后娘娘乱点鸳鸯谱。 成德帝此时缓缓颔首,“你说的也是,让朕再想一想。” 成德帝浑然忘了,当时他与贺兰汀孕育一子严玑,无论是大事小事方方面面,都为了严玑做准备,替三皇子选择这样一个皇子妃,是成德帝自己中意的。 正在此时,宫门开。 而赵珽慌忙地站起身来,走进来的宫装丽人正是宸妃娘娘——贺兰汀。 “儿臣见过宸妃娘娘。” 宸妃含笑说道:“三皇子安。” 她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妙目一转由帝王拉着她的手,“在说什么呢?” 赵珽立即委屈地说道,“儿臣在说皇子妃之事,先前定下的姚大小姐行事实在不是女儿家所为。儿臣想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宸妃娘娘……” 帝王笑呵呵地听着赵珽对着宸妃诉苦,他的心中有一股暖流,贺兰汀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偏偏因为宸妃这个封号,在宫中的位置尴尬,没有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和她亲近,现在三皇子这般敬重宸妃,也让帝王脸上有光。 赵珽一直在留意成德帝的表现,此时心中有了成算。 贺兰汀等到三皇子说完之后,目光暖暖地说道:“按照嫔妾来看,这位姚大小姐如果确实不妥,还应当是在成婚之前早早地退掉好,倘若真是成了三皇子妃,到时候后悔岂不是来不及?” 帝王心中意动,让三皇子退下,等到三皇子离开之后,不由得说道:“这圣旨是朕下的,现在再收回,是不是不妥?” 贺兰汀掩唇笑着说道:“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圣旨是放是收,不过都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成德帝点头,对着傅斌说道:“三皇子应该才走没有多远,傅公公你就去和三皇子说了这个消息。让他不必回来谢恩。” “是。”傅斌退下。 在养心殿里,炭火烧得很足,是温暖如春,等到打开了宫门,傅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风呼呼刮着可真冷。 他不敢耽搁,询问了宫人三皇子离开的方向,双手揣在衣袖之中,往三皇子的方向赶去。 三皇子想要退婚,所请的外援就是宸妃,他特地让肩舆放慢了速度,很快就等到了匆匆过来的傅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天直接开始飘雪,团团成絮的雪花直接落在傅斌的帽子、肩头,甚至长眉上也落了一些,很快就化成了水。 傅斌毕恭毕敬地对着没下肩舆的三皇子行礼:“三殿下,皇上让奴才与您说,刚刚您所求的事情,陛下允了。” 赵珽本来坐在肩舆上,听到了这话,这才下了肩舆,“那我需要进去谢恩。” “陛下托奴才与三殿下说,等到时候下了圣旨,谢恩就是。” “我就不叨扰父皇和宸妃娘娘了。”赵珽从善如流说道。 说完了之后,赵珽就直接坐上了肩舆离开。 傅斌是目送赵珽离开的,他的眼眸微微眯起,因为自己独特的地位,三皇子素来是敬重他这个阉人的,此时却像是对自己有些不满? 傅斌再想想自己外甥媳妇救了姚素之事,只怕三皇子的由头还是在这里。 知道了三皇子为什么对自己不满,傅斌却不会怪林映雪多事,在场那么多人,都没有看破是人拐子的伎俩,偏偏他这个外甥媳妇勘破了,岂不是说明林映雪聪明? 而且姚大小姐倘若真被拐了岂不是可怜?傅斌年轻的时候心狠手辣,不然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地位,现在年龄大了,反而心慈了一些,多与人为善也是好事一桩。 再说了,虽然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就算是夺嫡的风头再盛,也不过是永远的三皇子,因为这件事,反而交好了皇后与大将军。 没有永恒的皇子,反而是皇后的位置会牢牢固固的。 傅斌心想着,三皇子和姚素婚事不成的事情,自己还是去一趟鸾凤宫。 / 简云窈才结束了三日在宫外的时光,正好在鸾凤宫里指点宫人摆放东西。多宝阁上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傅斌叩首,说了三皇子所求之事,而宸妃到来之后,三皇子得偿所愿。 简云窈的眉心重重一皱,“这事我知道了。” 简云窈叹了一口气,彻底对昔日里养在自己膝下的孩子失望了。 她觉得三皇子天真的好笑,上了宸妃的船,宸妃最多是拿他当明面上的幌子罢了。 放下了去思索三皇子的命运,简云窈让人去请了姚素进宫。 而姚素面对皇后所说,竟是微微一笑,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纸张。 上面清清楚楚写了姚家早已经不满姚素寻三妹妹的这个行为,并且让二妹妹顶替这婚事,而现在无非是姚家竹篮打水一场空,皇子妃彻底和姚家无缘。 简云窈看着姚素,她因为伤得太重,一双眼都被肿胀挤压得小了起来,就算是这样也看着清凌凌的,毫无被三皇子退婚的怨言。 皇后:“按照御医的方子,你好好调养。” 姚素磕头,她自己也想快点消肿,她好登镇国将军与傅家大门,去亲自致谢。 等到姚素回府之后,就与家里人说了失去三皇子妃这一事。 除了姚婷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个命运,尤其是王氏,那三朵金花又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姚婷能够嫁给三皇子可以,不能对她也没什么损失。 只有姚婷眼睛哭肿得像是核桃一般。 / 这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又下了两日,再花了七日的功夫化雪,而李府尹早已经把拐子的家人都给毒打了一遍,解救了十来个还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孩子。 只可惜这帮拐子还捡了几个小乞儿,他们的身体太过于消瘦,解救得太晚,已经死了。 这帮拐子们并不是拐走姚三小姐的那一帮,他们虽然诡计多端,却主要还是碰平民百姓,姚三小姐的那种装扮,按照他们的说法,只怕是刚入行的,又或者是临时起意。 没有寻到妹妹,姚素多少有些失望,她整理好心情,带上了兜帽去了傅家。 而林映雪今日里正在帮着傅蘅算账,已经接近年关,所有的账务都需要过一遍,而傅蘅就教着林映雪这些,林映雪也学到了东西,原来数字之中就可以无需和人交谈,勘破一些真相。 听闻是姚大小姐来了,林映雪这才合拢了账本。 姚素一直是带着面纱,把脸上遮的严严实实,等到进入到了正厅里,这才把面纱取下,露出了青青紫紫的痕迹。 姚素说起了面上的肿胀,是需要用力去揉,才能让血块消退。 说过了伤,姚素拿出了谢礼,这是一块儿地契,是京郊的温泉庄子。 京城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京郊也同样是如此,就连不少三品大员都尚未有郊外的庄子,更遑论是温泉庄子,而姚素大方得很,一出手就是这庄子。 最关键的是,这庄子不是傅嘉泽的名字,也不是傅斌的名字,而是单单属于林映雪的名字,如果有朝一日,林映雪要与傅嘉泽和离,这也会是她的私产。 林映雪被这份大礼吓得后仰,双手不住地摆,最后霍得一下站起来,“这太贵重了。那一日我只是做了我当做的事情,当不得夫人如此。” “倘若不是林夫人,我只怕非得落入到拐子手中,只怕没我的活路。”姚素说道,“我的这条命都是夫人续上的,这庄子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夫人,这地契我已经写上了你的名字,都已经在官府备了案。” 林映雪最后拿了这庄子,脸上都是红彤彤的,而姚素看出了林映雪的不好意思,笑着说道:“我别的本事不行,就是攥了一点钱。我还想要求你一件事。” 上次林映雪所用的人让姚素心中一动,各地都有退下来的锦衣卫,她手中的钱财颇多,是不是可以出一部分钱,让各地退下的锦衣卫都可以帮她去找一找她妹妹。 昔日里就算是有钱,也搭不上锦衣卫的门路,总不能胡乱扔钱,反而容易让人盯上她手中的钱,而现在认识了林映雪,这事倒是不难了。 林映雪毫不犹豫点头了,锦衣卫在职的时候是风光无限,若是有了重伤退下,确实难以谋生,如果有这样的委托,多少也算是一项进账。 79 春闱 “诸公明年见。” “明年见。” “提前祝您新年顺遂,阖家欢乐。” 已经是大寒了,明日就是除夕夜,到时候再见面就是新的一年。 翰林院的众人们相互长揖行礼。 而傅嘉泽对诸公有些是不会相见了,翻年后,他不会再来翰林院,会在家中做春闱的最后准备。 莫行一关上了库房,这段时间翰林院的库房可以说是和过去大变样。 以前走入库房里的感觉是杂乱的、灰暗的,而傅嘉泽过来晴好的时候就请人晾晒,这里真正散发出书香气。 莫行一甚至想着,自己家里也不缺钱,为什么自己就不如傅嘉泽机敏,知道做些这样的事情。 莫行一本来还想和傅嘉泽说说话,而裴掌事来了,莫行一对着裴掌事说道,“裴掌事,明年见。” 裴掌事对着莫行一微微颔首,“明年见。”他招招手,示意傅嘉泽走到他的身侧。 两人从库房往外走,所有人翰林都一一招呼,也避让开一条路,好让两人通过,就连傲气的王翰林也是如此。 一开始,众人都觉得傅嘉泽是走了傅斌的路子进入翰林的,多少瞧不起他;而裴掌事收了傅嘉泽为弟子,不少翰林就已经窥见了他的本事;现在相处已经长达数月,傅嘉泽到底有无才华,众人心中已然有数,没看到最傲气的王翰林也折腰了吗? 有人天生是适合官场的,以前或许有人不大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们觉得自己还有成长的机会,就算是裴掌事不也是多年以来成长的吗? 而见到了傅嘉泽,就知道什么叫做游刃有余,知道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如同简赫一样来翰林院找书的勋贵和官员是不少,作为裴掌事的弟子,傅嘉泽要比其他翰林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些勋贵、官员,其他的翰林光是围观,就可以发现,傅嘉泽总是能让来找书的人面带微笑,给他们留下极深的印象。 天生的官员啊。 这么年轻、尚未参加春闱的学子就能够让那些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到明年开春的春闱可以入朝为官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大放异彩? 等到裴晋和傅嘉泽的马车离开了视线,诸多翰林才重新说话。 裴晋在马车之中叮嘱他的这位弟子,等到最后,裴晋拿出了一个提盒来。 “这是小女送给温娘子的东西,还请谨元替我带过去。” 裴晋的声音有些不稳,里面确实有他的女儿裴清荷所送的东西,是裴清荷所做的一碟糕点。 除了糕点之外,还有一本裴晋写的书。 裴晋年少的时候走遍了大祁的大江南北,现在和女儿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说起了他年少时候所走的地方。 裴清荷对父亲过去的经历颇感兴趣,裴晋重新回顾那些历程,每天写一点,竟是整理出来了稿子。 裴晋干脆就还做了配图,投到了书社。 目前这种风物志卖得颇好,加上裴晋是给女儿写的,内里的文章并不晦涩,反而颇有些情调,很是适合闲暇的午后,坐在窗前慢慢品味。 书社一眼就看中了这本书,谈妥了稿费,做了雕版出来,印出来了一本,而裴晋手中所拿的就是第一版。 这一本书,裴晋简单打开看过,因为女儿要送糕点给温蕙,听闻书已经打板好了,就说送一本给温蕙。 裴晋摩挲这本书,最后用花笺写了一封信,夹在了书之中。 裴晋把东西给了傅嘉泽,就匆匆下了马车。 傅嘉泽直接去了温蕙那里。 “一定是清荷送的东西。”温蕙笑着说道。 打开了提篮,里面是一盒酥饼,按照裴清荷所书,这糕点需要回油,她已经回好了油可以直接吃了,另外所给的书则是一本她近来很喜欢的风物志。 糕点温蕙包了一些给傅嘉泽,等到女婿离开,她就迫不及待准备看书。 温蕙是一个人住的,她也惬意得很,在洗漱完了,直接坐在暖炕上,一边吃着酥饼,一边喝茶去看书。 温蕙看到了中间加了一张花笺,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本来是软软靠在软枕上的,此时一下就坐了起来。 这本书是裴晋所写,是书社做了雕版,所印的第一本书,作为第一个看了此书的读者,裴晋希望温蕙给意见。 这是温蕙第一次见到裴晋的字,这字如其人,乍一看是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有暗劲在的。 温蕙把花笺收好,用帕子擦了手,仔细看看书有没有损毁,幸而她用右手吃饼、拿茶杯,左手是翻页,没有污损这本书。 / 在温蕙看书的时候,林映雪正和傅嘉泽说了温泉庄子的事。 傅嘉泽打趣说道:“倘若是谨元有朝一日贬谪,身无长物,光是夫人这庄子就够养活我了。”他还做了一个揖。 林映雪捂住了傅嘉泽的嘴,“胡说些什么,还没有春闱,就说这些丧气话。” 烛火之下,她的目光盈盈然,让傅嘉泽上前亲了一口。 林映雪又是不许他亲,轻声说自己的月事来了。 “那就抱一抱。”傅嘉泽把人松松地抱入到了怀中,问着她和姚素还说了什么。 还有还用上伤残退下的锦衣卫的事情,也告诉了傅嘉泽。 “我觉得,对他们来说,能够帮忙抓拐子,还可以从中得到一些银钱,是个好事。” 林映雪看着傅嘉泽不说话,就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僭越了。 傅嘉泽拧了一下妻子的腮,“是个好事。都说姚大小姐是财神爷,果然如此,若不是她,也没人出得起这么多钱。” 傅蘅做生意,做的是辛苦钱,是靠着把南边的东西卖到北边,北边的东西卖到南边,生意赚的钱靠的是走量,赚的是辛苦钱。 但是姚大小姐则不然,她做的是精细生意。 她有茶庄,种出来的茶叶价格高昂,她会调香料,做脂粉,那琳琅满目的香料和脂粉,每年都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用完一盒的情况下,女子们还会再继续买。另外还有首饰、摆件和衣料,姚大小姐的生意都有涉及,都做的不错。 可以说姚大小姐做生意,赚的是雅钱,是女子的胭脂钱。 林映雪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了,傅嘉泽把人抱到了床榻上。 林映雪感觉到了傅嘉泽看着自己,脑袋缩到了被子里。 傅嘉泽轻笑出声,长臂舒展,把人搂入到怀中,“睡觉。” 第二天就是除夕夜,快中午的时候,傅斌回来了一趟,带上了秦远霆一起吃饭,吃过了饺子也算是过个团圆年,等到吃完饭,他就连忙回宫。 在宫里遇上了宫人们,他们也都与傅公公恭贺新年。 傅斌与陈攀相遇,这位陈攀眉眼含笑,“傅公公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眉眼之间都是得意。” 陈攀是玉棠宫里的人,他颇得宸妃娘娘的看重,虽说入宫的时间不长,但是隐隐有与傅斌分庭对立的趋势。 傅斌谦逊说道:“陈公公客气了,今儿是除夕,万岁爷恩典让奴才出宫,与家人吃了一顿饭。” “那果然是值得春风得意的。”陈攀笑着说道,“能有这么多的亲人在身边,我可真羡慕傅公公。” 傅斌听到陈攀提到了家人,心中多少有些烦躁来,他的软肋与逆鳞皆是家人。 傅斌与陈攀虚与委蛇了几句,这才离开。 等到走得远了,他看着陈攀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宸妃娘娘肯定是要扶持自己的人,有宸妃娘娘这枕边风,也不知道他还能够安稳多久。 傅斌只期望春闱快一些到来。 / 就在傅斌的盼望之中,这个年平安顺遂地过了,过了十五的元宵节,一踏入到二月,满京城只要是青衫的学子,百姓们都不敢怠慢。 二月初九是中举了的老爷们参加春闱的日子。 这一日,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扫过去的阴湿气息。 傅嘉泽成功踏入到了褚色大门,位置分得不错,离臭号有一段距离,头顶的瓦片又没有漏雨漏风的迹象。 傅嘉泽平定了心神,听着当当当的敲钟声,开始了自己的会试。 而在贡院外,林宝珍在和谢景之说话,“你本来应该进入这里的。” 谢景之想着,就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相信自己,想着让他捐个官开始做算了,毕竟现在他们魏武侯府背靠着宸妃娘娘,想要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很容易的,而只有林宝珍说自己应该进贡院。 林宝珍见着谢景之轻轻笑了,更加着急了,“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她,你本来应该是去年秋闱夺魁,在今年的会试中了,再参加殿试。” 参加了殿试,他就会是状元郎。 林宝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如果要是,你是状元郎,我的二妹妹还没有嫁人,你会娶她吗?” 谢景之想也不想就摇头。 而林宝珍说道:“那你会纳她为妾吗?” 谢景之失笑着说道:“那怎么可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对林映雪没有了情意。 林宝珍抿了抿唇,“你看。” 她非要让谢景之去看林映雪。 这般重要的日子,林映雪作为傅嘉泽的妻子当然过来相送。 林映雪为了图一个好兆头,今天穿的是一身红,就连鬓发的发饰也是有些小心机在其中,有一面很小的旗帜舒展开,意思是旗开得胜。 而谢景之看了过去,他发现林映雪美则美矣,他一瞬间还是为她动人心魄的容貌惊艳,就像是这里的围观人群,不少人都悄悄在看林映雪,但是那种悸动之情已经消退。 80 会试结束 林映雪先感受到了灼热的视线,回过头去看,就发现了谢景之。 林宝珍天长日久,并没有发现谢景之有什么变化,而林映雪所见的谢景之与过去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磨掉了少年意气,谢景 之身上带着一股倦怠的暮气。 而且陷入了自暴自弃的谢景之,就连脸上胡子都没有刮干净,鬓角也是没有修整过,透露出一股子邋遢气息来。 谢景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倒也很简单。 魏武侯谢渊背靠宸妃,第一次想要入兵部而不得,第二次成功入了刑部,做了刑部尚书。 魏武侯的手中有权,他白日里在朝堂忙碌,夜晚在林宝珍身上忙碌,第二件事就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孩子。 那么谢景之作为只是抱养过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在老夫人和谢侯爷的示意下,整个魏武侯府都开始了有意无意的打压。 谢景之常常可以听到府中的窃窃私语: “大公子这样一直准备考试什么时候算是个头,还不如捐个官,也算是立了业。” “我觉得也是,你知道去年咱们京城的那个第一吗?听说先前一直考不上,就说过想要捐个官,咱们府中的大公子也应当是如此。不然的话,等到小世子出生了,大公子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学话本里的那样,一直考到老?” “我在想大公子莫不是因为世子爷的身份,所以恭维声不断,其实他并不是读书的料?” “其实想想看,他在花团簇簇之中待得时间久了,都忘了其实咱们侯爷并没有请封世子,其实哪儿是什么世子爷,不过时大公子。这世子爷当然得看咱们夫人的肚子了,侯爷那么疼爱夫人,等到夫人生出了男子,定然会早早请立世子。” “大公子应当心中平衡一些,倘若是夫人真的生下了小世子,也不应当起坏心思,毕竟老夫人和侯爷对他是很好的。别说了老夫人和侯爷了,就算是夫人对他也是很好的,倘若是要有了心思,那就是狼心狗肺之人。” “你放心,咱们老夫人和侯爷也会把夫人护得好好的,大公子最好不要起什么不应该有的心思。” 老夫人和魏武侯也常常在谢景之旁边叹气,昔日里让人骄傲,值得被追捧的谢世子已经灰飞烟灭,现在有的只是从贫苦旁支里抱来的大公子。 谢景之甚至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他出生贫贱,被抱到了魏武侯府才有了先前花团簇簇的人生,实际上他一钱不名。 谢景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在林宝珍那里,才能够得到一丝温暖,只有林宝珍待他如初。 谢景之从林映雪身上收回视线,对着林宝珍笑了笑,“当时景之年少,误把鱼目当珍珠。也错过了一枚宝珠。” 林宝珍的心跳得很快,她的名字里就有一个宝字,加上现在谢景之的眼神,缱绻又黏着,还带着暗藏的苦楚,是因为他们两人错过? 林宝珍再看向林映雪方向,谢景之已经收回了视线,满眼都是自己,而林映雪却还看着谢景之。 好不容易得意起来的林宝珍忍不住上前,走到了林映雪面前,“二妹妹怎的见到我家大公子挪不开眼?” 林映雪抬起眼,她开始怀疑自家的嫡姐脑子有病。 如果一开始谢景之是这副模样,林宝珍自己都看不上,当年自己都拒绝不愿意和谢景之有半分关系,为什么林宝珍现在觉得自己后悔? 林映雪委婉说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好,何至于看贵府大公子挪不开眼?” 傅菀安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谢景之,很快就转开了眼。 林宝珍的眸光流转,“谁知道呢?我在想,说不定二妹妹后悔了。毕竟谁都知道咱们侯府是如日中天,景之又是世子爷,二妹妹后悔了,也是常理之中。” 林映雪眼角一抽,她是当真觉得嫡姐的脑子和眼睛都出了问题。 林映雪诚恳地说道:“大姐姐,你好生看一看他,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他不是世子,世子会落在大姐姐你的肚子里。谢公子的模样,哪儿有去年的一丁半点风采?” “你胡说!” 林宝珍看着谢景之的眼,觉得眼神如旧,只是少了过去的高傲,这双眼终于能够看得到自己了。 林映雪拉着傅菀安的手,傅菀安对着林宝珍“哼”了一声,“我家嫂子好着呢,怎么会后悔!你才是,你才是一直看着谢公子!你才后悔了!” 林宝珍觉得自己做了谢渊的妻子,就是安安分分的魏武侯夫人,而傅菀安一下点破了她的心思,让她吃惊又有些惶恐。 林宝珍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胡说!” 傅菀安见着林宝珍的反应,颇为有趣,往前凑了凑,更是让林宝珍的身体后仰,抿了抿唇,一下就跑开了。 傅菀安一丁点都不喜欢林宝珍,此时拍着手,得意地和嫂子说道:“她走了。” 林映雪有些好笑地看着傅菀安,“咱们回去了。” / 林宝珍回去之后,把长雁拽过来,关上了门窗,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觉得我和大公子之间是否失了分寸?” 在过年的时候,老夫人多提醒了林宝珍几句,现在林宝珍喊谢景之为大公子了。 “没有啊。”长雁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现在大公子胡子拉碴的,有时候看着反而不如侯爷精神,而且侯爷真是打心底里疼爱她家小姐。 “侯爷对小姐多好啊,就算是在刑部衙门上值再忙,也会带上一些好吃的回来哄小姐,而且位高权重的侯爷,去了一趟寺庙之后,竟是把原有的妾室都给散了。” 当时林宝珍生了风寒,起不来身,放妾的时候是长雁去看的。 那些漂亮的妾室哭得稀里哗啦地,口中说着什么,“侯爷,好歹看看昔日里的情分,我还能生孩子的。” “还请侯爷开恩,给我一条生路,求您了侯爷,我这样回去了,我家里哪儿容得下我。” “长雁妹妹,求求你了,帮我们去和侯夫人求求情好吗?” 当时长雁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而谢渊把几个妾室的嘴一塞,就拖了出去。 谢渊对着长雁说道:“是不是她们的话吓到了你?你放心,我对她们都妥善安置好了,三个人都放了卖身契,她们两人是回原本的家里,一个是做正头娘子。” 而谢渊没说的是,一个是丈夫喜欢赌博卖掉的妻子,现在年龄大了,放回去了之后只怕会被卖到另一户人家里,远远不会有现在好;一个是家里有刻薄的嫂子,嫂子会把她卖掉;还有一个是跟着曾经的刘公公,那确实是正头娘子,但是那刘公公没有根,打人打得厉害。 长雁回去了以后,就把事情告诉了林宝珍,还小声说了她们哭得很是凄切。 “侯府的日子多好啊,被放妾了自然是难过的。”林宝珍不以为然,“我到时候和侯爷说一声,给她们一点银子就好。” 长雁就放下了这件事,而答应了要给银子的林宝珍,最后也忘了,此时长雁说起来,林宝珍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给那些妾室银子。 “算了,没给就没给。”林宝珍喃喃说道。 长雁不由得询问:“什么没给?” “不是什么要紧事。”林宝珍说完了之后,就感觉到了轰隆隆的雷声,她不由得狐疑,这大冬天居然还有冬雷? 林映雪说话的声音不大,长雁没听清楚,反而是傅菀安的话她听得是清清楚楚,“小姐别在意那个什么傅家小姐,她就是个傻子。” 林宝珍点头。 林宝珍忽略了傅菀安的话,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都会想着林映雪的话。 就像是长雁说的,侯爷对她那么好,她怎么会后悔?反而是谢景之当真是狼狈潦倒? 而谢景之那一日起,开始更注重仪表,剃干净了胡子和鬓角,除了眼中仍有暮色,又和昔日里差不多了,也让林宝珍看来看去,只觉得大公子毫无变化。 林宝珍把林映雪的话压了下去,只是内心深处,总是有些话惶惶然,心中发狠,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去和林映雪说话。 她期盼着快快考完试,等到傅嘉泽出了成绩,三皇子好运作一通,把夫妻两人都赶出京城去! / 在傅嘉泽参加春闱的时候,裴晋不曾相送,以免给自己的弟子太多的压力和负担,等到这次要从贡院出来,他早早就等候了。 裴晋看着褚色大门,女儿扯了扯裴晋的衣袖,“那边。” 裴晋看了过去,是温蕙在与林映雪说话。 温蕙要和女儿说的也简单,年前拿到的《山河志》她看过了一遍,觉得处处都好,而裴晋在花笺之中说的慎重,希望让温蕙多提出一些改进意见,好让书能卖的好一些,温蕙就想问问女儿,看看女儿的意见。 而林映雪此时有些迷糊,丈夫凡事都没有瞒着她,傅嘉泽的手中并未有什么山河志,林映雪也压根没有看过。 “许是女婿在考试,就没有看这本书。” 林映雪心中觉得不是这样,面上却点了点头表示附和,而恰巧在此时见到了裴晋与裴清荷。 裴清荷看着温蕙,温蕙含笑听她说话,而裴晋的目光看似留意在裴清荷身上,实则是留意在温蕙身上。 他的目光如春日里的第一场新雨,细若牛毛、润物无声,倘若不是林映雪有心留意,只怕勘破不了其中的丝丝缕缕的情愫。 林映雪被指尖弹了弹眉心的时候,还愣愣地看着来者,没有回过神来。 傅嘉泽失笑着凑上去,“夫人,还以为你是来迎我,实际上是站在贡院门口发呆。” 81 裴晋的心思 林映雪这才回过神来,“啊,我以为……” 她只是多想了一点事情,居然就已经到了时间,贡院大门打开了,而丈夫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 一连好几日的时间在贡院里,他的下颌有了细小的胡茬,林映雪知道,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胡茬,蹭在脸上的时候,像是鞋刷子重重刷脸一样。 林映雪看着胡茬,觉得自己有点手痒,想用刮刀剃掉,免得晚上受到“鞋刷子”的袭击。 温蕙见着女儿发愣,然后傅嘉泽点在林映雪的眉心,这两人任旁人见着就知道感情极好,她欣慰地笑了起来。 而林映雪注意到裴晋的目光又软了一分。 林映雪的眼皮子直跳,盯着裴晋陷入到了深思里,裴晋是想要做自己的继父? 林映雪感觉自己的指尖被碰了碰,那是傅嘉泽。 傅嘉泽对着她眨眨眼。 林映雪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晚些时候再说的意思,她当做若无其事收回了眼,不再多关注裴晋与母亲。 傅嘉泽走到了裴晋面前,长揖行礼,“老师。” 裴晋看着傅嘉泽,后者对他露出了笑容来,裴晋知道自己的弟子考得不会差。 裴晋也笑了起来,“看来谨元考得不错。” “走吧。”裴晋说道,而对女儿那边则是说道,“劳烦温娘子了,晚些时候我来接她。” 温蕙笑着说道,“过年之后我就没有见过清荷了,正好和清荷说说话。也不用裴掌事来接,我到时候把人送回裴府。” 裴清荷听到了这话,冲着温蕙笑。 林映雪自从怀疑起裴晋的心思,此时看着裴清荷就有一种看妹妹的感觉。 / 傅嘉泽与裴晋一起到了裴府。 等到了裴晋的书房,傅嘉泽就把在考场的文章默了下来。 在考场上,傅嘉泽自然是用馆阁体,而默文章则是图快,一改规整的馆阁体,使用的狂草恣意。 文章交给裴晋,裴晋眼前一亮。 他竟是不知道傅嘉泽还有这样的本事。 傅嘉泽的馆阁体也是好的,只是太过于板正少了这点洒脱的风骨。 看过了字,裴晋再来看傅嘉泽的正文,此次的主考官裴晋也相熟,是喜务实之风,傅嘉泽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文章,名次定然是可以前几名,至于说能否夺得魁首,裴晋心中也觉得不好说。 “文章做得很好。”裴晋微微颔首,“在我心中是可以头名的。” 能够得到裴晋的肯定,傅嘉泽越发意气风发,含笑说道:“都是老师教导有方。” 昔日里总是无法顺利参加科举的抑郁一扫而空,三年一度的春闱,自从大祁朝连绵开始,就不曾出过事,他可以说是稳了。 多年来的读书,终于回报就在眼前。 裴晋失笑着摇头,“我没教过你什么。都是你素日以来的积累。” “怎会没有?”傅嘉泽说道,“如今的主考官岑大人少有文章流出,只有考试的几篇文章,多是华丽用骈体,若是这个方向写文,只怕不得考官的喜欢。” 裴晋看过了傅嘉泽的文章,就放他早些回去了。 傅嘉泽临走之前,是去见了见老夫人,等到傅嘉泽离开,裴晋说道:“儿子也去接清荷回来。” 宋老夫人忽然开口说道:“你已经下定了决心?” 裴晋罕见地踉跄了一下,转过身子,低声说道:“母亲说的什么话,儿子不明白。” 宋老夫人让其他人退下,对着裴晋招招手,把他引到面前来。 宋老夫人眼角的皱纹舒展开,认真地对着儿子说道,“我说的是温娘子啊。” 裴晋的手捏成了拳,而老夫人站起身来,把裴晋的手给打开,揉了揉儿子的手心,有些心疼地说道: “你既然喜欢她,那就试试看,我的儿是这般俊杰,也能够引得温娘子这般的金凤来。若是不成,好歹也没有了遗憾。” 裴晋素来是理智多于情感的,他还曾经长久地站在暗巷之中,觉得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偏偏又在前段时间因为一首词而犹豫了,所以才有了送山河志的举动。 听到了母亲的话,让他溃不成军,狼狈地扭过头。 “娘,娶她不合适,朝中官员会怎样看我?还有万岁爷,只怕对我的评价也会是耽于美色。我想要成一代名臣,在史书上青史留名。” 沉溺美色,非君子所为。 宋老夫人的手抚着儿子的面颊,温声说道:“你本应该在十几年前就娶心上人,偏偏你爹酒后失德,葬送了你的婚事,若是你能够娶得心上人,最高兴的就是你死去的那个爹了。” 裴晋何尝不知道父亲的遗憾,只是对母亲的话沉默以对。 “你想要的青史留名,我的晋儿,我知道你可以走到你想要的位置。娶了她并不会耽误什么,我只是想要让你年老的时候不会遗憾,我先前见到了那位林老爷,他就是遗憾的。” 选择了长青侯府的嫡女汪氏,林怿这辈子注定是与温蕙无缘的。 其实裴晋主动把刊印的山河志送到温蕙那里,就是被林怿刺激的。 林怿写了一首《撷芳词》,此诗是林怿的最高水平,按照林怿的话,为了避免对温蕙造成太大的影响,这词他暂且不会放出。 这词让裴晋想着,倘若是温蕙知道了这首诗,会不会有感于林怿的神情。他们两人原本就有一个孩子,温蕙再选择林怿是再正常不过的。 “娘。”裴晋念了那首词,“……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注,此处摘自陆游《钗头凤·红酥手》】 “哪儿来的山盟?”宋老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那些所谓的山盟海誓都是建立在虚假的谎言上,算不得数。若是没有这词,温娘子再嫁与否都没有干系,既然有了这词,就更应当嫁人,温娘子是个倔的,嫁个比林怿更好的人,才打了林怿的脸。” 裴晋不说话。 宋老夫人再次念了一遍这词,摇头说道:“这个林怿可真是心机,此时不放出绝对不是为了温娘子好,而是温娘子再嫁了,他放出这词,众人会怎么想?林怿的深情流芳百世,而温娘子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谁要是娶了温蕙,都会被人想到这首词上去。” 听到了母亲的话,裴晋一愣,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如果这样,温娘子岂不是更不会再嫁?”那自己也可以歇了心思。 宋老夫人失笑着摇头,“你仔细再想想?” 温蕙看似柔弱,骨子里是有一团火,裴晋想着,温蕙显然恨极了林怿,林怿越是不想让温蕙再嫁,这首词说不定真的会推动温蕙再嫁。 宋老夫人本想要让儿子动一动,是觉得这般细水长流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让温蕙进门,而现在来看,林怿此人实在太好用了! “林怿越不高兴,只怕温娘子就越高兴,说不得温娘子本来没有再嫁的心思,正因为有了这《撷芳词》愿意再嫁了呢?倘若是她愿意再嫁,你明明有意,却见着她再嫁旁人,你心中会不会有遗憾?” 裴晋什么话也没有说,表情甚至和之前差不多。 宋老夫人作为裴晋的生母,岂会不知道儿子心中的波澜? 宋老夫人最后说道:“你若是求娶,温娘子会不会嫁你,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应当主动一些,倘若是真的到了最后也算是没有遗憾。” 裴晋沉默许久,最后低声说道:“我再想想。” 宋老夫人笑了起来,不住地点头。 裴晋好像没有给她一个准话,实际上已经定了主意。 / 林映雪一直在家里头等着丈夫,等到傅嘉泽洗漱,一起吃了饭后,林映雪才迫不及待地说道,“裴掌事……” “裴掌事应当是对岳母有些许情意。” 林映雪的眼睛瞪圆了,面露了纠结之色,且不说现在娘亲没有察觉到,就算是察觉到了,应当也不会选择再嫁。 毕竟裴晋与林怿是同朝为官,日后相见岂不是尴尬? “她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现在是单立女户存在,也并无长辈约束她,她若是觉得老师好,那与老师走下去就好,若是觉得不喜老师,也没关系。” 傅嘉泽补充说道:“这事咱们做晚辈的,若是多说了两句岂不是尴尬?” 林映雪本来在贡院外心里就压着这事,听到傅嘉泽这般说,不由得说道:“你早就知道了?” 傅嘉泽把人抱住,在她的面腮着啄上一口,“早些时候就发现了,当时老师应该是歇了心思,现在来看,只怕还是又有些心思。” 只是傅嘉泽也好奇,到底是什么愿意,又让老师起了心思。 林映雪的眉几乎拧成了一团。 男子修长的手指扶平她的长眉。 傅嘉泽说道:“你不必这般发愁,倘若是这婚事成了,最发愁的应当是林老爷。” 林映雪想到了林怿可能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你也太促狭了一些。” 傅嘉泽亲了亲她柔软的面颊,眉目含笑,“林老爷铁青着脸,只能够咬牙送贺礼,岂不是有趣?” 林映雪笑过之后摇头,“其实只要是娘高兴就好,其他的事情我是没关系的。” 傅嘉泽抱着林映雪,心想着自己的这门亲事娶得好,许多人碍于面子或者是各种因素,在母亲想要再嫁的时候还得拦着,而他的妻子一心一意只希望岳母过得好。 “对了,一直问裴掌事和娘亲的事情,都忘了问你,你的文章如何?” 傅嘉泽点点头,语气要比在老师那里肯定的多,“我觉得当得魁首。” “真的?!”林映雪又惊又喜。 她的眼宛若是盛了夜空之中的繁星,流光溢彩。 傅嘉泽用手拢了她的眼睫,把这一片繁星都纳在手心之中。 82 会试——头名 会试放榜前一天,主考官礼部尚书把答卷捧好,送入到宫中。 正值一场倒春寒,天空飘着细雪籽,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在养心殿外,礼部尚书见着傅斌就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一惊之后,拱手说道:“傅公公。” 傅斌把那人的吃惊看在眼底,含笑说道:“路尚书,这是来送答卷?” “是。”路尚书答道。 傅斌把门打开,迎接礼部尚书的是陈攀。 陈攀的个子瘦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眯的,与傅斌的容貌相比,他更符合人心中弄权的宦官形象。 陈攀的声音也比傅斌更为尖细,此时他脸上满是笑容:“路尚书,这边请。” 路尚书是好香的,他可以嗅得出,以前养心殿的沉香不如今日里的厚重,像是龙涎又重了两分。 罗汉榻上成德帝正在掰核桃,掰好了之后喂给贺兰汀,而贺兰汀因为礼部尚书的到来,从罗汉榻起身,“嫔妾这就出去。” 成德帝笑着把贺兰汀的手一拉,“爱妃就这般待着,外面霜寒露重。” 贺兰汀对着礼部尚书盈盈一拜,而后者连忙行礼:“见过宸妃娘娘。” “路爱卿是来送答卷的?”成德帝说道。 陈攀把礼部尚书手中的答卷送到了成德帝面前。 成德帝低头看文章。 看完了头名的文章,第一个反应是,这辞藻也太平了一些,压根就不适合做头名。 贺兰汀见着成德帝皱眉,手拨杏仁,喂了一粒到成德帝的口中。 贺兰汀和成德帝的相处是,当成德帝心情舒畅的时候,她会使一些小性子,当成德帝心情不睦的时候,她则是对方舒缓情绪的解语花。 宫中一般女子是用凤阳花染指甲,而宸妃的心思很巧,是用了细碎的宝石碎片深浅不一地晕染在指甲上的。 在烛火下,宝石碎屑熠熠生辉,晃了成德帝的眼。 这般葱根一样的手指,居然给他拨杏仁,承德帝本来打算往后翻一番答卷,看看有没有更为心仪的答卷,此时没有了心思。 “行了,就按照这个公布出去。”成德帝想着,会试的成绩也不要紧,既然是诸位大人看过的,头名文章可能用词简朴了一些,文章还是好的,等到殿试才是大头,到时候自己若是觉得头名不好,再更换排名就是。 成德帝握住了贺兰汀的手,“夫人不必做这些,倒不如把这头名的封条拆开。这次春闱的会元也算是沾了宸妃娘娘的喜气。” 贺兰汀看着路尚书,只可惜对方低垂着头颅,完全看不出情绪来。 贺兰汀冲着帝王笑,然后拆开了封条。 丰城傅嘉泽五个字跃入眼帘。 她一时有些失神,脑中猛地浮现了风雪之中,傅嘉泽卓然而立的情形,凛冽的风扯着他的披风。 成德帝见着贺兰汀如此,凑过去说道:“这名字看着有些眼熟。” 贺兰汀想着那人宛若是她长大的玑儿,心中一痛,眼眶也难以自抑地发红。 帝王连忙搂着贺兰汀,轻声哄着说道:“怎么了?” 贺兰汀用手擦拭了眼泪,“这人嫔妾在白峰寺下是见过的,他与嫔妾夭亡的孩子有几分相似,当时见到了他,嫔妾就以为是见着了长大的玑儿。” 倘若没有路尚书在场,成德帝会哄着贺兰汀,说是会再有一个孩子,此时碍于有外人,成德帝只能够说道:“朕倒是要好好在殿试的时候瞧一瞧傅会元的风采,路尚书,你们所选的头名很好,文章很好。” 路尚书想着,之前帝王分明是对头名有不满的神色,只是因为宸妃娘娘的话,立即就不一样了。 路尚书口中说着是。 出了这事,帝王随意快速地拆了剩下的封条,告诉路尚书就按照他们几个考官商议出来的名次来公布,紧接着就打发路尚书离开。 路尚书抱着答卷的时候,敏锐察觉到了陈攀的情绪不好,刚开始他还没明白,等到见到了外面候着的傅斌,忽然明白了为何陈攀心情不好。 傅斌对着旁边的内侍吩咐了两句,然后对着路尚书说道:“路尚书,奴才送送您。” 傅斌还撑开了一把伞,阻挡雪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寒风已经把雪籽吹开,雪花成团落下。 “不敢不敢。”路尚书口中说着不敢,不过也知道傅斌为什么送自己。 等到往前走了几步,路尚书才对着傅斌轻声说道:“傅公公,这头名就是丰城傅嘉泽。” 这五个字立即就让傅斌笑了起来,他不住地说道,“好好好。” 路尚书侧过头,看着这位昔日里荣光无限的九千岁笑容真诚,此时他已经没有了权宦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长辈真心实意为孩子高兴。 路尚书也高兴名次没有改,傅嘉泽的文章确实是最和他的心意的,也浅浅笑了起来。 傅斌:“奴才今儿不出宫,这消息不用担心奴才散了出去。” 路尚书不在意这个,毕竟明天就要放榜了,“恭喜傅公公,头名的文章是我点的,他的文章很好。” 傅斌喜上眉梢,“他确实不错,成了亲也没有耽误做学问。” 路尚书想到了林怿来,毕竟昔日里要和自己竞争礼部尚书的林怿还是傅嘉泽的老丈人。 路尚书不让傅斌相送,而傅斌坚持把路尚书送了出去。 踩在雪地上,傅斌忍不住激动地用拂尘挥了挥,就算是陈攀在内服侍,他只能够在外,都无法坏了他的心情。 再说了,陈攀算什么? 陈攀的动作太急了,他傅斌是花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的位置,这陈攀这么快就有了机会,但是能不能站稳还不好说。 以前傅斌多少提防这位陈攀,现在见着他如此急切,反而觉得不足为虑。 陈攀此时得宠像是水中月,镜中花,长久不了。 而屋内养心殿里,贺兰汀照例是宿了一夜,一直等到帝王去早朝,她才摆驾回玉棠宫。 陈攀等到无人的时候,就说道,“宸妃娘娘,昨个儿试卷的头名可是傅斌的外甥,在殿试之前娘娘要不要和万岁爷说说看那学子的不好……” “闭嘴!” 贺兰汀反手一个耳光,打在陈攀脸上,呵斥说道:“陈攀,你好大的胆子,教本宫做事?” 陈攀立即跪下,不住给宸妃磕头,“娘娘,奴才不敢,奴才纯粹是因为那丰城学子是傅斌的外甥。奴才只是替娘娘考虑,若是这人再起来了,岂不是又压不住傅斌那奴才的气焰。” 贺兰汀当时的感伤不是假的,严玑之死是她心中最大的遗憾,倘若是再可以选择,她宁愿更早一些进宫,免得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居心诡谲的老太太相处。 贺兰汀入宫到现在都没有怀孕,甚至还想过,是不是那个永宁侯府的老太太做了什么手脚。要不是老夫人已经是火灾里葬身,她非得让人鞭尸不可。 贺兰汀此时不去多想永宁侯老夫人,而是继续想着傅嘉泽,对方是傅斌的外甥,她确实想过要不要在殿试之前吹吹风,让对方的殿试排到最后。 但是陈攀一旦点破,贺兰汀反而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见到了陈攀的急功近利就想到了自己,如果插手太多的政事,帝王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朝臣呢? 而且说到底,傅嘉泽不过是毛头小子,背景单薄,自己这般没插手,说不定未来还可以利用这一分情。 贺兰汀想着,成德帝的身体康健,她又尚未怀孕,行事应该更谨慎一些。 贺兰汀说道:“少教本宫做事,陈攀,本宫自有主意。” / 昨晚上的雪下了一夜,到了清早,屋檐上、地面上已经是厚厚一层雪。 傅家的宅院早早就已经点了灯,院门打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碾在厚重的雪上,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响。 傅嘉泽对着紧张的林映雪说道,“不用那么紧张,会试没过,我也会选择外放。” 一夜没睡,林映雪的眼下是淡淡的青色,她昨个晚上想的太多了,一直到早晨才有困倦了起来,偏偏又要出门,脑子这会儿都有些嗡嗡的,反应略有些迟钝。 傅嘉泽见状,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因为婆婆和小姑子都不在马车里,林映雪也就由着傅嘉泽给她揉头。 “你刚刚说什么?”林映雪问道。 傅嘉泽没说自己刚刚的丧气话,只是温声说道:“难得下了雪,上次你不是说着下了雪,吃鹿肉很好吗?我让人买了鹿,晚点去温泉庄子里吃,吃完了泡温泉岂不是正好?” “你若是中了,可么时间过去。”林映雪咕囔着一句。 傅嘉泽没说话,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期盼中了,只是希望早些有个结果。 刚开始出了贡院,他也是觉得此次应当是榜上有名,日子一天天靠近放榜日,他就紧张起来,在某天紧张到了一个巅峰,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是不是落榜了反而会更好。 上次秋闱中了,就锒铛入狱,若不是皇后娘娘,险些落得个舞弊的名头。 傅嘉泽就告诉自己,做好外放的准备,所以坦然地面对这次会试的结果。 林映雪没注意傅嘉泽的表情,她等会若是还犯困就太失礼了一些,用薄荷油到鼻尖下提提神。 去年秋闱放榜,林映雪也来看榜,而那个时候尚未嫁给傅嘉泽,只能偷偷看榜,而今年就不同了,可以以家眷的身份看榜。 茶楼的一桌是满满当当,就连翰林院的几位与傅嘉泽交好的翰林也在此等着。 傅嘉泽与老师、岳母还有友人一一招呼。 温蕙旁边是裴晋,她忍不住对着身侧的人说道:“谨元看着胸有成竹,定然可以榜上有名。” 因为茶楼人多吵杂,温蕙和裴晋说话的声音很小,她的呼吸喷在裴晋的耳廓上。 裴晋忍住了想要揉耳朵的冲动,“嗯,谨元的学问我不担心。” 两人并没有说太久,只因为衙役来了。 衙役喊着“放榜”了的声音极大,如同是浪潮一般涌动,一声压过一声。 傅家派上了做过锦衣卫的侍卫去看榜,他们身强力壮,早早就挤在最里面。 不过这功夫也是白费了,因为接下来傅嘉泽的名字响彻云霄。 “丰城傅嘉泽,头名。” 这一声宛若是惊雷一样在傅嘉泽的耳边炸开,他猛地站起身来。 脑中嗡嗡出现了许多的庞杂声音。 【你说这傅嘉泽又不是傅娘子的亲生儿子,这般一直考着,傅娘子是不是心中也有想法。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是有想法的,这一直读书,简直留在家中白吃白喝。】 【以前我听我儿子念叨什么伤仲永,我觉得这傅嘉泽就是伤仲永吧,我要是他,我就不继续考了,平白费工夫,有些人就是天生没有官运。他还说什么捐个官,让我来看,就算是捐官,他也没有什么官运可言。】 【幸好我没有嫁给他,我现在的夫婿好歹中了举,傅嘉泽除了皮相好,实在是一无是处。】 那些声音此时如同潮水一般淡淡褪去,而恭贺声吵杂地响在傅嘉泽的耳畔,提醒着他金榜有名。 “恭喜傅会元。” “恭喜恭喜啊。” “恭喜裴掌事,这般好的眼光,得了这样的弟子。” 傅嘉泽回过神来,他正好对上了林映雪的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盈盈看着自己。 傅嘉泽握住了她的手。 林映雪羞红了脸,本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到了傅嘉泽眼中隐隐的泪痕,她的手动作一顿。 林映雪的耳畔响起了那一次偷听的话。 【他有才气无运气,注定科举无名。】 而终于,他的命运逆转,靠着他昔日里的所得,高中会元。 要知道,自从北宋嘉佑二年以后,殿试并不淘汰学子,会试过了,就等于已经是金榜在身,只是走殿试拿个名次罢了。 林映雪笑着说道:“恭喜夫君。”她垫着脚凑到了夫君的耳畔,“就没听说过,会试放榜之后还有什么变故的。” 而傅嘉泽看着衙役奋力地向着自己挤来,他也笑了起来,重重捏了一下林映雪的手,松开之后对着傅蘅跪下。 “儿子幸不辱命,多谢母亲的养育之恩。” 傅蘅养育了傅嘉泽已久,她是最清楚傅嘉泽的心态的,见着傅嘉泽如此,扶着他起来,“这都是你自己学问做的好。” 傅嘉泽又对着裴晋行弟子礼,对着友人也是长揖。 他做好了外放的心理准备,到底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金榜题名。 在拿到了喜报之后,傅嘉泽握在怀中,对着林映雪说道:“夫人,要晚些时候再吃鹿了。” “留着殿试之后吃。”林映雪笑着说道,“也算是小小的鹿鸣宴了。” 83 殿试 会试出了成绩没多久,就是殿试了。 天尚未亮,会试榜上有名者都在宫门口候着,他们会按照杏榜排名,在吉时一一入内。 傅嘉泽作为会元是排在第一位的,他因为进过宫,加上按照自己对成德帝的分析,已经做了一些谋划,与其他人相比,就显得是成竹在胸。 到了吉时,入了大殿之中,傅嘉泽看到了自己的舅舅。 舅舅与外甥两人平静地交换了目光,宛若是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陛下,时辰到了。”傅斌提醒成德帝。 “嗯。”成德帝应了一声,本想要直接开口说话,忽然想到了前天晚上贺兰汀所提到的傅嘉泽,不由得说道,“丰城傅嘉泽何在?” 傅嘉泽往前一步,“学生傅嘉泽见过万岁爷,吾皇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 成德帝想着贺兰汀说傅嘉泽生得与严玑相似,此时就想见一见长大后的严玑。 傅嘉泽头带黑帽,那帽檐把他的眼角微微上提,显得眉目更为狭长。 而孩童的眼是滴溜溜的圆,加上得了贺兰汀的那双鹿儿眼,更为无辜,这双眼就显得天差万别。 成德帝霎时间有些失望,摇了摇头,“罢了,你归位站好。” 成德帝心想着,或许是贺兰汀思念那个孩子,才会如此移情,今日里只要是傅嘉泽答得不差,就点他为状元。 “是。” 倘若是换了其他人,见着成德帝如此,都得被影响心态,傅斌就结结实实为自己的外甥捏了一把汗。 而傅嘉泽却不然,今日里的装扮是他刻意为之。 傅斌地位被陈攀动摇,但是到底是有自己的势力在,所以轻易地知道贺兰汀对帝王提到的那些话,并且把这些话告诉了傅嘉泽。 帝王、宸妃、严玑…… 傅嘉泽在幽暗之中坐了许久,对着林映雪说,“你曾见过严玑,仔细描述他生得如何。” 林映雪自然是知无不言。 林映雪一点点描述严玑的模样,傅嘉泽画了下来。 看着严玑的画像,傅嘉泽决定用上妻子的脂粉,把自己画得与严玑更不像。 傅嘉泽今日里刻意让眉目上挑一些,唇瓣也用了一点调过色的胭脂,会让嘴唇比记忆之中的严玑更薄一点,也微微下垂,如此和严玑差别更大。 成德帝对宸妃情根深种,自己这般截然相反的容貌,会让成德帝如何想?定然想的是,宸妃思念爱子。 只要自己的文章不是太过于逆了帝王的心意,都会得到一个好名次。 “各位学子都是朕的栋梁之才,朕今日里希望各位学子发挥所长,展胸中所想。”成德帝说道。 只是在场的学子们都知道这是一句空话,就连裴晋也提醒过傅嘉泽,在殿试上,想要排名靠前,答卷应当是更为靠近成德帝的喜好。 成德帝什么喜好? 傅嘉泽觉得,在场的学子一定了解不如自己深,他可以轻易地猜到成德帝的心意。 成德帝明明继位没做什么,却觉得天授神权,他是天命之子,所下的决定是英明神武的,所有的百姓都应该臣服于他。 成德帝喜欢辞藻华丽的文章,喜多用波澜壮阔的排比句。 成德帝喜一些旧规矩,最不喜变法之类的话语,若是多用圣人言,多用古语,可以让成德帝眼前一亮。 而傅嘉泽今日里却不打算完全遵循成德帝的喜好,打算就写出心中所想。 今日里的主题是重农抑商。 傅嘉泽立即就想到了得到成德帝心的正确写法,在大祁朝,籍贯的管理已经有所松动,并没有匠籍必须从事工匠事业,军籍就世世代代都是军籍,想要重农抑商,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学前朝制度,把百姓们分化,例如农民就一辈子从事农业生产,工匠就世世代代就做工匠,分为不同的籍,好让所有人都规规整整地做自己应做之事。 这种重回旧制还有一个好处,就可以直接大大限制商籍之人,直接剥夺他们穿绫罗绸缎的权利,子孙后代无法参加科举,自然也就起到了抑商的作用。 傅嘉泽可以保证,自己若是这般写,一定是挠到了成德帝的痒处,可以让成德帝牢牢记住自己,对他委以重任!甚至不少六部里的老学究,应当也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傅嘉泽不愿意,商没有那么坏,商人同样是如此,而重农可以,抑商应当是限商。 而且真的重回了过去的这种制度,让百姓们有的则是无望的人生,从事军籍的,子子孙孙都要上战场,承受可能的血光之灾,骨肉分离之苦;从事匠籍的,就算是再有读书的天赋,也得消磨在手艺活里。 整个大祁的发展应该是往前的,过去的一些制度淘汰定然是有淘汰的理由,不应当把过去淘汰的东西重新捡起来用。 傅嘉泽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动笔,这个主题也是他所想过的,倘若是自己为地方之主,应当如何管理地方的农业和经济。 有灵感,可以写自己心中所写,自然是灵感多多,落笔可以说是妙笔连珠,屡出金句。 傅嘉泽先是文采飞扬地表示农为国之根本,对事农的百姓,应当减以苛刻的税,同时对他们予以更多免费的教化,让他们读书识字。 再写的是抑商的手段,最简单的就是事商的人进行抽税,雇佣了多少人,反而可以降低一定的税率。 等到傅嘉泽的文章写完,也正好到了所有人交卷的时候。 成德帝直接拿起了傅嘉泽的文章看。 成德帝见到了这份文章,眼角一抽,本想要毫不犹豫点他做状元,此时见着文章,心中当即就犹豫了起来。 傅嘉泽的字体好吗?那当真是太好了,馆阁体都写得清隽中正,不失风骨。 傅嘉泽有文采吗?当然也是有的,文采飞扬,就算是成德帝所学不多,也看得出这是好文章。 傅嘉泽里面有用典吗?当然也是有的,圣人言论不断,与他本身的华彩交错,文章读起来朗朗上口。 傅嘉泽的文章有围绕重农抑商吗?当然也是有的,全篇都是举措,并不是歌功颂德,而是切切实实提出了做法。 但是傅嘉泽的核心举措,都是在成德帝看来天真异常的做法。 重农的第一步是提高粮食产量,哪儿有那么容易? 想要给农民减税?大祁实在是太大了,每年不是有旱灾,就是水灾,只有农民的税是最好收的,他们不纳税,哪儿来的救灾银子? 后面还有抑制商人的做法,在成德帝看来,也不算是抑制,只是画了一个圈,有些东西不许商人去做,实际上还是放宽了商人可以售卖的东西。 他瞪着这篇文章,很想批一个不知所谓!甚至想要破例,直接让傅嘉泽无功名。 最后想到了贺兰汀,成德帝就忍不住心软叹气。 他的汀儿实在是思念幼小的严玑,连傅嘉泽与严玑没什么相似,都可以感觉得到相似之处,他有什么理由太过于苛责傅嘉泽? 他给傅嘉泽一个名次,给的不是傅嘉泽,而是给他可怜的孩子。 这样一想,成德帝就觉得给傅嘉泽状元也无妨。 等到其他的名次也排完,成德帝把名单给了一直候着的傅斌,示意他可以唱名。 他躬身一礼,打开了纸条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眶都难以自已地发红,他那个屡屡不中的外甥终于到了京城逆天改命,大放异彩。 他往前一步,用了毕生最大的声音高唱: “一甲头名,傅嘉泽!” 84 状元游街 傅斌唱了傅嘉泽的名,傅嘉泽上前一步,叩拜隆恩。 傅斌喊傅嘉泽的声音几乎劈了音,而后面念着其他人的名字则是带了一丝沙哑。 后面的人也一一上前叩拜。 因为傅斌的表现,不少人都想起来这位公公和傅嘉泽特殊的关系来。 若不是御前,这些学生只怕当场要鸣冤,觉得这殿试有猫腻,不少人都盘算着,等到答卷收入到了翰林院,一定要看看状元郎的答卷。 唱名结束之后,成德帝不再停留,毕竟看过了状元的文章,他觉得糟心得很,没兴趣鼓励这些生瓜蛋子们上进。 生瓜蛋子们上进,就会如同状元傅嘉泽一样,提出一些让他不喜又无用的政见。 而等到帝王离开之后,本应该是诸位进士的游街时刻,傅斌却拿出了许多份的答卷来。 傅斌的语气恭敬:“各位进士爷,这是状元丰城傅嘉泽的答卷,因为时间尚短,只能够誊抄了这些份,诸公可以一览。” 诸位进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我要一份和榜眼一起看。”探花郎毫不犹豫地说道。 榜眼周邦微微颔首,也上前一步,“劳烦傅公公。” 这开了一个头,就有两人三人一份去看傅嘉泽的答卷。 开口的探花郎是一位吴姓御史的嫡子,他是带着挑剔的目光来看傅嘉泽的答卷,原本他是紧皱眉头,而在看到了傅嘉泽文章的前一小段,他的眉就已经舒展开。 帝王不喜后面傅嘉泽的政见,都觉得文藻华丽,文采飞扬。 这内行人看门道,吴瑜笙就更觉得傅嘉泽的文章好了。 文章并无拼凑之言,是一气呵成,文章浑然天成,字字珠玑。 琢磨帝王的喜好,也是这种世家子参加科举的必由之路,能够得谈话的位置,吴瑜笙是有些见识在身上的,傅嘉泽的文章一气呵成不说,最关键的是,并不奉承上意,是言之有物的。 吴瑜笙身为御史之子,都尚且做不到如此地步,万岁爷因不喜这些举措,就觉得傅嘉泽文章里的政见举措稚气,而在吴瑜笙看来,这是有独到之处。 吴瑜笙再想想自己的文章,他为了殿试得到了一个好名头,用了不少无用的华丽辞藻,看似花团簇簇,若是和状元的文章比起来,可以说是狗屁不通。 佩服傅嘉泽的文采,佩服他的敢言,吴瑜笙彻底对傅嘉泽服气,觉得这个状元是实至名归。 吴瑜笙对着傅嘉泽长揖:“傅状元的文章文采飞扬,第一是实至名归。” 榜眼周邦并不喜傅嘉泽的政见,觉得有些偏题,不过也承认,此文章华彩,他也开口说道:“吴探花说的是,傅状元的文章是极好的。” 一甲的两名都承认了状元的文章,另外也有人纷纷开口,赞叹傅嘉泽的文章。 傅嘉泽拱手说道:“小子字谨元,唤我傅谨元就好,诸位兄台客气了。” 傅斌含笑说道:“诸位进士且往这边走。” 属于读书人特有的人生的高光时刻即将到来——打马游街。 所有人都翻身上了骏马,马前带着红色的绸缎花,从宫门出发,绕遍主城区。 / 阳春三月,细密的春雨才润了整个京城,干枯的草地钻出了一抹两抹新生的绿意,不需要再等几日,这绿意就会咻忽扩大,覆盖所有的土壤。 街上热闹非凡,都挤着等游街,而傅家人、裴晋还有温蕙自然是出动了。 因为裴晋带着裴清荷的次数多了,裴清荷除了和温蕙交好之外,另外还有了傅菀安这个好友。 傅菀安稚嫩天真,裴清荷害羞内敛,两人成了玩伴。 傅蘅也不知道这两人的友谊能够持续多久,不过现下女儿能多个玩伴总是好的。 林映雪侧过头看着走过来自己身边的欧嬷嬷。 显然这位老人也察觉到了什么,站在了林映雪的身侧。 林映雪看着欧嬷嬷,而欧嬷嬷先是有些紧张,再看看林映雪,忽然低声说道:“小姐也瞧出来了?” 林映雪的头点了一下,而见着欧嬷嬷抿了抿唇,捏着林映雪的衣角。 这显然是要长谈的架势,林映雪看了一眼,进士游街还需要一点时间,就与欧嬷嬷走到了角落里。 “小姐,若是夫人再嫁,你……会不会拦着?还有姑爷那边……”欧嬷嬷生怕林映雪拦着,连忙说道:“当时林老爷骗小姐的时候,其实小姐以为做的是正妻,是很快活的,只是偶尔遗憾没有凤冠霞帔。蕙娘多漂亮的小姑娘啊,就算是现在也是,嬷嬷我看了她半辈子,总希望她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 对欧嬷嬷而言,从林怿身边离开,让温蕙独立女户一辈子,她打心底总觉得有些缺憾。 等到见到了裴掌事,她就知道了那点缺憾是什么,她自己想要蕙娘被人珍视,想要让温蕙风风光光再嫁出去。 林映雪看着母亲和裴晋方向,眉头搅在一起,“这事夫君也知道,我和他的意思是都不拦着,顺其自然。”之前觉得裴掌事没想到,现在觉得裴掌事想好了,母亲那边却不一定会同意。 欧嬷嬷笑着说道:“那应该会很快的。我啊,看得出来偶。” 林映雪把目光从温蕙和裴晋身上离开,谈论母亲的婚嫁,总是她有些别扭的。 此时温蕙在和裴晋说话。 因为那本山河志是裴晋少年的时候所写,温蕙反复看了许多遍,不知不觉也觉得对裴晋从内心里亲近了一些,也就有什么话就直接和身边的裴晋说。 裴晋听着温蕙说话的神色很是认真,他的表情因为身侧的温蕙而牵动。 而此时林怿正好见到了两人交谈甚欢的一面。 给了温蕙放妾书之后,林怿还总是忍不住留意温蕙的消息,甚至酒后还做过梦,梦到与再婚后的温蕙擦肩而过,温蕙与看不清面目的新婚夫君谈笑风生,而他只能够送上恭喜两字。 梦里的那种遗憾与嫉妒,让他得了此生最好的一首词。 那首词只是当天宴席的上的一些官员知道,林怿想着,倘若是温蕙如同他那样再嫁,他就把文章放出来,若是没有再嫁,就永远压箱底。 此时看到了裴晋和温蕙站在一起,此情此景一下就和梦中重合了。 正巧人多,冲了温蕙一下,把温蕙撞入到裴晋的怀中。 虽然裴晋很快就扶住了温蕙,为避嫌还倒退了一步,还是让林怿咬了牙。 亏得裴晋也是读书人,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 林映雪呢? 林映雪在哪儿,就这般看着她的母亲与裴晋站在一起?还谈笑风生? 林怿很快就找到了林映雪在和欧嬷嬷说话。 难怪温蕙单独在和裴晋说话。 林怿打算教训一番林映雪,他直接大跨步走了过去,只是还没有生事,就被人割了钱袋。 “小偷!” 有人惊呼出声,林怿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结果他的钱袋被人割走了不说,就连腰带都割开了。 “这可真倒霉。”旁边有人低低说道,“这位相公,还是回去换一条腰带吧。” 年轻的小妇人们看着林怿提着衣摆,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怿涨红了脸,现在若是出现在林映雪的面前很是失礼。 林怿只好去附近的铺子再买一条腰带。 而看着林怿的背影,傅蘅的嘴角淡淡翘了起来,林映雪压根不知道,林怿还险些出来兴师问罪,坏了她的心情。 / “来了来了,状元郎来了。” 