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你和群臣都成我学生了?》 第1章 教书先生 大夏都城。 城西一处简陋的小巷内,两名女子正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 普通女子身上穿的衣裳,却丝毫掩盖不住她们曼妙的身材。 “想不到我大夏都城内,也有如此贫困之地。” 为首的女子说话声音清冷,绝色容颜冷着,带着一股让人不敢亵渎的威严。 她正是大夏的女帝——李书瑶! 今日政事难得早早处理完,她便带着贴身女官微服私访。 不知不觉,走到了这么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隐藏在都城的小巷子,与繁华的都城格格不入。 地上污水横流,让一向爱洁的李书瑶,眉头微微蹙着。 贴身女官上官玲珑低声回道:“陛下,此处乃是城西。” “一直便是都城内贫困人家的聚集之地。” “今年工部申请了一批银子,便是用在清理城西包括此处的水渠上。” 看着地上的污水,李书瑶淡淡道: “银子朕早已批复下去,可却丝毫没见到成果。” “若不是朕亲自出来,亲眼所见,都不知道大夏的好官员们,做事竟然如此潦草。” “都城在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其他地方的官员又是如何的尸位素餐?” 说话的时候,她脸上面无表情,但身上无形的气势却更涨。 一旁的上官玲珑,头低了下去。 听女帝的语气,此次估计有一大批官员,怕是要倒大霉了...... “嗯?有读书声?” 一阵朗朗的读书声突然传来,让李书瑶的脚步顿了一下。 “莫非这藏污纳垢之地,还有学堂?” 李书瑶一时来了兴致,带着上官玲珑循声走去。 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座民房外面,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学堂。 透过打开的窗,可以看到学堂内坐着几个年纪不一的学生。 这些学生们虽然穿着普通,但学习的神情却非常认真。 郎朗读书声还在持续。 在这污水横流,穷困潦倒的西城,这样的场景,让刚刚还对底下官员们办事不力的李书瑶,心情不禁好了一些。 她忍不住驻足在一旁,观看了起来。 这是都城偏僻一隅的一座小房子。 房子虽小,却还隔了前面的一半出来,弄了一个学堂。 此时学堂内,有几名学生正坐在其中。 随着先生的教导,摇头晃脑地跟着一起念。 “人之初,性本善......” 这些学生大的大概是十三、四岁,小的也有十岁左右。 他们衣着普通,都是在繁华都城内,偏僻之地的穷人家的孩子。 家中没什么钱,因此有些都十四岁了,现在还处在开蒙的阶段。 一旁的上官玲珑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叹声:“这学堂的教书先生,竟如此年轻?” 李书瑶美目轻移,也看了过去。 一个同样打扮朴素,身材有些瘦削,但却容貌俊朗的青年,便映入了眼帘。 恰好此时,读书声停了下来。 坐在上首那年轻的教书先生,也就是苏逸。 他说道:“现在练字。” “方才读书前教你们的,每个字都要练习。” “练完后,我会一个个检查,有问题的也可以上来问。” 屋内的学生们便纷纷低下头,在沙盘上认真地练着字。 看着自己学生们勤奋的摸样,苏逸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这群孩子年纪不一,但穷苦人家出生,对老师都是非常尊敬的。 就算是听不懂的,也都坐得板板正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苏逸讲课。 整个小学堂,只有不到十个学生。 数量少,质量也跟不上。 但苏逸作为先生,也来者不拒,全都收了下来。 毕竟作为一个穿越者,穿越到这个架空皇朝的他,还是得先解决温饱问题嘛。 而原主留下来的这个学堂,正好能让他不必忧思这些。 是的。 苏逸是一个穿越者。 穿越到这个古代的架空皇朝,也有一小段时间了。 拥有原主记忆的他,现在也算是暂时适应了古代的生活。 “大夏......” “和我前世熟知的所有朝代都不大一样,但又很是相似。”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架空的古代皇朝,国号大夏。 并不是苏逸所在那个世界原本便有的朝代。 而是在历史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某一个历史分支点里,重新建立的大夏。 根据原主的记忆,大夏的版图与文化习俗等,与苏逸前世所知的古代有不少的差异,但大致还是差不多的。 也因此,苏逸才能这么快就适应过来。 一群小学生低着头,正练着字。 此时,一个衣着明显比学堂内其他人好一些的学生,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走了上来。 “先生,这是我爹让我带过来,送给先生的。” 苏逸接过手中的东西,好奇道:“你家前不久才交了束修,怎么突然又送东西过来了?” 这位衣着比旁人好一些的少年,叫做李明亮。 他解释道:“我阿爹说他要出远门做生意,这些都是他采购回来准备送过去的货物。” “阿爹说他采买的有不少,所以让我带一些过来给先生。” 李明亮爹是个小商人。 也就在这街头的小位置有一家很小的商铺。 这次采买了一大批货物,准备出远门做生意。 货物有不少,所以自己儿子送了一些过来给苏逸这个做先生的。 苏逸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便代我多谢你阿爹。” 说罢,毫无负担地收了下来。 正站在外面外面的李书瑶和上官玲珑,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看到了苏逸只简单一句,便收下学生东西的动作。 上官玲珑有些不高兴地道:“明明才交了束修,这先生却还是把这些东西都收了下来。” “城西乃是贫困百姓聚集之地,这学子穿着打扮虽比旁人好上一些,可明显也不见得有多好。” “这先生看着是个好的,却也是个市侩之人。” 李书瑶脸上毫无波动,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青年。 容貌确实不错。 可她是大夏女帝,天下男人在她眼中,不过尔尔。 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并不能引起她心中的任何波澜。 方才在这种脏污之地见到一座小学堂的兴趣,此时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李书瑶没说什么,只淡淡道:“走吧。” 上官玲珑看了一眼苏逸,努了努小嘴。 这才转身,准备跟女帝一同离开。 “你爹要出远门做生意?” “难不成是准备到南越去?” 正想带着女官离开的李书瑶,突然脚步一顿。 南越? 两个月前,李书瑶作为大夏女帝,决定了对公然带领土着反叛的南越进行征讨。 二十万大军开拨,声势浩大。 一个多月过去,大军早已到达当地。 这么多的军士和随行的脚夫等,自然是有无数的商机。 算算时间,大夏大军也差不多该取得优势,开始巩固战果了。 自然也该到了商人闻风而动的时候。 想起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有余,似乎还没得到南越最新的战报。 李书瑶决定回去之后便派人去询问一番。 “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里面的对话,还在传来。 李书瑶眉目微垂,回过神来准备继续离开。 然而随之而来的一句话,却让她目光一凛,美眸微微眯起。 屋里的苏逸说道:“你回去和你爹说,先别忙着去南越。” “此去南越,货物绝对无法保全,而且生命也可能有危险。” “啊?”李明亮有些懵逼。 “先、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逸肯定地说道:“听我的。” “回去告诉你爹更改行程。” “此战,咱们大夏大概率要败!” 第2章 可笑! 李书瑶眉眼之中,瞬间划过一丝疑惑。 什么意思? 南越之地处处土着流民,与大夏军队相比,基本与土鸡瓦狗无异。 大夏军队装备的是精良的制式盔甲,手中是兵戈长矛,胯下是红鬃战马。 放眼天下也不敢有几个势力说敢与之匹敌的。 他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说大夏要败? 毫无道理。 上官玲珑同样不解。 但有人诋毁大夏的军队,无异于说自家陛下,所以有些不悦的说道: “小姐,他多半就是满口胡言,市井之中这种人最多,全是瞎说的。” 在外面微服私访,她当然不会称李书瑶为陛下。 李书瑶秀眉皱着,嘴上没给答复,却挪步往学堂方向走去。 她倒要看看,这人到底凭什么这样信口开河。 学堂外。 窗沿下。 李书瑶双手环抱胸前,眉眼淡淡望着屋里。 苏逸也察觉到了这股目光,不过他的课常有过路人旁听,所以也习以为常了。 李明亮把手里的布包放到讲台上,疑惑的眨了眨眼。 “老师,外面人都说咱们大夏要赢哩,为啥你偏说会出事呢?” “我爹把家里之前的东西都拿走了,马上就要去发财啦!” 在李明亮的小脑瓜里,他爹能赚到银子,是顶顶厉害的人,眼光肯定不会出错。 苏逸态度和善,缓缓道: “孤注一掷不可取,此番山遥路远,大夏军队又多年未经战火,对南越不甚了解。” “此番出战,多半大败!而且是一败涂地!” 在学堂里,李明亮也上了两三年了,苏逸不太忍心看他家破人亡,又多说了两句,道: “南越风土人情与大夏相差甚远,百姓好斗,战力根本没那么孱弱。” “老师不会骗你,你回去多和你爹说说吧。” 李明亮听的云里雾里,但苏逸说大夏要大败,脸色一白,下意识担心起父亲。 “行,那我回去跟我爹说,让他好好想想!” 说完,他赶忙回家报信去了。 临出门,还诧异的看了眼李书瑶。 似乎是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冷冰冰的大姐姐,多看了两眼才走。 李书瑶心里愈发好奇起来。 不过眼神未见起伏,周身依旧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上官玲珑本来不满,可让苏逸说的也开始好奇了。 苏逸见窗外二人还没走,于是和学生吩咐一番后,合上书本,走出门和声问道: “二位姑娘,有事吗?” “若是要旁听的话......学堂快下课了,有什么事情二位下午再来吧。” 李书瑶是九五之尊,想做的事还没人敢拦。 她打量了一番苏逸。 这人一副好皮囊,长得好看,说话却一点不着调。 大夏要败,也是一个普通人能谈论的话题? 她没接苏逸的话茬,倒是一旁的上官玲珑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夏军向来是各地精锐选拔而来,你说要败,为何?” 苏逸古井无波的眼神闪过一分波澜。 自从穿越大夏以来,他头一次见此等人间绝色。 不论相貌还是身材,当属世上一流,初看惊艳绝伦,再看霸气无双。 而那位身边的女官虽然同样美艳,但较之却沦落为了绿叶。 苏逸觉得眼前女子说话很不客气,皱了皱眉。 但索性自己也没什么事,回头看了看学堂里还在背书的学生们,放下心后,接着说道: “偷听可不是君子之举。” “二位要是真心请教,何必用这种手段?” 上官玲珑有些尴尬,但依旧挺着胸膛辩解道:“只是无心之举,偶然听见罢了。” 苏逸摇摇头,不与他计较,回答道: “说大夏要败,自然是看见了端倪。” “胜负是兵家常事,更何况这次大夏出师弊端百出,所以我才会这么说。” 身旁的上官玲珑不依不饶,眼中藏着三分不满,接着说道: “身份不大,口气不小!” “满堂朱紫,天潢贵胄也不敢像你这般武断。” “还说什么看见端倪?南越土着就算战斗力再强,又怎能抵过大夏训练有素的军队?” “就算他们开垦了几年土地没作战,那照样是精挑细选的善战之师!” 当初。 从父皇手中接过大夏玉玺时,李书瑶也是亲临沙场打过硬仗的。 岂能对将士战力没有概念? 在她眼里,南越土着就是渣滓。 李书瑶微微侧着头,等着苏逸给出下文。 见眼前冰山美人如此倔强,身边侍女又咄咄逼人,苏逸不禁苦笑更甚。 “说我武断?你又何尝不是?” “你要真是大夏女帝,那你说什么是什么,和我一样都是平民,就不要嘴硬了。” “再说了,你对南越又了解多少?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若没有亲自去过就不要妄谈。” 苏逸一句“都是平民”,让李书瑶觉得十分有趣。 明明就是个平民,还不愿意和自己讲? 好像他真有多大本事一样。 “要真是大夏女帝又如何?”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苏逸慢悠悠的搬了把椅子,拉到身前坐下,左脚搭在右脚上,摆出一副要不耐烦的样子,懒洋洋的说道: “南越之地,水障丛生,密林中还有瘴气,开阔平原极少。” “一来,大夏军队到了之后八成会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就已经丧失一半战斗力了。” “二来,军中骑兵占了不少,可在密林之中基本上毫无用处,战马反倒成为消耗粮草的负担,这另一半的战斗力也不剩多少了。” “三来......” 他打量了一眼李书瑶。 “三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凭什么说给你听?” 苏逸忽然来这么一句,把刚刚被勾进去,按照苏逸所说构思的李书瑶一把拽出来了。 她隐隐皱眉,但好奇大过不悦,还是回答了苏逸的话。 “我名李瑶淑,你继续讲。” 李书瑶语气始终平淡,即便一身便装,女帝威仪依旧尽显。 为了不引人耳目,她化用了个假名,颠倒了一下后两个字。 苏逸没多想,知道对方名字后接着说道: “三来呢,大夏军队长途奔袭,陛下的命令下的又是事无巨细,样样都规划清楚了,自然压力巨大。” 李书瑶听他当着自己面腹诽自己。 心中轻笑一声。 她是女帝,每日面对多少臣子与天下人的非议,又岂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国家大事。 到底是满口胡言,还是真知灼见,李书瑶还是可以分清的。 旋即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既然你说大夏军队如此不堪,那又该怎么解决?” “若是此战要败,陛下又怎会出兵?” 第3章 女帝的质问 苏逸嗤笑一声。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 “若是我告诉别人有用的话,大夏早就天下太平了。”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问太多的好,空谈误国,空谈误国啊。” 说罢,他直接起身,回学堂里给学生上课了。 上官玲珑撇撇嘴,她此前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徒。 聊到一半就走了,根本就是没有将她们二人放在眼里。 “小姐,要不要我去派人拿他!” “把这家伙抓回宫,细细审问一番?” 朗朗读书声的学堂外。 上官玲珑轻握着拳头,站在李书瑶身旁,望着屋里,很是不快。 李书瑶凤目微眯,水润的眸子中满是奇异。 她承认,苏逸的话有那么几分意思。 可只说问题,又不谈解决法子,那就是纯粹在空谈。 “罢了。” “不必。” 李书瑶摆摆手,直接转身离开。 这趟微服出宫,纯粹就是想出来放松放松,缓解一下在宫里肃杀气氛中紧张的心情。 但听苏逸说了一通,她忽然又有些疑虑。 走在路上,脑子里止不住思索刚才苏逸所说的东西。 下午的时候,街上行人不多。 往来人群步履间,行人交谈声,小贩叫卖声,稚童嬉戏声不绝于耳。 本是人间烟火气正浓,热闹非凡,可李书瑶高兴不起来。 他......到底是从何得知这些? 又会怎样处置? 寻常的教书先生绝不可能懂这些。 而通过刚才的话,李书瑶断定苏逸绝非外行。 一时间,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学堂。 “小姐,我看他就是故意吊你胃口才说的,没准随便去街上拉个人都能给你讲一通出来,没必要信他的话。” “说了那么多一通,玄之又玄的,还不是半点法子没有?” “要是真高人,肯定连着解决办法都一起说了。” 上官玲珑在她身后,语气急切。 可李书瑶却不在乎。 苏逸到底有没有水平,她心里有数。 “是非我自有定夺,无需多言。” 走着走着,她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若是抛开身份,事后一想,他说的几条都在理,似乎都是自己未曾考虑过的。 上官玲珑总觉得苏逸不是好人,接着说道: “小姐,那些游街术士算命也好,寺庙里的和尚解签也罢,全是这一个套路。” “他们先跟你说一通哪里哪里不好,然后等你掏了银子之后,再故弄玄虚的给你讲一通解决办法。” “我看苏逸和那些人都没什么区别,就是想吊你胃口,最后......最后......” 一时间想不到苏逸图什么,上官玲珑秀眉紧锁,满脸不忿。 李书瑶抬眉,片刻后说道:“照你一说,确实有几分相似。” 旋即恢复正色,接着道:“罢了,此人不过尔尔,无需再提了。” 两人一路步履不停,很快皇城出现眼前。 大夏历,乾宇三年,先帝修大夏皇城,耗时一十七年,于天授初年完工。 如今已经是天授二年,大夏女帝登基已有三年。 三年间来,女帝靠着铁血手腕,镇压万民,被奉为天授帝。 皇宫巍峨,浩然壮观。 红墙琉璃瓦下,无数官子行迹匆匆,见李书瑶回来,所见之处皆是跪拜如潮,不敢仰头直视。 乾清宫,御书房。 李书瑶换上了一身金红相间的龙袍,贵气骤显。 若是说先前常服的李书瑶是惊艳无双,那现在的她就是不怒自威,一股女帝威仪稳压全场。 正当她坐到椅子上,刚打开奏章准备批阅时,身旁上官玲珑说道: “陛下,工部尚书陈冲依照您先前口谕,已经到了。” 李书瑶神色依旧,抬手道:“宣。” 按照往日的规矩,六部的尚书和侍郎现在都该在各自的值房衙门中办公。 听陛下一回宫就叫了自己,陈冲不禁有些茫然。 待他跟着宦官进到御书房里,看到李书瑶冷淡的脸色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陛下似乎并没有动怒,看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臣参见陛下!” “......” “平身吧。” “谢陛下!” 陈冲直起腰,左右看看,斗胆问道: “不知陛下宣臣所为何事?” “最近工部振兴土木,在京师四下施工颇多,并且京中建筑和道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修缮过一遍了。” “所用红砖青石泥料皆是取自江南匠人烧制,用于京城,绝对美观大方。” 有了亲自单独面圣的机会,陈冲想说说自己的功劳,博得陛下好感,为日后升官做准备。 李书瑶脸上划过一丝讥讽,戏谑的问道: “哦?” “多好的红砖?多好的青石?” “朕倒是想了解了解,偌大的京师,大夏首府,什么样的料子配得上?” 陈冲心中暗喜,陛下有兴趣,无异于肯定自己功绩。 “回禀陛下,青石是南方山系漕运来的上好青石,各个精挑细选,红砖是苏州府御窑花了七十余天烧制,每块都.......” “够了。” 他越说,李书瑶凤目之中声色未见波澜,却杀气愈浓。 “你说的红砖青石铺制,就是城西泥泞不堪的小巷?还是排水不畅,满是污泥的水带?” 大殿之上。 气氛陡然如凝固,四季常温的御书房,好似转瞬变成冰窟! 陈冲表情骤然停顿,显然没想到翻脸这么快。 “这.....陛下,臣冤枉!” “修建京城的一系列用度都是由户部账目过了的,臣只是负责监修啊。” 李书瑶冷哼一声,“冤枉?” “朕亲眼所见,亲身所至,你敢称冤枉?” “户部的账册你以为朕没看过?若真按照那个标准,又怎会出现那么多岔子?” 陈冲的脸色顿时泛白,口中不停辩驳。 可李书瑶已经没耐心听了。 “你该怎么做是你的事,朕只要结果。” “传朕口谕,工部尚书做事不力,酌停发半年薪俸,再有这类事,加倍惩罚!” “至于下面的人,”李书瑶眼神扫过陈冲,“彻查工程,查出问题,涉事官员一律按革职查出,贪墨银两超五十两的抄家斩首!” 她平淡的语气,好似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掩不住其中的杀气昂然! 陈冲慌忙间叩首谢恩。 下属出了如此大的岔子,没脑袋搬家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即便是这样。 依旧消除不了李书瑶的不满。 天子脚下,如此肆意妄为,那还有多少事她不知道? “玲珑?” “臣在!” “再宣,给朕把兵部尚书,还有龙虎将军叫来。” “朕倒是要亲自问问,这战事到底进展如何。” 工部贪污也好,都城修建不力也罢。 这些都是可以后续弥补的东西。 最让李书瑶担心的还是关于南越的战事。 一旦失利,丢掉的不仅仅是大夏帝国的南部疆域,更关乎她以女流之身登上帝位的名望。 若是受损了,是杀多少个官员都弥补不回来的。 上官玲珑深知此事利害,点头应声后,急匆匆的出门去吩咐了下人。 不消片刻。 两位帝国顶尖的权臣便被叫到了殿上。 兵部尚书陈杭青在左,龙虎将军安如山在右,分列两旁。 李书瑶未等二人行礼,便直接冷冰冰的问道: “南越战事,现在进展如何?” “朕怎么听说民间民意四起,都说要败?” 第4章 真被他说中了? 陈杭青顿感不妙,偷看了一眼正低眉看奏章的李书瑶,硬着头皮答道: “回禀陛下,臣不知这都是从哪来的传闻,属下真的不知道!” 奈何李书瑶的气场实在是太足,哪怕常年在外征战的龙虎将军安如山也同样不能抬头直视。 “陛下,多半是京城中有小人造谣,末将恳请彻查此事,斩杀奸佞,还大夏军队一个清白!” 他不敢半点怠慢,接着恶狠狠的咬牙说道: “大夏军队在南越征战,绝对所向披靡,哪个天杀的敢这么传?让末将砍了他的脑袋!” 李书瑶依旧是怀疑,没有抬头,接着淡淡道: “谁说的你管不到。” “我问你,南越地形,气候,风土一类情况你了解多少?” 陈杭青抬头看向安如山, 安如山又看向陈杭青,两人对视。 “陛下,大夏军队岂是南越土着能匹敌的?” “所到之处无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些因素的影响微乎其微,依臣看,这并非重点。” 安如山同样点头,言辞凿凿,斩钉截铁的说道: “用兵之道在兵,不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末将在漠北征战十年,对此早有心得,请陛下不必担忧。” 上官玲珑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但在她看来,苏逸一介布衣,就是个平头百姓。 哪怕说的天花乱坠,和正二品的尚书和将军也没得比。 不过,李书瑶却心生摇摆,始终未下决断。 苏逸说的话在耳旁响起,好似回声久久不散。 就在这时,门外宦官尖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 “八百里加急战报到!” “八百里加急战报到!” “八百里加急......” 声音蹭蹭传递,小太监一路小跑,慌张的将插着三根羽毛,封着印泥的信件传来。 李书瑶也不废话,直接拿拆信刀撕开印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信封上,简直像是要把眼睛贴上去一样。 可渐渐地,李书瑶的眉眼阴沉了下去。 她还是没有抬头,低着头说道: “这就是你们说的所向披靡?” 随后把手中信件扔给上官玲珑。 陈杭青和安如山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担忧和急切。 “陛下......书信中,说了什么啊?” 安如山没能亲自领兵前去,已经是遗憾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着急。 上官玲珑接过书信,读着读着眼睛就瞪大了。 “适逢春夏,南越瘴气大作,密林虫蛇丛生,大夏军侧翼五营、八营、九营生死不明,六营、七营穿过雨林,中毒者大半!” 此言一出。 安如山顿时呼吸急促,虎目滚圆! “这......这......这怎么可能?”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末将请陛下开恩,恩准亲自带兵前往!” “乔禄那个王八蛋!老子给他满满十营大夏军,就是这么领兵的!?” 他怒火几欲喷出眼眶,眼底顿时满是猩红! 足足二十万人,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折了大半? 要知道,这些士兵平常都是一直在操练。 哪怕农忙时节,抢农时耕地也未曾断了训练。 他还时不时亲自带人去监督。 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 上官玲珑瞥了他一眼,“还有,安将军不妨听完再说。” “南越土人凶残无比,常趁夜色小股入侵偷袭,烧毁粮仓,盗窃军马,一二三四营辎重已损失过半,原本计划半月收服南越,如今恳请陛下延迟计划,待实际情况而定!” 这下子。 就连一边的陈杭青也愣住了。 “七万人的辎重,足足上万石的粮食,几千匹军马,损失过半!?” 他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满是不敢相信。 兵部的粮草都是从大夏国库里挤出来的。 大夏本就刚刚修缮完宫殿,国力亟待恢复,这个节骨眼上能挤出七万人所需的粮草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可如今,竟然...... “陛下,臣请兵部派人彻查军马粮草等辎重!” “南越土人再疯狂也不可能劫走这么多东西!” 安如山一听就急了,猛地靠近一步,洪声质问道: “陈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质疑我麾下将领贪墨了你的辎重?” “我安如山用兵几十年,治下从未有过半粒米的贪污!你若不信尽管派人去查!” 他本就是常年在战场上,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 一怒之下,几乎让旁边侍候的小宦官吓哆嗦了。 可李书瑶怎么可能容忍这种闹剧? 未战先败就罢了。 大后方的两大官员还自己吵起来了? “放肆!” 李书瑶终于抬起头,训斥道: “抱怨有什么用?” “朕要的是原因和解释。” 她身旁,气场好像如同真的坚冰一般,逐渐凝固开来。 “陛下,臣在户部筹粮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运送过去又是数月,加起来足足半年时间。” “现在他们说又要粮,没有五六个月根本筹集不到!” 陈杭青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着牙继续说道: “若是实在不济,臣建议让征南越军就地寻粮,自行解决!” 这可谓是彻底放手了。 就地寻粮,说的好听,基本上就是放任那帮如狼似虎的大夏官兵去掠夺百姓粮食。 放在乱世,都是一派草寇才会干的事。 陈杭青这么说,基本上等同于说自己彻底没法子了。 安如山自知战败理亏,不敢多言语,只能低着头在陛下面前静候惩罚。 只是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南越的土着会那么厉害。 自己麾下的正规军都拿他们束手无策。 李书瑶愈发失望。 为了此次出征,又是从国库筹粮,又是从各地调粮,不知动用了多少官差。 并且沿途运输所需兵马消耗又是不菲。 结果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这场仗......” 陈杭青和安如山顿时心里一紧。 陛下......这是要动真怒了吗? 李书瑶叹了口气,一连两件大事处理,有些疲倦。 但依旧强撑起来,开口道: “立刻动员官兵,以尽快速度筹集粮草。” “务必在前线粮草消耗殆尽之前送到!” 第5章 就给你们讲讲 轻飘飘的一句命令,帝国两大军队顶尖大臣俱是如履薄冰。 直到被走出大殿时,陈杭青和安如山仍旧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没办法,这位女帝的威严实在是常人所不敢触碰的。 大殿上。 静悄悄宛若针落可闻。 上官玲珑偷看了眼陛下,明明面无表情,却好像凝着一层霜。 “莫非.....真让那个教书先生给说中了?” 她喃喃低声自语,结果落入了李书瑶的耳朵。 “也许是啊。” 李书瑶叹了口气,撂下朱笔,素手挽青丝。 “朕想不明白,为何大夏的局势真让一个市井中的小先生说中了。” “难道局势真的已经明朗到这个地步了吗?” 尽管上官玲珑对苏逸没什么好感,也不想承认。 但经历了这样的事,事实已经摆在面前。 前线战报说的情况和那位教书先生完全吻合,很明显答案只有一个。 “陛下,兴许他真有几分本事呢?” “先前我也觉得他说的是天方夜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可现在看来竟然全都如他所料。” “局势明朗与否且不论,单单是这份预见的本事就已经超出常人了。” 厉害的人兴许能猜到大夏有要败的痕迹。 可能精准的说出来为什么败,败在哪里就不一般了。 李书瑶玉手轻抬放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战败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传出去的。 一旦散播开来,必然会动摇朝廷威严。 可想要解决,又谈何容易? “玲珑,这次战报你怎么看?” “有法子吗?” 上官玲珑不仅在李书瑶身旁充当贴身女官的职位,同时偶尔客串一下幕僚。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足智多谋,而是因为李书瑶信任罢了。 上官玲珑侧立龙椅旁,犹豫片刻后说道: “陛下......要不撤兵?” 李书瑶的手停顿片刻,“撤兵?” 上官玲珑接着说道: “二十万人的粮草损失过半,剩十万余人的分量,那就说明咱们军队作战的时间大大缩短。” “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撤回来,然后利用剩下的粮草......” 李书瑶放下手,显然有些兴致,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扶植南越当地势力,让他们内斗。” “咱们即可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计划乍一听,似乎有些道理,但李书瑶细细想了一番,很快笑着摇头否决了。 “且不说骤然撤兵,大夏子民如何看待,单单是出师不利,就足够朝中文官弹劾武官,导致朝廷文武失衡了。” “还有,若是能扶植当地实力,朕早就去派人做了。” 她想起曾经打探来的战报。 南越之中,已经有一位首领开始吞并蚕食其周围的势力。 一旦有这种人出现,那局面会越来越恶化,对方也开始拧成一股绳,有了与大夏对抗的资本。 也就可以预见,南越即将变成铁板一块,隐隐形成割据之势了。 正因为如此,李书瑶才会毅然动兵,打算消灭隐患于未然。 大殿里,一主一臣,一坐一立。 即便是李书瑶也不得不承认苏逸的本事。 偌大的京师,她还真没见过比苏逸更透彻的人。 位高权重者,被下面的人蒙蔽。 身处毫末者,又看不到上面的视野。 而苏逸可以在闹市之中,洞察天下之事,这份本事岂能不厉害? “兵部尚书和龙虎将军两位大人都没能看出的问题,让他看出来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把问题指了出来......” “陛下,咱们要不......去看看?” 上官玲珑有些为难, 一时间也有点摸不清楚陛下的意思。 可李书瑶展颜一笑。 如春水融冰。 “有才之人,朕当然要重用。” “更衣,出发!” ...... 天见黛青,墨染云色。 出了内城,傍晚时节,街上行人渐渐稀疏。 小摊贩收拾着东西,开始准备回家。 上官玲珑紧跟李书瑶身后,四下张望。 其实她自幼就在宫中,陪着李书瑶长大,对皇城外不很了解。 不像李书瑶还曾经随同先皇四处出游。 所以一切都很新鲜。 “陛下,再见那人的时候,他若问你是谁该怎么办?” “我看他其实也不是什么老实人,万一起歹心如何是好?” 李书瑶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笑道: “就说是朝中官员家的女儿好了,这不重要。” “我倒是觉得,他若是聪明就不会问太多。” “萍水相逢,不过是寥寥几面之缘罢了。” 两人边走边聊,出宫之后李书瑶莫名心情变得不错,有些期待苏逸会给自己怎样的答案。 没多久,熟悉的窗户就出现在眼前。 李书瑶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 似乎是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苏逸站在讲台上和离开的学生一一道别。 “小苏老师,之前你给我的腊肉吃完了,我娘让我问问你是怎么做的。” 苏逸低头写了张纸条,少年乐呵呵的走了。 “小苏老师,我娘按你说的法子炖了汤,要不要给你送来。” 他摇摇头,淡淡笑着和声谢绝。 一个个半大孩子,十几岁的少年和苏逸道别,背着书包回家。 两人正巧碰到这一幕,索性不急,就静静看着。 李书瑶不禁眉目中异样流转,似乎觉得眼前的教书先生愈发有趣。 都说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高傲,越瞧不起身边的人。 不过他倒像个例外,更像个隐于市井的隐士。 看那样子分明是乐在其中。 上官玲珑也对他有些改观,这位教书先生的形象在她心里逐渐高大起来。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苏逸收拾东西,准备去后面屋里时,李书瑶轻轻敲了两下窗框。 “上次走的匆忙,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她檀口轻张,缓缓道: “若只有你知道我的,岂不是不公平?” 上官玲珑忍不住侧目身旁陛下一眼,有点不敢相信。 自家女帝何时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了? 要是让朝中大臣看到。 素来行事风格凶悍,以铁血手腕着称的陛下竟然这么说话,岂不是要看傻了? 不过她识趣的没多嘴,只看了一眼后赶快收敛内心波动,不去多言。 “苏逸,是个教书的。” 他说完,把书本都归置整齐,又拉出两把椅子,让给两人。 李书瑶也没多推脱客套,直接进屋坐下。 上官玲珑也紧紧跟上。 今天的女帝......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难道这就是礼贤下士吗?他苏逸真有那么大能耐吗? 她心里疑惑,有些摸不清楚这两位的路数。 但很快她微微摇摇头,摒弃了脑子里多余的想法。 自己就是陛下的马前卒罢了,做好本职工作就足够,无需想太多。 两人坐下后,上官玲珑问道: “先前你说大夏会因为军队水土不服、战马派不上用场而败,还有南越土着凶悍,可能借助熟悉地势的优势,取得上风......” 想起先前的战报,她装作随意的样子,接着说道: “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苏逸没想到他们还是为了这个事来的,还以为是族中有子嗣想入学呢。 于是放下手里东西,无奈开口道: “办法倒是有,也不难。” 旋即一笑,接着道: “若是愿意听的话,那我就给你们讲讲。” 第6章 在下乐意奉陪 李书瑶坐在椅子上,眼神灼灼。 “讲。” 苏逸懒散的往后靠了靠。 “南越之地,那些土着与大夏比起来,缺的是什么?” 上官玲珑很快答道: “自然是所需的各色货物。” 苏逸又问:“那大夏又为何要打?” 上官玲珑一头雾水,但还是接着分析道: “南越之地瘴气丛生,水患常发,地形差异与外界极大。” “山脉众多,连绵成势,那些南越土着封闭自己,自给自足,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正是因为如此,大夏与南越至今不通,交流甚少,更不要提通商了。” “久而久之,大夏想要与其沟通越来越难,这样迟早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故此大夏才会出兵征讨,一统越地。” 当初先帝在位时无暇顾及,所以这个难题最后就留到了李书瑶的手中。 想要解决,势必要耗费一番力气。 如今大军压境,却发生了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朝廷上下都在看李书瑶会如何处理。 苏逸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对,没错。” “分析的倒是很到位。” “既然如此,那当前大夏军队在那边,遇到的问题自然和环境有关。” “山高路险、河道纵横、道路不畅。” “依我看,大夏军队人数如此之众,多少张嘴等着喂饱?” “本身后勤就难以保证,南越土着又不傻,所以当然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既然如此,那首当其冲会遇到的问题,不就是粮食吗?” 李书瑶美目中划过异色。 能如此快的找出问题根结所在,苏逸的本事似乎比原先想的还要厉害些。 上官玲珑同样内心震动。 怎么在朝堂上遇到的问题在他口中就如此轻飘飘的被找到了? “然后呢?” 这次没等到上官玲珑代为开口,李书瑶直接主动问了话。 苏逸皱起眉毛,用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两人。 “既然找到问题所在,那解决不就行了吗?” “缺粮食,就去补运粮食。”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问吗?” 上官玲珑:“......” 李书瑶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好笑。 “补运?” “说的轻巧。” 上官玲珑同样是质疑,苏逸只是上下嘴唇轻轻一碰,毫无负担的就说要补运粮草,但他又怎么懂其中困难? “大夏疆域辽阔,南北纵横数千里,皇城在北,与南越相距甚远,你说补运就补运,哪有那么轻松?” “再说了,运粮车想要到南越,又是个把月的时间。” “有这个时间,那边粮食早就消耗光了。” 二十万人的大军,所需粮食无数,眼前根本来不及。 就算有这个心,国库也早就掏不出来那么多了。 苏逸表情里的奇怪更浓,反问道: “谁说一定要朝廷补运了?” “既浪费时间,又要掏空国库,这不是做无用功吗?” 李书瑶不禁挑眉。 “你的意思是征调民夫?” “可百姓手里怎么有那么多余粮。” 当初前朝时,乾宇末年,北境战乱暴动,恰逢旱灾频发。 各地的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先帝拆东墙补西墙,征调走了富庶地区绝大多数粮草,用于支援各地。 导致不仅国库空虚,就连各地的百姓也是勒着裤腰带讨生活。 即便是这样,依旧有无数百姓饿死,还有的在逃荒过程中变成了流民草寇。 所以李书瑶自从继位后,便开始用了大功夫征讨各地贼人。 又用了相当多的积蓄。 可以说国库已经彻底榨不出什么粮草来了。 现在苏逸说的话,无异于是空中阁楼,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可很快,苏逸又说了一句话。 “既然百姓手里没有,那为何不考虑考虑商人?” 身前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疑惑。 “藏富者,非豪即商。” “大夏征调粮食,也是征调穷人的粮食。” “为何不想想,真正的大头到底在谁手里?” 上官玲珑愈发疑惑。 “请详细说说。” “既然说是那些土豪强绅和商人有粮食,这如何能征调?” “严格算起来,他们也是民,总不能区别对待。” “若是如此,大夏恐怕是要大乱。” 一旁,李书瑶心中暗暗赞同。 其实朝廷压根不怕百姓动乱,因为百姓落草为寇,自身也是迫于生存。 她讨贼的方法便是针对这一点,只要给些足够生存的粮食,不少山贼草寇都会安安生生的回去继续种地。 真正需要武力攻打的反倒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而土豪强绅就是这类人最多的。 所以一旦区别对待,强行征讨他们手里的粮食,反倒会导致更严重的暴乱,完全不亚于灾荒爆发的严重程度。 届时他们再挑拨百姓,从中作梗,恐怕动荡会更严重。 苏逸闻言,不禁高看了二人一眼,打破了原来的刻板印象。 这两人看起来只是富家小姐,但见识还算广博,思考问题的方式也有可取之处。 但在他看来,还是不够灵活。 随后,他接着解释道: “单纯依靠政令,肯定是不可取的。” “依我看来不如放出传言,说南越战事无虞,大夏军队已经征服了南越土着。” 两人疑惑更甚,好奇苏逸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逸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咙。 “就说朝廷在当地战局稳定,要与土着互市,缺少无数粮食和药物,凡是过去的皆有巨大利益可图,传言一旦传起,商人们绝对会从豪强手中借粮借药,趁机贩运往南越。” “商人想要牟利的欲望,远远大过害怕危机。” “哪怕南越还会有动乱,但他们肯定还是会前往。” “届时再趁机征调,岂不就有粮食了?” 李书瑶顿时眼睛微张,显然是压抑了内心的吃惊。 “这......” 计划的可行与否,她一听便知。 比起上官玲珑说的撤兵,不知要高明到哪里去了。 一来不用担心朝廷名望受损,自己的名望被非议。 二来不用朝廷一兵一卒,甚至国库都不用出粮。 甚至最为骇人的是,还可以趁机让豪绅们将粮食吐出来,变成银两重新流通在世面上。 可谓是一箭三雕。 想通一切后,李书瑶重新打量了一番苏逸。 这哪里是什么教书先生,反倒是更像隐士高人。 “先生大才。” 李书瑶起身。 语气中竟是隐隐带了一分尊敬。 苏逸也不客气,起身点点头。 这两人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只在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被人打扰。 能好好的继续教书上课,在闹市中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就足够了。 所以并未将刚才的事看的有多重。 “无妨,不过小事尔。” “以后若是有什么感兴趣的,找我聊聊也无妨。” “在下乐意奉陪。” 第7章 可真厉害啊 大夏皇都。 恰逢雄鸡啼晓,天见鱼肚白时。 养心殿,御书房中。 李书瑶手执朱笔,悬而未下。 昨日苏逸的话犹如画卷徐徐展开,犹在耳边。 “放出传言,说局势安定,吸引商贾......” 她神色冷淡,自从昨日回来后便一直在思虑此事。 大夏攻打南越的战事已经拖了许久,两个月前下的命令,一个月前大军开拨,时至今日,只传来的寥寥一封战报。 而说的又是粮草被劫。 可想而知,前线的战况绝称不上乐观。 甚至说是一塌糊涂也不为过。 一想到命令是自己亲笔签发,下令拨掉大军南下。 无数军民动员,粮草征调。 此间的压力就令她感到一阵压力袭来。 她放下朱笔,纤纤玉指习惯性的太阳穴上摩挲。 “陛下......要不先事休息,今日的政务等睡醒了再批?” 上官玲珑忧心陛下身子,忍不住说道: “如今法子已经有了,陛下莫不是还在忧心?” “千事万难,不过陛下龙体要紧啊。” 李书瑶摆了摆手,一向冷淡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憔悴。 她倒是想休息。 可政务繁忙,战事紧急,这些东西都等不得人。 最后还是自己要处理。 “朕担心的不是苏逸的法子,而是满朝的文武。” “战报传出去免不了遭人非议。” “罢了,那封战报的内容暂且封存,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她遥望殿外汉白玉石台阶连绵,一眼望不到头的殿前,眸中深邃。 再罚不过人头滚滚,真想做成事谈何容易? 上官玲珑轻咬嘴唇,心里想了一万句安慰的话。 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如何安慰。 李书瑶没再言语,重新低下头,细细审视那封战报,不知在思索什么。 不时,钟鼓司鸣钟,辰时已至。 这时太监高声传话。 一声声通禀过后,只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不远处。 不同于昨日一文一武左右并肩。 今天李书瑶只叫了龙虎将军安如山一人。 “启禀陛下,昨日粮草筹集一事,兵部尚书陈大人已经吩咐下去了。” “按照当前的速度,他说二十万人的粮草大约需要一月有余就可以筹集完毕。” “臣已经命各地按察使加急加快送入京中,统筹配送。” “一个月?” 李书瑶听完,脸上不禁带上几分怒容。 “一个月的时间,还只是单单筹集?” “他陈杭青就这样给朕办事?” 安如山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低下头,沉默不语了。 他不敢怠慢,硬着头皮将昨日的进度如实禀报,哪怕深知陛下必然动怒,也只好这样开口。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再瞒报可就是真的欺天大罪了。 二十万人,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哪怕是陈列在乾清宫外的大殿上,摩肩接踵站一起,也能排的密密麻麻。 筹集粮食如此多人的粮食更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罢了” 李书瑶长长出一口气,压住心中不满,恢复了往日的威仪。 她修长玉颈微微抬头,威严凤目审视安如山。 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 “朕倒是有个法子。” 安如山抬起头,虎目中藏着疑虑。 “现在想调粮已经晚了。” “不如朕命人放出传言,说南越之地战局已然稳定,大夏获胜在即,南越马上就要安定。” “此处遍地财宝,山清水秀,商机无限,只是战后百废待兴,缺乏粮食和药物......” “届时那些商人定会蜂拥前往,带着粮食药物去做贸易。” “这法子,如何?” 安如山顿时怔住,瞳孔猛地一缩,脊背上竟然有几分发凉。 他立刻反应过来陛下要做什么了。 这无异于是在富商大户的眼前吊了一块肉,只能看却吃不到。 文官和武将不同,多半来自各地门阀大户,世家豪族。 那些商人正是凭借在各个大族之间斡旋才会发家,而此计把商人调往前线,再趁机征粮。 简直是把人的弱点利用的淋漓尽致,堪称是环环相扣,其中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可偏偏是这样,此计依旧有极大的可行性。 因为他完全想不出来,除了陛下所说之外那些人会做什么。 安如山越想越觉得震惊,以至于有些不敢相信。 陛下的手腕简直深不可测!较之刚刚登基时,判若两人! “陛下......令行禁止,末将莫不敢从!” 饶是一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虎将也不得不承认。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真正杀人诛心......还得看陛下啊! 李书瑶面上划过一瞬决然。 “此事知晓的人越少越好。” “大殿之上,只你我还有玲珑三人,朕不希望还有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陈杭青。” “若是计划走漏......朕拿你几人试问!” 陈杭青乃是兵部尚书。 更是地方豪强,山左李氏一脉的顶梁柱人物。 而文官一脉,名义上是由抡才大典,即为科举选拔而来。 实际上都是由世家大族精心培养,自幼饱读诗书,而后考上功名,由家中长辈提携。 比起皇帝,他们更多考虑自己家族的利益。 陈杭青便是其中之一,同时也是诸多文官的代表。 之所以李书瑶单叫安如山,正是因为武将一脉是绝对效忠于皇帝的。 他们出身行伍,都是由李书瑶或者先帝一手提拔起来。 封爵赏官也是因为军功,所以相较于文官来说要更加忠心。 换句话说,她信不过陈杭青。 就这么简单。 李书瑶身旁。 上官玲珑虽然嘴上默不作声,但始终片刻不敢走神的旁听。 她是陛下贴身女官,不禁照顾皇帝起居,更要记录其言行,时刻劝谏,相当于秘书的职位。 正是因为上官玲珑在李书瑶身旁足够近,足够了解她。 所以难免比安如山更加震撼。 原本她只以为苏逸的法子就是说说,陛下也就是听听,而如今她竟然真的要推行了。 想到过不了多长时间,那些割据一方的地方豪强就要折在陛下手里。 她不禁暗暗期待。 那位先生......苏逸......可真厉害啊。 第8章 朝廷算什么? 大夏皇城门外。 一条小路上。 一个过路的行脚商人驾着牛车路过。 