巷子口欢呼声响起,林映雪的心跳也加急了。 远远见着高头大马过来,巷子里有人燃烧起了爆竹,噼里啪啦地作响。 小孩子穿来穿去,尖叫着拍手,被大人们打了巴掌,“好生看看,这状元郎有多威风,今后可要好好读书,就也可以有这样的分光。” 小孩子们就去看,这状元是什么模样。 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是一马当先的,他本就生得好颜色,一马当先,加上他是傅斌的外甥,宫中给他准备的马匹是通体雪白并无一丝杂毛的,如此容貌把其他人都衬得是黯然无光。 傅嘉泽的目光与林映雪的目光相碰,林映雪冲着他弯眼而笑。 傅嘉泽曾经同她说过,想过连中六元,而虽然中间耽搁了好几年,到底也算是如愿以偿。 傅嘉泽对着身后的人说了几句,探花和榜眼点了头,继而他是翻身下马。 林映雪看着他大跨步地冲着自己走来,而人群不自觉给状元郎分开了一条道。 通体血液流速加快,让林映雪有一种想晕眩的感觉,甚至地上如果有个缝,她都还想逃跑。 她也当真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只手坚定地抵在后背上。 林映雪扭头一看,是婆婆傅蘅。 傅蘅低声说道:“这可是谨元的心意,你可当真要逃?他一早就说了,倘若是能一甲前三,便会替你当街簪花。” 林映雪听言羞红了脸,却也停下了脚步。 读书到这一日,是快活的顶峰,他是想要与她分享喜悦,若是逃了,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只怕会后悔今日里的举动。 傅嘉泽眼神明亮,弯腰给新婚妻子簪了一朵采自御花园初绽的牡丹,这牡丹是养在暖房里,在寒风之中开得华美非凡。 “谨元幸不辱命。”傅嘉泽笑着说道,“今后的目标就是替夫人争得诰命。” 捐官可以满足他的抱负,但是总归是让人小觑了林映雪,觉得她嫁了个没什么出息的丈夫,而今日里的状元,可以让漫漫人生之中,让林映雪多一笔谈资。 85 同吴县 林映雪用手碰了碰鬓发之中的牡丹花,难怪之前每日里他都要替自己簪上一朵宫花,就是为了今日里做准备的。 碰到花的一瞬间,眼弯起,盛了欢喜的笑意。 林映雪甚至忍不住想着,倘若是得了诰命,他又会对自己说什么。 放下了手,林映雪小声催促傅嘉泽:“你快回去吧。” 今日里林映雪穿得是新制的衣裳,为了迎接早春的到来,嫩杏色的半臂绣的是娇媚的迎春花,下身是茜红色百褶裙滚银边,她浅笑着,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羞涩,比头上所带的灼灼牡丹还要妍丽三分。 傅嘉泽是想留下,不过他能够耽搁这游街的一小会功夫已经足够了,“嗯,我先走了。” 傅嘉泽转身回到了游街的行伍。 探花和榜眼都对着状元友好地笑了笑,尤其是吴瑜笙,对傅嘉泽的印象更好。 如此至情至性,难怪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就算是有傅斌那样的舅舅,也让吴瑜笙想着,此人今后可以做个御史。 林映雪抬起头,看着傅嘉泽利落翻身上马,袍角翻飞,头上带着的翅帽抖动,宛若是飞鸟之翼,他的手抖动缰绳,马就开始往前走。 等到状元郎走了之后,这一小块儿就炸开了锅。 “这位夫人,恭喜恭喜啊,你家夫君看着可真年轻,模样生得也好,与你是天生一对。” 这是面色慈祥的老太太,说话的时候笑呵呵的,不住地笑着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哟,状元看着年轻,小娘子也年轻,小娘子是督促夫君上进吧,有什么绝招没有?我家有个孩子哟,我们可以说是为了他念书废足了心思,咱们小老百姓家里也不富余,有什么法子让他好好读书……” 这是一个瘦长脸的中年妇人,絮絮叨叨都是孩子经,想要问问看傅嘉泽如何考得状元的,只是总是话都会绕回到自家孩子有多聪明,就是不好好学习上。 “小姑娘模样好,个子也高,就是太瘦了,这样可不好生养,好好养身子,生个大胖小子,你们两人的婚事才会长长久久。” 这是所谓的过来人的意见,她意味深长看着林映雪,尤其是专注地盯着林映雪纤细的腰肢,恨不得上手给林映雪的腰身立即拉粗。 “这般恩爱,可真是羡煞人也。若是我也可以有这般的夫君就好了,真是羡慕这位夫人。” 最后这个是声音小小的梳着未嫁人发髻的小娘子,见着林映雪看过来,脸红地用袖子遮住了脸,一双眼里还是含着期盼。 “我哥哥嫂子可恩爱了。”得意洋洋的是傅菀安,“我哥哥的脑子好,读书也勤勉,所以才能考得状元郎。” 傅菀安的话让不少人看向了她,而旁边的裴清荷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害羞地躲在了傅菀安的身后。 傅蘅看了远处一眼,把女儿的脑袋抚了抚,“好了,就你话多,映雪,咱们先回去,等会谨元游街结束了,也会直接回来吃饭。” 傅蘅提议现在就走,是为了避开等会就会回来的林怿,今儿是这么好的日子,林怿想要找林映雪的麻烦,怎么都得忍到第二日。 傅蘅都已经想好了,先把人带回去,等会林怿若是再来,就如法炮制,反正不让林怿今儿登门。 林映雪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的调侃视线,就也点头说自己想离开了。 林映雪一行人散了,而进士老爷们也游街到了前面,围观的百姓们也散了。 傅嘉泽游街之后,就得以回家吃饭,傅家把压在库房里的大圆餐桌推出来,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饭。 / 吃过饭后,裴晋带着傅嘉泽回到了裴府。 首先依然是默写殿试的文章,裴晋在看到了傅嘉泽文章的一瞬间,就忍不住拧着眉头,“谨元,你为什么做这般的文章?” 虽然很好,但是太激进冒险了一些,只怕让帝王不喜。 傅嘉泽说道:“在会试的时候,礼部路尚书把答卷呈给了万岁爷,当时宸妃娘娘在场,是宸妃娘娘揭开了答卷的封条,看到了我的名字后,宸妃娘娘红了眼眶,说是想到了失去的那位严小公子。” “在殿试前两天,宸妃娘娘再次和万岁爷提到了我,今日里殿试,我与其他学子一起进入正殿的时候,陛下单单让我抬起了头。” “我夫人曾经见过严小公子,我确实与他有几分相似,今日里殿试,我特地装扮了一番,与严小公子就不大相似了。” 裴晋如此一想,就明白了傅嘉泽的用意,他是想要和宸妃彻底割裂开。 “如此也好。”裴晋放松了下来,“沾染上宸妃,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成德帝对宸妃上了头,那种热切让人心中悚然,私下里有人已经开始称呼贺兰汀为妖妃。 傅嘉泽有状元之才,何必被那妖妃使手段绑在一起。 裴晋释然了傅嘉泽的文章写法,为了避免被拉上宸妃的行伍,就算是今日里落第都是值得,更何况,到底傅嘉泽还是拿了状元。 裴晋捋了捋手中的纸,赞叹说道:“若不是你大胆行事,也得不出这般好文章,这般的锐气,也就少年人才写得出来。” “老师谬赞,这文章里的许多理念不过是空想。能否带动一地经济,还需得躬行才知。” 裴晋看着傅嘉泽:“你还是想要直接选择外放?若是不去翰林院,有没有考虑在六部之中选一个感兴趣的,在六部之中过一趟,对今后的仕途也更有利一些。” 傅嘉泽点头:“学生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外放,而现在宸妃娘娘屡屡提到学生,更不适合留在京中。学生怕得是不得不就成了宸妃党。” 傅嘉泽对自己的为官能力自信,而贺兰汀的城府不小,贺兰汀想要笼络自己很简单,只要一再强调他与严玑的相似,就可以让他戳上宸妃党的标签。 裴晋也在思索傅嘉泽的话。 状元之姿没去翰林院也就罢了,直接选择外放在他看来太可惜,会让人觉得成德帝对傅嘉泽不喜。所以裴晋本来是想要劝说傅嘉泽和自己同去户部。 而傅嘉泽抬出的宸妃娘娘,彻底打消了裴晋把傅嘉泽留在京中的想法,外放成了让傅嘉泽仕途通达的必由之路。 裴晋的手指轻敲在桌面上,沉吟说道:“你是状元,此次外放倒也可以选择江南富饶之地,我与傅公公商议一二,或许可以想法子给你塞到苏州去。” 傅嘉泽立即说道:“学生不愿去那温柔乡之中,而是愿意去塞北之地。” 要是去江南,那可是一块儿大肥差,绝对不可能做一地之主,而是要八面玲珑去应付各方人马,傅嘉泽不愿意做这种夹缝求生、束手束脚的地方官吏,他想要大展手脚,独得一地。 想要做实事而不受人的掣肘,最好的选择就是南疆或者是塞北之地。 而这两个地方又有些区别,南疆多少数民族,作为汉人的傅嘉泽很难短时间融入此地,需要经年累月去御下,才能够出政绩,傅嘉泽迟早要整顿南方,到时候他希望是至少作为一方布政使,可以让当地的百姓和汉人一起协同治理好各个县市。 塞北就简单了,最大的威胁是狄人,有简赫坐镇,维持边境的稳固,他可以做的事情不少。 “对了,准确来说,我心仪之地是东北。”傅嘉泽说道,“土地肥沃,只是可惜游牧民族屡屡攻下此地,不少田地早些年都荒废被当做牧地。” 裴晋失笑着摇摇头,“那谨元是不是也有了选好的地方?” “牛首县。”傅嘉泽毫不犹豫地说道。 裴晋说道:“你若是没有考春闱,单单是举人身份就可以为一县之令,现在已经是状元了,再为县官,会颇受人的注目,你可做好了准备?” 傅嘉泽说道:“是。” 裴晋颔首,“为师等会就去一趟宫中,替你请到牛首的县令。” 傅嘉泽用指尖擦了擦鼻尖,有些不好意思是说:“倘若只是中了举,只是牛首县就够了,如今我还是状元,我想多要两块地方。” 裴晋愣神,“可没办法同时做其他地方的县令。” 说出口了之后,裴晋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想要让牛首县兼并其他两个县。” “不错。”傅嘉泽不住点头,“一个是紧挨着边境的丰林县,此处几乎没有人长久在这里住,另外就是略大一些的同吴县。” 傅嘉泽甚至想过,若是自己只是中举,牛首这样的大县只怕他都没办法去赴任,他应该会去同吴县赴任。 现在既然是状元了,不如野心大一些,多圈两个县城。 裴晋看着傅嘉泽,而傅嘉泽不住作揖,如此倒有了淘气学生的模样。 裴晋的眼中含笑,“可,牛首、丰林还有同吴县,这三县县令便是你了,为师会替你求到委任状。” 傅嘉泽对着裴晋长长作揖,“多谢恩师。” “还有一件事。”裴晋的手掐着手心,“是我的一件私事,在进宫之前我想问问你。” 裴晋一想到要和自己的学生说自己的私情,就有一种别扭的尴尬感。 傅嘉泽含笑说道:“恩师不必开口,我自知晓。若去外放,妻子暂且会留在京中,待我稳定了局面,再去县里。” 林映雪留在京中,那温蕙万万没有去牛首县的道理,裴晋松了一口气,同时还是有淡淡的尴尬之感。 裴晋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宫中,替你求到这封委任书。” 86 林宝珍有孕 其他几人根本不需要招呼,就这么直接冲向了洛何彬,有的拿凳子,有的掀桌子。 此时的局面很不乐观,虽然机械生物的数量只剩下不到四千只,但剩余的都是一些不好对付的角色,比如两千只俯空检察官,还有一千五百只碎石者。 卡卡西有些时候再想,如果自己有个弟弟的话,会不会也像阿银一样呢? 童言之前特意留意过这些守卫,他们碰到的第一波守卫,体内不仅有妖气,还有真气;第二波守卫散发的气息则应该是魔气和真气;到了这第三波守卫,他们所散发出的气息竟然是仙气。 一阵微风吹过,众人只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当再次回过神来时,便见三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诸葛慧的对面。 人妖自古不两立,人族和妖族本身就是互为食物的两大种族,这也导致了自上古时期就延续至今的种族仇恨,绝难有相互共处的可能。 念头在心中划过,感受到对面那连绵不绝的杀意,林南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了起来。 贾公一看,正识得此人,忙道:“肥统领救命,我等不知何故被贵宝寨的朋友请了来,还望统领帮衬说说好话。”叶随云和唐笑都暗想要坏事,哪有求人办事还当面说人家胖的。 “现在你告诉老夫,我这一己之私,对于华夏来说,是非功过到底该如何判定?是恶魔?还是镇运神兽?”话音一落,中年人带着傲然之气,炯炯有神的看向了林南。 尽管如此,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九天封印,而所有问题的关节都系在了陆夏身上。 终于骑车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夏大口喘着气,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真的是将自己的活力全都磨光了,竟然连自行车都骑不动了,真的是有一种莫名的感伤在其中。 钦明珠却是吃不下,但是看到钦慕那么用力的吃,她便也挖起一大勺米饭放到嘴里用力嚼。 现在想来,或许自己那一晚上见到的就是陈方平本人吧,只不过因为自己没有在意,所以后来见到陈方平的时候,并没有认出来。 后来,我一路昏昏沉沉杀出妙法寺,这一路之上我又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当我再次清醒之时,已被师尊亲手种下了杀之法印。 反正家里她已经交待过,更是再三的和齐阿姨叮嘱,让她有一顾薄轩的电话马上给她回过来。 我当然会点头称是。不过没有人知道我们所说的不是工作而是感情。 听完陈杰西的介绍,刘艺菲、唐焉眼里跟着都泛起了兴奋的光彩。 那个神秘嘉宾还是留在后面再放出来吧,这样直播更有期待感一点。 然而,一个穿着神圣官员长袍的男人在执行骑士身份时总是感到奇怪。 不断有人驾云而来,全都是三千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也入不得这盛会。 穿一身当时时髦的牛仔裤配牛仔上衣,披着大波浪,就差戴墨镜了。 陈墨和陈晓都没有说话,陈晓还好,就算杀的人比较多,但也算是比较镇静。 而这局游戏的关键,还在于,在寻找杀手的同时,还要避免自己被误认为杀手,万一被别人误杀,也是不可取的。 陈斌冷笑一声,看到狗剩子结好账,不动声色的跟大家说,我们走吧。然后阔步带着大家往外走,完全不理会留下望风的那一位着急的面孔。 李浩在前台介绍完后,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出纸袋里的简历,双手虔诚的递给对面的郭经理。 听到这话,不仅金蝉子脸色阴沉,就连身在高空的真佛也是气急败坏。 “黄姐,移民其实也没有错,但跟房子什么关系呢?”张天娜接着问。 他们耷拉着头闷闷的坐下,心塞塞的拨动着烤架下的炭火,气氛顿时就沉闷了起来。 新闻稿中,详细的记录了所有的细节,包括名字,时间,地点,再加上一些杜撰的信息,最后再加上一张楚星月的自拍照,还有那个她被魏磊拖进洗浴中心的照片。 常兴看了这人一眼,就大概知道此人是谁,难怪叶老师不会接受,就算没瘸,叶老师怎么可能同意呢?更何况还是一个有逼死婆娘前科的烂人。 换正常人恐怕就要质疑这种明摆在眼前冠冕堂皇的说辞,但言致远不会。这也是虽然拉拢到了极具天赋思维灵活的陆遥,梁安仍觉得言致远被迫离职颇为遗憾的原因。 谭经纪不由地想起上次黎落差点被公司辞退的事情,前一刻钟老板说要把她辞掉,后一刻钟说要捧黎落。 对方说的地址,居然是离医院不远的街道,那里有一家酒吧,是z国人开的。 梁安实在不明白这种吸引力究竟从何而来,即使举止会招致好奇心也该有个限制,但他还是叫江秋附耳过来,解答他的疑惑。 孙丽佳泪汪汪地听着,扭头望了眼自己的妈妈,而旁边的孙母眼眶也红了。 岳单笙把地图收起来,拍了拍沾了狼毛的边角,仔细叠好,眉头拧了起来。 葛洪似乎是被林成飞刺激到了,浑身真气鼓荡,怒发冲冠,横眉竖眼,横在天空中,倒是有了几分天神下凡的感觉。 “可能是欧立东的病,需要换肝这件事,会威胁到他什么。”乔铭赫分析道。 87 踏入仕途 今日早朝有个大消息,蛰伏在翰林院已久的裴晋一跃成了户部侍郎。 六部之中,按照地位而言,其实地位最高的应该是吏部,毕竟官员的考核、擢升都需要走吏部,只是随着王朝安定,现在的擢升很多时候,只是最后关头在吏部办手续,其余时候各显神通,上达天听,直接是由帝王委任。所以这吏部只是名义上的排名第一。 而现在六部之中,当属户部为第一,掌握整个大祁江山的库银,户部尚书就等于是整个大祁的财神爷,现在的户部尚书已经快到了告老的年龄,这尚书之位就是要从户部侍郎里选一人,此时帝王特地把裴晋调为户部侍郎,这用意明眼人一见就知。 裴晋迟早要做整个大祁的财神爷。 手握象牙笏的林怿,看着裴晋领旨,心中是有嫉妒的火焰在燃烧。 都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今后还要做户部尚书的人,在官场上已经得意到了极点,又何必抢他的女人? 又或者是现在温蕙后悔了,觉得肚子在外讨生活没那么容易,现在愿意做裴晋的妾室。 林怿一想到这个就格外无法容忍,他没办法直接找温蕙麻烦,却可以敲山震虎,先敲一敲林映雪这座山。 昨个儿让下人去傅家,结果并没有请到林映雪,他打算今天下了朝先去傅家接人。 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去接林映雪,这林映雪若是再请不到,那就是大不孝了! 林怿胡思乱想,没把朝堂里的第二件小事放在心上。 这件小事是,靠近边境的迦南城下辖的三县整合,牛首、同吴、丰林三县合并,整合成一县,沿用同吴县这个旧名。 不少朝中心思灵敏的,开始思索这并县目的。有人猜测到,这三县只怕是要给新科进士的一人。 其中儿子是探花的吴御史心中艳羡,不知道这位进士的背后是谁,排名虽说不靠前,却能去这大县一展手脚。 不过吴御史想一想自己得了探花的儿子,又骄傲起来,自己这辈子也就这般了,而儿子先入翰林,可以走正统的入阁的路子。 傅斌往前一步,悠悠荡荡地喊着:“无事退朝。” 文武百官无事再奏,如同潮水一般散开,他们路过宫门口的时候,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今日正午是琼林宴,所以新科进士们齐齐在这里候着。 他们本来三三三两两在说话,此时都毕恭毕敬地站好,迎接各位大人。 新科进士的头名总是惹人注意的,尤其是傅嘉泽的身子挺拔如松,容貌清隽,湛然若神。 裴晋有心抬举傅嘉泽,尤其是紧接着傅嘉泽要外放,生怕他被人小觑了,对着傅嘉泽招手。 傅嘉泽对着裴晋行弟子礼,“学生谨元见过老师。学生恭喜老师,擢升至户部侍郎。” 见着傅嘉泽过来,文武官员纷纷说道: “裴侍郎可以说是双喜临门,自己擢升不说,这弟子也是状元郎,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不错,晚上定然要喝上一杯酒。” “晚上状元郎也一起。” “你这是说了一句废话了,咱们裴侍郎很是看重这位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傅状元的舅舅有关。真是好啊,今儿听到傅公公的嗓子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唱名唱得太卖力,毕竟是亲外甥,卖力一些也是常理之中。” 最后一个是说酸话的,裴晋只当做没听到,对着傅嘉泽说道,“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宴,你先随我去户部衙门,到时候一齐赴宴。” 傅嘉泽自然拱手说道:“学生领命。” 新科进士们看到状元郎随着裴晋离开,不由得艳羡不已。 有人忍不住发问说道:“傅状元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会知道今日早朝的事情。” 吴瑜笙看着那人,先前在考场上的时候,他对此人颇有些印象,此人的衣衫褴褛,衣服都是打了补丁的,是明显的寒门之子。 而这个叫做孔正的人开口之后,还有其他人也面露疑惑,低声问道:“是啊,这任免之事怎会提前知道?” “难道真的是直接从宫里头得到的消息?” 在迈入官场的时候,这些寒门之子天然就差了一些,就像是现在,他们还懵懂傅嘉泽为何会提前知道消息。 吴瑜笙缓缓说道:“在官员擢升之前是有迹可循,而傅状元是裴侍郎的弟子,只怕已经接触到了这些。” 吴瑜笙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以后为官了,许多事情就知晓了。” 吴瑜笙说完了之后,就没问继续问傅嘉泽的事情,不过不少人往他这边靠了靠。 / 傅嘉泽跟着裴晋去了户部。 翰林院最大的特点就是静,安安静静地修书,安安静静地编撰,就算是遇到了需要协同完成的事项,翰林们也会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打搅到了别人。 而户部则不同,来来往往的人,吵杂的声音,协同组成了户部衙门。 傅嘉泽听到了有人在说迦南的情况。 “怎能迦南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桥断了,就要给银子?现在国库如此紧张,怎能给他?让他自己想办法凑银子。” “这哪儿凑得出来,迦南城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户部尚书拍了拍手,让纷杂的户部衙门停下,所有人过来见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请安。 轮到了傅嘉泽,户部尚书清了清嗓子,“则是裴侍郎的爱徒。” 有机敏的笑着说道:“那今后只怕会时常见到傅状元了。” 傅嘉泽穿着的是新科状元的礼服,状元的翅帽多了三道金线,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他的身份。 户部尚书早已经知道傅嘉泽不会留在京中,此时说道:“只怕不然,好了,都去忙吧。” 户部尚书先带着新任侍郎去了整理出来的厢房,与翰林院相比,户部侍郎的厢房要大的多,还有一扇展开的屏风,屏风后有一张床,显然遇到了繁忙公务不得回家的时候,就可以在这里小憩。 看过了办公的场所,就去了会客厅,户部尚书要与裴晋私谈,但是也不好冷落了傅嘉泽,于是思索之下,把迦南的财政情况都拿出来给傅嘉泽看。 “随意看看就好,只是不得写在纸面上,到了迦南见过当地知府,你也不可透露出看过这些。” 傅嘉泽自然称是。 还没有上任,就可以接触到上峰的财务情况,傅嘉泽是不胜感激,这些东西不能落在纸面上,傅嘉泽就在心中慢慢梳理这些年迦南的财务状况,并记在心中。 / 距离琼林宴还有半个时辰开宴,文武百官再次向皇宫方向汇集。 傅嘉泽随着户部的人进入到宫中,立即就有内侍带着他去新科进士们聚集的地方。 按照科举成绩排名坐下,琼林宴很快就开宴。 成德帝说道:“按照过往这一甲前三是入翰林院的,只是今年有些特殊。这其中一人不入翰林,要被外放,做迦南城下的同吴县县令。这同吴县也不是过去的小县城了,兼并了牛首和丰林,从缴纳钱粮上而言,是大县。” 这县按照缴纳钱粮来分,分成了上县、中县、下县,分别是从六品、正七品和从七品。 只是就算是大县,那也算得上是芝麻官,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榜眼周邦身上。 在众人看来,新科状元傅嘉泽是傅斌外甥更是裴晋之徒,显然是不可能外放。 探花郎吴瑜笙是吴御史之子,应当也是如此。 如此推断之下,那么唯有毫无背景的榜眼周邦才会被外放。 周邦的脸刷得一下雪白,显然就连他自己也都是如此想的。 好不容易得了榜眼,难道要外放,迦南之地他也清楚,先前保守狄人的侵袭,民生凋敝,整个府城都是垂垂老矣的模样,就算是外放,周邦也不想去这个地方。 但是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周邦失魂落魄到准备站起来谢恩,而先于周邦一步的是状元傅嘉泽。 傅嘉泽这样一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大概本来就不喜傅嘉泽,此时傅嘉泽这样一动,成德帝就越发觉得傅嘉泽爱出风头。 成德帝淡淡说道:“不错,状元傅嘉泽外放迦南同吴县,为一县之令。” 授予了官职,便不是白身,傅嘉泽撩起衣袍跪拜接旨。 此时难免有人员骚动,有不少人看向了裴晋,想要从这位新晋的户部侍郎的神色之中窥探一二。 林怿也是如此,很快就判断出来裴晋是知情的,甚至林怿猜想,林怿也推动了此事。 林怿也参加了这场琼林宴,对傅嘉泽的外放惊讶之余,更是想到了一件事,傅嘉泽外放了,林映雪若是跟着去了,那温蕙是不是也会离开京城? 林怿本来就准备今天下值后去傅家找林映雪,现在更是坚定了信念。 傅斌拿出了早已经写好的圣旨,念过之后,傅嘉泽接旨。 而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火辣辣地看着傅嘉泽,周邦是感激的,尤其是后来听到宣旨,自己得以入翰林,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新科进士们脑子里不少疑问,不过这是万岁爷主场的琼林宴,也不好多问,只等到这一场宴席散开,去往来居再喝茶的时候,这才是进士们的交流。 吴瑜笙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傅状元,你既是状元,为何不入翰林?” 傅嘉泽笑了起来,“先前去过翰林,我更愿意做一些实事。同吴正是我大展手脚的地方。” 他盼望这一天已经盼望了许久了。 88 对照组 傅嘉泽这边先是和新科进士们喝茶,晚上就赴自家老师的宴席,而林映雪正在家中和傅蘅一起待客,听下人说是,林府的马车就在外候着,车上坐着的是林怿老爷。 傅蘅心想着,这林怿也太急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今儿还顺便宣布了傅嘉泽外放的消息,林怿再安坐如山也得问上几句。 傅蘅把串门的邻里打发走了,和林映雪一起去门口见林怿。 林怿本没有下马车,见着傅蘅来了,他这才下马车,双手拱了拱,权当做是见礼了。 傅蘅笑着侧过身子:“亲家公不如移驾府内。” 林怿对着傅蘅说道:“多谢亲家母好意,只是今日里难得我长女也归家了,又恰逢谨元得状元,想邀女儿回府一叙,也算是阖府团聚。” 傅蘅:“我家谨元今日里还尚未归来,不如择日携妻一起登门。” “让映雪回去就好了。”林怿硬邦邦地说道,“毕竟谨元须得外放,事务只怕颇多。” 最后一句话十分冷淡。 林怿觉得二女儿所嫁之人简直比大女儿所嫁之人还要让他难受。 魏武侯好歹是宸妃一脉,现在正如日中天,但是傅嘉泽简直是脑子有包,明明已经是状元了,偏偏要跑到偏远地方做个县令。 林怿今天在鸿胪寺里,就被好几个人打趣,说他的女婿有志气。 他宁愿自己的二女婿没这么有志气。 林映雪见着林怿铁了心要带自己回林府,就与傅蘅轻声说道,“儿媳这就先随爹爹回林府,儿媳想要想要驱马车回娘家。” 而林怿直接说道:“父女之间也不必如此大防,映雪上这马车就是。” 林映雪只能够说道:“父亲先请。” 等到林怿上了马车,林映雪也掀开帘子入了内。 后上马车的飞鸢把马车的帘幕卷了起来,可以让夕阳金红的光拢入进来。 金红光笼在林怿的半张脸上,半边脸是阴影,他对着林映雪斥道:“你夫君要外放之事,你怎的不劝劝?好端端的考上了状元,就由着他被那个老师忽悠,外放做个小小的县令?” 林映雪想着,傅嘉泽并不是被人忽悠,是想要外放的,他有他的志气和规划。 只是林映雪却不想和眼前人解释,和林怿说的清清楚楚有什么用? 林映雪垂下眼,身子往后仰了下,让面颊藏在黑暗之中,语气缓缓又微弱:“男子读书仕途之事,作为内子怎好相劝?多年以来父亲为官之事,母亲就鲜少过问。” 林怿不由得想到了温蕙。 温蕙确实没有过问,反而是自己巴巴地把消息告诉温蕙,而汪氏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温蕙不是自己的正妻,汪氏却是的。 林映雪已经做了人的正妻,怎可如此气弱? 林怿冲着林映雪说道,“你是他的嫡妻,所谓是夫妻一体,你非但要过问他的事情,还要做贤内助,他说要替你挣诰命,就是这般挣诰命的?” “大姐姐没有诰命,我这边有没有也没关系。” 林怿想着,能一样吗?魏武侯现在可是刑部尚书,也就是因为魏武侯不善仕途经济,不然这最终户部尚书花落谁家还不可知。 而且这样位高权重的魏武侯,却对林宝珍十分上心。 林宝珍刚怀上身孕,昨个儿晚上,魏武侯就亲自过来拜访,说是林宝珍的胃口不开,不知道在林府喜欢什么菜色,想要让人跟着林府的厨子学几道林宝珍爱吃的食物。 林怿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是天真,稀里糊涂的这般过日子,要是到了同吴县,可有你哭得。” 林映雪确实是打定了注意要去同吴县,但是对林怿这个说法,就装作思索,迟钝地说道:“夫君说了,这外放之地清苦,尤其是又在边境,就算是简大将军坐镇,狄人依旧不死心,有探子会潜入到大祁境内,我就不必跟着去了。” 林映雪不去?那岂不是温蕙也会留在京中? 那一天裴晋站在温蕙身侧,两人光明正大的,好似清风明月,但是林怿可以肯定,裴晋有过那样一个性情不堪的亡妻,与任何一个女子这般站着,都会想着的是避嫌两字,他定然是对温蕙有意的。 林怿斩钉截铁说道:“不行,我虽然不喜谨元外放,但是外放之事已经是事实,你怎可不去同吴县?” 林映雪:“可是同吴县偏远,这三县合并,只怕是下面的人也人心浮动,这县令并不好做。” “不好做,你就更应该去了,你又担忧什么?你婆婆做买卖不方便去的话,你把你生母也带去身边。” 林映雪猛地抬头看着林怿,而林怿被这一眼看得心虚起来,不过很快就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年轻妇人不经事,有你生母在,好歹可以帮你一二。” 林映雪不说话,而林怿越发喋喋不休,只说把温蕙带过去的好处。 “你听到没有?” 幸而两府用马车行路并不远,林映雪听到了犹如天籁之音,“老爷,小姐,到了。” 最后林怿的话,却也不用答了。 / 回到林府,夕阳西垂,还剩最后一缕金芒依依不舍不肯从人间离去,让已经亮了烛火的林府,因为这抹金线,更是红彤彤、亮堂堂的。 “幸好昨天游街的时候你没去,我和你说,刚怀孕的头两个月,胎都没有稳固。” 林映雪当还没有踏入正厅的时候,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等到扭身踏过了门槛,正好看到了偎依在汪氏怀中的林宝珍。 林宝珍本来正歪着听母亲说话,见到了林映雪,不由得直起身子来。 自己已经避开了林映雪,万万没想到居然又见到了她。 林映雪是新鲜出炉的状元娘子,为了迎合夫君的一席红袍,她也是着绯色的宝湘裙,上身是嫩杏色的交领配着桃红色的半臂,就连鬓之中的宝钗都用的是红彤彤的珊瑚珠。 汪氏也在打量林映雪,这一身红的打扮把她衬得更是应了名字,宛若是堆雪一般的美人。 “咱们状元夫人也回来了。”汪氏笑着说道,“昨个儿你爹爹就想遣你回来,没想到那下人遇上了事怎么都摆脱不了身,没把你请回来,今日里回来倒也凑巧了,一对女儿都回来了。” 林映雪听到了汪氏的话,心中一暖,猜到了昨个儿定然是婆母使出来的手段,昨个儿那么好的日子,婆婆便没给林怿请自己的机会。 林怿缓声说道:“魏武侯事物颇多,只是把宝珍送回了娘家就离开了,今晚上还要过来接宝珍。” 林宝珍抿唇一笑,“我这肚子里有了孩儿,侯爷自然是慎重,二妹妹可有什么好消息?” 林映雪说道:“我今儿的好消息就是夫君得了状元。至于说身孕并没有,还没有恭喜姐姐,望姐姐一举夺男。” “要说起状元,妹夫怎么选择外放了?”林宝珍掩唇而笑,“还是那个什么同吴县。” 汪氏自从知道了同吴县这个地名,心中就是一凛,心想着就算是傅嘉泽有了气运得了状元,最后还是得死在这个县里。 汪氏此时说道:“帝王应该是令傅县令三个月内须得赴任,三个月的时间虽说宽裕,但是也需要做不少准备。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映雪应当会很忙碌。” 林宝珍笑着说道,“娘,我家妹妹不一定想去这同吴县嘞,毕竟是荒蛮之地,哪儿比的上京中舒服?” 林映雪忽然明白了今儿回到娘家的目的,无论是林怿、汪氏还是林宝珍,都盼望着她早早跟着傅嘉泽去同吴县。 汪氏和林宝珍是盼着自己去那等地方吃苦的,而林怿就不一样了,他是希望自己带着母亲过去的。 此时夕阳最后的金光褪去,屋里的油灯亮了起来,林府用的是水晶宫灯,烛蕊用的是极粗,火焰明亮,兼之用的多,整个屋子是亮堂堂的,也足以让林映雪看得清三人的各自神色。 林映雪本想倔着说,自己和傅嘉泽已经做好了决定,管你们这些人什么事情? 转念一想,林宝珍是奈何不了自己,但是林怿和汪氏则不然,仗着长辈的身份,时时把自己提溜回娘家,可真让人受不住。 林映雪想到了这里,也不再像是马车里那样沉默不语了,开口说道:“谨元与我已经约定好,头几个月我暂且留在京城,等到同吴县的事情安顿好了,最迟明年过年,我是要去同吴县过得。” 听到了林映雪的话,三人齐齐都是松了一口气,而林怿则是有些不悦,刚刚在马车上,林映雪可不是这样说的,难道当时是在装傻充愣? 林怿淡淡说道:“时候不早,吃饭。” 汪氏连忙说道,“是了,宝珍身上有孕,是不能误了吃饭的时辰的。” 众人一起吃了饭之后,林宝珍那边就有魏武侯来接,林宝珍要走,林映雪也趁机告辞,几人一齐离开林府大门。 魏武侯府的马车就在林府外候着,谢渊低声问了林宝珍几句,林宝珍点头,就听到谢渊拱手笑着说道,“昨个儿她茶不思饭不想的,让我甚是着急,今儿我想大着胆子请岳丈把厨子借我们府中几天。” 原本谢渊已经请了厨子来学做菜的章程,最多几天就可以学出林宝珍的口味,而现在显然魏武侯这几天也不想等了。 汪氏立即说道:“这样也好。” 林怿也微微颔首。 林映雪看着林宝珍,魏武侯当真是把小娇妻宠得如同她的名字那般,或许这就是嫡姐选择魏武侯的用意。 而就在此时,马蹄声响起,是有人骑马过来,骑着高头大马的正是傅嘉泽。 虽说换下了状元服,所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这一席湛青色的圆领袍,也是穿出了灼灼耀目的风采来。 林映雪见着了他,当即就眼睛弯了起来。从傅嘉泽的角度,可以看到原本有些烦闷的妻子在见着他的一瞬间,郁气一扫而空,杏眸里犹如盛了夜空之中的星河。 林映雪不由得往前一步,“你怎么来了?” 傅嘉泽踏月而来,珠玉耀目,让林宝珍一下就看得呆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侧的谢渊。 谢渊喝了一点酒,红光满面兼油光满面。而林宝珍更是注意到,作为武将的魏武侯过去的时候,腰身并不算纤细,但是也是肩宽腰窄,而现在谢渊的肚子微微挺起,就连头发也稀疏了。 谢渊注意到了林宝珍的目光,对着她一笑。 89 葬身之地 见到了傅嘉泽,林宝珍的那种被疼爱的欢喜之意瞬间消退。 谢渊对着她一笑,林宝珍竟是胸膛一窒,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吐的冲动。 不想再看到谢渊,她别过了脸,背对着谢渊说道:“我有些不舒服。” 长雁扶住了她,林宝珍侧过了头,谢渊还想上前,林宝珍闭上了眼,这会儿压根都不想见到谢渊,直接说道:“有酒味,难受。” 谢渊可以看到林宝珍惨白的脸,连忙后退一步,他现在在意极了林宝珍肚子里的孩子,一切都以妻子的身子为重。 而林宝珍远离了谢渊,感觉胸膛好了不少,抬起头还是看着傅嘉泽方向。 傅嘉泽笑了起来,他应当也是喝了一点酒,笑意到眼底的时候就略微迟了一些,等到眼中充盈了笑意,他已经伸手捋了捋林映雪的鬓发。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回答林映雪的问题:“我回去以后,听门房说你回娘家了,我便来接你了。” 林映雪发愁地看着傅嘉泽的马:“那怎么骑马来的?这样也不好回去?” 林宝珍迅速地想到,可以同乘一骑。 傅嘉泽教过林映雪骑马,林映雪并无骑马的天赋,坐在高头大马上总是有些害怕,只会牢牢抓住缰绳,双腿还会下意识地加紧马腹。 如此骑马,马儿就算是再灵性也难免烦躁,这样的躁动反而会让林映雪更加害怕起码。 傅嘉泽没有打算带着林映雪同乘一骑的准备,而是说道:“没关系。我是先出来的,门房会让人赶马车快些过来。我们两人走一阵,也吹吹风,等会就有马车了。” 林映雪点点头,因为懒得听他们的寒暄,她在饭席上吃的有些多了,想着等会走一走也好,正好消食。 林怿咳嗽了一声,而傅嘉泽转过身,对着林怿行礼:“谨元见过岳父、岳母。” 又到了魏武侯与林宝珍面前:“见过魏武侯、侯夫人。” “我是来接映雪回家的。”傅嘉泽含笑说道。 汪氏说道:“老爷,看看啊,果然是新婚夫妻,魏武侯来接咱们宝珍,状元郎也来接咱们家的二小姐,一刻都离开不了。” 林怿明白了汪氏的用意,咳嗽了一声,对着傅嘉泽说道,“你外放之事已经成了定局,我想先说一说,你的那位老师用心不轨,你明明是状元,怎么都应该入翰林,这才是正统文人入仕的路子,他却让你外放去了的那般艰寒之地。” 傅嘉泽拱手说道:“婿春闱之前已经去过翰林,着实没有再去一趟翰林,所以这才选择了外放,同吴县土地肥沃,是人杰地灵之地,因为曾经的战乱才凋敝了一些,适合婿大展手脚。” “你想的太天真了,一个县令做得再好,你能够让粮食大幅增加?还是让人口翻倍增长?只怕三年又三年,都会被压在县令之位上。若是不去翰林,按道理你是去户部最好的?”林怿说道,“你的老师本来就是户部侍郎,你作为学生,被他带在身边岂不是正好?” 魏武侯缓缓开口,“若是裴侍郎不愿意,我这边刑部也可以给妹夫腾出一个位置,只可惜现在圣旨已下,妹夫你这般好不容易改了运道,却遇到了这样一个老师,这样选择外放,实在是气运太差。” 傅嘉泽没有说话,他淡淡笑着,只是眉峰略略压低。 林宝珍看着这样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在梦里的时候,自己说话,傅嘉泽就常常露出这般表情,那是不耐烦,勉强听着,却不打算照做的意思。 傅嘉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见着林映雪,那眸光之中的不耐烦才消逝。 林宝珍心中发酸,想到了在同吴县最后的际遇,这才开口说道:“圣旨已经下了,妹夫就是一个七品县令,更改不了的。” 林映雪开口说道:“不是七品,是六品。” 林宝珍眉头一皱,低声喃喃说道,“我怎么记得是六品。” 在场能够明白林宝珍话语之中意思的只有汪氏和林映雪。 汪氏连忙说道:“许是你记错了。” 汪氏觉得女儿事不关己的时候,很是马虎,说不定记错了。 林宝珍摇头:“不会啊。” 六品和七品他当然记得清楚,毕竟总是被人嘲笑过,不过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 谢渊听着林映雪纠正七品为六品,心中觉得发笑,自己已经是刑部尚书了,还背靠着宸妃娘娘,若不是自己不善经济,户部尚书哪儿有别人的事? 而谢渊把妻子一搂,忍不住笑道:“妹夫是几品的官员,只怕是二妹妹和妹夫最在意了,宝儿你何必在意。” 谢渊猛地靠近,他身上的酒气熏得林宝珍想吐,她哇得一下直接吐在了丈夫的靴子上。 “哎呦,怎么吐了。” “宝儿,你哪儿不舒服。” “小姐!小姐!” 一片混乱之中,傅嘉泽就带着林映雪走了,马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林宝珍气息奄奄,面若金纸,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了,谢渊不敢耽搁,立即也带着人离开,只剩下林怿和汪氏站在门口。 这个时候两人才发现,傅嘉泽和林映雪已经走了。 “我还想要交代二女婿几句。”林怿觉得还没有挑拨够,还没有暗示女婿,那位老师的不轨之心,若是老师和弟子的岳母成事,可不是什么美闻。 “有什么好交代的?难道是交代遗言?”汪氏把傅嘉泽当做死人看待。 林怿想着自己的那首词,心中觉得明日里就想法子流露出去。 那首词缱绻多情,最适合秦楼楚馆里的乐籍唱曲,到时候众人就知道,温蕙和他林怿曾经有过山盟海誓,缱绻情意,看温蕙如何再找人家。这样温蕙自然在京中无地自处,最好是哭哭啼啼和女儿一起去同吴县赴任。 林怿本来眉心微皱,现在舒展开,“夫人说的是,我和小小的七品县令没什么好说的。之前还说大话要请诰命,七品诰命吗?” 汪氏用帕子捂嘴,忍不住偷笑说道:“刚刚你二女儿说了,是六品不是七品。” 林怿也觉得林映雪纠正六品七品之事很是可笑,芝麻大点的官,哪儿有什么好纠正的。 “反正很快也要外放,眼不见为净,无需理会他们。” 汪氏点头,“本该如此。” 下次得到他们的消息,应该是傅嘉泽丧在同吴县,他们写信安慰一番。 汪氏又忍不住想到,现在丈夫也不喜林映雪了,林映雪丧偶之后,总不至于回到林府。 最好傅嘉泽过几年再死,这样林映雪就越发不能回林府了。 / 林映雪抬眼去看傅嘉泽,他正从马的侧边拿出了水囊喝水。 傅嘉泽注意到了林映雪的视线,摇了摇水囊,“你要喝一些吗?” 林映雪摇头。 每次喝过了酒,傅嘉泽总是要多喝一些水,随着一囊水下肚,因为骑马而再度翻涌的酒意缓缓下沉,面上本来有一些红,此时也消退了。 傅嘉泽单手捏着水囊,看着林映雪的面颊,她似乎在想事情。 是在想刚刚那些人的奚落? 本来自己得了状元,那一日游街的时候,还给了她无限风光,是不是转眼之间自己质疑外放,又让她成了笑柄? “我这般外放,你是不是心有芥蒂。”如果不是喝了酒,傅嘉泽也不会这般直接说,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倘若是他还没有外放也就罢了,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林映雪心有芥蒂,只能够从其他事情上弥补一二。 “为什么这样说?你外放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怎会介意?”林映雪先是反问,忽然想到了六品七品的争执,不由得失笑着说道:“因为我纠正嫡姐的说法?她说你是七品,我说你是六品官员?” 傅嘉泽把水囊放在了马车,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被马蹄声掩住了。 不过林映雪还是听到了。 已经快到宵禁时候,街上鲜少有人,林映雪主动握住了傅嘉泽的手,两人的披风垂下,兼大袖低掩,遮盖了两人交握的手。 柔软的温度从手心一直传开,傅嘉泽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林映雪,她柔美的面颊上是浅浅温柔笑意。 傅嘉泽咻忽心中一松,知道妻子知道自己的志向,并不在意外放之事,也就放下心中的负担,回握住她的手。 两人并肩更紧一些,几乎脚与脚都相互快绊着了。 林映雪继续说道:“因为嫡姐这个人不一般,所以我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有些事情已经变化了。” “不一般?”傅嘉泽的眼角一抽,想到的是林宝珍确实非同一般,她行事可以说是随心所欲。 “嗯。”林映雪说道,“其实,你在说你要外放为同吴县的时候,我一直有些害怕。” 毕竟最开始,傅嘉泽一直和林映雪说的是选择牛首县,结果圣旨下来,就成了同吴县,让林映雪总是忍不住想到了嫡姐的预知梦。 今天晚上妻子的话,有些怪异,前一句还说林宝珍不一般,现在又说到了害怕。 不过傅嘉泽还是温声细语地说话。 “害怕什么?”傅嘉泽声音温和,“怕我不能再升迁?不能回京?” 林映雪摇头:“我怕你葬身此地。” 傅嘉泽失笑,“你是觉得靠近边境危险吗?简赫将军早已经回边境坐镇,不会有什么大危险,我要外放至此地,也会带着人马。” “刚刚我说了嫡姐不一般,是因为嫡姐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她嫁给了你,而你最后葬身的地方,就是同吴县。” 90 传唱的词 傅嘉泽觉得自己的酒喝得有点多,不然怎会听到这般的话? 他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等到睁开眼,见到的还是林映雪澄澈带着郑重的琉璃色杏眸。 她是认真的。 傅嘉泽甚至一瞬间觉得妻子是不是吃醋了,毕竟自己险些与林宝珍有过婚约。 但是林宝珍此人不着调,自家妻子千百倍地强于林宝珍,林映雪怎会吃林宝珍的醋? “就算是度数不高的梅子酒,偶尔也会让人上头。”傅嘉泽委婉说道。 林映雪忍不住笑了出来,无奈说道:“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没有。” 关于林宝珍的事情,她压在心底已经许久了,此时温声说道:“林宝珍的事情,我细细和你说。” “好。” 从抄佛经的那个午后开始,林映雪慢慢开始说起。 大概是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那件事明明还不到一年时间,如今说起来却恍如隔世。 傅嘉泽一开始表情轻松,到了后面渐渐神色凝重起来,到了后面又放松起来。 他在听到了严玑之死的事情上,简直有些哭笑不得,甚至还忍不住笑着摇头。 “所以,说不得本来你要是入了内,可以避免掉严小公子的死亡,而她却硬生生不许你入内,由着严小公子被人掳走,促使了这件事?” “是啊。”林映雪点头。 林映雪见过严玑那个孩子,觉得这般死了可爱可怜,然而想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自从知道了的严玑的身世,只怕是见到了严玑就觉得痛苦。 这真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要是一开始严玑没有出生就好了。 傅嘉泽想着的是,对于不聪明的人而言,就算是有了那个预知梦,也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永宁侯老夫人真的只是杀了严玑?是不是还在贺兰汀身上动了手脚,好让贺兰汀无法有孕? 宸妃入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每个月的月事准时,都不曾有孕,只怕那位老夫人真的动了手脚。 按照这样来推断,林宝珍等于亲手葬送了宸妃一脉的未来,而且这件事宸妃娘娘尚且不知,今后无论什么时候爆出来,整个魏武侯府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的舅舅傅斌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隐隐被陈攀蚕食力量,而这陈攀就是谢渊的人,倘若是把严玑之死重新扯出来,定然会让陈攀所有的经营全部落空。 傅嘉泽心想着,离开京城之前,这件事得告诉舅舅。 这段时间他多少为舅舅的事情牵挂,如此算是意外惊喜了,可以让舅舅少说能多安稳许多年,而到时候自己说不得已经回京,又可以帮衬一二。 解开了舅舅的隐忧,傅嘉泽长眉舒展。 “我这人气运不好,唯一的长处就是头脑还算是灵活。”傅嘉泽感慨说道,“你嫡姐正好和我相反,我本来还有些羡慕她的福运,现在看来,我还是宁愿要脑子,而不是要这福运。若不然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只怕都会错过。” 明明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听到傅嘉泽的话,林映雪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若是她自己,也宁愿要脑子,而不是要福运。 哪儿有像是林宝珍那样的,要嫁给魏武侯府那样的人。 林宝珍在心中比较魏武侯与傅嘉泽,林映雪也悄悄比过,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完胜。 傅嘉泽见着林映雪笑了起来,唇边也噙着浅笑。 今夜夜幕有云,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射下来,给两人身上犹如笼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月光下,傅嘉泽的声音也越发柔和。 “同吴县的事情,我觉得是这样的,倘若是我只堪堪过了秋闱,那定然只是单一的同吴县,我做个七品县令。而现在的情况是,我是状元,这三县合一,官位就和那个梦不一样了。” 林映雪觉得也是,只是这新的同吴县是囊括了曾经的同吴县,说不得嫡姐的梦还是会应验。 想到了这里,她的手心浸出了冷汗,又开始有些担忧了。 傅嘉泽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他的手完全把她的手盖住,不住地摩挲细腻柔滑的肌肤。 月色如水,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要温柔。 “不光是这一点不同,另外不同的是,在那个预知梦里,只怕许多人都不知道我的舅舅是傅斌,所以敢对我下手,而现在,我的地位不一般。舅舅是九千岁,老师是户部侍郎,我自己也是状元郎,若是想要动手,总得掂量一二。只怕可能压根就没有这死劫。” 哒哒马蹄声响起,道路尽头已经可以看到马车行来,傅嘉泽说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是这样,到了同吴县我会小心行事,你放心,去哪儿我都带上人马,还有□□我也会带在身上。” 林映雪点头,小声说道:“你时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傅嘉泽捏了一下林映雪的面颊,并不多用力,与其说是捏,更不如说是拂过。 拇指指腹感受到肌肤的细腻与柔滑,因为吹着夜风,也带了一点微凉的温度。 “你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什么事?” 傅嘉泽:“昔日里就觉得你嫡姐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今儿才彻底解惑。” 林宝珍就是依靠那些梦同情自己,可是有什么好同情得呢? 甚至傅嘉泽觉得,严玑之事爆出来,林宝珍只怕是自己都自身难保。 “她自己梦的乱七八糟,时间也是以去同吴县为节点,后面的事情她自己不知道,我们也不必介怀。”傅嘉泽说道,“总不能怕这怕那的,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仔细想想,老天爷把林映雪送到自己的身边,已经大大逆转了他的命运,倘若是一直纠葛林宝珍虚无缥缈的梦境,那才真正是自误了。 傅嘉泽把林映雪抱入到怀中。 林映雪本来有些抗拒,只是因为他抱得太紧,让她也攥住了他的衣襟。 对方有力的心跳节律般响起,林映雪原本揪成一团的心渐渐松快开来。 她的下巴搁在对方挺阔的肩膀上,那是她的依靠,“你可要好好的。” 傅嘉泽应了一声,说道:“左胸口中了一刀,我尚且侥幸活下,现在又有夫人助我,谨元定然是要多在世上延绵一些寿数。夫人也需要陪着我,多诞下一些孩儿。今晚上不如就行周公之礼。” 林映雪忍不住咬了他的耳朵,并没有多用力,就从他的怀中挣脱,“尽胡说,回去了。” 马车知情识趣地停在不远处,并没有上前。 傅嘉泽三两步赶上了林映雪,笑着说道:“是,晚些时候要孩子,现在有了周公之礼,也不会有孩子。” 林映雪捂着耳朵直接一溜烟上了马车,而傅嘉泽落后半步上了马车。 傅嘉泽瞥了一眼马车里的情形。 林映雪紧紧贴着丫鬟飞鸢坐的,这个丫鬟总是喜欢担忧,现在就有些担忧是不是两人在闹别扭。 有着丫鬟在,傅嘉泽不好亲一亲妻子,只是攥着她的手不曾松开,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飞鸢。 飞鸢松了一口气,然后飞快地扭头看着马车外。 林映雪由着丈夫攥着手,一直到下了马车才松开。 喝酒后回家,傅蘅知道儿子喝了酒,直接让门房交代一声,小两口不许让人交代,直接回房就是。 于是两人沐浴、更衣。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很快,带着湿漉漉水汽滚烫的身子就抱住了娇软一些的身子。 傅嘉泽在娇妻的脖颈边蹭了蹭,低低喊道:“娘子。” 林映雪觉得脖颈被发丝挠得有些瘙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干嘛忽然这样喊我。” 平日傅嘉泽多是喊她,映雪。 傅嘉泽会这样喊,是因为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妻子所说的话,在林宝珍的预知梦里,自己的妻子是做了谢景之的贵妾。 心中有一股火在燃烧,让傅嘉泽咬一下她的耳朵。 林映雪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傅嘉泽又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轻轻舔了起来。 就算是在床榻上,也少有被这般舔耳朵,实在是亲密得和亲吻不相上下。 呼吸急促起来,一双手原本是抵在他胸膛的,此时软了下来。 傅嘉泽原本是不含欲·望的,此时火焰就起来了,他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林映雪的呼吸越发急促,等到放下幔帐的时候,林映雪才想到,傅嘉泽没给自己答案,还有他干嘛忽然咬人。 暧昧浮动,暖玉生香,一室春意盎然。 / 第二天,林映雪的腰都有些酸,见着了丈夫就在身侧,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之后才想到,圣旨已经下了,他还有些时候去赴任。 昨晚上头发半干就那般缠在了一起,难免有些打结,傅嘉泽极其有耐心,一点点梳开缎子一般的长发。 林映雪想到了昨天没开口的问题,“你干嘛忽然叫我娘子,还咬了我一口。” 傅嘉泽并不想提起谢景之,毕竟只是一个荒诞的还是他人的梦罢了。 “昨晚上那般不也挺好?” 他的手指揉了揉细嫩的耳珠,指尖又略略往下,让林映雪连忙不敢继续问,直起身子说道,“说好了要逛街,早些出门。” 她可是生怕白日淫宣。 两人行周公之礼有少数两次是在白天,甚至还在书房胡闹过一次。 傅嘉泽眼眸含笑,“上次说是赶集逛街,结果遇上了皇后娘娘一行,这些日子我好好陪着你。” 傅嘉泽这次说到做到,陪着林映雪走遍了大街小巷。 等到第五日的夜晚,林映雪被傅嘉泽拉着还要出门,当即只摆手,“腰身都粗了一圈,可不能再吃了。” 傅蘅好笑地说道:“你这腰身已经足够纤细,我都觉得太细了一些,再胖一些正正好。” 傅菀安点头,“就是就是。” 傅嘉泽笑着说道:“今晚上这金陵画舫,你肯定感兴趣,里面也会有些吃食,说不得你也愿意尝一尝。” 在每年的三月,金陵会有一场盛大的选花魁的节目,等到选定了花魁,新选定的花魁并不会卖身,而是和往年的清倌一起,在画舫上奏琴、唱曲或者跳舞,只做清倌。 这画舫上并没有一丁点的皮肉生意,这些女子也不会挂羊头卖狗肉,她们一直到了二十五岁,都是作为清倌的存在,之后若是给得起赎身银子,就可以离开风月之地。 这金陵画舫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不少退下的清倌确实是被人赎身做了妾,所以这画舫的名声也打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成了亲的妇人也可以随着丈夫登船。 只是未成亲的小姑娘是不许登船的,免得真出了差池。 林映雪一听就感兴趣了,与傅嘉泽到了运河码头。 此时已经停驻了好几座画舫,排列得宛若是一只箭一般,正中的画舫最大。 这一座座的画舫,点燃了灯火,是夜色之中最明亮的所在。 傅嘉泽手中的礼券是莫翰林所赠,而林映雪登船之后,发现不少人都在看自己。 虽说可以让女子登船,但是每年上船的妇人总是会惹得人注意。 林映雪本来看着都是男子,除了她没有别的女子,心中有些怪别扭的,很快在见到了一个缺了一只眼的妇人,立即就放下心来。 傅嘉泽一直在注意林映雪的表情,笑着说道:“你放心,每年妇人虽说少,但总是有的,至少这位商老夫人都会来,所以我才会带上你。” 除了这缺了眼的商老夫人,后面又来了两个年轻妇人,都是跟着丈夫来的,见着了林映雪与傅嘉泽夫妻,先是面露惊艳之色,再则是友好地笑了笑。 很快就开始了演出,第一首曲是《霓裳羽衣舞》,挽着流云轻帛,举手投足都是媚意,第二首则是古琴曲,第三首是古筝,等到最后一只曲子,是今年的金陵花魁怀抱琵琶,唱的叫做《撷芳词》 奏琴的女子怀中抱着琵琶,手指拨弄琴弦,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琵琶的声音婉转动人,而更婉转动人的是女子的歌喉。 “红酥手,黄縢酒……锦书难托。莫、莫、莫”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文人,这新曲一出,立即就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我之前就打听过了,这是新曲,做出来的词不过才三两天。是咱们京城人士做得词。” “说是本来唱的是旧词,到底是旧不如新,这词着实写的好,尚未有人唱出,就今夜里咱们一饱耳福,得以听到了。” “知不知道是谁写的。” 林映雪也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写出来这词,她很快就听到了答案。 “曾经的礼部侍郎,如今的鸿胪寺卿——林怿之作。” 91 撮合婚事 方旭微一思索,淡淡着道:“也好。”其实,这正是他今晚来的本意。 刹那间,他觉得眼前黑影一闪,脸上挨了重重的一个嘴巴子。他瞬间来了个原地转体三四圈,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冒金星。 温涛在遮天旗的保护之下,一直在观察拍摄,看到疯刀如此勇猛,立刻将镜头对准了他。 前方突然传出一声暴喝,一名身穿粗布长袍,面向凶恶的壮汉猛然一窜跳至道路中央,伸出手中大刀就对着宋江几人喝道,不过喝到一半话语就噎住。 传胪大典还没开始,纪宁等人一直在等候,可过了许久,仍旧不见皇宫中有人出来。 可惜二人是在马车中,而且现在二人是要去做大事,否则纪宁恨不能马上跟赵元容在马车中干柴烈火,此时纪宁也只能暂时把心中的心思放下,想着怎么去帮赵元容,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占有赵元容。 她的战斗手段很丰富,其中最强的手段,是她的琴音,不过必须有人给她掩护才能发挥威力。 伴随着这长尾的抽打,沿途的空间被冰封,水滴从空中洒落,在半空中就化为满天冰锥坠落。 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意味着虚假。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现实更加真实的存在。你可以用眼睛看见,可以伸手触摸,甚至可以鼻子闻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用舌头品尝到柔软的肉块。 但是好像听说这艘船前一段时间被抓获了呀,帝国的媒体还报道了,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若是不想去的话,其实,我到也不一定非得带你去,你现在可以打道回府!”看着汪二宝的模样,林木的眼中陡然的就是浮现出了一抹戏谑,然后开口道。 三人出了竹林,又遇上了来寻人的秋风。容非便跟宁毅和静平分手,他先进宫汇报去了。 温舒韵看着她,对方那个神情,就好像她是一个报告业绩的下属,而且,卿一可能在商场惯了,说话有些强势,和性子有关,也不会太婉转。 风云一想到这个,内心对于城外这一波大秦兵马的恐惧就更大了。 他这一次并没有招募多少百战穿甲兵,所以直接就可以排除这些百战穿甲并不是他的麾下人马,而是大秦兵马。 “伊人,你怎么了我刚才都被吓坏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金子歆看着孙伊人这幅模样,眼中挤出了两粒金疙瘩,低声呜咽着。 “好,娘亲相信你,记得早些回来就行。”凤若彤亲切的笑道,心里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让他们离开。 只想投其所好,每次她逼着自己吃,然后回去因为过敏身上会痒。 车队继续前进,在距离别墅五十米的地方停下,陈南的人率先从前面几辆汽车中走了下来,押着一个扣上面罩的青年,因为佩戴了面罩的缘故,朝着别墅区大门走去的宏兴金牌保镖根本无法看清青年的长相。 “不是,去我一个朋友的公寓。”苏妮妮摇头,附近是宾馆居多,而且正值周末,嘟嘟说附近宾馆酒店都没房间了,要么就要隔好远,而他在附近有一套公寓。 看人家是新来的,一没人脉二没背景的,谁见到了都会踩一脚是不是? 凭着楚阳在巴黎夜总会救过自己的恩情,就算帮再大的忙,那也是应该的。 “好,你给他回话,就说我晚上就去见他。”张大灵对明月吩咐道。 “多谢柳先生费心。”算是个很大的好消息,孙世宁却露不出一丝喜色,生意上的作为抵不过她心里头的阴影部分,她想要回屋,让冬青做一盏安神茶,喝完了再重新睡一觉。 万山大魔是真的逃不动了。没办法,多年的积蓄,数以万年的谋划和准备,各种藏身基地和资源,各种法术和魔法,他都用尽了。 “不不不……睿少千万不要误会,老夫绝没有这种意思……”墨锋镝闻言顿时辩解起来,生怕南柯睿真的因为自己刚才的失言而生气,毕竟对他来说这几块异石意义太重。 正当何夕思想上差点走偏准备犯下大错时,一个来电拯救了他,是何夕的母亲。 孙世宁看着那蜜色的皮肤,忽然觉得嗓子眼有些干,不过哪个显露出来的伤口,分明更加吸引她的注意力,她明明记得咬得又重又狠,这会儿看来不过只是表面的牙印,连血都没出。 系统提示:你在团队副本:玩具工厂中与魔灵娃娃艾米丽的战斗失败。 两个保安被骂了也不敢还嘴,毕竟人家皮松是开着保时捷来的呀,真要敢顶嘴,这工作都容易弄丢。 滴滴放她走之前,还让她亲自做了一碗驱寒的药,随便想想都能知道,她是要拿去给祠堂里跪着的陆望舒了。 92 温蕙的婚期 欧嬷嬷和林映雪在内里闲聊的时候,温蕙就坐在长廊的栏杆上。 背靠着廊柱,仰头可以看到明月和彩云,明月的光辉把云彩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风徐徐推动云层,露出了月的半弦,那半弦又缓缓地被新的一朵云覆盖,宛若是被盖了一层晕染月辉的被子。 温蕙觉得自己想了许多,又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头有些疲倦,又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等到林映雪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温蕙,她仰着头看着天空,眼里好像有些盈润的光泽,让林映雪甚至以为母亲落泪了,而走近了看到的只是发亮的眼。 在女儿推了推她的身子时候,温蕙侧过头。 长廊里悬挂着宫灯,在夜风之中晃晃荡荡,就连里面的烛火也摇曳着,笼在女儿的面颊上,清晰地照出了她的担忧。 温蕙站了起来,她想要入内安抚欧嬷嬷,而林映雪摇摇头:“欧嬷嬷已经睡着了。” 欧嬷嬷的年龄大了,在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之后,又服下了安定的汤药,直接沉沉睡去了。 温蕙叹了一口气,对着女儿说道:“没想到总是我的事情让欧嬷嬷操劳,她睡一觉也好。你也早些休息。” 温蕙说完往前走。 林映雪觉得母亲的反应很奇怪,让她心跳加快了一些。在温蕙往前走的时候,她追上去问道:“娘,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温蕙回过头说道:“你担心我为这首词想不开?你放心吧,不过是一首词罢了,远不如见到你外祖父绝笔信的时候那次的触动。” 林映雪还想说什么,温蕙压住了女儿的肩膀。 “我一来不会寻死,二来不会出家,现成的路子,你父亲不是已经替我选了吗?就是让我早些离开京城,远远地离开京城。映雪,我……” 温蕙想说自己认命了,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凭什么认命?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被逼着离开京城。 这辈子只要有人念起这首词,就会感慨她和林怿的情深,两人之间的造化弄人,温蕙甚至觉得自己到棺材里,都要落下一个名声:她对林怿情根深种。 一想到这个,温蕙就觉得想吐,她不想死,不想出家,而林映雪转述商老夫人的话跃上心头。 她本来没有嫁人的念头,此时铺天盖地就一个念头,她想问问那个人,愿不愿意娶她。 倘若是嫁给了他,他的官职比林怿要高,一辈子都让林怿见到她只能够喊她温夫人。 温蕙的眼神很亮,跳跃的烛火在她的眼中。 林映雪小声说道:“那我先回房休息。娘,要不今晚上我陪你睡。” 温蕙摇头,“不了,我要出门。”她干脆说道:“你自己一个人睡,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 林映雪一愣,猛地抬头看着母亲。 而温蕙不大愿意让女儿多看她,温蕙的手覆住了林映雪的眼眸,“别看着我,你已经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 林映雪眨眼,她的长如羽扇的睫毛轻轻刷过温蕙的掌心。 如果说一开始,温蕙没有意识到裴晋的好感,毕竟他的反应与当年的林怿是截然不同的,倘若是心悦她,何必屡屡提到自己的亡妻?又总是带着裴清荷。 而欧嬷嬷的话让温蕙彻底地意识到,裴晋对她有意,甚至还应当私下里与欧嬷嬷说了什么。 林怿想让她离开京城,她偏要让人知道,她压根就没有记挂着的林怿,她要再嫁。 温蕙说道:“映雪,我先回房装扮一番,等会就出门。别拦我,好吗?” 林映雪被遮住眼,低声说道:“好。” / 裴晋正在改折子,他本来已经在户部衙门里拟好了折子,回去的时候,发现有个数据不对,就又匆匆地回到了户部衙门里。 他放下了笔,正好听到了门房苍老的声音,“裴大人就是在这间。” 这么晚了,有谁来找他? 裴晋站起身,直接拉开了门,没想到见着的是让他感觉到意外的温蕙。 初春的夜风微凉,她是带着兜帽在的,此时见着了他,放下了兜帽,对着他行礼。 她平时很少打扮,而今夜里显然不同,头发不再只是用乌木发簪挽着,而是用了金色的蝶花掩鬓,发簪用了圆润的珍珠,耳朵上是更为小一些的珍珠耳铛。 “裴大人。” 裴晋的指尖微动,颔首道:“温娘子。” 门房见着裴晋精准地喊出了温蕙,就笑着说道:“我先回去了。” 等到门房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而裴晋侧过身,“温娘子请进。” 裴晋以为温蕙会拒绝,但是温蕙却点了头。 她的手放在披风的系带上,继而把系带解开,取下了披风。 外面的披风裹住了她的身躯,让人瞧不出下面的服饰华美,等到取下了披风之后,裴晋才发现了她精心的装扮。裙摆有银色暗纹,随着温蕙的走动,宛若是流水一样。 温蕙等到坐下了之后,心中庆幸裴晋留在户部,她先是去了一趟裴府,裴府的人说是裴晋去了户部,她就直接来了户部衙门,才有了现在和裴晋独处的时候。 裴晋倒了一杯水给温蕙,“只有一些冷茶水,泡的并不浓,免得晚上睡不好觉。” 给温蕙斟茶的手并不太稳,裴晋努力让自己的动作慢一些。 温蕙握住了茶杯,把茶杯的冷茶一饮而尽,“喝点凉的也好。” 裴晋见着温蕙的动作,皱了一下眉,“我还是让人倒一点热水。” 户部衙门里是有人值守的,他在刚回到衙门办公的时候,也有人给他的炉子添了火,在一刻钟之前炉火熄了,不过裴晋估摸自己耽搁不了多久,也就没有让人再烧水。 “不用。”温蕙摇头拒绝。 不过裴晋还是执意离开了厢房,让耳房里候着的人去给他提一壶开水来。 等到开水来了之后,裴晋一边去拿茶罐,一边说道:“温娘子今日里的打扮让人眼前一亮。” 温蕙点头说道:“是啊,今日白日和人去相看了,所以特地打扮了一番。” 裴晋正在分茶,此时手一抖,把倒得干花都多了一些,“抱歉。”他连忙把干花想要分一些出来,结果动作又是不妥,又把干花都倒入到了另一个杯子里。 温蕙什么都没说,只是扭头看着窗外,而裴晋见着温蕙扭头看向窗外,心中放松了不少,很快就分好了茶,用开水注入。 温蕙发现杯盏之中是金银花。 被晒干的金银花在热水的滋润下,重新缓缓舒展开,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淡香。 袅袅热气熏了温蕙的眼,温蕙缓缓说道:“晚上喝点金银花也好,正好是清火的。” 裴晋心想着,自己才是要清火之人,低声询问:“温娘子打算再嫁?” “本来只是相看一二,并没有再嫁的心思,结果今晚上知道了一件事,我决定把自己嫁出去,这再嫁之事,我总不好和小辈们说起,就寻到了裴大人这里。” 按道理若是有这种心思,最合适的人应该是说给傅蘅,而且还有欧嬷嬷,怎么都轮不到裴晋。 只是现在裴晋的心乱了,下意识就想着不好和林映雪和傅嘉泽说,就只能够和自己说。 裴晋的额头都有了汗水:“夫人若是有再嫁的心思,也应当多看看,多等等。” 之前温蕙并无再嫁心思,他的动作不算多,既然现在有了,少不得需要更多一些人帮他吹耳边风。 温蕙说道:“裴大人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烦心事?” 裴晋其实更想知道温蕙相看的事情,不过还是顺着温蕙的话问道:“是什么烦心事?” 温蕙就把林怿的词直接抛出:“红酥手……” 林怿并没有作诗作词的才华,温蕙觉得林怿毕生的才华都提现在这首词上,让温蕙轻易地记住了。 温蕙念着这首词,一边看着裴晋的表情。 裴晋的表情有异,而温蕙捕捉到了,她立即停下了念词,身子前倾,看着裴晋:“你先前就知道了是吗?” 两人的距离很近,裴晋发现,温蕙今天还涂了口脂,不过因为饮用了水,部分口脂有些脱落,掉了颜色。 裴晋身子略略靠着后背点头,算是回答了温蕙的问题。 温蕙松了一口气。 裴晋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会怪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 “毕竟你也不知道林怿会不会放出来这首词,又是什么时候放出来,告诉了我,说不得还会让我心生猜测,所以裴大人为了我好,瞒下了这个消息。” 裴晋想了想,“这词我还尚未听到过,是从哪儿传的?” “金陵画舫。”温蕙说道,“谨元和映雪今晚上去凑热闹,是作为压轴的曲目。” 裴晋心有些乱了,傅嘉泽的外放消息已经出来,这个档口林怿放出词的用意可想而知,是逼着温蕙离开京城,而温蕙选择了再嫁。 “你总该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就算是有这首词,也不应当如此急迫。” “裴大人。”温蕙忽然开口。 裴晋本来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劝说温蕙缓一缓,就听到温蕙说道:“你娶我可好?” 裴晋猛地抬头,看着温蕙在月下,金色的钗环发出了泠泠光,那光亮却不及她眼中的光芒。 “我读了一些书,但是称不上才华横溢;我虽说样貌还算是不错,但是年龄大女儿都已经嫁人;我吃过不少的避子汤,也不会再孕育子女。最关键的是,因为林怿那首词,若是娶我,定然是会有那诸多纷杂之音。这般状况下,裴大人,你可以愿意娶我?” 裴晋的眉目舒展开,“你若是愿意嫁我,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你相看的那个人……” “不曾相看。”温蕙利落说道,“今日夜里是特地为你妆容。” 女为悦己者容。 裴晋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笑了起来,“如此就好,明日里就派人提亲,在谨元离开京城之前把婚事办了如何?” “好。” 两人其实私下里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此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裴晋想着已经写好的折子,此时已经晾干了墨,就收好之后说道,“就快宵禁了,我先送你回去。” 温蕙点头。 两人是同乘一辆马车。 温蕙低声说道:“我这边倒也简单,映雪应当猜到了,欧嬷嬷那边许是也知道。宋老夫人还有清荷……” “我娘知道。清荷也不会反对。”裴晋说道,“你放心就是。” 两人接下来在马车里都是无话,只是脸上烧得慌,温蕙匆匆下了马车,却又落下了披风。 而裴晋喊住了温蕙,把披风递给了温蕙,两人的指尖碰触,裴晋主动握住了温蕙的手。 “明天一早,我就会遣媒人来。” 93 敲定婚期 林映雪是听到了母亲回来的动静,她强忍着没出去看,夜里也迷迷糊糊地没睡好觉。 一会儿是梦到了母亲含泪踢翻了脚凳,整个人悬在白绫圈上悠悠荡荡;一会儿梦到了母亲离开了京城,到了同吴县郁郁寡欢;一会儿梦到了母亲剃了头,双手合十入了尼姑庵做姑子。 林映雪颦眉,怎么都无法从梦魇里挣脱出。 最后还是叶子看到了自家夫人如此,摇了摇林映雪,一直把人给从梦魇里拉出来。 林映雪难掩疲惫:“什么时候了?” “刚刚听到敲了三更天的梆子。”叶子把水递到了林映雪的唇边。 林映雪润了润唇。 叶子等到林映雪把水喝完,想要再倒一杯水,而林映雪摆了摆手。 叶子就把水杯放好,揉起了林映雪的脑袋。 按压到哪儿,哪儿就疼,叶子的力道略重,把那刺痛的地方揉开,成了钝痛感。 “好多了。”林映雪主动让叶子不用按了。 叶子给林映雪按压好了之后,又开始燃香。 林映雪有些稀奇地说道:“你从哪儿来的香?” “姑爷准备的安神香。”叶子说道,“姑爷说许是派的上用场,现在果然用上了。” 林映雪此时并无睡意,她也不起身,就靠着架子床看向窗扉方向,似乎想要透过门窗见到母亲,想知道温蕙的情况。 叶子小声说道:“夫人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好。” 林映雪自己都不打探,叶子也就从善如流,并不多打探温蕙的情况,不过她还是见到了温蕙红润的面颊,让原本就艳丽的妆容更盛。 林映雪侧过头,轻声问道:“你去门口守着了?” 叶子摇头,“就正好拎着水和夫人撞见了,夫人对着我笑了笑。” 林映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子说着话,刻意不去想林怿的事情,还有母亲的事情,许是安神香发挥了作用,渐渐眼皮子就有些发沉。 叶子见到林映雪有些困意,用略烫的巾子折叠好覆在眼上,还一点点揉搓小姐的头皮。 林映雪原本是把长发在头顶挽了一个发包,现在被叶子散开,曲曲蔓蔓地散在床榻上。 叶子蹑手蹑脚离开的时候,还想着小姐睁开眼的时候,一双潋滟水眸好看,这闭上眼乖乖巧巧也娴静得好看,难怪姑爷总是喜欢逗自家小姐。 林映雪前半夜睡得不太安稳,而醒来了一次之后,反而睡得很是安稳。 她睁开眼的时候,温蕙早已经起床,还盯着欧嬷嬷吃了药。 欧嬷嬷是闲不住的,她表示自己吃了药已经好了不少,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林映雪在发现有人登门拜访,而自己早饭都没吃完的时候,脸上红得厉害。直接丢下想要不吃,而温蕙说道:“再吃两个饺子,等会上茶漱漱口,再吃点糕点。” 林映雪只好吃下了蒸饺,有连忙吃了一粒剃了籽的青梅好暂且压住了嘴里的味道。 而林映雪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因为来的是裴府的宋老夫人、裴清荷,还有裴家请来的媒人。 / 昨晚上裴晋把温蕙送回去了,就让人把早睡的宋老夫人喊了起来。 宋老夫人已经睡了半个时辰,正是睡意浓的时候,在听闻儿子喊她,还是让人给送了热水来,洗了一把脸。 裴晋对着宋老夫人行礼:“母亲已经安歇,儿子却来打搅,实属儿子不孝。” 宋老夫人说道:“不打紧,我也是刚睡,有什么要紧事?” 裴晋的手张张合合,对着宋老夫人说道:“儿子一时情急,与温娘子说了思慕之意,还与温娘子说了,明天一早就去提亲。” 裴晋掩下了温蕙主动开口之事,说是自己主动开口。 同时,裴晋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有些绷着,说到了后面的提亲,声音轻软了起来,眼中也流泻出笑意来。 “真的?”宋老夫人精神一震,本来有些困意,现在直接清醒了。 宋老夫人不住地笑着说道:“好好好,清荷睡了没有?罢了,就算是睡了,也把她喊起来,这个好消息得告诉她。” 在裴清荷过来之前,裴晋也说了林怿作词,还把这词给散到了金陵画舫的事情。 “可真是个坏胚子。”宋老夫人是极其瞧不上林怿的,还不忘叮嘱儿子,“温娘子肯定是对那个坏胚子无意,你可不许对温娘子有什么偏见。” “倘若是真有偏见,儿子也不会求娶。” “是是是。”宋老夫人拿着拐杖不住地在地面上戳,发出了咚咚咚声,“我家麒麟儿可要比那个坏胚子方方面面都好得多,到时候可要让温娘子风光再嫁,让林怿心里头就哽着吧。” “仪式还尚未商定。”裴晋说道,“我想要盛大一些,还是从简一些,都听温娘子的意思。” “合该如此!”宋老夫人忙不迭地点头,“确实看温娘子的意思。” 裴晋又说道,“只是一点,婚事须得快一些,谨元要外放,想着在他外放之前,把婚事办了。” “好好好。”宋老夫人又是不住地点头。 她巴不得明天提亲,后天就把人迎娶进门,好不容易儿子松动愿意再婚了,她生怕这媳妇泡汤了。 裴清荷还没睡,听到了传话,不伦不类在中衣套着一件长褙子,再裹着披风就过来了。 她没想到裴晋也在祖母的房中,有些不安地停了下来。 宋老夫人对着裴清荷招招手,“来。清荷,你爹今晚上就求娶了温娘子。” 裴清荷当即抛下了那点因为衣着不得体的不自在,目光灼灼地说道:“真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什么时候去提亲啊。” 裴晋早已经知道母亲和女儿都是愿意接受温蕙的,在两人都流露出一致的急切,他还是彻底放下心来。 “明天。”宋老夫人笑呵呵的,“明天上午牙行虽然没有开门,但是我正好知道一个媒人的住址,一大清早就去请人,清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父亲还说了,打算办得快一些。” 裴清荷还想要第二日跟着一起,宋老夫人想了想也同意了,不过立即赶人回去睡觉,“明天一大清早咱们就走,你等会直接去睡。” 裴清荷哪儿有什么不依?回房了之后,立即沐浴更衣,把被子一拉乖巧地躺好。 反而是宋老夫人没有了睡意,让儿子回房休息之后,到了丈夫的牌位前,她轻轻擦拭丈夫的牌位,絮絮说了不少话。 “先前我同你说,儿子看中的那个温娘子很好,现在她真的点头应了儿子的求娶,要在我闭眼之前就做晋儿的枕边人了。” “温娘子本来应该没那么快下决心,只怕是林怿那个坏胚子的词反而让她下定了决心,做的好,凭什么要替他守着,就要再嫁,再嫁得更好才对。” “等到儿媳妇进门了,我让她给你上一炷香,你啊,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说到了最后,老人家浑浊的眼里沁出了泪水,滴落在牌位上,她又细心擦拭掉。 把牌位放好,宋老夫人最后说道,“我得早些休息了,明儿一早就要出门呢。” 第二天清早,和孙女吃了饭,就去了媒人那里,请到了没人,就到了温娘子的宅院。 宋老夫人见到了林映雪,此时笑着说道:“映雪也在啊,正好正好。也不用让温娘子与你说她的婚事了。” 林映雪早已经猜到了母亲昨晚上是去找裴大人了,但是也万万没想到,这婚事这般就成了,而且提亲就选在今日。 她不由得侧过头看着母亲,温蕙多少有些不自在,用手指把女儿的脸点的偏一些,“你带着清荷去你房里玩。” 林映雪知道母亲有些不自在,就拉着裴清荷的手,“去我那里坐坐。” 裴清荷有些不太乐意,她想要听一听成亲的细节,结果林映雪就说道,“等到成亲了之后,你是我妹妹呢。咱们做姐妹的说说话。” 裴清荷眼睛一亮,她一直羡慕林映雪是温蕙的女儿,而现在自己也喊温蕙母亲了,岂不是就多了林映雪这个姐姐? 这才攥着林映雪的手,随着她到房里。 等到了房里,林映雪给人上了茶水和糕点,这才说道:“昨晚上裴大人是怎么说的?” “你还叫他裴大人?”裴清荷推了推林映雪的手臂,眼睛明亮地说道:“你得喊他父亲。” 林映雪失笑着说道:“你父亲与我母亲成亲,你很欢喜,我也欢喜,只是若是我真的喊了父亲,娘亲会有些恼,毕竟还没成亲呢,两家并一家应该是礼成之后正式改口。” “这倒也是。”裴清荷点头说道,“昨晚上祖母的人过来知会我的,父亲因为一个什么撷芳词,知道夫人心伤,就与母亲聊一聊,最后就说了求娶之事。” 林映雪心中想着,婚嫁之事只怕是母亲主动开口,不过裴晋揽在了自己身上,想到了这里弯眼而笑,“我昨晚上早早睡下了,娘都没和我说这个好消息,妹妹你先前去傅家都是寻菀安妹妹,现在也要来寻我这个姐姐说说话了。” 裴清荷心中雀跃不已,脑袋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是的,是的,等会我就去告诉菀安这个好消息。” 这里两人闲聊的时候,外面的婚事也谈的很顺利,温蕙的长辈就一个欧嬷嬷,欧嬷嬷本来还想自己上阵撮合这两人,结果这睡了一觉,裴晋就已经主动求娶她的小姐了,她怎会不应? 婚期就这样定在了下个月初一,而距离提亲也不过是堪堪半个月时间。 94 发请柬 金陵今年选出来的花魁极其擅长琵琶,在当选花魁之前,就有金陵第一琵琶手之名,而选中了花魁之后,众人才知道,不光是琵琶弹得好,还有一把好嗓子。 河中月下,花魁手中轻弹琵琶唱的是《撷芳词》,词语缠绵,情意在其中流转,很快就让人记住了这首朗朗上口的词。 这词曲根本不需要人打听,在画舫尚未靠岸之前,就有人说了,这是鸿胪寺卿的作品,说的是先前那个官司里放掉的妾。 头几日上金陵画舫多是权贵,听闻了此事,只是当个谈资,他们认识林怿,却不会主动打趣。 而等到这消息渐渐扩散开,就难免有好事者揶揄林怿。 对林怿而言,他还以为金陵画舫在一唱出来,就应当是一曲惊艳四方,立即让街头巷尾都开始议论,结果扩散的速度这么慢。 林怿心中一动,干脆对那个好事者苦笑摇头,当天夜里与人吃饭之后,佯装喝醉,直接在腾隆阁里的墙壁上一挥而就,把这首情意绵绵的词写了出来。 腾隆阁是做生意的地方,这词写得好,为什么不留下?于是腾隆阁非但没有洗去林怿的墨宝,反而让人去把字雕刻了下来,让它永久地留在墙壁上。只要是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到这幅大字。 许多人不识字,但是总是认识读书人的,一来二去,林怿的目的达到了,街头巷尾都议论此事。 还有人开了盘口去赌,总归不过是五个选项,林怿休妻再娶、林怿再纳温氏为妾、温氏出家、温氏离开京城、温氏寻死。 也有人提议要把温氏再嫁这个选项加入进去,只是反而被笑了,这首词一出,谁还敢娶温蕙? / 林宝珍坐在茶楼里,就听闻了此事,她本来胃口不太好,听到了这事胃口大开,反而多吃了一些糕点。 谢渊的事物颇为繁忙,没办法陪怀孕的妻子,就想让自家母亲多陪着林宝珍。 但是林宝珍可看不上年迈的老夫人,就点名了让谢景之多陪她。 如果是之前,谢渊会让谢景之陪着,但是他担心自己的养子生出不好的心思,这一胎对谢渊而言太重要了,他直接打发谢景之去书院读书。 在林宝珍看来,谢景之读书是正事,虽然心里头有些委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宝珍就干脆找到了自己的表哥汪子凡,长青侯府倒是很乐意,左右汪子凡游手好闲,正好陪着林宝珍,也免得汪子凡胡来。 而且让林宝珍高兴了之后,汪子凡晚点也可以去刑部谋个官。 汪子凡是不大乐意的,陪着表妹吃吃喝喝太没意思,而且表妹现在怀了孕,金贵得要命,哪儿都不能去,生怕磕着碰着。 只是他一个人抵抗不住全家的意见,只能够陪着林宝珍。 汪子凡见着林宝珍胃口开了,说道:“表妹,虽说过了饭点,但是还是有吃的,不如吃些正食。” “我不想吃热的。”林宝珍摇头说道,“热腾腾反而反酸,就吃一些没味道的糕点,胃才舒服。你去问问怎么赌,我觉得她会选择自戮。” 别人不清楚,但是林宝珍是知道温氏是寻死过的,现在说不得要二次寻死,她就想要让谢景之去下赌注,说不得可以赚一些银子。 汪子凡惊恐说道:“这样的美人要自戮?那岂不是太可惜了一些?” 林宝珍没好气地说道,“你够了啊,这是你的长辈,你这种语气,让我想吐。” “表妹你可别吐,你好不容易吃点东西,我只是感慨一番。为什么不再嫁啊,这样的容貌,若是再嫁也简单。” 林宝珍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哥着实是不大聪明,不由得说道:“你看看我父亲的那首词,闹得是满城风雨,直接点名了温氏还记挂着他,谁若是娶她,岂不是给自己带上了绿帽?” “怎么可能!”汪子凡想也不想地说道,“若是温氏还喜欢姑父,就肯定不会闹到公堂上,我就在想,是不是姑父自作多情,看错了?怎会看得出温氏的连绵情意?温氏恨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情意绵绵。” 林宝珍嘴角一抽。 而汪子凡越想越有道理,“不错,就是这样,这首词真的是大大的误会,要不要铲了去?免得姑父丢人现眼。” “我父亲就是在逼温氏。”大约是汪子凡太不聪明,林宝珍的脑子难得灵光了起来,想通了父亲就是不想让温氏再嫁,而且傅嘉泽既然要外放,这个档口父亲拿出了这首词,是要把人赶出京城。 林宝珍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父亲在逼着她离开京城,所以你别说什么铲不铲了,没听人说,这词写得很好吗?后世都会流传开。” 汪子凡咋舌不已,“我真的不懂了。” 林宝珍瞥了汪子凡一眼,“你不好好读书,自然什么都不懂。” 林宝珍正在和汪子凡说话,忽然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进来,“赌坊那边开盘了,这温氏已经有了决断。所有人都赔了,温氏选再嫁。” 这一番话犹如是巨石投入到了海中,直接掀起了层层海浪。 “怎么会这个档口再嫁?莫不是赌坊圈钱?” “就是就是,我还赌了一两银子,不行,我得去看看。” “要再嫁人,也是应该是同吴县的人才对,那里天高皇帝远,恐怕也不知道京城的事情。怎么会就嫁在京城里。” 汪子凡瞪大了眼睛,他的关注点格外不同,“表妹,还好没有去赌,这是庄家全赢啊。” 林宝珍的眉头皱起来,“不可能啊,若是外人看到了这词,定然会以为温蕙对我父亲还有感情,怎会娶她?” 汪子凡刚刚稀里糊涂的,这才陡然明白林怿这词的用意,咋舌不已,“表妹,读书人的心可真脏。原来姑父是故意的啊,想让温娘子嫁不出去,可惜了,现在温氏还是再嫁了。” “你瞎说什么。”林宝珍说,“那是我爹,是你姑父。” “无毒不丈夫嘛。”汪子凡嘿嘿一笑,“难怪姑父的官做的好,我去打听一下,哪位壮士娶了温氏。” 结果不用汪子凡打听,那人就说道:“赌坊的人说了,这事切切实实的,温氏所住的那个小院今儿一早在张灯结彩,明日就是吉日,她要嫁人了,而且你们知道嫁的人是谁吗?” 林宝珍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倘若是嫁得不好,此人也不会这般的作态,只怕温蕙是要高嫁。 但是林宝珍又觉得不可能,温蕙多大了,怎么可能再嫁? 汪子凡的身子都在前倾,他大声说道:“是谁是谁!那位温娘子闹出这样的绯色消息,虽然她生得很美,但是我也很好奇,哪位娶了她。” 汪子凡的话让人哄笑起来,“是了是了,那位温娘子生得美,总是会有人不怕头顶有些绿的。” “赌坊的人是不是早就猜到可能会再嫁了,就这样圈银子?” “找个娶不到媳妇的农汉,那肯定是愿意娶温氏的。就像是那位华服公子说的,那位温娘子我当时也去凑热闹看过,太漂亮了。” 传消息的人笑着说道:“胡说些什么,温娘子不是低嫁,是高嫁出去了,要嫁的是户部侍郎裴晋。裴大人是要明媒正娶!” 林宝珍猛地站起来,把汪子凡吓得要命,他可以不去看什么热闹,但是要是表妹出了事,那个魏武侯非得把他给剥皮了不可。 “表妹,你没事吧。” “表妹,你动作这样猛,可别伤着肚子了,我们去医馆里看一看。” “表妹……” 林宝珍还想听温蕙的事情,结果汪子凡一个劲儿地打颤,她狠狠拧了表哥一把,“闭嘴,我没事,我想听温蕙的消息。” 汪子凡见着林宝珍还站起来往那边走,他可不干了,“不行。我答应了侯爷,若是你出事了,我可受不住,热闹什么时候都可以凑,让长雁留着听消息,我们去医馆。” 听到了威武侯的用心,林宝珍软了一下,加上确实腹部的筋抻了一下,就和表哥一起去医馆,走之前还不忘嘱咐长雁好好打听消息。 长雁忙不迭点头:“放心吧!” / 在茶楼里掀起风浪的时候,正值是文武百官下朝之时,而裴晋先出了大殿,他步履匆匆,等到了门口,一一对着众人说道:“裴某明日要大婚,还请诸位同僚留步。” 裴晋的话让出了宫门的朝臣停下脚步,对着裴晋拱手。 “恭喜恭喜。” “明天可还是上朝啊,只有中午的时候去喝杯薄酒了。” 林怿的眼皮重重一跳,他做出那么大的架势,就是不想让温蕙再嫁,而裴晋现在就要娶妻,到底是不是温蕙? 此时一辆青帷马车的帘幕打开,从内里出来了两人,正是傅嘉泽与林映雪,他们手中捧着请柬。 见到了傅嘉泽,文武百官不由得嗡的一声开始议论起来,时不时还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林怿,林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来,而傅嘉泽带着林映雪按照官位高低,一一去发请柬。 林映雪面上含着浅笑:“生母温氏与裴侍郎明日大婚,大人若是有空可以来喝杯酒。” 她的声音比并不低,足以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得是清清楚楚,而头一个接了帖子的大人笑纳了帖子,“裴侍郎,恭喜你得如意女和如意快婿啊。” 傅嘉泽则是带着林映雪发请柬,一直发到林怿面前,诸位朝臣也不由得屏气凝神,好奇这对父女会说什么。 林映雪笑着说道:“这帖子是生母亲自写的,若是父亲有空,便去喝杯酒吧。” 95 迎亲 如同漏气一样的轻笑声响起,林怿听到了这一声后,脸涨得通红:“不孝女!跪下!” 林映雪跪下,非但如此,她还双手高举,之后深深俯下身子,前额轻碰置于地面的手,对着林怿磕头 而见着妻子跪下,傅嘉泽同样也跪了下来,和林映雪一齐对着林怿磕头。 原本有些武官步履匆匆,没打算理会文官的这些事,见状停了下来。 这两人行如此大礼的后果是就连宫中的守卫都留意到此处,纷纷看了过来。 林怿心中心中暗觉不好,而林映雪已经朗声说道: “还请父亲恕女儿罪过,您对映雪有养育之恩,生母温氏同样是对女儿有养育之恩,女儿想着从律法而言,生母温氏已经被您放妾,既然遇上了心上人,还是许以正妻之位,生母再嫁也未尝不可,所以这才过来送帖子。” 林映雪说完之后,林怿只是嘴唇动了动,还没有开口,就被规则的傅嘉泽抢白,傅嘉泽的声音要比林映雪更大: “岳父您既然与温岳母义绝,又何必在意这明日的婚礼?把怒气发在映雪身上,小婿与映雪皆是觉得,温岳母后半辈子有良人所靠,还是小婿恩师,实在是一桩良缘。” 傅嘉泽的话让轻笑声多了起来,林怿觉得这细碎的笑声像是巴掌抽在他的脸上。 路尚书此时上前,把傅嘉泽拉了起来,而作为女眷的林映雪则是被傅嘉泽拉了起来。 礼部路尚书和林怿本来就不对付,此时笑着说道:“恭喜林大人,虽说你与温氏已经是义绝,但是好歹当年她也是你恩师之女,现在有了如意夫婿,你也应当去恭贺一二。” 魏武侯谢渊作为刑部尚书,是最早拿到帖子的几人,当从林映雪的手中接过帖子,他作为男人,难免对岳父升腾起微妙的同情来。 亲生女儿背刺过一次,现在又来背刺第二次,倘若林映雪是自己的女儿,谢渊觉得掐死对方的心都有了,生得雪润貌美,却心肠歹。 谢渊上前一步,“内子近来身子不适,岳父大人明日要去我魏武侯府。” 林怿做了佳作,春风得意容貌清隽,而谢渊最近忙碌,皮肤暗沉,两人站在一起,谢渊自称小婿,惹得轻笑声再次响起。 谢渊锐利的目光扫射过去,他背靠宸妃,偷偷的轻笑声收敛了起来。 裴晋走了过来,拱手说道:“既然有事,也不勉强。” 裴晋头戴梁冠,身着官服,就连胸前的文官补子都是新绣的,他要比林怿更为春风得意,双眼含笑的模样似乎在说,幸而林怿放了妾,他才能够娶得温蕙。 林怿恨不得把对方的梁冠扯下,重重在把裴晋推倒在地,但就算自己还是礼部侍郎,都要比裴晋低上一等,此时只能够说道:“我还有事。” 魏武侯看了一眼裴晋,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这般不挑?一个原本是妾还孕育了一女的人也要?”说完之后不看裴晋的反应,去追林怿去了。 裴晋只是继续分发请柬,只要是接了请柬的人都可以看得出,裴晋的真心实意。 林怿上了马车之后,魏武侯也撩开了马车的帘幕,大刀阔斧坐在林怿的对面。 林怿有些难受,谢渊刚刚的仗义执言反而更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林映雪是不孝女,这林宝珍又何尝不是?弄出一个年龄这么大的女婿,让林怿自觉脸上无光。 林怿低着头,并不想和魏武侯打招呼。 谢渊还以为林怿是感伤温蕙的事情,对着林怿安慰说道:“这温氏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我记得听宝珍说过,这温氏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谢渊一心求子,觉得生不出孩子的女子就像是下不出蛋的母鸡,他天然瞧不起。 若是要生孩子,定然是要行周公之礼的,想到了明天就是裴晋和温蕙的洞房花烛夜,林怿实在是心中有些难受,鸿胪寺卿本来就是闲职,他干脆想要告假回去。 谢渊很是体贴,打算直接去帮林怿告假,再回刑部衙门里上值。 / 林映雪和傅嘉泽发了请柬之后,就去温蕙所住的宅院帮忙布置,而裴晋也提早告了假,回去装扮裴府。 温蕙一开始想着是小办,但是林怿在腾隆阁外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她,她这场婚宴改成了前期准备悄悄做着,而成亲那一日大办! 但是温蕙又不想让京城里的人太早知道,所以装扮都会压在临近嫁人之前最后一日,就连请柬也是最后一天才广发出去。 欧嬷嬷正在忙着让人悬挂红绸,而温蕙正在亲自迎客,当林映雪回去的时候,温蕙正在和人说话。 温蕙并没有新娘子的害羞,对于或是好意或是恶意的询问,她的回答都是坦荡荡的。 “是,婚事就在明日,多谢您的恭贺,还请吃些喜糖,也祝您阖家幸福。” “对,这婚事确实急了一点,那是因为我命苦惯了,怕那人使手段,现在只有一天了,再使手段也来不及。” “算是大操大办,朝中大员都请了,毕竟我先前命苦,被人诱骗稀里糊涂就拜了堂,结果成了别人的外室,幸而裴侍郎怜惜我,纵然只是娶继室,也愿意这般风光大办,明日您想要凑热闹,当然可以,这巷子窄,但是迎亲的队伍会经过腾隆阁,您可以在那里候着。” 温蕙见到了林映雪,对着她说道:“你们来了,请柬都发了吗?” 林映雪点头,“嫡姐身子不舒服,明儿父亲要去魏武侯府,不会来婚宴。” 在门外候着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听到了林映雪的话咋舌不已,有人忍不住说道:“你给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请帖?” 林映雪在宫门外怎么说的,此时还是怎么说的,这是提醒众人,温蕙的父亲曾是林怿的恩师,林怿对不住温蕙。 温蕙等到林映雪解释了一遍之后,开口说道,“我就知道他不会来。” 温蕙的眼睛微微眯起,嗤笑一声,“所有的事情都是暗地里做手段,偏偏表面上还要做得风轻云淡。” 林映雪到底还流淌着林怿的血,温蕙并没有说太多。 “娘,您去休息,我和谨元来待客。” 温蕙看着傅嘉泽,对着女婿笑着说道:“还是劳烦谨元一人吧,我的嫁衣刚让人送来,想让映雪陪我一起去试一试。” 温蕙是有嫁衣的,但是当时穿着那套嫁衣,“嫁”过林怿一次,这次就不愿意穿了,是重新请了绣房赶制出来的嫁衣。 傅嘉泽应下,而林映雪随着母亲进入到宅院里。 欧嬷嬷正盯着人挂灯笼,见着了林映雪过来,分神问道:“姑爷呢?” “谨元在外面待客,母亲说是婚服到了,嬷嬷一起吧。” 欧嬷嬷笑着点头,“我看到了那上面的绣纹,可真好看。” “母亲装扮起来定然好看。” 温蕙失笑着说道:“我都多大年龄了。” 温蕙口中说着自己年龄大,但是装扮起来的时候,却丝毫没有给人有年龄感,穿着火红的嫁衣衬得她肤色白,只是美中不足,头上并没有带上配套的首饰。 本来飞鸢还要给温蕙梳头带发饰,而温蕙只是让人比划了一下。 “这发冠也太重了一些,免得带上去头疼,只要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好。” 林映雪在看母亲比划发饰的时候,就知道盛装的母亲会很美,在第二日见到了装扮好了母亲之后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林映雪出嫁的时候,还有些未长成,面颊还带着一点细肉,是初绽的花,而温蕙是盛开到极致的花,论起这惊艳的冲击之感要比林映雪还要盛。 傅菀安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一直道可惜。 “你可惜什么?”傅蘅有些奇怪,而林映雪抿唇一笑,主动结识说道:“定然是遗憾我裴家妹妹没见到。” 傅菀安不住点头。 裴清荷是裴晋之女,怎好提前来这温蕙的闺房?傅蘅失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没关系,等到揭开了盖头,裴家妹妹就看到了。”林映雪说道。 傅菀安笑着点头:“是的,我就是比她快一点点。” 温蕙并没有说话,在这场婚事里,她一直表现的从容,而等到现在她终于有些紧张了。 温蕙想了想等会要在腾隆阁前做的事情,这才勉强让自己平复心情。 很快新郎的队伍就到了。 虽然是娶继室,但是这婚事和初婚办得差不多,都是有催妆诗的,只是温蕙并无兄弟或者是父亲送她出宅院大门,把温蕙送出门的是林映雪。 林映雪今日里的装扮也是特殊,她穿得是一身红色的圆领袍,长发用发带束起,拉着母亲的红绸出了门。 在人群之中汪子凡瞪大了眼,因为表妹林宝珍身子不便,他就来凑热闹,万万没想到看到了林映雪居然这般送母亲出嫁。 汪子凡甚至怀疑,倘若是林映雪身子再健硕一些,只怕是要亲自背生母上花轿。 裴晋是一早知道这些布置的,等到林映雪把新娘送上花轿的时候,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起轿。” 喜娘高声喊着,唢呐声响起,迎亲的队伍出了狭窄的巷子,而汪子凡被挤着出来的,幸好他机智,今天身上没带荷包,不然非得被贼人给摸走了不可。 汪子凡早就知道这迎亲队伍要经过腾隆阁,毕竟前一天有人向温蕙那里打听了,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腾隆阁前,迎亲的队伍停了下来。:,, 96 温蕙题字 迎亲的队伍停下之后,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为首的裴晋下了马。 走到了花轿前,而喜娘则是带着笑容把温蕙从花轿里请出来。 喜娘当然是不赞成这种中途下马,还在外撩起盖头的主意。 但是主家给的钱足够多,她当然也就笑盈盈地把温蕙扶了下来。 裴晋手中拿着喜称,撩起了温蕙的盖头。 温蕙是仰着头等着裴晋揭开盖头,当裴晋揭开盖头的时候,见着就是盛装下姝色艳丽的面容。 在太阳下,她的眸色比平时要更显得浅淡一些,又或者是他鲜少这般近距离地看她,才发现她的眼眸是琉璃色的,眼白部分干净无一丝血丝。 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眉眼弯弯,就连嘴角也是上翘的。 他的呼吸一窒,也对着温蕙露出了一个浅笑。 裴晋把喜称放在左手,右手则是扶着温蕙。 喜轿是停在腾隆阁正门口的,距离林怿题词的地方不过是数十步,裴晋就这样搀扶着温蕙往题词的方向走去。 汪子凡见着温蕙的举动,不由得往前走一步,而像是他这样动作的人不少,霎时间就挤挤攘攘了起来。 “你让开一点,别挤我。” “挤死了我了,前面不动我有什么法子。位置就这么大,别挤了。” “别吵了,等会什么都听不到了。” 凑热闹的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弄出什么大动静,而裴晋的随从拿出了文房四宝来。 原本林映雪是提议她来送文房四宝的,只是温蕙拒绝了,她行如此之事报复林怿,女儿若是掺一脚,林怿那小心眼地说不得还要写个不孝的词按在女儿身上。 墨早已经研磨好了,温蕙拿着笔饱蘸墨汁,毫不犹豫地一挥而就。 她不想写什么词,免得一唱一和还给了林怿脸。 她直接写下了八个大字。分别是:无耻之尤、自作多情。 如果要是温蕙写出了词,汪子凡难免看不懂,此时看着八个大字,不由得张大了嘴,“我的个乖乖。” 无耻之尤的意思是无耻到了极点,按道理自作多情这词的指责性不如第一个词,但是两个词连在一起,就侮辱性极强。 林怿的词不是写温蕙对他还有感情吗?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注·陆游《钗头凤》】”意思就是春景如往昔一般,只是那人因为相思而消瘦了。泪水洗尽脸上的胭脂还把手帕全都湿透了。 而温蕙就偏偏要直白来一句,你自作多情!我不曾思念,不曾消瘦,更不曾落泪。 汪子凡仿佛见到了温蕙淬了林怿一口,眼神轻蔑,“你也配?” 按道理,这种性情张扬,汪子凡应该是不喜的,他素来喜欢女子曲意奉承,此时却觉得温蕙这样极美!甚至汪子凡也想找一个性子烈一些的妾室! 写完了之后,温蕙把裴晋长随的砚台拿起,直接砸在了腾隆阁所立的石碑。 墨汁飞溅,而温蕙却灿烂一笑,“走吧。” 她上了花轿,吹吹打打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围观的百姓们则是议论纷纷。 汪子凡离开的时候,就听到了旁边的人在议论: “当时这文绉绉的词我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就听人说那个温氏喜欢林怿,现在来看,哪儿喜欢啊,恨不得指着鼻子骂。” “我发现我先前还在同情温氏,现在来看,在人以为是低谷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地攀上了高峰。哪儿用的找我同情,这新的夫君可要比以前做妾好太多太多了。” “可不是,那可是户部侍郎,是财神爷!而且以前给林怿是做妾室的,捧在心上不过是嘴皮子一碰,现在是正儿八经给人做嫡妻。还是现在好,我想到了温氏的父亲,那位善心的老爷子现在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吧。” “哎,你说这个老爷子确实不容易,当时以为给女儿一个好归宿,结果被人给骗了,亲手送女儿做了外室,老爷子只怕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现在看到了唯一的女儿嫁了一个好人家,应该也放下心来了。” 汪子凡听到最后一句,有些心酸,甚至还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到了魏武侯府,林怿和林宝珍就是见到这样的长青世子。 林宝珍不由得说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想到了温娘子的父亲,有些替他难过。”汪子凡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林怿的脸上一僵,他今日按道理是要上值的,在下了朝之后,惦记着裴晋和温蕙的婚事,总是无心上值,干脆继续请假不去鸿胪寺,而是到了魏武侯府。 此时林怿正好看到了汪子凡回来,他虽然没有开口,是想要知道温蕙的一些情况,万万没想到居然听到了汪子凡这样的话。 林宝珍直接说道,“你想这些做什么,还不说说看,你见到了什么?尤其是在腾隆阁门口。” 如果换做其他人,要么直接不来林宝珍这里触霉头,要么说话更婉转一些。 而汪子凡是个二愣子,直接把“无耻之尤、自作多情”八个字当着林怿的面说了,还赞叹似的说了对方扔墨的情形。非但如此,就连百姓们的议论都给说了。 林宝珍看着表哥还似乎在回味当时的情形,这才意识到不妥,晃了晃表哥的胳膊,“你别说了……” 她悄悄地比划了一下自家的父亲,而汪子凡打了一个寒噤,这才意识到他这样不妥。 不过汪子凡又有些委屈,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的,他又没撒谎。 林怿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两人,知道他们都是这般的性子,不然还以为是故意的。 林怿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般的词作竟让温蕙短时间再嫁。 为什么? 裴晋难道不在意那个词作?难道不在意头顶上的绿帽子?温蕙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裴晋再娶这样一门继室,却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林怿的心像是被火烧火燎一般,“我……”林怿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觉察到了不对,嘴角竟是有些鲜血。 汪子凡吓了一跳,而林宝珍更是肚子抽痛了一下,一时间整个魏武侯府可以说是兵荒马乱。 毕竟对魏武侯府而言,林宝珍的肚子大过了天! / 裴府的婚宴很是热闹,毕竟发了那么多帖子出去,虽然是还需要上值的日子,能来的也都来了,没来的也都送上了贺礼。 温蕙听着这些唱礼,心想着晚些时候要和宋老夫人请教一番,如何回礼。她从未给人做个正头娘子,这些庶务都是不会的。 在腾隆阁门口被盖上的盖头被再次揭开,新婚夫妻两人重新四目相对,两人露出了相似浅淡的笑容来。 在人群里裴清荷忍不住揪住了傅菀安的耳朵,悄咪咪地说道:“她是我娘了!我有娘了!” 傅菀安抓住了她的手,多少有些羡慕裴清荷,裴清荷以前只有爹爹,现在有爹有娘了,而自己只有娘亲。 不过傅菀安想到母亲和自己说过不会再嫁,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她看着裴清荷,提醒小伙伴:“你还有个姐姐!” “嗯。”裴清荷重重点头,她等会还要送姐姐和姐夫离开! 裴清荷拉着林映雪的手,把人送到了门口。 林映雪踩着夕阳的余晖,对着裴清荷说道:“明儿再见了。” 裴清荷重重点头,小声又欢喜地说道:“明天见。” 林映雪一笑,看着裴家的宅院,然后和丈夫一起登上了马车。 今天的婚事对林映雪来说有一点小小的缺憾,那就是腾隆阁的那一幕她没有去看。 林映雪和傅嘉泽的身份太特殊,倘若是他们也在场,很容易被人攻讦。 傅嘉泽对着林映雪说道:“之前我在席上知道了一个好消息,一直没空告诉你。” “什么消息?” 长青侯府汪子凡凑了腾隆阁前的热闹,这人大约是完整地叙述给了林宝珍和林怿听,一个肚子有些异常,另一个则是直接被抬出魏武侯府,而暗卫去大夫那里打探消息,打探出来的结果是,林怿怒火攻心吐血了。 这个消息果然让林映雪笑了起来,若说原本她对父亲还有一丝情意在,随着那撷芳词的出现,林映雪彻底不敬重这位父亲了。 做了错事在先,还要逼着生母不给她一条生路,那现在被气到吐血,也是活该! 傅嘉泽见着林映雪的笑容,握住了她的手,与她说起了今日过来的朝臣家眷。 林映雪听着,一一记在心中。 / 温蕙在新房里独自坐着的时候,裴清荷拿着一个绣凳坐在温蕙的身前。 裴清荷的身子积弱,温蕙就把人拉到了喜床上,想让她沾沾喜气。 裴清荷眨眨眼,双手环绕抱住了温蕙,“母亲。” 初次见到温蕙的时候,她被温蕙救下,那个时候就想过,倘若是温蕙是自己的母亲该有多好,而现在对方终于成了自己的母亲。 温蕙捋了捋裴清荷的头发,看着有人送来了席面,丫鬟交代说这是裴晋让人准备给温蕙和裴清荷的。 “陪我一起吃饭。” 裴清荷有些犹豫,新婚这一夜应该是属于父亲和母亲的,而温蕙说道:“你父亲请的人太多了,只怕还在外喝酒,陪我吃些东西。” 就如同是温蕙预料的,因为请的人多,加上腾隆阁前的事情,裴晋那边应酬不断,一直快到宵禁的时候才回到了新房里。 两人都不是少男少女,都有过男女之事的经验,只是第一次洞房也难掩羞涩。 把喜烛放得远一些,只让红账里朦胧一层光,裴晋动作有些慢,而温蕙觉得不上不下,直接把人一抱,催促快一些。 朦胧细雨霎时间成了疾风骤雨,把养在闺阁之中的娇花浇得透彻。:,, 97 傅嘉泽赴任 第二天,林映雪和傅嘉泽如约上门。 裴晋领着学生去了书房,傅嘉泽对着裴晋拱手:“恭喜老师。” 裴晋有些不自在,毕竟傅嘉泽是自己的学生,而自己娶了学生的岳母。 不过他确实打心底觉得高兴,对着傅嘉泽说道:“你也让映雪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待她生母的。” 傅嘉泽点头,又笑着说道:“这话我会同内子再说一遍,不过第一遍,我想内子应当是想从老师的口中听到。” 裴晋点头,“这还是的自然。”他到底不擅长说这些事,揉了揉鼻尖,转开了话题,“不说这个,赴任的家私是否收拾好了?” 傅嘉泽点头。 两人就傅嘉泽上任之事进行交谈,而林映雪则是陪着母亲、宋老夫人以及裴清荷说话。 在温蕙嫁人之后,傅嘉泽也不准备再耽搁了,后日宜出远门,他就要离开京城去赴任。 裴清荷:“姐夫后天就走啊,不能多留几日吗?” 林映雪笑着说道,“婆母也要出去卖春茶,也好护送夫君赴任,也正好一路。” 林映雪也舍不得丈夫,不过去赴任是大事,虽然别人瞧不上小小的同吴县,但是林映雪知道,丈夫期待治理好一县已经很久了。 至于说傅蘅留在京中许久,纯粹是因为傅嘉泽,她已经在京中待得太久了,这次也准备离开了。 这件事裴清荷还是第一次知道,“菀安呢?” “她还是留在京中。”林映雪笑着说道:“她昨晚上就和我说,今后要来裴府,找你玩。你若是得了功夫,也可以去我那边找她。” 过去裴晋后院空虚,傅菀安虽说性子天真烂漫,心性似孩童,但是到底已经过了及笄年龄,往来裴府多有不便。 现在裴晋娶妻,傅菀安过来就方便了许多,昨晚上她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裴清荷的眼睛一亮,显然也期待起来小伙伴的到来。 宋老夫人一直笑呵呵的,早晨她就悄悄看着,确定了这夫妻两人是有同房。宋老夫人不在意能不能在有个孩子,只希望儿子能摆脱齐氏的阴影,有正常的生活。 这两人是夫妻,她就希望两人不是面子上的夫妻,而是真正行周公之礼的夫妻。 放下了一件大事之后,宋老夫人又看着其乐融融的一行人,倦意就涌了上来。 温蕙见着老夫人打了一个哈欠,对女儿使了一个眼色,让女儿陪着裴清荷说话,自己则是扶着宋老夫人回房休息。 宋老夫人握住了温蕙的手,“我年龄大了,本来还有些缺憾,觉得自己死之前都无法看到晋儿再娶,幸好有你。” 宋老夫人的皱纹舒展开,浑浊的眼中都是笑意,“老头子的牌位就在我房中放着,你来和我一起,给你公爹磕个头。” 温蕙点头,她成亲的消息也准备在明天回门的日子告诉死去的父亲。 宋老夫人拉着温蕙给丈夫的牌位跪下,磕头之后,宋老夫人拉住了温蕙,“晚些时候你回一趟老宅,给你父亲磕个头吧。” 温蕙确实想过,成亲之后与丈夫裴晋商议之后,回一趟老家,好把成亲的消息告诉父亲,但是没想到老夫人主动提了出来。 “多谢您。” 宋老夫人干燥的布满了老年斑的手抚着温蕙的面颊,“去年听你身上的那些事,就觉得你的那位父亲与我家老头子性格差不多,只可惜亲家去的早,我家老头子也去了,不然说不得可以结伴钓鱼。我年龄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了,不然我就和你一起去你老宅之中,好一起让你老父亲见见我,知道我这个老太太不是个刻薄人,好让他放下心。” 提到了父亲,温蕙眼眶发红,忍不住落了眼泪。 宋老夫人抱住了温蕙,“好孩子,以后你就把我当做你娘,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温蕙低声说道:“好。” 而温蕙留在宋老夫人的房中时候,裴晋也单独见了林映雪。 裴晋本就不善与女子多交流,连自己的女儿都没照顾好险些出事,见到了林映雪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你生母嫁给了我你且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 林映雪莞尔一笑,“我知道的。”顿了顿又喊道:“父亲。” 这个称呼让裴晋心中一暖,点头说道:“林大人那边,你若是见到他如何称呼?” “若是他在场,我应当会称呼他为林父,称呼您为裴父。”这是林映雪早已经想好的说辞,“谨元叫惯了您老师,私下里应该还是喊您老师,至于说在外的话,应该是带上姓氏,称呼为裴岳父。” “这般就好。” 他们两人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裴晋叮嘱了林映雪好生给傅嘉泽收拾晚些出门的东西,就放林映雪离开。 / 新婚第二日这般在裴府度过,至于说第三日则是在温蕙的小宅院里度过的。 晚上林映雪和傅嘉泽早早安置,因为第二天清早,傅嘉泽就会出行。 虽说早早躺下,林映雪压根就睡不着,只是为了不打搅丈夫,她就这般直挺挺地躺着,动也不曾动一下。 夜里,林映雪在床榻上感觉到腰间被人戳了一下。 扭过头,林映雪就对上了傅嘉泽的眼,“你还没睡?” “马上要离开京城,哪儿睡得着。”傅嘉泽长臂一伸,揽住了林映雪,“你不也是?” “我缺了一夜的眠也不打紧,明儿再睡个回笼觉。你在路上可要奔波许久,可不好休息。”而且到了同吴县,也知道县里是个什么情况,只怕也远不如京中舒坦。 傅嘉泽说:“我也可以在马车上休息。” 林映雪摇头,马车行走在平坦的路上倒是可以小憩片刻,要是出了京城,走上了土路,可就颠簸得很,不大可能睡得着。 傅嘉泽含笑把额头抵住了妻子的额头,“放心吧,在马车里又不能看书,也无事可做,第一天睡不着,后面总是可以睡得着的。” “是不是应该在马车里塞一个软枕。”林映雪忽然说道,“不对,还是塞一对好了,若是到时候占位置了,你丢掉就是。” 眼见着林映雪还想要下床,傅嘉泽把人一搂,“夫人不必忧心,若是实在担忧我,倒不如与我说说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见不到你。” 他把手扣着林映雪的手,两人十指交握。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林映雪心中越发不舍,对着傅嘉泽说道:“要不,明天我和你一起走。” “说胡话了。”傅嘉泽笑着摇头,“你就安心待在京城里,等我安顿好一切。简将军确实是用兵如神,但是狄人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同吴县里只怕还有不少内应,须得我一一抓出来。” 在傅嘉泽看来,这同吴县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这个县存放的户籍,他甚至怀疑会有不少假户籍,这些狄人披了大祁人的身份,潜入到大祁境内。 只是他就算是过去了,暂时也不能太动这些人,得一次性摸清楚了底细,再雷霆手段灭了这些人。 傅嘉泽已经想好了,他与简赫在京中也算是有些旧,打算先去简赫那边拜拜码头。 “我这边就算是有舅舅的人,我也不放心你。”傅嘉泽亲了亲林映雪的指尖,“待我平定下整个县里,你再去同吴县,到那里,只怕你要吃苦了。” 林映雪是不怕吃苦的。 她这般娇声说着自己不怕吃苦,只让傅嘉泽的心中觉得满满当当,“若是能够把你揣入怀中就好了。” “那得多大的人才能揣入怀中?” “这么大。”傅嘉泽比划出指节的大小,“若是夫人这般大,遇上了事,就可以把夫人揣入到怀中,放在这边。” 林映雪看着傅嘉泽比划的位置,是他胸膛的右边,那后面便是他心的位置。 林映雪偎了上去,“我才不要小小的,这般就好。” “也是。”傅嘉泽想要冲淡离别的伤感,有意逗弄林映雪,“若是这般小人,为夫怎好与夫人行周公之礼?” 林映雪好气地拧了一下傅嘉泽的耳朵。 傅嘉泽假意呼痛,口中说:“夫人饶了为夫吧。” 林映雪笑出了声,眉眼弯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荡漾来了如水的笑意。 傅嘉泽被这笑意打动,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他想要劝妻子开怀,却又想到自己去了同吴县,许久不能有妻子伴于身侧,就亲得更温柔更缱绻一些。 不含,只是融入了相思情意的吻。 这吻缠缠密密,就像是细密的春雨一样,无处不在地润着大地,好让绿意从冻土里钻出,铺天盖地都是让人心痒的绿意。 林映雪的身子被抵在床架上,她轻轻回应着对方,手扣在了丈夫的脖颈处。 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绵长又难免到后面急促起来。 就算是初始不带□□,但是时间久了,难免那些绮念会蒸腾而起。 等到分开之际,傅嘉泽的声音沙哑,“睡吧。” 林映雪的面颊灿若红霞,她应了一声。 本以为会睡不着,最后林映雪还是在丈夫的臂弯之中,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 第二日清早,林映雪就和傅菀安一起到城外送人,见着车马离开,傅菀安的眼眶红彤彤的,而林映雪的情绪抚了抚妹妹的脑袋,“等会带你去裴府好不好?今天和清荷一起在裴府玩?或者是想逛街也可以,嫂子今天陪着你。” 傅菀安还是瘪了瘪嘴,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林映雪哄着人,忽然余光之中见到了林宝珍。:,, 98 林映雪的兄长 林映雪看着旁边还有汪氏,让傅菀安留在远处,自己上前去和汪氏请安。 汪氏对林映雪的感觉复杂极了,居然撮合生母和裴晋的婚事,这婚事居然还成了,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昔日里温蕙不过是要对她行礼的妾室,转眼之间,两人相见,她反而要对着温蕙行礼。 转头又看着自己的女儿,林映雪能够让她的生母日子过得好了,反而是自己的女儿糟心到了极点,总是让她操心。 汪氏有时候觉得还不如不要让女儿做什么预知梦,自从那个预知梦之后,丈夫非但没有高升,反而是贬谪了,自己的头发还白了许多根。 汪氏口中说道:“你留下也好,你哥回来了。” 林映雪一愣,完全没想到外放的嫡兄居然回来了。 “哥哥怎么回来了?” “没有细说。”汪氏说道,“等他回来了就知道了。” 林映雪只得和傅菀安说一声,让她先回家,自己留在此处等林宗斐。 林宗斐正是汪氏和林怿的长子。 汪氏的两个孩子,无论是林宗斐还是林宝珍似乎都没有学习的天分。 林怿是靠着读书出人头地的,在他心中,压根不考虑其他的路子,不管林宗斐的天赋如何,还是逼着这个儿子读书。 林宗斐勉强读了一个秀才,林怿见着他如此没有天分,只能够放弃,就给他捐了官。 他本是在京城衙门里做小吏的,因为林怿的运作,加上他虽不善文,但是擅武,救了上峰一命,被运作到了杭州最富庶的一个地方做县令。 林宗斐在学习上并无天分,但是在做官上大抵是如鱼得水,可以说是政绩卓然,很快就升了官,去了杭州府做同知。 林宝珍站了一小会儿,长雁从借了一把靠背椅来,让林宝珍坐下。 见着林映雪看过来,林宝珍说道:“侯爷体恤我,总是让我多注意休息。可惜妹妹这边少了个可心人提醒。” 怀孕确实要多休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于是林映雪点头说道:“姐姐怀胎时间不久,是应该小心一些。侯爷年岁长,确实懂得体恤人。” 汪氏的表情一抽,魏武侯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这二女儿说话真是扎心。 林宝珍被扎了一下,沉着脸,半晌才说道:“妹妹一直没有身孕,现在妹夫又外放了,等到你到了同吴县,还是得多努力。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运道生下孩子。” 汪氏不想让两人针锋相对,长女有孕在身,林映雪现在说话不管不顾的,她也怕林宝珍受刺激,对身子不好。 “都少说几句,宝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映雪,你别忘了,你嫡姐有身子在身。” 林映雪心中失笑着摇头,林宝珍用“率真”的语气问候自己,她不过是回敬一二,这就让人受不了了。 “我知道姐姐有了身孕。”林映雪笑着说道,“所以姐姐与我少说几句,我便也不会说什么了。” 林宝珍哼了一声,本来还想说一下傅菀安,到底还是不说了,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就轮到傅菀安倒霉。 见着两人终于不说话了,汪氏的心中有些疲惫,让人去端了一杯水来,她慢慢喝着。 差不多等了一刻钟时辰,就见到了车队行来。 马车停下了之后,一个穿着卍字不断金色暗纹红色圆领袍的男子下了马车。 他头上的帽子镶嵌了一块儿成色极好的帝王绿翡翠,腰间是金玉镶嵌的玉带,就连脚下露出的黑靴,也是带着暗纹的。 这般的装饰,别说是林映雪了,汪氏和林宝珍都是一愣。 林宗斐穿得也太富贵了一些。 “儿子见过母亲。”林宗斐对着汪氏行礼。 林映雪的记忆里,这位兄长昔日里颇为和善,现在锋芒毕露了起来,就像是过去是自卑又懦弱的,此时陡然有了精气神。 汪氏在发愣之后,迅速回过神,可能江南富庶之地就是这样的打扮。 她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儿子,眼眶都有些发热,“好好好,你回来就好,你啊,瘦了。” 林宗斐说道:“母亲也憔悴了许多,不过我带了不少的药材,可以给母亲补一补。” 汪氏心中一暖,“好,你这在外做官也不容易,你这身衣服还真不错,咱们京中也没有这样穿的,江南之地果然是富庶。” 林宗斐淡淡一笑。 林宝珍也脆生生喊道:“哥。” 林映雪也是盈盈一拜,口中说着:“见过兄长。” 林宗斐看着林宝珍是从凳子上起来的,对着林宝珍说道:“妹妹怎得如此做派?母亲尚且是站着的,妹妹竟是坐在椅子上。” 林宝珍噘着嘴,“哥,我怀孕了。”她摸了摸肚子,对着林宗斐说道,“若不然我也不会这般坐着。” 林宗斐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头发,竟然都是夫人的发式,显然是两个妹妹都嫁了人。 林宗斐不由得皱眉说道:“两个妹妹怎么都成亲了,我竟是不知。两位妹妹分别是许了什么人家?” 林宝珍也就罢了,林宗斐见着了姝色艳艳的林映雪,心中不满,若是这位妹妹没有成亲…… 林宗斐觉得自己大概是许久没有见到这位二妹妹,只觉得她比自己想得还要好看。 林映雪越是好看,这林宗斐就越是心中难受,又不由得去想,不知道林映雪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把林映雪运作和离? “家里有不少事情,我们坐在马车上慢慢说。”汪氏可不想在这个地方说林宝珍嫁人的事情,“对了,我看你这次回来是不少的人马,你媳妇呢?” 林宗斐叹了一声说道:“在路上的时候去了,我此次是有要事在圣,须得面圣,所以把俞氏放在原地,我已经写信给了岳父他们,由岳父他们去接俞氏回来。” 