听到路边茶水摊子上的对话,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听说没,南越那边打的厉害了,一时半会解决不了,大夏马上败了 。” “胡说!我二叔的儿子在前线,他说那边都快打完了,军队已经开始收拾残局了。” “怎么可能,南越不是说要打很久吗?我看拨掉过去数十万大军,肯定是啃硬骨头啊,要能随便结束,哪用那么多人?” “一看你就是外行了吧?能靠人数打赢的,凭什么要跟你势均力敌?这叫发挥优势。” “那照你这么说,大夏是打赢了?” “肯定啊!” 赶着牛车的商人默默听完,把牛拴在一边的桩子上,坐到了两人旁边。 “两位兄弟,你们刚才说的事我挺感兴趣,能不能多说点?” 他笑着往桌上拍了两个铜钱,“小二,来壶茶水。” 随后又掏出几个铜板,放在刚才两人身前。 那两人一看,隐晦的笑了笑。 “太客气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各自把铜板揣进怀里。 “无妨,我是从外地贩卖药材到皇城的,就是想听听你们刚才说的南越大胜是怎么回事?” “到底真假几分?”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 “你有所不知,这事在民间都传疯了,那些亲戚在前线的都说那边大胜,马上两地就要通商了。” “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抢到机会谁就能发财。” 另一个也补充道: “你不是说你贩卖药材的吗?若是能运过去,估计价格能翻好几倍吧?” “南越那地方刚刚打完仗,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这个节骨眼太适合过去做买卖了。” 商人目露狐疑之色,似乎是自问自答的疑惑道: “那有这机会大商人早就去了,估计也不会落到我这样的小买卖人身上。” “唉,可惜我一直赶路,今天才听到你们聊这事,要是早几天就好了。” 那人又继续说道: “此言差矣!” “咱这小道消息,哪有那么快到那些大商人耳朵里!” “都是下面传的消息,上面可能都不知道呢!” “要不然陛下早就下令庆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一直不说?” 话糙理不糙。 两人三言两语之下,商人还真有点动心了。 似乎现在快马疾驰去南越......还真是个可行的主意啊! ...... 兵部尚书陈杭青府上。 听说了前线大胜的消息之后。 管家火急火燎的就往正堂跑,见到陈杭青之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老爷,民间都传前线要大胜了,外边传疯了都!” 陈杭青顿时皱眉。 “前线大胜?” “这怎么可能?” “我是兵部尚书,我都没收到战报,怎么可能百姓先知道?” 那管家迟疑了片刻,想了一会。 “是不是现在还没完全打赢,就是个苗头?” 陈杭青捋了捋山羊胡子,思虑此事真假。 按理说,自己是兵部尚书,有什么战报肯定第一时间看到。 但是按照前线总官兵乔禄的性子,多半是等到一举歼灭地方全部人马的时候才会上报。 否则的话,上一个月也不会迟迟拖到粮食被劫走,官军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才发来急信。 这么一说.....似乎有点道理。 多半是这么个情况。 想通之后。 他顿时一拍桌子。 “陈家名下还有多少粮食和药材?” 管家对这个门清,立刻答道: “回禀老爷,咱们在江南的三万亩良田的粮食刚准备往皇城这边运,算算日子这几日快要出发了。” “今年风调雨顺,按照往年每亩一石半左右的产量,足足有将近五百万石粮食!” “药材的话......似乎不多,顶多有几万石。” 陈杭青直接站起身,露出喜色。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若是从皇城贩粮,只怕赶不上好时候了,现在粮食在江南正好,离南越只需几日路程便可运到。” “快,快快准备!” “现在就是和时间争抢,有一分先机便有一份银子!” “备上十匹快马,星月兼程的给我送!” “那二十万大军战胜之后,绝对要留在当地开垦荒山,威慑土着。” “一时半会离不开,正是缺粮的时候。” “再加上战胜之后肯定伤员颇多,药材也缺。” “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我陈家绝对可以一举成为大夏顶尖豪族!” 他背着手,满面红光,沾沾自喜。 作为地方豪族的代表人物之一。 他和其他极几大家族不只是合作关系,更是竞争关系。 若是这次能赚到钱,那又是一次吞并别家土地的好机会。 并且南越自古物产丰饶,种类独特。 一旦陈家在当地做贸易赚到了。 还可以收购当地特产,雇佣人手,购买土地。 再将那里的东西运到外地贩卖出来。 如此一来,自己家族的势力范围将会更进一步扩大。 届时还愁缺钱? 简直赚钱不要太轻松! 管家听完同样是一阵狂喜。 “老爷英明!” “我这就去办!” 陈杭青大声叮嘱道:“马要快马,船要快船!要快!” “备好之后来我这里取信,我这就写!” 一想到后面自己家族即将崛起,陈杭青心里止不住的激动万分。 家族强盛带来的反应是连锁的。 不仅是在地方上更有话语权。 自己在朝廷里也会更收人尊敬。 到那时候......即便是陛下见了自己也会多给三分薄面。 否则的话,仗着在江南地区的影响力,足够影响朝廷的税收。 一想到女帝在自己面前客客气气的样子。 陈杭青心里一阵暗爽。 朝廷算什么? 还不是要乖乖看我的面子? 若是我不同意,你能在江南推行什么政令? 陈杭青已经渐渐将自己代入江南土皇帝的身份里,幻想着日后一言九鼎,所有人都乖乖听话的样子。 越想越是兴奋。 于是直接提笔,亲自给远在江南的族弟写到...... 第9章 写降书 数日之后,南越前线。 征南总兵、定远将军乔禄坐在帐中,脸上阴晴不定。 这些日子麾下大军可谓是缩衣节食,为了能吃饱饭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有些校尉都开始下令让士兵去认摘野菜蘑菇,扒了树皮煮了去吃。 并且后来因为吃了有毒的蘑菇,出现幻觉的士兵都大把大把。 他这个当总兵的知道后,极不是滋味。 总觉得让土着把粮食全烧了,心里藏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滔天恨意。 恨不得只身深入敌群,生撕几个土着解气。 可身为总兵,又不是小兵,当然不能如此莽撞。 所以这股郁郁积蓄在心底,让他更是寝食难安。 就在这时,门外一声“探子来报”,打破了他的思绪。 乔禄虎目凝视,放人进来后,接过战报,细细读过一番之后,脸上直接僵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副官急忙凑上前来。 “将军何事如此震惊?” 乔禄怔怔读道: “陛下的粮食没到,反倒是来了一大帮贩粮的商人。” “乌央乌央的,都是各个架着大马车带着一堆堆的粮食和药物来的!” “简直是神迹!” 身旁坐着的兵部右侍郎张昌威也同样不解,表情满是震撼。 “速度也太快了......” “咱们上一封战报才送去朝廷多久,这么快粮食就到了?” 乔禄挠挠头,历尽沧桑的脸上,一双虎目瞪得滚圆。 厚厚的嘴唇咧着,忍不住说道: “神了!真神了!” “陛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咱打了半辈子仗也没见过这么运粮的,还真是新鲜!” “也不知道朝中安大将军是下了多少功夫,还有那个兵部的尚书大人,他们怕不是去求爷爷告奶奶,找来的人吧?” 武官自然是粗人。 他乔禄也不例外。 当初靠的正是一膀子力气和出色的战争直觉才一步步爬到今天。 人头砍过不少,可书却没读过几本,堪堪识字。 所以对于朝中的弯弯绕绕没深思过。 不过,他身边的张昌威这个兵部右侍郎是文官,同时也充当了参谋的角色。 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将军,这眼下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他们来的正好。” “咱们征调了这些粮食,二十万大军的粮草就能稍微缓解一二。” “银子咱们没有,就给他们空头承诺凑合凑合吧。” “就说等征下南越,然后许给他们什么什么区域的经营权力好了。” “只不过不知道能有多少商人贩粮来......算了,远水解不了近渴,能缓一日是一日吧。” 乔禄大喜过望,当即拍板道: “对,对!” “我还想怎么收过来,还是你们读书人有主意!” “好好好!现在就去征粮!把那帮子商贾的粮全都给老子征上来!” 说罢。 他立刻清理掉桌上舆图上放的杂物,目光灼灼,如有烈火。 “有了粮草,抓紧时间再打一次!” “之前在南越山脉之间受了他们的埋伏,特娘的,这次可算能报仇了!” “老子不把他们屎尿屁都打出来算他们拉的干净!” 大帐之中。 曾经的丧气一扫而空,全部都振奋了起来。 这波商人用小推车,马车,板车运来的粮草,绝对是一计猛药,直接振奋了整个军队。 缺粮是战争大忌。 可一旦有了充足的粮草就不一样了。 汉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乔禄、张昌威和众副将议论纷纷,没过多久就制定出了作战计划。 “此番粮草征调,又续了一口命,之前吃了教训,这次必然大获全胜。” 乔禄一把将手里炭笔掷在桌上,豪迈大笑。 旋即起身,洪亮高声道: “诸位,随我出征!” ...... 小战似风,大战似火。 风急火烈之时,如同燎原。 一场战争,拼的不仅仅是士兵是否勇猛,将帅是否有才略。 更多的是后勤保障,粮草供给。 一旦有了保证,能让前线冲锋陷阵的士兵放下心。 何愁发挥不出战斗力? 粮食依旧在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乔禄完全想象不到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就像变戏法一样,来的人一波又一波。 最关键的是,每次他以为这就已经到头了的时候。 还是会有人继续过来。 以至于二十万人所需足足被延长了许久。 若是放在以前,兴许贸然出击大夏军队还会吃亏。 但是作为一个有资格担任如此大规模战役的大帅,乔禄当然不会上同一个当两次。 很快,在大夏军队的猛攻之下。 南越土着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兵败如山倒,直接被摧毁了防线。 一连带着土着巢穴也被捣毁,直接俘虏了他们的首领。 是日。 大夏军帐中。 土着首领双手背捆在身后,屈辱的低着头,跪在乔禄身前。 乔禄满面红光,一扫先前颓废,整个人龙精虎猛,充满了胜者的得意。 “哈哈哈哈哈......吕嘉,吕国师,你也有跪在我乔禄面前的一天?” “我大夏二十万兵马,可被你们南越的土着骚扰的好惨啊。” 他说着说着,脸上渐起寒芒, “断绝我粮草不说,还要在水里投毒。” “若不是陛下有妙计,老子还真要在你手上吃了败仗!” 吕嘉面带不甘,可沦为别人手下败将,还被生擒到对方大营中如此羞辱,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多说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南越没有贪生怕死的人,身为国师更不可能!” 乔禄越来越得意,背着手走到他身前,然后又扔给他一根炭笔和一张草纸。 “把他的手给我解开!” “吕国师,身为败将,给我大夏皇帝写一封降书不过分吧?” 吕嘉被解开双手,却并未捡起笔,一边揉捏着手腕,一边眼睛通红的狠狠望着乔禄。 “你不杀了我,我也会自杀。” “何必多此一举?” “想让我写降书?” “不可能!” 乔禄向账外士兵使个眼神。 很快一个妇人便拉着一个五六岁岁却带着冠冕的幼童走了进来。 吕嘉脸上的恨意瞬间被惊恐替代。 “陛下?” “你!” 他骇然大惊,连滚带爬护在妇人幼童身旁。 “你们......你们!” 南越先帝早亡,实际上掌权的正是国师吕嘉,而那个妇人和稚童则是太后和年幼的皇帝。 乔禄嘿嘿一笑。 “你也不想看到你的皇帝被杀吧?” “若是识相,乖乖把笔捡起来,写封降书,兴许还能饶你们不死。” 说罢,一脚将那根炭笔踢了过去。 吕嘉就算再强硬,现在也不敢端着了。 所谓食君禄,忠君事。 他不可能真为了自己清名不顾皇帝死活。 吕嘉眼中几乎沁血。 可这个曾经让大夏军吃尽了苦头,让李书瑶被文官诋毁的南越国师。 最终还是咬着牙,匍匐下身子,捡起笔,跪在地上开始写降书。 大帐之中。 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第10章 大夏军近况 大夏朝中。 金銮殿下。 是日,早朝之时。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各个都是穿着大红官服,手持笏板,面色严肃。 大夏官员品轶礼制有明确规定。 五品以上朝服为大红色,五品以下为深紫色。 文官官袍补子为鹤雀雁鸡。 武官补子为狮虎豹熊。 又规定唯五品以上朝臣有资格上朝。 所以目力所及之处,无不是红彤彤一片,如同烈火。 不过此刻。 这股烈火却是在反噬其主,也就是当今大夏女帝李书瑶。 烈火熊熊,如同剜心! ...... “陛下,大夏军队前线损失惨重是板上钉钉,数日之前最后一封战报中。” “前线早说战事告急,可民间依旧有人传言,说大夏大获全胜。” “这人说话居心叵测,臣恳请陛下查处!” “诛杀此獠!” 那官员语气凶悍,摆明了死谏的样子。 他是翰林官。 本该为皇帝出谋划策。 却变成世家大族走狗,作恶多端! 现在第一个站出来。 就是为了逼迫皇帝给一个态度。 好让他们在前线的损失降低。 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传言。 说前线战胜。 此后各地大族纷纷派人运粮过去。 就是想分一杯羹,好早点圈地。 但后来无不是石沉大海。 多少万石粮食都落了空,血本无归! 最后全都变成了前线的军粮,换来一堆空口承诺。 摆明了就是是个圈套!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还是门阀豪族。 各个都是在当地说一不二的存在。 让人当了枪使? 这口气,能忍? 李书瑶心里冷笑。 一帮跳梁小丑,想法自然瞒不过她。 想找“凶手”? 那先过我这关吧! “哦?” “风言风语罢了,这种东西都分辨不出来,还要传到朕的面前?” “你是怎么当的翰林官?” “来人呐!” “拖下去,好好审审。” “他在朝中误传流言,到底是谁指示的!” 两队甲士瞬间出现,银枪银甲,气势汹汹。 直接把刚才发言的官员拖走了。 不少人一看就慌了。 陛下这是来真的了? 李书瑶巡视全场,眼神凌冽。 她到要看看,节骨眼上谁敢出来当出头鸟。 可偏偏,就有不怕死的。 “陛下,民间传言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可各个地方官府却损失惨重。” “前线的粮食缺口就像无底洞,地方不少人都将传言误当成真,送去了粮食。” “这笔账不能不算,否则岂不是让我大夏内部骚乱?” 说话的正是陈杭青。 字句铿锵,犹如啼血! 他是兵部尚书不假。 但更是雄踞一方陈家的家主! 家中百万石粮食打了水漂。 他不说话,枉为家主! 更何况,就算再迟钝的人。 听见运粮的人说前线像个无底洞一样征粮都能想到。 乔禄肯定是反了。 想临死之前咬大夏一块肉来。 不少人此刻都附和道: “陈尚书言之有理,那乔禄实在狡诈,前线打不赢还要征收各地粮草,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连对付南越土着都打不赢,乔禄有什么能耐留在前线!” “没错,陛下,那乔禄还在前线违背大夏法律,私自征粮,多半是通敌!” “对,臣等请诛杀乔禄,还我大夏清白!” “臣请诛杀乔禄,还我大夏清白!” “臣等请诛杀乔禄,还我......” “......” 起初只有几道微弱的声音。 可渐渐声音汇聚起来,宛若浪潮。 一波更比一波大。 安如山心如刀绞。 乔禄是他的部下,再打再骂也是自己人。 让别人说三道四? 那他将军还做不做。 “放肆!” “金銮殿下,尔等竖子安敢造次!” 他一声怒吼。 顿时让殿上安静了大半! 身为武将之首,威压在身! 开口便是尸山血海中带来的戾气。 可小官怕他,陈杭青却不怕。 都是平级,我畏惧你做什么? “安大将军,好大的威风!” “前线私征的粮不是你的,说风凉话倒是不腰疼啊。” 他丝毫不掩盖脸上冷笑,言尽讥讽。 “说他们造次,你又何尝不是?” 安如山虎目一瞪。 “前线战事紧急,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若是战败,损失的是大夏国运!” “而你们只不过是没了点积蓄罢了!” 这句话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周围文臣哪个不是大家族的子弟? 维护家族就是本能。 更何况。 打什么仗要用他们的粮食? 不该国库出吗? 大夏征战,管我们地方世族什么事? 顿时,安如山又陷入了众臣口诛笔伐之中。 武将一派也不是吃干饭的。 见自家将帅被围歼,也不含糊,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看那样子简直要把文官们生撕了。 金銮殿里越来越混乱。 文官武官互相攻讦。 嘈杂的声音似乎变成了菜场。 “够了!” 啪! 一声重响。 李书瑶忽然有点怀念苏逸的小院。 那帮叽叽喳喳的少年都比朝堂上令人厌恶的臣子强。 随后猛地站起身来。 质问道: “这还是早朝议政吗?” “谁想步那翰林的后尘大可不必如此。” “直说即可!” “朕直接满足你!” 这下子。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唯独有陈杭青一人,站在当中。 他眼中泛出猩红,死死咬着牙,依旧倔强的扎在众臣中间。 “陛下,臣谨代表山左陈家,恳请抓出流言凶手,给臣等一个交代!” 随后。 身边乌泱泱的响起一片声音。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声浪在朝堂上回响。 李书瑶身旁,上官玲珑感觉压力越来越大。 那些人的请愿看似是请愿。 实际上就是一种胁迫! 他们在逼着陛下做出决断。 逼着陛下找出“造谣”之人。 而背后所指,其实早已不是表面上的事。 而是在用背后势力压迫陛下,贯彻他们的意志!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简直是最不能接受的事! 她忍不住侧目。 看了眼李书瑶。 可陛下的脸色却始终未见起色。 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想起之前陛下在御书房中,和安如山说的话。 又响起苏逸那副懒散的样子。 他眼神慵懒时说出的对策。 莫非是...... 正当上官玲珑怔怔出神,百官围歼,李书瑶饶有兴趣的四处打量时。 大殿外,一个黑点正在急速扩大。 “报!” “报!” “前线战报,大夏军近况!!!” 第11章 不可能啊.. 这声来报。 如同万丈钧雷! 猛然炸响在众人耳中! 陈杭青忍不住冷笑更甚。 甚至都出现了几分猖狂。 他侧过头去,似乎是刻意没有压低声音。 直接“密谋”道: “瞧瞧,前线吞并了那么多粮食,不是照样战败了?” “乔禄此番难逃一死,多半要伏诛咯!” 其实他内心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他更希望是乔禄通敌。 私吞了粮食,然后在南越占山为王。 这样女帝的话语权就会彻底丧失。 借此一事,朝中文臣便可借机发挥。 让她直接变成文臣傀儡。 陈杭青越想越是得意。 这么看来,一百万石粮食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换来把持朝政的机会。 赚翻了! 反观安如山,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封战报就像是催命的丧钟。 随着探子入殿,一下下敲响。 陛下的计划是好的,可最后能不能战胜还是两说。 有第一次的战败。 他很难对乔禄再有什么信心了。 恍惚间。 他似乎看到乔禄被敌人俘虏。 运去的粮食也被劫走。 南越拥兵自重,直接屯兵了大夏的二十万大军。 亦或是乔禄投敌。 变成了南越土着的走狗。 未来和自己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这两种,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尤其是后一种。 一想到自己麾下出了一个叛徒,他恨不得当场挥刀自尽。 同样紧张的还有上官玲珑。 她是一介女流,危难面前甚至更加慌张。 苏逸的计划真的管用吗? 到底运往前线的粮食有多少? 这些世家大族表面上嚷嚷着损失惨重。 实际上究竟丢了多少粮食,谁都不知道。 万一是借机寻事,就是为了让陛下难堪又该怎么办? 种种疑问盘踞在心头。 上官玲珑甚至站的都有些不稳了。 脚步顿时踉跄了一下。 但,一双纤细的手扶住了她。 上官玲珑顿时愣住,旋即望向陛下。 李书瑶并未扭头。 但仅凭那个侧影,就能看出她的沉稳。 “启禀陛下,战报到!” 上官玲珑挪步下殿,看到战报信的时候更加忐忑。 寻常战报上有三根羽毛,代表加急加快。 但是涉及到战果的红色信件则插着五根羽毛。 代表无论路上死多少人,跑死多少匹马,都要第一时间送到陛下手中。 也就是说。 最后是生是死,全在一封信中了。 她一步一顿,在所有人瞩目的目光中,将那封红色战报送到了李书瑶面前。 众人纷纷侧目。 李书瑶毫不犹豫。 直接信手拆下羽毛,撕拉一声拆开。 竟是没有半点迟疑,起身读道: “末将乔禄,于近日征粮,后战南越土着......期间......” “后,克敌于都!” 瞬间。 大殿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寂静的像是能听到人的呼吸与心跳。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翻到下一张信纸。 “胜后,俘虏土着皇帝,太后,国师,等一众伪族,并特附土着国师亲笔降书一封!” 亲笔降书! 什么概念? 这说明对方不禁败了,而且服了! 心服口服的服! 不是打到即将溃败时,对方头像,祈求一线生机的大胜。 而是彻彻底底的摧毁了南越土着的行政系统。 一举全歼的绝胜! 瞬间。 陈杭青脸色惨白如蜡! 安如山眼冒精光。 上官玲珑喜形于色。 李书瑶收拢起嘴角一抹略带讥讽的笑。 “诸位,朕可念清楚了?” “......” “......” “......” 此刻,文官们不见半点先前的冲动。 整个大殿上只有右侧的武官一脉,相拥而泣,弹冠相庆! “大夏万岁!陛下万岁!武运昌隆!” “大夏万岁!陛下万岁!武运昌隆!” “大夏万岁!陛下万岁!武运......” “.......” 下面一句一句洪亮的欢呼和朝拜无比汹涌。 中气十足的武将呐喊声几乎掀翻了大殿。 另一侧的文官则是集体失声,宛若丢了爹娘。 李书瑶压了压手。 她深知这次的胜利若是没有苏逸的计谋。 恐怕根本不可能。 所以也并未骄傲。 而是对苏逸的本事更加好奇。 随后,李书瑶冷冷望向陈杭青。 “陈大人?”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陈杭青失魂落魄,犹如丧家之犬。 他低下头颅,发丝散落,十分狼狈。 “回禀陛下,臣......自知失言,愿领罚!” 李书瑶直接冷哼一声,大红龙袍宽袖一挥。 “罚,陈杭青贬值礼部,专司祭祀,兵部尚书一位待定!朕自有考量!” ...... 时逢清明。 蒙蒙细雨后。 京师的石板路变得有些湿滑。 自从上次惩处工部的人后,皇城的道路明显铺设的完善了不少。 原本横流污水的沟壑也被掩盖住了。 街面上,行人往来匆匆。 或身披蓑衣,或手掩之,或打油纸伞。 李书瑶双手背在身后。 上官玲珑为她打着油纸伞。 伞面上画着一副清秀小梅,煞是风雅。 “小姐,这次苏逸计谋大获成功,前线大胜,连带着拔出了豪族在兵部的一根大钉子,可谓是功不可没呢。” “要不要想点什么奖励赏赐给他?” 上官玲珑脚步轻快,紧跟在李书瑶身后。 给陛下打伞是个技术活。 既不能让雨滴落到她肩上,同时还要保持步伐,不能踩水溅出来。 看样子,上官玲珑做的似乎不错。 李书瑶淡淡一笑。 “赏赐?” “你不懂。” “对待高人,切忌黄白俗物。” “要的就是尊敬的态度。” “他若是需要,自会有手段去取,无需我们来给。” 上官玲珑低头片刻,显然是没想到。 “小姐......圣明。” “那前线的事了解了,小姐后面应该可以放松一阵了吧?” 李书瑶摇了摇头,眉宇间依旧有几分阴霾。 “放松?” “经此一役,朝中文官被地方世族渗透的有多厉害?” “满朝文官,只怕真正听命于我的半数都不到,都是那些世族的棋子。” “想要放松,还是不可能啊......” 第12章 关键是什么? 陛下的忧心,上官玲珑看在眼里,微微叹了口气。 “不仅如此,南越那边的处理,我如今也只是有了个初步的想法,到底如何也不确定。” 李书瑶凝望着远处苏逸家的方向 而后两人亦步亦趋,沉默不语。 ...... 苏逸家的小学堂外。 一主一仆前后站在窗外。 屋里,苏逸正在给少年们上课。 少年们听的都极为认真,时不时摇头晃脑跟着诵读,时不时放下书本跟苏逸提问。 苏逸很有耐心,即便是一些听起来很天真的问题依旧耐心的解答。 时至丑时,日头渐渐烈起来。 苏逸才发现窗外等待的两人,笑着将她们迎了进来。 “苏先生,上次所说的计谋,让我受益匪浅,这次特地来叨扰,还望先生不要厌烦。” 上官玲珑学乖了,十分尊重。 “先生大才,对大夏局势了解如此清楚,小女子佩服。” 苏逸摆摆手,谦虚道: “都是一些纸上谈兵的技巧罢了,不值得吹捧。” “若是真想取经,不如多看看咱们那位女帝平日里的政令。” “在城里待了这么久,我也对她的主政方针了解不少。” “总的来看,那位算是称得上合格的皇帝。” 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耳朵里,兴许李书瑶还会不悦。 什么叫合格? 合格这种评判的话,也是普通人能说的? 但是在苏逸口中出来就不太一样了。 李书瑶十分受用。 “不过,苏先生有所不知,大夏积弊已深,有很多事看着表面光鲜,背地里却是一团污泥啊。” 想起之前在朝中,那些文官抱团在朝上公然和自己作对的样子。 李书瑶眉宇中有一份散不去的担忧,总觉得这是个埋藏在暗处的埋伏,不知何时就会猛然出现。 大夏沿袭前朝官吏系统,太平盛世自然是文官为主。 这个时候的武将只是用来钳制文官的工具。 根本没有那么多战事给武将建立功勋的机会。 相应的制衡手段渐渐式微,导致文官实力越来越膨胀。 似乎这一切都像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上官玲珑忿忿的补充道: “尤其是那些文官,各个都为了一己私利,不顾朝廷,实在可恨。” 苏逸看着外面蹦蹦跳跳互相嬉戏打闹的少年们,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他当然知道大夏如今面临种种问题,但离自己似乎还有些太遥远了。 不过,今天心情不错,苏逸也就和他们聊聊。 “文官本就都是从各个世家中考上来的,其中还有不少一部分都是寒门子弟,自然会谋私利。” “不然寒窗苦读多少年是为了什么呢。” 他说的很随意,似乎在阐明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道理。 却让李书瑶眼中划过一丝异色,好像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 上官玲珑有点好奇,她看了眼李书瑶,随后像个学生一样的问道: “那......” “朝中文官既然有一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他们不应该更加感恩陛下赏赐给他们的官职吗?” “为何还要与其他官员勾结,暗中收受贿赂?” “若是如此,他们岂不是没有将陛下恩情放在心里?” “如此不知感恩、无君无父之人,我倒觉得不适合做官,不如通通赶回家算了。” 这个问题,上官玲珑自己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本是李书瑶身边的一个婢女,后来因为有些手段,能辅佐李书瑶批阅公文。 在女帝登基之后,一飞冲天,成为了李书瑶身边最炙手可热的贴身女官,有掌印之权。 如此大的权力。 肯定有数不清的人在暗中巴结。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背叛陛下,把那些给她示好的官员全都一一拒绝了。 正因如此,她才不懂,为何有人要背叛陛下,暗中受贿。 苏逸微微皱眉。 “报恩和收受贿赂有什么关系?” 这句问题,即便是李书瑶也不禁抬眉。 “就拿我教的这些孩子们打比方。” “我给他们传授知识,他们都很感激我。” “但是还是有人不好好完成课后作业,这也不会相违背啊。” 他扭头转向门外,喊道: “周琦,你作业写完了吗?” 被点到名的少年立马脸上一红。 “我作业忘拿啦!” “小苏老师,我明天就拿给你!” 苏逸一笑,“看,这不就是吗。” 李书瑶展颜一笑。 “小苏老师......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旋即恢复了正色。 刚才那抹如同春冰融水的笑意,即便是苏逸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这官员结党营私的事又该怎么处理?” “放任下去,大夏只怕迟早要完在他们这群人的手里。” 李书瑶无疑是极具先见之明的。 不只是这一次的出征南越,包括曾经的一些事,她早已看出了文官抱团牟利的害处。 作为皇帝。 这就是皇权不稳的象征。 权力的动摇是每一个统治者都不能接受的,哪怕是她刚刚察觉到了苗头也不能容忍。 苏逸思考片刻,很快发现了对方的问题根节所在。 “似乎你们还没有搞明白,这些官员到底是为什么敢肆无忌惮的收受贿赂。” “解决问题要抓住主要矛盾,要是连问题的关键都找不到,那何谈解决。” 上官玲珑迫不及待了,急忙追问。 “不就是因为贪吗?” 她冷哼一声,似乎有些厌烦的接着说道: “大夏百姓早有传言,十官九贪。” “但真要治理这些人,又好像狗皮膏药一样,根本没办法根治。” 苏逸摇了摇头。 “贪确实是一方面,但每个人都贪,有人图利,有人图名,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所以贪并不是关键。” 这句话有些深奥。 上官玲珑听完后,心中暗暗记下,反复咀嚼。 但李书瑶却听明白了。 身为皇帝,她自然清楚其中门道。 自诩名士清流的人大把在。 大夏官僚之中也不乏这一类人。 他们在位上即便不收受贿赂。 但却因为想要清名做了许多流于表面的事,同样可恨。 “那......小苏老师,关键是什么?” 李书瑶认真的问道: “依我所看,加些俸禄,用高薪养廉的方法是否可行?” 苏逸依旧摇头。 “这套体系,若是在开国之处,朝廷人手不多的时候兴许还管用。” “但现在肯定是不行了。” “最需要根治的,我觉得......” “反倒不在朝廷。” “而在各地!” 第13章 充当朕的管家 “地方?” “朝廷有什么弊端能根治,可地方若是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莫非是更换裁撤地方官员?” 苏逸望向疑惑的上官玲珑。 “根治地方.....不能急于一时,要重症缓治。” 而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道: “听说,最近南越一地战事见起色了,朝廷筹集到粮食,马上就要攻克南越。” 李书瑶点点头。 没告诉苏逸,南越取胜其实就是因为他的计划。 “南越已经是大夏势在必得了,用不了多久那些土着官员就要来朝中进谏,归顺大夏了。” 南越原本有一套完整的治国体系,从皇帝到臣子,完全是仿照大夏的模式。 现在被攻克后。 李书瑶也不打算过多干预他们的政事。 苏逸点点头,接着说道: “据我的推断,那位女帝应该会让土着们重新推选出自己的首领。” “加之军队在附近驻扎开垦,从而镇守南越,让那边不会重新暴乱。” “这个法子既节省大夏国库开支,又能获得南越那边每年的进贡,倒像是个好主意。” 李书瑶一愣,顿时震惊。 苏逸说的正是她之前所想,甚至已经着手让大臣拟旨推行了。 可苏逸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逸当然不知道眼前女帝心里的震惊。 接着自顾自的说道: “之所以说是‘像’个好主意,其实正是犯了和现在她在地方政策上毛病一样。” “豪族割据,和土着割据是一个道理。” “都是占据了地方的实质管理权,所以才能作威作福,有胆量不受朝廷管辖。” “那些土着是自从诞生以来,就服从当地的领导,赋税全部交到地方,所以敢跟大夏对抗。” “同样的道理,地方豪族割据,表面上要受到当地父母官的管辖,接受朝廷的旨意。” “但是实际上,每年的税赋都要从他们的手中经过,百姓上缴多少完全不受朝廷控制。” “那些世家大族随便就可以说发生大灾,粮食减产,然后交上去的税粮不足额。” “长此以往,大族就和南越土着没什么区别了。” 苏策一番话说完。 小小的学堂里,只能听见外面少年们的嬉戏声。 李书瑶竟是直接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事背后竟类比到文官结党营私。 按照苏逸所说,李书瑶开始设想。 朝廷的军队不可能一直镇守在南越,日后等到没什么威胁之后自然会回来。 到了那时。 恐怕又要发生一场叛乱。 此事仅仅只是稍微一推演,李书瑶便觉得遍体生寒,寒毛倒立。 她暗暗看了苏逸一眼。 若不是这位“小苏老师”今日提点,怕是大夏将来又要面临一场灾难。 “既然如此,那......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李书瑶紧跟着追问。 可苏逸却笑着摇摇头。 “到上课时间了。” “后面再聊吧。” 他也没管两人坐在原处,起身出门去喊玩正欢的少年们回来上课了。 无奈。 李书瑶只要起身。 “小苏老师,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她也没办法。 既然来了人家的地方,就要守人家的规矩。 何况这位还是有大本事的人,更要尊重。 苏逸想了片刻。 “下午酉时吧,那时放学,趁着还未天黑可以过来。” “好,届时我们再来叨扰。” 李书瑶很是诚恳,道谢过后走出学堂。 一出门外。 李书瑶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夏的政令,弊端太多了啊。” “若今日没有小苏老师提点,怕又要酿成一桩大祸。” 旋即她神色肃穆起来。 “玲珑?” “臣在!” “会朝之后,立刻命人着手调查清楚南越土着的臣子情况,还有让吏部草拟的政令先行暂缓。” “臣领旨!” “嗯......还有......” 李书瑶沉吟片刻。 “吏部尚书今日轮值?” 上官婉儿点点头,闹不清楚他要做什么。 “好,回宫之后先叫他来觐见,今晚酉时,带他一块来小苏老师学堂这里。” 上官玲珑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 “让他来!?” “张大人那个爆脾气,小姐您也是知道的。” “万一和小苏老师吵起来怎么办?” 吏部尚书,又称吏部天官。 代陛下行百官任免之权,绝对是位高权重的位置。 正因如此才被称为天官。 早在前朝,世人对六部尚书就有了贴切的昵称。 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 分别对应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而后一直延续了下来。 而今吏部尚书名叫张奎水,出身清流,素来以为人刚健正直而出名。 是当初先帝在位时留给李书瑶的辅佐大臣,更是深得皇帝信任。 不过,他为人却有个不大不小的缺点。 那就是脾气不太好。 但凡有人招惹,稍有不慎就要被破口大骂。 更有甚者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直接罢官不干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被不少臣子所忌惮和腹诽。 现在让张奎水来苏逸的小学堂...... 上官玲珑不敢想,一点都不敢。 李书瑶却十分霸气。 “有我在,他不敢造次。” “苏逸到底有几分本事,张奎水若是不傻肯定能看出来。” “我倒是想听听,咱们这位吏部尚书会对他所说的对策有何看法。” 两人说着,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一路飞驰进了皇宫。 御书房中。 李书瑶换上了那身大红龙袍。 华美容颜下,威严毕露。 “臣,张奎水参见陛下。” 面前,年近古稀的张奎水躬身作揖。 他年纪虽大,却精神矍铄,一双虎目中满是精光。 个子不高,却给人格外干练的感觉。 一上殿后,便紧跟着递上了一份折子。 “陛下,恰逢觐见,臣有一份之前草拟的方案,是针对南越土着的规划,依照陛下的想法已经做完了。” 可他刚准备上前。 李书瑶大袖一挥。 清冷的说道: “好,朕知道了。” “但现在.....这法子却是不适用了。” “一会你随朕去见一个人。” “不过朕在他面前却是用的化名。” “所以你就......暂且充当朕的管家吧!” 第14章 某种东西 张奎水有些诧异。 陛下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雅致”了? 他没多问,只是应声俯首。 傍晚时分。 用过晚饭,李书瑶带着二人到了苏逸的家外。 依旧是熟悉的窗户,学堂中点着几盏烛火。 苏逸似乎是正在等着几人,手中捧着一卷书,凑在烛火前读着。 “小苏老师,晚上这烛火是不是有些太暗了,需要我给你送些灯笼来吗?” 自从听了苏逸的一番话后。 李书瑶一改当初的冷漠,渐渐有些恭敬。 苏逸所说的那些事情正在一点点应验,无论是发生过的,还是即将发生的。 似乎如同变戏法一样开始实现。 “烛火点点,都是民脂民膏,我现在这样刚好。” 苏逸说着,把书收了起来。 “这位是......” “这是我府上的管家,姓张。” “也是对先生所讲的东西感兴趣,慕名前来。” 张奎水暗暗打量这位小先生。 让陛下称为先生的,肯定有某些过人之处。 可他除了长相清秀,文质彬彬以外,张奎水暂时看不出来。 反倒是觉得苏逸年纪轻轻,并不像印象里那种世外高人的样子。 “小......苏先生好。” 张奎水有点不自在,不好意思称呼一个晚辈为老师。 “既然是上课,自然是要称为先生。” 李书瑶声音虽然悦耳,却有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在其中。 苏逸笑着摆摆手。 “我的课上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即可。” “既然是讲天下大势,那就不用拘泥于身边小事了。” 张奎水暗暗鄙夷。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开口提及天下大势。 不知陛下到底是看上了他哪点,竟还让自己屈尊隐瞒身份来听。 “敢问先生,今晚的课要讲些什么?” 苏逸大手一挥,在身前沙盘上写下几个大字。 “改土归流。” 张奎水疑惑更甚。 “敢问先生,改土归流是何意?” “土着自治,推选自身首领按照原先的制度继续运转不是更稳健吗?” “这‘流’......作何用意?” 苏逸手背在身后,起身望了望天边明月,旋即淡淡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任由他们自治,无异于纵容当地的落后习俗和社会,依旧和开战之前毫无变化。” “若想让异族归顺大夏,仅仅以武力镇压,绝非上乘之道。” “一只二十万人的军队,如今在南越驻扎,尚且可以震慑土着。” “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他们在南越每年开垦土地务农,不经历战事,战斗力迟早要越来越弱。” “届时南越的土着还会安生吗?” “亦或者说,还会认同自己是大夏女帝麾下的一族吗?” 他斩钉截铁,一字一句的说道: “绝无可能!” “唯有用制度约束,用礼法感化,用文化侵入,才能长久的将南越融为大夏的一部分。” “而‘流’,便是流官,将土着首领换为我大夏官员,用大夏的制度改良土着蛮族,方可让他们认同大夏。” 这一番言论下来。 无异于平地惊雷。 李书瑶、上官玲珑还有张奎水瞬间被苏逸提出的方法震撼了。 他们都是朝堂上的顶尖权贵,更是钻研政事,玩弄权术的顶尖高手。 怎么可能听不懂苏逸话里的意思? 每一种更好的制度,带给当地的改变都是极为明显的。 按照土着原本“人治”的法则来说。 处理政务,冲突带有极强的个人色彩。 换句话说。 首领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完全独断专行,说一不二。 发生的动乱也会不断被包庇,百姓生存空间不断被压榨。 长此以往。 将会越来越混乱,社会一切以人情为基准,完全没有任何标准可以依靠。 而一旦任用流官,必然将大夏的律法引入其中。 用大夏的制度去管理当地土着。 官员作为政策的推动者和监督者,将个人与权力分离出来。 直接排除个人的好恶和专断,做到尽可能的贴近客观。 若是执行得当,那南越迟早会和大夏中原一样,渐渐安定下来。 百姓也会有更好的氛围去从事生产,不用担心战事频发,社会动乱。 并且好处还不止这一条。 一旦制度与大夏中原并轨。 那日后这些土着人想要走出南越会越来越容易。 因为本质上制度根治在人的观念之中。 一旦制度改善,那观念也会随之改善。 在以往,土着之所以没能融入外边世界,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观念不同。 在南越,家中娃娃到了能下地的年纪,就要开始帮家里干活。 稍微大一点,男孩跟着父亲去种地,女孩跟着母亲在家纺织。 根本不会有读书考取功名的念头。 而大夏的制度是读书人可以免除耕地赋税。 如此一来,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读书。 而一旦读书,便会接触儒家学说。 从而产生礼义廉耻,天地君亲师的概念。 在潜移默化之中,让土着对大夏产生认同。 再往后。 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走出那片封闭的空间。 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走到富庶先进的中原来。 而南越也会随着年轻劳动力的抽离,日渐衰弱下去。 届时,就真的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张奎水浑身一颤。 心中骇然。 当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再次看向苏逸的时候。 俨然没了刚开始的那份轻率。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尊重。 这位小先生,当真称得上自己的一句“先生”!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也是同样。 身处朝中,周围都是思维固化的大臣们。 他们宁愿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中提取前人的做法,也绝不会冒险自己去想对策。 因为一旦这样做。 无异于将责任和风险全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出了什么岔子。 相应的上司也会追究自己的责任。 时间长了。 整个朝廷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不断的重复过去的错误。 又不断开始重复的问题。 李书瑶曾经也对此颇为头疼。 但在今日。 她好像忽然看到了新的希望。 烛火下。 苏逸眉目依旧淡然。 只是那份淡然中,在李书瑶眼中好似突然多出了某种东西。 第15章 臣,附议 在苏逸说完那套理论之后。 张奎水震撼的久久沉浸其中。 改土归流,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 大夏对待周边异族,向来是安抚为主,威慑为辅。 很少直接干预其内政。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边动乱频发,时常有异族暴起的事情发生。 而干预其内政,仅仅有人想过,却觉得不太可行。 如今让苏逸一番理论之下,顿时通畅了。 “苏先生,那用礼法感化,用文化侵入,这两句又是何意?” 对于他的问题,苏逸没有任何意外。 文化入侵的力量,他们还没有体验过。 “这个问题问的好。” 苏逸温和一笑。 “试想一下,街上若是碰见同乡之人落难时,张管家会如何?” 张奎水思考片刻。 “若是同乡,肯定是要施以援手。” 苏逸又问道: “那若是在南越,遇到大夏之人落难,张管家又会如何?” 张奎水同样答道: “既然同处异乡,肯定也要施以援手啊。” 说完,李书瑶好像忽然明悟了什么,美目闪烁。 “小苏老师的意思是.......” 苏逸点头道: “没错,这便是文化的认同。” “大夏和南越土着实行的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最基本的礼仪也不同,自然不会产生相互认可的概念。” “一旦相遇,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并非我族类。” “这样一来,必然会产生敌对的情绪。” “可若是那些土着同样认同孔孟之道,和大夏有同样的礼节呢?” “那你们还会认为他们有威胁吗?” “再或者说,一旦日后,那些土着的后人走出南越,走到中原,走到大夏的朝廷去。” “那届时除了外表上不同以外,还和我大夏子民有什么区别吗?” “其实更有可能经过通婚,外表的差异也会变小。” “在他们经过科举的熏陶教化后,逐渐变成夏人,此后就会再无差别。” “再无差别”四个字,如同黄吕大钟,狠狠的敲击在三人心头。 李书瑶长长吸一口气,眼中满是震撼。 她从未想过。 一个小小的“改土归流”,竟然可以涉及到如此多的变化。 并且直接将土着变成大夏子民,和中原人士毫无不同。 这么一来。 南越的种种资源也可以与大夏相互交换。 不。 那时就南越就会成为一个地域概念,彻底将它代表的民族剥离出去。 完全成为大夏的一部分。 她是皇帝。 所思索的角度自然不同。 比起吏部尚书张奎水的执行者角度来看。 她更倾向于在整体的角度,全局去观察事情发展全貌。 一旦南越成为大夏一部分。 其中沿海资源,丘陵资源,各种各样丰富的物产都会为大夏所用。 不论是征税,还是征兵的范围都会扩大。 毕竟南越的范围可足足有半个中原那么大! 想着想着。 李书瑶不禁激动起来。 “小苏老师......真乃当世神人也!” 张奎水心中震撼。 但却并无半点异议! 苏逸本就当得起这样的赞叹! 能拿出这类政策的人,本事就是天然的执棋者,天然的国士! “神人不敢当,谬赞了。” 苏逸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不过,这套体系其中倒是依旧有一部分需要完善。” 张奎水立刻追问道: “什么部分?” 他现在彻底被苏逸折服了。 将他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句句都不敢落下。 谁知苏逸一笑。 “天色太晚了。” “剩下的下节课再讲吧。” 随后笑眯眯的起身,直接做出送客的样子。 张奎水愕然,李书瑶同样是无奈的笑笑。 苏逸哪都好,讲课深入浅出,在点明事情核心的时候又能讲清楚全貌。 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老师。 唯独就是.....喜欢吊人胃口这点不好。 不过。 李书瑶抬头看看窗外。 早已是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挂在天边。 “好,那今日就叨扰小苏老师了。” 说罢,带着二人离开了学堂。 月色之下。 李书瑶身后跟着上官玲珑和张奎水两人。 都没有说话。 以往怼天怼地,大喷四方的张奎水此刻安静如鸡。 半句话都没有说。 走了半天,他才岿然叹道: “若不是陛下引见,安知世上竟有如此大才。” “我年少时,埋头苦读,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 “和那位苏先生比起来,不知差到了哪里去啊!” 想起曾经的青涩。 再对比苏逸滔滔不绝的雄辩。 张奎水人生头一次有了技不如人的挫败感。 在朝堂上,哪次不是他所向披靡? 被骂的人各个都是不敢吭声。 不是理亏,就是位卑权轻。 反正横竖都是自己赢。 现如今,竟然被人说的完全想不到怎么回应。 甚至说,对方所说的东西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范围。 他才知道,原来面对异族,还有这种方法可以推行。 “张大人不必如此,我第一次见苏先生的时候......也是这样。” 上官玲珑心情复杂。 李书瑶却没有理会二人。 眼中带着些许期待。 很快。 回宫之后。 李书瑶连夜命人取来了翰林院名单。 开始准备选才派往南越。 上官玲珑在一旁辅佐。 直至深夜才完成了名单。 次日一早。 按照惯例,每日辰时召开晨会。 李书瑶与百官一同对大夏当今各项重大事宜进行商议。 前面几件事都十分顺畅,大家都不愿意招惹这个手段颇为强硬的女帝。 不过当到了对待地方策略的时候。 李书瑶却一反常态。 “诸位,南越此番......朕不打算让土着自治了。” 这句话出来。 除了张奎水以外一片哗然。 陛下这是要打破常规了吗?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都觉得此事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 就在这时。 一向在不怎么说话的上官玲珑站了出来。 “大夏想要力除弊政,永绝后患,不下猛药绝不可能。” “所以......与其放任土着自治,臣提议,朝廷派遣文官前往!” 正在众人哗然,议论纷纷之际。 张奎水忽然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 第16章 鸦雀无声 这句“臣附议”,让不少想开口的人都闭嘴了。 尤其是那些官职比较低的谏官们。 某种程度来说,张奎水就是个“谏官”,负责专门挑毛病。 不过。 朝堂之上,却有一个声音提出了质疑。 “张大人,别人不敢反驳你,我却敢!” “你知不知道用流官派遣南越,要多少银子?” “大夏国库本就空虚,岂能禁得起你这么折腾?” 说话的这位有些胖,一副富贵相。 正是当今大夏的户部尚书李茂。 “李大人,平日里你就喜欢与我针锋相对,不过这次我可不怕你。” 张奎水冷冷一笑。 两人针锋相对,自然被李书瑶看在眼里。 若是说,大臣之中谁能制住吏部尚书张奎水,那多半就是这位精打细算的户部尚书了。 李茂素来以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着名。 大夏的每一笔大额支出,他都能在脑中有一个清晰的印象。 不仅如此。 还能一眼识破其中的猫腻。 也正因如此,才会被李书瑶重用,派遣在户部尚书这样重要的位置上。 此刻他提出异议,一看就是要与张奎水一番理论的样子。 李书瑶冷冷说道: “有什么意见,等到早朝结束再说。” 此话说完,两人纷纷不敢再吱声。 很快。 早朝结束。 张奎水和李茂两人齐齐来到御书房。 “陛下,土着本来自身运转就已经足够完善了。” “若是派遣朝廷官员去,不仅其中需要额外支出一大笔银子作为经费,并且还要完善当地的官僚系统。” “这样一算,简直是得不偿失啊!” 李茂句句言之凿凿,义正词严。 身为户部尚书,他肯定不能容许这样浪费的事发生。 尤其是在刚刚收服南越的初期。 本身就开销巨大。 不仅要帮助南越土着重新建立信任,并且还要拨付一大笔后续军队驻扎的费用。 种种加起来。 国库越来越空虚。 他自然不会轻易答应。 可张奎水听他说完之后,却是没有像往常那样针锋相对。 而是面向李书瑶,没有说话。 李书瑶明白了他的意思。 微微一笑。 “李大人,今日晚上......你随朕去见一人吧!” ...... 又是用过晚饭。 李茂和昨日的张奎水一样,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来到皇宫,众人约定的地点。 有些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让几位朝廷大员都是这样严肃以待。 看那样子,似乎是要上战场一样。 不仅如此。 张奎水甚至都带上了随身的炭笔和草纸,似乎是要去上课一样。 “张大人一把年纪了,到底是什么人能做他的老师?” “难不成是圣人在世?” 他旋即自嘲的一笑。 “怎么可能呢?” 自从有了科举之后。 当世年轻人无不是以科举为重,全部都是削尖了脑袋,铆足了劲往上冲。 像以前那样,甘愿隐居在山林之中的隐士越来越少。 更不要提就在大夏皇城这样的天子脚下了。 简直是不可能。 抱着这样的心情。 他随着三人到了苏逸家的小学堂。 “这便是......” 李茂左右打量着。 看屋里的桌椅板凳,似乎都是给七八岁,十来岁的少年们用的。 普遍都比较矮。 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高人? 苏逸一如昨日,支了几盏烛火。 见到四人来之后。 发觉又添了新人,有些意外。 “这位是......” 李书瑶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微微笑道: “这位.......也是我府上的,是我的账房先生,姓李。” 李茂颔首。 “苏先生好,称我叫李账房就好了。” 他态度十分谦卑。 在没有闹清楚苏逸是什么样的人之前。 不管有多少成见都藏在心里为好。 苏逸点了点头。 “继续我们昨日的课程。” “讲到哪里了?” 张奎水十分殷勤。 “讲到改土归流的关键了!” 李茂十分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张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这么平易近人了? 还有陛下。 竟然也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逸点点头。 “嗯。” “关键......就在于钱。” “钱?” 李茂捕捉到了关键字眼。 他就是户部尚书,专门和钱打交道,怎么会不敏感。 “没错。” “钱是朝廷运转的根本。” “百姓生活需要钱,政策推进需要钱,百官的俸禄同样需要钱。” “可以说钱就是一切运转的根本。” 李茂十分认同的点点头。 “没错,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府上每日就是和钱打交道。” “他们都说我抠门,说我把家养的太拮据。” “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那些人一开口就是要钱,可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他说这话,还幽怨的朝张奎水看了一眼。 张奎水撇撇嘴,没说话。 苏逸笑着点头道。 “这位李账房倒是看的通透。”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大夏到底为什么没有钱?” 李茂斩钉截铁的回道: “自然是开销太多了。” “两京一十三省每年税赋进账无数,明明看着是一笔庞大的数额,可最终却能花的七七八八,不是开销大事什么?” 苏逸却摇了摇头。 “此话......对,但也不对。” 李茂皱眉。 “这话何解?” 旁边三人也是眼神灼灼的等着苏逸说话。 苏逸开口道: “大夏的税赋,一大半都折损在路上,加上其中途径官员的贪墨,至少三成四成都落入了他们的手里。” “收到最后,看似颇多,实际上潜力还有很大。” 李茂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教十来岁少年的先生该知道的事吗? 他若是说中途贪墨倒也算了。 可三成、四成这个准确的范围就让人吃惊了。 苏逸又不是户部官员,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 苏逸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转而说道: “若是大夏改变现在的税赋,从改土归流开始,建立垂直朝廷的税收部门......” “那么此事,应当就可以解决了吧?” 此话一出。 整个学堂鸦雀无声! 第17章 格外值得信任 李书瑶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她是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年轻先生了。 明明是一副“初出茅庐”的模样。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甚至还觉得在这样环境里当老师的人,多半也和周遭见识短浅的百姓一样。 顶多就是会识文断字,是个秀才之类的。 但经过这两日上课,听了不少苏逸的话。 却发现他总能说出一些经验老道的见解。 一时间,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对苏逸的看法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些改变。 户部每年各个部分支出收入都是绝密,关乎到大夏朝廷的安危,肯定不会轻易泄露出去。 但他却能轻而易举的猜到。 这份洞察力不可谓是不深刻。 李茂收起了心中的轻视。 旋即试探的问道: “苏先生,之前所说,建立垂直于朝廷的税务体系.....是作何用意?” “这样似乎要花不少银子,还得抽调大量人手。” “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啊。” 李茂是户部尚书,自然对银钱的支出收入有些敏感。 本能就开始心里清点预算,衡量成本。 张奎水同样说道: “大夏户部也好,吏部也罢,抽调出那么多人手岂不是就乱套了?” “这计划......确实得不偿失。” 苏逸所说的东西,无论是前朝,还是前人,都是未曾涉及的领域。 可以说他们在这方面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所以张奎水第一反应就是要抽调大量人手,才能做到他说的,让征税官僚遍布各个地方。 可这听起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李书瑶打量苏逸,想知道他会怎样回答。 苏逸起身,微弱烛火下面色依旧淡然。 好似天塌下来依旧面不改色,始终如一。 “征调人手简单,大夏现在正是官僚冗杂的时候,直接精简机构,明升暗降,让他们去地方不就得了?” 张奎水依旧面带迟疑。 李书瑶同样有些不解。 她不清楚苏逸费这么大功夫讲的垂直征税到底是为了什么。 亦或者说,有什么好处。 “小苏老师,可否详细说说?” 苏逸喝了口茶水,缓缓道: “这个法子......” “我这么说吧,若是执行得当,可为大夏续命五百年。” 如此平淡的神色,却说出如此狂傲的话来。 众人不禁震撼。 当今大夏满朝,哪个臣子敢说这样的话? 别说五百年了,能保天下太平十年就是天大的功臣! 但苏逸却好像没注意到众人的震惊一样,接着淡淡说道: “其一,握住了税源,便是握住了整个官僚体系的命脉。” “大夏开国至今,多少地方豪强在其中抽水已经不计其数,” “若是能统一将税赋核算,交由朝廷管理分配,将会彻底遏制地方的乱象。” “其二,有了这一套体系,朝廷再无政令传不到百姓耳中的忧虑。” “那些行走在民间的税务官便是朝廷最好的耳目和口舌。” “其三,不仅上述的好处,大夏整体的规划也会更加清晰,哪处肥,哪处瘦,尽在掌握之中。” “......” “......” “......” 沉默。 死寂! 三条计策,好似三声响雷。 猛然炸响! 也正在这时,窗外好像为了应景一样,一记闷雷声响划过。 下面几人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声雷动。 尤其是户部尚书李茂。 甚至都忘记呼吸。 良久之后,才长长喘了一口气。 “苏先生......大才也!” “拳拳谋国之言,在下佩服!” 他怎能听不懂苏逸话里的意思? 这套系统,相当于将全天下都遍布满了朝廷的人。 一旦实施,基本上朝廷对地方的掌控程度将会空前提升。 更是让陛下的手中多出了一把利剑,可横扫天下! 李书瑶更是胸脯微微起伏。 苏逸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法子的? 看似不可行的事,经由他一分析,却好像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接将大夏当前最要紧的弊病分析出来,并且解决掉了。 先帝在位时,便对她说过。 想要百官臣服,忠心于你。 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让他们有肉吃。 让他们能看见未来的希望。 苏逸说的垂直管理,无异于是给了这些官员们极大的权力。 相当于直接代替了各个地方豪强士绅的位置。 看似对于百姓来说。 这些征税到朝廷的官员和那些当地的世族无疑,可能都会吸食民脂民膏。 但是对于朝廷却完全不同了。 因为世家大族是不可控制的。 总不能自己一封旨意下去,调令他们族中的力量。 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换成朝廷命官就不同了。 他们要是贪墨税银,可以直接处罚。 若是监管得当,可以极大的减少其中贪污的情况发生。 从而提升朝廷对于各地的控制能力。 不仅如此。 在以前,各个地方官府征税其实都需要地方豪强的帮助。 因为他们就控制着各个村庄的土地。 其中的农民多半都是受雇于这些家族。 没有他们的帮助,地方官很难征税。 而有了苏逸的政策。 就相当于直接剥离了那些豪族的基本盘。 等到假以时日,这套系统越来越完善之后。 地方的势力就会越来越弱,渐渐不能和朝廷抗衡。 不仅如此。 为了生存。 他们还会想出百般计谋去配合地方官府来抗衡直属于朝廷的税务体系。 这样一来,又能达成相互制约的效果。 简直是两全其美。 不,是征税,削弱地方,加强控制,一箭三雕! 李书瑶美目之中流转的光芒愈发明亮。 她从未见过苏逸这般有才学的人。 衮衮诸公,满堂朱紫无不是只顾自己利益。 日复一日的上朝令她疲倦,每一刻都好像在虚与委蛇。 他们看似为了大夏殚精竭虑,实际上各个都是演戏给自己看。 李书瑶又怎能看不穿他们的伪装? 正因如此。 她才愿意到苏逸的小学堂中来听他讲课。 两人身份虽假,可正因如此,说话才可以无所顾忌。 苏逸也完全不会想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女帝。 越是这样,李书瑶越是感觉苏逸话语中的纯粹。 也许正是这份纯粹。 让她忽然觉得烛火下那道身影格外值得信任。 第18章 惊骇的表情 苏逸的小学堂中。 烛火的影子越拉越长。 众人听的都是如痴如醉。 没人能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院子中,竟藏着一个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小先生。 学堂内寂静之际。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苍穹。 旋即又一声惊雷炸响。 轰,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豆大的雨点便如倾斜一般砸落地面。 转眼间,暴雨如注。 苏逸也没有想到这场雨来的这么快。 他是之前唯一一个注意到窗外打雷的人。 那时他还在,想要不要赶紧劝这几人趁着雨没下大,回去避雨。 结果当时说的太尽兴,竟然给忘掉了。 他苦笑着,起身走到窗边去,关上了窗户,防止雨水流进来,浸湿了学堂里。 上官玲珑顿时走到门口。 结果一看到外面瓢泼大雨,眉头一皱。 “小姐这么大的雨,今晚恐怕是要早些回去了。” 闻言那旁边的两位大臣都是表情一滞。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 之前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是一路步行从宫里出来的,并没有乘马车。 现如今这么大的雨想要继续停,也确实如同上官玲珑所说,不太可能了。 苏逸想了想。 “也罢。” “那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随后折返回屋,拿来了几把油纸伞。 “最近外面新修的路太滑,我送送你们到路口。” 推开房门。 屋外依旧暴雨如注。 雨滴磅礴的砸到地上,声音嘈杂。 哗啦啦的好像瀑布横流。 “工部新修的路看着倒是不错。” 上官玲珑看着水流潺潺在路面上流过,小声嘟囔了一句。 陛下冷若寒霜的训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看来工部这帮人倒也是长记性了。 她的话让苏逸听到,无奈摇摇头。 “只是看着不错罢了......” “路面铺的太密,水都不好下去,可能明天这里就都是积水了。” 李书瑶上次惩处了一众工部官员。 导致这次修路有些“用力过猛”,生怕陛下再有什么不满。 于是全都照着最好看的修建。 在偏僻的外城,道路修的看上去齐整的不像话。 李书瑶眼神一闪。 “积水?” 她看路面上流淌的雨水,立刻明白了。 平常外城都是土路泥路,虽然走起来泥泞,但是水很容易渗下去。 这下全都换成了青石,严丝合缝的铺在地上。 看着是美观了,但水却不容易渗下去了。 看来,后面还是要和工部继续叮嘱一下才行。 上官玲珑闯入大雨,在李书瑶身前撑开雨伞,让出身位。 “陛下,请。” 李书瑶信步迈入雨中。 身后两位大臣紧跟其上。 但刚走了两步,她又忽然停下了。 “小苏老师呢?” 回头一看。 苏逸手中那把伞好像卡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用了,一直放的太久,里面的木架松动,支不起来也收不下去。 李书瑶很自然的走过去,让他一同走到伞下。 “小苏老师今日讲的东西,甚是深奥,明日若是不下雨,我继续来听。” 这话听上去像请求,却是用命令的语气。 不过,也确实符合李书瑶的身份。 身为大夏女帝,她确实没怎么请求过别人。 苏逸不怎么在乎,点点头,“这倒无妨,不过下次就要教束修了,我可不是白教的。” 他说起束修,好像是件稀松平常、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上官玲珑暗暗不平,我家小姐才听你几节课,就要收东西了? 陛下能听你的课,是你的荣幸,居然还要收钱? 想赚银子也要有个度吧。 她刚想开口,便被人抢了先。 李书瑶像是意料之中一样,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跟着老师学东西,肯定不能白让老师教。” 上官玲珑哑火了。 以前也不记得陛下是个这么体恤下属的人啊...... 怎么在苏逸面前......还有点宽宏大量的意思了? 暴雨如注中。 李书瑶和苏逸在前面并排走着。 伞本来就不大,上官玲珑为了照顾到陛下,也得给苏逸打着伞。 她跟在后面,自己身子都被淋湿了不少。 李茂和张奎水在后面同乘一把伞,谁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多看一眼。 陛下这都是.....为了大夏,一定是这样。 有才的人就应该得到尊重。 之所以陛下没有这样对我二人,肯定是我们没有苏逸有才华。 他们不断的安慰自己。 终于走到街口。 远处马车候着。 侍卫见到几人之后,立马快步过来递上雨伞。 “小,小姐。” “恕奴婢考虑不周,让小姐受凉了。” 这些都是便装出来跟着李书瑶的宫中护卫。 在远处等着就是为了不惊动平民。 加上李书瑶也不想招摇,所以就一路跟在他们后面,有备无患。 眼见雨下大了,这才靠近街口。 李书瑶淡淡摇头。 “无妨。” 随后上官玲珑打起新伞,把苏逸的伞还给了他。 “小苏老师,明日再会。” 苏逸笑笑。 “好,那就明日继续。” 说罢,拿着伞折返回了雨中。 李书瑶上了马车,车厢在暴雨中被打的啪啪作响。 她本是大夏女帝。 心里装着天下万方,苍生黎民。 考虑的是帝国疆域,百姓福祉。 操劳的是国库内帑,万千银税。 不过这一刻,却有点想往小学堂的方向看看。 看看大雨里小苏老师到底能不能安全到家...... “罢了。” 她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杂念甩开。 “明日命工部的人再来监修一下道路。” “积水此事可大可小,但毕竟关乎百姓生活,不能马虎。” 上官玲珑嘴上应答。 不过,灰暗的车厢里。 她却发现陛下的表情有点不对劲。 怎么.....是太热了吗? 上官玲珑立刻摒弃掉奇怪的想法。 肯定是陛下出门穿的衣物太厚了。 该死的宦官,连伺候陛下穿个衣裳的小事都做不好,该骂! “还有,关于之前小苏老师说的这件事,你怎么看?” 经过苏逸的分析,她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税收的重要性。 不论是朝廷运转,还是政令推行,都需要银子在其中做支撑。 说到正事,上官玲珑坐正了些。 “陛下,这件事干系重大,我觉得还是要找诸位臣子商量一二为好。” 李书瑶暗暗颔首,心情不错。 甚至有些想看看,将苏逸的计划公之于众后,那些臣子们惊骇的表情了。 第19章 有一个请求 大夏皇宫,御书房。 披甲执剑的侍卫侧立两旁,气氛严肃。 女帝一袭黑红描金纹龙袍,端坐龙椅上,神色冷清。 身后是上官玲珑,侧立一旁。 下面,三位内阁大臣坐在锦墩上。 其中两人是昨日带去苏逸小学堂的户部尚书李茂,还有吏部尚书张奎水。 第三位则是礼部尚书丘睿,正老神在在的坐在锦墩上,眼睛半睁半合的旁听。 他已经是古稀之年,本来没两年就要致仕回老家享清闲了。 谁知李书瑶登基之后,看重了他的老道的经验,强行夺情,不予致仕。 让丘睿留在朝中做礼部尚书,专司祭祀和礼节相关事宜。 平日中。 因为丘睿乃是两朝老臣,年岁已大。 所以朝中百官无不对他尊敬有加。 再加上他出色的儒学素养,众多官员都将其奉为朝中榜样。 而那些正考学的儒生们无不以丘睿为目标,争相模仿。 原本礼部尚书是个清闲的职位。 丘睿也乐得清闲,素来很少主动参与政务。 作为内阁老臣,只做旁听。 但今日陛下却格外召见,似乎是另有用意。 张奎水率先开口道: “陛下,想要执行昨日的计划,多半要礼部相助。” “建立朝廷垂直管理的征税体系,单单以现在的人手是肯定不够的。” “所以......臣建议明年扩招进士一百人,调用六部之中有经验的官员,先行在直隶示范。” 李茂也跟着说道: “一百人不一定够,直隶下辖府有十二,县有九十一,乡更多达一千七百有余。” “一百个进士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以臣提议提拔七品以下官员,按照老师所说,明升暗降,给他们一个名头以资鼓励。” 李书瑶听着,时不时点头。 “不错,都是可行的意见。” 旁听的礼部尚书丘睿一头雾水,浑然不觉他们在讨论什么。 本来他一把年纪,在这种场合多是旁听,很少发表意见。 但今天听见他们一开口就要多招一百进士。 立马坐不住了。 会试是礼部的活。 你们一个吏部,一个户部来掺和什么? 我是准备致仕了,不是死了! 不知道你们在筹划什么也就算了。 还要对礼部的事指手画脚?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丘睿也是同样。 他极为不满,甚至语气都带了几分火气。 “两位大人,你们到底是准备什么计划,为何老夫全然不知?” 见状,李茂和张奎水对视一眼。 最后还是李茂苦笑道: “丘大人,实不相瞒,最近陛下为我等寻到了一位良师。” “良师?” “不错,正是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解决当前大夏困境的问题。” 丘睿更加不解。 你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整个大夏最为顶尖的权臣。 睁眼闭眼是整个大夏的账目,抬手一个印便决定了一地千万百姓的生死。 你拜了个良师? 那得是什么样的高人? 李茂接着说道: “丘大人莫急,待我和你一一道来。” “南越战败,按照以前的管理,大夏势必要驻扎军队,然后征收南越进贡。” “但想要南越彻底归属于大夏......” “还是要靠我大夏派去官员,将制度带去南越,对不对?” 丘睿皱眉,但很快舒展开来。 李茂的话听起来有些有悖常理,但确实可行。 “那制度约束,便会引入科考,让南越年轻一代学习儒家学说。” “这么一来,就会对大夏文化产生认同,从而认为自己是大夏的一员。” 丘睿顺着李茂的话推演,惊觉确实是这么回事。 有些暗暗吃惊。 李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李茂没管丘睿的吃惊,继续说道: “既然要推行大夏的政令,那就势必需要银子了。” 丘睿继续点头。 “所以......势必要变革当前的朝廷收入来源。” 但这时,丘睿直接不言语了。 户部一直以来确实都面临收入少的问题。 不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怎么解决? 李茂像是想到他要问什么一样,直接说了解决方法。 “那......若是能在大夏建立一套朝廷直接管辖的独立征税体系,是否根治弊病?” 说这句话的时候。 李茂似笑非笑。 而丘睿却愣住了,旋即张大了嘴,逐渐变得惊骇。 这计谋,一环扣一环,层层勾结。 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李茂所说的,是彻底把地方豪强能伸手的地方全给按死了。 不仅能让朝廷控制力更强,还能减少征税损耗,增加收入。 简直是一箭三雕,一本万利! 李茂无不尊崇的看了眼龙椅上的李书瑶,敬畏的说道: “其实刚才,我说的一切都是陛下带我去见得那位先生教的。” 丘睿被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愣住了。 “啊?” “这怎么可能?” “天下安有如此奇人呼!” 丘睿震惊的吹胡子瞪眼。 “那位先生他遵从的是哪家学说?” “为何我读遍百家学说都从未听闻过如此妙计?” 他眼中满是惊疑。 年龄大的好处便是阅历广泛。 比起眼前两位中年人。 他当初是亲眼见过无数大儒出世入世。 怎么偏偏没听说过类似的学说? 李茂听了苦笑道: “正是因为没有看出是任何一家的学说,所以那位先生才是神秘莫测。” 他想起苏逸那个破旧的小学堂。 朝中哪位的府上不是金碧辉煌? 可又有哪位能与他的学识媲美? 这才是真正的大隐隐于市啊! 李茂眼中的敬畏之色不禁更浓。 丘睿彻底震惊了。 考进朝中为官的,无不是饱读诗书之辈。 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 更是能将书本学问变成做人学问的高人。 连李茂都如此佩服,那...... 他扭头看向张奎水。 “确实如李大人所言。” 张奎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绝无虚言!” 丘睿的嘴都张大了。 连这个“大嘴喷四方”的张大人都这么说了?! 那...... 他又扭头转向陛下。 李书瑶淡漠依旧。 却开口道: “丘大人有何所想,开口便是。” “若无异议,就按照两位大人所说的推行吧。” 这下子丘睿是彻底相信了。 连陛下都默认了。 还问自己的想法。 那只有一个答案。 可能大夏真的......有一位圣人要出世了! 他强行按住自己心里的惊骇,苦笑道: “陛下,臣没有任何意见,唯独有一个请求。” 李书瑶轻轻侧了侧头。 丘睿期期艾艾的抬头看向李书瑶。 “不知......陛下可否带臣前去面见那位先生?” 第20章 简直骇人听闻 “臣已经是一把年纪,能在垂垂老矣的年纪,见到这样一位先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李书瑶当然不会拒绝。 麾下干将自然是越得力越好。 她还担心丘睿一把年纪会不会拒绝新学说。 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会。 “见他自然是可以。” “不过最近京师刚遭大雨,道路积水,路途湿滑,出行不便。” “朕已经下旨命工部重新修路了。” “等过两日再去也不迟。” 想起苏逸家门口的那条路,李书瑶很不满。 工部三番五次的浪费银子修路。 修来修去银子花了不少,最后还是效果不好。 看来不狠狠罚几个以儆效尤是不行了。 但这番话在丘睿耳中就变了味了。 陛下出行哪次不是马车步辇? 区区路滑怎么能阻止? 陛下一定是在暗中询问那位圣人,自己能不能见他。 想到这。 丘睿明明已经是不少读书人心中的榜样了,可依旧忐忑不安。 旋即苦笑道: “那老臣就......恭候佳音了!” ...... 辰时的内阁议事会结束后。 丘睿回到礼部值房。 见到尚书大人回来了。 礼部侍郎周康十分殷勤,立刻上前递来茶水。 “丘大人,陛下召您前往,可是要咱们礼部有何新动作?” 丘睿却心不在焉,如同木偶一般接了茶杯。 “是......是......” “确实是新动作,而且是大动作。” 周康立刻欣喜道: “那需要属下去做什么吗,丘大人现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那些脏活累活就让属下去做吧。” 他在礼部深耕将近十年才爬到礼部侍郎的位置。 被朝中百官公认为是最有可能接替丘睿的人。 所以每次礼部有什么公务他都抢在前面,为了给丘睿留个好印象。 方便老尚书临走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但丘睿一听,让自己歇歇? 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样,怒斥道: “不行!” “此事必须要我亲自主持。” “传我命令,立刻草拟一份文件,下次会试大典扩招进士一百。” 周康懵了。 扩充进士一百? 老尚书是疯了吗? 朝廷哪次科举有过这么大动作? 动了陛下的抡才大典,要是传开了,可是砍头的大罪! 甚至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还有......还有......” 丘睿如同着了魔一样的重复着,接着说道: “同时统计出礼部七品以下的年轻官员。” “立刻草拟一份人员名单交我,我要亲自清点人手,抽调出来交到吏部。” 周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抽调礼部的人,交吏部? 每部七品以下的年轻官员基本都是近两届的恩科进士。 绝对是整个礼部将来数十年的中坚力量。 现在平白无故就要送吏部,这不是自断手足吗? “丘大人,您,您,您.......” 周康想问丘睿是不是疯了,话到嘴边又不能说出口。 丘睿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现在不需要你提意见,照办即可!” 若是真的建立他们所说的征税体系。 单单千余人只是一个开始。 后面要推广到整个大夏,必然用人是数以万计的。 唯有人手充足,那个计划才能完美的实施下去。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不计成本”的选人。 可周康已经是彻底的傻了。 但他立刻死死咬住牙关,不顾身份的大声劝阻道: “大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冒进。” “这道理还是当初您教给我的!” “所以......” “属下恕难从命!” 周康说什么都要阻止丘睿。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疯了。 就是丘睿一把年纪脑子糊涂才会想出来的事。 放眼过去,大夏开国以来无数年中,这种事都是前所未有的! 哪知丘睿又是冷笑。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旋即望向大殿之外,遥遥广场之上。 “我告诉你,这是陛下协同内阁商议出来的意思。” “不只是礼部,六部所有低品轶的年轻官员都要抽调!” “大夏......马上就要变天了。” “我总览大夏前后百年千年,从未察觉过如此变局,若是此计当成,那以后大夏将会千秋万代,强盛万年!” 想到陛下和两位尚书口中的那位先生。 丘睿不禁一阵汗颜。 自己活这么大岁数,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 那计划简直太过于精妙,都不像是人想出来的,以至于让他自愧弗如。 曾经给陛下提过的建议无非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不停在摇摇欲坠的大夏拆拆补补。 却从未涉及根本。 即便是认识到了问题所在,也没有胆量,没有办法根治。 如今有了可以根治的法子。 他怎能不激动? 现在周康即便是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了。 丘睿是年迈不假。 但他的眼光是实打实的。 并且还有陛下和内阁其余两位大臣背书。 现在哪怕是丘睿说天要塌下来,他也得信了。 周康苦笑道: “那......丘大人还需要属下做什么?” “统计名单,草拟会试扩招是吗?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丘睿忽然叫住他。 “再去帮我准备一份束修,我有用。” 周康目瞪口呆。 “给大人准备束修?” 束修是拜师用的,他当然知道。 可丘睿要拜谁为师? 整个天下有谁值得他拜师? “对,没错。” “我想想......” “黄白之物过于俗气,古玩字画更是俗不可耐,唉!” “那位先生到底会喜欢什么东西。” 丘睿直接排除了干肉那种普通百姓送的东西,喃喃自语的说着。 丝毫没在意到一边的周康已经是完全震撼在原地了。 到底是谁?! 值得丘睿这般兴师动众!? 要是传出去了。 怕是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为之疯狂! 他们眼中被尊为读书人榜样的丘睿丘大人,要费尽心思拜师!? 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信! “对了!” 丘睿眼中划过一丝光彩,开始左右翻找起来。 “之前我是不是在值房里放着一本《春秋》的前朝手书孤本?” “先生一定喜好读书,那本古籍一定能让他满意!” 周康心在滴血。 《春秋》前朝的手书孤本,价值千金。 甚至多少京中文人、府上花大价钱都买不到。 就连陛下都亲口夸赞过这本《春秋》的价值。 之前丘大人一直藏着当做宝贝。 如今竟要当做束修礼送出去。 简直骇人听闻啊! 第21章 陛下,真的吗? 就在周康还在想着,找个理由拖一拖时。 丘睿翻出来了那本《春秋》孤本。 这本书乃是前朝一位极出名的大儒所写。 不仅手抄了最原始的《春秋》,并且还添加了相当多的注释。 其中包含了相当多那位大儒的思想。 但凡有一定儒学造诣的人都能看出它的价值。 当初第一次读的时候,丘睿就大受震撼。 后来每次拿出来重温都会有新的想法。 就这样一本珍贵的古本,现在要拿出来送人。 其实丘睿是有些不舍的。 不过想到能让那位圣人满意,他一咬牙。 “周康?去寻个红绳来。” 拜师的束修要用红绳系上,这是从上古流传下来的仪式和礼节。 既然是动了结交拜师的心思,那就一定要做全套。 周康傻傻站在原地。 “这......当真吗?丘大人,你还没见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就要如此大动干戈,万一对方是个......” 他其实想说。 万一对方是个名不副实的骗子怎么办? 但听闻过先生计划的丘睿哪还有半点怀疑? 在他心里。 那位先生就是未曾出世的圣人。 尤其是当时李茂的那一句“不属于任何学说”,就让丘睿断定。 此人必然是一代圣贤,有开宗立派之能。 未曾出世只不过是不贪图世俗享受罢了。 他那样的圣人,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吧。 丘睿一边想,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几分钦慕之色。 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最敬佩的人啊! 相比之下,自己不过是个依旧贪图富贵虚名的泛泛之辈罢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官袍。 礼部尚书是正一品,上面乃是当世最尊贵的仙鹤补子。 是无数官员这辈子梦寐以求的官府。 可现在在他眼中,现在却好像充满了厌恶。 “唉,原来我是如此俗不可耐,真是白活了大半辈子。” 丘睿不由得感叹。 听的一旁周康是胆战心惊。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真是什么圣人出世了? 他不比丘睿,没有那么多经验,也分辨不出来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称为圣人。 但丘睿不同。 他在官场大半辈子,对于政令早就看的透透的。 从出发点到目的,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 所以当他听到李茂转述那位先生的话后。 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水平之高,远非自己所能媲美。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政策还可以这样设计。 原来朝廷还可以这样控制地方。 原来百姓还可以这样约束。 “丘大人,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啊?” 饶是刚才无比坚定的周康也不得不迟疑了。 丘睿想了片刻。 “能与陛下相交谈,首先他的地位肯定就不一般。” 旋即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莫非......那位是当初先帝留给陛下的人脉吗?” 想到这,他立刻觉得事情变得合理起来。 毕竟。 能想出这种计谋的人,必然不是年轻人。 他的阅历和见闻一定远超常人。 只有见识上碾压普通人,那在思维上才可以超脱出这个时代。 “若是这么说的话......” 丘睿继续往下想,愈发觉得震惊。 能让先帝留给陛下的人脉,必然是地位极为尊崇。 他立刻想象出那位圣人弟子三千,门人无数的场面。 顿时骇然。 该不会,他的门人早已遍布天下了吧? 丘睿顿时激动起来。 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 竟然在有生之年还可以结交到这样的大人物? 要知道。 像自己这样当官的,看似位高权重,总览一方大权。 可是真当身死之后,又有几个人能记住自己呢? 随着历史的潮流不断滚滚前进。 总有一天要湮灭在时光长河之中。 自古以来。 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大多都是着作等身的大儒,亦或是开创一家学说的老祖。 唯独他们的思想和文化能深入人心。 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属于自己的痕迹。 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接触到一派学说开山鼻祖一样的存在。 丘睿更加激动。 “好了,事不宜迟,老夫要动身了。” 很快。 到了皇宫门口。 他一身书生衣裳。 等了一会。 看到了同样一身寻常人家衣服的李书瑶。 立刻心中一喜。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否则的话,陛下何必要自降身份,穿着身去见那位? 李书瑶见到一身常服的丘睿,倒是有点意外。 “李大人都和你说了?” 丘睿一想,当时陛下不是在场吗? “说了......吧?” 李书瑶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会,你就说是......朕家里的礼仪老师吧,在外也不必称我为陛下,唤一声小姐即可。” 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 让丘睿反应了好一会。 陛下这是? 要隐瞒身份? 不对。 明明是先帝给她留下的人脉。 这么一说...... 莫非是先帝起势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所以才用旧时称呼? 那也不对啊,先帝登基之后,为何还不改口。 顿时他想到一种更加可怕的可能性。 难不成是先帝故意为了以示尊重,所以才故意这样的? 这么一想,他更加惊骇。 那这位先生的身份就更不简单了! 不仅仅是开宗立派的圣人,而且还身负从龙之功! 嘶! 丘睿跟在李书瑶身后,一路走一路想。 只觉得自己还是重视的不够。 万一见到了那位,陛下对自己的礼节不满怎么办? “唉!” 他懊恼万分。 觉得手中一本轻飘飘的古籍完全不够了。 就应该把家中珍藏的那些古籍全给带过来,以结交对方的欢心。 上官玲珑听见丘睿的叹息。 有些疑惑。 “丘老,怎么了?” “咱们马上要见的那位先生可是个有本事的人,见他是跟着陛下学东西去了,何故叹气?” 丘睿苦笑道: “正是因为要见的人不一般,臣......我这才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书瑶淡淡道: “丘老不必如此,表现的平常点即可,切记咱们就是普通人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女帝一说完,丘睿更震惊了。 普通人家? 陛下,真的吗? 第22章 太谦虚了吧! ilwxs.com 从皇宫到苏逸的小学堂距离不近。 三人走了一段时间。 丘睿原本以为要乘车,结果是一路步行。 他暗暗安慰自己。 一定是见那位圣人要表示心诚,所以陛下才未乘车。 但其实李书瑶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之所以要全程走着。 就是想看看这次工部到底有没有用心修路。 直到靠近外城闹市的时候。 她看到一帮工部的人正在监督民夫修路才放下心来。 靠近苏逸学堂附近。 李书瑶脚步慢下来。 “就在这里等等吧,一会他的学生们走了咱们再进去。” 上官玲珑点点头,对这一套流程极为熟悉。 丘睿微微张大了嘴。 果然! 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 那位的门徒众多。 就连陛下都要“退避三舍”。 这种地位,这种身份,不是圣人还能是什么?! 不过...... 他左右瞧瞧。 往来买菜的行人,嬉戏的稚童,还有行脚的商贩,总觉得这个环境。 似乎和想象的有点差距。 在丘睿的脑中。 他应该在一片清幽的竹林中。 和那些古时圣人一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再来上一些古琴的声音。 就更合适了。 不过嘛。 毕竟是圣人,他的爱好自然是一般人捉摸不透的。 若是像自己想的那样,那自己也能当圣人了。 想着想着,心中不免更加推崇这位。 “陛下,一会进去了,我还要注意什么?” 他心中愈发忐忑。 竟然有种要见长辈的感觉。 在丘睿这样的大儒心里,比自己才学更渊博的,自然就是长辈。 因此这么想好像也无可厚非。 李书瑶想了一下。 “少说,多听,少辩,多问。” 在她印象中。 苏逸说的都是对的。 那些自己乍一听不对劲的感觉像错的。 往往都是经过他解释后,想明白了也就认同了。 所以辩解是完全不需要的。 只需要认真“听讲”即可。 丘睿点点头。 暗暗赞同。 对,圣人之言,寻常人自然不能轻易理解。 必须要多加思索才行。 辩驳太多只能说明自己水平不行。 要是一个劲抬杠,不只是陛下会反感,那位圣人也会不喜。 这时。 李书瑶淡淡道:“束修带来了吗?” 上官玲珑点点头。 “十条干肉,都带着呢。” “按照小姐的吩咐,都用红绳系上了。” 丘睿一瞪眼,傻了。 就连陛下都要拜师!? 这......这...... 他低下头,趁着旁人不注意。 不动声色的将怀中古籍上的红绳取了下来。 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僭越礼制,赶在陛下之前拜那位为师。 丘睿愈发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让陛下都屈尊拜师? 他是礼部尚书。 对礼仪的规矩最敏感。 在古籍中。 最早的束修便是那位孔圣人开创的。 弟子需要交上十条干肉作为束修,才能拜师学东西。 陛下都遵从古礼了。 这得是多大的事啊! 丘睿开始为自己的“小聪明”后悔。 带什么古籍! 唉! 自己一意孤行猜测那位圣人的主意真是太傻了! 就算要拜师,也该像陛下那样,遵从古礼而行。 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重视! 罢了,罢了! 反正现在也晚了。 陛下一旦拜师,自己就不可能再拜了。 天下哪有臣子和皇帝是师兄弟的事? 他颇为遗憾的摇摇头。 这时。 不远处。 小学堂里传来一阵哄闹声。 “小苏老师,我走啦!明日再见!” “好,路上慢些!” “小苏老师再见!我回去做课业啦!” “切记,这次字写认真点!” “娘,我来啦!” “......” 一阵阵清脆的孩童声音传来。 门口走出一位神色俊朗的小先生。 看着离开的孩子们,满脸笑意。 然后一扭头,看到了李书瑶,朝她招了招手。 也没多客套,开门见山问道: “束修带来了吗?” 李书瑶点点头,上官玲珑立刻递上干肉。 “不错啊,一看就是好东西。” 皇家吃穿用度自然不凡。 这干肉还是李书瑶特地命宫中御厨连夜赶制出来的。 品质肯定不是外面能媲美的。 苏逸十分满意,见到三人也没多说话。 折返回学堂,给三人拉出椅子。 丘睿跟在李书瑶和上官玲珑身后走进学堂,四处打量。 这地方绝称不上有多好。 甚至还有些简陋。 比起那些大臣的宅邸,更是显得寒酸不堪。 从一排排老旧的木质桌椅就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圣人......就在这种地方? 他左右张望。 想找到印象里那位鹤发童颜,自从先帝时期就隐于闹市的“圣人”。 “小苏老师,这位是我府上的礼仪老师,叫他丘老即可。” 丘睿年纪已经大了,称一声丘老也是正常。 大夏以孝为先,孝敬老人是基本礼节。 所以见到一位年迈的老人,大家都会很尊敬。 苏逸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丘老一把年纪,还精神矍铄,身子骨很硬朗啊。” 丘睿点点头,谦虚道: “只是空长了些年岁罢了,不能比小先生学识广博。” 他继续左右张望。 凑到上官玲珑身旁小声问道: “那位先生在哪呢?” 上官玲珑很纳闷。 “这位小苏先生就是啊。” 丘睿怔住。 又悄悄打量一番苏逸。 愈发骇然。 这个年纪就成了陛下的老师!? 这这这! 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脑中的所有假设瞬间被推翻。 丘睿是打死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年轻!? “敢问小先生,平常都教授些什么?” 他忍不住好奇问道: “我家小姐平日素来眼光颇高,我作为她的礼仪老师,不免好奇,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陛下都拜师了,丘睿自然是更加尊敬。 只不过,一个白发老者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这样有点奇怪。 苏逸想了想吗,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闲谈罢了。” “是你家小姐看得起我,愿意听我的一家之言罢了。” 他越是这么说。 丘睿越是感觉眼前人深不可测。 之前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过李茂转述苏逸的法子。 考虑之深远就连他都震撼。 现在却轻飘飘的说是什么闲谈。 这也太谦虚了吧!? 第23章 会怎么解释 “不知,先生今日要讲什么?” 上官玲珑同样尊重。 交了束修,就算是师傅了。 陛下的师傅肯定要尊重对待。 苏逸拉出椅子,坐下之后,淡然说道: “既然之前讲了大夏现在赋税的问题,那不妨就继续讲下去。” 李书瑶来了兴趣。 经过之前的讲解,她已经彻底明白赋税的重要性了。 不仅仅关乎大夏的朝廷运转是否顺畅,更关乎到百姓民生福祉。 所以一听到苏逸说要讲关于赋税相关的东西,她很是认真。 丘睿同样是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震惊,全神贯注的等着苏逸开口。 “税赋作为大夏运转的基石,其中最为关键的,你们说应该是什么?” 苏逸刚开始并没有直接和盘突出。 而是选择了一种循循善诱的方式开启自己的讲课。 毕竟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侃侃而谈。 即便李书瑶家中再有钱有权也不可能影响到整个大夏运转的局面。 丘睿直接开口道:“那自然就是粮食了。” 大夏每年的税赋基本都是由粮食构成。 十分赋税中。 七分粮食,两分实物,一分银两。 他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这种最基本的知识还是知道的。 