汪氏简直是大惊了,“你妻子是病了?她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若是水土不服也不会啊,当年她跟着你去江南,也好好的啊。” 林宗斐的眼中有些不耐烦,不过压制住了,“等会细谈,我回府收拾一番还要进宫。” / 汪氏、林宗斐还有林宝珍一辆马车,而林映雪则是坐上了林宗斐的马车。 没办法,林映雪本来是和傅菀安一辆马车的,现在傅菀安坐着马车先回去,林映雪也就只得坐在林宗斐的马车上了。 林宗斐的马车上有一个妾室,妾室唤作万秀儿,容貌并不是多美颜,生得只能说是清秀,但是显然是极其得宠的。 她看着林映雪,眼中滑过一丝惊艳,“二妹妹可要喝一点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味道很好。” 林映雪送别傅蘅和傅嘉泽就说了不少话,后来又在城门口被风吹了一阵,现在确实有些口干,就拿起了杯盏,“多谢。” 傅斌那里每年都有人孝敬的茶叶,这些东西不少都带回到了傅家,林映雪原本是喝不出茶的好坏的,喝得多了,这舌头就灵敏起来了。 林宗斐马车上的茶叶根嫩细,只取了茶的嫩叶,用的水也是味道很好的山泉水,茶壶也是上好的茶壶,只可惜冲泡茶水的人并不大懂茶,泡的并不是很好,就算是如此,这茶也是上上之品。 万秀儿单手托腮看着林映雪喝茶,“我听夫君说过二妹妹的容色极美,只是尚未婚配,没想到二妹妹已经嫁了人,是什么样的人家?” 万秀儿单手托腮的时候,衣袖滑落,露出了带着金环的小臂,万秀儿脸上还有些白,这身体就可以说是很黑了。 林映雪说道:“夫君是同吴县的县令。” 同吴县是个小小的县,一般人都显然没有听过。 而这位万秀儿眼神一动,却笑了起来,“还真是有些巧了,我的祖籍是牛首县,就挨着同吴县。” 林映雪笑了笑,没说现在三县合一,牛首县已经是同吴县了。 万秀儿身子前倾,“妹妹是用了什么养颜方子吗?生得如此雪白?” 林映雪说道:“并未用什么方子。我想问问看,万姨娘可知道大哥这次回京是什么事情?” 万秀儿干脆地说道:“是送祥瑞的。” 此时林宗斐也是对着汪氏和林宝珍说了自己的此行目的,他挖掘到了祥瑞,当时下过了雨,他家的宅院竟是在雨后出现了白玉观音像,而那一天也巧了,正好是宸妃娘娘的寿辰。 他把这破土而出的观音画了下来,呈到了万岁爷那里,万岁爷让他立即带着观音到京城来。 林宝珍不由得好奇说道:“哥,观音像当真是从土里头钻出来的?能不能让我看看什么样子?” 汪氏没好气地说道:“你没听到这观音像是要呈送给万岁爷的,你哪儿能看?” 谁知道林宗斐浅浅一笑说道:“没关系,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若是因为这观音像而提拔了,全家都会沾光,等会娘去请爹爹告假,也来看看这观音像。” “真的吗?”林宝珍有些高兴,而林宗斐点点头。 而汪氏说道:“不用去请你爹爹,他病了就在家中。” “父亲怎么病了?” 汪氏叹了一口气,“本来这些事你在外地,也不想告诉你,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就同你简单说一说,你爹爹在去年的时候不再是礼部侍郎,他被贬谪了,现在是鸿胪寺卿。” 汪氏从温蕙说起,说了长女嫁人,次女嫁人。 听到了林宝珍嫁给了魏武侯,林宗斐竟是目光奇异,“妹妹,你这般有眼光?” 居然嫁给了唯一和宸妃沾亲带故的魏武侯! 99 白玉观音像 听到了哥哥的话,林宝珍宛若是三伏天头皮贴了清凉贴,从头盖骨刷得升起凉气,从脊椎一直窜到心底。 林宝珍这亲事结的失败极了,周围没人艳羡她,她自觉选择对,却还是觉得有些憋屈,现在当哥哥的肯定,让她乐了起来。 “哥,此话当真?” 林宗斐看着妹妹的目光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我只知道魏武侯如日中天,毕竟走得是宸妃娘娘的路子,心想着谁若是与魏武侯走得近,有天大的好处,竟是不知你是他的侯夫人。妹妹当真是好眼光,我见着妹妹脸色很好,想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林宝珍听着这些奉承话,也听得出哥哥话中的真情实意,脸上绽开了笑容,“不错,侯爷很是疼爱我。府中上下都绕着我转。” 林宗斐点头:“妹妹还是这般天真烂漫,显然是夫家护着的好。” 汪氏的嘴角一抽,她倒是希望林宝珍懂事一些,不要这么“天真烂漫”。 不过,总体而言,汪氏听着兄妹两人的话,表情也轻松了许多,自从温蕙再嫁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家里是一团糟。 幸而长子这个时候来了,而且还带着祥瑞,若是祥瑞送得好,说不得还可以直接留在京中。 汪氏是希望帝王能够看中这白玉观音像的。 林宗斐继续说:“二妹妹这婚事就不妥到了极点,虽然考中了状元,但是下放到这什么同吴县,我听都没有听过。” “确实是很偏远。”林宝珍笑着,“她还把傅县令当做个宝,今天早晨巴巴地送人,要知道她惹得事情颇多,哥哥你回来的消息本来都没有告诉她,她会出现在城门口就是因为正好撞上了。多晦气啊,爹爹都因为她折腾出来的事情病了,等会爹爹见到了她,估计又要生气。” 林宗斐没想到家中这么多的变化,又觉得父亲太过于儿女情长,温氏不过是个妾室,就这样牵肠挂肚。 而自己呢?就算是曾与俞氏琴瑟相合,还不是当舍就舍了? 正想着俞氏,汪氏就问道:“俞氏是什么情况?她去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一下家里?” 想到了亡妻俞氏,林宗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这次是送的祥瑞,这路上总不好沾染这些晦气,便只是告诉了岳父。” 想到了儿子要送的祥瑞,汪氏不再说话,心中为俞氏可惜。 马车的行伍到了林府,林家下人早已经拆了门槛,让车队进入。 林怿也杵着兽头杖来接儿子,在看到了林映雪的时候,他的脸色猛地一沉,没去看林映雪,只是对儿子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是为了送祥瑞到宫中,儿子须得洗漱,尽快进宫。” 林怿知道进宫是大事,就立即说道:“你快去洗漱。” 林宗斐对着万秀儿说道:“秀儿,你把白玉观音像给我家人一览。” 万秀儿的眉头皱了一下。 林宗斐说道:“我的大妹妹所嫁之人是魏武侯。” 万秀儿笑了起来,“夫君去洗漱,秀儿带着家人去见见白玉观音像。” 林怿看着万秀儿,而汪氏连忙说道:“这万秀儿是儿子的妾室。” 林怿只觉得万秀儿十分没有礼数,而汪氏推了推丈夫的臂膀,轻声说道:“秀儿曾经救了咱们儿子。” 林怿这才舒展开眉头,不计较万秀儿的失礼。 林怿并不急着去看观音像,而是杵着兽头杖到了林映雪的面前,“你怎么回来了?” 汪氏把人拉开,“她是送她夫君去赴任,正好在城门口碰到了,总归是一家人,就一起吃个饭。” 林映雪落落大方说道:“女儿是迎接长兄归来的。” 汪氏压低了声音,“大好的日子,不值当为她生气,等会看看是什么祥瑞,我听儿子的意思是,只怕是祥瑞送上去,他会留在京中。” 为了林宗斐,林怿这才勉强压过了对小女儿的厌恶。 万秀儿已经让人把白玉观音像请了出来,这观音像是放在匣子里的,里面满是棉花,免得路上碰撞。 当打开匣子的时候,白玉和棉花的颜色太近,让他们几乎没有看出来白玉观音像在哪儿。 万秀儿拿着一块儿红布,亲手托起了这白玉观音像,这才让人足以看清楚这观音像的全部。 林宝珍、林映雪姐妹两人同时都是大惊。 这红绒布上的观音像,雕工细致,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似乎被这观音注视。女子容貌美貌非常,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发丝都是纤毫毕现。 但是这不是最让人震惊的,林家姐妹两人震惊,是因为她们两人都见过曾经的永宁侯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宸妃娘娘,这白玉观音像赫然是宸妃娘娘的面容。 林宝珍倒吸一口凉气,又捂住了肚子,万秀儿并不意外林宝珍的表现,既然是魏武侯夫人,见过宸妃再正常不过了,她看的是林映雪。 因为林宝珍捂住肚子的举动,一家人是鸡飞狗跳。 而林映雪则是对着万秀儿说道:“万姨娘可知道这观音像的模样像谁吗?” 万秀儿当然清楚,只是口中说道:“二妹妹什么意思?这观音像就是观音像,只是格外好看一些,灵气一些,还是雨后破土而出的,所以送到京城里,这还能像谁吗?” 林宝珍已经抓住了母亲的手臂,“娘,像宸妃!不,可以说是和宸妃娘娘一模一样。” 林怿反应飞快,他还不知道这观音像的来历,立即问道:“破土而出是什么意思?” 汪氏解释了缘由,而万秀儿则是把白玉观音像放了回去。 林怿听到了这观音像是破土而出的,模样还肖似宸妃娘娘,而且还是宸妃娘娘生辰这一日出土的,不由得心中激动,对着林映雪问道:“你也见过宸妃娘娘,是不是很像?” 林映雪点头,看着白玉观音像,眉头微蹙。 前朝的帝王喜祥瑞,就有人生造出祥瑞谋官,而林映雪在听到了祥瑞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生造出来的。 只是雨后破土而出,是那一日许多官员在林宗斐家中赏景,所有人都一起看到的,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另外贺兰汀因为寡妇的身份,鲜少在外行走,见过的人也不多才是,远在江南的林宗斐怎会知道这宸妃的容貌? 既然想不出来,林映雪就不再去想了,反正这事与自己的干系并不大,只是心中忽然替丈夫有些难受。 为这样的帝王效力啊…… 这样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大不敬,林映雪不敢深想,干脆地放空了自己的脑子。 万秀儿看着林映雪的模样,轻笑了一下,继续自己的动作。 林怿和汪氏两人都是欢喜异常,又连忙让人给林宝珍看诊。 等到林宝珍这边稳定了下来,林宗斐也换好了一身衣服,他重新拿出了匣子,装好了这白玉观音像,就与府中人告辞。 林怿拿着兽头杖站出来,“我和你一起去。” 林宗斐犹豫了一下,随即笑着说道:“这样也好,儿子年轻也怕在帝王面前出差错,有父亲在是最好不过的了。” 林怿就和林宗斐进宫,林怿的颓丧一扫而空,可以说是精神矍铄。 / 林府里的几人都知道,这入宫定然是有个好结局的,而汪氏惦记一件事,私下里把人摒开,和女儿单独说道:“你哥哥升官这件事,你不记得吗?别的事情你不清楚,难道你哥哥的事情,你也不清楚?” “在我的梦里肯定是没有这回事的,甚至嫂子应该都没有死,倘若是死了,肯定会告诉我的。”林宝珍肯定地说道,“你这样一说,我确实记得是有人献祥瑞,那个人应该是升官了,留在京城里做京官。” 汪氏想了想,只能够说道:“许是你运道好了,把你的哥哥都带得旺了起来。” 林宝珍的眼睛都瞪圆了。 汪氏见着女儿不明白,就笑着说道:“你看看你哥哥能够献祥瑞,这祥瑞和宸妃娘娘这么相干,你哥应该是会留在京城。” 林宝珍恍然大悟,“可惜没有拂照到我父亲的身上。” 对汪氏而言,就算是温蕙那事没闹出来,林怿最多也是一个礼部尚书就到了头,听起来派头大,实际上还是闲置。 汪氏希望丈夫晋升,但是到底也没有特别在意,而自己儿子有出息就又不一样了,儿子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性。 自己的儿子献了关于宸妃娘娘的祥瑞,自己的女儿嫁了魏武侯,与宸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次可以彻底让自己的儿子做了宸妃一党。 宸妃这边的人实在是少的可怜,早早入了宸妃党,也就可以早日晋升。 汪氏的心情有些激动,她到现在彻底觉得长女嫁得好,此时看着林宝珍的目光柔得要滴出水。 林宝珍因为母亲的眼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娘,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汪氏轻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当真是很有福气的,今晚上你去和侯爷说一声,让侯爷抽空和你哥哥吃吃饭,多拂照一下你哥哥。” “这是自然。”林宝珍骄傲地说,“侯爷已经同我说了,虽然不知道我哥哥是为什么进京,肯定是会拂照的,还说了今晚上有饭局也会推掉,过来家里吃饭。” “好好好。”汪氏抚着林宝珍的肚子,“还有,你不可以一惊一乍的,都已经要当娘的人了,不能这样不稳重,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汪氏和林宝珍之间的关系是空前融洽。 100 林家父子升迁 林怿和林宗斐到宫门口的时候,正好是文武百官下朝的时候。 绯色衣衫的诸多朝臣如同红色的浪潮一般涌出,所有人都见到了换上了一红一青官服的林家父子 绯色官服的自然是林怿,而青色官服的则是林宗斐。 魏武侯谢渊大跨步上前,他对着林怿行礼,而林宗斐对着魏武侯行礼,而谢渊扶住了林宗斐。 谢渊对着林宗斐挑挑眉,他的这个大舅子,礼数也太大了一些。 “大哥不必如此。此番入宫是……” 林宗斐笑着说道:“在杭州的府邸之中,幸得老天的眷顾,得一祥瑞,我入宫是为了献祥瑞的。” 魏武侯虽说好奇祥瑞是什么,但是也不方便和林宗斐详聊,“晚上吃饭的时候细说。” “自当如此。”林宗斐的态度毕恭毕敬,“我还想要多敬几杯酒给侯爷,我归家便见着我妹妹宝珍,她的性情烂漫如旧,显然是侯爷待妹妹赤诚。” 谢渊想着林宝珍的身子,不由得温声说道:“宝珍有我的孩子,我自然待她好。” 谢渊现在看林宗斐很舒颜,他和林宝珍一样,对林宗斐的态度感到满意,拍了拍这位大舅子的肩膀。 这三人站在一角,其他人经过这三人。 有耳朵尖的人听到了林宗斐口中所说“祥瑞”两字,面面相觑,还有人对着裴晋询问:“裴侍郎可知道是什么祥瑞?” 裴晋事实上连要送祥瑞之事都不知晓,此时只得摇头,“明日就知道了。” 魏武侯只是和林家父子两人简单说几句,呈送祥瑞是大事,他就去刑部衙门上值。 林怿和林宗斐踏入到宫中的时候,帝王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成德帝随意地瞅一眼折子,用朱笔画上一个圈,而傅斌就立即把下一本折子打开,放在帝王的面前。 听闻是林怿和林宗斐到了,成德帝当即想到了林宗斐曾经送过的折子,立即让傅斌把奏折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好把书案腾出来。 帝王让人进来,眼睛没有从林宗斐怀中的匣子挪开过。 等到林宗斐跪地献上祥瑞,傅斌本要拿,而帝王上前:“朕要亲自开启。” 用的是万金难得的沉香木,整个匣子都散发出淡淡幽香。 打开了匣子之后,里面是金色的缂丝布料,布料上是佛家八宝图案。 缂丝用了金线,让那佛家八宝图案发出耀眼的光。 这缂丝垫布华丽,承托得白玉观音像都不起眼了,但是成德帝的目光无法从这尊观音像上挪开。 成德帝当时在看到呈送上来的祥瑞图的时候,就知道这观音像肯定是像极了宸妃,但是在亲眼看到了观音像的时候,还是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好好好!”帝王一连说了三个好,目光灼亮,“不愧是宸妃诞辰那一日,破土而出的祥瑞!” 傅斌眼观鼻鼻观心,见着帝王如此失态,这才抬头快速看了一眼,祥瑞是白玉观音像? 成德帝本想要把观音像取出来,此时搓了搓手,“送水来,朕要浣手。” 傅斌的拂尘一挥,自有小内侍去端水,然后傅斌亲自端着盆到了帝王面前。 帝王把手浸润到金盆之中,仔细洗过了之后,擦干才捧着这观音像出来,放在了书案上。 “傅斌。”成德帝笑着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很像宸妃。” 当时林宗斐得祥瑞的折子并没有经过傅斌的手,傅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观音像。 他浮现出震惊来,嘴唇也颤动起来,“这可真是和宸妃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斌的震惊取悦了帝王。 成德帝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皱纹都舒展开,“去请宸妃娘娘来,对了,这祥瑞可不许提前告诉爱妃!” 傅斌知道这是成德帝要给宸妃娘娘留个惊喜,自然是朗声应诺,躬身退下。 / 贺兰汀在来之前,就询问了傅斌,在御书房的还有谁。 从傅斌的口中知道了答案:两人是鸿胪寺卿林怿、杭州府同知林宗斐。 林宗斐是来送祥瑞,林怿作为林宗斐的父亲,特地陪同面圣。 按道理林怿此人的职位入不了贺兰汀的眼,但谁让他有个女婿是谢渊。 宸妃很快就到了御书房,刚进入就被帝王攥住了手,“爱妃快看,这是杭州府林同知送来的祥瑞。” 成德帝含笑把爱妃的手握住,带着她到了书案前。 贺兰汀在看到了观音像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她的风头已经足够盛了,在没有孩子之前,为什么弄出了这般的祥瑞来,还嫌她被架在火上烤得不够吗? 贺兰汀很快就掩住了自己的表情,调整成了惊讶来。 林宗斐并没有注意到贺兰汀的这点微表情,但是林怿捕捉到了。 成德帝欢喜地带着贺兰汀见到了这观音像,对着贺兰汀温声说道:“爱妃你看,当时在你生辰那一日,远在杭州的林同知府中雨后破土而出了这白玉观音像,这可真是大大的祥瑞啊。” 贺兰汀看着白玉像,随即仰头看着帝王说道:“这祥瑞还有其他人见到吗?” “有,”成德帝笑着说道:“林同知正在宴请宾客,这杭州官场的人都见到了。” 成德帝想要祥瑞,但是他想要的也是真祥瑞,而不是生造出来的祥瑞。 杭州之地富庶,在这里为官可以说是大大的肥差,成德帝在这里安排的官员都是心中过了数的,采用的是一放一收,上一任的杭州知府为人圆滑一些,这一任就采用清廉一些的官员。 如今的杭州知府正是曾经的御史外放出去的,这位御史刚正不阿,定然是亲眼见到了观音像的破土而出。 这白玉观音像定然是真祥瑞。 贺兰汀心中还是断定是假祥瑞,她前些年深居简出但是不代表不出门,林同知弄到她的画像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做到的破土而出? 贺兰汀低着头打量观音像的时候,成德帝握住了宸妃的手,深情款款说道:“这上天都认为汀儿你悲天悯人,你当晋升为皇贵妃!” 帝王竟是打算越过贵妃这一份位,直接把贺兰汀封为皇贵妃。 贺兰汀的手抖了一下,立即跪下说道:“陛下,嫔妾担当不起,还请陛下勿要如此。” 成德帝万分爱怜地看着贺兰汀,“嫔妾当然当得了,这上天都这般预示了,送祥瑞的林同知,朕也要大大赏你,好了,你们两人便下去吧。” 林宗斐确实打算退下,而林怿却大着胆子上前劝说,“启禀万岁爷,微臣认为宸妃娘娘说的是,晋升宸妃娘娘为皇贵妃之事须得从长计议!” 林怿的话让御书房的气氛霎时间就凝固了。 林宗斐万万没想到,成德帝对贺兰汀的爱意都写在脸上了,父亲居然还要这般忤逆帝王的意思。 贺兰汀却松了一口气,抓紧说道:“嫔妾觉得林大人说的是,这就算是有祥瑞,私下里高兴一番就正好,也让嫔妾宸妃这个位置坐得安稳一些就好。嫔妾实在不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皇贵妃。” “朕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成德帝发了脾气。 所有人都跪了一地,林宗斐更是后悔自己带了父亲进入到皇宫里。 林怿磕头说道:“微臣也觉得宸妃娘娘当得起皇贵妃,只是用祥瑞来连升两级,只怕惹得人非议,主要是怕朝臣非议宸妃娘娘。” “嫔妾觉得林大人说的是。”贺兰汀用手指勾了勾帝王的手心,示意让帝王先把两位大臣屏退,“嫔妾私下里同您说。” 成德帝感受到了贺兰汀的小动作,就先让两位大臣去了旁侧,而林宗斐憋得厉害,此时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只能闷闷地坐着。 林怿单手捏成了拳头,心中雀跃不已,谢渊因为沾亲带故做了刑部尚书,自己这般替宸妃娘娘说话,应当也有官位的擢升! / 贺兰汀在御书房里说的内容也很简单,她想要有了孩子,再升份位,这祥瑞也用的上,倘若是有了儿子,这祥瑞就证明了他们两人的孩子是天命所归,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立太子。 帝王握住了贺兰汀的手,轻声说道:“在朕的心中,汀儿你堪为皇贵妃。就算是朝臣反对又如何?一群软骨头,难道还有人敢撞柱谏言不成?” “有这祥瑞出现,嫔妾不想见到血。”贺兰汀轻声说道,“嫔妾的容貌可是出现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上。” 成德帝的表情一僵。 而贺兰汀轻轻摇着成德帝的手臂,娇声说道:“万岁爷,之前也说好了,等到我生下了孩子再晋升,宸字足以见陛下您对我的心意,好饭不怕晚,可以再吃一些的。” 成德帝被这样软语说着,一口火气也卸了下来,“总觉得太委屈了你。” 贺兰汀抿唇一笑,把帝王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悄悄告诉您,嫔妾的月事晚了一日,说不定这次就有好消息,陛下再等等,嫔妾也想把这些福气用在孩子身上,而不是用在嫔妾自己身上。咱们为人父母,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不是吗?” 成德帝看着贺兰汀如水的眼眸,终于是点了头。 “对了,陛下,我觉得除了要赏林同知,他的那位父亲也给个恩典吧。若不然嫔妾可真要做皇贵妃了。”贺兰汀笑盈盈地说道。 “爱妃觉得应该赏他些什么?” 贺兰汀摇头,妙目流转,语气娇憨说道:“嫔妾不知,陛下看着办就是。”:,, 101 林家结盟 等到贺兰汀离开了御书房,帝王再次召见林家两父子。 林宗斐年纪尚轻,献祥瑞有功,而林怿的话不大让帝王喜欢,这两人本就是父子,还是给林宗斐更高一些的赏赐,让林宗斐留京做正五品的治中。 至于说林怿,帝王思虑之下,赏赐了金银及一柄玉如意,以彰其直言。 林怿和林宗斐两人离开了御书房,林宗斐有千万言语要说,而陈攀很快就跟了上来。 他身后带着一个宫女,宫女的手中托盘,他含笑说道:“这是宸妃娘娘给鸿胪寺卿的赏赐,宸妃娘娘说是林大人仗义敢言,为国之栋梁。” 林怿撩袍谢恩,此时哪儿还看得出早晨还要用兽头杖的萎靡不振?整个人都是精神奕奕。 陈攀把林怿的表现记在心中,回去就禀明了宸妃娘娘。 贺兰汀在心中记下了林怿此人,虽说林怿在男女之情上弱了一些,但是心爱之人做了户部侍郎之妻,只怕林怿心中也有一股火气,正好扶起来,可去夺裴晋之位。 贺兰汀想到了这里,手抚着肚子,入宫那一刻她已经开始了布局,只希望她这次可以腹中蓝田有玉,有帝王之子。 / 林宗斐等到离开了皇城,还是忍不住对着父亲抱怨说道:“父亲这般也太冒进了一些,险些好事变坏事。” 林怿失笑着说道:“在献祥瑞上,你确实有功,但是为官上,你还是须得和为父学习,宸妃娘娘若是不满意我的谏言,岂会赏赐为父这些东西?” 林宗斐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拱手说道:“父亲教训的是。” 林怿神采奕奕地看着儿子,询问:“你现在酒量如何?晚上与你妹夫喝酒,当不醉不归。” 林宗斐也是同样的念头,点头说道:“自是如此,大妹妹这门婚事可真是好,先前我与母亲就这般说过。” 林怿想到马上要傍上宸妃娘娘,也当即点头,浑然忘了先前有谢渊这个女婿,他是多嫌弃。 说过了林宝珍,林宗斐就提到了林映雪:“二妹妹怎么嫁的那么差?” 当时在马车里主要说的是祥瑞之事,林宗斐来不及细问二妹妹的姻缘。 林怿皱了一下眉头,心中不愿意提起林映雪,简单说道:“你二妹妹只想要做个正妻,当时家里一堆事,就让她如愿做正妻,好也罢坏也罢,都与我们干系不大。现在她夫君已经外放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个县令,等到明年,你二妹妹也是要离开京城去同吴县的。” “父亲!”林宗斐打断了林怿的话。 “怎么了?” “所谓是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先前儿子外放为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发生了什么,难道还要瞒着儿子?” 林宗斐想要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怿其实是不太想说过去的事情,尤其是温蕙之事,但是儿子说的也是,难道这些事让儿子从其他人口中知道? 林怿叹了一口气,语气消沉了下来:“今天下午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我与你母亲一起告诉你,你想问什么,我们都告诉你。还有你在江南之地的事情,也细无巨细地告诉我。” “是。” 林宗斐也看出了父亲的不愉,浅笑着说道:“宸妃娘娘赏赐了是什么,不如现在打开看一看?” 林怿点头。 看到了宸妃娘娘的赏赐之后,林怿的心情再次好了起来。 父子两人回到了林府,脸上带着笑容,林府之人就知道他们定然有个好结局。 林映雪很快就知道了林怿得到了帝王与宸妃的赏赐,林宗斐做了京官。 京城衙门最大的官员是正三品的府尹,府尹下有府丞,再往下则是治中,林映雪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官位的重要性,而且林宗斐的岳父曾经就是京城府丞一职,只怕现在都还有人脉存着,那些人脉应当也会用在林宗斐身上。 林映雪慢慢吃过了午饭,离开了言笑晏晏的林府,而林宝珍也一起回去了。 自从怀孕之后,她必定是要午睡的,而且睡得位置也不能变化。 林府等到这两位千金离开,林怿和汪氏对着长子说了过去一年林府发生的所有事情。 等到林宗斐听完了这些事之后,转瞬又与自己的妾室万秀儿说了。 林映雪之前猜测万秀儿是林宗斐的宠妾,若是此时见着了这一幕,只怕不会这般以为,而是觉得两人宛若是上下级的关系。 林宗斐不是上级,他是坐了上首的万秀儿的仆从。 / 林映雪从林府离开之后,先回了家,傅菀安却不在家中,而是去了裴家。 林映雪乘坐马车去裴府。 裴府在见到了林映雪的车马,就立即开了角门,好让马车直接驶入内里。 温蕙本来在带着两个小丫头练字,听闻女儿来了,让两个小丫头自己练字,她则是去见林映雪。 林映雪就把父子两人献祥瑞的事情说了。 温蕙:“我就去告诉闻柏(裴晋的字)。” 说完这句话,温蕙自己有些不大习惯,不自在地撩了耳畔的碎发。 原本林映雪觉得母亲再嫁不再嫁都很好,现在觉得再嫁更为适合母亲,而且裴侍郎身上也多了一些变化,那是两个人的相互靠近,相互温暖。 放轻松之后,林映雪就有些累了。 在母亲面前也不用掩饰,林映雪揉了揉眼睛:“娘,那就现在去吧,顺带我也想回去休息一下。” 昨晚上她到底睡得不太好,今天在送完丈夫离开的时候就有些倦了,她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了林家人,现在把献祥瑞的事情一说,完成了重担一样,整个人倦倦的。 温蕙连忙说道:“你要不就睡在清荷的房中?现在你那边也没人……” 林映雪摇头,虽说傅家人三个有两个都离开了,但是那个宅院才是她现在的家。 温蕙见着林映雪摇头,也不失望,毕竟女儿的脾性像是自己,倘若换成自己,也会选择回去。 “我先去和清荷和菀安说一声,你先在这里坐一下。” 温蕙去了之后很快回来,傅家的马车就留在裴府,晚些时候再把傅菀安送回来,而林映雪一个人先回到了傅家。 / 林映雪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飞鸢一直靠着窗在做绣活,听到了动静,就支开了窗,移开了披风,好让傍晚的霞光拢入进来。 林映雪的房中就有自鸣钟,看过了时间之后,开口询问:“菀安回来了吗?” 飞鸢摇头,“送了消息过来,说是晚上要和裴小姐吃饭。” 林映雪点头,既然菀安不回来,她吃完可以更晚一些,刚起来可以说是毫无胃口。 飞鸢说道:“先前已经和厨房吩咐了,直接煮一点小米粥,晚饭也炒一些清淡的时蔬。” 林映雪觉得傅嘉泽离开之后,时间仿佛过慢了许多,她画着画,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丢开了笔。 林映雪最终还是找到了平心静气的法宝,那就是抄经书。 执笔慢慢绘写经书,心中恬然宁静,一口气抄写了一个时辰,林映雪还得了一些乐趣来,等到吃过了晚饭,她点着灯继续抄经书。 飞鸢和叶子两人面面相觑,昔日里晚上林映雪都不抄书的,免得坏了眼睛,她们两人用目光交流,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提醒自家小姐,等到结束了之后,再劝说。 毕竟…… 今天是新婚夫妻两人分别的第一天。 等到林映雪听到了大门的动静,傅菀安扑入到嫂嫂的怀中,这才想起来,她自己是快活了大半天,嫂嫂在家中可是一个人。 “嫂嫂,安安也应该在家中陪着你。”傅菀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偎依在林映雪的怀中撒娇。 “我下午睡了一下午。”林映雪失笑着说道,“你陪着我做什么?后来我又抄佛经,你估计也会嫌无趣,你和清荷说说话也好。” 傅菀安仰头看着林映雪,烛火下她的面容恬淡宁静,那种宁静的姣美是自己和清荷所没有的。 傅菀安说道:“清荷还说,希望今后及笄长得像是嫂嫂。” 林映雪揉了揉傅菀安的脑袋,“清荷太瘦了一些,那安安今后得带着清荷多出去走一走,吃得好睡得好,才会更好看一些。” 傅家这边是嫂嫂和小姑子两人岁月静好,而此时林家觥筹交错,是林家父子宴请了谢渊。 “倘若不是宝珍开口,我都还不知道,这尊祥瑞竟是与宸妃娘娘生得一模一样。” 谢渊的眼眸一闪,他其实是不大信这些的,因为在想要自己生孩子而不得的情况下,才勉强相信了自己的命数,但是若是旁人说献祥瑞,他还是不信这等祥瑞会天然与贺兰汀的容貌相似。 “也是大哥你的命数。”谢渊心中不信,脸上却笑着,他说道,“还是回京好,就算是江南之地富庶,到底在京中才是天子脚下,真正一展拳脚的地方。” 林宗斐恭敬地对着谢渊敬酒,“侯爷不光是有爵位在身,还是刑部尚书,朝中重臣,今后宗斐希望得侯爷多多指点。” 谢渊想着宫中传出来的信,笑着说道:“大哥不必如此,本来就是一家人,这一家人不说二话。” 林怿也哈哈大笑,“贤婿说的是,都是一家人,贤婿多喝一些酒。” 自从林宝珍怀孕之后,她的鼻子很尖,不爱闻到谢渊身上的酒味,但是谢渊想了一下,这可是林家人的酒,他怎能不喝?于是这一晚上是喝得尽兴。:,, 102 傅嘉泽见到外祖父 第二天一早,成德帝把林宗斐呈送的折子念给了朝臣听。 观音像也被陈攀小心托着,一一给朝臣看,最后放在了朝堂上门口处一个新设的小案上。 帝王走到了红案处,深情款款地看着白玉观音像,“这祥瑞就设在朝堂之中,杭州同知林宗斐献祥瑞有功,朕已经下了圣旨,委任他为京城治中。” “朕本想要把宸妃封为皇贵妃,鸿胪寺卿林爱卿仗义执言,让朕打消了这个主意,赏金百两,玉如意一柄。” 如果说林宗斐的提拔是所有朝臣预料之中的事情,那么林怿的敢言则是让人意外,尤其是御史们都高看了林怿一眼,没想到对恩师之女行卑鄙之事的林怿,竟然也有这样的胆量? 林怿看得懂这些眼神,他的脊背挺直,接受众人的打量。 裴晋那边得过林映雪的传话,早已经知道宫中的内情,不动如山。 林怿却很自得,等到出皇宫大门的时候,强先一步,还给裴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裴晋依然是没什么表情。 林怿想要走宸妃的路子,可要知道,曾经的永宁侯夫人得了宸这个字,就注定走不长远。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得宸称号的后宫女子,纵然是隆宠在身,可就没有好下场的。 / 傅嘉泽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初春,等到他到了边境,已经是春末了。 距离上值的时间还有不少时日,傅嘉泽就按照原计划去拜访简赫。 他先是去简赫驻扎之地,简赫正在点兵,没空见傅嘉泽,简赫就让随从把傅嘉泽带到了城内宅院里去。 原本简赫在城中也有宅院,但是他孤家寡人,觉得从城里去军营驻扎之地颇为不便,就自己兵营驻扎不怎么回去。 这次不同,父母从京城离开,并不愿意回老宅,而是非要跟着他到边境来,简赫就只好把宅院利用起来,安置好父母。 刚进入到府邸,傅嘉泽就发现宅院里并没有过多的布置,大半种的是菜,另外还有一些空地,按照随从的说法是,等到夏天会种七里香来驱逐蚊虫。 简老太爷正坐在长廊的栏杆上捶着自己的腰,听闻本地的一位县令与自己的儿子有旧,特地来拜访,还在奇怪呢。 柳氏从长廊尽头走了过来,见着丈夫捶打腰身,忍不住埋怨说道:“哪儿就用你亲自来种这些菜,这才值什么,结果你自己折腾你这把老骨头,到时候累坏了怎么办。” 简吴麟连忙放下自己的手,“我不累,不累的,就是正好捶一捶,你看没事了。” 柳氏本想要说什么,结果目光触及到走在管家之后的年轻男人,霎时间就移不开眼。 这地方温度要比京城冷得多,差不多是京城里乍暖还寒的初春,也因为此,傅嘉泽穿得厚,他身披黑色大氅,长发在头顶用白玉环束起,因为奔波,原本固定好的鬓发有些散了,柔顺地垂在他的面颊,就像是……当年的简铭。 多看傅嘉泽几眼,就会发现他与早夭的长子并不相似,简铭的身体并不好,走路无法这般虎虎生风,他这行走的模样倒是有些像简赫。 简老太爷的眼睛现在不大好了,看不清傅嘉泽的眼,说道,“小伙子走路很精神啊。” 柳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开口说道:“难怪是立秋的旧友。走路风风火火的。” 傅嘉泽到了老太爷面前,看清楚了傅嘉泽的容貌,现在轮到了简老太爷失神,旁边的柳氏已经开口说话,简老太爷觉得自己的失神太过于失礼,也连忙回过神来。 等到在厅堂里坐下,柳氏和简老太爷才知道,这位是简赫好友裴晋的弟子。 丫鬟送来了吃食,柳氏接过了托盘,而傅嘉泽连忙说道:“晚辈来就是。” “你是客,坐着就是。”柳氏笑着说道。 说了一些家常话,都觉得对方相互可亲,傅嘉泽就用字来自称,两位老人也用字。 柳氏忍不住问道:“谨元你可曾成亲?” 简老太爷和柳氏两人都盯着傅嘉泽,在听闻了傅嘉泽成亲之后,又忍不住询问怎么没有跟着上路。 提到了妻子,傅嘉泽的目光柔软了下来,解释了同吴县每年非但无法上缴,还需要户部拨银子维系,他是想着整顿一番,起码把县城的衙门给翻修过后,再接妻子过来。 柳氏赞同地点头,“当时我们刚过来这里,也是如此。” 当简赫踏入到宅院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句,“什么也是如此?” 简老太爷哼了一声说道:“说你这宅院七零八落的,没个样子。” “儿子常年在军营,又不常在这里。” 简赫等到傅嘉泽对着他行礼,他拍了拍傅嘉泽的肩膀,“听闻你考了状元,只是那个时候太晚了,我已经离开了京城,没有看到你游街的风貌。” 居然还是状元郎,那又怎会外放做了县令? 两位老人的心里记住了这件事,而等到傅嘉泽一离开了宅院,就忍不住问起来。 “他是状元,怎么会外放做了县令?” 简赫先是把傅嘉泽的家世说了一边,再说了宸妃对傅嘉泽的有意无意地拉拢。 简老太爷不住地摇头:“这可真是让谨元在此处蹉跎。” 柳氏则是更为愤怒,“什么宸妃,简直就是妖妃,不行,得让窈娘治一治她!” 柳氏这话一出,简家两父子都看向了她。 柳氏:“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没说错?” 简老太爷纳闷说道:“这个什么宸妃,我当时愤愤不平的,你反而说了,那个永宁侯老夫人你曾见过,是个性格强硬的老太太,肯定是在宸妃身上使用了手段,宸妃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你怎么现在忽然就让窈娘去管宸妃?” “秋后的蚂蚱不也是烦人?”柳氏说道,“窈娘就是懒洋洋又倦倦的,这个宸妃算什么东西,手伸得那么长,还动了朝中俊才,就应该整治一二。” 简老太爷也叹了一口气。 简赫忽然开口:“如果是这件事……娘不用担心,姐姐已经找到了人。” 简赫这话让两个老人一愣,而两个老人听着简赫说道:“姐姐本想由着宸妃娘娘蹦跶,现在想想看还是须得压一压宸妃的风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京城里选秀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等到今年秋天的时候,就会擢选一批人进宫。” / 当傅嘉泽离开了简赫所在的驻地,也正好收到了飞鸽传信。 傅斌传信用的是锦衣卫的那套加密的令,写得内容正好是今年秋日要正式擢选秀女入宫。 宸妃入宫的时候,简云窈确实懒得管宸妃,和两位老人的愤怒点一样,宸妃动别人也就算了,偏偏动的是傅嘉泽,让简云窈和柳氏一样,觉得容忍不了宸妃这般伸手。 原本应该去翰林院走正统入阁的路子,偏偏宸妃就赖上了对方,让傅嘉泽避而不及选择外放。 简云窈的心中说不出的憋屈,这是她为后以来第一次这般的盛怒。 她素来心思机敏,先前只是懒得管宸妃,现在下决心要管,也很快有了主意,想要让宸妃的地位下降也很简单,那就是进新人分宠。 什么时候提议选秀也是有讲究的,简云窈在宸妃连续两次月事推迟,本以为怀孕,结果希望落空的时候,她提出了选秀之事。 宸妃入宫后,帝王与宸妃过得是夫妻小日子,鲜少去临幸其他妃嫔,这段时间也就一直没有子嗣消息传来。 皇后提议选秀,帝王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皇后说子嗣之事让他心动,有了宸妃,宫里头的这些嫔妃确实看不上眼,就点了头。 因为要开选秀之事,贺兰汀一惊,难免有些心浮气躁,只是她也知道是定居,不愿意在这件事上与帝王生分了,只能够抓紧在秀女入宫之前,争取早日生下孩子。 傅嘉泽看着了选秀之事,这选秀的范围与之前不同,定得很广,十三至十六岁未有婚配之人均需要选秀,自己的妹妹不用担心,舅舅就在京中,肯定会想法子的,另外老师的女儿裴清荷到时候也会想法子刷下来。 傅嘉泽看过了密信之后,把信烧了,灰烬揉碎。 此时京中的林宝珍也知道了要选秀之事,无论是第一个预知梦,还是第二个预知梦,这可都没有出现这件事,她不由得拉着谢渊询问。 此时的林宝珍肚子已经满三个月了,坐稳了这一胎,谢渊抚着她的肚子,本想要敷衍,最后还是因为心烦意乱说道:“皇后娘娘提议的选秀,这事是势在必行的,宸妃娘娘也无力阻止。” “皇后娘娘不是万事都不管吗?”林宝珍不由得说道。 “这次她偏偏就管了。”谢渊叹气,声音很是无奈。 林宝珍:“这选秀也是劳民伤财之事,难道朝臣没有阻止?” 朝臣确实并未阻止,毕竟帝王险些要把宸妃直接封为皇贵妃,那尊祥瑞至今还在朝堂上摆着,朝臣的心中都觉得应当分一分宸妃的宠。 这宸妃的气焰太盛,如此并不合适。 谢渊的眸光深沉,“宸妃娘娘这边的人还是太少了。若是多一些人就好了。你父亲虽然提了,但是无人响应。” 林宝珍瞬间就有些揪心了,原来朝臣们都觉得宸妃娘娘风头盛,也想让宸妃娘娘降降温。 “那可怎么办?” 谢渊搂住了林宝珍,“你可不用想那么多,安心生下孩子,选秀的事情,还会谋划,说不得也有人投诚到宸妃娘娘这里。”:,, 103 弹琴和同吴县 林映雪这边也收到了选秀的消息,她和傅嘉泽一样,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傅菀安是傅斌的外甥女,就算现在陈攀再得势,倘若是傅斌连外甥女入宫都无法决定,那前半生都算是白奋斗了。 还有裴清荷,裴侍郎尚未想好给女儿的婚配对象,但是他也法子刷下女儿。 林映雪最近在和人学画画、弹琴和调香。 林映雪曾经在林家无法跟着去学这些东西,林家曾经请了一段时间女夫子,林映雪学得不错,但是谁让林宝珍不爱这些,最后女夫子就被请走了。 现在的林映雪已经嫁了人,夫君不在身边,又无掌家之事在身,可谓是有钱又有闲,她就想替自己请一位女夫子。 这为女夫子还是姚素找到的,是个自梳不嫁人的女夫子,画画的技艺可以说是让林映雪惊艳,弹琴也让人心旷神怡。本来林映雪是没准备学调香的,但是因为华夫子也擅长,林映雪左右无事,就把这门功课也加上了。 华夫子能够得到林映雪这样的女学生,也是解了用度的燃眉之急,对于这个学生教导得用心。 此时林映雪就跟着华夫子在弹琵琶。 怀中抱着琵琶,左手压住琴弦,右手拨弄琴弦,战意浓厚的琴音就响了起来,声音如同是裂锦一般,林映雪注意到,华夫子的面颊还因为心绪激荡,面颊泛上了红。 这一曲激昂,等到结束了之后,华夫子甚至喘着气,半晌才让呼吸重新平定下来。 “夫子好本事,这般惨烈的战争,宛若是亲见一般。夫子是曾经见过战事吗?” 华夫子笑了起来,她生得面目平凡,是不算大的单眼皮,脸上有些黄气还有一些淡淡的斑点,不过在弹奏琵琶还有画画的时候,整个人散发出光来,可以说是神采飞扬。 “我哪儿有这个本事?弹奏的是当时和家里人抗争自梳的事情。”华夫子笑着说道,“这就是我要教你的,有些情绪若是没有办法代入,就找一个相近的情感。你试试看?” 林映雪抱着琴,先是看了一遍曲谱,同样的曲子却被她弹奏出不同的风采来,如果说华夫子的曲调是打斗的纷争,而林映雪的曲调则是一人独自对抗千金万马的孤勇。 林映雪想的是自己的母亲温蕙,当时温蕙毅然决然地踏入公堂时候,那个时候就是温蕙一个人的战斗。 隔壁的裴清荷听着曲调,对着傅菀安说道:“这是大姐姐弹奏的。” 傅菀安不明白,两首曲子明明就差不多,怎么就是不同人弹奏出来的? 裴清荷:“不信等会就去问。” 傅菀安点点头,“继续吃糕点,咱们这也算是听小曲,吃糕点啦。” 裴清荷想了想,用茶杯碰了碰傅菀安的水杯,“我们干杯。” 傅菀安假装杯子里的茶水是烈酒,重重碰了一下裴清荷的水杯。 裴清荷觉得这样有意思极了,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林映雪第一小节还能奏得出来,等到第二小节,曲谱虽然还记得,手却记不得了,顿时就乱了起来。 华夫子笑着上前,扶住了林映雪的手,“凤点头你总是会卡一下,你看看我的手。” 林映雪很想记住,只是脑子确实记住了,手不听话。 华夫子被林映雪这个话逗得一乐,“林夫人说话还真有意思。” 有意思吗? 林映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好像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变化颇大,若是一年前,她恐怕也想不到这般的情形。 华夫子在教完了之后就离开,而裴清荷和傅菀安也过来了。 一个喊她大姐姐,一个喊她嫂子,要听她弹琴。 刚刚学得曲子,林映雪很是生疏,不过之前学过一首入门的曲子很是简单,而且很适合现在这个时节,林映雪就抱着琵琶弹了起来。 指尖拨动,是一场惊雷让夏日到来,草木疯长,天气炎热,蝉鸣聒噪,而流水之中莲花绽放,莲叶下有游鱼嬉戏,偶尔跃出水面,激出漂亮的水花来。 抽条而生的柳叶被风吹得时候,总是会拨弄平静的水面,带起一阵阵涟漪,傍晚的阳光染红了柳枝的每一片树叶,此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被染红的蜻蜓点水,停在已经盛开了的荷花之上。 这是一首欢快的夏日曲。 裴清荷听完了之后,不由得说道:“几天没见,大姐姐的琴艺精益了。” 傅菀安睁着迷茫的眼睛,“有吗?” 林映雪噗嗤一笑,用帕子擦了擦傅菀安的嘴角,“技艺上应该是差不多,情感上不一样。我今儿心情很好。” 裴清荷刚想问为什么情绪好,傅菀安就说道:“我知道嫂嫂为什么心情好,因为大哥写信回来了。” 裴清荷眨眨眼:“真好,那爹爹肯定也收到了姐夫的信。” 傅嘉泽每次写信都不会厚此薄彼,可以说是裴晋、傅斌、林映雪、傅菀安人人有份,只是不同的是,唯有林映雪的是厚厚一摞,其他人的信笺单薄。 林映雪点头:“他去拜访了简将军,同我说了说简家的两位老人。” 简将军的父母啊,那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生父生母,裴清荷有些好奇,傅菀安吃着糕点也说道,“嫂嫂说说看!哥哥给我的那封信里没提这些。” 林映雪就把两位老人的事情给说了。 简老太爷的眼睛不太好,本来喜欢读书看字,现在毫无办法,只能够找些闲事,他现在做的事情就是种菜。 边境之城听起来好像是荒凉,实际上不是的,靠近东北之地土地肥沃是黑土地,反而如同狄人那般牧牛羊才是大大的浪费了肥沃的土地,简家两个老人就种了菜,而简老太爷侍弄青菜,柳老夫人埋怨这样容易弄伤腰。 柳老夫人喜欢听曲,那边的词曲与京城的截然不同,是多用笛音,声音辽阔。 傅嘉泽的信笺总是写的很厚,林映雪看信的时候,会花很久才能看完他一次寄过来的信。 读信的时候,就仿佛是傅嘉泽在她的对面,亲口说着他的所见所闻。 林映雪在说完了之后,不由得想,傅嘉泽应该是也到了同吴县吧。 / 此时的傅嘉泽确实是站在同吴县的城门外。 因为三县合并,现在的同吴县的县衙设在曾经的牛首县,现在城墙上的牌匾是从同吴县的门口拆过来的。 城墙高大,甚至和京城的城墙也不相上下,而且这里曾经经历过战火,岁月的侵蚀斑驳了城墙,城墙看上去很是潦败。 傅嘉泽还没有踏入到城中,就觉得自己在任若是有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得修城墙,现在的狄人首领可以说是野心勃勃,暂且与大祁相安无事,但是比邻而居,怎会不觊觎大祁的辽阔江山? 城门口的守卫见到了傅嘉泽的行伍,其中领头的人看着傅嘉泽的打扮,忍不住大着胆子说道:“敢问可是新任县令傅大人?” 傅嘉泽颔首说道:“正是傅某。” 傅嘉泽的话一出,就看着那人吹了一声哨,有舞狮的队伍来了,更是有人敲锣打鼓。 傅嘉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动静,城门口很快来了不少穿着青色衣衫的小吏。 “见过傅县令。” 众人乌压压对着傅嘉泽行礼,而为首的那人笑着说道:“咱们这牛首……不同吴县也算是来了一个状元郎,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咱们县里的大户甘老爷给出的班子,恭贺咱们傅县令上任,等会还在家中摆了宴席,请傅县令。” 傅嘉泽说道:“甘老爷可在?” 县丞说道:“甘老爷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傅县令咱们先回县衙?” 傅嘉泽点头,也不再坐马车,而是干脆骑着高头大马踏入到了县城里,这样视野开阔有利于看到整个县城的全貌。 进入到了县城里,这里可以说是沿路以来最破的县城了,似乎自从狄人入侵离开之后,这县城就没有整修过,地面是坑坑洼洼,和外面的泥泞管道相差无几,而这里的百姓面黄肌瘦,最关键的是,大约是有些本事的都离开了,留在这里的没什么精气神。 简赫驻扎的地方也穷困,但是百姓们则是有生机得多,他在心中记下,很快就到了县衙。 等到傅嘉泽见到了县衙,顿时有些无言,整个城里最好的地方大约就是县衙了,还为了迎接他,县衙上的琉璃瓦都打扫过,可以说是熠熠生辉。 傅嘉泽看着外面的土地,再看看县衙的豪华,只觉得头疼,打算今晚上头一件事,就是要彻底翻一下这个县衙,搞不好里面还有些门门道道的暗道和暗室。 傅嘉泽把东西放下了之后,分下大半的人手留在县衙,自己则是带着几个侍卫去了甘家。 傅嘉泽见到了甘老太爷,这人红光满面哪儿是腿脚不好的模样?反而是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他在城门口的时候见过了,这人是甘家的二老爷。 傅嘉泽并不点拨,只是对着人一一见礼,说些虚应的话,表示这甘老太爷的宅院气派得很,能否参观一二。 甘老太爷尚未说话,那个二老爷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行?” 甘老太爷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但是自己的二儿子已经开口,就只能够让人领着傅嘉泽转了一圈。 傅嘉泽在花园的时候,还见到了甘家的一位小姐甘甜儿,那女孩子见到了傅嘉泽眼睛一亮,本想要回避,就见着甘家老太爷笑呵呵地说道:“甜儿,你过来。”:,, 104 县衙暗道 傅嘉泽等到回到县衙的时候,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啼笑皆非。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已经言明有举案齐眉的妻子,那甘老太爷还想要暗示自己的孙女可以为妾。 那个甘甜儿本来见着傅嘉泽的容貌,还双眼放光,再他自言有妻,就已经挪开了眼,再次言退,只是不同于第一次的娇羞,这次面无表情。 而甘老太爷留下了孙女儿,接下来表露出了可以让孙女为妾之意,甘甜儿脸立即变绿了,当即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傅嘉泽可以看得懂她的表情含义,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居然也配让她为妾? 想到了甘甜儿的表情,傅嘉泽有些想要发笑,但是想到了甘老太爷的意思,他的笑容收敛了下来。 让他玩味的是甘老太爷。 所谓是人老成精,就算是同吴县只是边境的小小县城,但是能在这里安稳下来的,岂是容易的人物?为什么会动心思把自家千娇百宠的嫡小姐许给他做妾? 甘甜儿饱读诗书,花容月貌与衣着用度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这般的嫡小姐,就算是在京城里也不差,为什么会愿意送给一个小小县令为妾? 傅嘉泽垂下眼,在床榻上舒展了双腿,头看着新挂的百子千孙图幔帐发呆。 傅嘉泽很快就转开了注意力,想着这幔帐觉得好笑,妻子都不在身边,哪儿来的百子千孙? 想着了林映雪,心中又泛起了柔情好缱绻来,甚至想要起身把刚刚的事情写给对方。 转念一想,隔着这般的距离,只是书信往来,若是她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真的纳妾怎么办? 一路风尘仆仆,傅嘉泽也累了,就这般散漫想着事情,很快躺在已经收拾好的屋子里沉沉睡去。 而此时的甘家则是开了一场家庭会议。 甘甜儿对着祖父说道:“就算是他是状元出身又如何?到这小小的同吴县做县令,肯定是被帝王厌弃的,要是没有正妻还好说,现在有了妻子,就算是妻子原地去世,我也不要做他的继室。” “你懂什么,他身边的侍卫你没看出来吗?都是退下来的锦衣卫,可以说都是习武的一把好手。根据我这边打探出来的消息,他的舅舅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曾有九千岁之名的傅斌。” 甘家二老爷嗤笑着说道:“父亲,你也说了,是曾有九千岁之名的傅斌,现在傅斌都已经是老黄历了,不是已经知道消息了吗?现在炙手可热的是宸妃娘娘那边推出来的陈公公。” 甘老太爷摇头:“你们不懂。” 甘家大老爷简明扼要说道:“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希望甜儿去做妾,那就让甜儿做妾!” 甘甜儿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起来,霍得一下站起来,“凭什么,我偏不,若是做一个小小县令的妾室,我宁愿接受选秀入宫去做娘娘,反正都是给人做小,还不如做帝王的小妾!” 甘甜儿的父亲是甘家大老爷,听到了甘甜儿的话,呵斥说道:“胡闹!咱们家是父亲做主!” 甘家二老爷撇撇嘴,他在心中看不上大哥,大哥有什么本事?比他强在听话罢了。 甘甜儿的眼泪都出来的时候,甘老太爷说道:“罢了,其他事情可以勉强,唯有这事不可。甜儿你可当真是想要做天子之妾?” 甘甜儿不过是说说罢了,成德帝那么老了,又十分宠爱宸妃,她才没兴趣进宫。 甘老太爷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来,“罢了,既然如此,老大,你早些把甜儿嫁了吧。” 甘甜儿不甘心地站了起来,想要说什么,最终扭头回去找自己的母亲去了。 等到甘甜儿离开,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则是外人听到了,就会抄甘家满门之事,甘家发现了铁矿,私采铁矿制作成了各种器物,卖了出去。 甘家自己的人手有限,就买通了本地的县官,让流放到此地的囚犯在深山里采矿做苦力,对外报的是死讯。 但凡是流放之地都是远离故土的穷山恶水,每年都会死很多人,这甘家把老弱费心养着,让他们存活下来,反而把青壮记做死亡,如此一来,从明面上来看,就不会发现这流放的死亡人数有什么不对。 采铁矿加工之后卖出,这天大的利润总是要找个出处,于是对外宣称的是他们家做的是布料生意,用这些人来纺织布料,还有一部分人做缂丝,买卖出去。 因为不计成本地做布料生意,这还当真出了一些成就,例如新式的纺纱机,到了现在就算是没有铁矿,光是做布料也是不少钱。 现在说的就是新定的货物,按道理是一笔很大的金额,甘老太爷却拒绝,“想办法推了。” 甘家老二有些不甘心,“这笔生意做了,足足是过去三年的利润。” “现在是新县令,不能在这个风尖浪口动作。”甘老太爷摇头,“他背后还有锦衣卫的势力,要是被发现了,直接铁矿也没了。” 甘家大老爷颔首,“儿子知道了。” 甘家二老爷有些不甘心,但是锦衣卫三个字的分量太重,终于也是应了下来。 / 傅嘉泽不知道甘家的这场谈话,他结结实实睡了一个下午,紧接着是去逛了整个县衙。 身边的暗卫已经把整个县衙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且发现了一个暗道。 这暗道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凡不是锦衣卫经手,只怕都发现不了这暗道。 而傅嘉泽站在入口,暗道已经被重新填起来,让人不知道通往何方。 傅嘉泽站在暗道处很久,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就猜测有狄人想办法潜入大祁,而现在看来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这是里应外合的勾当。 县衙里有多少人给狄人提供方便?这人是已经跟着原本的县令离开,还是继续留在县里? 傅嘉泽有些庆幸自己认识简赫,不知道上峰是不是通敌的情况下,他至少可以把这个消息传给简赫。 傅嘉泽并不耽搁,当天夜里就写了密信,送出了飞鸽。 第二天白天,傅嘉泽所做的事情是巡视三个县。 越是靠近边境的部分,越是空落落的,可以看到民生的凋敝,还有大片的空地无人种植。 这些地因为空置太久,有些板结的现象,让傅嘉泽心中觉得可惜到了极点。 难怪素来清雅的简家两位老人在府中开始种地,实在是看着大片的上好田地荒芜,心中过意不去。 傅嘉泽也有冲动立即开垦田地,硬生生忍住了这冲动,强令百姓种地无用,还是得徐徐图之,起码得过了秋天,看到这一季秋收的情况再说。 傅嘉泽正在甘家的别院附近,他现在也知道了甘家的产业是什么,做布料生意的,按道理在江南才是最适合做布料生意的,但是甘家在这东北之地竟然也做得不错,现在这别院修筑的和京城的别院也没什么分别。 甘甜儿也在别院,双生兄长从书院回来,她就带着哥哥来别院里放松一番。 远远见到了灰头土脸的傅嘉泽,甘甜儿对着读书归来的兄长说道:“这就是那个新任的县令,没见着好好做事,就是每天都在三个县里转来转去。” 甘兴宁失笑着说道:“妹妹,你对咱们的县令大人也成见太深了一些,他不过是过来了日的时间,总得摸清楚县里的情况。” “反正我就是看不顺眼他,你不知道,祖父居然还动过心思,让我做他的妾室!” 甘兴宁皱了一下眉头,祖父怎么会提出这样的堪称荒诞的提议?“要不要我和祖父说一声,甜儿你怎能做妾?” “那不用了。”甘甜儿吐着舌头,“祖父已经说了不用给他做妾了。” 她在心中想着,若是为妾,起码也是那个人的妾室……不过他们家好像都是不纳妾的,只是若是娶妻的话,他也只怕看不中小小的甘家女。 甘兴宁松了一口气,“我们回去。” 甘甜儿却摇头,因为她看到了远远一行人骑着马过来,“有人来了。” 等到那人走得近了一些,甘甜儿的心跳猛地加快,因为他认出了领头的人,那人就是简赫将军。 简赫打马经过甘家兄妹两人,往前一直到了傅嘉泽面前才停下。 傅嘉泽对着简赫行礼,而简赫扶住了对方,“不必如此,我收到了你的信之后,把军营安顿一番就过来了,现在带我去看看,你可会骑马?” 傅嘉泽点头。 简赫的一个随从跳下马,而傅嘉泽翻身上了军马,两人一前一后轻快地往县城方向行去,而甘甜儿的目光闪闪发亮,“哥,他认识简将军!” 甘兴宁知道为什么妹妹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妹妹曾经被简赫将军所救下,甚至那段时间看过不少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本子。 只是在甘兴宁看来,这婚事压根就不可能,简赫怎么都不会娶一个商户之女,还比他小那么多岁。 “妹妹……” “哥!”甘甜儿觉得自己的兄长回来的恰到好处,“我们去拜访傅县令,你可以请教他文章。” 甘兴宁皱眉,“刚刚你不是说看不惯他吗?” “但是他认识简将军!”看上去还颇为熟稔,甘甜儿立即说道:“那他肯定还不错,而且哥哥你去请教问题也得当得很,你还不知道吧,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甘兴宁有些震惊,既然是新科状元为什么会被外放? 不过他确实有些意动,既然是新科状元策论肯定做得比他要好,若是能够被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105 甘家的灭门案(一) 自从锦衣卫发现了暗道之后,就破坏了此处的屋檐,借口要进行修缮,外人都不许进入。 简赫踏入到了县衙之后,直奔这处暗道,竟是在如厕之所的旁侧,若不是锦衣卫,只怕在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五谷轮回味道,谁也不会细看。 简赫看了这暗道,也不能确定通向哪里,倒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填土的痕迹却不是近来的,只怕是多年以前的。 如果是多年以前,那就是一笔烂账了,当时狄人一度占领了牛首、同吴和丰林三县,许是和才离开的县令没有关系,如今的知府大人也不必担忧影响自己的官位了。 傅嘉泽说道:“将军怎么知道是陈土?” 简赫说道:“在战场上看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傅嘉泽还想从中学一些技巧,听到简赫的话只能够放弃,他总不能去为了学这样的本事去行军打仗。 简赫带了不少人马,现在确定是陈土就直接开挖,而随着简赫挖开地道,出现了一种陶碗的碎片,傅嘉泽不懂地形,对这个陶碗却颇有些印象,曾经狄人用过这种陶碗,而随着狄人入侵大祁之后,就抛弃了这种不够细腻的陶碗,用上了大祁所出的瓷碗。 瓷碗要比陶碗好用太多,就算是大祁最普通的粗瓷碗也胜于这陶碗,现在狄人用这种碗的寥寥无几。 就算是倘若是有人真的还用这种瓷碗,也绝对不会在陶碗上做出这样的花纹来。 “我母亲是做生意的,她还带过这种陶碗给我玩,十几年前就已经很少见了。” 简赫笑着拍了拍傅嘉泽的肩膀,“我推断是陈土没什么依据,不过你这陶碗碎片是切切实实的依据了,起码如今的陈知府不必担心头上的乌纱帽。” 傅嘉泽也笑了起来,知道起码不是现在有人通敌叛国,他的心中也轻松了许多,有心情同简赫说笑。 “我这刚上任就惹翻出了这等旧事,只怕陈知府得把我这个新任县令记在册子上了,不如简将军多留下几日,好在陈知府面前美言两句?” 一天一夜都在挖地道,见着了这陶碗之后,彻底放弃挖地道了,简赫打算替傅嘉泽修书一封给了如今魏林府的陈知府,就准备离开了。 简赫的心情也颇为轻松,“你这边若是带了好厨娘还好说,仓促之间你这里有什么好饭好菜?我还是早些回去。” 傅嘉泽知道简赫是轻易不会离开驻地的,此时这边事情已了也要回军营,就笑着说道:“我这边确实没什么好厨子,不过相信整个同吴县里还是有好酒楼的,在简将军离开之前,我得请将军吃一顿。” 已经到了饭点,简赫笑着说道:“好。” 两人洗去了身上的尘土,到了同吴县最好的鹤飞酒楼。 / 甘甜儿和甘兴宁本来确实是想要拜访傅嘉泽,顺便见一见简赫将军,但谁知道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的祖父,却被毫不犹豫地严令拒绝了。 甘老太爷的话说得很重,“若是你想要做那个傅县令的妾,你就去求见傅县令,兴宁,你想让你的妹妹做妾吗?” 甘老太爷平时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和蔼,而现在严肃起来的模样让人打心底发怵,而甘兴宁怎会愿意让妹妹做妾?立即说道,“祖父我错了,我怎会想让我妹妹做妾?请教文章我可以同书院的夫子请教。” 甘甜儿心有不甘,“祖父,我去找傅县令只是个幌子罢了,我是想接触简将军。” “够了!”甘老太爷更为薄怒,“兴宁,还不快把你妹妹带走,尽是胡闹!甜儿,你若是还认我这个祖父,就不要胡闹!” 甘甜儿听到了这句话,终于由着自己被兄长拉下去。 甘兴宁安心地在府中读书,而甘甜儿回房以后越想越不甘心,选秀在即,家中许是很快就要给她定亲,她还是想在成亲之前看看能不能有可能性嫁给简将军。 甘甜儿换了一身装扮,到了鹤飞酒楼里。 / 甘甜儿到了酒楼的二楼雅间,简赫的侍从拦住了甘甜儿。 甘甜儿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本地甘家大房长子甘兴宁,听闻简将军来,特来拜访。” 她当然不便于用自己的身份,借用了兄长的身份来求见简赫。 想到距离简将军只有一门之遥,她的心跳难免加快。 侍卫说道:“在这里等着。” 简赫听到了侍卫的通传,听闻本地甘家的人来拜访,不由得奇怪说道:“我与甘家可没什么交际。” “我先看看。” 傅嘉泽推开了门。 他见到了所谓的甘公子,不由得想要发笑。 甘甜儿的这身男装像模像样,但是他一见到就知道对方是女儿身。 甘甜儿见着傅嘉泽似笑非笑的模样,立即咬了牙,这人显然是要坏事。 她脱口而出说道:“我是要和简将军说我家产业的一件要紧之事。” 鹤飞酒楼的小二拾级而上,他手中端着托盘,正好听到了甘甜儿的这句话。 他手中的托盘微动,满当当的酒壶晃动,溢出了一些酒液来。 简赫在里面说道:“那就请甘公子进来一叙。” 傅嘉泽让开了身子,而侍卫对着端着托盘的小二说道:“给我吧。” 小二笑呵呵地说道:“不必劳烦军爷,咱们跑堂的是做惯这活计的,让小的来就是。” 侍卫并没有让小二上前,一人抽出了刀指着小二的身前,而另一个侍卫用手推开了刀,他笑着对受到了惊吓的小二说道:“咱们将军也有将军的规矩,东西你给我就行了,外人是不得擅入的。” 小二这才把托盘给了侍卫,转身下了楼,他和掌柜的说了几句之后,之后都是他送菜。 侍卫入内的时候,甘甜儿说道:“简将军,我是假借我兄长的名义来的,当年你曾救过我一命。我当时昏厥了过去,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直没有亲自感谢。” 简赫救过的人不少,不由得纳闷想要开口,而傅嘉泽却抬起了手。 “甘小姐,简将军事物繁忙,并不是听你叙旧的时候,想来简将军当年救了你,甘家已经有所表示,无需在此时再提。” 傅嘉泽对着简赫使了一个眼色。 简赫心中觉得好笑,不过也按照傅嘉泽的眼色行事,微微颔首。 甘甜儿磨牙。 亏她当时第一眼还曾被傅嘉泽惊艳,此时傅嘉泽尽是坏事。 甘甜儿看着简赫,而简赫似乎在附和对方的话,颔首说道:“谨元说的是,甘小姐不必介怀。所谓家人为一体,你家里人感激了便是,事情就已经过去了。” “若是无事,还请甘小姐离开。”傅嘉泽快速说道,“简将军是我亲近的长辈,吃完这顿饭就要离开同吴县了。并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 这说的确实属实,简赫颔首说道:“吃过了这顿饭就离开。” 甘甜儿再看看简赫的衣衫,是新换过的,说不得等会就要离开,甘甜儿心中一急,脱口而出:“关于我家的产业,我确实有些话要说。” “哦?”简赫在傅嘉泽的示意下,轻轻说了一句,“是什么事情?甘小姐知道什么说就是了,谨元新官上任,心中是有一腔热血的,若是甘家瞒下了什么,他迟早也会查出来的。” 甘甜儿心想也是,这姓傅的多事,就直接说道:“我甘家是做布料生意的,所卖的布料往来南北,需要大量的人手浣纱织布,我家并没有雇佣百姓,而是用的流放到魏林府的犯人做活。雇佣百姓的价格不菲,但是若是用流放的犯人,出了给一些疏通的银钱,剩下给犯人们一口饭吃就好。” 傅嘉泽说道,“是到整个魏林府的犯人都在你甘家做活?” 已经说出口了,甘甜儿也没什么后悔的,就说道:“其实那些犯人已经犯了罪,能在我家做活也是改造,每年我家都会给知府、县令一笔银子,所用的工人名册也都会给知府送过去。傅县令是刚来同吴县,等到年末的时候,知府大人就会同你说这件事,咱们甘家也会给你献上一笔银子的。” 傅嘉泽心中一动,不得不说让流放犯人做活戳到了傅嘉泽的痒处,既然甘家可以用,官家自然也可以用,这样的话要修筑同吴县的路就不需要百姓们服劳役了。 甚至简赫也心动了一瞬间用上流放犯人,但是兵营乃是重地,这种流放的犯人他信不过,他再看着傅嘉泽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由得失笑,“谨元想用的上这批犯人?” 傅嘉泽微微点头。 简赫说道:“犯人私用此例不可开,你既然代表你家里人来告诉我这件事,倒是可以免去你家的责罚,让你家在今年年底前把犯人清点出来,送入到傅县令的手中,陈知府那边我会说一声,今后流放的犯人三年内都送到同吴县的傅县令手中。” 甘甜儿只是没话想和简赫找话说,却万万没想到这劳工霎时间就没有了,脸色发青,“大人……” 简赫说道:“多谢甘小姐的信息。”虽然他也相信,凭着傅嘉泽的能力,这件事早晚会查出来,不过能少些功夫也是好的。 而傅嘉泽得了这么好用的信息,在饭席上敬了甘甜儿酒不说,在宴席过后还把她亲自送下楼,还指点说道:“多谢甘小姐的消息,你母亲家在哪儿?不如去她家称病一阵,此消息将军和我会瞒下来,不会让人知道是你所说。” 甘甜儿狠狠瞪了傅嘉泽一眼,不过到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打算回去换一身衣服,就回外祖家中。:,, 106 甘家的灭门案(二) 魏林府下辖六县,在牛首、同吴、丰林三县合一之后,就只剩下了四县。 魏林府的知府陈如许在得知了三县合一之后还可以风轻云淡,等到知道了居然是金科状元外放到此处,不由得惊得掉了下巴。 陈如许一直等着傅嘉泽赴任,等到见到了傅嘉泽之后,陈如许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金科状元不是池中物,是打算打算靠着这新的同吴县建功立业的。 这三县靠近狄人边境,已经苦难了许久,每年收上来的税银少得可怜,年年都是这三县的县令到知府这里诉苦,说县里头的穷苦,好求户部要银子。 陈如许想着,不管这位状元郎能不能做出一些功绩来,起码有一点,他的老师是户部侍郎裴晋,起码整个魏林府要银子都方便了许多。 陈如许确实琢磨着什么时候到同吴县来,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傅嘉泽才刚到任上没几天,他就得到了简赫将军的一封信,让他速到同吴县。 这状元郎可真了不得,有裴晋这样的老师,居然还和简赫将军有联系。 陈如许就是怀着这样的心到的同吴县,看到了同吴县县衙挖开的暗道,他的一颗心都魂飞魄散,双膝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脑门都满是汗水。 这同吴县本就靠近狄人地界,县衙里有这样的暗道,代表这先前的县令有居然通敌,他这个知府也逃不过! 越想越绝望,陈知府的嘴唇颤颤,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跪在刑场,刽子手高高举起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傅嘉泽连忙上前,扶住了陈如许,“知府大人,不必担忧,简将军让您过来是只会您一声,这县衙的暗道少说有十几年的历史,须得上报朝廷一声便好。” 陈知府听到了傅嘉泽的话,直接抓住了傅嘉泽的手,语气急切:“傅县令你说的可是真的?简将军当真是判断出这暗道已经存在了十几年?” 其实是自己看出来的,但是傅嘉泽怀疑若是现在他摇头,陈知府非得吓得昏厥过去不可。 于是傅嘉泽点头,“简将军已经知晓,这暗道至少十来年的历史,说不得是当年同吴县沦陷留下的暗道。” 本来陈如许觉得自己的乌纱帽连同自己的脑袋一起灰飞烟灭,现在听闻了可以保住,心中一松。 他坐在地上了一会儿,想要站起来,结果发现使不上劲。 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他面前,而陈如许借了傅嘉泽的力气站起来,才发现此处已经屏退了旁人。 陈如许站起来之后说道:“简将军已经离开了?” “将军事物繁忙,离开之前手书一封关于甘家的信笺。” 陈如许听到了甘家两字,就是一个激灵,想要从傅嘉泽的面上看出什么,结果发现什么都瞧不出。 傅嘉泽既然与简赫约定瞒下甘甜儿的事,此时就不会露出苗头来,只当做是自己查出来的,不过这话某种程度也不错,确实是傅嘉泽那天从甘甜儿口中逼出来的。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陈如许想着,这才多久啊,居然傅嘉泽就查出了甘家的事情来。 傅嘉泽把信笺递给了陈如许。 大概是因为先前才以为同吴县出了通敌之事,现在他这边被甘家买通,把流放到此处的犯人给甘家用,反而是小事了。 “我们现在就去甘家。” 傅嘉泽看着陈知府脑门的汗水,诚心实意地说道:“倒也不必这般急,现在已经晚了,不如明日清早再去甘家。” 陈如许摇头拒绝,“走。” / 两人到了甘家大门门口的时候,角门处有人嘭嘭嘭地敲门,而里面就是没人应,傅嘉泽不过是一个手势,身边的侍卫就上前把那人带了过来。 这人是甘家庄子上的人,这到了每个月的月末就会来送瓜果等物,还顺便会对账,结果这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应门,他心中还奇怪呢。 傅嘉泽的心中一突,像是甘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算是阖家大门闭门有事,角门也会有婆子守着,这般无人应门蹊跷得很。 陈如许也觉得奇怪。 “傅县令,你的侍卫身手好,不如入替我们开了甘家大门,进去一瞧。” 曾是锦衣卫出身的侍卫上前,用匕首在门缝之中拨弄记下,很快就打开了正中大门。 傅嘉泽拾阶而上之时,看向了甘家的牌匾,鎏金大字在火烧一般的彩霞笼罩下,竟是有些不祥的感觉。 这种不祥很快就成了现实,因为快到正厅的时候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正厅里紧闭,打开之后,去了后院,而后院的情形,让见多识广的锦衣卫都是微微怔住。 后院的空地,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只怕甘家上上下下都在这里,足有三十多人。 其中还有一具尸体被砍成了几块儿,只单单留下了一个头颅,头颅被挂在树上。 陈如许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现场,直接弯腰吐了出来,而傅嘉泽深吸一口气,对着身侧的侍卫说道:“去把仵作请来。守住甘家上下,不许外人进入。” 傅嘉泽对着陈如许说道:“程知府,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县衙休息。” 陈如许也想离开啊,只是流放的犯人都在甘家做活,而甘家现在明显被屠了个满门,这种大案只怕还要惊动大理寺的,他就算是没在同吴县,都得赶到同吴县这里,而他现在就在此地,说什么都不能离开。 陈如许说道:“我想先去正厅里坐一会儿,喝口水缓一缓。真是老了,加上从未见过这般的情形,可真是受不住。” “大人只怕不好在这里喝水,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这里只怕不是水就是食物之中有毒。屠戮之人先是下药让甘家上下无行动力,之后拖到了此处一一斩杀。” 陈如许听言哪还敢喝这里的水,干笑说道:“那就不用了。” 不过随即又有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傅嘉泽:“有几具尸体面部没有沾太多的血,可以瞥见唇角处有呕吐物。” 陈如许越发咋舌不已,这傅嘉泽也太大胆了一些,瞥见这些尸体,他是心中发慌,压根都不敢往尸体的方向多看几眼。 陈如许不敢喝水,感觉太阳马上要落山,在这里站着都觉得心中发寒,而傅嘉泽竟然还敢仔细看尸体。 “时候也不早了,”傅嘉泽说道,“知府大人本来就往来甚是辛苦,不如今日里知府大人先行回县衙安置,若是可以,还请知府大人调用周遭县里的仵作,同吴县虽说是三县合并,但是总共只用一个人仵作,整个魏林府的仵作应当也不够,怕是要麻烦知府大人请一些仵作来协同处理尸体。” 陈知府像是找到了事干一样,立即说道:“你说的不错,咱们整个魏林府的仵作都不多,我写信让所有的仵作都过来,另外广陵府有一个仵作世家,我亲自去请人来同吴县断此案。” 好的仵作可以让尸体说话,不过傅嘉泽觉得这种灭门案,手法简单粗暴,并不是一人作案需要用花里胡哨的手法,只怕是一群人所为,可能用不上那么好的仵作。 但是傅嘉泽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可怜的陈知府今日里受到的惊吓太大了,能够有别的事情让他不必面对这些尸体也好。 陈知府半只脚要踏上马车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傅嘉泽说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傅县令让人守着此处,也一道回县衙吧。” 傅嘉泽是有心想要看一个人是不是在这尸体之中,他想要看的是甘甜儿,当时甘甜儿被自己说动,应该离开了同吴县,去了外祖父的家中。 傅嘉泽开口说道:“仵作尚未到,我先问问仵作需要做些什么措施保存好这些尸首。” “是了是了,我也要赶紧回去写信。” 傅嘉泽送走了陈知府以后半刻钟,仵作就匆匆赶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此时天色又晚,只能够在跳动的火光下看尸体,让仵作心中都发怵。 “大人。” “你看看在搬动尸体之前,需要做什么措施,或者是记录,做好了之后,我需要把所有的尸体面部朝上。” 仵作说道:“我现在就把情形画下来。” 傅嘉泽早已经让人取了宣纸,把这一地的尸首画了出来,此时递给了仵作,“你看这样可以吗?” 仵作惊讶点头,傅嘉泽所绘图比他自己画得还要好,便说道:“大人,我来翻动尸体。” 傅嘉泽看着仵作翻动一具具尸体,他确实没有看到甘甜儿的尸体,心中松了一口气,对着仵作说道:“这头颅能不能先清理一番?” 傅嘉泽知道甘家大房有一对龙凤胎,此时仵作把那头颅清理干净之后,傅嘉泽就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甘甜儿的兄长,甘家的大公子,他与甘甜儿生得有几分相似。 甘家大公子叫做甘兴宁,一直是在书院里读书,也就是因为近来二房有喜,他这才回到同吴县。 这人却被这般的对待,是这个读书人做了什么?才惹来了灭门大祸? 甘甜儿应该还没死,那就应该找甘甜儿,一来是避免她死亡,二来则是看看她是否知道什么消息。 正在这个时候,侍卫过来传话,“大人,我等在院门外候着,有一马车想要进入甘家,为首的那人自称是甘家大房的小姐甘甜儿。” 傅嘉泽听闻是甘甜儿到了,立即说道:“让她马车先进来,不准她踏入后院,到正厅里让她坐下。” 傅嘉泽是不用这甘家的水,让人从挑水郎那里买了一些水,浣手之后就去正厅里见甘甜儿。:,, 107 甘家的灭门案(三) 甘甜儿那天说了自家用了流放犯人的事情,回去越想越觉得傅嘉泽说的对,当天下午就说午睡梦到了外祖父,要回外祖父家中。 甘甜儿的母亲刘氏也有些想家了,一边收拾女儿的用度,一边对女儿吩咐说:“到了你外祖父家中不要淘气,若是你祖父来信说你淘气了,我就过去把你揪回来。” 甘甜儿去外祖父家中就是去躲难的,生怕到时候东窗事发,母亲去睢宁县把自己找回来,娇憨说道:“娘,我最讨外祖母的喜欢,怎会来信说我淘气?” 刘氏用手指点在女儿的鼻尖,“都已经是大姑娘了,马上就可以嫁人了,还这般撒娇。” 想到了嫁人之事,甘甜儿的心中说不出的惆怅,白日里那位傅县令虽说可恶套了话,最后还是给了自己一小段和将军独处的时间,只可惜自己说了以后,依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甘甜儿心中惆怅地偎依在母亲的怀中,嗅着母亲身上特有的浅淡香气,“女儿不想嫁人。” “瞎说,难道你还真想进宫去?”刘氏说道,“在你外祖家中少待几日,玩够了就早些回来。” “娘,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刘氏也是做过女儿家的,怎会不懂女儿的心思?尤其是老太爷还提出了女儿给一个县令做妾,到底是吓到了她。 “别怕,做妾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了,而且你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成亲的事情都与我说好了,就算是现在局面再难,也要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到时候把画像给你看不说,还会想办法让你相看。” 甘甜儿既然没有了简赫那边的念想,母亲说自己的婚事又说的这般诚恳,甘甜儿重新偎依在母亲的怀中,“娘,你真好。” 刘氏浅笑着把女儿搂入到怀中,“小撒娇精,到你外祖家中替娘孝顺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甘甜儿重重点头。 甘甜儿在外祖家中一共待上了三日功夫,昨个儿晚上她半夜里惊醒。 喝过了水之后,甘甜儿还是觉得口渴的厉害,本来打算强行睡下,结果忽然觉得腿一痛,像是生生被砍了腿一样,接下来就是双臂,到了最后则是脖颈。 甘甜儿摸着自己的脖颈,还让丫鬟点灯看了,最后一下疼得实在是厉害。 “小姐,什么痕迹都没有,是不是被梦魇着了?” 甘甜儿怎么都睡不着了,第二天顶着黑黝黝的眼圈,就提出告辞要回同吴县。 她回来以后,发现宅院被团团围住,心里头咯噔一下,就拼命地想要进来。 侍卫本来是拦着的,在里面请教了傅县令之后,就放她进去。 不是说了,用流放犯人不会有什么大罪过吗?怎么会这样? 到了正厅里,甘甜儿见到了傅嘉泽劈头就是一句,“你把我家里人怎么样了?” 想到了一地的尸体,还有甘兴宁挂起来的头颅,傅嘉泽叹了一口气,没计较甘甜儿的语气。 傅嘉泽心想着,倘若是夫人在就好了,起码可以徐徐地说,并且安抚甘甜儿。 此时甘家上下无一人活口,这消息怎好直接告诉甘甜儿? 傅嘉泽看了一眼甘甜儿身边的丫鬟,“甘姑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哪个胆大且稳重一些?” 甘甜儿身边的那位嬷嬷站出来说道:“傅县令,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同老身说,两个丫鬟都年轻不经事。” 这位嬷嬷年岁并不大,眼神坚定确实是比年轻的丫鬟看上去更为稳重。 傅嘉泽点头,“嬷嬷请这边走。” 那位嬷嬷连忙跟上傅嘉泽的脚步:“老身姓卫。” “卫嬷嬷。” 卫嬷嬷往前走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心中咯噔一下,等到还没有绕过影壁,脸色就惨白如纸,“傅县令,我家老太爷、老爷……” “甘家上下除了甘小姐外,无一人活口。” 随着傅嘉泽的话音落下,卫嬷嬷就已经绕过了影壁,看到了满院的尸体,她身形一晃,若是不是傅嘉泽及时扶住,只怕就会跌倒。 卫嬷嬷的单手撑着影壁,脸白惨惨的,脖颈汗涔涔的,傅嘉泽并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等着。 半晌卫嬷嬷才颤抖着询问:“这是谁做的?” “在一个时辰之前,我与魏林府知府陈大人一起到了甘家宅院门口,当时正好甘家庄子里的人来送账目与瓜果等供奉,那人敲角门许久都不曾有人上前应门,陈知府下令打开甘家宅院大门,便见着这一地血腥状况,经搜寻,一共三十九具尸体,我曾来过甘家,这里甘家老太爷、甘家三房老爷还有大房的一位公子据是死亡,至于说甘家的女眷,我辨认不出。” 考虑到卫嬷嬷的情绪,傅嘉泽的话说得很慢。 就算是这般卫嬷嬷认真听了很久,好像才反应过来傅嘉泽在说什么。 卫嬷嬷沁出了泪水来,声音也如同砂纸砥砺一般干涩:“还请大人带我去女眷那边一看。” “是。” 侍卫想要上前,但是傅嘉泽摆手,亲自带着卫嬷嬷见了女眷,而卫嬷嬷认出来了各房的夫人,甚至三房的妾室也都死亡。 卫嬷嬷的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念头,又像是什么念头都没有出现。 卫嬷嬷回到了正厅里,等待已久的甘甜儿冲了上来,“嬷嬷,嬷嬷是什么情况?” 看着焦急的小姐,卫嬷嬷想到的是昨晚上甘甜儿说自己四肢疼,然后是脖颈疼得厉害。 原来是因为小姐和少爷是双生子,昨晚上少爷经受了分尸之痛,而小姐感同身受。 少爷那般的残相…… 卫嬷嬷的泪水往下落,这让甘甜儿更急了,“嬷嬷、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 卫嬷嬷让两个丫鬟把甘甜儿压在椅子上,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小姐,甘家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没了,我见到了三十九具尸首。” 甘甜儿一瞬间甚至不明白卫嬷嬷在说什么,她讷讷地看着卫嬷嬷:“嬷嬷,什么叫做都没了?” 卫嬷嬷的语气悲痛:“除了我们几人以外,您的祖父、父亲、母亲、兄长……都没了。” 如果不是被丫鬟按在椅子上,甘甜儿只怕就要滑落,她脑子里嗡得一下,出现了最后母亲的话,当时母亲应该也是想要去外祖家中,倘若不是自己阻止,起码母亲还会活着。 而现在所有人都死了。 “哥哥死了?昨晚上我感受到的疼痛就是哥哥的疼痛是不是?” 卫嬷嬷点头。 她的耳畔出现了绸裙摩擦的细碎声音,还有特属于母亲的香气,母亲的声音也很是温柔,“我们的甜儿也是大姑娘了。” 哥哥的面容、父亲的面容、祖父…… 甘甜儿再也经受不住,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两个丫鬟想要把甘小姐叫醒,而傅嘉泽说道:“不如让她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仵作还没有收敛这些尸体。你们风尘仆仆回来,也先安置下。” 卫嬷嬷看着宅院,而傅嘉泽说道:“去县衙住下吧,县衙的宅院颇多,另一间客院里住的是陈知府。这案子是重案,定然会被侦破,还请让你家小姐勿要多忧心,也勿要再过来,这些尸首都需要经过仵作一一验尸,等到收敛完毕,再行入葬。” 不想让甘甜儿醒来,傅嘉泽身边的锦衣卫就会一些让人昏睡过去的法子,用细针扎在甘甜儿的几个穴位,甘甜儿的呼吸就平顺了下来。 昏睡不醒的甘甜儿还有丫鬟和嬷嬷就先行回了县衙。 甘甜儿一行人住在了陈如许的隔壁院子,陈如许听闻是甘家唯一剩下的小姐,不由得心中咋舌不已,特地把卫嬷嬷请到了他的院子里。 卫嬷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勉强平定心身对着陈知府行礼,而陈知府吩咐的是:“我听傅县令的话,你家小姐有一对双生哥哥?” 卫嬷嬷想到了少爷被分尸,仵作来之前,眼睛都是睁得可以说是死不瞑目,浑浊的眼珠沁出了泪水来。 “那位甘公子的尸体也太惨了一些,你便掩下不要和你家小姐说,只说都是一样的死法。” 卫嬷嬷口中说着:“是。”只是心中想着,小姐与少爷是双生子只怕感受到了少爷临时之前的疼痛。 卫嬷嬷回到了自家小姐的院子,两个丫鬟等到人都退下了,这才对着卫嬷嬷惶惶不安地说道:“嬷嬷,这全没了?是怎么没的?” 卫嬷嬷在外是强撑着,此时见着了两个丫鬟,心中悲怆,这才开口说道:“按照的仵作的推测,是昨个儿夜里有人下药毒了全府上下,然后一一宰杀的。” 两个丫鬟都是自小就在甘家的家生子,此时也哭啼不已,“这今后可怎么办?甘家到底是得罪了谁,才惹下了这样的滔天大祸。” 甘甜儿在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念头,她想的则是更多一些,甚至怀疑是不是傅嘉泽动手,而听闻了陈知府就在隔壁,直接冲到了陈知府的面前。 “陈知府,民女甘甜儿,想告诉陈知府一件事。” 甘甜儿把自己见到了简赫和傅嘉泽的事情一说,说了自己主动说了流放犯人之事。 陈知府的眼睛一抽,本来以为是傅嘉泽自己断出来的,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缘由。 若是甘家老太爷等人还活着,他一定会让这家人好生管教孩子,此时甘家人都去了,他只能够干巴巴地说道:“不太可能的,这件事直接往上报他就可以得到功绩,若是真杀了你全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108 猜到真相 陈知府很是发愁,这案子是个重案、要案,他想要在京城大理寺的官员复勘之前把案子给破了,这样的话,甘家私用流放犯人的事情就可以压下来,这件事只是傅嘉泽简赫知道也就算了,若是京里头也知道了,他这官途也就到了头。 陈知府发愁的嘴角起了一圈泡,只可惜破案这种事情,就算是再着急也是没用。 破不了就是破不了,再怎么着急都找不到犯下滔天罪行的这几人。 屠戮甘家满门的人动作太过于利落,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让人无从查起,只能够耐着性子一一去查甘家的人脉、产业,还有甘家大房少爷的仇敌,希望可以从中得到线索。 死得最惨的便是甘兴宁,说不得屠戮满门的仇恨就在甘兴宁身上。 陈知府思量之下,重点放在了甘兴宁身上,而傅嘉泽则是不然,一开始一样去查甘兴宁的事情,一天之后果断开始排查甘家整个产业。 甘甜儿非要跟着傅嘉泽的身边。 她吃不下,睡不着,短短时间就形销骨立,只有布满了血丝的眼亮得惊人。 丫鬟和嬷嬷劝不住,只能够轮流跟着甘小姐一起,和傅嘉泽一起行走在同吴县的大街小巷。 整个同吴县也都知道了甘家的惨状,看着幸存的甘甜儿目光说不出的怜悯。 甘甜儿看到这种目光,心更是被刀割一般。 傅嘉泽去了甘家的庄子,还去了她家的布坊。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甘家的布坊用的犯人从无一个青壮,这些犯人除了少有几个天生身体积弱,剩下的犯人都红光满面,甚至傅嘉泽还发现了几个明显体态丰腴的妇人。 他们的状态不太像是流放到此处的罪犯,而像是比贫苦的百姓还过得富庶一些的百姓。 去了一趟布坊之后,傅嘉泽就停了跑动,去见陈知府,询问流放犯人的名单可有。 陈知府自然是不记得的,他听到了傅嘉泽如此发问,不由得面露喜色: “是流放的犯人做的?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这些人穷凶极恶。” 陈知府越想越觉得如此,被判流放罪行的人不少,少不得就有穷凶极恶之人,见着甘家富庶,就犯下了这等滔天罪过,同时也因为是流放犯人,他们本身可能就杀过人,所以这次行事周密。 “我立即就让人把名单送来,定然就是这些流放犯人做得!” 甘甜儿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把消息给简大将军送过去,就算是得到了家人的责罚也好过现在的天人两别。 若是早早阻止了用流放犯人,她家也不会有此罪过。 傅嘉泽摇头:“犯人是谁我还没有摸到头绪,只是觉得流放犯人的情况有些不对。” 如果是结仇,连杀三十九人定然是滔天的仇恨,事实上,甘家虽说富庶,在县中并不为非作歹,甚至为人还为低调,有些好名声在。 甘家被灭门的由头一定很是隐蔽,流放犯人是个见不得光的事,说不得由头就在其中。 陈知府瞅着傅嘉泽,“这些年的名单先送来再说!” 傅嘉泽也是这个意思。 陈知府长吁短叹了一声,因为算算时间,这案子只怕由大理寺呈送给帝王了。 / 陈知府预料的不错,在今日里早朝,大理寺就上奏了这件事。 屠戮满门之事在本朝而言算是罕见,此时立即就引起了文武百官的议论来。 让人很微妙的是,这屠戮满门的案子发生在今科状元刚刚赴任的时候。 裴晋替自家学生庆幸,倘若是再晚一些发生这件事,只怕傅嘉泽的官路就此夭折。 魏武侯谢渊心中可惜,倘若是再晚上半年时间,那时候就可以参傅嘉泽一本,说他教化不言才发生了这种惨案。那个傅嘉泽小小的县令都坐不稳,看他还怎么猖狂。 有人庆幸,有人可惜,而帝王已经忘了同吴县是新科状元的去处。 对帝王而言,同吴县只是个偏远得让他记不住名字的小县城,那等地方的县令能有什么断案的本事?还是需要京城的人过去协助断出此案。 此时因为拉不下傅嘉泽,朝中也就没人提起他,帝王在傅斌的提心吊胆之中开口说道:“三十九条人命,手法还干净利落,就让大理寺卿去吧,倘若是案子没破,就助本地县衙破案。” 大理寺卿上前行礼,“臣领旨。” 退朝之后,他做一番收拾,便准备离京。 / 关心傅嘉泽的人知道了这等惨案,夜里都是难眠的。 林映雪此时就在做噩梦。 她梦到有人潜入到一桩很大的宅院,屠戮满门,她看不清宅院,也看不清被杀之人的面容,鼻尖只有淡淡的血腥气。 等到林映雪猛地从噩梦之中醒来,发现下·身有流出东西的感觉,她素来鼻子灵敏,也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是来了月事。 林映雪摇了铃,飞鸢过来服侍林映雪洗漱。 飞鸢又抱了松软的被褥来,好让林映雪重新安睡。 林映雪摇头,“我睡不着,我走一走。” 林映雪披了一件外衫,走出了房门。 飞鸢说道:“我陪着小姐。” 林映雪看着飞鸢,最终点了点头。 这案子太大了,让她难免心中焦躁难安,现在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明月当空,夜风微凉拂去了白日的燥热和喧嚣,可以听到鸣虫之音。 林映雪和飞鸢才走了两步路,就有厨房烧火小丫头急匆匆过来了,她还揉着眼睛,显然熬煮姜汤都没让她清醒过来。 林映雪这才知道,飞鸢的动作快的惊人,不光是行云流水一般地帮她梳洗,换了被褥,还去了一趟小厨房,让人送来红糖姜汤。 “我来。”飞鸢接过了食盒,“你先去睡吧。” 林映雪也点头之后,小丫头这才离开。 林映雪直接靠坐在栏杆上,手中捧着姜汤慢慢喝着,火辣辣又甜滋滋,入口之后,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 氤氲的水汽停留在林映雪长如蝉翼的眼睫上,宛若是落了泪一般。 滚烫的姜汤驱散了小腹的抽痛感,手指都暖和了起来,那种郁郁不散的感觉也不知不觉被驱散开来。 林映雪本来是皱起来的眉头,此时舒展开。 而飞鸢看着林映雪好了很多,这才笑着说道:“小姐放宽心,我觉得姑爷的本事大着呢,说不得现在就已经断出了案,等到大理寺卿过去了,还得夸咱们姑爷断案如神。” 林映雪噗嗤一笑,“你对他倒是有信心。” “我是对小姐有信心。”飞鸢说道,“小姐既然支持姑爷外放,那姑爷肯定是有外放的本事,小姐安心就是。夜风吹得凉了,等会难受。” 林映雪把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你说的是,我应该信他才是,就算是再难,他也定然可以拨开云雾见青天。” 飞鸢接过了碗筷,而林映雪侧过头对着飞鸢说道:“先前你同我说你不嫁人,转眼之间叶子都有了归宿,你可曾改了主意?” 飞鸢笑着说道:“叶子的事情确实吓了我一跳,不声不吭地,不过我还是没改主意。” 叶子在白日里说了已经选定了夫君,并不是傅嘉泽的身边人,而是巷子外一个打铁的年纪的瘸子。 两人曾是青梅竹马,兜兜转转再遇上了,叶子的那位竹马想要替叶子赎身,想让叶子找个平头百姓好好过日子,他因为自己瘸腿没想过要娶叶子,叶子却想要嫁他。 叶子先前同林映雪说了,一辈子都不准备嫁人,现在既然改了主意,也早早同林映雪说了。 飞鸢与叶子共事了一段时间,很是欣赏这位缄默不言的同伴,对叶子嫁人之后许是要离开,心中充满了惆怅,又觉得这也是自己的机会,她会陪着林映雪走到最后。 飞鸢斩钉截铁说道:“婢子没什么青梅竹马,也不想嫁人。” 她是不想成亲生孩子,曾经与林宝珍主仆一场,她照顾林宝珍就像是照顾孩子一样,这让飞鸢对成亲之事是恐惧的,她宁愿跟着林映雪做一辈子的嬷嬷。 林映雪与飞鸢说了这些闲话之后,接下来后半夜没有遇到糟心的噩梦。 那是一个充满了甜滋滋味道的梦境,等到醒来了之后,林映雪已经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记得是甜滋滋、暖洋洋的。 / 对傅嘉泽而言,甘家的灭门案在拿到了流放犯人的名单之后,看到了名单上的字样,霎时间就猜到了灭门的由头。 他看了许久,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人。 陈知府唇周的泡好了又涨,涨了又好,而甘甜儿的下巴尖了,一双眼显得大得惊人。 因为是傅嘉泽先提出的流放犯人之事,陈如许也就没好意思先看着流放犯人的名单,想等着傅嘉泽看完了之后再看,谁知道傅嘉泽竟是一直攥着名单。 此时他抬头了,却是看着甘甜儿。 “甘小姐。” 甘甜儿不知道为什么眼皮跳得很快,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的双手搅在一起,因为太过于用力,指节都褪去了血色,成了苍白色。 “你想问什么?” “在鹤飞酒楼见贺将军之前,甘小姐可曾穿着令兄的衣服外出?” 甘甜儿想了一下,她因为缺少睡眠,大脑有些迟钝,过了一会儿才摇头,“没有。”生怕傅嘉泽不信,就说道:“我自从及笄之后,一共穿过两次兄长的衣服。” 傅嘉泽开口说道:“虽然还没有查到甘家暗地里的产业是什么,但是鹤飞酒楼是脱不了干系的。还请大人下令,现在立即就围堵鹤飞楼,审问酒楼之中的人员。”:,, 109 甘甜儿入狱 “为什么是鹤飞酒楼?”陈如许发问,“你从流放的犯人名单里看出了什么。” 甘甜儿只觉得被傅嘉泽看的是惊心动魄。 她不明白为什么傅嘉泽的跳跃性这般大,又和鹤飞酒楼有什么关系。 但是甘甜儿也知道,既然要下令围堵鹤飞酒楼,她家的灭门之灾定然是和这酒楼有关的。 当时甘甜儿去见简赫、傅嘉泽,是避开了丫鬟和嬷嬷的,此时丫鬟和嬷嬷眼中激动,她们觉得很快就会知道是谁杀了甘家满门。 傅嘉泽展开了面前的名单,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到了那天自己在布坊里的名单。 他指给了陈如许和甘甜儿两人看名册的情况。 “看这里的活人情况,这是在布坊做工人的名录。” 两边的名册是对的上的,无论是陈如许和甘甜儿都没有多看死人的状况。 陈如许说道:“这不在布坊的都死了,没什么不对。” 甘甜儿也是点头。 傅嘉泽说道:“上次我去布坊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件事,这些活着在布坊里做工的人,或是年过五十,或是十岁以下的稚童,或是女子,大人,他们在甘家吃的也很好,而这些消去名字的人,都是青壮。” 甘甜儿尚是什么都没有明白,陈如许的表情却变了。 正常情况下,流放犯人青壮活的多,而老弱妇孺死伤死亡更为惨淡才对。 现在反过来了,自己却觉得流放犯人或者大差不差,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甘家扣下了这些青壮。 经年累月扣下青壮,只怕是个可怖的数字,这些人去了哪儿? 陈如许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脑子里出现了大大的造反两字! 傅嘉泽念了几个在名册上消去名字的人的情况,然后说道:“陈知府,甘家瞒下了这些青壮的去处,把他们用在秘密的地方做劳力,把老弱的人刻意养得更好,从账面上来看,整个魏林府的流放犯人死亡人数只是略略比以前多一些。” 陈如许的上下牙齿轻轻相碰,后背已经是濡湿一片了。 甘甜儿尚且懵懂,只是听到了这里霍得站起来。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卫嬷嬷连忙扶住了她。 甘甜儿的眼中都含着泪,声音是干涩的,“不管我家中是用了这些青壮做什么,现在我全家都已经死了,三十九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过,这也平了。” 傅嘉泽深深看了甘甜儿一眼,“我不知道你们家犯了什么罪过,若是轻了,我这个做县令的倒是可以怜悯你家一二,若是重了……”他没往后说,但是意思是很清楚的,到时候会由朝廷来断。 傅嘉泽对着陈如许继续说道:“陈知府,先前我说这甘家用流放人做工的事情是我发现的,其实这是有所隐瞒,是甘家小姐告诉我的。” 甘甜儿不说话,她在想着,家里出了布坊之外还有什么营生? 难道是首饰?她的首饰很好看,又或者是种了粮食? 而陈如许艰难开口,只求一件事,甘家千万不要是造反,倘若真是造反,自己绝对是有失察之责的。 “流放犯人是甘小姐揭露的,这事甘小姐同我说过。” 傅嘉泽对着甘甜儿说道:“甘小姐,你可记得,那一日你在鹤飞酒楼里说了什么?” 甘甜儿的脑子都是糊的,下意识顺着傅嘉泽的话而说,“那天,我同小二打听了,简将军与你在二楼雅间,我就上了二楼,在外说:‘我是本地甘家大房长子甘兴宁,听闻简将军来,特来拜访。’” 甘 甜儿她还记得当时的心情,那是雀跃的、欢快的,让人想到了春日叮咚的泉水,清越的歌谣。 而此时的甘甜儿,却有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虽然卫嬷嬷说了,大哥的死法和其他人没什么分别,但是那一夜她的疼痛不是作假,他们两人是双生子,有时候会有相同的感受,是不是大哥的死法格外惨?就是因为她说了这样一句话,让人以为她是大哥? 甘甜儿的嘴像是不受控一样,继续说道:“侍卫替我通传了之后,打开门的是傅县令,傅县令因为见过我,一下就看破了我女儿身,我害怕傅县令要关门,所以脱口而出:‘我是要和简将军说我家产业的一件要紧之事。’我记得,二楼的楼梯吱呀作响,有酒楼的小二正好端着酒水上来,他当时还看了我一眼,我那个时候就进入到了屋内。” 啪嗒,泪水落了下来,甘甜儿说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想要说的是,她家的布坊用的是流放罪人做工,而那个小二听到了这件事,觉得她要告密的事情更严重,所以索性灭了她甘家的门。 卫嬷嬷的手下意识地松开,甘甜儿跌坐在地面上,她泪流满面,“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了家里。” 陈知府也明白了,难怪当时甘兴宁的头颅这样被高高举起,是被人认为是告密者。 陈如许顾不得多怜悯甘甜儿,他现在只想怜悯自己!他的乌纱帽!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传我令下去,立即封锁鹤飞酒楼。” 衙役鱼贯而出,这里也夹了傅嘉泽所带的侍卫,也幸而是带上了侍卫,不然就会有人乘乱逃走。 同吴县的百姓们好奇地围着鹤飞楼看,新县令上任还当真是出了不少事,简将军入了同吴县,知府大人来了同吴县,现在居然还围堵了鹤飞楼。 锦衣卫出身的侍卫好用到了极点,直接把人制住了,还卸了四肢与下颌,防止人自杀。 鹤飞酒楼的所有人都被关押起来,在审问出来凶手的时候,大理寺卿周少劼踏入到了县衙里。 / 周少劼是隐藏了身份,微服私访到的同吴县。 这屠戮满门的案子,他还以为过来帮忙破案的,谁知道这就已经破了。 他翻看已经写好的卷宗,看着里面拷问出来的口供。 鹤飞酒楼的掌柜到小二,均是狄人,他们打听到甘家卖铁器,本来已经定了铁器,结果忽然之间甘家推了他们的订单。 又在这个时候听到甘甜儿说有事情要告知简将军,于是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屠了甘家满门。 周少劼合拢了卷宗,“甘家瞒下的铁矿可有找到?” 傅嘉泽摇头,“总归是可以找到的。耗费一些时日罢了。大人既然到了,我想去见一面甘家小姐。” 周少劼看过案卷,对那位幸存于世的甘家小姐有些同情。 案件并不复杂,只是牵扯的事情甚广,等到找出了铁矿之后,还需要进入京城,询问陛下圣意。 大祁之内的所有铁矿都应该为帝王所有,就算是甘家现在只剩下甘甜儿,甘家昧下铁矿之事,依然要被追究,所以此时的甘甜儿也与丫鬟、嬷嬷分开,等着帝王的发落。 “你去吧。” 当傅嘉泽踏入到女监时候,见到的就是面如死灰的甘甜儿。 之前在为了家里人奔走的时候,甘甜儿虽说消瘦,身上却有一股蓬勃燃烧的劲儿,现在却没了。 甘甜儿见着是傅嘉泽来了,眼皮子依然没抬,就这般坐在乱蓬蓬的稻草上。 傅嘉泽让人开了监狱大门,蹲 下身子,与甘甜儿面对面。 “甘小姐不必自责不过自责,你难受是觉得连累了阖家上下,只是……鹤飞酒楼的事情是意外,就算是那一日,你在鹤飞酒楼什么都没有说,你家私昧铁矿之事也早晚会被我知晓。” 甘甜儿的眼珠子颤了一下,依然没有理会傅嘉泽。 傅嘉泽说道:“我为本届殿试状元,选择外放为县令,这县城自然是有所选择的,选择同吴就是因为这里靠近狄人,我一直怀疑狄人亡我大祁之心不死,会在本地做手脚,你家使用流放犯人的事情,我早晚可以查到,还有铁矿,一个铁矿实在是太大了,倘若是我发现并上报,你甘家只怕不止是满门抄斩,还要株连你外祖家中。” “这样说,我倒还要感谢我自己当时的多嘴不成?”甘甜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语气讽刺,“傅县令想说什么,不如直言就是。” “若是甘小姐能够活下来,你的那位奶嬷嬷等着你。卫嬷嬷托我给你带话,希望你好好活下来。” 甘甜儿摇头,“我对不住家里人,我不想活了。” “若是你也死了,你家人就没人惦记了。”傅嘉泽淡淡说道,“能活下来每年给他们烧烧香不好吗?而且说到底,这事与你有干系,私自开采铁矿的是你的家人,他们斯人已逝,你作为家眷不必多想,而狄人才是杀他们的凶手。” 甘甜儿抿了抿唇,“那一日我若是不多舌,你当真可以查出来吗?” 傅嘉泽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你的祖父应当是相信的,不然也不会提议让你作我的妾室。” 甘甜儿一怔,低低笑了起来,眼角还是泪水,“多谢你,我没想到,是你来开解我。” “是你的奶嬷嬷拜托我来的。”傅嘉泽站起身,走出了监牢,“能活下来,就好好活下来吧。” 他过来这一趟也是卫嬷嬷不停地对他磕头,他想着甘甜儿既然还有可以活下来的希望,总应该活下来才对。 无论是周少劼还是陈如许,他们都觉得甘小姐是死路一条,但是傅嘉泽另有看法。 倘若是这件事再早上一些年,通敌两字太过于敏感,自然是毫无生路。 现在这个时机,帝王已经老了,行事又随心所欲,加上严玑之死,让他多了一点怜悯心,甘甜儿的全家已经死绝,甘甜儿作为女眷,应该是会活下来的。 他走出了监牢,此时侍卫飞奔而来,目光闪亮,“大人,甘家的那个铁矿发现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110 升为同知 伴随着马匹的一声嘶鸣,众人已经到了铁矿位置。 傅嘉泽利落地翻身下马。 周少劼下马之后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身,他因为常年在外,也有一手好骑术。 但是到底比不上傅嘉泽年轻,这样一路骑过来,腰与腿都有些受不了。 最狼狈的当属陈知府了。 身为正四品的知府,养尊处优惯了,他坐在马车里,被颠簸得面上带着青色,下了马车之后,被侍从扶着吐了一地的酸水,折腾了半晌,这才走过来。 傅嘉泽走过陈知府,到了后面扶着甘甜儿下马。 甘甜儿一身男装,她形销骨立,加上眼神如寒冰,倒是比先前更像男子了。 甘家的铁矿能够经营多年,是因为这里的管理颇严,是认甘家人,而不认他人的。 所以傅嘉泽提议让甘甜儿为首,入这铁矿,再由他的侍卫占据高地,从而不伤一兵一卒,拿回这铁矿。 傅嘉泽自然不会让周少劼或者是陈如许来假扮甘甜儿的下属,他垂下眉目,当了甘甜儿的侍卫。 矿场修筑了围墙,上面有甘家的侍卫站在高高的竹梯和木台上,是当做放哨的。 上面有让人胆战心惊的□□,见着有人来,盔甲摩擦的声音响起,有人高声呵斥:“来者何人?” 甘甜儿往前一步,她本来就不畏生死,此时眉目淡然。 “我乃甘家大房长子甘兴宁。祖父身子不适,印鉴已经交给了我,还不速速开门。” 甘甜儿手中拿出一枚印鉴,高高举起让人看清楚她的面容和印鉴。 按道理甘兴宁从未来过这铁矿,又没有甘老太爷和两位老爷作陪,铁矿大门是不应该打开的,但是甘家的几人好几天没出现,甘甜儿不畏生死的目光淡然在管事眼中就是风轻云淡的底气,想了想,就让人开了大门。 矿场的大门打开,甘甜儿带着傅嘉泽的侍卫上前,等到入内之后,侍卫们迅速上了高台,不过是三两下就把高台上的人制住了。 周少劼看着傅嘉泽的侍卫,不由得傅斌对这位外甥的用心,留给傅嘉泽的只怕当年在锦衣卫之中也是一把好手。 招待甘甜儿入内的铁矿管事又惊又怒,“大公子,你这是何意?” “我旁边的这位就是本地知县傅大人,后面还有魏林府知府陈大人,还有从京城来的大理寺卿周大人。”甘甜儿淡淡地说道,“官府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铁矿了,管事,一切皆有大人们发落。这铁矿已经不再属于甘家。” 铁矿管事只是被利益熏了眼,只是想靠着铁矿牟利,又没想真的造反。 现在官府都已经知晓了,自然是露出了颓唐神色,看着周少劼、陈如许、傅嘉泽三人入内,跪了下来。 铁矿的管事跪下,其余的护卫等人,也皆由大人们发落。 / 侍卫和衙役迅速接管了整个矿地,在内高声喊着,“所有人停止劳作,铁矿现被官府接管,所有人到校场集合。” 黝黑干瘦的劳工们听到了这句话,身子开始颤抖,他们迫不及待地丢下了手中的镐,或是丢下了背篓,在地上狂哭起来。 还有人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激动的劳工说道,“我们不用在这样劳作了,我们不用死了。” 那个干枯的头发花白的人身子一颤,这才意识到在说什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如果早几天就好了,要是早几天,他的儿子就不会死了。 众人相携离开了矿洞,按照衙役和侍卫的叮嘱,来到了校场。 等到了校场,众劳工不由得向几位大人这边行来。 衙役们大声呵斥:“不许靠近,退下!” 周少劼抬起手,示意衙役不必轰赶劳工。 “我乃大理寺卿周少劼,我身边这位是同吴县县令傅大人,傅县令发现了甘家的铁矿,从今以后,你们将不再此地继续劳作。” 周少劼完全没提到比傅嘉泽官职更高的陈如许。 陈知府也不介怀,毕竟他是亲手把这些人送入到甘家的手中,这件事往上报他自身都难保。 因为衙役的阻拦,众多劳工并没有上前,他们直接跪在几人面前,“青天大老爷啊,这里实在是太苦了。” “是啊,多谢青天大老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呜呜呜,吴老六终于可以活下来了,要是青天老爷再晚来几天,他也要死了。” “我想爹和娘,我想我的孩子……” 刚开始声音还杂乱,到了后来逐渐汇集成了一股,“多谢青天大老爷,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平日里他们被鞭打,就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样无穷无尽挖矿的命运了。 周少劼揽住了傅嘉泽的臂膀把他坚定地往百姓前面推。 周少劼已经年过五十,他不需要这种赞誉,而傅嘉泽是状元郎,刚刚踏上官途。 他希望傅嘉泽能够从这种赞誉之中获得成就感,汲取向上的力量,明白当官是为了百姓做主。 周少劼是看好傅嘉泽的,他是裴晋弟子,有裴晋那般的能力和手段,又有傅斌这样的舅舅,给了他锦衣卫这样的暗器,周少劼要推着傅嘉泽往清官方向走。 傅嘉泽眼眶都有些的发热,毫不客气地说,这些枯瘦如柴的犯人们罪不至死,他们在暗无天日的铁矿里用生命为代价劳作,一直到傅嘉泽揭开了一层秘密,才能够摆脱这种永无天日的劳作,他们能够结束这样的日子。 此时被这些人叩拜,豪情在涌动,在同吴县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有用的,造福了这些罪不至死的流放之徒。 甘甜儿也是心中触动,她虽然答应了傅嘉泽好好活着,但是觉得什么都触动不了自己,一直到见到了铁矿里枯瘦如柴、皮肤黝黑的劳工。 甘甜儿的眼眶刺痛,这群人衣衫褴褛,枯瘦如柴,因为她的祖父、父亲、伯父不把他们当做人,把他们的名字从世间上勾去,让他们在这里不分白天和黑夜的劳作。 甘甜儿头疼欲裂,只觉得如果可以,她宁愿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依然做她天真无忧的甘小姐。 陈如许看到枯瘦如柴的劳工们,就觉得胸口发闷,心中难受,在看到了甘甜儿的时候,气又顺了一些。 人总是这样,看到了更倒霉的人,就会觉得自己顺气了许多,而甘甜儿就是那个倒霉到极点的人。 / 发现了甘家暗地里的产业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也是繁多的。 周少劼与傅嘉泽两人整合所有的账目,清理甘家的产业,统计流放之人的情况。 等到这些全部完成,已经是过去了三日时间。 卫嬷嬷知道了一个好消息,甘家私卖的铁器多是锅与农耕器物,也并不卖给狄人,如此一来,她家小姐的罪过可能会更轻一些。 周少劼带着整整一车的账本、还有魏林府陈如许,以及罪女甘甜儿、还有从鹤飞酒楼抓住的一批人一起进京。 甘甜儿最后手持甘家的印鉴入矿场,实数有功,所以她并未坐上囚车,而是得以在被人看管的情况下,单独坐在马车之中。 周少劼这般入了京,入城那一日正值是朝会时间,他就直接带着一箱子的证物入了皇城。 周少劼夸着傅嘉泽是少年英才,不愧为金科状元,让成德帝有些恍惚,他不由得说道:“这同吴县的县令是状元郎?” 傅斌正在旁侧,他提早就知道了案子已经破了,还找到了甘家隐藏的铁矿,此时含笑说道:“回陛下的话,确实是状元郎,昔日里状元都是在翰林院编书,现在看来,外放也能够做出一些微小的功勋。” 成德帝忍不住笑了起来,人不在眼前,加上差事做得漂亮,就让成德帝对傅嘉泽的印象陡然好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点功勋啊,实属栋梁之才。傅斌啊,你养得外甥很好,当赏!” 傅斌跪下,“外甥年轻也就是有股冲劲儿,才得以破此案并为我大祁多一座铁矿,恭喜万岁爷得铁矿一座,吾皇万岁万万岁。” 傅斌这般喊万岁,加上得铁矿确实是喜事,众人就跪下,高呼万岁。 这如雷的山呼万岁让成德帝心中大悦,傅嘉泽的官职直接越升至魏林府的同知(正五品),同时还掌同吴县。 魏林府的知府陈如许被贬到其他地方做同知,魏林府的知府空悬,实际上傅嘉泽就等于掌了整个魏林府,但凡做出一些功勋来,下一步就是实权的正四品知府了。 傅嘉泽的升官也太顺遂了一些,众人不由得艳羡不已,家里有孩子去了翰林的,甚至不由得在想,当时还笑话傅嘉泽选择外放不对,现在来看,这升官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是不是选择外放才是正确的路子。 唯有谢渊与林怿的脸色比较差,两人心中同时生出共同的念头,他们宸妃党在朝臣还是太少了,目前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也就一个林怿长子了,他们厌恶傅嘉泽,不希望傅嘉泽升官,却对他毫无办法。 等到下朝之后,林怿那边有恭维声,更多的则是对裴晋恭维,裴晋含笑一一应对,只说晚些时候请众人喝酒。 裴晋难得去户部暂且告了假,特地去和夫人说了这个好消息,再对着登门来的林映雪说了傅嘉泽升迁之事。 “先前他觉得同吴县太小,而魏林府总归是府城,说不得你也会早些过去。” 林映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宛若是漫天的星光都在她的眸中。:,, 111 万秀儿的身份 林映雪把信寄了过去,期盼早些去魏林府,而傅嘉泽则是写了信回来,意思是还是要再等一等,原本只是治理一县,现在是治理一府城,日子反而更久一些。 林映雪其实那一日在知道消息欢喜过后,就已经想到可能要晚些去魏林府,倒也没有太过于失望。 傅嘉泽显然生怕林映雪失望,后面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写的极尽详细, 她仔细看着傅嘉泽后面所写的事情,这些事是裴晋不曾说的,而傅嘉泽在信中写的清清楚楚。 甘家其实所发现的铁矿规模不算大,加上常年累月的开采,所剩的矿已经不多。 而登基之后的成德帝看不上剩下的这些,而裴晋看出了这个,对着帝王说项,把甘家的产业都当做官府所辖,留给整个魏林府,而三年的时间都不再给魏林府银子了。 每年魏林府朝廷都要拨付不少库银,成德帝点头应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整个魏林府都是愁眉苦脸的。 甘家的银子虽然不少,但是也没办法和三年的拨付银子相提并论,差不多就等于两年多的拨银。 而且要知道,若是万一遇上了什么灾害,三年的时间只怕也不会有户部拨款,都得自给自足了。 而傅嘉泽却觉得老师的这一步是对极了了,若是没有把甘家的产业留下来,这三年的拨款银子也会少的可怜。 而现在,起码甘家的现银可以发卖一部分,另外就是甘家的布料生意可以继续往下做。 甘家所用的织布机与时下纺纱机不一样,把横着的纱锭改成了竖着的,就可以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对甘家而言,他们并不打算动整个江南布坊的根基,所以最多加到了八个纱锭,而傅嘉泽打算动作更大一些,让纱锭尽量多起来,并且把缂丝等工坊去掉,只专注生产廉价好用的布料,霸占整个大祁的布料市场,而且也把这种料子卖到狄人那边去,换取他们的马匹。 读完信了之后,林映雪把信的一部分摘取出来,准备单独交给甘甜儿。 就如同是傅嘉泽预料的那样,成德帝最终饶了甘甜儿一命,允甘甜儿去揽月庵修行。 甘甜儿的嬷嬷就在揽月庵的山下住着,时不时就去庵堂里看看小姐。 对甘甜儿来说,她不知道甘家的铁矿生意,布料坊去过不少,也认识里面的做工之人,同吴县并不富庶,若是布料坊没了,他们也会没有个去处。 净月(甘甜儿的法号)看了信笺,知道如今的甘家布坊成了官造,里面的人傅嘉泽也留下来了,她双手合十,对着林映雪行礼。 / 林映雪从揽月庵回城的时候,正好在郊外的湖边见到了万秀儿和林宝珍,两人正在钓鱼,万秀儿那里什么都没有,而林宝珍那边的鱼篓里收获颇丰。 万秀儿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林宝珍笑了起来。 林映雪有些稀奇,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走在了一起,毕竟万秀儿的身份不过是大哥林宗斐的宠妾。 心中奇怪,林映雪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万秀儿为何会与林宝珍结交,还是得从她的身份说起。 如今的狄人首领叫做耶律邪,他有三个儿子分别是耶律齐、耶律望和耶律澹。 长子耶律齐本来是大汗长子,容貌也是最为肖似大汗的,按照三皇子的分析,若不是耶律齐实在是心性残忍,又酗酒容易暴怒,只怕大汗是最为属意他的。 既然大儿子不行,大汗就考虑二王子耶律望,耶律望是大汗疼爱的青梅竹马所生,最喜她的明媚张扬,而这明媚张扬也传给了儿子,让耶律望做事不大稳重。 三儿子耶律澹是从大祁掳走的汉女所生,也是最不得宠的,但是他素有早慧,跟着母妃学了汉话,很早就开始布置潜入大祁之事,而万秀儿就是耶律澹的人。 万秀儿物色可以为大狄效力之人,在江南之地认识了林宗斐。 他们大狄让林宗斐升官,就连先前呈送的白玉观音像祥瑞也是他们炮制的,万秀儿就做了林宗斐的宠妾。 而林宗斐的嫡妻死亡,正是因为她作为林宗斐的枕边人,无意之中发现了林宗斐的身份,这才有了杀身之祸。 万秀儿跟着林宗斐入了京城,知道了林宝珍的身份,立即就想要与她走动起来。 但就如同林映雪预料的那样,其实万秀儿结交林宝珍没那么顺利。 小时候林宝珍和大哥有些情分,自从外放以后就疏远了,加上丈夫是宸妃党之首,林宝珍膨胀起来,别说是万秀儿只是宠妾,就算是她嫡亲大嫂,林宝珍都不一定会看在眼底。 而万秀儿想攀上林宝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些不顺,不是对方正好不舒服,就是外出了,万秀儿觉得是对方在躲自己,估计是嫌弃她的身份低了,最后没办法,还是用了接连不断的重礼,这才让林宝珍与她交好了。 林宝珍见着了林映雪,表情凝滞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而万秀儿看到了林映雪,眸光一闪,攻克下来了林宝珍之后,她原本就想与林映雪有些交际。 虽说在京城里,也知道了远在同吴县鹤飞酒楼的消息,她的目光一闪,原本是不把林映雪的夫君放在眼中,现在倒是高看了对方一眼。 要知道三王子耶律澹是废了很大功夫,以魏林府下面的县城为介,进入到大祁的,就连万秀儿自己的户籍都在同吴县,而鹤飞酒楼就是一个颇为重要可以起到互通消息的酒楼,万万没想到直接被拔除了。 万秀儿想到了傅嘉泽如今的官职,开口说道:“不如把二妹妹也喊过来。” 林宝珍一下就翻了脸,“我要回去了。”她脾气本来就说风就是雨,现在怀了孕更是如此。 万秀儿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林宝珍和林映雪两人,还是决定站在林宝珍这一边。 “大妹妹,我就是随便说说,既然大妹妹想要我们两个人一起,就不必喊她了。本来她的夫君也不过是县令,哦,不对,现在是同知了。” 万秀儿说话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林映雪已经进城了。 林宝珍一愣,万万没想到傅嘉泽已经做了同知,她死死皱眉,“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万秀儿说道,“我也是听你大哥说的,好像是同吴县有一个大姓家里被屠戮了满门,然后他破案了之后,就擢升到了魏林府的同知。” 112 掘坟风波 我冷笑一声,如果战争那么容易结束,这些极端分子又怎能盘踞在这里十几年不灭还越发的壮大。 松了口气,洪武和南宫‘玉’儿盘做在木板上,聆听大道神音,和己身修炼的法‘门’印证,认真体悟其中的玄奥,境界在不知不觉中提升,收获很大。 不得不说,什么人配什么种,这厮一看就是那种滚刀肉,二皮脸。那架势、简直比他儿子还要无耻三分。 ‘吧唧!’吴子健咬了一口,生冷的肉块刚一进入口腔,吴子健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 就在众人心中出现了不通程度的慌乱的时候,吴子健却是一脸平静的面朝着豢魂鬼修,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会遭临什么样的结果一般。 就在整个基地市都在欢庆的时候,远在非洲大陆,圣主傲立在空中,他的对面是另外三位主宰级强者。 第一次没有死亡,九点十六分零三秒,时间终了,死亡重置之后测试:力量未增强,速度未增强,抗击打防御能力未增强。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洪武心中嘀咕,动作却半点都不慢,利索的跳起来跟着莫鸢就往演武堂而去。 梁善话毕,一点火星从他的眉心窜出落在西门万春身上,刹那间便形成了黑色的火焰。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猴子他们呢,怎么没看到?”我四下看了看,不仅是猴子,铁拳和坦克也不见踪影。 苏南亮出来徽章的一瞬间,好多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传了过来,所有人集体变成了多胞胎一样的表情,整齐划一的目瞪口呆,嘴里恨不得能放下一个苹果,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死死的盯着苏南手里的那枚银色的徽章。 刘海可不知道,哪怕是拥有绝世仙资的体修武者,在伪圣体境界内,想要提升体修一重天的修为,在没有外物的帮助下,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正因为这样,刑天族才能够一直屹立不倒!而且,越来越恐怖!”蔡清明佩服道。 刘火眼不禁嗤笑一声,脸上恢复了那种嚣张的神色,淡淡的说到。 毕竟,六扇门总共才十二位总捕头,个个是靠功劳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杨逍现在的实力,别说飞天遁地了,就是稍微行走一番,也会累,会觉得疲惫,这也是为什么,他所在的地方,明明距离这里其实不算太远。 六境三十三路大军,任何一路大军,也仅仅只有十个大队,总计三十三亿仙军而已。 风雨雷电四大祖巫联手追杀冥蝎之主,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自然想要将冥蝎之主当场格杀,为巫族剪去一位不世大敌。 “包医生,今天累了。咱们早些休息。”鬼仙不想在继续聊下去了,与包治好告辞,自己独自回到越野车中。 她们在把各自的百花酿一口气喝完后,立马就醉得不省人事,身体、灵魂全方位的被彻底醉倒,同时百花酿的一个效用开始发挥起来了,自发地释放出一层水系能量结界保护着她们醉倒的身体。 这边准备充分,把家伙事都藏在衣服里头,要说这一次出来都很低调,大家的打扮和当地的老百姓也看不出什么区别。 断风手中的匕首瞬间刺进了的胸口要害,只留下短短一节剑身还在外面,而刺入身体的部分,足够将对手的心脏刺穿了。 胖子把玩了一下,说实话,他的坚定技术充其量也就是个入门级,一块没有任何特殊的陶片在他手上也瞧不出什么名堂,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下面可能有货。 