李书瑶点头道: “这是从先帝时便留下来的惯例,小苏老师莫非是对这有什么想法吗?” 苏逸淡然一笑。 “用粮食来交税,短期来看似乎是件好事。” “能够直接发放给官员俸禄,也能用作救济灾民。”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粮食在路途之中运输所带来的消耗?” 上官玲珑沉吟片刻。 “消耗是肯定的,每年上百万担的粮食运到京中,路途遥远,所消耗的马车民夫不计其数。” “且不说要经过那些地方豪强的盘盘剥削,就单单是运输人力所消耗的口粮也是不少。” 上官玲珑作为李书瑶身旁的女官,肯定对大厦的各个事情都有所了解。 尤其是税赋这样重要的事情更是熟稔于心。 但苏逸却显得有几分忧心。 “关键就在于此。” “若是继续下去的话,只怕大夏的赋税会越来越难收......” 丘睿顿时紧张起来。 先前苏逸刚刚讲了该如何收税。 他本以为只要按照那个法子执行。 建立一套由朝廷直接管理的税收体系便可以解决。 但现在苏逸却这样说...... 李书瑶同样心中一紧。 作为大夏女帝。 她所要考虑的东西可比这些大臣们要多得多了。 不仅仅要考虑到税赋这单独的一环。 更要联系到种种事情当中。 要知道当前大夏的国库空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每年账目上所报收到的粮食看起来很多。 可实际运到户部之后的数量却远远到达不了。 其中最大的消耗便是路途运输。 大夏最主要的产粮区在江南一带。 那里地势平坦,耕地广阔。 每年占到国库收粮的份额能有足足一半之多。 原本在先帝时期。 南北曾经有一条运河在其中作为连接。 通过漕运便可以用大船将粮食运抵京城。 消耗的时间最多不过十日。 但后来随着这条运河的逐渐干枯,水运开始渐渐淡出了视野,大船也难以在运河上流通。 南北之间的联系开始日渐稀薄。 运输的成本也日复一日的增加,变得高昂起来。 十成粮食运抵京城时最多不超过七成。 其中三成都作为消耗,在路途上损失了。 “莫非先生的意思是说要重新疏通运河?” 丘睿试探性的问道: “可这所消耗的成本简直是天价,根本不可能推行!” 他想起当初运河开凿,还是在前朝。 那时前朝皇帝已经看出了南北之间运输困难的弊端。 于是,下令消耗了不计其数的人力物力去开凿修建这条运河。 最后也是因为消耗太大,导致前朝百姓怨声载道。 最终才给了先帝起势的机会,建立了大夏。 可以说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 李书瑶是绝对不可能重蹈覆辙的。 一旦动了这个心思。 不要说是百姓埋怨。 就连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也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推行这条政策的。 这是关乎到大夏立国之本的大事。 更是关乎整个朝廷根基的事情。 绝不能轻率的下论断。 就在丘睿冥思苦想,苏逸到底会如何解决的时候。 他却轻飘飘的开口道: “既然粮食不好收上来,那不收不就好了吗?” 这句话一出口,三人都是愣住了。 李书瑶暗暗不解。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句废话。 若是不收粮食。 那朝廷吃什么?百官俸禄怎么发?地方发生灾情之后该如何救济? 这些问题简直就是摆在大厦面前的几座大山! 让他不得不费尽心思的考虑。 看到三人都是有些疑惑的表情。 苏逸不禁笑道: “心思灵活一点。” “税赋没必要一直拘泥在粮食上面。” “不收粮食可以收银子啊!” 上官玲珑没有忍住,嗤笑了一声。 “苏先生您这话还真是......有趣。” 她没好意思把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其实他是觉得苏逸这话实在是太外行了。 “大夏大部分人都是农户,哪里来的银子上缴朝廷呢?” “难不成要让他们直接将粮食全都卖给那些商贩吗?” 这个问题十分现实,也十分尖锐,直指问题核心。 同样也是李书瑶所关心的。 她并没有直接反驳苏逸的话。 而是期待,他会怎么解释。 “这粮食肯定是要换成银子的,不过却不是跟商贾换,而是跟地方官府换。” “地方官府根据当地每年的粮食产量,再折算成银两交到朝廷这里。” “这样一来,既可以减少路途之中运输的损耗。” “同时还能让国库更加灵活。” “这些粮食也没必要在路途之中,被层层剥削。” “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赈灾的,朝廷一直调令下去,从附近地区调剂即可。” “同样的官员的俸禄也可以用银两发放,这样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苏逸说的几乎是理所当然。 可这一番话却让旁听的三人都愣住了。 第24章 画了一个小圈 其实大夏对于银两的运用,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 在先民时期,他们便开始利用银子作为货币。 那时以物易物的做法,实在是太过于繁琐。 所以后来便渐渐的演化出了货币这种概念。 李书瑶的手下每天有无数银两经过。 每一处的调动和花销她都十分清楚。 平常也是用银两作为衡量。 毕竟粮食这种东西只能用来吃,并不能完全的代替货币。 理由十分简单,粮食的价格实在是太低廉了。 谁都不会随身带着十几石的粮食出门。 这时候银子就成为了最好的工具。 但若是用银子作为征税的对象...... 李书瑶不禁沉思起来。 按照苏逸的说法。 直接征收银子确实能减少路途中的损耗不假。 但是又怎么能保证那些地方官府不会勾结地方豪强,一起欺骗朝廷呢? 这时她的脑中好像划过一道闪电! 突然想起了之前苏逸所说的那套朝廷直接管辖的征税体系。 这不就是最好的保障吗? 只要有他们在,那不就可以监督地方官府了吗? 丘睿这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顿时激动道: “这法子没准真的可行!” 其实朝廷每年征收粮食作为赋税。 原因无非只有那么几个。 首先,百姓的手中只有粮食可以征收。 他们的家中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东西。 地方官府也只能从百姓的手中征到粮食。 其次,朝廷需要粮食作为储备。 无论是发放俸禄。 还是作为军粮。 亦或是赈济灾民。 都需要时刻储存着足量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也是因为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征税的模式。 作为历史一直留存到了现在。 苏逸继续说道: “这个法子不仅能够缓解当前国库空虚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其他好处。” “以往征收粮食,完全是按照每家每户的人数来计算。” “这就导致那些穷苦家的百姓和富户们所要交的税赋基本上相同。” “这样一来会导致穷者越穷,富者越富。” “长此以往来看,必然会导致民心动荡。” “若是改成以银两来计算的话就可以不用这个方法。“ “而是根据土地的面积来计算粮食产量。” “朝廷直接向各个地方征收银两。” “根据每个县的耕地多少来确定上缴的数目。” “这样一来还可以顺带着减轻民院,让那些户户乖乖的把银子吐出来。” 苏逸说的有些口渴,喝了一口茶水。 他本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李书瑶不禁继续想下去。 古往今来,无数王朝更迭不就是因为他们让百姓活不下去了吗? 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导致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差。 以至于到了最后民不聊生,皆言造反的时候。 若是用了苏逸的法子,无异于可以遏制住这个趋势。 对于大夏来说简直是一剂治疗病根的猛药! 李书瑶的野心远远不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作为一代女帝,她所肩负的责任远远比以往历届皇帝都要更多。 只有实打实的做出来事情,才能让百官,让百姓心悦诚服。 所以李书瑶的手段比其他皇帝都要更加狠厉。 对待百姓的问题上也更加重视。 若是有了苏逸的法子,无异于如虎添翼。 “小苏老师,那这法子有没有什么弊端?” 李书瑶十分谨慎。 万事万物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越是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东西,越是有可能隐藏着危险。 苏逸很满意,赞扬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 “不错,你能考虑到这一点,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 “其实这个法子看起来不错,但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银子从哪里来。” “百姓都是种地的,他们手里根本没有多少余银。” “只有在交完了税粮,保证自己有饭吃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将多余的粮食卖出去来补贴其他地方的开销。” 李书瑶点点头。 这一点也是她刚才所考虑的。 地方官府不可能全部将粮食买上来。 想要将粮食变成银子,那就自然要找商人去贩卖。 但是一旦涉及到了买卖,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苏逸接着说道: “粮食的价格会随着市场的波动而起伏。“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在丰年粮食产量增加,这样商人收粮的价格自然就会降低。” “在遭逢荒年的时候,粮食减产,那同样收粮的价格就会增高。” “这个波动对于朝廷来说兴许可以接受,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听到这里,丘睿不禁紧张起来。 “没错。” “朝廷每年根据耕地要征收的银两,不可能随意变更。” “否则的话必然会被有心人利用。”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又该如何?” 世家大族地方富户手中的银子肯定比普通百姓要多得多。 他们完全可以在丰年时囤积粮食,欠收时再把粮食卖出去。 这样一来,高买高卖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他随随便便就能想到,那下面的人肯定也会想到。 苏逸并未生气,而是对他这种敢于质疑的精神表示很赞同。 在这个时代,思维必然会受到局限。 对于朝廷这种管理者的职能理解,肯定也会存在着落后的观念。 所以他接着解释道: “这时候不就该朝廷出马了吗?” “既然那些富商大户有资本去囤积粮食,那他们做的事,为什么朝廷不能做?” 苏逸拉来沙盘到三人面前。 简单的画出了一幅大夏疆域的轮廓图。 然后标出了其中的各个行省。 “高卖高卖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为了利益,但是对于朝廷来说,却可以用来稳定大夏的局势。” 他在每一个行省的首府处都画了一个小圈。 “其实朝廷完全可以在各个行省处设立粮仓。” “同样的道理,丰年时囤粮欠收拾放粮。” “这样就能人为的减少粮价的波动,将其维持在一个百姓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如此一来......” “便可以将损失降到最小!” 说吧,他又是端起了茶杯。 可是这一次却没人吭声。 三人皆是沉默。 久久的陷入震惊之中。 第25章 可惜。 丘睿没想到,自己来这一趟竟然收获如此巨大。 甚至一直在久久回味苏逸刚刚说过的话。 从税收改银,到后面的朝廷在各省首府建立粮仓,调节粮价。 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极为精妙。 天色渐晚。 苏逸抬头看看窗外。 “今日的课就先到这里吧,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诸位下课。” 他笑眯眯的拿起书本,起身送客。 而李书瑶等人还沉浸在苏逸刚才所讲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在他们看来。 苏逸的每句话都有极大的钻研空间。 似乎深思下去总能有所收获。 其实这也难怪。 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思考问题,自然而然的就会超脱时代的限制。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 肯定有很多要细细思考的。 李书瑶起身。 “多谢小苏老师今日授课,感激不尽。” 苏逸连忙将她扶起来。 “不必不必,我不过是随口说说,难免有夸夸其谈之嫌。” “你愿意以老师称我,已经是抬举了。”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说的算不得什么。 尤其是谈论大夏局势的时候。 自己不过一介布衣,与庙堂之上的那些权贵离得太远了。 鞭长莫及,说了也是空谈。 所以难免愧疚。 不过。 李书瑶的耳朵却顿时泛红。 她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头。 “那学生就告退了。” “......” “好,明日再见。” 旋即她匆匆转身出了学堂。 丘睿颔首,还没等反应过来,上官玲珑就跟着李书瑶离开了。 门外。 上官玲珑紧紧跟在李书瑶身后,问道: “小姐,今日苏先生讲的课......我有些不懂。” “为何用银子代替粮食便可以让大夏的朝廷收入增加?” “这其中不是都会有损耗吗?“ 苏逸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复杂高深了。 上官玲珑总感觉理解起来,好像与他想表达的东西之间隔了一层云雾。 李书瑶思绪有些乱。 刚才苏逸扶她起身的一刻,好像突然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 耳朵都热了。 “粮食损耗因为运输消耗,换成银两则不用。“ “这部分的支出是单独算的。” 她嘴上回答。 心里想的却是苏逸喝茶时的样子。 思绪完全不在答疑上。 丘睿追上来,听到上官玲珑的问题,直言道: “小姐的意思是,以往以粮食征税,损耗不定,任由地方官员拟定,但现在换成银子则不同了,报上来多少数目便实打实的收到多少税银。” 说完,不确定的看看李书瑶,眼里带着几分征求的意思。 可现在她完全没考虑这些。 只是点点头。 “对,丘老说的对。” 上官玲珑忽然发现陛下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似乎是......没了平日的淡然。 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是不是刚才苏先生讲的有什么不对?“ “还劳烦指点一二。” 她以为李书瑶察觉到了苏逸的错误。 所以才一路沉思,不怎么说话。 但李书瑶的想法完全不是那样。 甚至说她自己都很陌生。 “没,没什么不对的。” 她长长的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局促。 “我累了,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吧。” 李书瑶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今日的事只能依稀记个大概。 其余的全都是苏逸搀扶她。 还有那句“明日再见”。 甚至最后,一路上都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 次日晨会。 众臣分列大殿两旁,山呼万岁。 一夜未得好眠的李书瑶面容有几分疲倦。 “众爱卿平身吧。” 户部尚书李茂上前一步,对着众人,率先开口道: “先前商定户部开设税银司的事,诸位可还有意见?” “此事已在内阁中商讨过了,若是没有异议,便即刻着手拟定在地方官府推行。“ 作为百官参与的晨会。 多半说事情就是通知一声。 百官知会后,走个流程。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凡响。 “李大人,此事事关重大,要牵连大夏无数地方官府,为何要在刚刚结束征讨南越的节骨眼上推行?” “这不是为六部额外增加压力吗?” 翰林院一名官员挺身而出。 高声直言。 翰林院原本是皇帝智囊团,每届科举的前几名才有资格进入。 他们多半是初出茅庐,刚进官场的新人。 正因如此,语气比一般大臣更耿直。 李茂淡淡看他一眼。 “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有何异议?” 那官员刚想反驳。 丘睿却站了出来。 “臣赞同!” 自从昨日见过苏逸后。 他的观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谁说政令只能从过往经验教训总结的? 若是他们的话都是金玉良言,全都是对的话。 那以前的王朝也不会覆灭了。 正因如此,才要积极进取,励精图治谋求变革。 不知不觉中。 丘睿已经从中立的保守派变成了改革派。 一改原先“装聋作哑”的样子,开始有自己立场了。 那官员一听,连丘睿都赞同了,顿时没了声音。 不过,丘睿说完后,却又继续说道: “大夏当前国库空虚已久,每年征税看似增加,实际国库入账的却连年亏损,若再不想办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诸位,你们扪心自问,这法子除了有损地方世家的利益意外,能挑出什么毛病吗?” 丘睿情真意切,字句铿锵。 说的不少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了。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 断人财路如同谋财害命。 即便说的天花乱坠,朝中那些依仗着世家大族鼻息生存的官员们还是会提出反对。 “丘大人,您是礼部尚书,将手伸的这么远,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开口的是新任工部侍郎吴俊安。 刚刚接替了因为修缮京中道路不利而被裁撤的前任工部侍郎。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他看来,垂垂老矣,马上就要回家致仕的丘睿无疑是最好的政敌。 无需自己耗费口舌多争辩。 熬几年这个老头子自然就回乡了。 踩着他的名气上位,再合适不过。 可惜。 这次他的如意算盘却没能实现。 第26章 思绪万千。 正在他等着丘睿继续一如既往的”温和反击“时。 一道让他心惊胆战的声音响起了。 “吴大人,那这么说,你工部插手户部的事就应该了?” 龙椅上。 李书瑶面若冰霜。 一开口,整个大殿瞬间凝固。 吴俊安浑身一颤,眼神下意识的就回避了李书瑶的目光。 他哪敢和李书瑶作对? 哪怕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顶一句嘴。 “陛下!臣不敢!臣万死难辞!” 李书瑶不止身子疲倦,心也有些疲倦。 和苏逸相比。 她忽然感觉殿上的文武百官都好像是酒囊饭袋,一个个的只会相互攻讦。 半点有用的都说不出来。 但凡他们能往深了想想,也不至于说这么愚蠢的话。 她脸色越来越冷。 周身好像凝固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霜。 见无人吭声,她直接说道: “朕意已决,此事就按李大人所说的推行吧。”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情禀报?” “若是没有,便退朝吧。” 说完,也不等有没有人说话,径直起身,直接扭头走了。 大殿上。 百官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李书瑶的手段强硬,做事说一不二,雷厉风行。 可谁能想到竟然到了这个份上。 连上朝都不愿意多待一会了。 那计划到底有什么好的? 竟然值得陛下如此一意孤行? 吴俊安心中极为苦闷。 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有资格上朝没两天就遭遇了陛下的不满。 就连退朝后,往门外走的脚步都有点乱了。 这时。 丘睿从他身边经过。 吴俊安急忙追了上去。 “丘老,丘老!” “刚才是在下有失偏颇了,所言不周之处,还望丘老多多海涵。” 反正不是上朝的时候。 吴俊安连称呼都从“丘大人”变成了“丘老”。 好像这些从政的官员大多都是如此。 人前一副面孔,人后一副面孔。 切换的十分自然。 丘睿也并未恼怒。 多年经历让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见吴俊安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把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小吴啊,还是年轻了! “怎么了,吴大人?” “陛下之前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吗?还要我补充什么吗?“ 他刻意跟吴俊安保持了一定距离,免得沾上了这个蠢货,引火烧身。 吴俊安表情有点不自然。 “丘老,陛下所说的开设税银司,几乎是让户部扩充了将近一半的人手。” “如此一来,户部的权力必然大增。” “丘老乃是礼部尚书,我是工部侍郎,都是六部中的要职” “难不成就这样坐视户部独大?” 他言辞里藏着浓浓的不甘心。 自古以来,六部不只是通力协作,执行皇帝政务的机构。 同时也是相互牵制,防止其中某一方势力独大,话语权盖过其他部司声音。 但今日,陛下竟然主动打破了这种平衡。 刻意让户部拥有更多权力。 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可丘睿却用一种古怪的表情瞅着他。 “吴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六部是朝廷的六部,也是陛下的六部,你我的想法能左右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 吴俊安不知所措了。 “还有,不管是你工部,还是我礼部,亦或是马上要扩充的户部,都是为朝廷做事的。” “扩充户部无非是陛下要让他们做更多的事,难不成在你眼里就只有权力不成?” 这一番看似诚恳,实则痛斥的话让吴俊安脚步放缓,愣在了原地。 “丘老的意思是.......” 丘睿恨铁不成钢。 莫非工部的官员都是这样? 只琢磨着做事的“术”,却从来不想想为臣的“道”吗? “我没什么意思,陛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颇为高深的将手背在身后。 可看对方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还是心肠软了,指点出来。 “你还不明白吗?” “大夏,要变天了啊!” 曾经的大夏,臣子之间相互争斗。 各个都想着该怎么把手中的权力运用到极致,多捞点钱,多捞点粮。 他们的心态也都如同吴俊安这样。 总想遏制其他部门的权力,恨不得从别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好让自己上位,多掌控一点权力。 但自从听了苏逸的一番计划之后。 丘睿才明白。 再那样下去,就是自取灭亡! 再内部斗争,就是自掘坟墓! 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殿。 不由得打心底里佩服苏逸。 佩服那个年纪足够当自己孙子的年轻人。 什么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苏逸正是在民间,在毫末之间,在江湖闹市,紧紧盯着大夏的未来。 为大夏的将来而忧心。 而自己这么些臣子。 享受着高官厚禄,万人敬仰。 在陛下跟前,头戴乌沙,脚踩官靴,胸前是猛虎仙鹤,腰上是夸夸玉带,却始终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看似尊贵。 却从未真正的为百姓考虑过。 每每想到这里。 丘睿就如同心在滴血! 这么些年,简直是活到了狗肚子里! 他无不感叹的长长叹了口气。 “吴大人,我仗着年纪虚长你几岁,在朝中做官久了,给你一句忠告吧。“ 吴俊安立刻正色。 丘睿这种在朝廷做官大半辈子的前辈,能用“忠告”这种方式来告诫自己。 简直是黄金万两都换不得的宝贵经验。 “丘老,您请说,我洗耳恭听。” 丘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卑官之责,在为民心无间。” “民心所向,方是大道啊!” 说罢,袖子一甩,直接扬长而去了。 吴俊安被这两句话直击心神,站在原地,久久回味。 “难不成......大夏真的要变天了吗?” 所谓清平盛世,君为君,臣为臣,民为民,各司其职,各履其能。 这道理,不管是在哪本书上都有的。 可偏偏到了现实里。 却完全不同。 他看着丘睿离开的背影。 思绪万千。 难不成,陛下真的要开辟一个太平盛世了吗? 第27章 又该如何处理 吴俊安足足在原地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直到上朝的官员全部都走光了,他才在宦官的提醒下,失神落魄的走出皇宫。 午门外。 丘睿的话好像一直在脑海中回响。 “卑官之责,在为民心无间。” “民心所向,方是大道!” 这两句话带给他的震撼简直太大。 一直以来。 在吴俊安看来,做官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衣锦还乡,能给家族中的父老乡亲带去荣耀。 但现在他却发现。 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想法好像都错了。 吴俊安一路走一路想。 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上司,工部尚书陈冲。 他想知道,丘老说的话到底是对是错。 陈府。 一听到是自己的副手吴俊安来了,陈冲让下人为他斟了一杯茶,请到了上座。 “陈大人,恕下官突然来访,之前上朝后,丘老和我说了一番话,我实在是......有些困惑,不得已来请教大人。” 不在朝堂上时,吴俊安口气十分谦和。 尤其是面对自己顶头上司陈冲,语气诚恳。 陈冲听是丘睿对他说的,不禁好奇。 “丘老素来是我大夏文脉魁首,才学渊博,我远不能及。” “你说来请教我,倒是犯不上,不如说一同讨论讨论。” 陈冲当初也是恩科进士出身,在他刚刚入朝为官时,丘睿便已经名满天下了。 吴俊安扯着嘴角,勉强的笑笑。 “上朝时, 陈大人应当也听到了,下官多言,冒犯了丘老。“ “现在想想,真是愚蠢至极。” “因此上朝结束之后,特地去致歉,还问了些关于马上要修建的粮仓一事。” “可丘老却和我说......大夏要变天了?” “并且送我忠告,为官之道在民,实在是......” 他苦笑更甚,摇头自嘲道: “恕下官实在是天资浅薄,丘老每一句拎出来都能听懂,但是放在一起讲,我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说话模糊。 为了能时刻调整自己的立场,他们没办法说那种确切的准话。 也正因如此,像吴俊安这样初出茅庐的官员时常会闹不懂他们的意思。 不过。 陈冲听完,却陷入了沉思。 在他看来,丘睿无非是想通过粮仓一事,敲打告诫吴俊安,不要有太多心思。 但是用“大夏要变天了”这种话......实在是太过了。 一时间,他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可能......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吧?” 陈冲总觉得最近陛下的动作变大了。 从之前的改土归流,到如今的税赋纳银,广建粮仓。 这一些列政策似乎都有着一些埋藏在暗处的联系。 但他却说不上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思绪。 “没准是陛下在经历了南越战事出师不利之后,开始反思当前大夏的问题了。” “然后召集了内阁诸位大臣,才商议出那些政策。” “丘老是内阁大臣,自然明白里面的利害,所以才那样跟你说。” 陈冲逐渐对自己的推断越来越自信。 “正是因为知道了陛下的计划,所以丘老会提醒你。” 吴俊安听着听着就震惊了。 原来位高权重的人都是这样吗?! 他想不通那一些列政策之间的联系。 身为工部侍郎,吴俊安每天就是和各种工程打交道,负责修缮和营造各类土木、水利事宜。 哪里懂得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 现在想想,朝廷每天看似风平浪静。 可冰山下面潜藏的东西,天知道有多深! 经过陈冲的一番分析。 吴俊安苦涩的低下头。 这真不是自己能玩得转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干本职工作吧。 “下官多谢陈大人指点......”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那下官就去按照先前陛下说的,推广粮仓一事了。” 说道粮仓,陈冲不自觉皱起了眉。 “此事,还是先不要急的为好。” 他想起先前修缮京中道路的事情。 本来这是个极易讨得陛下欢心,从中捞点油水的活儿。 但是最后却搞砸了。 “最近......陛下的喜好有些捉摸不透,从前这类活干了就有赏赐,一说修缮京中设施,国库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拨下来。” “但今非昔比了,自从之前陛下两次让咱们工部重新修缮道路就能看出来,陛下身边可能......另有高人指点了。” “加上马上就要进入夏季,汛期开始,后面要赈灾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此事还是不急。” 说陛下突然发现了工部修建东西的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每次和上官玲珑出去走一圈,根本不会用太长时间。 要是能发现,早就发现了。 所以说她身边没人指点根本不可能。 陈冲说着说着,抽出手边一份折子。 “这是我回来之后,命人画的粮仓草图,还在斟酌要不要交给内阁。” “不过今日听你说完,还是不要交了。” 吴俊安更为震惊。 没想到随口问出的一个问题,竟然能让陈大人想到这么多事情。 一时间对那些身居高位的官员更加敬畏。 这岂止是需要经验? 更需要天赋。 唯独有天赋才能对大夏局势如此敏感。 而看到这些官员的思考方式后,他不仅联想到陛下。 能统御如此多的能人异士,陛下的手腕究竟有多高明...... 吴俊安不敢想,更不敢猜。 但陈冲现在的思绪完全不在眼前的侍郎身上。 “粮仓一事,看似可以推行,能帮陛下推行税赋改银的政策,不过问题也就在这个地方。 “若是朝廷将税赋改成银子,那百姓手中的银子从何而来?” “单单是卖给商户,那迟早要出事。” “须知谷贱伤农,米贵伤民。” “用粮仓调节看似可以,但哪有那么容易?” “按照这个法子下去,怕是百姓会越来越穷,日子越来越难过啊!” 他长长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 其实同样的问题也在李书瑶的心里盘旋。 皇城城西,天色渐晚,熟悉的小巷子中。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坐在苏逸学堂里。 “苏先生,昨日你说朝廷将原本的税粮改为税银,百姓需要把粮食卖给商人换取银子。” “但长此以往,固然有粮仓调节,还是治标不治本。” “商人不可能亏本收粮,无异于百姓又要经过一层商人的盘剥。“ “这又该如何处理?” 第28章 一点点的改变 经过白天的思考。 李书瑶抛出自己的疑问。 苏逸微微颔首,赞扬的说道: “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的课没有白听。” 他起身,拉来沙盘,挽袖写道: “正巧,今天的课就要讲到这个了。” 李书瑶侧目,看着沙盘上,苏逸挥手写下的字迹。 【论百姓兴亡之道!】 她不由得蹙眉。 “百姓兴旺?” 这话实在是有些大,饶是李书瑶也不禁纳闷。 苏逸不像是说这种托大之词的人啊? “百姓兴亡,不仅仅在于天象是否风调雨顺,更在于朝廷如何运转调控。” 苏逸解释道:“若是朝廷能将原本的劳动力给放开,自然会有出乎意料的奇效。” “放开......劳动力?” 上官玲珑对苏逸提出的陌生名词很疑惑。 “苏先生,这该当何解?” 她也不清楚,一个税银,一个粮仓,苏逸之前讲的两件事怎么就和劳力挂上关系了。 似乎怎么看,这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苏逸微微一笑。 “税赋改银,本质上就是朝廷对百姓生产方式的一次调整,所以势必会影响到劳力的发展。” 这句话有些“高深莫测”,尤其是一会生产方式,一会又是劳力,怎么听都好像不明白。 解释完两人更加好奇。 不过,她们也习惯了苏逸这种讲课方式。 “在讲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如果你们现在种的地,抛开交税,刚够吃饭,你们会怎么做?” 上官玲珑想都没想,直接脆生生答道: “那肯定是继续埋头苦干了。” “饭都吃不饱了,还去想那些做什么?” “更何况以前交的是粮食,等收成就行了。现在换成交银子,天知道粮食能换多少银子,这不得更卖力的种地吗?” 她说的都是实打实的。 当前大夏的百姓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她和李书瑶经常出宫肯定不是为了玩。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摸清楚百姓的生活。 身为皇帝和皇帝的贴身女官。 要是长时间待在皇宫里,只怕时间长了,就完全被文官给忽悠住了。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把最基本的百姓状况都忘记了。 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李书瑶才会常带着他出门。 李书瑶也点点头,望着苏逸的侧脸有点出神。 大夏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她都看在眼里。 每次出行都会在京师附近的村庄里看看问问。 那些百姓常常是面黄肌瘦,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有一件新衣裳,孩子们也都是穿着松垮垮的衣裳,方便修修补补多穿几年。 各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 李书瑶那时候就想到,若是连皇城周围的百姓都过成这个样子。 那其他的地方的百姓到底有多惨? 不禁要面对层层赋税,还有富户的盘剥。 最重要的是,离皇城越远,治安就越差。 保不齐哪天出门,家里就被洗劫一空。 类似的事情并非没发生过,在她鞭长莫及的地方依旧有很多。 “没错,一旦百姓和土地绑死,就只能考虑生存的事情了。” “久而久之,活的会越来越差,到最后迫不得已的时候把地卖给当地富户,然后沦落为佃户或者奴仆。” 说到这,苏逸的眼神都有点无奈。 他同情百姓,更心疼他们。 这不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错,而是整个时代的问题。 “想要解决这件事,就必须要从最根本的地方出发,把土地和百姓的捆绑解开。” “税赋征银,说白了就是让百姓有动力去赚银子。” “如果你是种地的,那辛辛苦苦一年最后的收成还要被商户赚去一笔,岂不是凭空多亏了一些?” “所以势必会有更多心思活络的人,离开土地去寻找机会直接赚银子。” “如此一来,土地对百姓的束缚就会变弱,原本在耕地上捆绑的劳力就能放开了。” 苏逸说的在理。 其中的道理,李书瑶也是认可的。 可她却有一点想不通。 “那如何能保证百姓不种地能吃饱饭?” “若是离开了田产,找不到生计所系,岂不是要白白饿死?” 李书瑶明白了他的意思。 并且也不可否认,这个道理确实是对的。 但问题就在于它并不现实啊! 哪怕是说破天,它就是不现实。 百姓之中,大多数人就是没那么有本事,学不会其他手艺。 也找不到什么能赚的多的活做。 所以那番话听起来挺美好。 可在李书瑶看来就是空中楼阁。 苏逸勾起嘴唇,略有些得意的笑道:“那这时,不就能看到修建粮仓的好处了吗?” 经过历史的一代又一代发展。 他明白最简单直接的道理,就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百姓没什么太大的才能,也没什么太大的抱负。 就想吃口饱饭。 吃饱饭,是百姓最大的目的。 不管是赚银子还是种粮食,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能吃饱,能活下去。 谁让百姓活下去,谁就是他们心里的大恩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那些买了他们土地的地主,看起来好像是在断了他们的后路。 可偏偏又被称为“善人”。 就是因为地主给了他们能继续活下去的一点银子。 所以现在,苏逸的意思就是想让朝廷来当这个“善人” “税赋收银,朝廷有了银子,便可以雇人去做力工,在大夏各地修建粮仓。” “这边是一个好的开始。” “经过一些地方的尝试,百姓看到了甜头,相信了朝廷能把真金白银交到他们手中。” “渐渐的就会增加朝廷的威信,从而使得愿意给陛下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能征收的税银越来越多,朝廷国库,连带着地方官府都会丰裕起来。“ “然后就会形成正面循环,人赚的银子多了,生活好了,也可以交的起税了。” “整个大夏就会一点点的改变......” “也就是说,这百姓兴亡,等同于大夏兴旺。” “百姓兴,则大夏兴;百姓亡,则大夏亡!” 第29章 一切都是空谈! 李书瑶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百姓兴亡关乎国运,曾经她以为是百姓满意皇帝,王朝才能长久。 现在看来。 却是因为百姓生存的方式影响了朝廷的收入。 从这个角度出发。 她更加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那.....小苏老师,当今陛下她这一点......做的好吗?” 李书瑶破天荒的问了这么一句。 让旁听的上官玲珑瞠目结舌。 陛下是在乎别人评价的人吗? 当初出征南越,惹得满朝文官非议的时候,不见她在乎。 怎么到苏逸面前,居然这么问了。 李书瑶摸了摸耳朵。 天色渐晚,谁都没有看到那一抹绯红。 苏逸想都没想,直接说道: “好啊,堪称数代皇帝中最好的一位了。” 李书瑶顿时暗暗欣喜。 “那她哪里做的好了?” “小苏老师能不能给我讲讲。” 上官玲珑表情更加古怪。 陛下,你今日......是不是有点不对? 她看向李书瑶,发觉对方的脸上有点红。 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也不热啊......” 苏逸倒是没察觉到李书瑶的不对。 反而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作为大夏女帝,开国之君的继任者。 当今陛下身上的担子显然比外人看起来更重。 不仅仅要和前朝明君相比,更要和大夏开国皇帝,也就是她的父皇相比。 身上的期望有多大,可想而知。 而她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如今的大夏治理的井井有条,让麾下文武百官都对她俯首称臣,就已经算是能力出色了。 更何况还打赢了与南越的战争。 “咱们当今的陛下,堪称是用兵如神,谋略颇深的典范了。” 李书瑶暗暗皱眉,有些讶异。 自己能算得上谋略深吗? 当初征战南越的时候,险些酿成大错。 幸好有苏逸暗中指点才化险为夷。 苏逸接着说道: “当时我和你说,陛下在民间引发传言,可以解决大夏前线缺粮的法子之后不久。” “我就在周围听见传言了。” “基本上和最开始和你说的没什么差别。” “这还不能看出陛下谋略颇深吗?” 李书瑶很想收回刚开始问的话。 明明是在夸皇帝,怎么最后还变着法的落到了自己身上?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点头道: “呵呵.....是啊。” “那这么说,咱们陛下还真是厉害。” “不只是陛下,你也是有大谋略的人。” 苏逸有点纳闷。 “我若没本事,那你怎么会来听课呢?” 这下李书瑶彻底没话说了。 她感觉胸口好像憋着一股气,像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然后酸酸的说道: “小苏老师真是辛苦了,关心天下事的时候还要给小女子讲课分析。” “当初的十条干肉做束修真是值了。” 听完苏逸说女帝的好,李书瑶觉得怪怪的。 明明都是自己,却好像在说别人。 上官玲珑越发今日陛下的不对劲。 她平常都能轻而易举保持冷静,怎么到苏逸面前就不行了? 说的话也好像莫名其妙的带上一股酸味。 就好像......自己吃自己的醋一样。 陛下,咱们不是来听课的吗? 苏逸好像个木疙瘩,全然没有察觉出来李书瑶话里的情绪。 “是啊。” “我废了这么多口舌,才换了一点干肉,这样吧,你明日再给我拿点东西好了。” “不然我会觉得亏。” 这下子李书瑶和上官玲珑两人都无语了。 “苏先生,十条干肉可顶得上普通学生上一年课了!” “你还要束修?真拿我家小姐当大户宰呢!” 上官玲珑气的一瞪眼,接着娇声道: “若不是看你讲的有点东西,别说十条干肉,半粒米都不给你!” 苏逸不怒反乐,嘴唇噙着笑意回怼道: “你家小姐都说值了,你个侍女挑什么毛病?” “小心回去你家小姐罚你面壁去。” “你!” 上官玲珑瞪着眼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天之后,才咬着牙说道: “不就是有点本事吗!” “你等着,等小姐把你的东西全都学会了,就再也不来了!” 苏逸当然不会吃嘴上的亏,接着说道: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师傅教徒弟,就得留一手。” “要不然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怎么办?” 这些轮到李书瑶无奈了。 “好了,玲珑。不要说笑了,小苏老师不是那种人。” 上官玲珑更难受了。 明明帮着陛下说话,结果陛下还胳膊肘朝外拐! 好气啊..... 她只能忿忿的瞪了苏逸一眼,然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接着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 李书瑶无奈摇了摇头。 “小苏老师,我家玲珑也是护主心切,不必和她置气。“ “之前说大夏国运和百姓兴衰息息相关,道理我懂,但其实还有个疑问。” 苏逸颔首,李书瑶接着道: “在我看来,朝廷固然能让百姓过的更好,但归根结底还是在他们自身。” “就算朝廷再为百姓着想,他们自身迫于生计,不愿意配合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实际,也很“接地气“。 苏逸赞扬的夸奖道: “你能想到这个问题,很不错。” “这就说明你能看到朝廷政令改变的后果,更能看到百姓自身的问题。” “须知任何阶层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局限性,在百姓身上尤为明显。” 小农经济是组成大夏最基本的基石。 家家户户男耕女织,自给自足。 每一户家庭都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集体。 这样做看似可以提高积极性,让大部分人都能勤于耕种,保证国家的粮食安全。 可实际上却极为脆弱。 但凡遭逢变动,如天灾人祸,流年不利,很容易就活不下去了。 上官玲珑听的很认真,思考过后,反问道: “既然如此,那税赋征银,让百姓从土地上解脱出来,去直接赚银子岂不是让粮食不够了?” “没人种地,那就没有收成,口粮该如何保证?” 之前苏逸只说了百姓离开土地该如何谋生。 却没考虑到粮食的问题。 现在有了机会,上官玲珑终于能问出心中所想。 民以食为天。 没有粮食,吃不饱饭,那一切都是空谈! 第30章 得天下! 作为农业国家。 大夏不可避免的依赖农业,小农经济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阶级的主流。 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也会诞生。 “你说的很对,百姓要吃粮,官员要吃粮,军队更要吃粮。” “粮食安全是一道逾越不了天堑。” “危害到粮食安全,就威胁到了大夏立国基石。” 自从有皇帝以来。 历任皇帝都会将粮食视为最重要的东西。 各地粮食产量,质量,都是他们最关心的事。 也正因如此,天象,水文等等一系列东西才会受到重视。 历法之中也会为了便于百姓生产而诞生出节气。 即便是这样。 往上数五百年的历史,依旧有上百个年份发生“岁大饥,人相食”的场面。 无数百姓因为灾年饿死,流离失所。 并且不止如此。 粮食产量其实还直接关系到大夏的经济状况。 一旦到了灾年。 不管是官、商,还是民,都会有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想法。 导致市面上流动的劳动力更少,商业发展会受到更多的阻碍。 上官玲珑不禁心头沉重。 “那这么说,之前讲的那些都是空想吗?” “建粮仓,征税银,都需要百姓从土地中抽离出来。” “可这样,没人种地,粮产量就会下降。” 这似乎就是一个死循环。 要发展,就要人,要人来,地就没人种。 到头来竟然是这种结局。 不只是上官玲珑,李书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苏逸却话锋一转。 “在你们看来,大夏那么多行省,那么多县乡,那么多土地,难不成就只能产那么点粮吗?” 这句话看似是一句废话。 但李书瑶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异。 “小苏老师的意思是.....” 苏逸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望着沙盘中的几个大字。 然后伸手抹平,重新写下了一句话。 【发展生产力才是硬道理!】 随后说道: “千年之前,百姓刀耕火种,从地里讨粮食。” “千年之后,百姓铁犁牛耕,征服了土地,懂得了自然规律。” “那接下来......为何不能再进一步呢?” 每一个盛世,都是在科技进步,生产力爆发的时代才会产生。 可以说生产力就是一切,发展生产力才是硬道理! 苏逸想起后世蒸汽机、电气设备的诞生。 每一项都为世界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变革。 正是因为那些科技的爆发,生产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历史的轨迹才会猛然抬头,直起急上,发展到古人想都不敢想的程度。 如今的大夏就像是一个种子。 却同样有这种野蛮生长的机会。 苏逸不敢奢望,自己能将大夏改造成什么程度。 但是他很想把胸中积郁的想法都说出来,为推动这个时代尽一点绵薄之力。 听完他的一席话。 两人哑口无言。 有些事就是这样。 明明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没有人点明挑破的时候,大家都习以为常。 就如同此刻的李书瑶和上官玲珑。 时代的局限性让她们只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事。 