呼噜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胖子脸上再次传来了那种痒痒的感觉。你闹个一回也就算了,使劲闹是什么意思?胖子也是火起了,一下子就用手往脸上一扣准备要抓个现行。 杨卿卿无奈的摊摊手,她本来是想好好关怀关怀这个大龄处男的,可是既然不需要,那也就罢了。 “得亏的这孩子……”不过他转眼就又暗自低声道:“糟了,难不成他们就是掉下去了!”于是他马上趴在那道霍口处开始喊着胖子的名字,除了一阵又一阵的回声,便再也没有其它了。 然而人们却是没有发现圣塔的踪迹,反倒是在这个时候,从云雾里面出现了一个黑点。 这一夜,痛得揪心,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眼泪又跑出来了。我除了初中那次,就只有这次最难受。 彼岸花,花开彼岸,花不见叶,叶不见花,就犹如这人生死两茫,别了就是别了,去了也就是去了。 “我们施施是公众人物,你说话是要负责的。”经纪人将桑梓上下打量一圈,料想这种空有美貌的花瓶也不可能真是贺琰的菜。 老人说这话时,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摇了摇他的身体,发现里面只有呼气,没有空气。呼吸也很脆弱。他好像昏过去了。 如果晚上气温突然下降的话,还可以用这个火堆来取暖,这是一举两得的一件事情,对我们来说我们没得选择。 这回也是,程程不搭理她,径自走了,史包包乖乖地跟在她身边,一同去看绘本故事。 113 掘坟风波(2) 莫国的皇陵里,原本被刨成了大坑的纳兰段旧坟址,已被重新填埋,土坑虽是没了,但周遭所剩的许多青石碎块儿,却是依旧张牙舞爪的随便丢弃着,没被运走。 正在行进之中,遇到了一队溃散的人,每遇见一队溃散的人,张郃都会好好地看一番,是否能发现自己的儿子,把这些溃退下来的士兵全都回编入行伍中。 “将宫之中不论身份,这是规矩,大家不用如此。”南宫晔摆了摆手,和声笑道。 扶林大酒店前面的扶林大道顿时乱成一片,刹车声,惊叫声此起彼伏。 一阵光华闪现,李慕原地复活,是光球在李慕意识破碎的最后一秒启动了修复功能,李慕才幸免于难,但是李慕还未赶到高兴,一道雷电劈下,仿佛九天雷霆,恐怖无比,直接将李慕轰杀至渣。 一连串的数字宣告了这个剑士的死亡,全力加点的他根本就没有多少血,经过刚才的战斗之后,血值肯定没有上千,经过这样猛烈的攻击立刻化成白光投胎去了。 也不知哪里,黑漆漆的地面猛然破开,一条烂银大枪电射而至,那人看也不看将烂银大枪抓在手中,此人不是刘千钧还能是谁。 倒是那只聪明的雪隼,趁二人交手的机会,将黑雕给杀死了,随后在胡春儿的命令下,逃回凤池国传讯去了。 一时间,在苏洌情绪的感染下,先前绝望的气氛被一扫而空,人们纷纷站起身,义愤填膺,对着柳战三人怒目而视,高声怒吼了起来,喊声冲天,大片大片的血气冲天而起,这是武者和大义者的血xing。 我拉着阿布问道:“阿布,你试试踩踩,土是不是软的!”我这样问其实主要因为呼伦湖周围也有很多的湿地,我了排除这只是一个湿地造成的情况,所以才这么问道。 宋远桥,自然不会这时候出手,他的心中,他只要击败那最后一名候选者,他自然就是最强。 晋国之后这中间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代,但至少古滇国在同一时期是存在过的,这样一来,还真难说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地大物博,神秘而充满无尽的色彩。 霍家之人也都一个个目光僵在那里,他们的二爷,对林枫呵斥,刚才林枫,可是为了阻止袁烈杀人才出手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听到了我这番话后,郑成双却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癫狂了一般。 苏盈盈一早便过府拜见,见过张氏和夫人后便去碧落院寻她,费靖月刚起来,正在梳洗,苏盈盈进来了。 “混蛋!没想到吴肥熊用这一招!什么奇怪的打法,我从来没听过!”鬼井次郎气急败坏,直接就推翻桌子,打打闹闹的。 “哇……”就算我经历的事情再多,看到此情此景,我也终究是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这番话,明面上是在劝慰,可实际上,却是暗暗将“短命”这两个字又讽刺了回来。 宁愿让他耽误几年光阴夯实根基,也不能让他卷入争储的风波中去。要知道,一旦踏入官场,就身不由己。能像权墨冼一样抗争的人,又有几个? 战霈霖赶到医院的时候,战柔正坐在台阶上,正捂着脸低低的抽泣。 大厅门外,走进来几个警察,看着混乱成一片的大厅,都愣了几下。 这层的厕所换了,医护人员建议她去另外一层楼用厕所,乔楚忍的了,膀胱也忍不了。 凤殊也不奇怪君庭会跟他讲她的情况,就算不够详细,回到远方团的第一时间,他肯定也让程烈将她的详细情况汇报给他了。 何保国看看魁梧脸再看看那哑巴,联合魁梧脸曾经聊天时露出了点点口风,大致知道了哑巴隐藏的曾经的身份。 这一次回学校里来,生活费还是洪大柱给的,因为心疼她这一次吃了大苦头,老两口整整给了五百块,叮嘱她在学校里一定要多买些肉吃,把身体补好了。 “他真的这般厉害?”右耳嘴上这么问,脸颊却浮上一层得意之色,似是想听徐子明再多夸那人几句。 “所以说,这就是老二你天真的地方。这种天真在这种情况下一点都不可爱。 “殿下,您说怎样就是怎样。”汪妙言的手伸入他的衣襟之中,将身子紧紧地贴着他。 正在这时,赵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看见来电的号码,赵炎的脸色柔和了不少。 话音落下的刹那,看不到弓弦的战弓就传来一声撕裂空气的声响。 交警看到王鸽的车要走,二话不说将仅剩下的那一个车道关停,打着手势让王鸽先行通过。王鸽隔着玻璃窗户对他点头示意,现在也来不及多客气了,挂挡起步之后直接一脚油门轰了出去,救护车飞一样的窜出去。 王鸽赶紧转过身,擦着脑门上刚出的冷汗,“你吓了我几次了,你自己数得过来不?”王鸽没好气的说道。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舒尔茨的神经。他猛地坐起来,发出一阵凄厉而尖锐的滋滋声。一旁,几个后勤队的成员都跑了过来,按住了他。随即,其中一个用一块布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114 掘坟风波(3) 房子龙振奋精神,但是这种强打精神与真正的精神奕奕有何区别? 丁初山上的时候王潜不拦,现在丁初山死了,他又想给他报仇,这不就是脑子有病吗? 但这重重的一击,非但没让赵信有任何反感,反而心中万分激动。 这样的人,往往最可怕。帝空可以肯定,在死神卡尔的眼中,为了研究所谓的最高智慧,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拿来当作交换,生命,物质,感情,什么都可以放弃,甚至不惜为此掀起惊天血战。 天蒙蒙亮,程怡提早醒来,顺道吵醒了老头子,催促他赶紧起床,陪她出去买早点。 再往前,东皇又有新的发现,山林中有散落的衣物、包裹之类,唯独不见人。 当时虞沧海中蛊的事,她也知道,她在武盟找了各种方法都还是治不好。 陈玉宝突然哭笑不得,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情,谁就跟你说好了? 这一招抽空了他的真气,此刻已经是脸色发白,需要赶紧调息修养。 更何况,真要在打斗中伤到对方,这两位神祗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伤势恢复,隔日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大家面前,直叫弟子们的眼睛都瞪直了,以为两人是扁鹊在世,身怀绝世医术。 李秋阳想的没错,除了对于吸血鬼修炼体系尝试性的修炼之外,而李秋阳最近说领悟的成果,必须经过实战的检验。 王川思路很清晰,自己提供的是附和此世之人三观和审美的故事,曲艺之事,还是要交给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这个,塔洛斯在离开黑海后第一次非常主动地联系艾玛,告知安娜刚刚提及的那个消息,以及对尸巫的猜测。 在这种场合下,王川并没有急于出去。他毕竟六扇门公人身份,现在又还没下班,这时候下场,怕会被人误会此事乃是六扇门插手。 深度保养确实会让人变得特别精神,对于某些平时不太注意保养的同学,甚至可以起到焕然一新的神奇效用。 周围没了什么碍眼的人,李南方这才带着杨逍和展星神,重新回到顶楼的特殊病房。 驱车直奔云商大厦,刚推开资产管理部的大门,痞子卢和年华他们立即一拥而上。 王川出了船舱,就看到青龙河两岸上,看花灯的人们也纷纷围上来看戏。 除了在街上那次粗略的碰触到,现在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去碰触。 今天的事情,江庭伟并不觉得东古慕枫会传给东古家族,大概这就是直觉。 但是这些未能对骨舟的前进造成什么麻烦,因为舟上的异族人纷纷在骨舟上安放了一个白色圆盘,顿时一个白色光罩就浮现而出,将这些骨舟全都罩在了其中,这白色圆盘竟然是一简易的法阵。 骆玥这下跳动的太阳穴才安静了一会,她真的觉得聒噪,虽然知道玉守关心自己,就是太吵了。 “爸,这是叶尘,我的好兄弟!”在三人离开后,马波笑呵呵的走到其父面前介绍道。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液,不出意外床都被自己打湿了大半,脸上正源源不断的流着冷汗。 陈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提出任何的要求,财团都会大力支持了。 以后,孩子回来了,可能她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把丢失的那些工作时间补回来了。 赵帝从最开始隐隐看到一些画面后没多久记忆便如同潮水涌来,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基本已经记起所有。 “皇后娘娘驾到!”李嬷嬷冲着那边就是一嗓子,这倒好,里面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迎接着皇后。 其中一件,是他和一家不大的供应商所签订的合作协议,上面清楚的写下了他和这家供应商是如何一起坑害岳父公司的,也正是用了这样的手段,他才将岳父的公司赚到了自己的名下。 虽然预定训练室的使用者身份原则上是保密的,但是大家在军校呆了这么些年,早就熟悉了对方的时间表和习惯,再看看对方上来直冲这边的架势,还能有什么是不清楚的。 并且听他刚才的话语,这位十翼大天使应该是归于辉耀之主座下。 四处无声,有嗤鼻不屑的人,冷漠嘲弄的人,有端着饭菜勉强吃起来的人,也有看都不看一眼的人。 也会真的是种不错的选择,都答应舒伯了,那就试试吧。这一刻宁非才真正认真起来。 张天河看自家兄弟急赤白脸的样子,知道他急了,他也知道借了这个钱以后翻身很难,可蒋大海躺在医院需要钱,虾塘到了关键时刻,也需要钱,他没得选。 “不用。桃夭姐姐,我和公子能信任你吗?”桃花突然说道,脸上的神色是桃夭从来没见过的郑重和认真。 叶倾城来到承乾宫前,她伸手推开大门,就见空旷的大殿里放置着一口冰棺,四周白色的纱幔垂下,被风吹的摇曳,就好似为死人引路的灵幡。 一石激起千尺浪,朝臣顿时炸开了,什么?丈量田亩清查人口?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从此以后得多交多少田税和人头税,一想那数额顿时肉疼无比,不行,绝对不行,这事绝对要阻止。 115 傅菀安病了 久本明野只是连声说好。。别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毕竟自己已经进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毕竟自己不是加藤明正。不可能把所有的兵力全都留在自己这边。六万四千多人。应该够了吧。 “萨内蒂的长传实在是漂亮,直接就穿透了拉齐奥的防线。”解说员费拉里则对国际米兰队长的这脚长传赞不绝口。 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此人为何要扮成无情的样子前来伏击她,看那人神色便是知道他有自信杀死她,那扮成无情的样子就是为了守戒的人看,可是如此做又有什么好处? “王爷。那您。”墨斗猜道王爷在下逐客令。只是这里真的已经沒有危险了么。 而这次的这些尸体就是在一个建筑老板盖高楼打地基的时候发现的。 眼前的道路愈加宽广。再往前走。已能看见五层高的青石台阶。正前方正是两道朱漆大门。牌匾上写着玉珑斋。 蘑菇头吐了吐舌头,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睡袋。虎子也是脸色一滞,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腰,意思是埋怨我,我为什么不提醒他盛晓楠已经来了。于是也钻进了睡袋。 穿好衣服,秦天便准备出去看看宋郡瑶找自己做什么,刚出到门口,便看到几个下人带着几个大食盒走了进来。 “你不觉得你应该先问问我是谁吗?“一直被蓝末无视姓名的月七不由笑道,他刃上依旧光亮洁净,就像从未沾染任何一滴脏脏的血液一般,衬的他的侧脸更加坚毅。 锃--。洛水软剑在月色中凌厉现出。龙炎洛三招迅速挡下零乱箭矢。但见殷慕期如傻子一般瘫坐在地上。再观那灯塔上已下來查看的众侍卫。皆是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慑到。 若她变得不能完完全全的保护自己,那他祁睿定然要在她身后做她缺失了的后盾还有底气,绝不会让旁人伤害了她去。 只是不知两山给予其他几大家族开出了什么条件,而平静多年的青玉郡想必也是早已有人不安于现状,而第七山与第九山之争刚好给了他们机会,这些人当然是希望越乱越好。 此时一头硕大的狮鹫兽落了下来,从这狮鹫兽上走下来了数十人,为首的乃是一个灰衣老者,灰衣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身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就连长云长老和烈火长老两人身上的那种气势都比不上这位老者。 她努力的向后扯,可那人的力气明显比她大的多,上身被拽着往前拖,下身在向后挪,由于力的方向的不一致,季辰惨惨的又摔了下去。 之所以会有一冰屉的柠檬,纯属是当初刘骏呈想着跟蒋尧打赌买的。 园子很大,游乐设施一应俱全,园子的装修风格是童话类型的,每走几步便会看见些个动漫里,以及童话里的人物。 “嗨!美君好久不见了,你似乎变得更加漂亮了”流风率先打着招呼,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电脑哈哈哈哈不已。 她是摸到甄宇的伤口了,那是个新伤,还没愈合就又被季辰碰的裂开,伤口还在不停的往外渗着血。 在看见胡慧的时候,似乎觉得胡慧是有些面善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她才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倾城集团的总裁”赵婷的脸上充满了怨恨和嫉妒,为什么她没有这么好的命运,为什么她没有那令人羡慕的容颜。 刘大熊看着台子上,两边塞满了红色杠铃片的杠铃,疑惑的说道。 如此,大家就都坐下吃饭吧。哥哥嫂嫂,都上桌,多吃点。方仲永招呼着。 这个时候的双倍多多冰,看上去却是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上一回合全力的使用技能,还是浪费了它很多的体力。 在将影分身施展开来的时候,身子就立即是冲撞了出去,速度恐怖的几乎是非常的异常,强大的冲击力,都是将前边的水花硬生生的飞开了两边,形成两道不好的水幕,可见冲击力和速度的强悍。 心里也有了肯定,只是一想到她呆在墨尽的身边,彦霖就蹙了蹙眉。 而在上边的空间上,大针蜂停留在哪里,由于劳累,显然气喘的身子有些颤动着,不过除此之外,倒是没有怎么样了。 只不过此人自幼脏器不全、骨骼不足,属于先天缺失,所以年纪轻轻便去世了。 玄水峰,在水之一脉的地位等同烈焰峰,乃是大修士及以上的修行者才可以在其中修行,闻盘古圣者有后裔出现,不由得一道惊愕之语回旋在玄水峰的一处洞府深处。 这种人,既然在圣上赐婚的那一刻,就没有立刻上奏抗旨,现在也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提出悔婚。 正自焦急之时,身边环佩声响,扭头看去,却是高阳公主一身宫装、满头珠翠,从后堂走了出来。 凝儿的这一句话提醒了我,所以我拒绝了紫金王国国王的邀请,告别了那位将军,我们从城墙出发,直接冲着柳十三的部队撤离的方向赶去。 一晚上百分之五,对于同天来说似乎还是蛮划算的,说不定哪天狗屎运好就真的将那个幸运果复制成功了。 泰山还是一脸悠闲的玩弄着自己手中的两个大铁蛋,都不去看看旁边。 冰寒雪又按了一下门铃,冰母走到了门前,看着显示器上的画面。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我是不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同时我也是再一次陷入了两头为难的境地之中。 从九幽魔龙那里,典风得知了一个消息,让他改变了对琴妙音原本的一些看法。此前他一直以为,琴妙音能弹奏九幽玄阴琴,因为她是走音杀之道,现在看来却有些存疑。 “我说的是真的,想想,为什么你能进来,为什么我也能进来?这就是证据!因为我们都是帝龙古族的人!”金毛鼠说的极为肯定!事实上,在确认这地方是凶兽荒原后,它便已经确定下来。 116 傅菀安成亲 第二日一早,沈安嫣就起来了,梳洗之后,想办法将脸上的疤痕盖住,衣服和脸上其他部位并没有什么特殊,就出了门。 “对了!不知道这个新来的教官和唐教官哪个严格?”魏宏有些好奇的道。 虽然耗费的时间长了一点,但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估计自己这一通改造下来,可以让炼化的时间缩短一个月以上。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都把东西放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家!”一脸严肃的宋杰把真那和澪手中的衣服也放了回去。 紫色剑光弥漫着黑色能量,重重地轰在了紫炎神猿的身体之上,爆出惊人的轰鸣声,在这一击的轰击下,紫炎神猿的灵体竟是被轰成了碎片。 “多谢!”大和尚单掌竖于胸前,微微垂头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向码头方向走去。 只见殿内几乎是修罗场一般,只见无数僧人的尸体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一排排,一列列,一层层,就像是被宰杀后的猪羊。 幸好,他看得出罗毅虽然度惊人,但是力量却没有提升,否则卫虎估计,罗毅就凭这一招,都能斩杀命源境七重的高手了。 托尼才发现、并创造出了新的未知元素,解除了钯元素中毒的危机。 这次前来七星宗,霸剑门宗主宋庆贤只带了二十个灵源境高手,还有数百个命源境的弟子,在他看来,这些人已经足够灭掉罗毅和七星宗了。 齐才呵斥一声,没有打算去追他们,因为眼前他还有着这么一批手下在这里,必须得守护一下。 随着轩城主摇头叹息的走过,只见一道黑影闪身从树冠下悄然飞出,竟是消失多日的路西法。微一思索,路西法顿时身形一动,一声不响的尾随在轩城主身后,悄然离去。 一听到这个声音,田大秀的表情立马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楚枫一怔,顺着宋珊儿的手指看去,只见李清河周围的土地开始松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按照梁龙的要求,他在入城之后并没有随琳达公主等人一起前往王宫所在的银辉大殿,而是直接去了伊布通过飞鸽传信叫人提前安排好的公馆。 除了各种生活物资之外,他还带来了几箱冷冻鲜肉和不少脱水蔬菜,直接送到了食堂里。 紧接着就是被亚尔丶释一个胳膊肘回敬,吓得浅延身子在椅子上都挪开不少。 他已经在赌石市场打响了第一炮,留出一段缓冲期后再出手,是很有必要的,否则步子跨的太大,容易扯到蛋。 如果他真的是祁国第一高手的话,那……是不是可能通过他来找慕容灵月? 为首一个队长告诫了众人一句,他可不想无端生事,毕竟他们这一队的修为实力不强,整体实力加起来也不过才大帝六重天。 老板娘不停游走各桌添酒加菜,招呼客人,偶尔同样瞄上那男子。 他含着金钥匙出生,本应该走到哪里都是人生赢家的,但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被她给拖累着。 他想到刚刚受到的羞辱,堂堂警官,竟然在警察局里公然被暴揍,这事要不找回场子,他将来还怎么在这警局里头混? 所以,在她心头便不免添了一桩心事。担心着因为此事,巩家的长辈们,会怪罪于她。此时旧地重游,她哪里有这个心思去赏景呢? “大夫呢?你们这的大夫呢?”他经常去医馆,医馆大夫的气质模样,他还是分辩得出来。 正在家里听着京剧,时不时喝一口茶的慕老爷子听到电话铃声响了,有些不满,但还是接了起来。 但是爷爷始终是他的爷爷,他最敬重的长辈,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可能成为他无礼的借口。 无数的雷电从他全身穿过,根本无惧,化作洪流一样朝大祭司轰去。 “我会的,不会让玥闷着!”萧君炎点头,答应的很是顺溜,说话也没有那么生冷。 于是,等他们了解了规矩,并被告知何时上工后,他们相继离开了调味场。然后一些人就在路上寻找其他场子的人,试图问问大家的情况。 民间医者,都带来军营显然有些不妥,可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周曦连忙派人带了郡守信物,前去给户曹传话,让户曹配合召城内郎中前来军营。 什么水中的本事,什么击退海盗,那是玄雷神功,释放的雷霆电力。 在那些木柱上,写了不少或诗词或对联。彼时,正有不少人围着欣赏。 虽然短暂,可是刚刚雨嫣被吸入黑暗当中的,并不仅仅是其神智,还有她体内的生机。 萧瑀夜摆手示意随从打开牢门,便陪着有些愣怔的慕容晴莞一道进到里面。 众人慢慢悠悠地吃完了烤鱼,才都各自坐着休息,温越仪嫌涨得慌,让锦盼陪着去散步了,秋霜和宝珠则领着春絮和琨玉去河边捡些新奇的石子玩。 这段时间受到伟大存在腥红之灾的影响,血族亲王布拉卡蠢蠢欲动,于是贝利尔的化身便被安置在这里。 慕容晴莞心里不禁一阵冷笑,屋里难道就暖和了吗?只是多了几面挡风的墙壁罢了,同样的冷意逼人。 却是满脸写着尴尬的罗天,勒令呵斥熊飞退去。只不过,还没有处理完这位,队伍中再次有人发声了。 马明罗冷哼一声,随手拿起了那颗血色琥珀,看似鲁莽又相当心地用手轻轻捏碎了它。 殷祁闻言,呵呵一笑,感受到本体中的魂魄动摇的更厉害了,他愈发的贴紧了曲清悠的脸,邪魅的舔了舔下唇。 对于这个问题良人只想笑,他还巴不得年级其他班学生来挑战他,如果可以甚至高年级学生的挑战他也来着不拒。 117 林宝珍生子 但我知道,她百分之百是鬼帝的手下了,这下我知道了,偷袭我,一定是准备把我带到鬼帝那里,把我处置掉。 龙岑的观点也得到王嘉豪等人的支持,只有何楚离与萧怖没有表态,萧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何楚离站在一帮没有说话,只是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打着左手手背,似乎是在思考,也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哼,怎么,你们在害怕吗?害怕林叶一步一步踏入无底的深渊,一步一步落入到魔爪之中?哈哈哈哈哈……”男人突然大笑起来。 “少他娘的说两句,昨天是谁败给我们三师姐的?那可是你亲姐,输了就输了,不丢人!但是输了不认账,可就丢咱爷们的脸了!”史八破邪笑着说道。 ‘猛拳’看着张然的面孔,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面,由于失血昏迷了过去。 这图形看上去象是禁制法阵,却又自然而然显示出无限的变化出来,看似只是一池透明的花朵,却有着无穷空间的意味,即便以成阳的禁忌之眼,也看不到尽头。 纨绔是什么,简单的说就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豪门显贵子弟,简称官二代。富二代在中土九州还称不上纨绔,否则沈万三家也不至于被如此轻易的灭门,话又说回来,在中土但凡官二代必定富甲一方,权就是全嘛。 那只阵灵,是一只猛虎的模样,身长数丈,站在强大的旋风团之中,周身散发着强横滔天的气势,以风生火,本来就是火焰催发到了极致的征兆。 她忽然向崩溃了一样嚎啕大哭,她说:“同桌我不敢回家,我真的不敢回家!上次考了85分,我爸签字的时候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我听了暗暗心惊,想不到她爸的暴虐程度堪比我爸。 大嘴花的毁灭之光出现,“唰!”的一下射了出来,直接在柳树王的身上弄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韩燕燕心道,此人如此着急来蓝海仙宫必有要事,其修为不过筑基期,绝对不像是来蓝海仙宫找事的。 伊梦雪听了个非懂似懂,但大概意思也是清楚的,那就是这整件事就是一个误会。 “算了,我可不想让你的家庭四分五裂。你不是说老头子身子状态不好嘛,我可不想没有过门却把公公气死了。人家会说我是扫把星的!”马红梅说。 第二命微微昂起头,看了一眼那个长舌大眼怪物,他似乎感觉有些眼熟,似乎在神游里面见过它。当时它正盘在一根巨大的植物上面,用力吸允着植物的汁液。它不应该是一个吃植物的高能兽吗?怎么眼下这只却来吞噬人了。 “这下你们主席会还怎么给我找难堪?”男生笑了笑,往主持人中场休息的休息室赶去。 当他们走进晶体,这才发现,此处晶体指令已经更换,第二命手里的领主令符根本无法开启晶体,如此一来他们就无法通过封印进入地窟内核。 “不用了,其实你们都已经会了,你们的鱼舞可比娥如的那段舞蹈要难的多!今晚好好休息,明早我们再学点别的。”卓曦笑吟吟的拍着然榆的手说道。 一名野蛮人用大手蹭了蹭身后的巨剑,眼睛平静得像旷阔的湖面。 伴随着一阵技能闪烁的白光,他们的身影掠了出去,扬起一大片的风沙。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卓曦忙放好壁帘,来到门口低头环手恭立。 当她们一个个跑出来的时候,玛丽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自己一夜未归还不知道要被这些个姐妹们怎么嘲笑呢,她们几个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英俊听了宋牛叉的介绍,再看向一边的同样成为了天级高级高手的其他世家的人简直是内流满面,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金三角,这帮老家伙竟然全都变成了和那魂门长老和山羊胡老者一个级别的高手了。 矢泽慎一一弯腰,“两位好,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很标准的国语。 “找死,你放开他!”关羽见貂蝉被挟持当做人质,顿时要往前凑。 甄猛虎和段飞孟交手五十招后,剑法便已不如开始之时灵动了,好几次还差点伤在段飞孟剑下! 添香夫人的毒药,自然是霸道猛烈的,灰衣老者只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一动不动了。 送走黑袍人,他们接受了几个高官的盘问,讲述了事件的经过,便奉命散开,各归各队。 但此时很多诸侯早已受够了连日来的劳顿,在加上这打仗与调动军马都极其耗费钱粮的事情。有些人已经公开反对进军了。 “那些都是我们的历史,我们的财富,却变成了他们的清单,或者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日本某个博物馆的收藏品,你懂吗。”班达自始至终的直视着敏高,眼神毫不退缩,几乎是不喘气的说完了这些话。 英俊进来之后就像主人一样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而龙妙妙也坐到了另一边看向英俊。 118 林映雪有孕 等着老爸走过来,居安对着老爸说道:“爸!你去牧场去吧,剩下的我来搬”。 这位御灵宗的强者,只有玄心后期的实力,身穿一件灰色衣衫,神情冷漠,刀削一般的脸庞上,带给人一种果断。 公元198年十月,徐峰挥兵四十万分兵三路北征曹魏,第一路以庞统徐庶为军师,高升杜远左校张牛角太史慈兀突骨为大将领兵十万由豫州挥兵进攻冀州。 秦无敌心中在咆哮,在嘶吼。那滔天的恨意,仿佛只有把王轲千刀万剐,大卸八块,才能够以解他心头之恨。 此刻,在四人的身上,都有一个黑色残片,这黑色残片,散发着乌黑的光芒,把四人护在了里面。 地球的另一端,风笑天还在不停地给这个程序“喂食”,他不断的敲击键盘,向这个程序发送杂乱无章且毫无意义的数据流,这个程序仍然是来者不拒,遇到什么就吃什么,一点也不挑食。 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气浪,好似最强烈的爆炸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大概是吃的过瘾了,一家子又开始卖萌起来,不时地翻着水花耍着花样,游艇上的人有的拍照有的录像,都乐呵呵的看着水中萌萌的虎鲸一大家子,最为开心的当然是一帮子熊孩子了,几乎个个伸着脑袋争相着摸着虎鲸。 那淡绿色的气体几乎蔓延在嘉陵关城头上其他地方角落处。看上去充满了诡异。 陈老师算是最激动的一个,风笑天再一次用不可思议的表现征服了各国数学精英,并且现场还有着如此多的新闻记者,可以预见这件事的影响力将有多大,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华国人? 吩咐了抱着裴季青的保镖一句之后,江月用布条缠住了裴季青的伤口处,通过压迫伤口以起到止血的作用。 当初百里奇听说许白做了锦衣卫,第一反应并不是高兴,而是担忧将来许白和百里苏苏的孩子也成了军户,也是这个原因,做了军户,如果不能转籍的话,那么,很可能徐家世世代代就是军户了。 “的确,此地不宜久留。”斯塔林脸色显得有些不太好看,毕竟刚刚让岑岭搅了自己的任务,偏偏自己有求于对方,还不能跟他翻脸。 听到铭广这么一说,昌盛真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管真假,他也不会掂着老脸去找一练气期的晚辈去讨教。 突然接到电话,听见苏甜甜哭成这样,她赶紧离开了聚会现场,按照苏甜甜提供的地址,匆匆往医院赶。 她上前在这两人的脖子上各打了一拳,这两人立刻不敢置信的晕了过去。 “安杰还需要依靠谁吗?就怕身份一爆出来,那些人会往他身上贴呢。”杜超调侃道。 看到进来的李泽凯手里也拿着一张银行卡,饶是应俊心境坚定也有点不淡定了,这两兄弟干嘛都赶着送钱? 江月现在表示自己害怕极了,但是江月还是努力装出一副自己很凶的样子,毕竟要是自己看起来温柔好骗,可能自己就完蛋了。 坂井荣进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马路对面的山丘,他正在缓缓迈步朝那边走去。 秦风终于明白,这白骨人为什么向他出手,却又没有沉他重伤偷袭,原来他不过是想让自己离开这里。 场上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过大多数都是围绕陈雅还有夜凌,两家都在使劲夸着自己的孩子,简溪听的都头疼,这的确有点假。 “孙子,要打便打,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张力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有人低语,一位通天至尊被杀,足以引起各方的注视,而且最重要的是杀人者很神秘,到现在除了南宫道人之外,还无人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诸如此类的言语,被韩方媒体报道,可是在场的华夏人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随着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之后,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众人之前。 青阳郡这片广袤的大地,都属于郡守府管辖!郡守府在青阳郡拥有者觉得的权威,府下有一只战斗力极强的青阳卫,每名青阳卫皆是天元境的修为,替郡守府管理青阳郡的治安。 林欢几人面面相觑,都在考虑秦风的话,有些人的眼神里面已经露出退意,气氛瞬间变的有些沉重。 搞定这些之后,叶寒与谢澜沧将军交代了些事情,令他这一日将精锐将士清点一番,随时待命,准备出兵夺州。 “但说无妨!”灰衣老者嘶哑的声音一开口,其余众人都不敢说话。 招生一共二十一天,能在前两周进来学院测试的,是一定能够通过的,所以三人也不用问,测试结果怎么样。 “哎,这才是相谈的样子,多笑笑,不过这位你还是别笑了,更吓人。”肖毅见状笑道,那万骑长檀必温不笑还好,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帝泽连续说了很多的事情,下方的人虽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蛮荒之境了,可是却在帝泽的威压之下,安静地听着。 如今的正常修炼体系下,气晶乃是修气的证明,当初何天行八级修气境,一直没有踏入合一境,就是想要踏入九级修气境再开始修炼合一境。 “那些,都是你的朋友?”顾姓老者双目一凝,若有所思的说道。 频频惊醒,都能看到墨如漾正睁着一双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一束白光沿着叶寒身体间绽放,白君夜未升级,叶寒倒是升级了,与他预料无差,如果再多些人来滋事,对他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119 世界线收紧 趴在达利安耳边的彼得潘一脸警惕地从枕头上飞了起来,他飞到窗边,一眼就看见了那扭曲恐怖的怪物,他立刻朝着门口飞去,但飞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火焰鸟转动瞳孔,喙中发出虚弱的叫声,似乎是在疑惑罗牧为何要为它治疗,它甚至感受不到被精灵球收服后的束缚感。 如此见廖军得胜归来,许多人都自发的出来迎接,整个路口都挤满了欢迎的人,他们大声的喊着“大将军威武!”那声音震的地动山摇,十分的震撼。 去广陵宫避暑得待三个月的时间呢,一共就三四个嫔妃,就算是轮着侍寝,那也总该会轮到她一次吧? 他几次拍奥尔的肩膀,都很轻,像是拍打他制服上的尘土。这种轻柔和他的外表给奥尔的感觉严重不符,呃,也和他一言不合就暴揍囚犯的行为严重不符。 因为他过去的剧本太偏有声电影了,即使将字幕加在了下方,奥尔也不得不确认,无声电影还是不要有太多的对话为好。 两府都不再装腔作势,开始积极与蜀商进行沟通,也不再挑挑拣拣,张口就要把蜀商带来的兵甲全部买入。反正本来量也不算太多,而且他们是绝不愿意让别人买走的。 “丽娘,我心可照日月,如果将来对不起你,必不得好死。”程意对天盟誓。 郭子仪见此阵势,立刻组织官军列阵,摆成三角阵,以两万军在前,左右各一万军在后,准备从中间切断史思明的长蛇,再各个击破。 毕竟跟唐雨晴结婚是因为奶奶,他对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产生感情,如果她误会了就此和他离婚,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耍嘴炮耍得正是开心的熊维乐等人,见到对方居然单刀赴会,心里顿时就乐了起来。 “难道这孩子连这一点都顾虑到了?他真的谨慎到如此地步……?”温和喃喃自语道。 订婚请人吃饭是应该的,不过既然要请客吃饭,那两人认识的朋友都应该叫上。 到死都不会放手这话让陆雪臣的表情很放空,抬眸定定地看着方知寒半响,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但又有些不太明白。 枯瘦老者此时看着白枫的目光,已经闪过一抹惊惧,因为,就白枫刚刚那几步横跨虚空,他都看不到任何的痕迹,可以说,如果白枫不是出现在那三人身前,而是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前,他都反应不过来。 “对了,你跟翊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想过吗?”温母又问道。 “长老,敌人虽只有一位,但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师尊自然是怕神念传音会分心!”碧玺的脸色很是自然。 自言自语一句,她身体缓缓向着天空漂去,不理会向她如潮水般涌来的恶魔军团,手中抓着一把金色双刃长枪。 顷刻间,大战便彻底爆发开来,而骆中贤、南宫独霸、南宫凌霜等两家子弟也是硬着头皮参与了进来。他们都知道,若楚锋败了,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无法想象的地狱噩梦。 其实季天根本没那么高尚,只是说的漂亮话罢了,真正的目的就是让龙神分身继续吞食进化提升自己分身实力而已。 顾成卉一向就不太看得懂眼色,虽然看在了眼里,可意思一点儿都不明白——只是当下也不好多问。提步便进了屋。 叹息一声,黑老只好接着说道:“而且还有这药液的作用···”说到这里,黑老突然是一阵沉默。 红尘仙子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依然冰冷。没有任何的感情。龙威与欧阳雪亲吻的镜头红尘仙子是否看到,不清楚,但欧阳雪趴在龙威的身体上红尘仙子在远处看的可是相当的真切。 “那当然!应该说一共有六位龙神!”天龙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 萧雨不敢怠慢,体内法力全开,速度提到了极限,但修为差距太大,不但没有拉开与一干火行宫弟子的距离,反而越拉越近。 听这话锋,似乎是老夫人心中的疑虑还没有完全打消。顾成卉神色不动,依旧恭谨地立着,仿佛没听见祖母的话似的。 “月神,这梦魇不就是前段时间百城联赛获胜的队伍吗?”网吧集合对这个名字很有印象。 顾老爷憋了一肚子火,正打算晚上睡在姜姨娘处呢,才蹬蹬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两日没去瞧过杨姨娘了。 象征性的劝慰,她也就只肯说这么一句——说多了,要得罪家里另一个祖宗的。 我在一边有些无语了,你那么拼命的逃跑就是因为这个?到底你是怎么看待婚姻这样的事情的?还是说你老爸在家里给你树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我有些想见见你的家人了,话说难道你有一个强势的老妈? 思绪越来越强烈,腰间的青色玉佩逐渐发出青绿色的光芒,他体内散发出阵阵龙息,让周围的所有生物为之警觉。 柳冰发出一声惨叫,他的右手竟然被辰逸一下捏了个粉碎,看样子是无法在拿武器了。 此话一出,刘晓玲先是一愣,随即一个耳光扇过去,王轩龙老老实实的挨了一巴掌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扯衣角,将被老头拉住的一角撕掉,然后转身继续拉着刘晓玲朝楼下走去。 “讨厌!不许提这事!”王轩雯娇哼一声,便朝王轩龙踢去,他故意挨了一下,还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 叶孤风皱眉,叶孤城之内的天才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巅峰魂皇,这青年绝对不是叶孤城之内的天才。 被轩辕剑一剑击中的血蛟顿时只感觉经脉似乎被千万恨针刺痛着,这柄金色古剑之中所蕴含的无比锋锐的剑气,竟直接无视了他身上的瑰血铠甲,直直侵入了他的体内。 这骨王据传乃是骨化人,说明白一点,那就是一堆骨头成精有了灵性修道而来的,虽然这一传言很另类,让人无法置信,但事实证明,那骨王的确不是普通的人类。 120 认亲(1) 但眼下的情形,剧烈的矛盾,天差地别的结果,让他不得不难以抉择。 幽妙说罢掏出一把豆粒,撒在地上,掏出一面灵旗,念动术咒,灵旗一挥,豆粒化为尺许的千军万马,这些豆兵随幽妙的灵旗挥动,演成了自在玄门的部阵之势。 “请接受主线剧情任务——艾达最后的信任。该任务与寻找世界石任务合并。 而眼前这股魔气,虽然感觉上极为相似,但数量上却是天差地远,和当初气势惊天的孽龙相比,更是有如萤火之于皓月。 那恶狗,亦被崩射的七彩碎片刮得千疮百孔,带出大片血雨飞溅,巨大的反震力量,几乎将其形体彻底震散,一条前腿一条后腿被割断,尾巴只剩半截,一只眼睛都刺瞎掉,不成狗形。 “哼,这点我比较赞同赫丽丝。”贝吉塔淡淡的说道,然后随着赫丽丝一起冲了过去。 铁铮胸间发闷一片酸楚,他完全懂得谷云姒此刻的伤痛,所以他并未阻拦,就这样目送谷云姒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一般,渐渐消失在苍凉的星空。 欲姑大喊着。但话没说完,人已失去意识,双目没有了光泽,像个风筝一般飘在半空中,随在李云憬身侧。 毕竟当时的话语,就算流传出去,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少人仍是会心存怀疑,虽然对秦翩翩清名有损,但也仅止于流言这一层面。 听到愚啸天所说,门下上万弟子鸦雀无声,都在猜测门主掌教所选会是三山六殿之中昊字辈中弟子的那一位堂主或殿主。 工厂中起风了,吹动17个新品种的长裙,风越来越大,她们摇摇欲坠。 其实这话是很多男人的心里话,之所以别人不说,倒不是因为虚伪,不肯承认自己花心,而是因为心里还有着道德这把锁。 虽然多数的人马因为昌霸的死而溃散,但被某些人蛊惑起来,仍是有不少的人马结成了团伙,他们反过头来,又对陈诺等展开了攻击。陈诺身边还有两百多的人马,皆都是精锐,自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帕米尔桑德似乎不满自己刚才的表现,摇摇头,低声嘟囔了几句。 于夫罗听来冷哼一声,说道:“是便又如何?这不关你的事吧?你只需将我弟交出来,否则……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嗤嗤”拔刀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眼看就要刀兵相见。 娱乐圈有太多明星夫妻,就是因为聚少离多,缺乏沟通,最终劳燕分飞,光林欣如知道就有不少,原本恩恩爱爱的夫妻,到最后反目成仇都有。 “唉,世界上总有这么多自以为天下无敌的白痴,和尚,等我一会,打完他们,我带你去吃饭,接风!”王勃说道。 脉象很正常,或者说——是太正常了,摸上去就是普通伤势后的普通虚弱,与这个身体的气息完全相符,不漏破绽。谢云渡与老白想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都不能。 石易心中若有所感,皤魅掌管审判之门,审判之术,就是来自于这扇门之中,同样的,红鼻子老头掌管初生的鬼神,鬼神之术也自然是诞生与众多鬼灵之中。 从树干旁的地面起身,奇犽几步来到了篝火旁边,盯着布料上的几件宝物,细细思寻了一番。 路云浠面色坦然,反正都挤入前三了,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比赛就好好的尽情享受一下就好了,至于输赢,她都能接受。 虽说被黑风山的天灾者们破坏了两个阵眼、数十处阵基,但布阵者却提前多设置了三处预备阵眼,上百个阵基,这是即使咛嘤也没有想到的天才设计。 不大一会儿,就在就在袁升还在猛吃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阿史那贺鲁看着远处城墙上倒下的那道身影,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但是看向同罗射思的眼神却越发显得冷漠。 随着石肤天赋的发动,右手指尖,赫然形成了一根长达半米左右的尖刺。 梁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只因这崔大福倒也是个实诚人,比起那些老谋深算的古玩店老板,崔大福已经算得上是谦谦君子。 吃痛的手腕,让紫蛟第一时间发现了凶手,但是等待他的,却是一记有力的鱼竿。 持棍修士大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挥舞着铁棍,与司晴战在一起,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天上,剩下的几个筑基修士在一旁不断偷袭,搞得司晴不胜其烦。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有了,主意,等吧,陈缘和王卫东还有个想法,他们想问一问到底这次行动,袁氏兄妹到底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在骷髅处那么危险刘氏兄弟都已经死去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出现以后怎么安排的?等等。 121 认亲(2) 沈雅兮诧异的回头,就看见这一幕,震惊不已,这一眼飞身手到底达到那种地步,居然将上百条食人鱼炸得粉身碎骨。 “不知道。不过我更想知道是,盐商为什么要囤兵,他是帮谁囤的?”玄冥答。 低声道,柳墨言知道自己后面的话出口便是伤人,难得地犹豫了一瞬。 只是她的这些戏码对我一点用都没有,我与逍遥王本来就没什么,她看不惯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高建成把麻袋丢下密道之后,然后又回过头来,把自己弄乱的药材重新整理好,才回到密道,回到凤凰山。 这一次,他连续用三台不同的机器做了三次的鉴定,得出的结论无一不是百分百纯金!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纯金,实在是太令他震撼了!难怪这年轻人能这么坐得住了。 红月可没有让他们就这么算了的意思,九王爷她不能说,元南飞还不能说呢? 温谦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遍,因为温谦不是主要参与策划者,所以,敬翔也没有带上温谦,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怎么可能?不可能!为什么?!”看着自己的黑龙败逃,超级邪恶龙无法理解,自己发出的黑龙,力量不在金龙之下,可是却只有被咬死或者逃命的份。 幸好端木星儿是恶魔的事情,只有暮光族的几位长老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否则端木星儿早就被人抓起来了。 “那可行不。今天你一定要告诉我什么是玩儿青蛙,不然我缠死你。”王大东一脸无赖的道,决定今天一定要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泰山大墓忽然出现,那家就交代了,这大墓疑为他孔家先贤之墓。 前面就是一道浅浅的战壕。李大中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战壕里传来了一阵混乱的鼾声。有重的有轻的,有声音粗的有声音细的。 “喝!”一声怒斥,虎牙那一人合抱粗壮的手臂,犹如一颗大树插在一座巨石之上顿时青芒大盛,灵力的波动比起刚才又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少年的嗓音不像原唱那样清脆,可是唱到高亢的地方,又一点儿都不费劲,歌声停了很久,李英俊还在呆呆的看着月亮,耳边还响着那种没法描述的像洞箫一样空灵又不低沉的歌声。 西方大陆还有一个传说,任何一任帝国唯有得到圣域的承认,并被颁予帝国皇帝玉玺才会被西方大陆复杂的种族人民承认。 “那天晚上,周骄李骏他们也把杨冬打的浑身都是伤。但是结果如何了?第二天,杨冬又活蹦乱跳的了!”仇绅摇了摇头。 众人感觉到这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其威压宛如太古魔山一般沉重。就好像是真正的天位级高手一般的威压! 因为,他们发现学校里的人,看到他们之后,表情都似乎有些怪异,甚至还有人指指点点,在远处议论着什么。 “悟明法师,你怎么来了?”走在后面的杨平看到悟明,惊讶的问道。 秦举人也没做错什么,但朱达更确认了一点,官军骑兵参与屠戮的秘密现在不能说出来,天知道会有什么不可测的后果发生。 只是林烈脸上却没有陆缜那得意的笑容,神色反倒变得很是严肃,进门之后,看到陆缜的笑容,他更觉一阵异样,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这一变故立刻就惊动了下方城头的守军。他们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只当是上面的兄弟失手把东西给碰下来了呢。可还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时,又是两个竹筒带着风声呼地落了下来。 “老向,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张口,能帮的都会帮。”于三哥对向伯说了两句,言语里的示好和客气,大家都能听得出。然后将秦秀才叫到一旁说了两句后离开,离开前却是对向伯和朱达都打了个招呼。 至于有毒与否,山羊吃了没事,山洞周围看不到什么鸟兽尸体,这就足够说明盐的安全。 明雀国一使者,在众同国强者面前就这么死了,而且是不留一丝侥幸的死了,这时候就是灵丹仙药来了,看着那一摊血水,也无人有能力救的了他。 如此仅仅半年时间,梁山军只剩起家时的一点地盘,也就是梁山周围几座城镇。 乐冰身子一僵,本能伸手去挡,上官飞的双臂异常用力,好似将她镶在身体里一样。 这中年汉子扫视四周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会低头或偏头,被这样的懂行人物照面,很容易有后续的麻烦。 玉无雪不得不悬崖勒马。他难得失落,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手脚分外利落替琳琅拢好了衣裳,将吻痕遮掩得严严实实的。 以前,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一样敬重,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再也无法把他看作哥哥那般单纯与简单。 122 认亲(3) 逢年过节有人来给祂上香就好了,有人来说说愿望,希望祂保佑,那么祂肯定不会吝啬自己的神力。 见到这种情况,王允气得脸色铁青,知道让华雄嫡系的将领再这样挑战下去,自己的老脸都要被打肿,于是取出华雄给他的竹简,让汉献帝按竹简上的功劳记载重新封赏官职。 “所以,布叶的父亲是你杀的,难道是他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你灭口了,比如喀岫的死因?”燕景行看着他说。 每每见到杨訾辰,看到他的笑容时,这种想法都会在心里不断发酵,成为她们的日常习惯之一。 说起来这还是马刀第一次的亮相。之所以以前没用,是因为很少有骑兵对步兵的时候。现在面对着南北共一万五千名步兵,吕布就让先锋军将马刀亮了出来。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人能冲过护城河己然是不易了,哪里还有什么重型的攻城武器呢? 像是陈安打完防骑,原本他的排名820,打完后816名,都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入前百里。 说着话,步骘就从身上掏出了一根粗绳,尔后将昏迷的李典绑在了自己的后身之上,接着用力一跃,竟然就上了自己的战马。 虽然这样说,但齐林还是从善如流,连续两天都泡在了火房里,每天修炼到虚脱。 “再起的意思是也是要杀了马休?”华雄知道黎明的算计从来都是算无遗漏,希望他对这次的事件也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时间,吵闹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看得苏亦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向东淡淡点头,不在意道::“我家老爷子喊我回来之前,确实没太重视。 “那该怎么隐藏?不会又要躲在哪个偏僻疙瘩里孤独寂寞吧!先说好了,如果是那样我可不干!”朱焱撇了撇嘴,像有一肚子怨气似的说道。 只见他细心将药吹凉,一勺一勺喂进王虎嘴中,期间还不忘用手巾擦拭嘴角的药液。 前辈高人没几个脾气好的,不知哪句话说错了,就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叶灵儿呢,就更奇特了,因为她是仙灵道体,先天道体防御无敌,毒气见着她也得绕着走,搞不了她。 他不解释还好,经他这么一解释,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倒让人引起了更多的疑虑。 连带着原先软趴趴的狐狸耳朵都抖了抖,可可爱爱的竖了起来,又聚拢到了一块。 独孤萱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装高冷,连忙起身回头,拦住林响。 由于时间紧迫,展一天一到这里,便凝聚法力冲着一颗土卫星喊去。 淡淡的红晕从她手中漫开,遮蔽着光的竹帘发出轻轻的响声,悄悄开了一条缝。 阮萌好像知道了什么,她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会不会……她曾经攻略过白白? 早在来浮空山之前,她就用自己身份令牌的一个特殊传讯功能,给宗门千里传了讯。归虚宗每个弟子的身份令牌,都有三次跨越仙凡两界的传讯功能,当她来到浮空山时,已有接应弟子在等候。 这会儿听到了魔情的话,魔夷微微皱着眉头,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云炽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才能还了他的这番人情,她不习惯欠别人的。 韩佳容坐在黑色的真皮转椅上,闻言,脸上也是浮现一丝笑容,目光却是深邃精明。 这间办公室所在的楼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全世界最高的塔,名字叫做通天塔。 般若这话儿是这样子说了没有错儿,不过这声音却是一个字比一个字来的轻,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可以说是直接没有声音了。 来到坊市后,云炽买了些针对鬼物的符录和法宝,还顺便为张四儿买了些防身之物,并且还把青眼狼妖的天钢爪送给了他。 阮萌赖在榻上不愿意起,她昨天晚上找了个画本就着烛火看了个通宵,现在人还蔫了吧唧的起不来。 凤容一怔,“你要三郎做什么?”她三子姓赫连,继承她外祖父的家业。 二来,王思明现在只有钱,没有关系势力,估计外国皇室鸟都不鸟王思明的。 伤口处流血过多,就算深处的伤势被治好了,也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至今未能收复失地,老朽愧对朝廷的信任,惭愧至极。”窦勇抬手引请,落后一步,尾随两名皇子。 数年不见,云氏依旧是当初那般可人,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若是能带她去雄狮部落,日后只要稍加培养,也定能成为殿下身边说得上话的兽族勇士。 但仔细想想,傅止言对她的态度的确很……古怪。说不上亲近,但和传闻中冷酷无情完全不沾边。而且,似乎对她有一种特别的忍耐。 “跟你有什么关系。”叶辰还记着刚才她翻白眼的仇,语气不善。 而且,人家不仅得宠,入宫两年多,成功生下了三皇子不说,还能让皇上想着法的给她升位份,愣是从一个正七品常在,升到了从二品的九嫔之首。 一个想全部拿回宫权,一个只想给一半,意见互相不统一,就想着到她这里一见分晓了。 123 认亲(4) 电影还没下画之时,台岛以及新马泰等南洋各国的片商,就蜂涌而来,主动联络芒果公司和拥有代理发行权的金公主娱乐公司,迫切要求引进。 对于鬼魂她比任何生物任何人都要敏感,因为她本身就是鬼,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鬼,比厉鬼还要厉害,乃是鬼灵。 他一化好妆出来,就令到众多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男主角造型的剧组人员大跌眼镜。 实际上,在他灵智蒙蔽的一段时间里,叶玄府并非记忆全无,他就像是一个第三者,像天道意识,一直在旁观,所有从他苏醒到现在,一直有这段记忆。 罗天华早就发现西多士的逃走了,不过他却没有声张,因为他觉得那家伙应该会找援兵来救斯墨客亲王,众目睽睽之下,斯墨客亲王也不会再对他下手了,那又何乐不为呢? 随着龙傲天的离开,金榜之上,龙傲天的名字轰然一声化作了漫天的金色烟花,绽放开来,点亮了整个天空。 服装赞助的大头,已经有了联业制衣。今天,先去公关珠宝公司。 领兵的首领乃是虢州的兵曹参军柳新定,此人乃是虢州刺史的绝对心腹,这一次见王勃“杀了人”,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将王勃给投到了监牢之中。 面对这样的情况,就连当初的施法者迪克都有些搞不清楚了。因为汉斯现在的情况既不像是接触了诅咒,也不像是还身中诅咒。 “你觉得呢?”柳牧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叫做贾同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人的男子。 听到冯西的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范德水“所在”的地方。 毕竟自己也算是打断了对方的“机缘”,和对方怕是不能善了,而且还是这般诡异的凶蚊。 饭铺的戚老爹忽然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脑袋,冲着他很不耐烦地道:喂,喂,你说够了没有呀,你那么爱钱,怎么自己不去做打手? 也没有了那种属于游戏的机制,那些子弹打在狂猎身上,就跟普通的子弹一样,而普通子弹的杀伤力,就连狂猎的毛发都无法破开。 “让吾让出汤谷是绝无可能的。”陆压是直接拒绝,可以的话汤谷对其而言并不重要,但是如今这汤谷乃是自己九位兄长复活的重要场所。 没有人想去得罪一个皇室成员,大部分人也不敢去得罪一个皇室成员,他们心中或许有这个想法,却不敢付诸于行动。 枫的断臂,蕴藏着七尾的查克拉,就像是闻见鱼腥的猫一样,魔像急切的挣扎扭动着,嘴巴中飞出一条条锁链,勾住断臂倒飞了回去,七尾的查克拉受到刺激立刻就冒头了,红彤彤的一片落入了魔像嘴中。 木架之上的瓶瓶罐罐开始漂浮起来,无数粉末飘出,慢慢的落在这水池之中,水池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一股股浓郁的药香散发而出。 江烜晃了晃脑袋,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在脑后,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自己真的有点想做一个精神科医生? 