运用过往的经验进行应对。 可一旦有人总结出了其中的规律。 随之就变成惊雷,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当苏逸把后世无数人呕心沥血的经验告诉她们时。 两人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规律! “再进一步......再进一步......” 李书瑶口中喃喃的重复。 脑中好像发了疯一样的不断回响苏逸的话。 “大夏以文取官,读书人诵读古时圣人之言,穷经皓首,终其一生都沉浸在《四书》、《五经》之中。” “完全忽略了各类技术的发展。” “其实在我看来,唯独只有发展科技,才是现在大夏最需要的东西。” 苏逸斩钉截铁,接着说道: “儒学再怎么发展,依旧是儒学。” “千年前的儒学和今天书生们诵读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哪怕是读透了,读出花来,也不能让地里长出半粒米来。” “所以想要弥补它的不足,就必须要认识到技术的重要性,就要去推动科学技术发展,推动科学技术传播。 “用生产力的变革,带动生产关系的变革,带动大夏、带动时代的发展!”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苏逸提出以工代赈,让百姓离开土地,去另谋生路赚银子只是其中的一环。 这看似有用,实际上他只是为大夏僵化的商业注入一点小小的活力。 用这笔税银,给大夏一口喘息的机会。 真正想要完全的变革生产关系,让百姓的生活好过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要发展生产力。 这才是治本之策。 这一番话下来。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已经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了。 原来.....发展竟如此重要! 原来,让百姓吃饱饭竟然如此简单! 原来,想要一个太平盛世的方法近在咫尺! 苏逸一句又一句话,好像浪潮一样,不断冲击着李书瑶的内心。 同时也动摇了她幼时形成的观念。 大夏兴衰在百姓,百姓兴衰在科技! 想要大夏兴盛,进入太平盛世,就要发展科技! 就要去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小苏老师,只要发展了技术,百姓真的能过得更好吗?” “大夏的一切.....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苏逸摇摇头。 “改变?” “应当是脱胎换骨的重塑才对。” 他深刻明白,人想象不出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汽车,海里的巨轮。 这些东西在古人眼中都像是天方夜谭。 只怕看到之后,会认为是神明显灵,将其归结到怪力乱神的范畴中去。 生产力发展之后的盛世也是一样。 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世界。 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肉吃,再也不用担心饥荒。 单单这一点,就足够被千秋万代称赞了。 听闻苏逸的话。 李书瑶满眼激动。 小苏老师哪里是个教书先生,这简直就是上天帮助大夏派来的仙人啊! 她愈发坚定了上课的决心。 如今,李书瑶对待苏逸的看法也同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她看来...... 得苏逸者,得天下! 第31章 竟然还要给钱!? 就在苏逸刚刚讲完之后。 李书瑶站起身来,“多谢小苏老师今日提点,在下无以为报,明日就再送束修过来。” 她也想不到苏逸需要什么了。 有这等通天的本事。 偏偏蜗居在一个小学堂里。 这叫什么? 这叫清贫素雅! 这叫不趋炎附势! 想要报答他们,就要用他们方式。 那些金银细软反倒是折煞了苏逸。 上官玲珑同样跟着躬身行礼。 “苏先生真乃当世大才,在下佩服。” 苏逸摆摆手。 “说的都是玩笑话,一家之言罢了。” “觉得有用就听,无用就左耳进右耳出,别放心上好了。” 与其说苏逸在教课。 其实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他深刻的明白,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局限性。 当前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明白未来千年之后的人才会明白的道理。 今天他讲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反作用于生产力。 其实就是简单的提点一二。 这些知识现在正好适用于大夏。 能帮助大夏度过难关。 眼前的女子身为朝廷命官的子女,兴许真能将自己的一番话进献上去。 若是能进到陛下的耳朵中去。 苏逸觉得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了。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下课!”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布包,打开了大门。 门外,月色皎洁。 如水般平和的风景却不能平息李书瑶胸中的波涛汹涌。 今天课上的东西,带给她的震撼简直太大。 完全颠覆了以往的观念。 按照先帝留下的老师所教的。 皇帝该体恤子民,丰年屯粮,荒年赈灾。 轻徭薄赋,广纳贤才。 可这些在苏逸的口中好像都变成了无足轻重的事情。 屯粮也好,赈灾也罢。 如今在李书瑶看来,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 只不过是在摇摇欲坠,破洞百出的大夏之上弥补窟窿罢了,治标不治本。 想要治本。 就必须要发展生产力,发展科学技术。 只有效率上来了,才有更多的粮食,才能从最根本上解决百姓生活困苦的问题。 两人一路寡言。 是也。 回到大夏皇宫。 李书瑶坐在龙椅上,腰肢挺拔,腕悬朱笔。 不断的回忆着课上的内容,写在纸上。 上官玲珑侍候在一旁。 静静的看着陛下撰文。 安静之际。 外面忽然传来了宦官的声音。 “陛下,工部尚书陈冲进谏。” 很快,陈冲穿着一身官服,躬身道: “陛下,臣有急奏上报!” 李书瑶放下朱笔,眉眼却未动,依旧看着面前的文章。 “淮南行省淮河决堤,涝灾蔓延下游数百村庄,三千余百姓被大水冲走丧命,且有七千余户百姓家产被冲毁,二十多万百姓受到威胁。” “淮南行省布政使发来急报,恳请陛下派遣户部调粮,工部治水!” 陈冲语气很急。 当晚拿到急报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到了皇宫上报。 然而李书瑶却依旧面不改色。 “需要多少粮?” “工部现在能征用的人手又有多少? 陈冲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二十万余百姓必须要迁离原地,至少需要三万石的粮食才能撑到治理水患结束。” “这粮食若是征调一下,勉强可以撑撑......” “但......前提是水患能治好。” 他神情泛着苦涩,接着道: “如今面临最大的问题在于人手不足。” “算上淮南行省的劳力,还有周围几个行省的人,工部大约能征用民夫.....大约只有四千余人。” 他心里万分焦灼。 现在每分每秒都是人命关天。 稍晚一个时辰,可能就有数百民众被大水夺走了毕生积累。 更不必说,地里刚刚生产正茂盛的禾苗。 大水过后,全都毁了。 淮南行省今年的粮食肯定要减产。 赈灾可以赈一时,但不能赈一世。 要是治不好水,朝廷就要一直填补这个口子。 到时候不管是多少粮食怕是都不够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李书瑶还在沉吟。 等不到答复。 陈冲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陛下。 发觉她依旧坐在龙椅上,淡淡沉吟。 苦笑之余,他不禁佩服。 不愧是陛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水患不等人,陈冲提醒道: “陛下不在宫中的时候,臣已经将消息汇报给了内阁,户部的李茂大人说......” “说什么?” “他说刚刚经历过征战南越,周围征兵还调走了一些人,剩下的可能都经历过徭役,再征怕是都不愿意来了。” 大夏的徭役制度规定,成年男子每五年必须要服三个月徭役。 超过四十岁之后,变成十年服一个月徭役。 但征兵将青壮劳力征走了一部分。 剩下的人虽然也能干活,但是朝廷却没什么理由继续强迫人家继续服徭役了。 若是强行征调,加上水患肆虐,民不聊生,恐怕要逼得百姓造反。 李书瑶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以往每逢夏季,都会有水患发生。 但这次不同,正好碰上朝廷拨掉大军进攻南越的节骨眼上。 朝廷是分身乏术。 “那银子有多少?” 这句话不是问陈冲的,而是问身边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想都没想,熟稔答道: “大约还有纹银二百余万两。” “这是去岁征收盐铁等税银加起来,积累之后得到的数目。” 李书瑶略一沉吟。 扭头看向陈冲。 “李大人有没有和你说淮南一地,算上附近的百姓,能出力的人有多少?“ 陈冲一愣。 显然是不知道陛下要做什么。 “可是陛下,眼下征调民夫,怕是要惹得他们......” 李书瑶脸色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 “朕问你,有多少!” 陈冲立刻心中一凛。 “按照年龄来算,十六到四十之间的男子都可以作为劳力。” “能抽调出的百姓,肯定不止十万。” 他心中苦涩更甚。 陛下要征调百姓治水,简直是饮鸩止渴。 到时候,就不知道是水先治好,还是百姓先造反了! 李书瑶点点头。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逸说的话。 “好,那朕就派给你一个任务。” “去户部在调集几个人手来,算一笔帐。” “雇佣那些民夫治水,每日要多少银子。” “总共需要多少日才能修好。” 此言一出。 陈冲直接傻了。 陛下征调民夫干活,竟然还要给钱!? 第32章 面面相觑 次日一早。 内阁议事会上。 当陈冲和各位阁老汇报,陛下想要调用国库银子,雇佣民夫修建水利时。 不仅仅是陈冲自己。 其余的几位阁老同样是震惊了。 “陛下,国库当前正是空虚的时候,若没有几年的休养根本调整不过来。” “此番要是支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去雇人,那就彻底亏空了!” 户部尚书李茂顶起压力,硬着头皮在李书瑶面前据理力争。 他替李书瑶掌控整个大夏的经济命脉。 每一笔银子、粮草的支出都要精打细算。 必须一块银子掰成两半花。 “税赋改银的政令刚刚颁布下去,要等到下半年才能初步见到银子。“ “在这中间,臣认为国库不该再有大额支出了。” 李茂言辞决绝。 意思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其实也难怪他这样激动。 上次攻打南越就是陛下“一意孤行”,抽走了国库相当大一部分的积蓄。 虽说打赢了。 但是收益要在后面好几十年中慢慢体现出来。 短时间根本看不见什么成效。 后面不论是皇室用度,供养宗亲,还是军队粮饷,全部都是避不开的花销。 那么多地方等着填饱,也难免李茂激动了。 还没等上官玲珑出言安慰。 吏部尚书张奎水直接出言驳斥道: “李大人,莫非大夏子民在你眼里还不如那些银子值钱?” 他冷哼一声,倨傲的仰起头来。 “淮南行省本就是产粮大省,地处江南一带,占到大夏产粮的三成之多。” “若是不尽快刮骨疗毒,尽快治水补种粮食,后面影响到收成,遭殃的可是整个大夏!” “不过......” 他眼神一转。 “治水一事,臣觉得还是在当地征调民夫合适。“ “那些百姓不会如此愚昧,他们救的是自己家,到时候朝廷调出几个表率一番就行了,银子就少给一些吧。” 张奎水和李茂的看法有些类似。 表面上看起来是在维护陛下。 实则也是不太想花银子。 银子留在国库,给百官发俸禄他不香吗? 到时候吏部联合工部官员治水有功,又能赏赐一些。 怎么想都觉得这样更合适吧? 上官玲珑在一旁看着。 心里止不住的忿忿抱怨。 一帮老狐狸。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看着像是给陛下出谋划策,实际上都是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不给银子,那些民夫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干活,修建堤坝赈灾? 还不是靠着当地小吏手里的鞭子抽着打着? 这样一来,怎么可能不造反? 平常民夫服徭役的时候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时不时有逃逸现象发生。 现在可是去赈灾,去救大水,那可是要死人的! 百姓愿意就奇了怪了! 这帮人只想自己的政绩怎么能更好看点。 户部不想出银子,吏部只想捞功劳。 横竖都把难题推给了陛下! 此时,就连礼部尚书丘睿也有些迟疑了。 “陛下,花费国库的银子去雇佣民夫乃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事。” “纵观千百年来,只有朝廷从百姓手里征税,没有百姓从朝廷手里拿钱的啊......” “如此一来,若是开了先例,怕是那些刁民就要习以为常,以后再有类似事情的时候都要花费银子了。“ 丘睿倒是不沾边。 他是礼部尚书,治水的事和他根本没关系。 但还是依照祖制给李书瑶提出了意见。 其实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给百姓的东西从来只有往上加的,没有往下减的。 回顾历史,王朝更迭。 大多数皇帝都只会轻徭薄赋,减免田赋。 从来没有连续往上加的 额外的部分大多是当地的豪绅世族做的坏事。 真到了需要朝廷官方横征暴敛的时候,也就距离王朝覆灭不远了。 李书瑶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几位大臣。 微微一笑。 她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场面。 想要推行新的方法,势必要和旧的势力来一次博弈。 当初推行税赋改银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过,现在的李书瑶却觉得这似乎是一件好事。 因为是真的触及问题关键所在了。 “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李书瑶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帝王威仪尽显。 “不过,朕也同样想抛给你们一个问题。” “这银子在国库里......能做什么?” 这句话可把几位大臣都问倒了。 没等他们回答,李书瑶接着追问: “百姓手里没有银子,那朝廷又征收什么?” 李茂心有不甘,回道: “百姓自然是和之前一样种地,现在不过是多了一步将粮食卖给商人换成银子的步骤罢了。” 李书瑶轻声一笑,似乎是游刃有余。 “要是按照你的算法,怕是这税赋改银反倒是让百姓更难活了。” “和朕的本意违背的甚远了。” 按照苏逸所说。 税银本质是引导百姓直接赚银子。 促进生产力从田地中释放出来。 引导大夏摆脱落后的小农经济。 可现在,似乎那些大臣还停留在旧的思维方式里。 这让李书瑶不禁觉得......他们的观念太落后了。 想着想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苏逸的面容。 李书瑶的面色划过一道绯红。 但很快摇了摇头,恢复冷静,继续说道: “想要百姓手里有银子,种地是肯定不够的,必须要找到更好的法子。” “今日朕要雇佣民夫,就是给那些百姓一次机会,告诉他们,离开土地照样可以活下去,并且赚的比之前更多!” “有了这个机会,心思活络的一部分人自然就会外出寻找生计。” “只有这样,才会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才能带动整个大夏百姓好起来!” 她眼神灼灼,接着道: “朕要开万代之先河,创千秋之伟业!” “过往种种,岁大饥人相食的场面,再也不能出现在大夏了!” 这套理论一经她说出口。 下面几位大臣顿时都愣住了。 这...... 众人面面相觑。 陛下的这套理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唯独丘睿,面露激动之色。 千秋伟业,万代先河! 这不就是那位圣人所讲的理论吗!? 第33章 亲自上阵 历史在螺旋中上升,在反反复复的尝试中不断前进。 每一次变革都会引发旧势力的敌对。 就如同眼下的大夏朝廷。 李书瑶决心拯救大夏百姓如水火之中。 想让他们不再靠着土地吃饭。 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摆脱贫困,摆脱整日在温饱上挣扎的生活。 自从继位以来。 李书瑶数次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就是为了能体察到大夏最底层百姓的生活。 可每每当她以为自己做的足够多了。 能让百姓过的更好一点时。 现实总会让她看到最残酷的一面。 饥荒时,无数人抛妻弃子,为了一口饭可以卖掉自己的孩子。 动乱时,百姓被迫离开祖居,流离失所。 大灾时,活不下去的百姓甚至以土为食,为了一块树皮就能大打出手。 一个又一个例子让李书瑶始终不敢遗忘。 他们挣扎着生存的样子。 如同镌刻一般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内阁议事会上。 众人陷入了沉默。 李书瑶的一番理论让他们不得不深思。 国库里存着的银子,到底应该用来干什么? 用在什么上面,才能算是“正道”? 按照以往的惯例。 国库的银子大半都会用来供养皇室和修缮宫殿。 尤其是在天授之年开始的时候。 大夏皇宫那次彻底的翻修,基本上把前朝积累下来的银子挥霍一空。 李书瑶刚刚登基。 便下令百官要摒弃以往之沉疴,革除历朝历代的弊病。 并且提出“新年新气象”的观点,想让大夏朝廷迎来了一阵清明。 不过其实谁都知道。 陛下的手段仅仅是人浮于事。 看似可以解决问题,但依旧没有触碰根本。 例如修建宫殿。 确实能让百姓看到朝廷的底蕴雄厚,从而更加敬畏。 实际上。 单单是那一次修缮,就不知肥了多少工部的官员。 朝廷用度经过的地方,处处留下的都是金碎玉屑,那些官员都吃的满嘴流油。 这些都是隐藏在李书瑶“勤政”下面的阴影。 从未被阳光直射过,却也一直存在。 但是现在......似乎情况有些不同了。 李茂抬起头,看了一眼陛下。 比起当初登基时的青涩,如今的陛下眉宇中多了几分淡然和沉稳。 那双凤目中的局促完全消散的无影无踪,更平添了些霸气。 “陛下,臣恳请给户部几日时间,清点此次雇佣民工所需银两。” 沉吟许久,李茂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 他震惊与李书瑶的改变。 也震惊与这套体系背后藏着的决心。 这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更是一种为国为民的诚心! 他是朝廷命官不假,但更是为百姓做事的官! 经过那一次工部三修道路的事。 李茂也好,百官也罢。 已经彻底看清了陛下的意图! 她毫无遮掩,就是为了百姓。 甚至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贪欲! 于工于私,俯仰无愧! 这是什么? 这是格局!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国库是朝廷的国库,但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 “若是不能为了天下人,那户部掌管国库有愧,对陛下有愧,对列祖列宗有愧!” 李茂躬身,朝着丹陛之上的龙椅长长作揖。 这一弯腰。 便是满堂跟随。 他们谁都没有点明。 但是却都清楚。 那个蛰伏在破旧学堂之中的小先生已经开始影响大夏朝局了。 他说过的话,如同带有某种法力一般。 在推动着大夏朝着谁都不敢想象的方向一路狂奔。 ...... 淮南。 大水漫过之处,寸草不生。 遍地的淤泥附着在田野上,原本应该一碧万顷的麦田如今变成了泥塘。 混杂着数不清的房梁和沙石,带着难以阻挡的气势,裹挟走一切沿途的生机。 淮南布政使刘图站在高处。 放眼过去,满目凄然。 想起没来得及避难的百姓。 想起原本勤勤恳恳种了半年地,等待收成的农民。 想起背着竹篓,走街串巷的小贩。 他不仅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在这种人间炼狱面前。 不管是什么坚毅的性格都会落下两滴清泪。 “刘大人,朝廷的政令下来了,户部拨下来了银子,命我们雇佣当地百姓,重新修建大坝,完善河道。” 身旁佐官拿着一封快马急递,恭敬奉上。 这是户部批下来的政令,并非密件,所以他也有资格查看。 刘图依旧沉浸在悲怆的心情中。 听到佐官所说,顿时错愕。 “不是征调民夫,是雇佣?” “没错,这次户部批下来的五十万两银子,用作赈灾。” “就算放眼过去五百年,这也是难以想象的数目!” 佐官激动的拿出凭证。 “不仅如此,还有陛下从淮南附近行省调运来的粮食,用于平价卖给百姓!” “陛下还说了,淮南的粮留着发,外地的粮留着卖。” 刘图惊愕的瞪大了眼。 “卖粮?” “不是放粮?” 这一系列的政令让他摸不清头脑。 陛下到底是要搞哪样? 为何这次的赈灾和以往完全不同? 佐官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懂。 他就是刘图身边帮着处理政务的官员,哪里清楚上面的意思? 可身为封疆大吏。 刘图不能不去做。 这笔银子也好,粮食也罢,都维系着淮南数十万百姓的性命。 关乎到这次赈灾能不能进行。 他不敢擅自妄为,更不敢有半点马虎。 思索片刻后,狠狠咬牙道: “好,按陛下说的做!” ...... 有了淮南布政使的督促。 赈灾放粮,雇佣民夫进行的极迅速。 在大灾当头的时候。 平常的贪官也开始收敛起来。 是个人就清楚。 这些粮食和银子都是用来换人命的。 一点后面追查到谁有贪污,株连三族都算是刘大人仁慈了。 须知他平常最为痛恨贪污之人。 也正因为这份清正廉洁,他才会被陛下赏识,放任淮南这样的产粮大省做布政使。 不过。 就算官员推行的再卖力,往日的形象早就深入百姓的心里了。 用银子雇佣民夫这种好事,百姓简直想都不敢想。 正因如此。 不少人都对这条政令表示怀疑。 刘图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亲自上阵。 第34章 想都不敢想 是日。 田间。 连续的暴雨冲垮了大堤,咆哮着摧毁了一切。 原本屋舍俨然的村庄已经变成了废墟。 百姓无不是如丧考妣,面如死灰。 各个都像是行尸走肉,脸上只有麻木,痛苦和悲恸。 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哪一滴来自天上。 刘图站在众人中间,和身旁百姓一样,穿着破旧的蓑衣。 他撇开身后官员为他打的纸伞,站上高处。 雨水划过脸上的皱纹,却没有半点退缩,依旧咬牙。 上前一步道: “父老乡亲们,我是淮南布政使刘图。” 一句传开,众人顿时纷纷侧目。 刘图的身边开始渐渐有百姓凑过来围观。 “我清楚你们当中有些人恨官府,恨那些不作为乱作为的贪官,恨那些抢夺你们土地的污吏。“ “但是今天不同了......” “朝廷的政令下来了,是当今咱们陛下亲手签发的圣旨!” “你们可以信不过我,但是恳请你们相信陛下,相信朝廷,相信大夏能帮你们度过这次难关!” “我刘图在此,恳求各位乡亲了!” 说罢,涕泗横流。 没人不为刘图动容。 所有人都清楚。 他是淮南布政使,是封疆大吏。 是无数人万里挑一才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大官。 更是无数百姓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的人。 可今日,在肆虐的洪水面前,却放低了姿态,如此诚心的在雨中劝说百姓。 “刘大人,您快请回吧!我们相信您,也相信陛下!” “对啊,刘大人,您肯定和那些贪官污吏不一样,您是清官!我们都信你!” “以前朝廷征调我们什么都不给,今天还给钱,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渐渐地。 下面的声音逐渐开始喧嚣,无数人都在声援刘图。 百姓担心的无非是人财两空。 在大灾面前。 所有人都是一样脆弱。 正是因为这种脆弱,让他们不敢轻易相信。 一旦没能拿到朝廷许诺的银子。 怕是连自己的家都照顾不好,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但现在。 就连平常他们经常看见出现在田间地头的刘大人都亲自出来作保了。 那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很快。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淮南发大水,朝廷直接调拨银子作为俸禄,发放给参与救灾的人。 周围行省的不少心思活络的百姓也都闻讯赶了过来。 土地交给别人种,孩子交给老人带,能干活的壮劳力都想碰碰运气,赶来了淮南。 大家都清楚。 干这个可比种地要赚的多得多了。 每年累死累活多长时间才能赚到一口饭吃? 现在只需要来做些体力活,个把月的时间就能赚到那么多钱。 何乐而不为呢? 数日之后。 看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年轻人。 刘图心情大好。 衙门里,书案上摆满了雪花一样的感谢信。 全都是感恩戴德,夸赞朝廷政令的话。 佐官在一旁,一封一封的封存起来。 “刘大人,这些可都是您的功绩,等到这次治理结束之后,朝廷肯定要给您升官了。” “说不准直接调任道朝中,做个尚书或者侍郎呢。” 他一边勤快的收拾,一边殷勤的奉承。 但是刘图却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赈灾也好,推行陛下政令也罢,全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做好分内事,有什么可夸耀的?” “咱们前几天光忙着赈灾,调度人手了,没有给朝廷送去折子。” “如今陛下看到了这些,一定会龙颜大悦。” 他将手里翻阅的感谢信归置到一起,放到一旁递给佐官。 自己则是研究淮南水系的舆图。 经过几日的加快加急处理。 不少地方的大水已经初步控制住了。 虽然河道和堤坝还没有修建起来。 但是只要堵住了缺口,后面就可以有条不紊的慢慢来了。 “这些信件,你都收好了。“ 刘图捉起毛笔,挽起袖子在纸上写着治水现状。 “百姓歌颂的不是我,而是陛下。” “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推行者,如此好的政令还是陛下想出来的妙招。“ 想起当初登基时。 那个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实战的陛下。 如今终于有了自己的利刃。 刘图心中好像一股郁郁已久的陈年怨气终于吐出来了。 身为清官。 他不怕和刁民斗,不怕和同僚斗,更不怕和困难斗。 唯独怕的是皇帝不理解,怕的是自己在中间收夹板气。 但现在,李书瑶的一纸政令让他看见了未来的光芒。 更是看见了将来那个强盛的大夏。 “好,”刘图一气呵成,写完了一片洋洋洒洒的文章。“这封信,连同那些百姓送上来的感谢信,一并交给陛下吧。” 他有万千感慨。 最终还是化作了一纸书信。 送往了皇宫。 ...... 大夏皇宫。 经过半个月的忐忑。 李书瑶终于等到了淮南一带的来信。 刘图此人她是有印象的。 是当初父皇留给他的一个好官。 正因如此,她才会让户部直接把政令送到他的手上,而没有经过其他任何多余步骤。 李书瑶很清楚。 不论是换了谁,都需要朝廷派人监督。 唯独刘图不会。 如今,他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看着一封封的感谢信。 上面的绝大多数笔迹都十分粗劣,甚至像是刚刚开蒙的幼童字迹一样。 但上面浓浓的忠君之心,却让李书瑶不禁触动。 相比之下。 刘图的折子就用词讲究了许多。 他清楚的讲明了当前治水的进度,在哪里取得成效,在哪里还尚且需要时间。 一五一十的工工整整陈列出来。 无数百姓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这可是朝廷的银子,一笔一笔都是有淮南布政使刘大人担保过的。 谁敢不信? 李书瑶越看越激动。 她本以为百姓接受不了。 需要一点点循序渐进。 可自己还是高估了百姓的处境。 更低估了苏逸的本事! “看来,这笔银子还不太够。” 她提起朱笔,又向户部下了一道追加银子的圣旨。 “陛下,没想到淮南的百姓竟然这么配合朝廷。” “放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上官玲珑同样震惊。 以前征调民夫都是强征,甚至说抢人也不为过。 每每到了服徭役的时候。 百姓都七躲八藏的,哪有现在积极? 李书瑶点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咱们的小苏老师啊!” 第35章 如此激进 次日一早。 例行早朝。 太监唱礼 百官分立两旁,山呼万岁。 李书瑶本该翻阅折子,看看近几日百官上报的事。 可现在却拿着那封刘图的奏折出神。 上面明明是治水,她脑子里却全都是苏逸讲话时候的样子。 当初相见第一面时。 两人互换名字时。 下雨苏逸送她出去时。 一幅幅画面总是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来。 “陛下?” 上官玲珑忍不住试探。 早朝这个节骨眼,陛下这么看着心不在焉的? 李书瑶回过神来。 “哦,哦,上朝吧。” 她的一番举动,百官都看在眼里。 皇帝坐在龙椅上,那是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位置。 谁能注意不到? 不过。 身为官员,又不是内阁要职。 当然不会知道苏逸的存在,难免会瞎想。 自从陛下下令,让户部往淮南调运银子,将周围的粮食补运过去之后。 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赈灾能看出一个朝廷是否得民心,更能看出一个皇帝的执政水平如何。 越是好皇帝。 对赈灾就越用心。 越是懈怠的皇帝,对赈灾就越不上心,往往随便托付给手下人就办了。 最后导致百姓什么都得不到。 在灾难中难以生存。 李书瑶这次拿出银子赈灾,放在古往今来都是第一次。 在官员看来。 银子都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可他们却觉得百姓不需要这东西。 毕竟银子又不能吃。 百姓就应该被土地束缚,世世代代当好农民,当好大夏的养分就行了。 所以朝廷上不少的官员都对陛下赈灾的举动颇有微词。 觉得是暴殄天物。 “陛下,当今淮南赈灾一事,已经数日杳无音信。” “臣有理由怀疑,是不是淮南布政使刘图私吞了银子,然后强争民夫,与陛下旨意背道而驰了。” 说话的这位乃是户部侍郎吴青。 当初户部抽调银子时,就是他在从中调度。 身为李茂的手下。 自然也是遗传了李大人“勤俭持家”的优良品格。 每一块碎银子都得花在看得着的地方。 用李茂的话来说。 那就是:“银子都花了,那还不得听个响吗?”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响”没听见。 户部的所有人都愤愤不平。 甚至当初支持陛下的李茂现在也不得不有些怀疑。 银子送到灾民手里。 那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吗? 能有效果吗? 抱着这种想法的不只是一个人。 还有一旁的吏部给事中朱阳。 给事中的职责是监察六部,纠弹官吏。 作为皇帝明面上安插在六部的一把利剑,朱阳如今也犯难了。 都说给事中是监察臣子的,可皇帝犯错了怎么办? 这次赈灾发放银子,大家都知道是陛下的旨意。 户部也好,吏部也罢。 最初都是不同意的。 如今淮南一直没有书信上报。 谁知道到底结果如何? “臣恳请陛下派去官吏,调查前线治水一事。” “南越一战,大夏官兵大部依旧未回,镇守边疆。” “没有军队把手,灾区恐怕要生出乱子来。” 越是动荡的时候,越有可能出现刁民反叛。 在以往都是有迹可循的事。 尤其是到了水灾太严重。 百姓连耕地都没了的时候。 那不就剩下造反了吗? 所以朱阳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这一番话,引起了朝中相当多官员的共鸣。 哪个当官的不是有什么好事都要第一时间报上去? 巴不得一件事拆碎了揉烂了,分成无数件小事,全都报给朝廷,来彰显自己的功绩。 刘图一直没上报。 那分明就是赈灾不力,害怕朝廷处罚! 百官之中。 不乏从前朝一直做官到现在的老臣。 他们甚至经验比李书瑶都要丰富。 各个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 见风使舵这一套更是用的手到擒来。 当初在三位内阁老臣面前表现的如何敬佩。 现在就有多怀疑。 纷纷站出来质疑这道政令到底合不合适。 李书瑶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 手指不住的在折子上摩挲。 眼神怪异。 刘图啊刘图,你可是给朕送来的恰到好处。 若不是隔了这么久,怎么能看出百官的端倪呢? 下面的争吵越来越厉害。 上官玲珑越看越气愤。 这帮臣子,就真的半点没有提陛下分忧的心思吗? 丘睿轻咳 了一声,朝堂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他是礼部尚书,更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领袖。 地位可谓不凡。 不过,他却并没有制止百官,而是朝着李书瑶躬身道: “陛下,刘图是否贪墨,臣以为眼下并非最要紧之事。” “若是赈灾不力,百姓造反才是大夏现在该考虑的当务之急。” 他一说话。 不少人都纷纷附和。 丘睿并非反对苏逸教给李书瑶的方法。 而是觉得这法子实在是太激进了。 朝廷给钱,百姓真会老老实实干活吗? 再说了,他们敢信吗? 有这个机会能把握住吗? 其实并不是丘睿杞人忧天。 大夏百姓大多数一辈子都在田间耕种,见过世面的都没多少。 能出趟远门,去一次皇城就可以跟同村的人吹上半辈子了。 平常出个村,去城里赶集带回来的东西都会引得同村的人羡慕。 更别提能吃到朝廷的俸禄了。 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在他们眼里。 吃皇粮都是那些官老爷才有资格的。 自己不过是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敢相信那些官会从指缝里把银子漏出来? 这时。 工部尚书陈冲也站了出来。 “陛下,治水关乎万千大夏子民的安危。” “在此处棋着险招,绝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一旦有什么闪失,影响的不仅仅是当地百姓,更有朝廷的威严啊。” 一个小小的政令。 引起的连锁反应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忽略的。 看似简单的将招募民夫的方式变动了一下。 可是却关乎着百姓的观念。 按理说。 陛下作为守成之君,在大夏太平的年代,本该安分守己。 只要能平稳的让大夏运行下去就能获得千秋万代的赞扬。 换句话说。 先帝给她留下了足够的老本去啃。 为何偏偏要如此激进呢? 第36章 肯请陛下解惑 陈冲当初就是治水有功,后来被先帝提拔上来,一步步爬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上。 说起来治水。 他的经验绝对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为丰富的一个。 当陈冲开始质疑陛下提出的法子时。 那众大臣就真的要掂量掂量,到底能不能行了。 李书瑶手里依旧在拿着那道刘图送上来的奏章。 御案上另一侧则是一捆一捆的感谢信。 她愈发觉得苏逸在那个小学堂中蜗居是个正确的决定。 身为大才,掌握寻常人理解不了的知识。 自然也会遭到身边人的非议。 若是苏逸现在在朝堂上的话。 多半也会像自己一样被群臣攻讦吧。 但是自己是皇帝。 他们就算再过分,也不敢侵犯皇帝龙颜。 但若是换成一个大臣就不一定了。 保不齐要被人怎么样指着鼻子骂。 李书瑶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两下。 下面的官员恢复了平静。 “诸位爱卿,为何......你们会不相信刘大人,不相信朕?” 她眼里有些疲倦。 伸手将刘图的奏折递给上官玲珑。 “这天下是朕的,但朝廷却是朕和诸位共有的。” “一家之言不足以蔽天下,朕的旨意都是与内阁诸位商议过的。” “怎么到了如今,就不自信了?” 她似嘲讽一般,轻笑一声。 明明声音极小。 却好像是带着无尽的讥讽,笑话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 “玲珑,把折子里的东西读读吧。” 李书瑶轻轻甩手,旋即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朝堂之上。 鸦雀无声。 陛下的那声轻笑,好像一道万钧重的雷霆,狠狠的劈在他们的脸面上。 众人都低下了头。 上官玲珑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跳啊。 怎么没人跳脚了? 她清楚。 沉默只是暂时的。 他们畏惧李书瑶的手段,并非心悦诚服。 想要让这群大臣真正臣服。 还是要看手中的这封奏折..... “臣刘图,奉陛下之命,以国库税银为用,雇佣民夫,今治水已初见成效。” 这句出来。 不少人都面露狐疑之色。 初见成效是什么意思? 治水要的就是快。 和老天抢时间,和百姓抢时间,和洪水抢时间。 半个月的功夫。 你就来了句初见成效? 陈冲暗暗摇头,眉头紧锁。 此番洪水声势极大,影响极广。 怕不是刘图为了应付朝廷,才会被迫用了这样的词吧。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竖起耳朵听着。 “税银运抵淮南,总计五十万两,所雇佣淮南当地民夫一万三千五百七十二人,周围行省七千二百五十三人,其中十到二十岁者,三千四百二十人,二十到四十岁者,一万零二百......” “采用砂石七千五百余石,沉木三千余根......” 一个又一个精准的数字从上官玲珑口中出来。 朝堂上却渐渐起了声音。 “竟有民夫如此之多?还有从周围行省过来的?” “开采了如此多的砂石?不对吧,两万余人竟能开采这么多?” 上官玲珑好像没有听见这些人惊呼的声音一样,继续读到: “淮南之中,水系泛滥,两江八湖四十余河中,急洪已全部填堵完毕。” “疏通、修建河道工程量剩余大约六成......“ 这才是一锤定音的话。 此言一出。 议论声更大了。 可这次没有了当初的质疑。 而是充满了浓浓的震惊。 毕竟治水到底成效如何根本做不了假。 后面从消耗的各类物料就能看出来。 朝廷也肯定会派遣相应官员去检验修建的工程质量。 那么,如此以来,唯有一个理由能说通了,那便是..... 刘图真的治水成功了! 并且还是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之中! “刘大人他......他简直兵贵神速啊,短短十几日,竟然能招募如此多的民夫!” “不仅如此,还协调统筹各地不同人手去修建,这要多大的工作量!” “怪不得前段时间刘大人根本没时间来上奏疏,他有那么多人要安排,一般人简直根本做不到!” 议论声音越来越大。 以至于上官玲珑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嗓子。 让朝廷重新恢复安静之后,接着读道: “臣以为,当前治水之患唯独有二。” “其一,以工代赈此举是在过于吸引百姓,需要一定限制手段。” “其二,便是需要朝廷加大投入,借势将淮南水系全部修整,臣可保百年之内,淮南水患无忧!” 这两条建议,瞬间轰动了整个朝廷! 场上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期待的是什么? 百姓不敢做,躲着朝廷官员。 可现实是什么? 无数人蜂拥而至。 半个月时间,两万余人来赈灾,还是在灾区当地! 正是受灾严重的时候! 并且刘图还直言要加以限制,要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过来! 不仅如此。 刘图的口气也大的让人害怕。 什么叫保淮南百年无水患之忧!? 就算大禹来了也不敢说这种话吧! 一个又一个如惊雷一样的消息在人群里炸响。 当初质疑李书瑶的那几位臣子现在全都选择了闭口不言。 他们哪还有脸继续说话? 现在称颂陛下的英明神武还来不及,怎么敢说反话的? 这时候。 陈冲的眼中却浮现了浓浓的疑惑。 为何,为何情况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以前的祖宗之法都是错的? 难不成征调民夫本身就不管用? 难不成灾区的百姓更需要银子? 他的脑子里现在满是疑惑。 很快。 早朝结束之后。 百官散去。 陈冲径直上前,问道: “陛下,臣实在不解,为何这条政令......能发挥这么大的效果?” “放眼大夏立国到现在,从未见过百姓如此配合朝廷过。”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李书瑶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朕说能,那便能。” “陈大人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无事的话,朕要回宫了。” 她没心思跟外人解释那么多。 现在只想快点去苏逸的小学堂,把今天的课上了。 但陈冲依旧不依不饶。 紧接着咬牙道: “臣......肯请陛下解惑!” 第37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解惑?” 李书瑶不由得嘴角噙起一抹古怪笑意。 堂堂工部尚书,竟然也要自己“解惑”? 以往只有他上折子提意见的份,还真没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求自己。 李书瑶龙袍袖子背在身后,正色道: “朕自然能告诉你,不过也有一个条件。“ 陈冲立即严肃起来。 “陛下的要求,臣自然不敢推脱。” 他心里疑惑。 李书瑶素来不苟言笑,怎么今天一提到求教的事,竟然破天荒的笑了? “好,那你傍晚时分,换上常服,在午门外等朕即可。” “路上自然会和你说明。” 陈冲心里有一万个问号。 陛下到底是要闹哪样? 常服?傍晚?午门外? 这怎么感觉......像是私会情郎呢? 他赶紧摇摇头,把多余的想法摒弃一边。 “臣,遵旨!” 没多久。 日落西山。 陈冲按照李书瑶的要求,换上了一身寻常人家的打扮。 为了避免扎眼,还特地穿的低调了一些。 李书瑶见到后很满意。 上官玲珑介绍道:”陈大人,一会出了午门,你我只以寻常富贵人家的身份相称即可。“ “我是小姐的贴身婢女,你就是......” 李书瑶揶揄的说道:“你就是我府上的库房先生。” 陈冲一愣。 自己堂堂正一品的朝廷大员。 跺跺脚整个朝廷都要震一震的顶级官员,司管大夏工造,竟然要装成一个库房先生? 他长长的深呼吸一口气。 “好,那.....我就依小姐所言。” 三人一路走,一路介绍。 上官玲珑把一会要注意的地方给陈冲都叮嘱了一番。 陈冲听着愈发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室外高人,要陛下这样尊敬对待? 他猛地想起来最近有些不同的丘老。 原本一心等致仕,根本不管朝堂上的大事。 可最近偏偏开始配合陛下了。 这里面......是不是和这事也相关? 一想到陛下能带自己来见这种高人,他心里一喜。 这说明什么? 说明陛下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啊! “小姐,一会我是不是该准备些见面礼?” “初次见那位高人,我实在出来仓促,身上没带什么东西.......” “您看这块贴身的玉佩合适吗?” 他从腰上卸下来一块通体细腻的羊脂白玉,有些不舍的在手里摩挲了一番。 这块玉可是当初从西域缴获而来。 乃是先帝时期,他的至交好友,那位大将军赠送所来,价值连城,换算成银子简直不可估量,十几万两是绝对有了。 李书瑶瞥了一眼那块白玉。 “以他的眼光.....这玉多半是俗不可耐。” 能懂那么多道理,还蜗居在城西小巷子的学堂里。 可见苏逸绝不是什么贪图名利的人。 否则的话,以他的才智,考个进士,入朝为官绰绰有余。 陈冲闻言,心里震撼。 完了。 是真高人! 入朝多少年来,他深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 可能某个不起眼的职位上,就藏着一位室外高人。 今天陛下带自己见的,那肯定更是高人之中的高人。 他有些忐忑。 一不留神踩到了地上一个泥坑里。 雪白的布鞋上顿时粘了一大块泥印。 糟了! 这个节骨眼上! 陈冲暗暗骂自己大意。 这要是给那位高人留一个衣衫不整的印象怎么办? 可李书瑶却皱了皱眉。 “淮南发水,京中近些日子也是雨水颇多啊。” 她不禁担心。 路是修了。 可百姓住的房子没修。 若是木头的还好说。 但寻常人家哪里有钱用木头盖房子。 城西那种平民居住的地方,还有不少土坯房子,这若是糟了雨水。 岂不是都要冲垮了? 她又联想到苏逸家的小学堂。 万一...... 李书瑶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很快。 到了小学堂外。 按理说。 这个时间点正是学生们放学的时间。 可李书瑶没听见孩子们的声音,只有阵阵屋檐滴水和行人脚踩在泥水中的声音。 她脚下更快,丝毫没在乎自己的鞋也踩进了水里。 “小姐,小姐。” 上官玲珑紧赶慢赶。 她还没见过李书瑶这么急匆匆的样子。 以前在朝堂上,哪怕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过是皱皱眉。 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书瑶走到近处。 看见平常大开的那扇窗子紧紧关着。 大门却敞开。 心里咯噔一声。 “小苏老师?” 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却没人答复。 看着黑黢黢的屋里,李书瑶顾不上那么多礼节,一咬牙,直接进了屋。 上官玲珑和陈冲紧跟其后。 “小苏老师!” 他不会..... 李书瑶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下雨冲进了屋里,夜晚一伙贼人闯进苏逸家中的场景。 房门开着,窗户关着。 分明是在晚上苏逸没防备的时候,贼人闯进家里的情况! 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叫都不应声? 越想她越着急。 上官玲珑也心急如焚。 平常那个一脸云淡风轻的苏先生呢? 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陈冲也是一头雾水。 高人呢? 怎么住的地方乱糟糟的? 人不见了。 小学堂里也没有半个学生。 李书瑶顿时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竟然心里砰砰乱跳起来。 一种不妙的预感出现在心头。 万一小苏老师真的出事了。 他......他...... 脑海中。 浮现出苏逸讲课时的样子。 李书瑶顿时咬牙,起身,眉目之中气势霎然转变。 好像在这一瞬间又变成了坐在龙椅上的女帝。 “找,给我找!” “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让京中兵部的人去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官玲珑顿时应声。 “遵旨!” 唯独陈冲,脑袋里一下子空白了。 兵部?? 那可是军队啊! 就为了找一个人!? 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种“殊荣”? 值得陛下动用军队去找? 就算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也没见过用军队去找的啊! “不是,陛下,这这,是否有点太.....” 陈冲话还没说完。 李书瑶眼中的寒光宛若实质,顿时让他遍体生寒。 “太什么?” “朕不能让他死!” “死了一个苏逸,一个翰林院都补不回来!” 第38章 好,这就来 陈冲不敢吱声了。 这个状态的陛下,是真的会闹出人命的! 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官。 当初见过李书瑶下令抄家诛灭满门的! “好,臣这就去兵部通报。“ 他立刻跟上上官玲珑。 不过刚走到街口,就看见上官玲珑站在那里。 前面是一个穿着蓑衣的俊朗年轻人,正挑着一个胆子,爽朗的朝他们笑着。 “苏先生?” “哟,来的这么早。” 上官玲珑长舒一口气。 “没事,你回来了就好。” 苏逸有点纳闷。 这是着哪门子的急? 他挑着扁担,两个筐里装着一些泥沙还有生石灰。 走近了才看到李书瑶坐在学堂里。 单手扶额,靠在讲台上。 似乎有些憔悴。 看到苏逸的瞬间,她的脸上划过许多情绪。 埋怨,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幽怨。 “你去哪了?” 李书瑶话刚出口,顿时感觉语气有点不对。 停顿了一下,“不是......我是说,你干嘛去了?” 暗暗的屋子里,她脸上一红。 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蠢,不是越描越黑吗? 苏逸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样。 把担子放到地上。 “挑点物料,修修房子。” “倒是你们,怎么还进来了?也不嫌乱” 他环顾周围,有点无奈。 “前几天修路,我这里地势正好有点低,水都漫到后院了。” “我给学生们说今天不用来了,倒是忘了和你们说。” “这地上全泡水了,要是不修葺一下,估计过几天都长青苔,发霉了。” 李书瑶这才注意到。 屋里土夯实的地面泥泞不堪。 窗户关着是防止雨水捎进来,门开着是为了往外排水。 她松了一口气。 又瞥了一眼陈冲。 陈冲一肚子问号。 修路修不好是我的错,我认了。 怎么高人家里房子进水也要怪我,难不成我还得给他修房子吗? 陈冲很委屈,但不说。 旋即抬起头,看了看这幢房屋。 横梁和墙壁大体倒是没问题。 就像苏逸刚才说的,地势有点低,容易进水罢了。 为了讨得李书瑶满意,他只能说道: “都怪朝廷修路的那帮人不好好干,没考虑到路两旁的百姓家。“ “修路修成这样,还不如不修。” 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也好过陛下主动去说。 他叹口气。 上官玲珑却有点想笑。 “谁说不是呢。” “你!” 陈冲一咬牙。 “是,你说得对。” 没办法,在陛下面前让人落井下石了,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苏逸没计较什么。 “无妨无妨,都是小事。” “本来我也打算要重新铺一下地面的,这下子正好。” 他抬头看看两人,又看看陈冲。 “这会是?” 苏逸有经验了。 反正看这样,李书瑶是准备把家里一大圈子都带过来瞧瞧。 他当然没什么意见。 反正一个人也是讲,两个人也是讲,来多少都无所谓。 自己还有束修拿,何乐而不为? 李书瑶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檀口微张,轻声道:“这位是我府上的库房先生,姓陈,专司掌管府上物料和修缮房屋的。” 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陈冲,接着道:”正好这次能来帮你修修屋子。“ 陈冲又傻了。 啊? 陛下? 说要带臣来解惑。 没说还得当力工啊? 臣都一把年龄了,还得帮这个小年轻修房子? 你把我当一品大员了吗? 可苏逸却打量了一番陈冲。 “行,陈先生看着身子骨还挺健硕的,能帮忙真是感激不尽。” “不过你也是一把年纪了,干不了什么重活,就帮忙搬搬东西吧。“ 倒不是苏逸低情商。 一个库房先生,管的地方油水再多,也是个下人。 和自己身份差不了多少。 甚至自己作为读书人,身份还高些。 自然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客气点,只是尊老罢了。 他眼神又扫过李书瑶和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顿时娇躯一震。 “你干什么!” “不会还想指使我和小姐干活吧?” 李书瑶也是眼神奇异,不过倒没多少抗拒。 她在宫里还从来没干过什么体力活。 这次屈尊帮苏逸个忙,好像也没什么。 “你俩也别闲着,徒弟帮师傅,天经地义。” “搬东西不成,打个下手总行吧。” 上官玲珑难以置信的一歪头。 “你说真的?” “我家小姐身份多尊贵你知道吗!” “她可是......” 她一急眼,差点把女帝的身份抖搂出来。 还是李书瑶及时伸手拦住,说道: “好,我没问题。” 这下轮到上官玲珑傻眼了。 陛下你? 陈冲同样目瞪口呆。 今天发生的事简直颠覆他以往的人生。 陛下微服出宫,还要帮人修房子? 这.....简直倒反天罡啊! 唯独苏逸和李书瑶两个像没事人一样。 一个把泥沙倒进院里,另一个递过去铲子等工具。 “小苏老师,准备做什么?” 苏逸接过铲子,把石灰、黏土,还有收集来的一些废矿渣混合到一起。 “嗯,做点水泥。” “然后弄成混凝土,把屋子地板铺一下。” 李书瑶头一次听见这两个词。 “水泥?混凝土?” 她疑惑的看向陈冲。 陈冲一摆手,表示自己也没听过。 苏逸解释道: “寻常东西铺地板,木头容易受潮,土的话还是会变泥泞。” “用这个,凝固之后就不用担心进水了。” “正好还可以把门槛也做高点。” 陈冲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身为工部尚书,管着整个大夏的工造之事。 什么技艺没听说过? 什么能工巧匠没见过? 怎么偏偏对苏逸说的毫无印象? 他不禁打量了一番苏逸。 依照陛下所说,苏逸是个有大本事的先生。 还懂修葺房子的事? 苏逸知道几人没听说过,也不多解释。 “等会看到成品就好了。“ “那边那个.....陈先生?” “来,别闲着,把院子那边那个炉子升起来,一会要用。” 陈冲拿手指了指自己鼻子。 “我?“ 苏逸纳闷的点点头。 “不然呢?” 陈冲自打考上进士,进入朝廷,对他颐指气使的人屈指可数。 可今日,竟然被一个晚辈这样说。 他一咬牙,几欲发作。 但看到身边的李书瑶...... “好,这就来!” 第39章 真的要管用了 可怜陈冲一把年纪,已经是不惑之年,还得帮一个小年轻搬这搬那。 一直在府上养尊处优的,老腰都快累断了。 不一会,陈冲把炉子升起来。 又把苏逸搅拌好的物料放进去。 按照他的要求烘干。 起初,陈冲还有点闹不明白,苏逸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坐着坐着,他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 “苏先生,此物......是不是会像浆糊一样,把物料黏住?” 他监督过不少朝廷大工程的修建。 也见过不少能工巧匠盖房子的时候用的材料。 所以本能的开始分析。 苏逸有点意外。 “陈先生很懂啊,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陈冲立刻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 他是跟着陛下来的。 若是在平常,遇到苏逸这样的人正眼都不带瞧的。 偏偏在这不能。 因为对苏逸的态度就相当于对陛下的态度。 所以哪怕是表面功夫,陈冲肯定也是要做足的。 苏逸接着说道: “水泥和浆糊那类东西差不多。” “不过这个是自己凝固成石头,而且不渗水。” 陈冲将信将疑的看着正在烘干的石粉。 “怎么可能?” “哪有泥浆凝固成石头的?” 苏逸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其中的化学原理。 想了一会,说道: “简单来说呢,就是水泥粉烘干之后,加水可以溶解。” “等到水分被晒干了之后就凝固住了。” 陈冲面露诧异。 百思不得其解。 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感觉怎么听怎么不对。 陛下该不会找了个江湖骗子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说起大道理,谁都能说。 但是盖房子的物料一类,是肯定骗不了人的。 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丘老和陛下可能被他的话给“忽悠”了,但是这盖房子的事,可骗不了自己。 “苏先生,那你说的东西为何外面从来没见过?” “我虽然就是个库房先生,但是对这些东西自认为有些了解。” “各类修葺房屋的师傅也接触过不少,偏偏没见过你说的水泥。”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 当着陛下的面,总不好让苏逸下不来台。 苏逸洒脱笑道: “外面有没有,跟我有什么关系?” “能用不就行了吗?” “这是我的独门秘方,你等会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 原本搅拌的泥浆就被烘干成石粉的样子了。 李书瑶主动起身想靠近,却被苏逸拦了下来。 “带上这个。” 他递给李书瑶一块四角有绳子、巴掌大的棉布。 李书瑶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上官玲珑也是又羞又怒。 “苏逸!你这登徒子!” 陈冲也是老脸一红,急忙过去拦住苏逸。 “使不得,使不得,大庭广众之下,苏先生这是做什么!” 苏逸拿起棉布。 将四角分别打了两个结,勾在了耳朵上。 “你们想什么呢?” 上官玲珑眨眨眼。 “这.....不是肚兜?” 苏逸这才反应过来。 “什么肚兜!” “你们!真是,唉呀。” “这叫口罩!” 他就算再后知后觉,也知道刚才两人为什么脸红了。 李书瑶拍拍胸脯,心有余悸,脸上的羞涩依旧没有完全退下去。 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就算是女帝,人前再威武霸气。 但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递给自己一块肚兜......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闹清楚这是干嘛的。 李书瑶这下放心了。 但是当她带上口罩的时候,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苏逸。 还是有些异样。 “为何要带此物?” “堵着呼吸,感觉很难受。” 苏逸解释道:“刚烘干的水泥粉尘太大,吸入喉中会生病的。” 突如其来的细心。 让李书瑶不禁心中一暖。 她走近仔细观察,看了看锅里。 原本深褐色的物料现在已经被烤干,呈灰白色。 并且还凝固着一层厚厚的壳一样的东西。 她有些怀疑。 虽然不懂。 但是感觉怎么看都不像是浆糊的样子。 “烧制成这样,就可以了吗?” 苏逸把刚才担子里的沙子倒出来。 “和这个,加点水搅拌一下就行了。” 陈冲又挑来一桶水,按照苏逸的要求,倒进那个沙子堆成的坑里。 “这就行?” 他愈发好奇。 要是真有这么神奇。 那以前盖的房子,高价运去的木料,还有一系列请工匠的钱...... 好像都显得有点可笑。 很快。 水泥粉和水搅拌在一起,加上沙子,直接变成了深灰色的混凝土。 苏逸先是抹了薄薄的一小块在地上。 然后又拿了只火把,靠近。 几人围观之下。 深灰色逐渐变浅。 原本泥浆一样的混凝土也开始凝固。 “好了,差不多了。” 苏逸伸手,敲了敲那片薄薄的混凝土。 那块混凝土似乎质地十分坚硬,还能听到敲击的响声。 虽然很快咔吧一声裂掉了。 但是几人依旧是目瞪口呆。 “竟然能凝固的这么硬?” “但是.....碎了啊。” 上官玲珑有点失望,旋即起身,直起腰来,揉了揉脖子,打趣道: “看来咱们的小苏老师也不是那么厉害。” “废了半天劲,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她相信苏逸有治国安邦的本事,但是不太相信苏逸还会修房子。 这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人? 当真是全能吗? 陈冲也松了一口气。 安慰道:“不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尝试。” “后面按照这个配方的比例,重新调配一下没准就可行了。” 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 等走的时候,跟苏逸要来配方,拿回去给工部的工匠研究一下。 李书瑶也是笑着摇摇头。 “小苏老师辛苦了。” 她没多说什么。 只是安慰了一下。 在李书瑶看来,肯下功夫研究新东西肯定是好事。 万事开头难,一次失败不算什么。 可苏逸却奇怪的看着他们。 “这才多薄?“ “到时候要铺一指厚呢。” 此言一出。 原本想着安慰苏策的几人都愣住了。 “一指.....厚,是多厚?” 上官玲珑傻傻的问了一句。 陈冲愣了一下。 将手指横过来。 “这就是一指厚。” “......” “那还会碎吗?“ “那就.....不会了吧?” 显然,三人只看到了“质”的变化。 丝毫没想到“量”的变化。 这下子。 苏逸的混凝土好像真的要管用了。 第40章 捡到宝了 弄好足够量的水泥。 很快,上官玲珑和李书瑶帮着把桌椅板凳放到了院子里。 苏逸则是和陈冲将水泥铺满了前面的学堂里。 连带着把门槛也加高了不少。 弄完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苏逸坐在院里,给三人递过去水杯。 “今天可是帮了我大忙,辛苦了各位。” 李书瑶额头上出了些汗,鬓间青丝在上面附着着。 虽然很累。 却感觉有种格外的充实。 比起整日在宫中批阅折子的生活,身子上的累换来了心里的满足。 “无妨,能帮到......老师,也是徒弟的本分。” 她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怪怪的。 其实李书瑶从心底里,还是觉得师生这个关系不适合两人。 苏逸他.....明明那么年轻。 上官玲珑倒是没什么拘束。 “帮了先生的忙,是不是上次说的束修就不用给了?” 她喝了口水,笑的很满足。 比起宫里的勾心斗角,在这里卖力干活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束修?” “哦!我才想起来。” “不行,该给的还是要给。” 上官玲珑撇了撇嘴,佯怒道: “抠门!” “都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你看看你,让我们干这么多活!” “哪像个老师的样子?” 苏逸无辜的眨眨眼。 “不压榨学生的老师不是好工匠。” “再说了,以前教你们那么多大道理,难不成还不值干半天活?” 其实他有点心虚。 好像.....空谈一些道理就能拿来换钱,确实有点压榨人的意思。 但是上官玲珑却不说话了。 因为苏逸教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 是真的帮助大夏治理好了南越的战事,还帮陛下处理好了淮南水患。 就算用价值千金来衡量也不为过。 换她们干点活.....还真挺值。 但自己值是自己值,怎么能让陛下也干活呢? 想到这个,她就来气。 “我值,小姐不值!” 上官玲珑气鼓鼓的咬着牙。 “以后有什么活,跟我说就好了,不要让我家小姐做。” 结果苏逸却顺着这个话茬,接着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你比你家小鸡珍贵?什么叫你值,小姐不值?” 上官玲珑被怼的哑口无言。 瞪着眼睛半句话说不出来。 “你!” 李书瑶笑了笑。 “好了,玲珑。” “知道你护主心切。” “不过我是主动要帮小苏老师的,不能怨他。” 上官玲珑感觉自己受到了双重暴击。 为什么。 为什么小苏老师要说我,陛下也要说! 她很受伤。 可李书瑶现在却感觉很享受当下的气氛。 她手里攥着苏逸之前递来的口罩。 趁着其他几个人不注意,悄悄的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休息差不多了。 苏逸起身。 拿了只笔出来。 “坏了,账本忘在学堂里了。” 地上铺满了混凝土,没凝固之前肯定是进不去了。 苏逸摇摇头。 “算了,改日再记账好了。” 一听记账这两个字,陈冲的耳朵竖了起来。 工部在某种程度上,和户部有些相似。 在做什么之前都要衡量成本支出。 户部是核算六部百官的支出。 工部则是衡量朝廷各项工程的支出。 陈冲好奇的问道: “这么些水泥混凝土,能花多少银子?” 对造假敏感,是一个工部尚书的职业操守。 苏逸想了想。 “石灰值钱点,其他矿渣,黏土都是我从别人那边要来的,不怎么值钱。” “用银子也太贵了,这些大约.....花了三百文吧。 “多少!!??” 陈冲几乎是弹起来一样,声音陡然拔高的八度。 “半两银子都不到!?” “三百文!??” 陈冲瞬间想到了很多。 苏逸家小学堂的面积绝算不上小。 平常至少能给二三十个孩子上课。 这么大的地方,铺一个地面,只需要三百文? 这简直跟不要钱差不多啊! 若是按照工部以往的规格。 给大殿铺设地板。 不仅要考虑到防水,防腐,还有防虫蛀等一系列的问题。 这么大块的地方,少说也要花上两三两银子。 可苏逸的混凝土不禁花销小。 还根本不用考虑那些要注意的东西。 废话,什么虫子和水能冲垮石头? 不是开玩笑呢吗! 陈冲的大脑正在飞快计算。 按照陛下给淮南一带赈灾的开支。 要给官府重建衙门,还有修缮河道,修筑堤坝。 一系列的开支简直是天文。 现在若是能换成混凝土...... 他看了看院子里一堆一堆的黏土和沙子。 水患区域最不缺的是什么? 就是黏土和沙子啊! 也就是说,只要运一些过去。 不,根本不用运! 石灰的产地就距离淮南不远,直接从周围行省调过去就可以了! 他激动的在院子里来回转,嘴里还止不住的念叨着几文几文的话。 一不留神,噗嗤一脚踩进了学堂的水泥地里。 “哎呀!” 苏逸赶紧一把把他拉过来。 可惜的是,陈冲的半只鞋粘在了里面。 “我的鞋!” “小苏老师的地!” 陈冲和上官玲珑同时叫了出来。 “你!” “你!!” 陈冲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 脑子完全乱了。 一边是造价极地的混凝土,另一边是自己丢了的半只鞋。 他扶着苏逸,瞪着上官玲珑。 “我们刚刚废了那么多劲才找平的地!” 上官玲珑不甘示弱的回瞪着陈冲。 “你赔我地!” 她哪里清楚工程造价这方面的问题。 只觉得自己和陛下的劳动结晶不能被轻易破坏。 还是苏逸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无妨无妨,一会把鞋拔出来,重新抹平就好了。” “陈先生......我这还有一双布鞋,不嫌弃的话你先穿我的吧。” 陈冲只好换上了苏逸的鞋。 但现在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 直到一行人告别了苏逸,从后门出来。 离开了城西,他才激动的对李书瑶说道: “陛下,咱们这次是捡到宝了啊!” “有了混凝土这种天赐神物,大夏治水的支出至少能省下来几十万两银子啊!” 第41章 还藏着多少秘密 次日一早。 陈冲昨天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时间和李书瑶说明白。 内阁议事会上。 他可算是得了陛下特诏,大说特说起来。 “三位大人,昨日陛下已经带我见过那位小先生了。“ 陈冲满是感慨的摇摇头。 昨天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很难想象如此年轻的一位小先生竟然有那么大能耐。 丘睿目露好奇之色。 “怎么,苏先生给陈大人讲了什么良策?” “一看就知道,你和当初我见到苏先生时候一模一样。” 他摆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毕竟比陈冲早见到苏逸几天,也算是半个“师兄”了。 张奎水同样好奇。 当初苏逸给他和户部尚书李茂讲了税收改银的政策。 给丘老讲了雇佣民夫的政策。 都是解决大夏难题的好法子。 如今又给陈冲“开小灶”,很难不期待。 但陈冲却是激动的说道:“不是,都不是!” “政令也好,策略也罢。都是纸面上的东西。” “这次苏先生是实打实的给了我一件能改变大夏的东西!” 三人顿时齐齐侧目过去。 陈冲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两个小布包。 李书瑶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大人,不必如此激动。” 嘴上这么说。 但她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骄傲。 好像苏逸让人佩服的时候,自己脸上也有光一样。 陈冲立刻恢复了正色。 其实也不怪李书瑶提醒,刚才他掏宝贝的动作着实有些与身份不符了。 “诸位请看。” 他打开第一个小布包。 里面是一块浅灰色的石头,形状规整,好像被打磨过一样,是个完美的圆形。 张奎水率先问道: “这是何物?看起来好像就是普通的石头啊。” 陈冲正色道:“没错,就是石头!” 张奎水:“......” 李茂:“......” 丘睿:“......” 陈冲咳嗽了一声,好像也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石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他旋即打开了第二个布包,里面装着一些灰色的粉末。 “将此物兑水,加上一些沙子,搅拌一二,然后倒入模具,或是浇铸在地上,风干之后即可形成刚才的圆石头那种质地。” 说着,陈冲将石头举到腰间那么高,一松手。 那块圆圆的石头竟然安然无恙。 半点没碎。 三人都有些疑惑。 包括李书瑶也是一样。 昨天她只是光见到了苏逸用混凝土浇筑地面,没看见它凝固的样子。 所以现在也是聚精会神的看着。 上官玲珑道: “这东西竟然这么结实?” “我记得昨天那薄薄的一层,手指一压就断了啊。” 提到这个,陈冲更加激动。 “没错!但昨天苏先生说了,加厚一点即可。” “所以我昨日回府上之后,连夜命人制作了出来,然后制成了此球,特地拿来给诸位过目。” 这下子,不只是三位内阁大臣,就连李书瑶和上官玲珑都有些吃惊了。 “陛下再看。” 陈冲命人端来了一个水缸。 然后将混凝土石球丢了进去。 只听咕咚一声,然后石球沉了底,杳无音讯了。 张奎水和丘睿可能不理解。 两人一个吏部一个礼部,从事的大多都是文书工作。 但李茂不一样。 他和工部打交道多,自然也了解一些工部要采购的物料。 旋即更加讶异道: “居然还是防水的?” 防水与否,看有没有气泡就知道。 一块盖房子的木料投入水中。 质地不好的会漂浮水上,质地好的则会沉底,但是会冒出气泡。 这就说明这些东西防水性都不是很好。 这块由石粉凝固成的石球竟然防水,那这就有不少说道的地方了。 “没错,大人再看!” 陈冲走到大殿门外,朝着外面广场,狠狠的把石球扔出去。 “咔!” 一声脆响。 小太监将石球捡了回来。 之间那石球竟然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 完全没有出现一点碎裂的迹象。 “这......” 李茂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外面的都是咱们大夏御前座烧制的御砖,质地何等坚硬!” 陈冲兴致勃勃,好像炫耀新宝贝一样。 这时候他激动的不像是工部尚书,反倒更像个工匠一样。 “几位大人,我再来说一个重磅消息!” 这下子,三人都收起了轻视的想法,齐齐盯着陈冲。 “这个石球......成本只需要七文钱!” 三人面面相觑。 就算是对银钱再没有概念的礼部尚书丘睿也听明白了。 不怕水,不怕摔,不怕砸,拳头大的石球,还是由石粉调制成的。 竟然只要七文钱!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夏以后的建筑行业,要彻底变天了! 百姓再也不用购买昂贵的木材来修建房屋了! 也不同委曲求全,用土胚子盖屋子了! 李书瑶坐在龙椅上,听的最为震撼。 她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 知道混凝土的用途之后,最多想到可以运用此物来修筑堤坝。 比以前的要好用不少。 可今日听陈冲一说。 这东西竟然能用来给百姓盖房子。 现在混凝土的价值立刻就体现出来了! 皇帝最关心什么? 自然是百姓民生! 在这个时代,民生并不是百姓怎么能过得好。 而是怎么能过下去! 多少人因为天灾人祸,稍微经历一些动荡就会家破人亡,彻底的活不下去。 可有了混凝土。 至少能保证他们能在天灾中活下来! 发大水也好,地动也好,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李书瑶眼中光彩连连。 “陈大人,你说此物大夏现在能产出多少?” “想要修筑堤坝的话,现在的产量能不能满足?” 陈冲好像早有应对一样。 “回禀陛下,臣昨夜早就做好功课了。” “现在大夏黏土产量和石灰产量完全可以满足淮南抵御水患、修筑堤坝所用。” “并且还绰绰有余,可以贱价卖给百姓,作为赈灾重新盖房之用。” “如此一来,还能将混凝土的功效和名声彻底推广出去,让百姓放心使用!” “正是一举两得之举!” 饶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李书瑶眼中也不禁流过几分赞赏。 同时更是想到了那个小学堂中的小苏老师。 真没想到......他竟然铺个地板都能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小苏老师,你的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啊? 第42章 君子食无求饱 御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谁都能想到,这样一种物美价廉。 质量还好的东西若是流传到民间,到底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陈冲思考片刻,随后下定决心,咬牙道: “臣提议,将混凝土此物如同盐铁官营一样,纳入朝廷的管辖范围。” “这样一来,既可以为朝廷增加收入,还能尽可能的物尽其用。” 以往任何能造成大范围影响的东西,都势必要掌握在朝廷手中。 这既是不成文的惯例,也是大家的共识。 就如同盐铁两种东西。 盐一旦任由民间贩卖,很有可能偏僻穷困的地方就吃不上盐。 而富裕的地方人故意将盐囤积起来,用作盈利的手段。 从而影响民生。 铁就更是如此了。 一旦有大规模囤积铁的人,基本上和谋反无异了。 要那么多铁干什么? 打造农具吗? 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信。 所以这一直是朝廷中不可破的一道铁律。 然而。 这一次没等到李书瑶开口。 李茂率先摇头了。 不对,银子可不是这么赚的! “陈大人,虽说我刚开始也这么想,但听过苏先生讲课之后,想法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随后他扭头向李书瑶躬身道: “比起官营,臣建议交由民间自行经营。”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民间经营?这里面的风险可不小啊。” 张奎水眼神不善。 吏部统领天下百官,第一个考虑的就是社会稳定。 任何容易影响动荡的因素都不能随便忽视。 混凝土这种东西。 往小了说,可以给百姓造房子,物美价廉。 可一旦运用到军事方面。 修筑堡垒战线。 那可就不是当初的砖石城墙能比的了。 这种质地坚硬的东西,只怕用大夏军中的火炮都不一定能炸开。 到时候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必然会为祸百端。 李茂摇摇头,解释道: “自从苏先生给我讲解过之后,作为户部尚书,我现在是清楚明白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此物放在国库里,与废纸没什么区别。” “唯有用它去做事,去造福百姓,这银子才能称得上是银子。” “我宁愿去赚百姓交上来的税,也不愿直接从他们手里拿银子。” “税是大夏该收的,但百姓却不是该剥削的!” 他想起曾经自己的“吝啬”。 不禁有些羞愧。 当了半辈子的吏部官员,竟然连这点东西都没想清楚。 还要外人去点化。 不过想到这,他更加敬佩那位苏先生。 年纪轻轻,却见解如此深刻,堪比自己这个户部尚书。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混凝土官营,固然可以将其牢牢攥在手里,让咱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放心,不用怕百姓惹是生非......” “可同样的,一旦官营,到时候依旧会出现类似盐铁贪污的事情。” 历朝历代。 有油水的地方就一定有贪污。 尤其是盐铁这种行当。 里面的猫腻更是数不胜数。 明面上,一个盐引是一个价格。 可背地里,不加钱就想买? 简直是做梦! 况且这还不是个别现象。 早就已经成了大夏从里到外默许的事情。 官营的产业就像是一条长满了瓜果的藤蔓。 从头到尾,只要有经手的人就要从上面咬一口下来。 哪怕是最小的都转运司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衙役也会从中偷吃一点。 身为户部尚书,李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如今有了混凝土,一个全新的行当。 李茂当然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下力气整治一下户部的贪污。 他的话让李书瑶也有些犹豫。 任何一个新东西的出现,都是危机和机遇并存的。 能不能好好利用才是最关键的。 放出了,可能有危险,可不放出去,这东西又有些浪费了。 事到如今。 李书瑶对待银子的态度已经不同于以往那么简单了。 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这才算是把银子发挥出了应该有的作用。 不过,身为帝王,还是要事事都考虑周全。 因为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无数大夏子民,绝不能轻率。 正在李书瑶犹豫的时候,上官玲珑看出了她的异样。 “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 “若是拿捏不准,不如去请教一下苏先生如何?” 上官玲珑好像养成了习惯,有事没事,先想想。 苏先生会怎么办呢? “若是他的话,肯定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书瑶闻言,沉吟片刻。 “倒也是个法子。” “不过若是直接问他的话,会不会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似乎现在见苏逸的时候......目的已经没那么单纯了。 比起从苏逸那里学东西,李书瑶更像好好维持这段关系。 不过她还是自我安慰的想着,自己都是为了长久的请教苏逸。 对,都是为了大夏! 陈冲看着上官玲珑在李书瑶身旁耳语,还以为是说了什么主意。 顿时担心陛下的想法被这股“耳旁风”吹歪了。 “陛下,臣提议还是去请教一下那位.......” 他还没说完,李书瑶就眼神冰冷的扫了过去。 “朕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陈冲立马懊悔不已。 唉! 自己这个性子,真是! 陛下只不过是开恩,带自己见了见世面,怎么还得寸进尺了? 他不仅暗暗骂自己太蠢。 要知道。 在朝堂之上,左右皇帝的想法绝对是一个大忌! 若没被发现,藏的够深还好。 一旦让皇帝察觉到了,日后生出戒备,那就离致仕养老不远了。 陈冲后悔之余,赶紧补充。 “陛下能得贤才辅佐,是大夏之幸,臣保证日后不再多嘴!” 李书瑶这才放过陈冲。 不过,她只是对陈冲这种行为反感。 对他的意见倒是没什么抗拒。 有事问问小苏老师,没毛病。 ...... 批阅奏章的时间飞快。 眨眼就到了晚上。 李书瑶换上了那身常服,和上官玲珑一同前往苏逸的小学堂中。 还没等靠近。 远处就又听到了熟悉的读书声。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 李书瑶记得,这句采自《论语》。 意思大致是说,君子没必要太过于追求物质生活,在工作上该多尽心,时常检讨自己。 又看看着有些陈旧的小学堂。 还有透过窗子里,正在讲课的苏逸。 李书瑶不禁看的有点出神了。 这句话里的君子,不就是苏逸吗? 第43章 结合是...什么意思? 大约等了不到半个时辰。 李书瑶站的腰有点酸了。 小学堂里才传来放学的声音。 苏逸和往常一样,挨个叮嘱少年们。 布置下晚上的课业。 李书瑶趁着这个功夫走进来,有些好奇的打量那些孩子们。 “咦?小苏老师,这是你的娉会吗?” “姐姐真漂亮,和小苏老师太配了!” “小苏老师真有福气,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媳妇!” 娉会就是未婚妻。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满是兴奋。 学生年纪小,先生年纪也小。 加上苏逸平常又是个平易近人的性格,他们之间说是亦师亦友更合适。 少年们都兴致勃勃的聊起了苏逸的八卦。 把李书瑶搞得有些羞赧,脸都红了。 哪还有半分平常的女帝威严? 上官玲珑虎着脸护在李书瑶身前。 “你是谁家的!别胡说!” “我家小姐还,还,还未婚配呢!你们这不是污蔑人清白吗?!” 她说婚配这两个字的时候。 总感觉有些不现实。 在上官玲珑的脑袋里,陛下和就男人不沾边。 别管是什么男人。 什么人能配得上大夏最尊贵的人? 简直是痴人说梦! 只有陛下临幸男人的份,没有什么婚配的份! 不对,就连临幸他们也没资格! 但在外面,她也只能这么掩饰一下。 不然陛下的身份怕是就要暴露了。 上官玲珑火急火燎,苏逸也是不遑多让。 自己收了个徒弟,就得尽到师父的本分啊! 还没教什么真东西呢,就把人家名声给坏了,这不有悖师德吗? 在大夏。 女子的清名可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尤其还是大户人家,更在乎声誉。 传出去了,她家里肯定要狠狠训斥的。 李书瑶看在眼里,却并未反驳。 在她现在是又羞又恼。 不过却是羞大于恼。 “可以了,玲珑。” “都是不懂事的孩子,没必要太计较。” 她示意上官玲珑别太着急。 站在那群少年面前,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毕竟是女帝,威严还在。 “好了!” “你们小苏老师是君子,经不起你们非议,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 李书瑶的话似乎有种魔力。 几个少年听完居然有点害怕。 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大姐姐,开口竟然像当官的。 京城遍地当官的。 就算家里没有,街上总能碰上几个。 每每出行,都是阵仗很大。 可李书瑶身上的气势,竟然比那些当官的还厉害。 几个孩子顿时不敢说了。 背起包来,怯怯的看她一眼就跑了。 这下子轮到李书瑶尴尬了。 她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 有些手足无措。 只好求助般的看向苏逸。 苏逸立刻心领神会,对着那帮孩子们喊道:“别忘了课业,明天我要检查!” 那群孩子们早就跑远了,只留下阵阵声音。 “知道啦,小苏老师!” 这下子,尴尬的气氛才缓解了一些。 不过,苏逸却有些意外的打量了一番李书瑶。 “瞧不出来,人不大,威风不小。” 李书瑶直起腰来,羞恼更甚。 “你胡说什么?” 上官玲珑也在边上帮腔。 “苏先生!我家小姐可不缺追求者!“ “爱慕她的人能从京城排到南越,能配上她的可一个也没有!” “你最好......” 既然要编瞎话,那就编的完整点。 实际上整个大夏根本没人敢对李书瑶有想法。 在世人眼中,那位女帝是手段狠辣,年纪轻轻就镇压百官的暴君。 和她谈情说爱? 别闹了! 还没等上官玲珑说完,李书瑶直接打断。 “玲珑!” 什么叫爱慕自己的人...... 幸亏天色渐晚,没人看见李书瑶脸上飞起的一道红霞。 不然,又不知多少过路人要为之倾倒。 好在李书瑶久居官场,很快调整了过来。 又恢复成平常那副生人勿进的冰冷模样。 “小苏老师,这次来,其实是我有事想问。” 说起正事。 苏逸让两人进来。 “有事要问?好,你问吧。” 李书瑶想了一下。 “之前你制作混凝土的方法,我家库房先生说很厉害,所以想翻盖一下家里的几间老屋子。” “但是不知道是他亲自去做合适,还是直接出技术出钱,雇人来做合适。” 她把早上内阁里遇到的问题包装了一下。 库房先生亲自去做,指的就是朝廷官营。 出技术出钱,就是把混凝土的经营下放民间,让百姓去做。 苏策听完。 却眉头一皱。 “为什么非要二选一?“ “不能结合一下吗?“ 又涉及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李书瑶闻言疑惑。 “结合一下?” 上官玲珑觉得苏逸在痴人说梦。 “怎么结合?” “但凡府上出了人,那不管雇了多少人都是要听他的。” “这样一来,还不如我们府上把人全出了呢。” “府上家大业大,不缺那几个工匠。” 她自然是听懂了李书瑶的隐喻。 朝廷官营肯定不缺人手。 再不济也可以招募来。 苏逸说的结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苏逸却依旧摇头。 他清楚,每个时代都会有时代的限制,这是历史的铁律,也是无法违背的规则。 不过,身为“局外人”,他却可以尝试轻轻的拨动一下历史的轨迹。 “你们派人去示范监督不就行了吗?“ “府上没必要出那么多人,雇佣也可以公开招标啊。” 大户人家说要翻盖房子。 肯定不是小工程。 京中权贵的宅院动毋就是几亩地。 里面亭台楼阁更是数不胜数。 苏逸虽然住在城西,都是普通人家。 但对权贵的生活最起码还是了解的。 此言一出。 李书瑶不禁细细思索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 苏逸接着说道: “我给你们打个比方,你们就清楚了。” “咱们之前不都是用大夏朝廷举例子吗?这次也继续吧。”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对视一眼。 没想到这还歪打正着了? “这府上出人,好比官营的产业。” “好处是朝廷官员放心,坏处是效率不高,中间多余的开销多,保不齐会有贪污。” “而下放到外面呢,坏处是可能滋生一些危险,而好处则是可以促进相关产业的发展,并且效率也会提高。” 上官玲珑迫不及待。 “那苏先生说的,结合是......什么意思?” 第44章 压榨人的一套 苏逸说道。 “既然利弊都阐明了。” “那就结合一下。” “官府监督,把控重要工程;然后民间辅之,提高效率。” “这一招,我称之为公私合营!” 一招“公私合营”。 李书瑶眼前一亮。 “这似乎是个好法子。” 当时内阁议事会上,几位大臣吵的不可开交的事。 一时间,李书瑶不禁异彩连连。 小苏老师确实厉害,在他嘴口中,这么难的问题竟然三两下就轻飘飘的解决了。 “按你说的,朝廷作为主导,民间参与进来,和寻常征调民夫有什么区别?” “到最后不还是给朝廷干活吗?” 苏逸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 他不禁感叹。 古来多圣贤,先人诚不欺我啊! 圣贤在苏逸看来,就是道德水平极高的人。 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不带玩虚的。 他决定今天就给两人科普一下来自未来的先进制度。 “谁说这就是给朝廷干活了?” “你们想想,如果你是做买卖的,听说朝廷需要赈灾,大量物料运往灾区,你会怎么做?” 上官玲珑不假思索的回道: “那当然是弄清楚朝廷需要什么,然后赶紧采购,卖给朝廷了。” “哦!你是说......” 苏逸点点头。 “没错,一鲸落,万物生。” “朝廷的大工程也是一个道理。” “并且有朝廷做背书,那些商人也会更放心的参与,把银子放到这上面来。” 上官玲珑似懂非懂。 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如果自己是商人,一百两银子的本钱,肯定愿意做跟朝廷有关的生意。 毕竟其他商人可能会骗钱跑路,但朝廷肯定不会。 苏逸继续道: “不止如此,如果是朝廷监修的工程,你是不是还要考虑到上面拍下来的监督官员?” 这个就说到上官玲珑擅长的地方上了。 “没错,京中六部都有给事中,专门负责监察百官。” “并且外面的大工程,朝中也会派下几波钦差,互相监督,独立上报情况。” “这样就能尽可能的还原前线真实情况,减少贪污和偷漏的发生。” 李书瑶一直在旁听。 同时看着苏逸的侧脸。 她的眼神愈发明亮。 这法子不论是从上面推行,还是下面执行来说。 都可以堪称完美。 唯独一点。 那就是如何能把控好朝廷在其中引导的这个“度”。 一旦超过。 就真和原先的徭役差不多了。 可若是不够。 又可能滋生乱象。 届时,贪污可能比原来更方便。 “小苏老师,我还是有一点不懂。” “这种事以往在大夏从来没发生过,若是执行怎么能保证下面的人能明白这个意思?” 聊着聊着。 苏逸也没察觉,假设已经从“府上盖房子”变成大夏推行”混凝土的公私合营”了。 “为什么要明白?” 官员不就是做事的吗? 要他们弄得那么明白干什么? 这句说完,李书瑶直接愣住了。 官员不明白,那还怎么推行? 苏逸诧异的瞅着李书瑶。 “你直接给他们一个尺度不就好了吗?” “任何一个政令执行起来,都需要事先调查清楚啊。” “这个调查不是去查人了,而是去查事了。” “让那些会算账的,算清楚哪里需要花费多少成本,直接把账目分别派发给下面,按照这个账目不就好了吗?” 某种程度上。 在苏逸看来,官场从大到小就如同一条流水线。 越小的官负责的零件就越小。 越大的官就负责组装的越多。 最上面的皇帝才负责把所有的零件组装起来。 其余的人,一旦思考到全貌,那就有逾越的嫌疑了。 所以,与其说不让下面的官员弄得太清楚,不如说是对上面的一种保护。 只有各司其职,才能互相安好。 一旦让流水线上的人产生了太多自己的想法。 那就离乱套不远了。 李书瑶被苏逸说的,一直处于震撼状态。 一个小小的混凝土。 竟然牵扯到如何管理下属的门道。 这些话,都是绝对的“帝王之术”。 是多少官员一辈子都在参悟的东西。 洞察的越清楚,官就晋升的越快。 可苏逸以一介布衣的身份。 竟然讲的如此透彻。 就连身为皇帝的李书瑶都没有想到。 这就十分恐怖了。 上官玲珑同样震撼。 平日里,陛下也会给自己讲解一些东西。 尤其是关于处理政务方面。 所以她一听就知道,苏逸这一番话中的含金量到底有多高! “小姐.......” 她轻轻附在李书瑶耳边,低声道: “苏先生说的,不就是解决现在大夏问题的答案吗?” “能提高朝廷效率,那何乐而不为?” 兴奋的上官玲珑面带兴奋。 “效率上来了,何愁大夏不强盛?” 同样的,李书瑶想到日后的场景,也是有些期待。 “不错,只要能把这一套东西形成体系,清清楚楚的规划好。” “再由专人在其中监督,每个月或是每个季节考核官员,一定能拔高原来的速效率!” 她不知道。 自己已经开始“无师自通”这套管理学的制度了。 在大夏原来的制度里。 每个目标都是十分模糊的。 尤其是分配到各个地方,往往是朝廷提出一个目标,然后由地方大员随意委派。 正因为这个原因,工部在地方营造某项工程时,权力无比巨大。 往往完全掌控了各个要职的任免权。 不同于吏部的完善。 这些工程一旦任免权不透明,极有可能滋生各种贪污。 苏逸见两人嘀嘀咕咕的样子。 不禁想要发笑。 “其实这套东西,还需要配合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两人都看向他。 “那便是目标。” “一个拆解细分到每个人身上的目标。”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 这不就是kpi指标吗? 每个员工都分配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各自执行。 一点责任划分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大家就都会被驱动起来。 从而在工作的时候有种紧迫感。 可以极大的提高效率。 苏逸掩面苦笑。 说着说着,怎么还到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压榨人的一套上面来了? 第45章 不是那么好当的 kpi即为关键指标,最关键的就是把工作量化。 各个部分的东西都纳入指标里,然后分派到各个人身上。 苏逸解释道:“拆分工作量,这个法子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可以激励人,但是用不好,就会让原来的积极性降低。” 管理学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更是一门关于人性的学问。 好的制度能让团队能力发挥更好。 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同样的,落后的制度会完全吊不起人积极性,就如同现在工部面临的问题一样。 李书瑶听的津津有味。 完全沉浸在其中。 她想起当初让工部修路的事情。 明明可以一次性修好。 但是还是让自己叮嘱了好几遍,一条路反反复复修了三次。 这还是自己已经看到的地方。 在大夏各个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没看到的地方。 那里的百姓怎么办呢? 表面上看起来是陛下关心民生,体恤百姓。 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满意罢了。 下面的官员吃的满嘴流油,百姓依旧怨声载道。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李书瑶总是忍不住想重罚那些贪官污吏。 可她比谁都清楚。 罚只能震慑宵小,却不能根本改变问题。 大夏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自己分心。 工部的问题只是小小的一部分罢了。 “小苏老师,那你说朝廷工部现在面临什么问题?” “咱们学堂外面的路反反复复的修,不知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要是按这个效率,大夏各地要浪费多少?” 面对这个问题。 苏逸不禁陷入了犹豫。 他不是不知道问题,正是因为太清楚了,里面涉及的门道太多了。 所以觉得有些太黑暗了,讲给两人会不会不太合适。 “浪费,肯定是有的,只能看咱们现在陛下的水平如何了。” “她若是有心思在上面花功夫的话,也能整治。” 李书瑶一听就面色古怪了起来。 “她若是不会呢?” “毕竟咱们陛下才登基没几年,也没什么处理政务的经验。” “现在可能是空有一身力气,却没地方用啊。” 她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自打继位以来。 无数人都看到她勤于政务,励精图治想要让大夏更强盛。 可李书瑶总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空有一腔热血无处运用。 苏逸抬眉,满是讶异。 “怎么可能?” “我听说南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尝试推行税赋改银了。” “还有淮南,那地方不是正在发大水吗?” “往常都是征调民夫,然后国库拨款赈灾。” “但是这次不一样,开始雇佣民夫了。” “这不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以工代赈吗?” “能说咱们陛下没经验吗?” 