他想证明自己即便在状态下滑的情况下,仍然有着与新生代天才分庭抗礼的能力。 杨绪尘深知自家父亲的担忧,可却也知这些都是能够解决的,他就不信父亲没有考虑过靖阳。说这些话,不过是将许多事提前说开,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圣君!”一看到七夜,镜无缘和魔宫四贤就忍不住上前将他团团包围。 愤怒之下,晏西堂一口精血喷出,他身下怪虫吞下精血,发出几声嘶鸣,刹那间,诸多蛊虫攻势越发猛烈,城楼上的修士们抵御起来也越发艰难。 其实眼前的房子也不能被称作为大别墅,只是简单的两层楼房,大了些,还有漂亮的阳台,有个大大的院子,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这院子里面竟然还养了一些花。 她演示了一遍,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扭曲起来,紧接着,颜泽便觉自己脚下似乎开始悬空。 及见刘备的坐骑是一匹样貌神俊的黄骠马,徐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就在那儿,开过来了,你看你看!”眼看着那辆白色跑车开了过来,薛晓杏连忙拉着柳依依的胳膊示意道。 黄芸点了点头,感觉到飞机下降过程中有些颠簸,便拉起一旁的安全带,温柔地帮他系上。 苏振理听了这话却气不打一出来,这儿子真是来讨债的。养了这么久也养不熟,这么大的家业都要他来继承,要是给了旁人,旁人肯定把他当老子一样供着。 蛤蟆妖兽的都被打碎了,岩石巨人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好东西,所以没有人继续逗留,各自按照原本的路线开始自己的探索。 他首先利用手中的天雷液炼化‘紫雷锤’,一直祭炼,直到将手中的天雷液先消耗完。用了800多年时间,度厄将手中的紫雷锤又炼化了一层禁止,达到7层禁境界。 124 认亲(5) 侯爵走到前面,看了一下那一盘棋,问道:“这棋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说完看了一下棋盘上面的已经落下的棋子。 白岩想要扳开秋玄的手掌,赫然发现秋玄的手掌紧紧的握在一起,还真不容易扳动。白岩伸出手指,在秋玄的手腕上点了几下,秋玄的手掌自然的松开了。 她力排众议,在诸位师兄师姐面前保下来的人此刻却似乎理所当然地窃取了他们辛辛苦苦得来的胜利果实,而且脸上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色,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心里堵得难受。 “你要回来了,她怎么办?”秦慕宸身子微侧,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果然,还没等齐平道干枯如鸡爪般的老手抓到石台上那枚透亮的玉简,一道虚幻的禁制阵纹陡然浮现,宛如锋利的兵戈,前者的手一触碰到禁制,就爆起一团鲜艳的血花。 安洁娜有信心制作出比这个还华丽的衣服,但是绝对设计不出这样拥有两种风格却能够合为一体的衣服,安洁娜眼睛愣愣的望着荣玥。 就算尹碧蔚会逼着她看成人教育片,但尹碧蔚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找男人上床。至于尹碧蔚到底有没有接触过其余的男人,苏念安还真的很好奇。 楚风和阿洛德同时在两个比赛项目中打破了世界纪录,等于他二人已经进入了决赛。 突然出现了鬼童杀人,纪林当然不能看着不管了,有人将鬼童救走了,这更能说明,有人在样鬼童,纪林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不管的。 虽然有了东皇钟的抵挡,紫霄神雷就就算传了进来也会被极大程度的削弱。 朱顺水犹如鹰雕,瞅住萧秋水,然后举起了他鹰爪一般的手,轻轻地抓在擂台上的一根柱上,犹如拾起一只精致的茶杯一般。 花果山虽然因为没有了齐天大圣孙悟空不得不夹着尾巴做猴,但是在傲来国民间这个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老家在百姓想心中威望还是ting高的。 杨嘉茜拉开包间门的一瞬,只希望与陈洛在一起的是别人,是他所说的客户,但现实是这么的残酷,将最后的一丝希望击破。 “你以前不也跟我一样吗?”素萱轻笑,随及坐到了她旁边。将她手上的绳子解了下来,顺便还替她解开了穴道。刚才因为要出去找吃的,所以才不得已将她绑了起来。 不久,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引起了他的关注:王府井大街,一家英国人开的商行,昨日突遭大火,原因不明。该英国商行损失惨重云云……。 可接下来,乐雪的目标会是谁?已经知道乐雪游戏的玩法,就是装扮成自己的模样,去戏弄身边的朋友,那又该怎么应对? 实事上霍向空各种零食买了一大包,哪里缺什么吃的,只不过是想借机逃离这个地方而已,按理说正常情况下是个男人都应该上的,但是最近连续不断的奇异事件让霍向空不太敢尝试。 这时正好是阎鬼鬼奋起以长鞭大刀,力战萧秋水、唐方、铁星月三人之际。 右侧看台的顶部,有一座大厅,这是竞技场负责人的办公场所,这里可俯瞰整个竞技场。 不仅没有成功,还因为剖开研究,白白浪费了一颗价值千金的“还神丹”。 江边的观景台,游客其实不怎么来这,所以到了夜晚灯也没开,石子路上生了些杂草。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春天的微风吹拂脸庞,刚刚绽开的花儿在脚边迎风摇曳。 此地人员混杂,高楼林立,既有官目衙牌,亦有商贾之流。虽比不上大将军府附近繁华,但在邺城中也算是不错。 林嫣然主驾开车,叶不凡坐在副驾似乎是真的累了,浅浅地睡着。 萧逸将东西拿进去后,阮云笙去找了掌柜,给了掌柜点碎银子,在得到掌柜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厨房。 杜仲现在甭说是听到叶不凡的名字,就是听到一个“叶”字,他都来气。 自己这位好友,因为天赋的缘故,被白虎圣使收为徒弟,过得太顺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源总感觉心里有些突突,好像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怎么可能!”贺辰说的有些心虚,虽然叶阑珊的妈妈没有提,但是他却是主动提出来了。 就在吴冕的视野当中,原本散发着微光,宛如海市蜃楼般幻想景色,忽然在自己面前逐渐凝实。 梧桐应了一声,没有再言语,伸手勾住了夜南山的脖子,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是主屋,也是最后一间屋子了,如果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的话,那我真要把这房给掀了。”夜南山恶狠狠的说道。 “哥,我准备过几天回老家一趟,可能会呆到过完年才回来。”钟希望说道。 花燮心头大震,不悦的神色渐渐转化为一种更为复杂微妙的情绪。 其实并没什么实质性的照顾,只是比起现在鲁家的作为,薛家以前没照顾就等于照顾了。 苏墨微微皱了一下眉,想安慰月月,但是想起刚才月月对她的排斥,便就又放弃了。 125 登青云 萧洛凝眉,抬起右手猛的握拳,剧痛袭来,但他的神色却是没有丝毫变化,因为另一份隐忧早已占据了心间。 陈豪不顾那么多,只能在这个时间段中尽全力跑出一段距离,这样会安全很多。 可是当发现灰色防御罩再被冰箭刺出裂缝后,不由得升起一丝对死亡害怕的感觉。 是距离他太近的后遗症?苏念安揉揉太阳穴,看了时间才凌晨四点,闭上眼又继续睡觉。 不谈先前情报中完全没有的层层手段,便是眼前这一让自己心神都似乎有崩溃迹象的一式,就是他难以接受的。 李宗梁和魏水生低声商量了,留下张铁木在山上守着,两人下来,带着姜顺才,一路警惕的往鹰嘴石潜行过去,官兵从那里来,也许还能从那里回去。 萧洛的自知之明甚至可以说是与年龄不符的圆滑老成再次让那铺主刮目相看。 秦慕宸,如果没有当初的相遇,如果我不是和你继母相像,是不是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可是就算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也好过现在彼此折磨。 “究竟本王哪里做的不好?为何你总是这般抗拒本王?五年了,为何还是这般?”他问,语气中,不住地伤感。 “怎么,要不要我跟你们领导说说,把你给调到这里来?”王动揶揄地说道。 睁眼说瞎话,她敢确定,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梅花香,肯定有迷惑人的作用。 “你们对那金…金前辈有救命之恩,他带人救你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龙傲狼接道。 可以说,柳飞扳倒了吕家和孙家后名声大震,已然确定了他在凤凰商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最初的惊愕和喜悦过后,看着眼前的穆哓梦,龙傲狼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知道?”景耀惊讶万分,他此前问过白泽,然而他却推算不出那物究竟是什么。 王动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没有这句还好一些,平白地加上这句,这不就等于在提醒自己一样吗,越是这么想,来自身边的香水就越是充斥着自己的鼻尖,心里就像长草了似的,总有一种抑制不住想要偷看的欲望。 管家姓郭,是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双眼精明,但脸上看起来有种沧桑操劳之感。 “额,既然副院长要参加,那就参加吧,反正我们战力也不太够。”青冰荷虽然不清楚学院允不允许教官参与学员任务,但是这副院长实力才军士巅峰,应该不违规。 安泽一眨了眨眼睛,他到时候在或者不在,和自己的计划有关系吗? 白芷没有叫醒他。如果他不是废太子,不曾做过那么多伤害司马惊鸿的事,他会对废太子产生一种疼惜的心理。 迟郁没忍住扑哧笑出来,这老头什么来头,竟然管李妃叫孙儿,还说皇帝是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哈哈,真乐死他了。 如今京中的府卫几乎都是吃干饭的货,在现场绕了几圈发现没人就走了,建康府的差吏倒是负责,细细记录了口供、褚向经历的事情,失踪的几人相貌特征,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建树。 真是太沉得住气了!顾青云不得不感叹方子茗的策略已经起效。没看到他今天出来踏青都没敢邀请他吗?要知道他们两家一向是同进同出的。 司马惊鸿动作很轻地起身,走到窗子前,用手指将窗纸戳了个洞,向外看去,却见一道人影正在月下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子。 赫然想起在冥殿里没见着当初生还下来的那两个中年学究,原以为他们肯定在途中死了,如今听阴阳师提起,心里不禁犹豫了起来,叫住了铁胆。 安泽一的确不会直白告诉他下一任是谁,但是他会暗示,而他的暗示其实和明说也没差多少。 “我,我也会想你的。”曲悠搂过凤翎,将她纤细的身子猛然拥入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石飞仙听到这话,心里对班婳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她心里清楚,她现在越说话,就越容易被抓住把柄。她不明白,当初谢启临给她送诗集这件事,只有她与谢启临知道,班婳从哪打听到的? 复活之后,她相信了一切,再也不敢将直播游戏当成游戏,而是一个恐怖的诅咒。 古争点头,他对于这种话不多,也不算虚伪的妖物,多少还是有点好感。 天陨使出了这极为强力的一击之后,也有一些气息不稳,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原地经过几次调息之后,他便又开始迈步向着范重和陆景继续走去。 鬼东西散播的这种感应,只有妖修才能够感应的到,这让古争不由得为赢飞感慨,好在当初山洞中有强大暗流海妖的存在,要不然倒霉的就不是怒汉,而是赢飞了。 “前天我见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说,昆仑和蜀山为这世道出力了,如果你们找我做食修,要我免费给你们每个门派做三次!”古争道。 每个笼子里面都关着一只丧尸,或是一只变异体,在他们囚牢的正对面,十挺上好了弹链的重机枪正对准他们,好像随时可能喷射出致命的子弹将他们身上的烂肉撕碎。 126 请立太子 这个时候,一旁的秦泽走了过来,伸出手搭在了夏冬虫的手臂上,夏冬虫顿时如遭雷击,忙将手收了回去,同时一脸警惕的看向秦泽。 “沈天!你别在这和我们能耐,你要牛b,你去把你自己惹得事情给平了,别让他们老来骚扰咱们班,你自己不学习没事,还有那么多想要学习的人呢,你心里有点数行吗?”我班体委贾庆云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我说着。 荆泽铭哪里听得进去这种安慰,却也无法可施,只好沉住气点点头。一面往嘴里塞着饭菜,一面却只注意那边何富贵的动静。 两大灵尊上演了激烈大战,最终冥雎凭借着修为上的压制,获得了胜利。 陈佑眯着眼看着前方远处的对手,只觉得奎坦本人似乎比麒麟给他看的全息影像还要大。浑身重铠显得无懈可击,陈佑将他前臂的一对盾甲称为太极盾,那太极盾在光芒映照下折射出金刚合金特有的内敛光辉。 接下来的话还没出口,一片白光闪过,黑剑号在跃迁中枢受损的情况下发动了前途未卜的未知跃迁。 荷叶、白素和洛琳三人纷纷大喝,也没再犹豫,一起朝着青玲珑冲杀了过去。 不说世子爷因为傅东风一番话陷入沉思,且说方采薇,离开山海园后,往前走了约莫两刻钟,忽然马车停下,只听外面传来嘈杂声音,大奶奶正打盹儿呢,这一下好悬没摔地下去,幸亏绿枝及时扶住她。 由于叶飞刚才用的是巧劲,所以刘大奎的手从外面看,既不红也不肿。 金剑王的魂魄想躲闪,但是却发现动弹不了,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他给禁锢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晶球朝他撞过来。 当然,多少全凭这些人自己了。不过,不会低于他所需的百分之二十的。 叶雏不知道这红海是怎么形成的,不过既然有了红莲业火的存在,其成为第一道屏障也就没有丝毫的奇怪之处了。 位面与位面之间并不是相互独立的,各个位面之间有着能量连接通道,这些通道会随着位面等级的不同而不同。 有时候,一句话,或者是一个解释,会让很人多恍然大悟的。这就是醍醐灌顶,一层膜打开之后,剩下的就是阳光大道了。 所以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王家三兄弟,直接就在清风山下,甚至是,在清风山下的村庄之中,都安排好了暗哨和探子。 张猛马上跟上了张邵苧,可是,在出门的一瞬间,却发现外面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并且,他用手电筒照向四周,张邵苧和叶勍也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跟着他来的那两个警员。 等身体强健了一些之后,高飞就开始打拳,一袭青衣,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双手握拳腾挪之间狠狠的挥舞,直到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全部打湿以后才停止练习,然后去洗澡换衣服。 赵云吩咐军士加强警戒,见自己这边城外没有动静,就跑到城门楼后边问北门的情况怎么样了,会不会需要支援。 “数百只猛兽尸体?”呼延帅被气乐了:“你要是给我数百只兽皇的尸体,我铁定不会走的,就算死在这也不走。”呼延帅说的不是气话,是真话,数百只兽皇的尸体绝对值得他这样做。 雪姬想了半晌,实在想不出云稹身上会有什么好东西呈上,便回头在那块绝壁上望去。那里却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雏鹰,稳稳地落在石壁上,混若天成。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琉紫的心坎里去了,琉紫的话,一直都徘徊于七曜的黑暗世界与光明的世界之间,所以一直都是很不稳定的一个七曜成员,也因此,倪星羽才认为琉紫也是一个可以用来策反的七曜干部。 而关于他的母亲玛丽安,“你的眉眼跟玛丽安的一模一样,看起来温柔又安静。”康纳太太如是说。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东西!你走开,走开,我要离开!”他说完了转身就走,。可是被林然给抓住了衣领子给摔在了地上,表情非常的痛苦。 雷修他们也是险些就把惊讶之色表露在了脸上,照理来说,他们几人具有驱鬼能力应该就只有他们几人互相之间知道而已,绝对不可能会有任何其他的人会知道才对。 于是,灵魂力量强大,而且还懂得军事力量的灵阵师就派上了用场!他们可以用灵魂力量覆盖所有军人,并且同时对包围范围内所有的人都同时下达命令。 127 汪氏的猜测 事态越来越严重,曹丕感觉承受不住了,赶紧又另外加派人手去催促夏侯尚和曹仁,同时决定今夜不休息了,并让大家扔掉一些非必须的物资,连夜赶路。 即便现在是一零年,那也是外来和尚好念经,很多的年轻人都热衷于过西方的节日。 李哲也默默的站起身,他就在坐在于皓旁边。无声的拍了拍于皓肩膀。 梁习治理并州多年,恩威并举,把这里治理得不错,各胡狄与汉人杂居于雁门郡、太原郡等地,相安无事,还响应征召,派精骑跟随魏军四处征讨。 梁动闭着眼睛伸手将身材丰满的妻子揽过来,然后拉了拉被子,将一丝不挂的妻子盖的更严实一些,然后坐起身来,穿上睡衣,然后去拿起了电话。 于皓感觉身体恢复了行动力,没有在急着疗伤,而是逐一的检查了众人的伤势。 稍一会,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曹越发来的信息,赶紧打开来看。 但生活轨迹的改变,一切也跟着变化了。郑含不再像闲云野鹤,金萌也失去了打心底的骄傲。 无情知道梁动话里有许多的不尽不实,但也没法多说什么,梁动的意思很清楚,不管是他还是清余等人,都不会再涉及到帝都政治漩涡当中。虽然这一趟从帝都过来的时候,无情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铜人依旧在不断的靠近,但是戴安柳已经给张邵苧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现在,张邵苧已经彻底摸清了脚下奇门各个宫位的方向以及通过这个奇门的布置他彻底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自从我进入昆仑之后器灵就一直处在闭关状态,所以我忘了没跟大家说!”李成风立刻解释道。 一下子大家都愣了,连我也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我那一下子,那语气,那动作,那神色,那口音,都太像老瞎子了。 一边忍了,而让另一边也不好过,李成风的实力是镇域统领亲自试炼认可的,他当然会见风使舵撺掇李成风去教训一下那个新来的仙将。 “她?她的年纪二十二?”审核官糊涂了,在蓝斯学院见过无数强者尊者、奇人异事,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主仆。 对苏言来说,欧慕瑄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家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让他有任何的危险,以前那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的情景,他无法在接受第二次了。 “东方默然,你只和我说,你是不是想圈禁我?”王彩君冷冷的看着东方默然说道。 而且,就算爹地为她死了,萧南一定还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大哥二哥,而两个哥哥把她当成手心的宝贝,他们也一定会上当的,这样,不是很不划算么? 不争气的是她明明整个下去都在睡觉,看到这些菜肚子忍不住又饿了。 想到这里我心情十分的复杂,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山神便是我要找的千年人参精。就算不是千年人参精,那应该也能从其口中问出关于千年人参的相关线索,总之若能制伏它绝对没坏处。 我们告别了周圆圆一家,打算明天就去广西大学看看,现在想到的那是唯一值得调查的地方了,希望能看出一些眉目来。 眉宇间丝黑线,秦天看准时机,用“七十二变定身术”定格对方。 啪的一声,纪寒的嘴角一扬,直接钩子出手,在薇恩打出那一箭的时候就直接飞向了薇恩。 他不知道他师父为什么忽然向他说那样的事,也不知道苏轻盈怎么在忽然之间就不理他了,更不知道,他师父为何要对苏轻盈说‘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生下孩子。’……难道,现在苏苏不想要那个孩子了? 大空大地本能的伸手扶向了身边,却不知,在外面的叶远和其他同样因为巨人出现而远远望过来的人眼里,却是突然出现的巨人不知为何,忽然双手扶向身边的大楼,缓缓地蹲到了地上。 看云大郎刚才的表现,应该也是不知情才是,难不成是公公给的? 看到凌羽化生气,凌天雄虽然暴怒,可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坐了下去。 慢慢的,浅尝变成深吻,秦傲天带着惩罚的心性,故意用了些力气,甚至啃噬着。 当即,热情的邻里种菜的送菜,捉鱼的送鱼,家里养了家禽的更是送来了‘肉’。 春雨却是感激地看了一眼丁二,殊不知这脸上一直带着笑的人才是真正的披着羊皮的狼。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离歌看了一眼宫外,眸色如刃。却还是忍不住看了冷宫良久,里头声声琵琶吟,阵阵离歌曲。 这说明韩旭不是那种杀人偿命的简单亡命之徒,他在报仇的选择上,选了让他人最痛不欲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举动;也有可能,当初他不问缘由便将哥哥致残,并不是他不想知道真相或没有时间听哥哥辩白。 最重要的安排自然是赴京的准备,那里就是龙潭虎穴,面对的是整个大宋的核心机构和精英人物,既有着无限的机遇,也包含着巨大的挑战,他不敢掉以点点的轻心。 128 太子回朝(1) “哼,还算识相,身为忍者就要做好战死的准备,现在不过是被打个半死,依我看你还是找个老实人嫁了吧,忍者不适合你,你没有身为忍者的觉悟。”空道。 素华拗不过金凤芝,不过这会儿她却是有些累了,也就没客气什么了。 “混账东西,你这酒差点毒死了水族族长,你该当何罪。拿你送官。”莫那夜眉头紧锁,大声呵斥道。 淳忆蓝似乎越来越熟练人类的交际,不管谁跟她举杯,就是一个字,喝。 虽然白雪的嘴巴里面说着不相信的话,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只有她心里面知道了。 感受到身旁那道目光,徐琳琳回过头去,和男子四目相对。从中,她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疑惑。 这次他们有了经验,出发时便带了厚重的毛皮大衣,走出玄武境也不觉得寒冷。 今日的宴会不单单是为了消遣娱乐,更多的是为了庆祝近日以来西边水灾的顺利解决。 宇智波空凌空弹出数颗烟雾弹,爆炸的冲击波抵消了大部分风遁掀起的狂风。 欧友松用力敲着刘姐的房门,房门一下子开了,锁头还是杀人魔进她家时,留下的斑斑痕迹。 王申的意识开始缓缓下沉,他感到自己被不断地拉向黑暗深处,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在这黑暗的最深处有某种极端危险的存在,可是他不管怎么反抗却都无济于事,就如同一个不识水性的溺水者,越是挣扎便越是窒息。 诺大的卧室里一片狼藉,唯独床上还是整整齐齐的,宴惊华抱着宋声声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将宋声声放在床上,便欺身而上。 不过何久说要带几个嘉宾过来,问何方介不介意,何方倒是无所谓,让何久一起带来。 路上,一些城堡的壁画有心向这位为霍格沃茨工作了数十年的老教授打招呼,可在注意到其严肃的脸色后,又放下了手。 接下来,肖涵和肖天锋还有肖擎商议了一下,该怎么应对肖家的危机。 恐怕带自己找宿舍的时候,刘霞就已经知道他是江市状元的事情了。 “说什么都是为了我好,那为什么要出国的是我而不是你呢?”宋念念吼了出来,然后泄愤一般,用力的将宋声声往后推去。 但是对于这位先生来说,早在三年前,以“九品道基”之法,来窥探开阳山的时候,或许就猜出了玄天观的底子。 所以各脉分支,借机清除了嫡系主脉,以此给玄天观一个交代,换来了苟活的机会。 由于普通的老虎也可能生成白色的模样,所以之前周承并没有认为居虎妖圣是真正的白虎,毕竟真正的“西方白虎”实在是太罕见了。 林风浑身一颤,顿时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李婉这个举动简直是令他雪上加霜,本来就因为李婉今天穿的太诱人而强忍着自己的本能,现在李婉这一口热情直接是要了他的老命。 其实金发男子远没有看上那么忐忑,也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个恐惧,他只是想通过毒品来吸引林风的注意力罢了,当他掀开那和黑色口袋的时候,他的手里就出现了一把手枪。 在所有预备工作都完成了以后,那名组长便宣布试验开始,将电击箱的开关打开,旋动控制器到他所认为的相应位置,同时周围的仪器也开始密切的监控那名实验者身上的变化。 只是,却不知道,到底哪一种才算做真正的残忍,而哪一种,又算仁慈。 “该死。”兰溪帮太上长老瞬间脸色一变,这金之锐气的强大瞬间展露无疑,他心顿时全凉了。那面银盾在他的六件防御灵器中也算是最强的了,可是一个照面就成了筛子,完全破灭。 天花板上的一些暖光灯,也大多破裂,还有一些灯管已经掉下来大半,残留的电线发出滋滋的火花。 “也对!”或者是云月的话确实是说点上了,张萌萌点了一个头:“哼,先等你这个家伙好了再说。”张萌萌的手中同时提起了带来的那个保温桶。 说完,也不管徐长青是不是愿意接受这份赔偿,就硬是将这柄锻造锤塞到了徐长青手中。 杜凡袖口一抖,一盏青铜古灯飞出,焰火通明,散发橙色强光,将附近虚空焚烧的猎猎作响,这是一件品阶不俗的极品法宝,在神念和丹海力的催使下,划入深渊中。 “好,要真是羽凌休了你,伯母就让你自己在找户好人家!”太后可是把算盘打好了。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沈天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徒弟的心理活动,正在对大徒弟难得的配合态度欣慰不已。 而造成这一切的红发青年却是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上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原初纹章,转身朝着金木离开的方向而去。 说完,他也换了话题,毕竟李灵一和阿尼不是村子的人,那村里的事物自然也没有说的必要。 黑暗的洞穴中,那些恐怖星光的主人似乎按奈不住了,从深深的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这是一支紫色的魔爪,干枯的手上带着一层薄薄的鳞片,手指瘦弱而纤细,一点点的接近天玄子。 至于弗瑞,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也没有和李灵一要手套,当然他也知道要后者也不会给,所以现在就想着倾尽所有超级英雄的力量,将灭霸诛杀于此!或者将其活捉,然后对其身体进行研究,也许能获得一些力量的来源。 不多时,九天之传来阵阵无量神威,而瑶池内突然出现三道神光,太清仙光、玉清仙光、先天阴阳神光交汇而出,又有阵阵仙音响起,金花乱坠,地涌金莲,异香扑鼻,紫气东来三千里,可见是有圣人驾临。 “各位极灵宗的师兄、师妹,有礼了,在下圣气宗弟子连允监,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弟、师妹了。”连允监拱手施礼,一副俊朗的声音讲道,而且还将旁边的弟子介绍了一遍。 129 太子回朝(2) “先把这些附近的裂地狼全部轰开,找机会我带你飞起来!”采莉莉美眸泛红,紧抿着嘴唇,眼中满是坚决。 “各位,稍作休息,半个时辰后再继续。”杨坤甩了甩袖袍,满意的笑道。 仔细看还能看到远处山坡树林里面的投石车一般模样的战争机器。 看着眼前的冰寒雪花,神卫的双眸皆是微瞪,脸上皆是被惊骇所充斥,他们心中清楚,冰寒雪花的上挪并不是因为碾压而下什么的,而是因为其下的那个南蛮,八个名为爱德华的南蛮。 得知了这事之后,罗德想要将一辉收入道教的想法就更强烈了,当然,这一切都要遵循一辉自己的意愿,他并不会强迫。 放下一句话,青年带着黑凰公主,大摇大摆离开,后背可是给冷汗浸透了。 “什么事情?”血翼不朽问道,再说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和霍新晨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够早日获得霍新晨的认可,那么对他而言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公告一出,基本上就等于坐实了林薇薇被潜规则了的事实,公告下面瞬间有好多条回复。 这一幕杰克和灵曦看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而望月却是面带微笑,丝毫没有震惊,显然早已预料到了。 这都能察觉?如果不是颜萧萧确信自己没有喃喃自语,她都怀疑他真的听到了。鉴于自己说得不是什么好话,颜萧萧微微有点慌张,都不敢正视他。 这巴掌可不轻,king的力量可不输给大人,将姚灵的脸都打肿了,耳朵嗡嗡响。 就像现在他所到达的这个境界,本身而言,都非常的恐怖了,要是他把自己的名号报出去,肯定很多人都会害怕的。 就这样辗转反侧到半夜,靳光衍终于感觉到模糊的睡意。只是他睡得并不安生,她的那句“不如现在放了我”像是一个魔咒盘旋在他的梦中。或许是睡眠不足,他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但是,还是强撑着笑脸下楼陪母亲吃饭。 山脉连绵起伏,树木茂密依旧,千奇百怪的鸟雀在高空盘旋着啼鸣着,空气还是那么清新,但温度却逐渐降低。 但仍然无权干涉只对薪火山负责的虚空之门日常运转,只有通过这道门的相应检验,准许进入,没有拒绝,才算是亘古星门正式成员。 林天遥开始说话。两个字之间既没有尊重也没有礼节,只有一张冷漠的脸。 跟马一起住,他不仅没有厌烦,反而由于这些马一天一个样,简直像是由他养出来似的,他也就更爱马了。马到哪去,他就到哪去。马儿来了东京,他同样是跟了过来。 在看到n2有所动作之后,一直盯着n2的马尼拉部队人造人立马就开枪,而开枪的声音瞬间就惊醒了其他的马尼拉部队人造人,也惊醒了林艾她们。 刀剑锋利,要练劈木头还比较容易,要招招致命却也能收的住,他虞子琛是练就怎么样善于克制的心思,清让不禁觉得他真是怪物。 万幸的是,这是离火犀最后的表演,他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两轮血月只是扫了他一眼,而后目光黯淡,竟然饱含着无边的落寞和孤独。 浩克身上的星力突然冲去,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彻底爆发,并全汇聚在了他的右臂中并狠狠的砸在了地面之上。 王渣暗自庆幸,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让这家伙逃掉了,王渣一手拖住他已经残掉的腿部,生生将龙傲天从虚空之中拽了出来,而此时的龙傲天完全已经不成人样了。 这座山门连护山大阵都没有,可见宗门确实有些凋落,辰南神念直接扫进了中央主峰大殿。 如果没有之前发生的一切,高俅肯定与蔡京他们一样,化为一抷尘土了。 虽然他根本就没得到仙药,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就是说出去也没用,没人会相信他,这些人即使得不到仙药,也想知道两界山的秘密,所以一直以来他也不跟任何人解释。 萧子川想起这家伙与青碧云对视时的诡异,这时,冷冷一笑,杀意绽放。 这次辰南运用的更加纯熟,根茎直接延伸进了镯阳门内部空间,转眼间将洛邵元吸成了干尸,又是一枚银灵果在树枝上形成,黑洞旋转,瞬间将干尸绞成了虚无,洛邵元灰飞烟灭,对鬼修他更不会留情了。 从护卫口中,秦堪确定二鸟所说属实,确实是完颜雍身边的人,这几天他们到处寻找高业踪迹,只怕讨不到什么便宜,高业武功虽不如自已,但要对付鸳鸯二鸟还绰绰有余。 虽然,现在,他们暂时排除了独孤藤,就是杀手联盟内奸的证明。 张耳是三天前到达了濮阳挥公里,他此来是为召集族中子弟,搭救信陵君而来。 赵云成为了北方军团的统帅,诸葛亮和于禁均为副统帅。郝昭和王双也都从校尉成为了将军,领着泰山禁军所剩的一万兵马回了北郊校场。张燕则带着一万余黑山军残部回泰山附近的基地。 130 太子回朝(3) 那道身影尽管不是长跑的参赛者,他的成绩尽管无效,他还只是一个初一的学生,但他是二中的学生就足够了。 洛昊不闪不退,右手伸出,直接抓住了布雷托斯的铁棒,用力一捏,上面出现一个清晰的爪印。 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写了这么多了,但今天作者我之所以,半夜爬起来,主要还是为了给看官‘i`初丶相识`i’的万赏,做加更的准备。 静缘心中不由的一叹,她自然是希望谭凤仪可以有一个满意的归宿,只是闻的情况太过复杂。 然而就在此刻,大厅之外,骚动开始,客轮之上,无数飞行器包围,一道道身穿铠甲的特战队一一从飞行器具上落下,那些客轮上的客人们,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就算是有事,也不应该找我呀,我记得我们不是早已经一拍两散了吗?现在我们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了才是。”闻摊手道。 叶美景连唤两声,只见龙腾双目紧闭,身子向后一跌,倒在地上没了声响。而那半截蝎子也掉到地上不动了。 见状,程无双立刻拿出石剑,施展出凤鸣九剑第三剑,火凤剑影!轻易之间,划出上百道火焰剑气,横扫虚空上方的武者。 凭这些人的身份,一旦给林云定下罪名,很容易把林云弄到派出所的。 本来伤害一点儿是没什么,可是现在肚子里面有她和硫兮的宝宝,是绝不能伤害到的。 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为了维护高雅而咬紧牙关去强忍着疼痛,学会了怎样打破牙齿含血吞。 判断着话音传来的方位,易无尘的脸通红,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却顿时放了下来。 “我干就我干,本姑娘厕所都逃过,还干不了这活。”辛玉斜着眼看看李睿,撇着嘴真过去拿拖把了。 “你不是把我解雇了么,我还去学校干什么?把雇佣金给我,我就离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屋外的达奚鹰听到屋内的动静不对,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冲了进来。 “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了。”桑卓勾了勾她的下巴,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说道。 她不知道他是真心对自己,还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所以,诚如慕容非和容华醉所说,这里鱼龙混杂,真是什么人都有的地方,难保不会出现出找麻烦的。 毕竟,这家伙的号每天晚上被她黑来用,迟早会被发现的吧?做贼心虚,苏珊多少有点忐忑。 乾清宫内,魏东亭在两位一身黑色劲装龙之近卫的搀扶之下,静静的站立在大堂的门口,等待着康熙回来。而苏定芳,则是紧紧的站立在他的身后,满脸的恭敬之色。 “东亭,朕至从八岁登基以来,你就一直陪伴在朕的身边,为朕遮挡各种危险。其实,在朕的心里,你早就是朕的生死兄弟了。”康熙侧脸过来,一脸认真的看着魏东亭,深情的说道。 “你看看你,一点良心都没有,我帮你打蚊子,让你身上回血,你却驱赶人家,一点道理都没有”丰流一脸的委屈。 一个头发到腰的长发男子,缓缓的走出,他面容白皙,双眼炯炯有神,在他走出洞穴的瞬间,所有趴在地上的野兽,立刻哀鸣颤抖起来,眼中露出求饶之意。 陈芊芊哼了一声,轻声抱怨了一下,不过还是好奇的把脖子伸了过来。 旁边有一大堆的摄影师拿着摄像机对着雷协,大概在一分钟后,穿着猎手服装的青年走了过来。 直到现在,他忽然间明悟,多少年的痛恨烟消云散,多年来的心障也随之破解。 她背上自己的包包,然后大跨步的走了出去,沐雪在后面偷笑,对付秦岚,果然还是要用激将法,要不然的话,怎么都说不通她。 随后,秦牧心安理得收了张大户的二百五十两,这张大户的钱,不要白不要,秦牧拿得没有一点愧疚感。 “何止是武学奇才,更是一个医学奇才呢”众人进远处一看,净悟大师也走过来了。 “还无法炼制出天级法宝,应该跟我的修为有关,毕竟修为不足,用来炼制法宝的元力支撑不够……”张超总结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对于体内的状况,他已经了若指掌。 倾城和狼皇倒是没有问题,他们早就到了不需要摄入食物的境界,就是睡了十年八年也不会死。 二人不知叶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叶尘要出院,她们只得收拾起东西做好离开的准备,东西不多,也就两包衣服,是叶尘住院时她们带来的。 “苏颖,你给我把人放了!”席凌颜顿时怒火中烧,她们怎么羞辱她,找她麻烦,她都可以接受,唯独不能接受对她的朋友下手。 131 太后、皇后 那一瞬间,虽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长期养成的警觉还是让她立刻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想着,想着,叶晓媚颓废的坐在床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里的照片,一边笑着,一边哭着,将手机里面的东西删的一干二净。 顾天朗如万箭穿心,她确实不是个好母亲,但是,十月怀胎之苦,养育之恩,他都牢记在心。 连续的大雪将菩玛城装扮的焕然一新,银装素裹的世界让那些土生土在嵘南,连冷为何物都不知道的士兵们顿时为之一震,对于冰雪的好奇使这座古老的城镇焕发了别样的生机。 西陵璟听她说不好,剑眉一蹙:“因为北夜落?”话语里,带了一丝杀意。 其中有一条,就让长安的商人们无法拒绝。长安的商人们若是把钱币运到江南,那么他们需要花运费、请护卫的钱等等。 秦越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苏弈的目光纵然气势迫人,可是他也不会怕了。 回到宫中,西陵璟拿起一块新鲜的肉干,上面淬了一些新鲜的肉松,实在诱人。 欧阳逸看着她,只觉得今晚的她有些奇怪,却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 柳木的父亲吃了一辈子军粮,关中许多人都认识,更多人也听说过。一个乡野庶民凭一个儿子硬是成为大唐上等贵族,还有什么不值的。 他高大的身躯停在简宁身边,好像是在给她保护的暗示,简宁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拽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回应他这种体贴。 此刻锻骨丹的药力在体内化开,药力在断裂骨骼之处淬炼,一遍遍冲刷,感觉到舒适阵阵传来,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 从来没有输过mq,万一老天觉得这个剧本不太好,希望改变一下剧情,让我们输给mq怎么办? 从来没有失眠的她现在因为想这个问题,天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只是用尽了办法也不知陈风究竟想报考哪里。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填报志愿那天陈风会出现的,到时一定要去问清楚陈风要报哪所大学。 大逆风的局面有时候非常影响选手心态,特别是在第一局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会有可能直接关系着接下来两场比赛的表现,所以明智的投降也不是丢脸的事情,而是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心态来迎接接下来的比赛。 虽然心里很想,非常想,但是我也不能够表现出来,不然的话,又不知道赵欣会有什么鬼把戏,我可不想上她的当。 从爸妈的表情看,如画认出这件事应该是好事,可问题是首领是什么? 陈风掉落的身体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大长老头顶上,见状陈风干脆张开双脚,直接一屁股坐在大长老头顶上。大长老大惊,刚想用手中长剑去劈砍陈风,就被陈风身体的重量压得拼命往下掉落。 而一些八阶高级丹药,这都是很久没有出现的神丹了,各大教都不一定拥有。 “嘿!”荆建气极而笑,虽然不反对炒作,甚至可以配合炒作,但比利似乎对“虐恋门”已经用上瘾。 她隐隐地感觉到,就在她昏倒以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单单是办了几个婆子,给她换了丫头这么简单。 方雪琴说的也没错,她现在已经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赌上了。两百万现金,还有琴心酒店的无形资产,她都拿来拼了。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放悲声唱到老。 此时,他戴着斗笠,身着寻常布衣,手中拎着一柄长剑,抱剑冷冷的注视着空中灿然而笑的曲殇,眸中是瘆人的冰冷。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盒子,光看包装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自然价值不菲。 虽然林枫枪法奥妙,但宣元盛可没有把林枫放在眼里,化境中期,和化境后期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玲珑也只是知道陈枫被送到庄子里,但具体是哪座庄子,她是不知道的。 李云见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她不是嫌弃他们是累赘,只是外面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而且还有一个薛蓝在一旁虎视眈眈找机会下手,他们要是出去不就是上赶着给人当靶子吗? 唐寒只是摇摇头,其实很多事情他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接手。大方向的都是他控制着,至于其他的,倒是让李云豹去处理了。 而此时,这间禅室,就成了他放松的好地方!或许是很久没有这么清静过了,又或许时间地点都对,周幽突然就觉得,偶尔到这里坐坐,谈谈佛法,似乎也不错。 “还有与某宋江并肩作战的刘县令,其麾下关羽阵斩华雄那才是此仗关键……”刘备依旧是不动声色,坐于身后的关羽倒是精光一闪,面带一丝微笑了。 “方喻,方喻醒醒,醒醒”一般,这种梦见过世的人,还大叫的,北夜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不好的事。 不过穆萧然这个家伙,还真是个花心大萝卜。人都抱上了,居然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男人一看就是z国人,瘦瘦高高的,一双眼盯着她,充满戾气。 面对周围那一双双炙热的目光,苏落神色一直都淡淡的,就仿佛周围的热闹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他陡然跨前一步,一股精纯无比的天地灵气爆涌而出,犹如团团云雾,将那强大的威势阻挡在身前三丈位置,随后,他给苏落套上一个坚韧的保护罩。 “阿音的病情稳定了,想回去楚府养病,怎么?你不乐意么?”楚兰歌挑起秀眉,半开玩笑地说着。 在石碑消失的那瞬间,夜天瑜眼前出现一个黑暗的漩涡,瞬间将她吸入其中,而那黑暗的漩涡也随着夜天瑜的消失而消失。 上次在镐京附中英语演讲比赛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洛星岑变了,不再像原先那样好拿捏了。 虽说他收了钱,但一开始他也不想这样的,但前后左右都是土匪。 132 宫中日常(1) 赤目雪狼抓准机会,激昂的咆哮一声之后,猛然蹬动四条狼腿暴蹿而出。 “这样才对,”陈诚的点了点头,但旋即就变了颜色,“轲比能,你给我记住,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我对待俘虏不错,但是这不意味着你就有资格和我在这里装大爷!”说着陈诚端起眼前的酒一把泼到了轲比能的脸上。 而且……她也不得不防备,因为,哪怕是曾经对你再好,许下再美好承诺的人,都有可能有朝一日会离弃你,背叛你,变得面目全非,纪程勋是这样,连珞衡也是这样,她哪里还敢真正地去相信谁。 “让什么让,你知道这药熏花了多少珍贵的药材吗?师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你不用吃亏的可是你自己。”藤雀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听得厉天涯这自顾自的决定,那聂云董晨等人都是暗哼一声,不过倒也并没有开口反驳,现在也确实只有这个办法,待得封印破开之后,有的是激烈战斗,也不必急于一时。 雅致的房间处处显露着奢华和尊贵。这是交易行招待重要贵宾的包厢。 公元前207年九月,秦军上将军章邯打败并杀死楚地反秦义军首领项梁后,认为楚地已不足忧,于是渡过黄河,汇合前来增援的王离军20万长城军一起攻打赵国,大败赵军。 温如初刚才想事情想的出了神,也就忘记了苏宸还在面前,现在又被抓个正着。 说到后来,她已经开始忍不住牙齿打颤。再加上从清华院离开的时候,总觉得后背有一阵阴冷的凉风吹过来,她便觉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苏宸俊脸邪气蔓延,浑身的气息阴森森的,可见他不是在说笑,温如初气愤不已,可同时内心的害怕和委屈也齐齐地涌了上来。 雪山的山巅已被两股强大的力量磨平,四周湿漉漉的都是融化的雪水。 她还是怕古木生待会被陈老魔骂了之后会没面子,毕竟,古木生只是一个普通学生,陈老魔怎么可能会听他的? 一进门,那嫩模就自觉地坐到了顾寻的大腿上,搂着顾寻的脖子给他倒酒喝。 不过,半步阴阳境,只是少数的存在。但是,他们身上流露出的死亡气息,却是令人感到忌惮。 墨北霄是个双腿残疾的扫把星这件事情,整个凉城的上流社会都一清二楚。 难怪少有汉人来南蛮,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为这片土地的食物了。 这些房屋中,有五座是最特别的,这五个别斋舍大一些,里面的摆设也很不同,是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张张饭桌,这也是杜构弄出来的食堂。 他和韦恩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十分亲密,但是共同经历了磨难以后,还是有着相当程度的交情的。 偏偏,他又怕错过这个村没有下个店了。纠结之下,老头儿的脸上急出了一层白毛汗,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道骨仙风。 在那一个充满了哭泣声的悲戚夜晚,哥哥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从她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只能够抬头凝望着消失的那片天空,却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 “那……那我就相信你们一次好了。”喵喵破涕为笑,虽然它的智商高超,但情商明显没有跟着成长。 围在四周的尊仙堂众人纷觉头晕,不少修为差些之人当即更被震昏,从半空纷纷掉下。 只见刚才那只先带头叫喊的图腾鸟第一个先飞到空中,其他的图腾鸟也纷纷展翅,跟着领头的图腾鸟一起飞往空中。 听得陈悦的话,林若枫哭笑不得,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误会,不过粉丝们的行动,的确让他感觉到心暖,心里洋溢着感动。 毫无意外,再次挑战,一开始,对方的步伐再次引动周围的能量。能量非常的紊乱,让刘海再度无法准确地捕捉对方的身形。 大家猛然的再次反应过来,虽然会炼丹的人不多,但是所有人都见过炼丹,别人炼丹都是自己打开盖子,然后把丹药取出来。 架不住顾延之他们这般期待的神色,叶淳也只好把自己关于动力装甲的运用理念等臆想说出来。 “这个地址不就是在园区附近。”第一时间就被叶淳获得由根域名服务器分发的接入网络的域名ip地址,以及ip地址所登记的现实地点。 “额……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旦成名之后,想不到竟然会惹出如此的乌龙事件!”刘海身处客栈一角,看热闹地看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害怕的是差点丧命,而且还是在那些肮脏的地方,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但愿我们的下一代能做得比我们更好,将这个伟大的国家重新统一起来吧。”老元帅不无苦涩的想。惨烈的战争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智慧,他已经没有能力将分崩离析的苏联重新捏合起来了,只能寄望于将来。 因为境界所限,纪清月目前还不能超远距离去感应另外几盏神灯台的所在,但如今三盏都被激活,同处一个房子里的时候,还是能感知到的。 当然了,加利亚尼是不会同情自己的谈判对手的,秃子的日子也不好过,能赚一点是一点。 十多年之后,林天阳在一处偏僻的荒山之中,终于成功进阶到了化形,进阶成功之后,林天阳再次变成了人形,只是因为才元婴初期,所以手脚还都是爪子,除了面部之外,浑身还有鳞片。 “帅哥!来酒吧就是来吃饭的?”一个好听的声音在王坤的耳边响起。 “嘘,轻点声,别让隔壁的她们听到了,要是知道我半夜在你房间来,特别是婷婷,那真的是要完蛋了。”柳言马上压着声音这样说道。 133 宫中日常(2) 林尘拳头之上忽然涌现了火花,这一点火花瞬间扩大,漫天火焰席卷,直接就把袭来的八手怪给吞噬。 石惊天跟着离思光一走到天下交易的大门,首先就看到了这座木楼顶端如蜂窝一般的鸽子笼,数不清的白鸽飞进飞出。 张皓正忙着疏散学生,一见秦狩“跳楼”,吓得赶紧凑过去询问。 “咱们去看看。”吕布带上人马,来到辕门。吕布准备当一个无耻的推手,将关平推到天下少有的猛将行列中来。 叶凌寒的嘴唇一阵抽动,一直以来都是他冲在最前面,没想到现在自己却成了碍事的那一个,这样的反差实在是让他略微有一些难以接受。 “此地,于我无碍,但对如今的你来说,实在太过危险,走吧,我们先回去鸿蒙宇宙再说。放心,有我在,鸿蒙白鹤,绝对发现不了你。”金蛋说道。 看着这一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林景弋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道赤金色的火焰,在这些蛊虫身上炙烤而过,这原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灵犀虫居然在这火焰下全部化作了灰烬,甚至连鹅卵石的地面都燃烧了起来。 “咔嚓!”蓝色的茧终于有了一些动静。在一番剧烈地晃动之后,一道狭长的裂缝终于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指从其中探了出来,彻底将这个茧一分为二撕裂了开来。 “主人,这是十二都天大阵,人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阵法。远古第一阵!”刑天大世界中的道运子,向杨右传音道。 正说着,走廊的地面忽然有节奏的震动起来,像是有庞大野兽正朝这里狂奔。 程容简到的时候战局已经结束了,楼道里像是被洗劫过似的一片狼藉,受伤的人躺在地上,哀嚎着。 远处,一座海岛出现,绿色的植被,还有常年被冰雪覆盖的火山,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们这是x本的盘。 “秦施主不是已经帮过你了吗?事情没有圆满解决吗。”木心大师扫了秦风一眼。 可偏生,教他看见她沉琴,又听见她弹曲,而且是在离别的前一夜。本以为有些事情会至此戛然,未曾想,也许另有一番洞天。 顿时,守护光明、青龙帮会玩家放弃扼守地形朝我们冲了过来,他们的目的就是将我们留在这里,损耗我们的兵力,否者等到我们回到葬月之城,无语他们攻城的损失会更加的巨大。我知道,现在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 \t“你可真是个衣冠禽兽,受不了你。”秦风笑骂道,车子已经开进了联排别墅区。 秦浥尘伸手撕扯着手中的面包,好好地一个海绵面包被他撕扯得七零八落,秦序羽见他情绪不对,乖乖爬上凳子,吃了几口饭,秦浥尘还在撕扯面包。 什么事儿都有利有弊。跟在程容简的身边,是挺风光的。但这风光之下,脑袋是危险的。 出岫没有过问慕王是哪里来的银钱,但也听说他找到了大熙王朝留下的宝藏。数百年来人人争抢的龙脉宝藏,无数人为之疯狂丧命都没有找到,最终却让慕王给找到了。也许这便是天定的帝王之才。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主要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跑,还有就是怕响动声招来狗。 “你不用跟着我,你去保护射手吧,孙尚香一打二,打不过的”见朵莉亚跟着他,男生有些不自在,他打游戏不太喜欢有人一直跟着他的,便开口让她去跟辅助。 果然如母妃所言,棠贵妃淡漠冷心,他此行也不过走个过场,不必太过在意。。 这个吻充满了柔情,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周遭本就静谧,如今更是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正式离婚那天,妈妈钱包里只有几百块钱。娘儿俩回了外婆家,可是舅舅舅妈不让她们进门。 陆芷鸢重重的叹了口气,因为自己也觉得假了点,毕竟她倒下的时候瞻前顾后的,怕跌疼自己,又怕听琴扶不住自己,又怕弄脏衣裙,反正就是晕的不放心。 林老太早就等在院门口了,她们俩一回来,林老太先是盘问,她们俩中间有没有分开过。 赵牧想了想,心神一动,一根桃木枝立刻从虚空中伸出来,化为了万欲道人。 此刻他恍然觉得,他们俩医馆天天见面,日久生情,好像也不无可能。 既然能够充分调动司玖音给自己的资源实现1+1>2的效果,把事情办得更漂亮更稳妥,为什么一切都要靠自己操劳呢? 掉转车头,准备离开停车场,有车进来,还占了出路停车,贝尔只好等一会再说。 那么,大陆酒店背后真正的主人,是……以色列?或者说犹太人? 以前是觉得住楼房更方便,但现在他发现还是住这样的平方舒坦。可惜一套这样的四合院得上亿,舍不得花这个钱了。 134 宫中日常(3) 药王院受伤的众弟子见现在安全了,也忍不住埋怨起来,今天大家都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正是发火的时候。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这是谣言,毕竟道门令师是何等身份,怎会犯下那等罪孽? 之前,沈至昀明明给他发的是戚冉呕吐昏迷的照片,以及她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红斑等各种严重的中毒迹象。 “慕闫,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帮不了!”邢院长急得团团转,且不说自己和慕闫之间的关系如何,就单单说他对白伯父,也是出于同情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可容不得他做出自己喜欢的决定。 柳无方讪笑了数声,心中明白或许是夸叶圣已经知道了自己诓骗他的事情了。 大殿内,郑春秋和李邦媛皆为李静姝要说的事儿感到十分好奇尽管此二人怀揣的心思大相径庭。 佛识摇了摇头,对于戒座的话,他虽也有一丝奇怪,但更多的却是认可。毕竟恶魔道这个地方,太过神秘难测了。 眼前的这张脸,已经瘦得没有看不出一点肉了,几乎是一个手掌就能包裹住她整张脸。 厨师不仅仅要把菜做好,有时候也要考虑怎么以最廉价的成本做出最独特的美味。 比起顾家,戚冉更加喜欢孟家,因为孟家里到处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而且在这里,她不用有任何的拘谨,随心所欲,更主要的是,老师师母的性格都是极好的。 “我们不让你们招惹帝辰宫,只是带人来,不是让你们去死。”帝星面无表情地道。 “我怎么知道!这个不是重点吧?”宋世俊着急地说道,眼睛紧张地看着门板,深怕外面的尹少桀已经发现他在这里了。 妹纸们,凌晨的十章已更完,白天不再更~么么哒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一道尖叫声响彻在办公室内,李翠翠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惨白着脸望向面前出现的这个男人。 夜幕降临,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了月亮,让整片夜空,都沉的透不过气。 她明明是望着镜子的,但是眼神涣散,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怎么个不舒服法?”尹少桀觉得事有蹊跷,思考着是不是该带她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 “既然人家说我是‘天神’,我们就顺手搭救一把。只要船只到手就行,其余的我们别管。”对此奈法利安看得很明白。他不知道原著那个龙傲娣是出于什么考虑,竟然让协助半人鱼族统一海族,真是脑子开洞了。 “好的,场主。”敖丙连忙传送过来,与他一起,再次进入神缘之地。 这次任务指定周卫国为指挥,一连和二连还有侦查排,全部都交给周卫国来进行指挥。 “令千金确实长得漂亮,是我高攀了。”