他说起大夏女帝的时候,眼里满是赞赏。 好像颇为青睐的样子。 “你要是说以往哪一任皇帝有不足之处的话,我可能还会附和你两句。” “但是咱们当今陛下,那是真的没得挑。” 李书瑶顿时羞赧不已。 “是吗,她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我怎么觉得她......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呢?” 上官玲珑都听傻了。 陛下? 你还好吗?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她第一次见有人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坏话的。 那样子分明是不想让苏逸抱有太大的期待。 一想到以后,万一苏逸能进到朝廷为官。 和陛下在大殿上四目相对的场景。 上官玲珑打了个激灵,身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是一种感同身受的尴尬。 稍微想一想那个画面,就会浑身不对劲。 她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样。 但自己肯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逸笑呵呵的,倒是没怎么察觉出李书瑶的变化。 “我能猜中陛下的举措,一方面说明我尚且有几分才学,另一方面也说明她的聪明才智。” “毕竟,以我的角度来看,那些举措都是她的最优解了。” 李书瑶真的很想解释。 她真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要不是因为你,那位女帝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赞扬啊! 自从淮南治水,以工代赈后。 女帝在民间的威望愈发高涨,她的美名早就传开了。 没人能想到,朝廷竟然能让他们有钱赚。 如此大恩大德,往上追溯个几千年都没见过! 古往今来都是头一遭! 李书瑶默默的低下头。 下意识摸了摸脸上。 嗯......有点热。 “玲珑,把窗子打开吧。” 淡淡的月色下,李书瑶微微发红的脸庞没人察觉。 “啊?窗子是开着的啊。” 要不是窗户开着,屋子里早就黑漆漆了。 上官玲珑诧异的望向陛下。 心里更怪异了。 陛下这几天是怎么了? 苏先生的学堂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会让学生觉得热? 怎么自己没事? “是,是吗?” 李书瑶抿抿嘴,很快回到听课的状态,重新正襟危坐,恢复冷静。 “小苏老师,你继续讲。” 苏逸确定李书瑶没什么大碍之后,递给她一杯茶水。 “陛下想要整治工部,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刚才说的。” “不过这法子也有些弊端。” “弊端?” 上官玲珑好奇的眨眨眼。 “我觉得这法子很合适朝廷啊,有什么弊端?” 她对懒政怠政的事极为痛恨。 巴不得回去之后,明天就督促工部开始实施。 早点让那帮尸餐素位的贪官都被拘束起来。 “弊端便是人情味不够。“ “政治是人和人之间关系的艺术。” “绝不是几个简单的数字就能概括的了的。” 苏逸神情严肃。 “我知道,你们是想在府上让家丁更听话点,但是一定要注意。” “想要维持人心,就不要强行的约束他们。” “君子以德服人,小人以权欺人。“ “当权力成为欺压下人的工具时,那就离人心分崩离析不远了。” 李书瑶对政治有天生的敏感。 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过来。 “小苏老师的意思是......不可滥用?” 苏逸点点头。 “没错。” “你之前说想在府上修缮房屋,可以用这个法子。” “但是长期来看,一直约束着下人,反而会让他们痛恨你。” “这样一来,以后将再无威信可言!“ “所以‘大人’这两个字,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第46章 到底是怎么了? 威信是上位者最看重的东西。 君子怀德而不畏威,小人畏威而不怀德。 威信一方面吸引君子,另一方面又震慑小人。 一旦丧失,后患无穷。 李书瑶当然清楚苏逸这一番话的所指。 这不就是苏逸在叮嘱自己该怎么样去做吗? 皇帝的身份,按理说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 可想要承担起这一份沉甸甸的期望,不仅要民间百姓爱戴,更要朝中大臣敬畏。 里里外外都是难处,却无一人能够理解! 可以说,苏逸的话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 “小苏老师......” 李书瑶眸中隐隐藏着几分感动。 对刚才他的话有了共鸣。 苏逸看了看天边。 云彩悄然盖住了那轮明月。 恰逢阳春,月中之时。 本该高悬夜空的一轮婵娟悄然躲藏。 京中连夜下雨不仅带走了本该有的凉爽,也带走了三分月色。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 他站起身来。 复杂的笑笑。 “你我年岁差不了多少,即将弱冠,要承担的东西还有很多。” “慢慢来,一步步的接受总比被事情打击好。” 苏逸这次看出来李书瑶的异样了。 可他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大户人家的小姐见到了世事的黑暗。 然后产生了害怕的心思。 所以才破天荒的安慰了一次。 苏逸两世为人,看似年轻,实际心理年龄早就已经超过现在了。 见过了人生的起起伏伏。 自然会“理解”李书瑶的变化。 “今天我给你讲的东西,可能短时间内用不到,不过以后总会有机会。” “只要你不觉得我啰嗦,我还有很多可讲的,可以慢慢讲。” 十条束修现在还没吃完。 苏逸当然要讲。 他还等着下次李书瑶交束修呢....... 李书瑶压根不知道苏逸所想。 一听他说那句“可以慢慢讲”,猛然开始心怦怦跳起来。 “好,那小苏老师明日再见!” 旋即起身,急匆匆的就要离开。 苏逸赶紧追上去。 “明天休沐,可以不用来了!” 说是休沐,实际上苏逸是想去调查一下,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按照他的推断,现在“那东西”可能已经传入大夏了,只不过还没人发现而已。 李书瑶走的像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仓促的离开。 也根本没听见后面苏逸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只顾着赶紧到街口乘上早就等在这里的马车。 “小姐!慢些!” 上官玲珑跟苏逸道别之后紧赶慢赶才赶上了李书瑶。 可见到她时,却感觉陛下身上冷冰冰的气场更浓了。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李书瑶眼中冷若凝霜。 开口就让上官玲珑浑身一颤。 她回想起这段时间,陪陛下出宫太多了,总是在苏逸学堂上以小姐相称。 自己还真有点僭越的苗头了。 甚至都忘了当初在陛下身边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上官玲珑顿时颔首道: “陛下恕罪,是属下唐突了!” 马车车厢隔音,外面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所以她自然恢复了平常的理解。 李书瑶眼眸幽深,古井无波。 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她越是这样。 上官玲珑越是胆战心惊。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并非说说而已。 陛下今天心情好了,可能允许她亲近一些。 可一但心情不好,有半步迈入雷池的苗头就要受罚! 很快。 马车到了皇宫。 回到了御书房,李书瑶重新穿上那身龙袍。 威仪不同往日。 今天的她甚至有几分戾气在身上。 即便是平常服侍在她身边的几位宦官都是胆战心惊,不知是谁触碰到了陛下的霉头。 李书瑶也不知今日是怎的了。 莫名其妙听到苏逸那句话之后,高兴之余,又有些烦躁和复杂。 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让李书瑶心烦意乱,甚至讨厌起自己来。 很显然,现在的心情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 “玲珑?” 上官玲珑一怔,随后冷汗都留下来了。 “臣在!” 李书瑶略一迟疑。 “你......以前有没有拿捏不准自己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上官玲珑束手无策。 什么叫,拿捏不准自己? 她惶恐起来。 这该不会是陛下的考验吧? 都说调用臣子的时候,皇帝会先试探一番臣子的态度。 莫非......陛下要把自己从身边调离? 上官玲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回禀陛下,臣自打入宫一来,一直忠心耿耿,对待陛下的忠诚天地可鉴,日月可明!绝无半点二心!” 现在不表忠心,还等什么时候? 再不拍马屁,怕是前途就要不保了! 可李书瑶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 依旧眉头紧锁。 “朕问的不是这个。” “是说......对自己的想法也把握不住。” 上官玲珑更害怕了。 难道陛下是在暗示自己吗? 暗示会不会抗拒陛下旨意? 还是说最近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分了,就连一向宠信自己的陛下都看不下去了,要出言提点? 她犹犹豫豫的,咬着下唇。 旋即眼中闪过一分决绝。 “臣的想法始终没变过,只要能侍候陛下左右就是臣最大的福分,也是唯一的想法。“ “臣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离开陛下! “陛下要是嫌臣做的有哪些不对,臣一定勤加反思!” “要惩要罚,任由陛下做主!” 上官玲珑实在找不到其他让李书瑶不满意的地方。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苏逸的小学堂。 只有在那里自己不用保持臣子的身份。 陛下该不会是不想带我去苏先生那里了吧? 李书瑶轻轻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朕都将你视为手足,现在就连你也理解不了朕的心思了。” 烦闷,复杂,奇怪。 几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席卷了李书瑶的内心。 好像只要想到苏逸。 原本井井有条的一切就都开始乱了。 就连那颗冰封万年的心似乎也开始扑通扑通的乱动起来。 “臣.....臣万死难辞!” 上官玲珑彻底没招了。 匍匐在地上,如履薄冰。 “起来吧。” “朕不怪你。” “你也没做错什么。” 她愣愣的出神。 看着大殿之外,云彩重重,眼神空洞的好像完全心不在焉。 “那臣......” 李书瑶旋即扶着额头,苦笑道: “朕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罢了,现在把礼部尚书丘睿叫来吧,就说是朕的口谕,有要事相商。” 上官玲珑这下是彻底摸不到头脑了。 陛下,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47章 陛下,你怎么变了? 深夜被叫到宫中。 丘睿一路走,一路心情忐忑。 陛下是又遇到什么急事了? 难不成是关乎大夏安危存亡的生死大事!? 他倒吸一口凉气。 旋即又忍不住自顾自的猜测推演。 自己都已经摆出了等着回乡,致仕养老的架势了。 户部有李茂,吏部有张奎水。 都是正年富力强,能力出众的年纪。 偏偏叫了自己一个老头子做什么? 怀着这种心情,丘睿步履蹒跚,一步一个台阶走进大殿。 “臣,拜见陛下!” 他弓着身子,表现的极为谨慎。 生怕犯了一点错,惹得李书瑶不满意。 余光扫到上官玲珑也在一边站姿拘谨的时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一定是发生了关乎大夏命脉的要事! 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严肃? 他深呼一口气,接着说道: “深夜陛下召见,莫非是遇见了要紧事?” “此等大事,是否要臣叫上李大人和张大人? 李书瑶心思复杂的摆摆手。 “不必了,这次朕是想问你.....一些更重要的事。” 放眼大夏,什么事比皇帝的心事更重要? 要是自己的心思不能恢复,那就没办法好好处理政务,进而更会影响到整个大夏的百姓。 所以李书瑶觉得自己这个说法没什么问题。 “更重要的事?” 丘睿有点摸不清头脑。 但依旧严肃的点点头。 看来是陛下相中了自己的经验。 毕竟是年长其余两位阁老几十年,论功绩可能没他们大,但是论经验自己肯定占上风。 “陛下请讲。” “臣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丘睿郑重其事的抬起头,眉头紧紧皱着。 脑子飞速运转,时刻准备回答李书瑶的问题。 “你......有没有心乱过?” 丘睿:“?” “心......乱?” 他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 陛下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但这个想法刚刚产生苗头的瞬间就被丘睿给掐灭了。 李书瑶是什么人? 年纪轻轻登基之后就镇压百官,六部尚书在她面前都要敬畏有加的厉害角色! 心乱怎么可能指的是那种方面? 那这么说,就一定是和朝廷政务有关了。 “回禀陛下,臣当然有!” 李书瑶眼睛亮起来。 “该怎么处理?” 丘睿沉吟一二,想了想自己在礼部值房时候的样子。 “这种情况,多半是劳累过度了。” 陛下的心乱,八成是种种政务糅杂起来。 乱丝无头定有头,碰着闲事且暂推。 意思就是事情复杂,没有头绪的时候,就暂且放一放。 兴许休息之后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要是一直紧绷着精神,难免会出现问题。 “臣建议陛下去散散心,将政务稍微放一放,交给我们几位内阁大臣处理。” “为陛下排忧解难也是臣子的本分。” 他说的十分诚恳。 可还是没说到李书瑶想问的点子上。 “朕怎么可能会累?” 李书瑶冷哼一声。 “处理政务,就算三天三夜不休息也要做完。” “朕多休息一日,百姓便更艰苦一日!” “怎么可能能松懈?!” 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绝不拖沓。 尤其是关乎民生上面,更是一丝不苟,认真的让麾下百官都无不敬佩。 冷冰冰的语气让上官玲珑更加畏惧。 甚至觉得陛下是在点自己。 冷汗顺着鬓角一点点流下来。 “陛下,其实......臣也心乱过。” “有时候,陛下交代的东西没能按时完成就会惶恐不安。” “政策执行的不到位,也会惶恐不安。” “自从听了苏先生的课,臣总时常反思,自己不足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单单今天讲的东西就要好好温习。” 苏逸每次讲的东西都十分深奥。 从税收到官制,再到管理下属。 每一个层面都大有学问,短时间听完根本消化不了。 上官玲珑以为陛下说的心乱。 指的就是学的东西太多了,堆积到一起有些复杂。 丘睿也附和道: “陛下多半是接触的新东西太多了。” “苏先生讲的课虽然高深精妙,却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全学会的。” “肯定要结合......” 话没说完。 李书瑶直接冷冰冰打断。 “不对。”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朕想说什么?” 她语气如同冰冷,却也有几分无奈。 朝廷上下等级森严,君臣之间更是如同有一道逾越不了的天堑。 似乎不管自己怎么说,他们都会拐到另一个方向。 “朕是问你们,有没有......因为小苏老师的话而产生过其他想法。” 她的这句话,十分艰难,似乎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说出。 上官玲珑大吃一惊! “陛下!” “难不成你已经出师了?” 李书瑶:“......” 但丘睿可不是上官玲珑这样的年轻人。 他瞬间明白过来李书瑶的意思。 旋即目瞪口呆。 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写满了震惊。 “陛下,难道你......” 刹那间,李书瑶眼中闪过杀气。 “难道什么!?” 丘睿吞了口唾沫。 “难道是......出师了?” 这句掩盖实在是太拙劣了。 饶是上官玲珑也听出了不对的地方。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陛下。 有三分震惊,三分困惑,还有三分的不可思议。 最后的一分,则是对自己的怀疑。 难道,陛下对小苏老师有,有....... 李书瑶的“杀气”瞬间蒸腾消散,精致的脸颊上闪过片刻红霞。 “什么出师,朕还没学多少东西。” 这句掩盖实在是太过于苍白。 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宣告。 现在,几乎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冷艳无双的女帝动了恋爱的心思。 简直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上官玲珑完全傻站在原地。 眼睛瞪得滚圆,嘴里挤不出半个字。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嘛? 巨大的冲击让她短暂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不能想象。 一直被自己视为榜样的陛下,竟然也会......陷入恋爱? 陷入儿女情长? 丘睿一样合不拢嘴,半张着愣住。 合着陛下大半夜急匆匆的召见自己进宫。 就是为了咨询感情? 陛下,你怎么变了? 变得好陌生,臣都不认识了! 第48章 佳人无眠... 偌大的大殿上。 烛火摇曳。 李书瑶陷入尴尬,不知是因为烛火还是因为太热了。 无瑕的面容上,总有一抹散不去的红晕。 “朕...怎么可能...” 即便是再不想承认。 她也没办法骗自己。 莫非自己是真的对小苏老师有爱慕之情? 咔,咔。 李书瑶毫无表情的把奏章捏成纸团。 硬壳直接折成了两半。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她喃喃的一遍又一遍重复。 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僵化。 “陛下,当初可是您亲口说的,大夏一日不安,后宫一日无人。” “那现在,要不要和小苏老师说说......” “住口!” 李书瑶羞怒交加。 自从被立储君开始。 自己就一直以先帝为榜样,励精图治。 后宫什么的男女私情更是一点都没考虑过。 当初登基。 还有臣子问自己后宫一事该怎么办。 那时候正是李书瑶一腔热血整治大夏的节骨眼。 直接就一口回绝了那位大臣。 并且放下“大夏一日不安,后宫一日无人”的狠话。 以至于现在坤宁宫一直处于无主的状态。 刚才上官玲珑竟然想让小苏老师和自己成婚。 这种事简直想都不要想! 可羞恼之余。 李书瑶却控制不住的开始瞎想。 若是自己的男人,肯定不能穿凤袍,阴阳有常,乾坤有序。 那若是穿龙袍...... 李书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种事本身就有违常理。 但接着,她又想到自己处理了一天的政务,亦或是小苏老师上课一天的课。 回到家中,见到对方正等待着自己...... 李书瑶的心跳开始猛然加速。 胸口肉眼可见的剧烈跳动。 下面两人都紧张的打量着李书瑶。 陛下心意确定之前。 这件事谁提谁就是死。 妄议陛下婚事?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罢了。” 她下定决心,长长出了一口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夏尚且在危难的关头,无数政务和问题等着朕去处理,怎么可能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 李书瑶的神色重新恢复冰冷。 这一瞬间。 她又是君临天下的大夏女帝,无人敢直视其锋芒! 上官玲珑和丘睿也松了一口气,互相都十分庆幸。 陛下要是真的动了这种心思。 那影响的可不单单是她一个人。 更会波及到整个朝廷,整个大夏! 更何况,以往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女帝。 成婚一事更是没有先例。 不论于情于理,都不太好处理。 李书瑶根本没想那些外物。 其实在登基之后的几年来。 数不清的朝会、议事会早已把她锻炼的刀枪不入。 她一咬牙。 “玲珑?” “臣在!” “去御书房,把明天和后天的折子都拿过来!” “朕今夜毫无睡意,就批折子吧!” 什么红尘滚滚,什么男欢女爱,什么卿卿我我,都是假的! 只有大夏的百姓过的好,才是真的! “臣遵旨!” 上官玲珑顷刻间振奋起精神。 从养心殿飞快出去到了御书房。 不消片刻。 两个小太监就抱着成堆的奏章过来了。 “陛下,明天和后天的都在这里了。” 上官玲珑亲自从宦官手中接过奏章,兴致勃勃的放到李书瑶身前御案上。 “丘大人,今夜辛苦你走一趟了。” “给朕解答了许多疑惑。” 李书瑶打开折子,手中朱笔不停,接着说道: “若不是你,恐怕朕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丘睿笑的很欣慰。 “臣不过是效了绵薄之力,陛下谬赞了。” “好,那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回去了,早些休息,明日来上朝。” “臣遵命!” 说罢,丘睿离开了养心殿。 “玲珑?” “臣在。” “你也先出去吧,朕想一个人批折子。” 李书瑶批阅奏章的时候十分忌讳外人打扰。 一般都是让上官玲珑视情况通报。 所以她也没多想,应声后就去外面候着了。 但两人前脚刚走。 大殿四下无人 李书瑶“啪”的一声合上了奏章。 旋即那双杏眼瞪得滚圆,半点淡定没有,完全六神无主了。 “朕难道......真的恋爱了?” 就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份情愫悄然之间,已经生长到了这个地步。 她双手掩面,摸着滚烫的脸颊,愈发羞涩。 整个人心跳好似有两把小鼓槌,锤个没完没了。 但一闭上眼。 脑中浮现的全都是苏逸。 第一次见面时,互相交换姓名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他教那些孩子们,神态儒雅。 第一次下雨,和他打着同一把伞...... 李书瑶顺势摸向胸口。 从怀中贴身的口袋拿出了上次苏逸“送”给自己的口罩。 动作熟练,好像做了无数次一样。 然后将其放在口鼻前,轻轻嗅着。 明明已经贴身带了好几天。 却好像依旧有他的味道。 “小苏老师.......” 可随后。 她啪的一下,又把口罩拍在桌上。 一正言辞,正气凛然。 “李书瑶啊李书瑶,你到底在做什么!” “当初是谁立志要做个青史留名的好皇帝?” “又是谁一心想要将先皇未竟的事业继续完成?” “你怎么能沉浸在这种可笑的情情爱爱里!?” 但嘴上自言自语,手上依旧不老实的把口罩重新揣回胸口。 “不行,朕不能就这么下去!” “批折子,批折子......” 她慌慌张张的拿起笔,还没等落下。 又想起了小学堂里的那块沙盘。 然后又联想到了苏逸素手挽袖,躬身在沙盘上写字的样子。 不得不说。 小苏老师的气质出尘,完全不是寻常士子能媲美的。 甚至就连望其项背都没有资格。 可能....也正是这种不似人间的丰神俊朗才能吸引自己吧。 李书瑶暗暗给自己找借口开脱。 喜欢有才华又帅的人难道是自己的错吗? 很显然不是。 第一次尝到恋爱滋味的李书瑶好像完全没了往日的冷静理智。 这一夜。 奏章堆成山,朱笔尚未动。 也同样是这一夜。 月藏云如水,佳人却无眠...... 第49章 大夏工程局 次日一早。 例行晨会。 天色刚刚蒙蒙亮,恰逢卯时,钟鼓司巡检。 文武百官拖着步子迈上大殿。 按照以往的惯例,等到臣子们全进来之后。 李书瑶会带着上官玲珑从养心殿出来。 不过今日,陛下却好像带着一股冷冰冰的气势,面色如同寒霜。 让下面的臣子们都有些疑惑。 “......税赋改银一事,大体已经征收完毕,户部当前筹集税银三十余万两,这是账目,还望陛下过目。” 户部主事将折子递给上官玲珑。 下面一片哗然。 “三十多万两?竟然有这么多?” “以往收的都是粮食,换算成银子远远不到三十万两啊,怎么可能一下子暴涨?” “诶!此言差矣,以往都是收粮,征调民夫服徭役,还有一些杂项,现在几个合并,自然比原先的要多上不少。” 三十万两银子,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百官之间炸响。 谁不知道银子是好东西? 以前百官的俸禄都是粮食,如今改成银子,购买力肯定更广泛了。 所以这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情。 丹陛之上,李书瑶端坐龙椅,神色冷漠。 接过折子之后,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不错。” “户部推行有功,上下官员奖三个月俸禄。” 户部官员弹冠相庆。 可欣喜之余。 众人都望向李书瑶。 怎么今天的陛下......看着如此冷漠? 尤其是户部尚书李茂,心里忐忑不安。 难道三十万两,已经不足以让陛下满意了? 他暗暗惶恐。 按照惯例,李茂这个尚书肯定是要站出来谢过陛下隆恩的。 但现在这个情景,李茂如履薄冰。 “臣,谢过陛下赏赐,日后定当更为效力,以报陛下之恩。” 混到尚书的位置。 拍马屁的功夫那是信手拈来。 可李茂现在半个字不敢多说,生怕触了李书瑶霉头。 想起之前陪着陛下微服出宫,鱼白龙服去苏逸家的时候。 难不成是因为那位先生又和陛下讲了什么? 不可能啊。 外人的心思影响陛下的判断? 简直可笑! 若是没和陛下共事过,他也就信了。 但李书瑶是谁? 那是能因为臣子僭越,满门抄家,株连九族的人。 是当初登基五天,惩处官员将近上万的煞星! 怎么可能短短几日的时间就改变了? 他眉头紧锁,面庞低垂。 心里暗骂自己愚蠢。 随后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李书瑶寒霜一般的脸庞。 不禁心生后悔。 陛下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自己怎么被她这几日的伪装迷惑了? 这天大的事,竟然给忽略了! 其他的臣子也意识到了。 与其说现在不对劲,不如说前段时间的和善才是伪装! 他们的陛下原本就是这么冷酷的人! 一时间,大殿之上的议论声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是大气不敢喘,噤若寒蝉。 “禀陛下,淮南治水一事现在已经开始进入下一阶段。” “短期内,灾民的安置工作已经完成,剩下水坝修建和河道修整等大型工程,臣恳请户部......拨调银两!” 工部尚书陈冲也和李茂想的相同。 也看出李书瑶似乎又和以前一样,恢复到了从前让人心生畏惧的样子。 他们身为尚书。 肯定对陛下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 不可能察觉不到今天的李书瑶身上的变化。 所以提到花银子,还是心虚。 其实。 李书瑶刚才在出神。 想着今天该找苏逸问点什么。 一听到工部要银子,下意识眼神一寒。 陈冲瞬间眼神低了下去,不敢直视。 身旁的人更是噤若寒蝉。 就连一向喜欢公然抨击人的张奎水此刻也是大气不敢出。 在旁边静静站立。 “要多少?” 陈冲深呼一口气。 “二,二.......十五万两!” 李书瑶皱眉。 “十五万两还是二十五万两?” 陈冲心里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硬着头皮,咬牙道: “十五万两!” 不就是压榨百姓吗? 这事他最拿手。 “玲珑,你如何看?” 李书瑶心烦意乱,思绪全然不在政务上。 可陈冲却以为是陛下不满意,更加畏惧,急忙追着解释。 “陛下,十五万两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淮南水系繁杂,现在水患影响的区域更是广泛,要是银子不够......” 他没说完,言外之意就是十五万两不能少。 上官玲珑清楚。 陛下想说的不是银子多少。 而是该怎么花。 小苏老师说的,不正是这个吗? “陈大人。” “这十五万两,可是根据原先营造工程的标准来衡算的?” 陈冲恭恭敬敬的点头。 上官玲珑代表陛下的意思。 他当然不敢居官自傲。 “若是用上混凝土技术呢?” 陈冲一愣。 他倒是还真没想过。 一方面,混凝土是刚刚出现的新事物,没有经过多少检验。 另一方面,混凝土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低到下面人都没什么油水的地步。 这并非是他掩护下面人贪污。 而是要遵守的“潜规则”。 下面的官员喂不饱,就不好好干活。 他们平常都是有本职工作的,赈灾是额外加的,谁愿意没加班费去加班? “若是没有的话,就试试吧。” “赈灾最紧要的阶段已经结束了,这个月工部就可以尝试研究混凝土技术。” 上官玲珑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正在出身的李书瑶没什么表示,放下心来。 李茂略一迟疑,沉吟片刻。 “混凝土可行的话,确实能节省不少物料。“ “但是其中大部分是在人力上的开支,还......望陛下理解。” 他说的已经委婉的不能再委婉了。 听起来这个人力是雇佣民夫,实际上就是中间给官员的消耗。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是肯定不会点明的。 上官玲珑微微一笑。 李茂的话正中下怀。 “陛下的意思正是在此。” “若是给官员额外加派任务过于冗杂的话,不如单独成立一个工程部门,专司营造大型工程。” “这名字,不如就叫大夏工程局吧!” 第50章 公开招标 陈冲是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上官玲珑无非是替陛下传话的。 朝会上这么说,肯定是已经得到了陛下的首肯。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要突然增加一个部门。 大夏的官职早在前朝,先帝在位时就已经规定好了。 突然要增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并未当堂提出疑惑,而是等到朝会结束之后,找到了李书瑶。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建议还是交由吏部和户部联合商议,否则的话人手和俸禄都是一个问题。” “最近一段时间,淮南赈灾已经派去了不少人手,现在又要建立新部,臣恐工部应接不暇啊。“ 李书瑶扫了他一眼。 “那就去问问小苏老师吧。” 陈冲一愣。 但这个时间,李书瑶已经轻车熟路的换好衣服了。 “朕不是着急上课,而是要让小苏老师解答你的问题。” 上官玲珑点点头。 “陈大人,你也快去换衣服吧。”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 陈冲已经坐在小学堂里了。 “今天来的正好,前脚学生们刚走,你们就到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位库房先生肯定有一肚子疑惑吧。” 苏逸拉出凳子给三人。 任何一个崭新制度应用的过程,肯定都伴随着阻碍。 阻碍不一定是源自于外部,也有可能是执行者的不理解。 就像是陈冲现在这样。 “小姐......” 陈冲看向李书瑶。 发觉对方正饶有趣味的盯着苏逸,于是只好提出自己疑问。 “苏先生,你也知道,府上库房里每次都需要采买东西,这里面涉及到的金钱往来太多了。” “就算我用再多的人去看着,但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全部照顾到。” “这里面的若是出现了贪污该怎么解决?” 人的本性就是贪婪的。 一个佣人,手里拿着几百两银子去买物料,但是自己却拿着几两银子的俸禄。 不管换成谁,都会多想。 要再胆大点的,从里面捞油水更是想都不用想。 更难做的是,如果他们和商家串通一气,府上的人就更难察觉出来。 到头一千两的银子能买回来价值五百两的物料就不错了。 这就是当前大夏工部面临的问题。 也是陈冲不敢贸然应用混凝土的原因。 这个东西谁都没见过,到底价值几何更是需要亲手参与制造才能明白。 下面的工匠给上面当官的报多少钱,那就是多少钱。 就算工部能明文规定,下面执行的时候,还是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敛财。 苏逸听完点点头。 他倒是能猜到陈冲担心什么。 也明白李书瑶为什么把他带来。 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就算钱再多,那也不是无限的。 时间长了,贪污的数目往往会累计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也难怪这位库房先生这么着急。 “贪污?” “这不是挺好解决的吗?” 话音刚落,小学堂里寂静一片。 “苏先生,你......” 陈冲转而一向。 倒也明白了。 苏逸就算再厉害,也是“理论大师”。 没经历过实际考验,可能对里面的门道不太清楚。 “罢了,这些还是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我家小姐平常最痛恨贪污,当初因为这事驱逐走了好多家丁。” “要是解决不了,府上的银子迟早要亏空。” 陈冲轻飘飘的驱逐,实际上却是无数条人命。 铁腕女帝登基之初,就借着贪污为由,血洗朝堂。 让那些意见和自己不同的人都被赶了下去,杀的人数不胜数。 正因如此。 如今朝廷上的人对贪污才会如此看重。 苏逸摇摇头。 “你口中的贪污,是制度性的问题。” “一直在原先的制度上打补丁,那打的再多也没办法弥补最关键的漏洞。” “想要解决好,还是要从根本出发。” 陈冲疑惑道: “制度性的问题?” “这句话该当和解?” 既然涉及到了制度,索性苏逸也不藏着掖着了。 拉来了沙盘,在上面画了一个从上指到下的箭头。 “你来看,以往的制度,是不是层层传递命令,没个部分都对上面负责?” 陈冲点点头。 大夏一直都是这样的。 自上而下逐级管理。 这能有什么问题吗? 苏逸一笑,磨平了箭头。 重新画了两个。 这次一个从下面指到上面,另一个则是从上面指到下面。 “倘若,我们把下面的权力放开,任由他们竞争呢?” 说道竞争。 陈冲皱起眉来。 “我家府上用料做工都是上乘,选择的工匠也是京师最有名的工匠。” “放开竞争,那谁能和他们相比?” 苏逸直接干脆了当的打断他。 “不见全貌,不予置评。” “陈先生这样说,是习惯了以前的方式。” “你不如去看看,能给人改房子的工匠有多少。” 这点倒不是苏逸抬杠。 自从南越凯旋,引发了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水路通畅,各种南越特产的木料得以运往京师。 所以近来京师的木价有了下跌的趋势。 加之连日下雨,不少人家的房屋都需要修缮。 最近这段时间,京中工匠聚集的格外多。 陈冲眼珠转了转,思索了一番苏逸话里的意思。 沉吟片刻,思索一番后,试探着的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货比三家?” “这倒也是个可行的法子......” 苏逸这下子算是明白了。 想要解决他的弊病,根源并不在制度如何,或者是怎么改变上面。 最重要的,还是观念! 身为管理者,观念不够灵活,就只能让事情牵着鼻子走。 好像一个修补匠,哪里出了问题就去修补哪里。 可这怎么可能长久? 日复一日,终究会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 放不开权,累死的只能是自己! “陈先生,此事不妨这样......” “你先公开自己要建造房屋,给出一个自己想要的标准。” “然后找来京中各个出名的工匠,让他们去竞争,价低者得即可。” “这个法子,我管他叫做‘公开招标’!” 第51章 无本万利的好事 “公开......招标?” 又是一个崭新的概念。 陈冲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这法子真的可行吗?” “会有师傅主动找上来吗?” “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压低身价,不论怎么说都不太可能啊。” 他当了多少年的工部尚书。 对营造工程的事了如指掌。 但对银钱相关的事,却不如李茂来的精明。 在陈冲的概念里,给钱,然后办事,是天经地义。 从未听说过抢着上门做工程的说法。 “你这就不懂了。” “我可以给你讲讲,不过吸收多少就全看你自己了。” 尴尬。 上官玲珑看向陈冲。 换成别人胆敢对一国尚书说这种话,不死也得脱层皮。 偏偏在这却没办法。 谁让他是苏逸呢? 陈冲深呼一口气,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算什么? “先生请讲。” 苏逸面色不变,没意识到刚才的尴尬,接着讲道: “陈大人身为大户人家的库房先生,你平常接触的工匠肯定不少。” “那不妨想象,如果你是工匠,你最期待、或者说最担心的是什么?” 陈冲想都没想。 “那肯定是期待结账,最担心的也是结账。” “正常按流程来说,都是先给物料,结一小半的工款。” “等到房子盖完了之后,再结剩下的工款。” “这样就不用太担心质量问题,也不用担心他们半途而废了。” 苏逸认同道: “没错。” “既然担心结账的问题,那肯定这些工匠就要好好挑选,选不会欠账的人去给他们干活,对不对?” 这句话好像是废话。 但陈冲却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嗯......苏先生您继续。”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其中的联系。 苏逸继续循循善诱。 “那你们身为大户人家,经济实力有保证,谁不愿意给你们干活呢?” “如果我是工匠,我肯定愿意给大户人家干活,不禁能赚的多,而且对方的信誉还有保证。” “一个工匠身边肯定还要带着一大帮学徒。” “而且稍微有点规模的,算上打杂的人,这么说也有好几十人了。” “那么多人张着嘴等着吃饭,必然是承受不起风险的。” “所以单单只论这一点,你们就可以招标。” 陈冲恍然大悟。 “哦.......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以苏逸的说法,这么着没准还真的可行。 招标不禁能把预算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并且还能省下一部分银子。 最重要的是,工程之中不用自己在过多派人去参与了。 陈冲豁然感觉自己心头上的一片乌云消散了。 是这么个道理! 这不就等于把工程打包出去了吗? 相当于既给朝廷节省了银子,又节省了人力。 可转念一想。 之前在早朝的时候。 上官玲珑提出的大夏工程局一事。 “小苏老师,那我们能不能自己养一个工匠,专门来给自家干活?”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给他开俸禄,那肯定也能给府上节约物料啊。” 陛下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陈冲必须要搞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苏逸想都没想。 “养一个工匠可以,但是不是你这么个养法。” 他昨天刚给李书瑶讲过了量化工作指标的概念。 看陈冲的意思。 多半是李书瑶回去和他们讲了。 “按照你的法子,有一个很大的弊端。” “即便你可以给工匠开俸禄,让他不用担心工款的问题。” “但是怎么能保证他的积极性呢?” “如果是你的话,拿着一成不变的俸禄,还会尽心尽力的干活吗?” 苏逸说的正在点子上。 陈冲沉默了。 苏逸笑盈盈的接着说道: “其实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这个工匠不能既吃俸禄,又吃工款呢?” 这好似惊世骇俗的一句话,让陈冲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还有这种好事!?” “这岂不是便宜都让他们占去了!” 苏逸没好气的训斥道: “刚和你讲了招标,怎么不能动动脑筋,想法灵活一点?” 面对苏逸的训斥,陈冲半点脾气没有。 乖乖的缩着脑袋好像一个听话的学生。 他可不敢在李书瑶面前放肆。 陛下今天的状况谁都看得出来。 现在放肆就是找死。 他悄悄的看了眼李书瑶。 陛下似乎和早上没什么不同。 一直在看着苏逸,不知在想着什么。 陈冲不敢有丝毫放松。 今日必须要好好听课,明天拿出一套可行的方案来。 朝堂之上,危机四伏。 朝堂之下,同样要保持警惕。 他清楚,李书瑶这种人只看能力,不看背景。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会得到重用。 就像现在的苏先生一样。 虽然身处如此偏僻的学堂,但却凭借一身堪称神仙的通天本事被陛下重用。 甚至不惜微服私访,每日伪装成学生的样子来上课。 想着想着,他更加谦虚。 “小苏老师说的是,那这两者能怎么结合起来?” “是不是只能二选一?” 苏逸闻言,苦笑道: “谁说二选一才行?” “你是招标了,但是外面的工匠不行怎么办? 陈冲一愣,他确实没想到这个情况。 “所以说,你可以不止养一个工匠,养两个,三个,十个八个的都可以。” 陈冲立刻着急起来。 “这怎么行?” “府上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没到肆意挥霍的地步。” 朝廷要不是缺银子。 又怎么会一直想招数来应对? 现在银子就是工部的命根子。 恨不得一块碎银子得砸碎了碾成屑来花。 苏逸恨铁不成钢。 “这些工匠就不能出去干活了吗?” “其他府上不盖房子了?” “朝廷不盖宫殿了?” “你养他们吃干饭吗?” “到时候他们赚了钱,你发出去的俸禄不自然就补回来了吗? “不仅如此,还能给你赚更多的钱。” “这何乐而不为呢?” 这番话听的,陈冲算是心悦诚服了。 苏先生不愧是让陛下都三天两头往这跑的人。 本事太大了啊! 这么远一通下来。 工部不仅能够少花银子,并且还能赚到银子! 简直是无本万利的好事! ilwxs.com 第52章 谁受得了啊? “不论什么时候,权力都是一种最宝贵的财富。” “关键就是要看你如何运用。” “虽然你只是身为一个小小的库房先生,不过手里也是有些权力的。” 苏逸并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去高看一个人。 同样的,也不会因为谁的身份去看扁一个人。 可是陈冲就不一样了。 现如今他才算是明白了苏逸的意思。 之前自己一直局限在“官员”的这个身份里。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也可以用来造出财富。 在他看来,以权敛财就是贪污。 可是经过苏毅的点拨,却发现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权利可以经过制度变化,合理合法的变成财富,从而反哺回来。 这下子陈冲已经对苏逸五体投地了。 “先生真乃大才也!” “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 论官场勾心斗角。 陈冲可能自认为更胜一筹。 但是比起来如何做官,如何做一个好官,做一个清官。 他觉得自己是拍马也赶不上苏逸的半点本事。 没别的原因。 谁能跟神仙比啊! 苏逸的一招一式看起来都像是天马行空,完全不合乎常理,更没有过往的踪迹可循。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招式。 竟然还真的可行!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 陈冲内心震撼无比。 然后转头看向陛下。 若不是李书瑶,当初带他来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院。 他也不会见识到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奇人异事。 “小姐?” 李书瑶出神之际,听见陈冲呼唤,才反应过来。 “嗯?” 她淡淡的一声回应,让上官玲珑感觉有些不对劲。 以往陛下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为何今天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难不成是因为苏先生讲的课有问题吗? 上官玲珑打量了一番李书瑶。 但是心里愈加疑惑。 她也找不出陛下到底有什么问题。 好像经过昨天与丘大人的一番交流之后,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是因为丘大人? 可是当时自己就在场,怎么可能发觉不了一样。 上官玲珑思来想去,觉得问题还是在小苏老师这里。 再结合今日,他一直在给陈冲讲课,不免有了推测。 多半是因为陛下觉得没有收获到什么新东西吧。 如此一想,确实是这样。 上次苏先生是给自己讲课。 这次又是给陈冲讲解。 一直都没有给陛下讲过什么东西,也难免会这样了。 想到这里他对苏逸说道: “苏先生,我家小姐可是你的大弟子,难道你就没有点其他可以教授的吗?” “身为老师,总要教点看家的本领吧?” 她语气中带着调侃。 但是让苏毅也察觉到了,自己这段时间确实是有些冷落李书瑶这个大弟子了。 于是看向李书瑶说道: “你有什么想请教的都可以问,节日还有些时间我可以为你一一解答。”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就让李书瑶顿时感觉脸上开始发烫。 刚才他一直在悄悄的观察苏逸,看着他的侧脸出神。 突然提到了自己,反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 “我......” 心突然开始扑通扑通猛烈跳起来。 李书瑶也不知为何,最近每当苏逸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就心跳加速。 “我没什么想问的。” “小苏老师愿意给我府上的人讲课,就已经够辛苦了。” 她说完这两句话后便不再言语。 反倒是让苏逸有点愧疚了。 当初正是李书瑶到了自己学堂,主动求教。 可如今自己却冷落了他。 身为老师。 这种厚此薄彼的行为当然是不可取的。 并且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 身份尊贵。 还愿意屈尊三天两头的往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学堂里跑。 不管怎么看都有几分“三顾茅庐”的意思。 “没关系,你尽管问。” “这几个弟子之中,为师最看好你,也最喜欢你。” “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苏逸本来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 却让李书瑶更无比羞赧。 精致的脸颊上透出蜜桃一样的颜色,白中透粉。 她内心震动,又摆脱不了慌乱的心思。 什么叫最喜欢的? 这,这岂不是....... 李书瑶的心跳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的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去一样。 