我恭维着称赞,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 只见背后一个身影见状,立马追了过来,扭头向着巷子看了过去,只见范沐赫然拿着枪对着他。 坐到吧台,点上了一杯烈性名酒,胡娇娇双手合十打量着在场男人的长相身高以及余额。 不过,到底是看在暗红西服马甲刚刚给收起来的,那个不停的流淌着浓郁血浆的锤子的份上。 师傅说的果然没错,普溪道协斗法水平不行,大概率是王道长为了保护他们二人才受的伤。 周卫国听完眉头一皱,随即明白了范沐的意思,对于迈克的行为,引得范沐的敲打,心里还是很赞同的。 现实的骨感狠狠的让裴果果僵住了嘴,看来对方也得跟自己道歉。 随后,元笙漓就想动手动脚,姜云黎没想到的是,这房中被她点了熏香,就连府上之人也被她收买。 此时他面对的是综合实力到达了规则级的御守光,他手中还持有两把s级以上的武器。 看了这架势,程思颖上前来拉了谦宝儿,却是再也没有责备之意,蹲下身来,跟谦宝儿四目相对。 其实最关键的一点是,上午宋阳接到了严教授的电话,说公安可能要找他帮忙。 当然,李奇如今的地位也不同,头上顶着紫金光环,是敢怼紫金战族的男人,当初他们就没有强迫李奇,如今就更加不用多说。 菜油就不一样了,她自信整个地球都种不出她这样大的菜籽,她这菜籽油还含有丝丝的灵气里面。 没有修炼的时候,安妮没有感觉,当她认真修炼,安妮就猛然发现,这里的灵气明显比现实中的世界好太多。 那日雷电交加,瓷衣去找谢沉,却不想被谢沉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想不开,闹了一阵可没成想那一晚瓷衣便失踪了,她死了,谢沉成了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 说白了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因为她一时兴起的勇气,因为她的鲁莽,因为她的无知。 姬如梦看宋阳看着她,也对宋阳点了点头,好像知道宋阳心里在想什么似的。 不过几日,这男人便又清瘦了一圈,连带着胡茬都若隐若现,不该是这样的画风。 面对这样“真性情”的蠢儿子,梅氏都要被蠢哭了,恨不能揪着他的耳朵,亲自给他表演一下什么叫咆哮帝。 压抑了两个月的情绪,随着那汹涌的泪水冲出了体内,陈默菡渐渐停止哭泣,压抑的心情也渐渐得到舒解。 见李泉友嘴巴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吴裘皮马上摆了摆手,示意李泉友听自己说。 所以一直以来,很少有人会和杨戬直接硬拼,不敢这样做。但是现在,西方教新圣子萧不失,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便一直的对拼着杨戬的兵器,仿佛完全没有隐影,把受伤的杨戬完全的压制住。 她方才见明月鬓发微乱,衣领稍开,脸红又羞窘的那股子,明知孙延龄不至于怎么样,心头却窜出一股邪火,这会儿听孙延龄亲口证实只是明月一厢情愿,心头的不安消失了不说,脸上甚至还浮现出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来。 135 登基之路(1) 洛方人还未到,跟随他的八名黑袍修士齐声冷哼,爆出了最强气势,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架势。 主位之上黑袍修者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竟是闪过一丝红芒,十分摄人。 而空,就只是说说,没有押注,他的钱原本就是韩云给的,在他还没有赚钱的能力之前,他是不会随便浪费钱的。 刚才他们可是亲眼看到,灾难神土的第一青年至尊被吊打的无力,而且那强者还从容离去。 然后他看着一眼面前的照片,缓缓的举起了武士刀,脸色也狰狞起来。 "剩下的人呢?"叶幻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路西菲尔他们的情况,所有人都分散了,刚刚还遭遇那么强大的能量冲击,到底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呢? 于是战术立刻改变了,先锋军也不进行正面进攻了,而是凭借着高度的机械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断的改变作战目标。这样的结果就是国民政府部队一个月下来就被拖的疲惫不堪。 管你天劫怎么空间,在这一股强大的吞噬能量面前,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舒服重要还是命重要!”kris有些生气。他也是自始至终都为慕容月璃着想,但是为什么在他们的眼里和口中,就变成了一个坏人呢? 所以卡卡西无论对手多么强大也不会放水,尤其是在实力比自己强大人面前,会发挥出百分之二百的实力。 陈少校一想,有道理,自己是少校军衔,对面过来的这个加强团副团长虽然比他大一级,但自己是师部直属单位的,比他的加强团地位要高,如果自己迫不及待的主动迎上去,确实有些掉身价的。 苏武回来后和主管内务的副使张胜及随员常会商量,定好计策,安排好了夜里应急的事宜,并叮嘱他们自己处理一切问题,不要惊动他和同住的驿丞。夜里,他就住在了驿丞的府邸。 “有何不敢的!弟兄们,上!”为首者一声令下,其余人分两路从道两旁而上,欲包围队伍。 “他是个非常厉害的指挥官,在抗战期间就已经名扬天下了,能败在他手下不冤!”廖军长苦笑道,已经成为了阶下囚了,也只能这样自嘲了。 这时恩人追着灰鸮过来遇见,救了它们母子的命。第二天他给大熊伤口又敷了药,收拾好伤口留下吃的,堵好洞门回去了。 “居然有重宝藏身!”金光溃散之际。西域圣僧了凡若不是见悍匪张瀚祭出一杆旗幡重宝,还以为佛门重宝被此人所得了呢。 陈锋愣了一下,无尽海域神秘无比,其中遍布着无数的强大魔兽,就连佣兵工会会长神阶大法师普齐都在探索无尽海域之后羽铩而归,而且还身受重伤濒临死亡。 “哈哈------提某在笑自己,笑少侠亏为我敬佩之中的人,想法居然是如此简单。事到如今我也不说假话,前前后后直接是令我彻头彻尾成为缩头乌龟!”言语之中,夜色之下,四大圣僧之首提萨终于是露出身影。 贯穿过去的能量光束继续向前,落在下方那血红色的土地上,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随后一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爆炸从地面轰然而起。 廖安扫了一眼讲台下的学生们,当他的视线瞥到后排的陈浩时,他的嘴角不经意地翘动了起来。 “这个嘛…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有机会逃跑了呀。”落落眸子里猩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嘴角泛起了一丝残忍而狡猾的笑意。 傅言心里头一紧,高烧退得慢,说明免疫系统一直在和病菌做斗争,她就怕是因为什么病引起的。 于一片荒寂的虚无中,一点微光凝聚成核,缓缓吸收着周围的死灵气息和法则碎片。 但还在求饶的男人却没有那么幸运,没有任何防备的他直接便吸入了那香气粉末,然后脸上立刻便表现出了一种极为陶醉的神情。 紧接着,笑容逐渐没有了声音,他大笑着拍打着桌面,笑出了眼泪。 当然,目前它们是用不到的,因为在降临这处沙滩后,周磊给五百蜥蜴人战士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它们逐步占据脚下这座名为海葵岛的岛屿。 金云点点头,吹嘘道:“那可不?不少挣!我们在家里都算了,在侯爷着当这个工人,全年算下来可比伺候田地滋润。 “他们这是怎么了,还好吗?”烈羽跟着艾达琪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并在最近的距离观察他们,虽然两人平安无事他很开心但还是不免担心掉落的过程中发生什么。 不过,柳氏和袁旭就是例外了,而且他们是流放犯的后代,监管也不严格。 136 登基之路(2) 相比较起来,乐冰的幻力还是差上官晨一些的,但因为水火不相溶的原因,乐冰略差但还勉强能挡,而土可灭火。 在这残酷的修炼界之中,每一天都有无数势力被灭,也有着无数势力新生,即便是那些一流势力,也无法永远屹立不倒,但唯有四大超级势力例外。 这一刻,李枫眼眸迷离,似乎陶醉在这美景之中,旁边趴着的白泽却呆愣的望着李枫,不明所以。 但当被一个火球打中,后面的比如被攻击者紧张,或者害怕等原因接二连三的火球就会打中,从而大面积被攻击,就形成了强大的攻击链。 千万束银光被挡了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折散而去,其中一束竟是直直地没入了百里无尘的胸口之中。 一直以来,邢天宇有一种算不上超能力的能力,那就是做梦的时候,他有的时候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怀疑自己都否是在做梦,这种能力,却源之当初爬地洞事件之后,他经常做噩梦的关系。 观音菩萨圣诞日之后就是普贤菩萨的圣诞日,方正没有供奉,所以也没过,心中念经供养菩萨算了。 北边的戈壁先是冒出一个黑影,然后轻松跳跃着凹凸不平的岩石过来了。 星炼眉梢一挑,注意到空气中的波纹一瞬间消失了,心中思量了一番,猜测这波纹大概是清云或者弄琴使出来的。 邓佳亮停止了吹口哨,垂在桌边的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像捻动钞票一样搓了起来,只不过比捻钞票用力多了,搓动的声音比较大。 “你想多了,我跟她只是朋友,而且她家跟我家也是世交,如果她在我家有事,我爸妈也会怪我。”我找了很多的理由来搪塞许静茹,也等于是在说服自己,没错,我跟萧燃只是普通朋友。 我们进到公寓楼,直接上了三楼,现在老师的待遇是提高了,尤其是大学老师,这公寓楼里一层只有两户,每一家的面积极大,走廊窗明几净。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的门开着,有两个男学生在门口有说有笑。 他知道老爷子的习惯,每天吃过午饭就会去休息一会。可今天,这都几点,老爷子还没有去休息。 沈羽臻眨眨眼,她刚才出餐厅的时候被瑾斯叫住了,好像他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可是却被她给堵回去了。 “淘淘,哥哥来看看你的胳膊。”我蹲下来,然后开始拆解淘淘手臂上的纱布。 “喂,您好,这里是官河家政公司。”对方的声音很甜很有礼貌,但是很礼仪化,就声音也判断的话感觉可能就二十几岁吧。 慧明没有太多的保留,一上来便是最强的一招,既然你朱久杰看不起我,那就让你好好的尝尝这雷属性灵力第三招吧。 “多谢您,莫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知秋一叶极为感激的说道。 不过,之前伽马射线都赋予了班纳aa级的实力,如今让莫亦的战力提升一个等级也是正常,毕竟伽马射线的确是强悍。 车子开到了我家别墅里,我又从车上把许静茹抱了下来,一路抱到了新房里,等十二点的时候再出来点礼。 保宝真要揉她,她又忸怩着不愿意;保宝不搭理她了,她又觉得不舒服。 纵使他再相信剑无双,也难以想象出衍力境界被禁锢,怎么和眼下这道无上气息交战。 没有想到我那一次和贾的不自发生了关系我就有了yun自此我更加地确定了我要和贾在一起我不想再流产了我以前已经流产过了我不想再打掉这个孩子加我年纪已经了我还有多少岁月可挥霍的呢? 这片天地虽然是末法时代,但这一世不同,为万古罕见的黄金大世,大道显化,天地反哺。 “开辟北方战线?”刘邦喃喃自语,心中泛起许多的心动和疑惑来。大堂之内的谋臣武将全都有些震撼,楚汉战争汉军处于被动的情况下,韩信竟然提出了主动出击的建议。而且是目前的战局之外,开辟新的战线,两线作战。 我觉得只要我写的够好,就会出成绩,成绩不好,就是我的能力不够,怨不了别人。 “不过这种事情不太常见,你也不用太担心。”保宝笑着安慰道。 又躺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客人都走完了,保宝才拎着饭菜走进去。 “亚历山大将军,这是来自于首相大人的电报。”缅甸,英军指挥亚历山大将军接到了一份电报,将手里面的电报看完之后,亚历山大沉思了起来。 “混蛋!跟他们拼了!”也不知道十那个附魔师新人找开口,不过有了她的带头,其余的附魔师新人们对视一眼后都点了点头。 林佳佳才跑到商场前面的主道,尚未调整好呼吸,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她面前。 她开了门后几乎是背对着休息室进来的,显然在观察外面的情况。 主神应着,旋即,又是一道无形的波动荡开,就看到床头的阿雅轻轻的闭上眼睛,慢慢陷入了沉睡之中。 “可能,那位绝世存在也修行过这功法,可能,这功法就是他创造的!”主神淡漠开口。 137 登基之路(3) “我们在周围没发现什么能看清整个工厂格局的大楼,于是选择分头行动,一人看着一边。”“夏梦幽”回答道。 尹娅有些自责,自己刚刚怎么没有拦住白夜,她这么久没有回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白夜的眼眶中一直都含着眼泪,只不过她却不能留下来,所以她宁愿不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那一面。 双手被人拉住,耳边响起严厉的斥责声,连城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 她微微仰首看向湖边白衣少年,眼中抹过一丝羞怯,原来好看的人到哪儿都招人喜欢。 反正,人这玩意儿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为庇护所补充更多。 在两人爬上一处高地后,终于看清事实真相,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一处藏风聚水的风水宝地,在这处宝地之上建了一座该有两丈高的祭台,上面有个身穿羊皮裘,头戴孔雀翎的老人正在那里跳大神。 而就在这根手指伸出之时,东羽子便感到了极大的危险,迅速后撤,而这根手指之上凝聚的灵力与先前无异,但其运行的层次却层层上涨,直到灵仙方才停止! 若说他不信,也是假的,丞相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一清二白,只是若是事出有因还好,如果仅仅因为一个罪臣的言论,便去怀疑一个朝廷大员老臣,恐怕会让人寒心。 胡爷爷看着胡蝶跟亲人相认,早就啼不成声了,他的孩子长大了结婚了,还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以后他走了,也有人帮着他守护着她,不让她被人欺负。 莫北辰一转过身,就看到男人的视线落在秦慕悦高高肿起来的脸颊上。白皙的皮肤上,那红肿的手指印分外明显,就连莫北辰想要辩解好像也无从开口。 她见自己有没有办法出去,气乎乎的坐在自己得床上面,眉眼低垂,脸上露出来了些许担忧的神色来了。 梁公子没有明确的拒绝自己,那是不是心里面其实也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的呢? 余母觉得难堪到了极点,她没想到余凌记得如此清楚,清楚到让她无地自容。 余母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难看了不少,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嘴角不自在地抿起。 擂台上,余凌并不知道宋柠在台下,他现在根本无法分心去想其他事情。 “我也买了你的,洗漱过后一块来吃,凉了就不好了。”林朝歌昨夜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唯一想到的蠢办法就是对待他们一视同仁,当然,她的心必须是要偏向王溪枫这么一丢丢。 虽然他相信闻太师的力量,但是闻太师毕竟领兵这么多年,未曾有败,或有松懈亦未尝可知,所以他需要时刻提醒一下。 有些东西一旦太过火爆,就会引起有心人注意,无形中会多很多麻烦。 莫北辰整理好手头的事情才发现东道主秦慕悦已经不在自己的桌位上了,于是找到李玫。 西天二十万仰头看天,心中无比酸涩,企图将心中的泪水憋回去。 程熠嘴角噙着一抹痞笑,每次他笑起来的时候就会露出两道法令纹,贼性感。 但他偏偏控制不了学生在自由生长过程中产生的问题,所以他的学生,要么极为仁善,要么极为暴戾,动辄走向极端。 至于裴墨晟为什么能带着慕安晴进去,完全是因为人家的邀请函都是金色的,想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的。 谁曾想葵儿不光被蝎子吓到,还被蝎子蛰伤。他这才惊觉,原来这些毒物,根本不会完全听他的话。否则之前他就不会被自己养的蛇咬了。 为的就是在决赛的时候方便制造舆论,让秦洲失去进入总决赛的机会。 他为什么对待师父的态度如此漫不经心,毫无尊重之感?而且在他眼里,愫忧君好像是他的仇人,欠了他的债。 这不,他才刚从山上下来,在家里换了身衣裳,就直奔这里来了。 既然灵石不管用,那先存就干脆将宠兽空间之中积攒的海量灵液调集过来,送到那道虚影之中。 适当增加驻幽州军队人数,按照大唐的律令,各镇出境作战的将士由朝廷度支供给出境粮料,可以暂时减轻辽东方面的负担。 似乎并不习惯当面于他人面前说谎般,停顿了一下,龙恩清表情一变,眼眸中多了一分郁闷与九分严肃。 沈千三眉头紧皱,他不想与此人为敌,但这房子现在是他的,为什么这姓劳的却说他买下了? 比赛结束了,老爸练习二胡的时间明显的又短了,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外面吹牛打牌了。 虽然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使用中级法器并不能发挥出暴雪枪的最大威力,但是哪怕是这样,凭邵逸天一个筑基后期的修为,怕也是难以阻挡的。 “放开你的狗爪子!”邵逸天也动怒了,妈蛋,劳资早就看你们昆仑仙山的弟子不顺眼的,现在还敢主动招惹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随即,一名生得两条金眉的老者,脚踏一只浑身金色雷电环绕的巨大蟾蜍,飞天而来。 “果然有效!”杨虎喜道,随后招呼龙在田和陆永明,两人推开了沐启元的房间,这一看是令他们又开心又紧张,因为屋内除了沐启元,还有两人,他们便是阮氏兄弟。 “陛下!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自从改稻为桑后这粮食还从湖广购进呢,否则这江南一带也是要闹饥荒!”王恩恩道。 掐着自己脸颊上的两坨肥肉,杜依依哎哎的叹着气,怎么伤势痊愈了,自己就要面临减肥这样的大难题了? “卧槽!”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长毛反应不及,直接被沈浩轩扔到了烈狱火狼王的面前。 又是三天过去了,而这三天之中,沈浩轩一直待在凌霄宗的秘境之中修炼,反正有虞姬在,沈浩轩进出哪里都是极为方便的。 138 登基之路(4) 有一次,北钰大神和萧萧男神下副本,但是那一次上落木萧萧那个号的是锦年妹子。 只是双方都不动,康熙想要查处宫中隐藏的人手更加不容易。没错,康熙迟迟不下手就是为了找出背后的人进而一网打尽。说实话一到关键时刻康熙真正爱惜的只有自己,他能狠下心以皇后和嫡子一起为诱饵调出幕后的人。 杨永安知道自家的孩子很懂事,可在外人看来,他们不可能和成人一样,所以要是没有大人在的话,难免会有许多麻烦。 原来,裴轻轻之所以会在他死后同意成为周御城的未婚妻,全都是为了他。 “会长,金谷集已经败了。”周立掀开帐门进来时,帐篷内的众人才看到,外面已是漫天乱斗。 此时太皇太后也是有感而发,在听到废太后的妹妹博尔济吉特庶妃到了慈宁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康熙给她的唯一选择,皇后之所以点了她的名字,只可能是皇上的意思。 仆役端来了一个餐盘,餐盘上放着一碗粥、一个馒头,还有一碟咸菜。 回到帐中姜麒当先整理了下仪容,方才出来走到专属自己的位置上,此时得到命令的火头营已经将酒水安排了上来。 “大人,一共是八个白贼,五个反抗,被我杀了,还剩下三个,”傲男用力一掼,把三个五花大绑的白贼掼到了地上。 “那哥哥为何得知琰儿正准备沐浴,还对琰儿如此、、、”蔡琰反手抓住姜麒做恶的手掌羞涩的说道。 术哥看见老陈的表情也是感觉成功扳回了一局,爽朗的笑了起来。菜终于上齐了,这个时候斌哥他们才把筷子拿出来。 萧航却是心里一咯噔,郑子溪可不是房地产大鳄郑北麒的独生子吗? 王云翔被儿子的行为所触动,勿容细思,他也有同样的情怀,像从前那样,一家人幸福地围在一起。 其实搬运工心里面都明清,再怎样贺轩也不会害大家个,害大家就等于害他自己,害他的前途和下半身。但是自己总觉得这个机器人不太靠谱,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咋地。 但当听到“老师的死”这四个字的时候,杉田司瞳孔蓦然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随后微微低下了头。 然而,韩二郎还是低估了黜龙军的决心,几乎就在他察觉到异样下达军令的同时,数不清的轻骑兵便出现在视野中,几乎封锁了各处路口,城内每一个骑士出去,都会遭遇到十倍甚至数十倍轻骑的围猎。 王思齐的眼神明亮起来,王云翔拉了拉儿子,“走,我们去吃你喜欢的鳗鱼饭。”看似和谐的一家三口走了出去。 「他比如说去年黜李立明明是渡河前立足未稳,且长途奔袭,完全不能一战,我却被平原一战吓到了,直接进缩回去,白白错过了最佳一次战机。 军令下达,五位中郎将,两人本在主帅身侧,三人在各部之前,此时迅速汇集,只翻身下马,就在旗下拜倒听令。 老夫之所以,请你来灵巫族,是想要问问,你那召唤术,怎么回事? 在凌云大酒店门口排了一会队,终于走进酒店内的崔大胜,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随便一首在洪荒世界的歌曲在这里都属于原创的新歌,而且这需要把语言给改成这个世界的语言就可以啦。 “馨儿,咱们都五年没见了,你回来也不陪哥说说话。”冉岁一边说着,一边揭开我的被子就钻了进来。 不过这一次的盖亚之盾却是解除封印后的巅峰状态,将洛瑟斩杀之后,盖亚之盾的封印就随之解除了,之前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解除盖亚之盾的封印,现在看来条件就是斩杀一名神明了。 据说,当它们的数量,达到一定地步时,能够引发海啸,当有实力强大的荧带皇统率时,海啸造成的破坏,更加恐怖。 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得到了徐冴承诺的好处,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这些人都被官府征用,帮助解决比如下乡统计农田多少,出产多少,铁多少,一天能打多少铁,木匠打造的一些东西是否符合官府规定的标准,帮助官府解决同这些行业的人接触的任务。 “哼!不过是祖阶大神境一变而已,父亲是彼岸之境第三阶梯的强者,弹指一挥间,可灭他!”公输岩,斩钉截铁喝道。 “不……”俊熙的一个字刚冒出来,我一狠心两手一用力把他脸往中间一挤,反正后面的话让他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就对了。 越是无知的人,才越是不懂得什么是不可触碰之事,分不明白轻重。 “回城布防!”华雄恨恨的看着赵逸离去的方向,心说如若这次大难不死,必要找赵逸报今日之仇。 “难怪它们的身体里面都是岩浆,看来它们应该是龙肉吃多了,常年进化之后,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孔老若有所思地附和道。 139 登基之路(5) 大块头教练话毕大喝了一声,一记漂亮的左腿横踢,便冲着郑可岚的大腿扫了过来,可谓迅猛凌厉。 最后的幻梦和磐石,则是在这段时间无限量的宝物供养下弥补了部分受损根基,再次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 张特助甚至连额头上的汗珠也来不及擦掉,提着药箱就直奔龙妍所在的十七楼。 一直到夕阳西下之时,陈枫才珍藏好自己汹涌的感情,决定听取皓雪的建议,去马家堡借助怪脸鱼提升自己的修为。 “是!”战地指挥官猛然站直,紧接着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神采奕奕地走出了大帐。 好半天,苏音脸色很不好的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这个时候,有人来串门了。 听到这里,陈容皱起了眉头,她想到了这一路上,王五郎对她的态度,莫非真有此事? 而这瞬间,灵儿百倍爆发本源力量,祈愿之力再度强化,爆发出恐怖奥义,正面挡住了混沌之龙第五波攻势。 若没有特殊的交通工具,常人一辈子,只怕也休想走出大夏王国。 颜徐站了起来,渐渐的,那个声音听得真切。颜徐踏出了一步,缓缓的在树林里穿梭着。 “朋友的车,他这一段时间出国,让我帮忙照看保养一下,”没办法刘旭只能善意撒谎的隐瞒下来,要不然他相信整个申原中学都能炸锅。 须知,为免受人日日挑战,以耽搁修炼,十座独居院落的拥有者,旦凡出战,手段皆是极其狠辣,失败者多是需在床上躺上数月的。 这瓜皮夫妻居然在偷听,也真是皮。皇后却更关注赵构说话的内容。匆忙便出去了,楚云也跟随着她,打开门,便见到燕依一手捧着腹,一手用手帕捂着嘴。 忽的,流年枫的航线曲线开始了剧烈的变化,从一开始的改版特朗普曲线直接变成了一条平滑的曲线,开始以敌方的战舰为中心,开始了迂回绕后。 破空声响刚刚传彻,原本神情松然的广元宗正副门主,突破面色一滞,既而,仿佛两杆被推翻的旗子一般,向后仰倒于地。 说到边天赐分身死亡的事情,说到那个时空三界之主以及四大神灵全部,都被边天赐给融合,就是为了打造出一具完美的可以不断进化的身体。 霎时,狂猛的杀意汹涌澎湃,利器青蛇匕斩过,直迎蛇身,在精通境青蛇匕法的加持下,哪怕这条气息刚晋一阶凶兽之列的肉角蛇速度已是不弱,却依然未曾完全躲避得过。 谛听领命下去之后,地藏王菩萨也准备走,他可不想在这当灯泡。 此具分尊经过两个半月的锻炼,加及药参的连续滋补,能够蕴养沉敛于体内深处的精华,比之大多常人强了许多,甫辟丹田,便滋衍生出八十一缕真气。 张叶点头,“好,听你的。”他承认,最近的确是有些热血了。因为他想战斗,但又舍不得乱扔,其实,这种状态蛮尴尬的。现在是时候应该冷静下了。 试想一下,明月山庄现在没什么厉害人物,就能邀请到众多的英雄豪杰前来帮忙,倘若假以时日,山庄里的人都修炼成了高手,到时再反过来挑战九曜的话,这个恐怖组织的灭亡时间也就指日可待了。 丑寅之交,天未见亮,梁军大营里人迹寥寥。咄苾早早地便醒来了,只觉得头痛欲裂,酒劲未消,一边让下人端来热腾腾的马奶喝了两口,一边传唤侍从官哈尔科到大帐中来晋见。 这次光柱中传出一股柔和的气息将少典的战刀以及少典整个吸附在了上面。 虽然此时腹部的疼痛感依然存在,但是想象中的虚弱和意识模糊却没有出现,反而艾特那迷人的面庞愈发的清晰,如果不是插在他腹中的那双手,旁人估计会以为这是一对相拥的情侣。 “诸位爱卿对李……唐国公的提议有什么看法?”杨广真后悔封李渊为唐国公,而且更后悔让他做太原的留守。 金刀如煞,锋锐的金之灵气腾空而起,冲撞在银剑编织的气海之中,似要斩尽世间一切有形之物。 果然,很多人都有如同奔流江海般的秘密,平时不显,但一旦决堤,就欲吞噬一切。 至于紫府中的有熊、飞熊、貔貅、貙虎,已经降服,就是它们以后是神兽甚至仙兽,也在苍剑离的控制范围之内,这另当别论。 苍剑龙开始刻录枝干主印,虽然有时候崩溃,但是半个时辰也将十来个主印连接处的干路上镶嵌了对应的主印,并相互建立了连接。 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雷家宗族都看在眼里,就连君浅和离开雷家的雷昀也知道了。 徐知乎将她拽起来,拉进怀里,拖进里屋,甩在床上,弹落了床帐上的挂钩。 十几根铁钳子,全部扎进了短发男的肚子里,而且扎的还挺深的。 少顷,又自嘲一笑,他不过是对原主旧情难忘,舍不得这副身体受伤害罢了,与她何干?想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是闲得发慌。 “我能不着急吗,他回来了我更着急!”宫里没有子智震着,谁知道皇上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答应了一声,直接走到了大门口,这时候我才发现门口上还有一个猫眼,和一个门铃按钮。 转身,元霸给千厘一指环、全是猴儿酒,又拿衣服给自己一穿,很个性的少年郎。 掌柜的正在柜台后看单据,突然感觉周围空气突然冷了许多,忙抬头张望。却见一个墨黑色锦袍少年站在柜台前,脸如千年寒冰,眼如万年冰雕寒潭,正看着他。 早朝前,除了第一排的楚云哲和楚云逸,一众朝臣早早的便站在各自位列上,眉目浅淡的看着前方,也不和周围的同僚说上一句话。 140 正文完 而这一边,伴随着就连受到伤害是全场mvp的巨狼骑士身上的伤害都被强行拉满之后,浑元也总算是停下了唢呐声。 监狱这里是在眷泽城的东边,属于外城和内城之间,而酒馆则是在监狱进入内城区之后一段距离的北方,也算是眷泽城的内城的深处。 可即便价格如此昂贵,但却依旧有不少人心甘情愿的为这雪花粉掏了钱包。 这韩扬虽然也是铭劲,但实力却远在雷紫雄之上,他的劲力中蕴含着一股凝儿不散的神奇活性,仿佛每一道劲力都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轻而易举的破开他的气血,直接作用在他的骨骼上。 这一看也就了然了,原来最近两天欧罗巴那边不是很太平,爆发了一场局部战争。 钱庄最深处的最里边儿,坐着一位长衫装扮老年人,在听过前面账房先生的汇报,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而且,你都说虚川名主与世无争,但他现在为什么又发声支持裁军呢? 闻宇看着这条信息,冷笑连连,他千里迢迢驾驶飞机来追求贺芸雅,得来的却是这个结局。 而是重金购买的巴托尼亚优质马匹,再加上最为精良的钢铁建造而成的战争车垒。 不过话说,虽然说没有直接命中,但是这么近距离的吐息,只是单纯周围附带的温度,这烤猪还能吃吗? 这次也不知道因为已经坐过飞机了,还是因为如意在一边的原因,一路上杨博很是老实。 两人依仗着自己的轻功,从一个峡谷的上方,跳到另一端,接着极速前行,又穿过一个峡谷,不断的跳跃腾挪,比较大的峡谷,两人就会自动放弃,从其他方向绕行,这也是两人的功力深厚,才敢如此使用轻功。 随着一阵阵的敲击声响起,不远处的大门上出现了一道道的拳头印。 “多谢了!”白舒自嘲一笑,忽然有些思念起星陨来,进而想起叶桃凌那柄被扣在星院的乾沧,想起第一次见叶桃凌时乾沧和星陨碰撞所产生的耀目火光,那一刻金属交鸣的声响。 搜狐新闻,腾讯新闻,今日头条娱乐等网络媒体,也争相报道了李豪的撼人事迹。 我家的那位,就是“庸脂俗粉”无法去对比,想问我古画,被藏哪里吗?现在的冯七,只剩半条命。如今我“张三”也算是无悔,画中的秘密,与地宫里面,我们逃出来,整个的经过,我是不会说,也任凭你们,完全的处理。 红秀被训斥,也不知道从哪儿反驳,于情于理,刚才她都不该插嘴的。 他不知道杨言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个亚裔青年绝对是过来找麻烦的。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董事会等人知道天使之约这个公会非常有前途,自从董事会成立之后,每个月交付给他们的分红基本都在稳步提高,但知道归知道,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由列克星敦的嘴巴里说出来有震撼力。 双方也算的上是知己好友,互相间也有不少的帮衬,所以这次卢志军全家体检,陈俊国就非常的上心。 不出所料,那人在第四间停了下来。因为第四间房是两人的''基地'',三大包物资够他翻找一阵子了。 赵允让把老周带到一家医馆,老周其实没啥大毛病,无非是惊吓过度,急火攻心。 能遇到他绝对是机缘巧合,如果他都卜算不出,那天底下也没有人能卜算的出了。 “刚才你说咱们可以分成三股势力,然后再在合并一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合并难道,敌军就不会合并吗?倘若咱们合并,敌军也随之合并,那最终的结果,不终究还是一样的吗?”男孩担忧道。 于是9527提议去之前看到的兴泰服务区,无名没有异议,毕竟还能去哪,随遇而安吧。 那十多个丹劲大圆满的高手,纷纷震惊万分地看着龙俊,各自的脸上,都布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提着手中大鱼剑,直接就从高空斩落,强大的气机,往外泄露着。 “修复生物病患器官,没错就是它了!”经过再三权衡后,楚风终于将目标给确定了下来。 该死的,她竟然忘记这货还在生病……就连陆麒紧握的手也是凉的,凉地感觉跟冰块一样。 陆云逸双手凝拳,眼睛中一股淡淡的杀气涌动出来,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声龙吟从他的嘴中发泄了出来。 一对情人就这样笑着说了一下,他们的心头都好像有千万斤重的担子一般,让他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资本。陆云逸知道,只有自己能够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真正摆脱现在的一切。 虽然钟大煓一向迟钝木讷,也素来不愿将脑子用在斟酌玩味他人的言语上,更加没有于他人的措辞间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毛病;但此时此刻的钟大煓,却破天荒地注意到了公孙闲叶言辞间的不妥之处。 原本以为徐逸风只是在这场展会上告诉大家他们在交往的消息,却没想到徐逸风竟然会在直接向自己求婚。 凤舞转头,盯着夜家家主仔细看了会儿,点点头,没说话,等夜祥的解释。 事情闹得这么大,江辉肯定已经得罪了涂总,等网民们知道了,还会对江辉他们公司的形象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这个背包里面究竟有什么,那也只有等我出了洞才能揭晓了。 张搏也没有休息。他现在迫切需要力量,于是又来到地下室修炼。这里的环境虽然不是很好,但却十分的隐秘和安静。 141 番外1 帝王薨 夏龙雀真想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货,但是看了看自己的脚,算了。她又不是个脑袋一热型的选手,知道现在的状态肯定不如韩猛。 “嘿嘿,没有,没有。”我也跟他们打着招呼,顺便大力摇着宇哥的脑袋。 听到林姐这句话,我感觉鼻子有些发痒,好像一股热流要喷流而出。 给覃茜爸爸开门的是梁逸家的保姆。我真的不敢想象,在我们面前还算是有威信的覃茜爸爸,竟然对着一个保姆都是点头哈腰的样子。 王荣轻轻的应了一声,等到他们都走在了自己的前面了,王荣回头看了一下早就已经关上了的电梯门,心中的疑惑更加的重了。 你狠,他可以比你更狠;你冷酷,他可以比你更冷酷;你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他却可以面带笑容的低下高贵的头颅;唯一不同的是,你的骄傲在脸上,而他的骄傲在骨子里,不会轻易的露出來,这是袁绍和王磊的区别。 总重量不到二斤的刀,气势威压之重竟然胜过盖世奇的厚重大刀,这也算是奇葩了,当然也显示出了这白衣老者的气势之磅礴。 他不承认也就罢了,但他却出了一个很恶毒的主意出来,而且还获得了现场所有家长的一致认可。 我和媚儿她们总是经历过短暂的相聚就会分离,别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估计我连一个合格的男朋友都称不上。 见林晓天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李木子眼中露出了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而且,因为昨晚演唱会上,拿出手机拍摄对我观众太多,以至于那些闲得蛋疼的网友,能够有足够的素材,从n个不同的角度把节拍不对的画面给圈出来。 见自己的两个手下被林晓天的手下轻易的干掉,山田宗一郎的老脸顿时涨成了青紫色。 “无论如何,都要多谢林先生,如果不是您出手,我绝对没办法战胜关外武松蒋敬,更别说占领他的地盘了。”血玫瑰韩楚凤由衷的说道。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立即朝夜轻寒瞬移过去,奥古君主也立刻凝聚了一条黑龙。但是却有些恐惧的看了夜轻寒背后的屠神刀一眼,居然立即掉头朝神界内飞去。 正当林晓天随口指点林元天最近修为上遇到的问题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张雨倏然尖叫,抱住自己的头,最近一段时间都被闹鬼事件和死人事件弄的心神恍惚了。 一直在盯着我,目不转睛的,她的肤色也比较白皙,不像泰国本地人那么黝黑。 到时候,林晓天输了赌约,必然声名受损,而山口组这边却可以接着赌约获胜的机会振奋士气,摆脱对捍卫者,对林晓天的恐惧症。 林真下车,直接朝着张父走去,作为唐正的特助,林真之前也练过一些功夫,对付像张父这些虚张声势的人,绰绰有余。 但见囚牛始终不听自己话,李半仙勃然大怒,随手一掌,就把曼曼拍得飞了出去,重重落在我们身旁。 一会儿过后,客房里的人都6续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白薇和昏迷不醒的叶修两人。 虽然年纪很轻,但这男孩气度异常沉稳,仿佛经历过不知多少的人事变迁,早已看透了世间一切。 “看的到敌人吗?”夜莺躲在土堆后,趴在地上,她却对远处的人影看不真切。 “太玄!你居然从混沌中活着回来了?!”造化认出来人,心有惊讶万分,倒也没有如神尊那般显露出明显的惧意。 虽然不知道陈进为何如此肯定,那密林之中若真如其言,怕是会藏有不少人,这要是一头扎进去,估计自己这点残余人手都得交代在这。 “不管怎么样,叶修为了我,答应去龙华山底冒险摘取情花,就证明他心里是有我的,我满足了。”屠清清一脸欣喜之色,说道。 在这么虚弱的状态之下,还可以保持如此的战意,可见羽族的覆灭,对于天羽公子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改变与触动。 通讯显示器打开,露出了科尔森那张老脸,不过看其眉头紧皱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他手中灵光闪烁,看着一团太始冥灵气在他掌中萦绕,让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赢三也有点着急了,但是他不敢和马龙直接说,只能在夜莺身边着急上火。 “滚蛋,诗诗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了,不能再喝了,要喝我来陪你们喝!”李晨豪情壮志的说道。 看着冥火离去的身影,差点咬碎钢牙,恨不得生啖其肉以解心头之恨。 本森十分平静,手里动作不停,打开保险,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出房门。 高速挤压碰撞,虚空震动,风云变幻,仿佛是空间都承受不住两者的压力,都开始崩碎了出现,甚至已经出现了空间风暴。 不过他的实力毕竟才五星武者,这个实力已经足够让大家惊讶了。 陈进越来越怀疑这些家伙就是他的死对头尸族中的一员,虽然他们的穿戴和样貌和他遭遇的所有尸族都不太一样。 连续几十圈的翻滚,张天生才在空中定住身形,龙马也在这个时候冲过来接住了自己,也不过就是有一些头晕而已,其他的事情,张天生倒是没有多少感觉。 只见轩辕黄帝,使用手中的贤者之石化为一阵狂暴的力量,随即拍入空间中,紧接着一个直径三米的空间漩涡出现了,顿时一阵阵亘古的气息不断的涌出。 “娜,你猜猜看,这是一个与你有关的日子。”独孤箭撇了撇嘴,神秘地说。 不过,就算是最初凝结成这个真气胚胎,也使得杨奇体内的真气大量被纯粹,任何功法凝聚出来的异种真气都丢入了这两个逆天的存在之中。各种气功,都可以随意挥洒。 142 番外2 宠妃亡 最终,他们四个还是在包间内,点了十人份的鱼拼盘。在大厨忙碌之际,伊泉先给他们拿来了大量的琉璃玉制品。 “可是、可是,玫瑰,我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你就不能帮帮我吗?”爱丽丝不由着急说道。 左君发现,不仅自己是这样,就连身边的人也是一样,对自己的试探从来就没有停过,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乏味,而人心就是在这样的试探之中逐渐失去的。 甘俊驰笑笑,说道:“不急不急,喝杯茶再说!”说完,从房间角落里的火炉上拿起一个茶壶,倒出两杯热茶,递给易轩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品茗起来。 听到这两个字之后,楚枫、风月蓉以及铁山,都被惊住了,这简单的两个字,让三人非常惊喜。 倪多事万没想到云里飞计无影的身法竟是如此迅速,诡异而又神出鬼没,若不是自己同样学了一招神鬼莫测的步法,可当真躲不过云里飞计无影的攻击。 子墨说完,边走向场地中央,边思考自己如何展示技能才能过关。 但你要说愿意跟着自己吧,丁一枝却也不一样,从来不给曹鹏好脸色不说,很多时候,就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就在杨边的凤爪准备划到杨雷后颈椎的时候,一个银色的枪头刺到了他的爪子。 我和筱筱洗漱好之后下了楼,要不是筱筱认识路的话我可能要找上十来分钟才能够找到楼梯在哪里。 “不用了,林侍卫呢?”苏培安可没有心情和绿豆汤,皇上那边还等他侍候呢。 “月倾城,君墨涵,你们不要阻止他们认输,如果他们认输了,就放开他们。”古枫大声道。 这骤然的变化让那些刚刚还声讨云拂晓的嫔妃们,一个个宛如缩头的乌龟,耸肩缩头的恨不得地上有洞让她们钻进去,哪里还有半点和云拂晓对视,叫嚣的魄力。 “那好,我们去买回来这里喝。”说吧两人相邀着往外走,一会之后那脚步声远去,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这一刀被刺中之后,宗政永宁是看准了时机,自己拔了剑冲了出去。 宫里什么人不多,但是心机城府深的人更不少,比周灵职位高的嫔妃更多,她周灵得宠,看她不顺眼的就更多了,到时候随便那一个都够她喝一壶的了,看她还有没有精神到云妃那里做戏。 天泽赶忙伸手抵住房门,心中冷汗连连,脸上却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你一定要选离王是不是?”耶律苏和盯着耶律吉雅,见她硬着脖子点头,破天荒的没有再发怒,反倒是径直点了点头。 花五十块钱,弄一个带院子的三间大砖瓦房,那在以前,可是只有地主才有的派头。 “其实自我失忆之后,没有一天不在想着这个问题,可是无论我怎样想,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什么来,所以现在我已经不想了!该记起来的时候便会记起吧,如今再怎么想也无用!”阿简无不惆怅的叹息。 两方狠狠碰撞于一起,互相扭打了起来,而叶空看得清楚,法夫尼尔与对方纠缠的时候,数次下意识的仰头,仿佛想要吐出龙息。 来太原之前,杨浩与舅舅崔弘度谈及铁器冶炼,崔弘度却是向他提及了公孙棠,说不定能帮到杨浩。 在飞空舰的下方,乌恩奇和丽娅在尽情胡闹了一番以后,已经回到了勇士之翼角斗场。此时距离混战死斗还有一夜一天的时间,但他们却并不打算离开,因为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会泄露他的身份和意图。 他怕陆晴清受伤,又怕张灵姝受伤,无论哪个他都不想让她们受到伤害。按照前世的逻辑惯性,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渣男,这一点不是那么容易作出改变的,至少在他的潜意识当中,这样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因为他布置这一座法阵只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相比起同级别的法阵,用时短了不止一丁半点,当然,这么做,消耗也是非常大的,就像他现在那样。 隋军几路大军缓缓进发,在隋军之前,则是世略钵和毕尔都的五万多吐谷浑士兵。 再说许攸暗步出营,直接投奔曹寨,在路上被曹操的军队给抓住了。 呵,自古以来,多少君王将相,为了‘长生’二字而神魂颠倒,甚至当年的祖龙始皇,都是如此。大玉朝的太后,还有那些王公贵族,一旦品尝到了回春药剂的美妙,好吧,大玉朝是彻底没救了。 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杨浩望着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的后者,皱眉问道。 这一程,是福是祸,单雄信只觉得越发身不由己。而程咬金却对单雄信的重重心事一点也没有察觉,反而兴致高昂、摩拳擦掌起来。 “胜光兄,这位是?”中州使者飞身而起,当看到齐胜光动身之后,还有一人也是跟在了两人身边的时候,禁不住疑惑的问了出来。 马上,林锋面前的屏幕转化,变成了一块绚丽蓝色金属的模样,旁边则是不断变化的数字,已经有人开始抢拍。 “集合jing英力量,随我发兵人界!”夺舍了宙斯的身体后,吴天立刻开口道,没了李夸父在这里,吴天重新恢复了他那丝狂傲的气息。 143 番外3 “殉葬”的宫妃 李红袖一直在苏若邪身边形影不离,对于苏若邪来讲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所以苏若邪有些话自然也不介意让李红袖知晓。 她却将手抬起来,以钓鱼的姿势引逗躺在床上的他去咬她手里的冰块。 同时,天地之间,巨大的雷霆如神柱撑天,擎天驻地,恢弘浩瀚,不断闪烁劈舞,霎时间天下大白,整个苍黄圣域都被这雷光海洋淹没。 否则云昊天他杀了就杀了,还何须管这么多?还何须别人来给他撑腰? 两军阵前,七大世家大军依然浩荡,放眼望去,人山人海,气势如虹。 凌氏嫁到崔家这些年过的十分幸福,上边一直没有婆母压着,虽然没有分家,但妯娌都分开住着,后院没有一个妾室,早晨想睡到日晒三竿都没人管,这几年来,最让她闹心的怕就是崔凝了。 此刻的傀儡,神体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十分虚弱,不足全盛时期的一半,这样的状态面对陆青峰,已然没有了任何威胁。 一剑斩出,滚滚的灵力牵动虚空,大片的剑光好像整个落日向着李尘砸落而去。 顾眉景泡汤泡的晕晕乎乎,在魏庭起身时还懒洋洋的不想动弹,魏庭最是坐不住,虽然泡汤是很舒服,可是她还想和他们家阿霖亲亲我我呢。 现在体内有了两种灵力的波动,李尘需要在其中找到一种平衡,然后对身体进行一种调整,才能保证不会出差错。 墨无殇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和陌幽月可以回到当初,只要她回来了,就再也不会离开自己,只要她答应给自己机会了,就一定可以重新回来了,只要自己拥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保护她了。 只有把上官风云安插在皇宫里的人都踢出去,这样才可以稳固他在朝堂里的势力。 “你不会有是事的,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摆了摆手,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谄笑道。 被高速旋转的风逼得向后退,等韩烨落地之后再抬头,郑道远已经是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是个神仙,自然是不担心吃多了撑得慌,可以用法术直接给消耗了。 “他是妖王白若水?”君无双看着白若水,有些不确定的对着水轻音问道。 因为表白成功了,所以冷若尘的心情好得很,与夏杨玩着扑克牌。 几人进了屋,看着在那忙忙碌碌的水轻音,又是让人端茶倒水,又是拿点心的,十足的内人。 刚刚还在纠结陌离受伤的事情,现在怎么扯到蛊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凤煊就是再不乐意也要说。 “你不说我倒忘了,不好意思夏先生,作为职业杀手,吃的就是这碗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你调查望见谅。”野狼拍着脑门连声自责。 “多谢前辈。”韩冰回答道。没想到几句话就赢得了主持者的好感,当然那些话并不是韩冰自己的领悟,而是在龙族时听玄亮大哥说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 萧凡沒有犹豫,开启破妄之眼,在邪魂的符篆加持下直接就闯了进去。 刘将军伤重阵亡,说出最后一句话,站立在城墙上,身躯不倒,双眼看着城池外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个荒草重生的树林内,荒草几乎将树木吞噬,几声索索的声音,突然从里里面跳出来一个巨型大汉,手中双戟挥舞着砍乱草。可是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双戟,此时却显得那么无力,荒草柔软,根本砍不断。 一阵巨响。黑虎的一巴掌拍向了冷清秋的剑。二者相撞,冷清秋被撞得倒飞出去。嘴边流出一丝鲜血。 冷不丁,孙海抢走孙平手里的枪,终因手腕断掉,无法支配手指,警枪掉落在地。 段业心中暗叹,吕纂到底是带兵打仗的,对于政治斗争这里面的弯弯绕还是不太擅长,居然这么就问出来了,也就是自己,这要是别人看见吕纂这么沉不住气,肯定不会站在他一边。 没有理会床头响起的手机,赵子龙的手不断的在董连珠那如同绸缎一般光滑的肌肤上抚摸着。 就在李乃新以诡异的身法穿过两个门卫,两个门卫与羲霓几乎同一时间喊道,只是羲霓率先发现事情的端疑,惊得张口结舌,再也无法呼喊下去。 眼睁睁的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杠出现在眼前,她的心几乎要提到嗓门上了。 越想这些,俞县令的心里越乱,他既不知道自己如何脱身,也不知道如何把赵都头说的一昔话传出去,救下钦差大人一行。 “嬷嬷,嬷嬷,你看,那是不是咱们王府的方向?”四贞惊恐地喊了起来。 姬雅气急败坏,顿时有些恼怒,就在这闹哄哄的时候,一人驾驭着剑光出现。看到这人,其他人顿时神色微微有些凛然。这人自然不是别个,正是江乐乐。 这一路上,四贞也了解到,别看孙延龄平日里吊而郎当,比起他的父亲孙龙将军来,却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武功甚是高强。 “朱清云。”这兔崽子可算是回答我的话了,既简洁又短促有力,就仨字儿,典型的留白式语言风格。 同时,【狂战士甲】发出的,令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的那种莫名愤怒情绪也开始在心头燃烧。一种想把面前所有事物全部付之一炬,彻底焚毁、摧毁的嗜血欲望就像是怎么扑也扑不灭的无明火,灼烧着他的灵魂。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施展出来什么强悍的实力,不过确实闲庭信步一般,将对手轻易的掌控在手心,然后击败。 144 番外4 姚三小姐 那白须左归辛先是仔细检查了下左子穆的伤势,脸上关切之情一闪,才对着方明冷声发问。 问题是他也没料到李谦居然能在柏林电影节拿奖,事先毫无防备,就这么突然的被打脸了,而且这一下打得的确很疼。 阵地的前方,二十多辆飞石车排成一线,蛮兵正在逼迫着那些被迫投诚的兴阳府官兵,加紧安装和调试。 在技术人员中豆豆姐的情商绝对算高了。尤其是跟技术大神和老师们拉关系。 似乎,正好是圣域的凶兽变异的时候,而且,似乎,正是自黑石宫殿降落后,整个圣域才有了变化。 然而,正当他准备回到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沙发的后边,似乎还藏着一个画框,而且从尺寸看,长度最少也在两米左右。 对于唐晓宇被学校开除的光辉事迹,宋子辉已经听说了,不过他也不在意,那个男孩子在上学的时候没打过架,只要本性不坏就行。 但是,这一次,眼睛却并没有在意,凭由着雨伞停留在她的头顶。 杨敏皱了下眉头,心里不以为然,他是副教授,名下也只有几个专利而已,每次都是提供好发明内容发送给学校指定的专门代理机构,后续流程,他也不十分了解。 他这一倒,后面那个年纪更轻,嘴上还带着绒毛,看起来跟方明差不多大的少年也六神无主,急的哭了出来。 但唯一让网迪大公顾忌的是这位桑格尼法师难道就真的是好心前来帮助自己的?或许带着一些使命?比如传教之类的使命? 可是他们却可以看到那挤在保险箱前的三姐妹,盯保险箱,现出了借愕之极的神情来,无法想象她们看到了什么民政部情景,才会现出这种古怪的神情来的。 在岩浆巨人的震慑下,多罗不急不躁的伸出触手插入一头翼魔的头顶,使劲一用力,便将热气腾腾的大脑给挖了出来,那翼魔随即掉落地面,目光呆滞的躺在地上不时地抽动。 庚龙这边话语刚落,那个金色肩章的家伙立马就停下动作,转身怒视着庚龙。不等庚龙这边答话,那家伙一个窜身冲到庚龙身前,抬手对着庚龙胸口就是一拳,直接将庚龙给打趴在地上。 刘江一看庚龙睡着了,他也不去打扰,轻手轻脚走出宿舍,将门一关,便上班去了。 在这一刻,李珣明白,他在心园中的地位,已经在无形中攀升了许多。 吴凯笑着将天馨重新放回沙发上。接过林雨暄递给他的毛巾,笑着说道:“谢谢老婆!对了!吃完饭后你去把诗琴姐交过来,我有事情需要跟大家商量下。”说完吴凯拿起毛巾擦起脸来。 “我们山庄在不夜街中配备了三个高阶能力域高手以及十名六阶能力域左右的高手。”慕容海如实说道。 约『摸』中午一点,丁香边开着锁边与几位同学说好,但开『门』一见两双鞋子便喜极而呼。 作为恶魔的天赋能力,巴布魔每天可以召唤一次其它的巴布魔来协助它战斗,其召唤成功率为百分之四十。 天亮了她才看清楚了望晨宫里的情形,宫殿堪称华丽无比,又处处透着清淡雅致的气息。 窗纸上的剪影烛火晃动,但见身材高大的烈帝御下外袍,步至帷幕前。 在刘病已迈开步伐之时,霍成君上前抓住了刘病已的衣袍下摆,“陛下,成君求求您了,陛下怎么忍心让成君困在宫中,心却如烈火焚烧呢?”抬头望着他高大挺直的背影。 “千玉姐,你就别害我了,我情孽缠身,现在已经很头疼了,要是再多一个,我非疯了不可。”我摇头说道。 眼看着对方兵卒腾出手来,各舞刀枪向他围杀过来。彻底急红了眼的常二虎爆喝一声,全身的毛发根根直立,孤注一掷地抬枪猛扎崔大奎的心窝。 果然,燕坚这番正气凛然的话给他招了不少粉丝,成功挽回了形象。 眼泪是没有的,只余下酸涩的眼眶,里面火辣辣一片,面上却是抑制不住的苦笑。 严老将军深知:手下的这些将士们是他最后的家底,活下来,大齐才有希望!因此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他们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 得到确切消息的关羽十分欣喜,他是打内心里真心为佰仟兄感到高兴。 “奴婢立夏。”立夏这几日越发能感觉到这位自称金已之人,身份不简单,一言一行的那种气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方才身着官服之人又对他这般恭敬,立夏相信,自己不会跟错人的。 苏长彦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号码,接起,面上已经提前露出老父亲的温馨微笑。 145 番外5 全文终 随后苗翠花继续给陈浩介绍屋子里的礼品,让陈浩没想到的是,送礼的几乎涵盖了村里大半的人家。 此时,整个空间还在迅速的变化着,仅剩的那一副巨大翅膀缓缓的扇动着,紧接着,一片一片的羽毛从翅膀上滑落,随后化作了一片片的白云。 对于七阶高级丹药,萧炎虽说曾成功炼制,但那也只局限于七阶高级化宗丹而已,何况单那一次,就已经闹得萧炎几乎耗尽心力,尽管在这段时间之内也有过几次尝试,可最终的结果却不出意外的都是以失败告终。 天曲力等级达到皇者之后,想要再次提升哪怕是一段,其中的难度,甚至比之前面难上几倍。 现在他身上依旧穿着昨天的那身宅速送工作服,他也不是那种特别在意衣着的人,所以也就懒得去换了。 陈浩看着这名中年人,他很不理解,为何这人身上冒出大量鬼气,却自然清醒。但是,他却是已经认定,时光大厦内的一切,都是此人所为。 “陈博士,老朽这样门生虽说是才疏学浅,但是这助手的活保证做的漂漂亮亮的。”韩老在一旁听完也是眼前一亮,急忙插话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再这样的角逐下,此刻的萧炎两人,距离火枫林已经越来越近了,只要能够赶在身后那三人追上他们之前,抵达火枫林,那么这场危险,或许就能够躲过了。 天心掌他使用二十多年,还从没出现如此景象,甚至没有出现过灵雾罩身的状况,更别说在头顶形成老者形象。 这一点,他还真猜错了,刘邦不是能凑到多少人,而是现在人家都赶着给他送人。造成这样的原因就在王乾身上,他太猛了呀。 一路上,先天云炁都被结成了阵势,气息融合的长龙排开,而那五条长龙,其行进路线,却似乎带着某种玄妙,竟然让陆征难以捕捉其路径。 “呵,有什么不可能?都说了你是庸医!”林乾坤九尺身高足以睥睨他。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那不如带着薛二继续翻找,或许真的能有什么线索。 “对。”他肯定了他们的疑惑,又重复了一遍“左贤王要见他。”表示他没有听错。 像美仙馆这样的风月场所,而且美仙馆在京都也算是颇大的男馆的。 “那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们二人算计那紫东来了?我现在就说是你指使!你,能如何?”古柯冷笑一声,不在多言,大步走向前,将黑山一把拎起,就要这么拎下山去。 但那时情况那么紧急,卿酒就那么说了两句话,卿酒她们又那么危险,古容怎么能保证那一定能救卿酒呢? 范伯玉正色道,“陆公子和沈仙子的道行修为虽高,但想要一战战胜如今有白烟谷相助的元圣教,也是不可能的,我相信他们也知道。 沈如冰这会连肠子都悔青了,她还指望着借着林云飞之力翻身的,看来希望又落空了。 冷幽月张了张唇,看着她再这么难过的情况下,居然还要考虑自己的心情,自己也难受极了。 搞定自己,她就背着包下楼。不过当乔言意看到餐桌上的早餐,腿一软。 稍微知道一些关于珠子各种传闻也都在好奇顾西锦是否真的会拿下这颗完全不知道用处的珠子,不知道也经由知道的人一普及,也就知道了这颗珠子的来源。 这一整天下来,她居然只吃了一块蛋糕,喝了一杯咖啡、半杯果汁。 “可是我爱逸辰,我对他是真心的,绝对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企图”顾颜心里有些失落,语调变得异常激动。 清源山三千年一株的老茶树,每周用荷叶上收集起来的露水浇灌,于清明节前采了最鲜嫩的茶尖儿,用茶主人祖传的秘方烘制而成,之后放在最上等的紫砂茶叶罐里封存。 潜意识中,我的脑海被一股神秘力量陡然重重的冲击,紧接着,一股神秘的力量涌入我的脑海,与原本存于我体内的黑暗之力以及寒冰之力相交融。 别说一百张,就算收一千张办卡,分成扣税后也不过到手两千五百左右,参与用户再多都稳赔不赚。 暂时都将他们安排在他最近的院子里,一方面是为了照料顾西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观察这一人一兽。 于是我在刚才楚九天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淡淡的抽着烟,有时候认怂一下没什么不好。 而就在此时,天狱剧烈震动,一股股压抑无比的气息铺天盖地的传来,又是一下子死死压制住在了在场的所有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