以往她都是坐在龙椅上,在整个大殿之中最尊贵的位置上。 谁有胆量敢对她说这样轻浮的话? 怕不是觉得自己活腻了? 偏偏在眼下这个时机。 苏逸说这样的话却又没有任何问题。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听,都像是师傅对学生的谆谆教诲。 其实这句话只有李书瑶一个人想歪了。 就连一直护主心切的上官玲珑都没有听出来半点不对劲的意思。 反而在旁边鼓励道: “小姐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小苏老师都说最看好你了,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 她以为是陛下有点下不来台阶。 于是就在旁边帮腔。 “小苏老师这次给咱们府上帮了大忙。” “我先替小姐给苏先生道谢了。 “以后苏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肯定会尽全力协助。” 本来都是客套的话,意思意思就好了。 不论是谁都不会觉得有毛病。 可李书瑶现在是心烦意乱。 在苏逸诚恳的目光面前,觉得自己说话都要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我......我......真没有什么问题。” “小苏老师多虑了。” 但苏逸皱起眉来。 “都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说见外的话干什么?” “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了你?” “不行,你必须得给我问。” “没有问题,就没有长进,身为我的大弟子,怎么能一直原地踏步?” “你下面的师弟师妹都在看着你呢,得做个榜样才行!” “平常我没有给你布置过什么课后习题。” “那好,今天正巧碰上了,我就给你布置一道习题。” “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苏逸突如其来的“无礼”让李书瑶彻底乱了方寸。 本来好好上着课。 谁知道老师突然关心起自己来了? 这样的老师,谁受得了啊? 第53章 也不是不可以 看陛下不说话。 上官玲珑越发印证自己想法。 陛下就是对小苏老师不满意了啊! 要不然怎么可能不问? 她在李书瑶身边服侍多年,清楚自家主子的性格。 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不管多尖锐辛辣的话都能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注重结果。 怎么现在扭扭捏捏的了? 她暗暗着急,心生一计。 “小苏老师,其实不瞒你说。” “我家府上一直都是小姐管事,有时候我真觉得她身上负担太重了。” “就好像和当今陛下一样,有操劳不完的事。” 苏逸皱起眉。 上官玲珑本以为他要说些好听话,宽慰陛下。 结果苏逸却开口道: “身为当权者,不懂得放权便是这个下场。” “总想着凡事全都自己包揽过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上官玲珑瞪大了眼。 让你安慰,没让你说风凉话啊! 果不其然。 李书瑶没想到苏逸竟然会这样看待自己。 自讨苦吃? 自己劳累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为了黎民苍生的安居乐业? “小苏老师,那按你说的,当权者就不该操心吗?” “他们操劳,不就是为了下面的人能省心一些。” 皇帝看似万人之上,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人。 所有臣民无不奉其为君父。 有什么事情都想上奏章,请示皇帝。 可他们遇到了难事该跟谁请示? 还不是要自己拿主意! 李书瑶本以为苏逸能理解自己。 结果他却说了这样的话。 苏逸没想到李书瑶反应这么大。 摇了摇头。 “皇帝确实应该操心,可不应该操心事,而是操心人。” “操心人?” “没错。” “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去操心事,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若不然,就会像你一样吃力不讨好。” “我!” 李书瑶没想到自己勤政也成错了。 她不甘的质疑苏逸。 “操心人有什么用?” “归根结底,事情都是要靠人去推动的。” “还不如直接做事,少了那些弯弯绕。” 苏逸无奈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大徒弟还是太稚嫩了。 凡事竟然都想着自己做。 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人都是有极限的。 古往今来多少人。 想要有所作为的,最后都是因为宵衣旰食给熬夸了身体。 怎么身为个富家小姐,还想着那么多的事呢? “徒弟,你还是太嫩了。” “多少人等着干活呢,你怎么就不想想把活给他们干?” 这一声徒弟,叫的李书瑶浑身不自在。 “把活给别人干?” “小苏老师的意思是......休沐?” “对啊!” 苏逸恨不得敲她的脑瓜。 手里头那么多人,还自己干活。 这不就是蠢吗? “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你经营好这个家,身子就要先跨了。” “你想想,你要是倒了,那谁来替你?” 李书瑶愣住了。 她以前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是自己垮了...... 那大夏的江山,有人能替自己掌管吗? 很显然! 只会有无数的宵小等着瓜分自己手中的权力! 到时候大夏绝对会变得乌烟瘴气! 李书瑶有些无奈的微微垂下头。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家要是没有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上官玲珑同样担心。 她见过无数次陛下通宵处理政务。 一宿一宿的,宦官抱着折子进去,又抱着折子出来。 似乎对于李书瑶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她也同样习以为常。 “不行,小苏老师说的对。” “小姐,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真的容易出问题。” 想起前段时间,李书瑶似乎饭都吃的更少了。 上官玲珑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以往她还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以为是天气太热了,陛下经常和自己出宫,胃口不好。 现在让苏逸一说。 好像就是危机预警啊! “能放松的话就放松一下,别让那些事把自己给累着了。” 但是。 一想到处理不完的折子。 想到淮南水灾,想到税银新政,想到南越的善后。 李书瑶无奈的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歇不了。” “家父走的早,府上的东西都压在身上,我一歇,工作就没人做了。” 她一捋青丝。 冰冷的侧脸好像承受种难以严明的压力。 谁都希望她能当好一个皇帝。 不论是臣子,还是先帝,还是百姓。 都想让李书瑶开辟中兴,重现大夏盛世。 唯独没一个人考虑,李书瑶自己的感受。 苏逸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工作是做不完的。” “但是人活着是有数的。” “要是不嫌弃的话,明天来给我当助教吧。” “正好放松放松。” 他这么一说。 李书瑶还真有点心动了。 比起上不完的奏,见不完的大臣,批不完的折子。 好像在这个小学堂里。 陪着孩子们上课也不错。 可李书瑶还是摇了摇头。 “多谢小苏老师的好意了。” “家里还是......离不开我。” 一国皇帝哪有那么简单就能离开皇宫? 如今每天能出来听小苏老师的课就已经够奢侈了。 要不是带着内阁大臣们来旁听。 怕是不知道要被上奏多少次。 即便李书瑶手段狠厉,能镇压住百官。 也架不住他们跟苍蝇一样嗡嗡叫。 可这时。 上官玲珑眼神一转。 不知在想些什么。 ...... 下课之后。 上官玲珑跟在李书瑶身边问道: “小姐,苏先生说的法子......似乎可以试试啊?” “最近水患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工部有陈冲大人在,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臣就在宫里提陛下值守,有什么问题及时传阅过来不就好了吗?” 她想让李书瑶能放松一段时间。 之前每日高强度的工作,上官玲珑即便是在旁边看也觉得有些心疼。 陛下确实勤政不假,但也不是铁打的。 照这个样子下去,身体早晚要出事。 李书瑶听着,并没有言语。 但眼中却闪过几分光彩。 似乎......能在小苏老师的学堂待几天...... 也不是不可以? 第54章 何故牵扯大权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开始在李书瑶的脑海里盘踞着久久难以散去。 一个是金碧辉煌的皇宫,是大夏的权力核心。 明明是全天下人最向往的地方,是无数人一辈子做梦都想进的地方。 但是比起这里。 苏逸平平无奇的小学堂。 似乎有种别样的吸引。 “好了,此事暂且不用再提了,若是真有机会,朕会考虑的。” 马车中。 李书瑶眼中透出疲倦。 她何尝不想去皇宫外面休息几天呢? 更何况......还有小苏老师。 似乎怎么想都不错。 不过。 朝廷离不开自己也是真的。 不论是工部新成立工程局还是治水。 都是在需要自己的节骨眼上。 回到皇宫。 李书瑶换上那身金红相间,华丽无双的龙袍。 眼含威仪。 重新变成了那个大夏女帝。 “玲珑,老样子,把折子拿来吧。” 因为傍晚要去苏逸的学堂上课。 所以以往这段时间的奏章只能熬夜来批阅。 上官玲珑没说什么,反身去御书房将奏章拿到养心殿。 门外微风喧嚣,阳春三月的习习暖风吹拂在大殿飞檐的风铃上,发出叮咚的细碎响声。 李书瑶拿起折子。 上面说的是最近治水取得的成效。 本来是大好的喜事,应当嘉奖。 不过她的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满脑子都是白天苏逸讲课的侧脸。 “他在学堂,都教些什么呢?” 李书瑶忽然联想到苏逸原来的学生们。 小苏老师教自己这些东西,那教他们什么呢? 该不会也是帝王之术吧? 她笑着摇摇头。 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还能教什么呢? 除了开蒙的那些东西以外,也没什么了吧。 不过。 提到少年。 李书瑶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与先帝一同共饮家宴的时候。 天色黯淡。 宫中掌起烛火。 摇曳的影子在灯笼下拉的很长,好像摇曳的草木一样茂盛。 “淮北的橘子因为水患烂在地里几百亩,恳请朕免去税赋?” “准奏。” “京中有打架斗殴者,死伤七人,其中涉及刑部一官员子嗣,请求交由大理寺联合审判?” “胡闹,大理寺是什么人都能审的?” “此事交由刑部尚书特批,结果由朕亲自过问!” “......” 一个又一个折子,眼花缭乱的在李书瑶脑中一遍遍的过去。 这时,窗外阵阵风铃响动。 她捏了捏太阳穴。 眼中有几道血丝潜伏。 不得不说。 批奏章是一件极其折磨人的事。 不仅要时刻保持大脑清醒,还得允公评断,不能失了偏颇,让臣子非议。 李书瑶向来对待身边人的要求也高,对自己要求也是极高。 不只是体现在日常对臣子时常严苛训斥。 自己批阅奏章的时候也力求让人心悦诚服。 正因为这一点,她在让百官敬佩的同时,身子也快熬不住了。 这时。 她手中朱笔忽然停下。 “嗯?” 李书瑶面色突然有几分古怪。 转而脸色划过一道绯红,勃然大怒。 “这是谁奏上来的折子!?” 奏折上。 赫然写着: 【陛下登极已久,后宫却始终空乏。】 【臣恐天家不兴,大夏后继无人,恳请陛下嫁夫“纳后”,以振朝纲。】 “胡闹!“ “朕成不成婚和朝纲有什么关系?!” 李书瑶大怒,咬着牙将折子一把扔到地上。 上官玲珑听到声音急忙进来。 “陛下?” “玲珑,好,你来的正是时候。” “你自己看看!” 上官玲珑斗着胆子,弯着腰将奏折捡起来。 可一看,脸色就变得极为怪异。 翻到最后,赫然写着礼部尚书丘睿的名字。 “这......丘大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李书瑶气极而笑。 “朕也想知道,他丘睿是吃饱了撑的?关心朕的婚事?” 古往今来。 大臣求着皇帝成婚的,恐怕还是头一遭。 因为身为女帝的原因。 李书瑶的婚姻一事极为敏感。 放眼大夏,哪个男子能配得上皇帝? 从出身来说,她就根本没得选。 偏偏丘睿要在这个问题上上奏。 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我要能成婚还用得着你说? 李书瑶恨很的咬着银牙。 “不行,朕明日早朝要问问他丘睿,到底是作何居心?” 上官玲珑其实心里忐忑。 她比谁都清楚李书瑶对这事的敏感。 以前刚刚登基的时候,不是没有人说过。 包括先帝和太后,都曾经明着暗着跟她提过这个问题。 但都被李书瑶直接了断的拒绝了。 现在可好。 竟然又大臣不长眼的提出来了? 这不就是自讨苦吃吗? ...... 果不其然。 次日一早,例行内阁议事会上。 李书瑶从养心殿一出来,脸色极为阴沉。 是个人就能看出她周身冰冷的气场。 好像稍微靠近一丁点就能被活活冻死一样。 上官玲珑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跟在李书瑶的身后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 三位内阁大臣,张奎水,李茂还有丘睿三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几日陛下的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 莫非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他们都识趣的没多说话。 等待着谁先当那个“倒霉蛋”,让陛下主动开口。 最后。 还是平常行事最为直率的张奎水沉不住气了。 “陛下......最近大夏各项事宜都有序进行,为何依旧.......” 李书瑶干笑一声。 “这还是丘大人的功劳。” 丘睿百般疑惑,摸不到头脑。 “陛下,臣之前上奏说的事好像并未多严重。” “这......” 上官玲珑有点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丘大人,你说的事,可能有点严重。” 丘睿皱起眉来。 “莫非是因为陛下成婚一事?” 此言一出。 张奎水和李茂都有些惊骇的看向丘睿。 好啊,丘大人! 你是真老糊涂了? 连这话都敢在陛下面前提? 李书瑶再次冷笑一声,语气之间满是冰冷。 “成婚?” “我看丘大人是急着让朕闭上嘴,好让你大权在握吧?” 丘睿古稀有余的年龄,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 旋即匍匐在地上,高呼道: “陛下!臣绝无二心!” “只是陛下婚事关乎天家威严。” “有言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父。” “陛下即为天下的君父,理当以天家和睦为天下榜样,何故牵扯大权一说?” 第55章 为什么要想到他? 朝会上,顿时陷入僵局。 丘睿毕竟还是老臣。 他的话,其实也具有某种代表性。 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要考虑一些关于礼制的东西。 李书瑶登基后,后宫一直空缺。 这本身就是一种与礼法相悖的事。 皇帝的后宫,不仅仅关乎到大夏天家的面子。 更关乎到后继有没有人。 皇帝都不成婚,不生孩子,那百姓会怎么想? 难不成皇位要落空吗? 在这个时代。 在百姓心里,皇帝就是无所不能的天子。 天子后继无人,那简直太可怕了。 “朕再重申一遍,成婚与否是朕决定,不是你们决定。” 李书瑶语气中的冰冷是个人就能听出来。 偏偏张奎水一咬牙,挺身而出。 “陛下,臣以为丘大人言之有理。” “国无君则乱,家无父则废。” “天家威严关系大夏子民对朝廷的看法,不可草率为之!” 这言外之意可就太明显了。 陛下你说的不对,成婚不止关系你一个人,更关系到朝廷。 你总不能一个人挺着,让我们满朝的官员都让人非议吧? 果然。 听到这句话,李书瑶脸色阴沉的更为厉害。 李茂在旁看着形势不对,急忙打圆场说道: “陛下的婚事不急这一时半会,两位大人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这事强求不得。” 他当然希望李书瑶能成婚。 这对整个大夏来说都是好事。 尤其是有了子嗣之后,就可保大夏后继有人了。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皇帝的子嗣尤为重要。 李书瑶之前也考虑过成婚的事。 可先皇也好,太后也罢,给自己选的都是一些碌碌无为之辈。 不管从什么层面上看,都配不上自己。 这绝非李书瑶孤芳自赏。 实际上就是如此。 出身和她相仿的能力不够,能力够的出身又不合适。 时间长了,自然婚事就成为了一桩难以解决的困难。 不过。 当这些大臣说到成婚的时候。 李书瑶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 即便是她自己也愣住了。 上官玲珑附和道: “李大人说的对,陛下的婚事急不得。” “晚婚也比错婚好。” “若是找错了人,最后的结果远远比现在要严重。”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关键的地方。 李书瑶能迟婚,决不能错婚。 一旦找错了人。 影响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生活。 更是整个朝堂。 届时就算李书瑶想要挽回这个错误都不可能了。 见过民间百姓悔婚的,可谁见过皇帝悔婚的? 这岂不是乱了礼法? 尽管几位大臣这样说。 李书瑶依旧不满。 成婚一事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块逆鳞。 谁碰谁挨骂。 不仅如此。 每当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李书瑶总有一股想抓人砍头的冲动。 不过幸好也仅仅只是冲动。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 张奎水身为吏部尚书,每日要汇报的东西一般都是最多的。 基本都是和官员升迁调动有关。 李书瑶眉眼淡淡:“讲。” “昨日工部尚书陈冲已经和臣禀报了组件大夏工程局相关的事宜。” “臣已经着手命人差遣官员前往了,并且按照陛下的意思开始了第一次招标。” 听到张奎水汇报的这些内容,李书瑶才勉强满意了一些。 “不错,行动效率很高。” “以后切忌再提成婚一事,否则的话不要怪朕没说过了。” 李书瑶语气清冷,却有种难以抗拒的霸道。 三位内阁大臣均是心头震动,不敢多言。 内阁议事会结束之后。 回到养心殿。 上官玲珑跟在陛下身后,默默盘算。 最近国库支出和收入的银子流水极大。 后面自己还是要好好记录一下最好。 不过,忽然听到前面的李书瑶声音有些低沉的问道: “玲珑,朕知道他们对朕的婚事很关心。” “但是那些话......朕已经听的不愿意再听了,反反复复的都是老一套。” “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上官玲珑不仅仅是李书瑶身边的女官。 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让李书瑶完全信任的人。 所以有些话在朝堂上没有说,私下却可以说。 上官玲珑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在陛下身边,之所以能得到信任,考的就是一直以来毫无保留的内心。 “回禀陛下,臣以为......成婚一事,还是很有必要的。” 李书瑶眼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叹了口气,还是问道: “既然你也这么说,那不妨讲讲,到底有什么好的。” 在此之前,李书瑶从来没有动过男女之事的心思。 她觉得不管是谁。 想要成为自己的夫君,能力必须是第一位的。 若是比自己还弱。 那成婚还有什么意思? 每天看一个蠢蛋在对自己指手画脚吗? 她在朝堂上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越是愚蠢,就越是喜欢干预别人的事。 对于李书瑶来说,这绝对是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之一。 上官玲珑沉吟片刻。 “其实臣想的和他们有些不同。 “陛下每日实在是太过于辛劳了,若是能有个帮忙的就好了。” “身为臣子,肯定不能对陛下的事干预太多。” “但若是成婚了,至少后宫和东宫的事就有人去操心了。” “而且陛下也不用承受什么流言蜚语,以后可以专心政务了。” 这些都是上官玲珑的心里话。 饶是李书瑶听了也不禁一愣。 旁人都是希望大夏局势稳定,朝廷有脸面。 唯独上官玲珑是真心实意的为了自己好。 到底是不是客套话。 这一点李书瑶还是能分清的。 所以她心头不禁一暖。 “不错,朕平常没有白疼你。” 她脸色稍见缓和。 婚事不是一个人的事。 哪怕自己再乾纲独断也不可能完全说了算。 一想到成婚。 李书瑶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 在她看来,大夏的百姓远远比自己个人的私事要更重要。 尤其是在当今,正逢变革的时候,更是离不开人。 不禁需要自己来总览朝政,同时也需要苏逸在暗中出谋划策。 想到苏逸。 李书瑶忽然愣住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要想到他? 苏逸......不就是个小学堂的老师吗? 第56章 容我思索思索 正在李书瑶回顾自己和苏逸之间发生的那些往事时。 一道宦官传奏的声音传来。 “陛下,工部尚书陈冲求见。” “宣。” 不多时。 陈冲一脸喜色。 “陛下,大喜事!” “何事如此着急?” 听到是喜事。 李书瑶之前的不悦也消散了几分。 “之前臣按照陛下和苏先生的法子,联合户部推广了工程局一事,然后进行了招标。” “就在刚才已经有结果了。” 李书瑶来了兴趣。 招标一事关系重大。 不仅仅是和工部相关。 更是完全变革了以前大夏的工程模式。 从完全的净补贴变成了一项能赚钱的生意。 “怎么样,进展如何?” 陈冲有些自得的说道: “陛下,招标一事,给咱们剩下了......” “将近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 上官玲珑一声惊呼。 她刚刚理清了户部的账单。 今年光是水患就已经花去了将近四十万两银子。 之前说的三十万两只是明面上的数字。 实际上与其相关的花销还要更多。 现在一听到十万两这个数字,简直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真?” 李书瑶同样面带喜色。 十万两银子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相当于凭空多出来修建两个水坝的银子了。 她怎能不喜? “没错,臣用那个法子,来了相当多的工匠,都说可以带人去修建。” “然后臣按照每个水坝相应所需的人手进行招标,所需开支比原先节省了将近三成!” “三成!?” 上官玲珑再次惊呼。 这可不是十万两银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这次的工程可以节省三成。 那以后呢? 再由更大的工程呢? 岂不是能节省的更多!? 这个数字,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没想到今天竟然变成了现实,直接摆在了面前! 李书瑶美目之中异彩连连。 “这次招募了多少工匠,多少徭役?” “不对,现在已经不是徭役了,应当是民夫才对。” “那是总共招募了多少民夫?” 陈冲禀报道: “工匠千余人,领头的大概有三十多个,都是各地有名望的大工匠。” “臣之前从苏先生的学堂回来之后,就在外面放出去了消息,是真的没想到,竟然可以招到这么多的工匠。” “包括他们承诺的民夫,大概有将近一万人。” “那些人都是他们的乡邻,听说有朝廷的银子可以赚,都纷纷赶来了投奔。” 这个数字。 饶是李书瑶也不禁震惊。 她从未想过。 朝廷的号召力竟然可以这么强。 实际上。 这并非是李书瑶大惊小怪。 放在以前征徭役的时候。 那些青壮劳力都是能躲就躲。 甚至有的不惜去给地主家做长工,也要寻求庇护,躲掉服徭役的过程。 因为徭役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服的! 三个月时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只要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有甚者,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有几两银子的抚恤金寄回家。 到头来,失去丈夫或是儿子的这些可怜家庭还不一定能拿到这笔抚恤金。 正因如此。 李书瑶才会惊叹于这么多人都要主动来应募。 放在以前,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仅如此。 陈冲依旧没有停,继续说道: “陛下,还有喜事。” “淮南那边还有多余的民夫,那些人都等着给朝廷修筑水坝呢!” “按照这个路数,咱们在招标上省下来的钱完全足够支付这些民夫所需要的俸禄了。” 李书瑶一愣。 这点她是从未想到过的。 因为在苏逸的话中。 想要赚银子,是等到以后大夏工程局正式运转起来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还处于初期,完全没什么盈利的地方。 所以她已经做好准备,往里大把大把的撒钱了。 现在看来。 自己不仅没有多掏钱。 甚至还从中省下来不少。 最重要的是。 她赢来了百姓的口碑。 这种东西可是有价无市。 多少皇帝都是梦寐以求。 如今自己竟然没多花一块碎银子,就赚来了。 她想都不用想。 现在在民间,自己的名声绝对已经传开了。 当今陛下不强争民夫,还给修筑水坝的民工发放俸禄! 简直是大善人! 陈冲接着说道: “陛下,其实臣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书瑶心情大好。 当即点头。 “讲!” 陈冲看了李书瑶一眼,咬牙道: “其实,朝廷完全可以借着这次大好机会,把淮南的道路都修缮一下。” “那些土路早已经年久失修,泥泞不堪了。” “正好这次修筑堤坝省下来多余的一部分,可以先紧着重要的道路,好好修缮一下。” 正所谓,要想富,先修路。 道路通畅了,通商的人也就多了。 就好像人体中的血管通畅,血液自然就畅通无阻了。 修路,完全是“意外之喜”。 李书瑶倒是没有料到。 一盘棋竟然就这样被苏逸给盘活了。 完全可以说是化腐朽为神奇! “修!” “为什么不修?” “需要多少银子,国库给拨款!” 她大笔一挥,给了陈冲十足的底气。 但这时候。 上官玲珑却赶忙制止。 “陛下,此事......还是不能轻易决定。” “冬春融水导致淮南水患,这是每年都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夏秋两季,再北方,临近京师的直隶也会有旱灾。” “还望陛下三思!” 旱灾不比水患。 水患还能修筑河道堤坝来修补,至少可以控制在范围内。 旱灾就是完全用银子硬抗了。 以往的正常操作是朝廷免征赋税,然后拿出银子补贴守灾的百姓。 发放粮食赈灾。 基本上其他方面都是束手无策。 因为那时候河道都已经开始接近干涸了,何谈运水一说? 所以要花银子的还在后面。 现在都填补进了淮南,以后就彻底捉襟见肘了。 陈冲一愣。 他倒真是百忙之中疏忽了这一点。 不禁有些无奈的低了低头。 “上官大人言之有理,是我草率了。” 应对灾害,是朝廷历来都头疼的事情。 尤其是天灾。 更是防不胜防。 因此这个时候,皇帝如何处置,直接关乎到无数百姓的存亡。 李书瑶不是暴君,更不是无情无义的人。 百姓的存亡对她来说是天大的事。 稍有不慎,就是数不清的人命。 “罢了,此事.....容我思索思索吧。” 第57章 就真给盘活了! 傍晚。 李书瑶如约而至。 熟悉的小学堂里。 她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杯茶。 茶叶的品质肉眼可见的粗糙,甚至说不上是什么品种。 但她却觉得格外好喝。 “小苏老师,上次你说的那个事情,后来我和府上的先生们说了。” “效果很不错。” “不过只有一点有些不太理想。” 苏逸侧过头去。 “不理想?” “怎么,银子不够花了?” 李书瑶一双杏眼微微张了张。 小苏老师怎么这么料事如神,连这种事都能猜到? “没错。” “府上的银子,看起来数目不少,不过......每一笔都有用处。” “若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反倒是让其余的事情不好做了。” “所以,想多做点事银子还是不够花。” 这个问题很直白,也很简单。 说一千道一万。 银子总归是有数的。 苏逸毫不意外。 不论是招募工匠,还是招标,起初都是要有投入的。 招募工匠这个还好理解。 需要先预付一部分的工钱。 招标则是一种全新的方式。 自然需要“造势”。 没有足够的声势,“吆喝”不到位,人肯定来得少。 李书瑶说投入多,那就说明她真正的明白了这个方法。 “嗯......” “这个好说。”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都有几分好奇。 跟来的陈冲也是一样。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可比之前的难多了。 赚银子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 随随便便就能赚到银子,那不是财神爷吗? 所以他并未抱着太大的期望,而是想在苏逸这里找点灵感。 看看回头能不能找户部尚书要点。 “你们将银子给了工人,剩下的工钱没有结清,对吧?” 李书瑶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他们是不是就是你的债主?” 债主这个词听起来不是很好听。 上官玲珑有些反感。 “债主也太难听了,不如说是雇主。” 苏逸摆摆手。 “无所谓好听不好听,只是一个概念罢了。” “既然如此,我来给你们普及一个概念。” “这个概念,叫做债权。” 三人错愕。 “债权?” 陈冲重复了一遍。 “没错。” “实际上,债权也可以玩出花样来。 苏逸有些神秘的一笑。 让他们都有点不明就里,觉得困惑。 “他们修了府上的庭院之后,咱们不想第一时间给清剩下的银子。“ “就可以用这个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给三人理解的时间。 “因为府上每个月,甚至每天都有进账。” “咱们可以将这些进账的部分,分出一些来给工匠。” “把还款的时间拉长,然后附带上一定的利息。” “这样一来,那些工匠就不会拒绝了。” 实际上。 苏逸要讲的东西叫做“债转股”。 就是那些公司欠的债,变成债主在公司里的股份。 等到公司盈利之后,就开始分红给股东,作为还债。 陈冲的眼睛都瞪直了。 什么? 还有这种法子? 苏先生简直是.....真把银子玩出花来了! “那,工匠要是不乐意怎么办?” “我要是工匠,手底下养着一大堆的人,每天的吃喝拉撒都需要银子。” “若是拿不到这笔银子,岂不是要让下面的人都去喝西北风?” 陈冲提出的问题很现实。 身为工匠,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商人。 肯定是要考虑盈利为先的。 要是钱都拿不到,只有一堆空头承诺,那还干什么买卖? 苏逸微微一笑。 “关键就在这个地方。” “首先,你们是大户人家,在京中享有盛誉,在信用上就已经有了先天的保证。”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给你们修了宅子,还怕你们跑账不成?” 陈冲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其次,如果你是工匠,是愿意赚一锤子买卖,还是愿意做长时间的买卖?” 陈冲想都没想。 “有长期的买卖当然最好!”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忌讳就是找不到活。” “全部人都得跟着喝西北风。” 苏逸点头。 “这不就是了。” “更何况,一点参与了你们的分红,变相的相当于把你们两方捆绑到一起了。” “有活会优先找他们去做,他们也会优先做你们的活,对不对?” 陈冲跟着苏逸的话,思路不断深入。 “对,确实是这样的。” “有过合作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最后,你想想,那些工匠在没结清工款之前,会不会负责善后?” “若是工程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负责?” 陈冲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 “妙啊!” 他负责过很多大夏的各个工程。 最清楚其中的门道。 平常最担心的就是“豆腐渣工程”。 以往那些徭役民夫修完工程之后拔腿就走了。 就算能追查责任到某个工匠的头上。 他们重新修的时候也是能糊弄就糊弄。 所以工程的质量自然得不到保证。 如今有了苏逸的法子。 其实就是逼着那些工匠不得不负责善后。 你不想给我修? 好,那剩下的工钱别想要了! 修成这个烂样子,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拿钱? 所以相当于变相的给了自己一个保证。 上官玲珑一直在默不作声的旁听。 简直想要给苏逸拍手叫好了。 他的这套法子,套用在朝廷里。 那就是把日后这个工程区域的厘金许诺出去。 估算好具体的银两,然后给出一个期限。 在这个期限之内,厘金要分给那些工人。 这样期间自然就有售后保证了。 厘金其实说白了就是过路费。 百姓同行是要缴纳的费用。 对于朝廷来说可有可无。 但是用于细水长流的支付工匠工钱那是绰绰有余了。 三人此刻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谁都没想到。 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 竟然藏着这样一位有经天纬地之才略的先生! 原本困扰朝廷的棘手难题,竟然三言两语就给化解了! 李书瑶看向苏逸的时候。 眼神里已经待上了浓浓的敬佩。 若是以前的那些知识,只能用惊喜来形容的话。 那这次就是完全的震惊了! 按照苏逸的法子。 那这一摊死水,还就真给盘活了! 第58章 息息相关 苏逸一条接着一条的政令,好像铁索连环一样,环环相扣。 将陈冲以往的观念全部打碎重塑了一遍。 “真没想到,苏先生深居闹市之中,竟然还懂得这些东西。” “若不是先生提点,我一辈子都想不出来这些!” 陈冲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哪怕他是大夏帝国的工部尚书! 执掌大夏工造之事的最高权臣! 此刻依旧像个学生一样,在苏逸面前无比谦卑。 他现在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曾经困扰自己的问题,在苏逸的口中几乎是一下就化解了。 怎能不服? 苏逸淡淡的摆了摆手,只是笑了笑。 “其实说起银子的‘玩法’,远远比我讲得要复杂。” “里面一系列的门道,若是不研究,永远也不明白。” 陈冲惊诧的问道:“还有什么门道?刚才讲得就已经够复杂了,再多的.......” 他压根不敢想。 这一块沉甸甸的银子究竟能翻出什么花来。 苏逸讲之前,他没抱多大希望。 而现在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先生的话简直太神了。 一切看起来都不可能,但做起来却发现竟然真的能实现。 所以陈冲已经不敢像以前那样的“想当然”了。 “我还是用举例子的方法来给你说明吧。” 苏逸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 “假如你有十两银子,借给了我,到期之后要,算上利息还给你十一两银子。” “然而在这个期间,你忽然有了一个赚钱的主意,能用十两银子赚到十二两。” “这时候,因为还没到还账的时候,所以也不能找我要回这十两银子,对吧。” 陈冲的思路跟的很紧,点点头。 “没错,既然有约定,就要按约定的来。” “那我可不可以再找人借十两银子去做生意?” 苏逸笑了笑。 “当然可以,不过这时候你还要去周转,就太麻烦了。” “结合我之前提出的债权的概念,你是我的债主,有我的债权,那就可以把这个债权打包出去。” “打包出去?” 陈冲一愣。 这个法子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对陈冲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新颖了。 “对,这时候你把我的债权给了你家小姐,从他的手里提前把十两银子拿回来了。” “而我呢,则是需要在需要还账的时候,给你家小姐十一两银子,对不对?” 陈冲忽然张大了嘴。 “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盘算了一下,似乎确实如苏逸所说的。 “这个法子,适用于想要快速收回资金的时候用。” “你们府上不是雇佣了工匠吗?” “他们平常也会给别人家干活。” “一旦你开始用之前分红抵账的法子,那大家很快就会效仿。” “这个法子,就是善后用的。” 陈冲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苏逸不但给了自己一把锁,同时还给了自己一把钥匙。 这么来看,似乎分红抵账的法子简直是万能的。 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去用。 “苏先生,在下佩服。” “有了你的法子,以后府上再做什么大工程就不用发愁银子了!” 陈冲神清气爽,好像压在胸口许久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以前工部最发愁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要银子! 每次营造工程,陈冲就要低三下四的跟陛下要银子。 这还不是最痛苦的。 一旦营造工程碰上了什么天灾人祸,进度受到波折。 花的银子超过预算的时候才让人头大。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 陈冲就恨不得把相关的官员臭骂一顿。 国库的银子都是有数的。 这里花了,那里就少一点。 所以不管是陛下还是户部尚书当然都不乐意。 有了苏逸的法子,那自己还发愁什么? 可看着陈冲喜上眉梢的样子。 苏逸却正襟危坐,叮嘱道: “法子虽然好,不过却不能滥用。” “一旦债权被打包转手次数过多,就会产生风险。” “风险?” 陈冲不明白里面有什么风险。 “没错,一旦第一个人还不上帐,那受影响的就是一连串的人。” “最后就会导致信任危机,没有人愿意把银子借出去。” “银子停止流动,所有人都把钱攥在手里,不敢花,不敢借,那大夏距离亡国就不远了!” 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 几人都是心头一震。 “怎么可能亡国?” “几两银子兜兜转转,不会影响这么大吧?” 苏逸说的正是金融危机的雏形。 其实所有的金融危机绝大多数都可以归因于信任危机。 银子停在手里的时候,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变少,大家都不花钱了。 银子价格变相开始攀升,东西越来越便宜,能生产东西的商户活不下去了,就会大批倒闭。 最后将会形成恶性循环,越来越糟。 甚至还包括关乎百姓命脉的粮价。 粮价下跌,对于种地的百姓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说,金融寒冬的风险不亚于战乱。 它是一种无声的灾难,远远比天灾的影响范围要更大。 看似风调雨顺,可每个人的生活都比原来更难了。 在苏逸看来。 大夏的户部现在还没有应对金融危机的能力。 所以说,事先警告陈冲最好。 也算是防患风险于未然了。 他的忠告确实管用。 李书瑶和陈冲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抹慎重。 如此看来。 苏逸讲的分红抵债的法子其实就是七伤拳。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少用为好。 “其实呢,这门学问有个名字,我将其称为金融学。” 李书瑶口中喃喃。 “金融学......” 这门学问并没有产生一分一毫的东西。 只是单纯的关于银子的学问。 可细细研究之下,里面包含的东西却远比想象的要更多。 她震惊于苏逸的本领之大,完全超过了自己的认知。 同时也不得不感叹。 金融这门学问,其实不亚于一种艺术。 不仅仅是能帮助自己治国理政。 同时更是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第59章 更大的名声 “其实说了这么多,金融就是把盘子里的钱转来转去。” “只不过是想着法子的让钱转的更快。” “一点速度足够快,那么大家都会觉得自己有钱了。” “自然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这一堂课,苏逸给众人讲述了金融的概念。 其实这门学说里面的门道实在是太多太多,怎么说也说不完。 在苏逸看来。 金融的价值简直太大了。 大到朝廷,小到家庭,全部都离不开金融。 一个国家越是强大,那金融就会越强大。 忽视了金融的意义,只把银子当成单纯的数字,或是购买东西的工具,那就是忽视了它最大的价值。 直到这堂课结束后。 回到皇宫,陈冲依旧在思索苏先生讲的课。 这种全新的理论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经验。 甚至说颠覆都毫不为过! 李书瑶也是同样。 苏逸讲的东西套用在大夏朝廷完全可以用的上。 尤其是在户部。 这么多年以来,李茂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能把国库的银子物尽其用。 不过,当苏逸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之后。 事情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 李书瑶觉得。 这套理论不仅应该让自己知道,应该让朝廷上的官员们都好好听一听。 她隐约觉得。 苏逸的金融理论以后很有可能在大夏掀起一场新的风暴。 这种影响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不亚于儒学! 如果说儒学是诗书礼乐,是伦理纲常。 那么这门金融学就是经世致用之言! 有了“道”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术”在其中做支撑。 否则的话,再多的道理也是空谈。 “玲珑?” “臣在!” 上官玲珑当即应声。 “把户部尚书,李大人传来,朕有事要和他说。” 不时。 李茂匆匆赶到了御书房。 “陛下,臣李茂觐见。” “赐锦墩。” 旁边宦官递上椅子。 “不知深夜传臣来此,陛下是......” 李书瑶放下朱笔。 “最近夏税征上来多少银子?” “税赋改银一事,关乎朝廷国库,兹事体大,不可轻视。” 李茂嘴角微微一笑。 陛下这简直问的太是时候了。 白天刚刚收到户部司主事送上来的账目。 “回禀陛下,不算之前的第一批税银,后面又征上来了三十万两,总计夏季税银,截止今日已经有了八十余万两银子。” “现在已经悉数又户部专人运抵京师,归入国库了。” 放进口袋里的才是实打实的。 所以提到归入国库的时候,李茂有股说不出的骄傲。 放在以前。 陛下一提起收税的事,李茂只想沉默。 大夏哪次征税不是搞得“腥风血雨”、民怨载道? 不过这次却不同了。 自从淮南以工代赈以来,陛下连带着朝廷的名望简直上升到了顶峰。 百姓无不口耳相赞,全都说李书瑶是堪比尧舜的明君。 顺带着征税银,百姓也配合了不少。 “不错,那你有没有问问工部,省下来多少银子?” 李茂嘴角勾了勾,没好意思吭声。 省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工部历来是烧钱的货,怎么可能给国库省银子? 他们不多张嘴要就是烧高香了! 李书瑶莞尔一笑。 在回来路上,陈冲就已经和自己说了。 “李大人,户部确实征税有力,给国库征来了大把的银子。 “可是朕听陈大人说,他们又给朝廷省下了十三万两银子。” “啊?” 李茂人都傻了。 上次朝会上,陈冲说给朝廷省了十万两银子。 这下又省了十三万两!? 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陛下,这事非同小可!” “以往工部赈灾,修筑工程多半是银子不够花,可这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莫不是他们在工程里偷工减料了?” “水坝河道都是关乎民生的大计,决不可如此草率啊!” “国库的银子收上来就是用去花的,这个银子臣不是不给,是怕他们浪费!” “虽然以前臣总是抱怨工部烧银子太多,可该给还是给了。” “现如今不花银子了,臣总觉得哪里不对。” 李书瑶被他的话逗笑了。 花银子不行,省银子也不行? “放心好了,陈大人那边的工程我都有详细过问了。” “不但没有偷工减料,用的人比以前还多了。” 其实正是因为混凝土的功劳。 工部原本开支的大头就是各种物料还有运输费用。 能占到总共开支的七成之多。 现在用了混凝土,和之前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不仅如此。 还可以在当地取材,物尽其用。 极大程度的省下了运输的费用。 正因如此,现在的开支反倒是雇佣民夫占到了多数。 物料反而变少了。 这十三万两银子,就是这么出来的。 有陛下说没问题了。 那李茂当然是不敢再怀疑。 可他依旧感觉有点不真实。 大夏要富起来了? 国库竟然......要有结余了!? 他忽然嘴巴裂开,下意识的笑了出来。 “有钱了?” “咱们大夏有钱了?” 李茂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有些不太现实,都好像做梦一样。 “上官大人,快告诉我,这不是做梦!” 上官玲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不是做梦,李大人,咱们国库有结余了!” “好,好,好啊!” 李茂连叫三声好。 李书瑶登基之后,国库一直是大夏最头疼的事。 现在缓过来了,甚至还能有剩。 他这个户部尚书是打心底里的高兴!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研究研究银子的事情吧。” “放在国库里,终究只是死物,只有流动起来,才算的上是物尽其用了。” 李茂听完,立刻警惕起来。 陛下的意思,是又要花钱? 不行,绝对不行! “陛下......” 见他面露为难。 李书瑶说道: “过几日,朕给你个东西,你好好研读一下。” “到时候再给朕答复不迟。” 尽管李茂还是不太懂,不过依旧点了点头。 随后李书瑶扭头对上官玲珑说道: “明日小苏老师的学堂是不是休沐?不用给学生们上课。那派人朕给小苏老师传个话。” “就说朕要他帮忙编撰一部关于金融的书出来。” 李书瑶神采奕奕。 她想让苏逸的学说在朝廷流行起来,在大夏也流行起来。 帮助到更多的人。 也帮助苏逸获得更大的名声。 第60章 不是大冤种吗? 次日一早。 苏逸正在洗漱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本以为是哪家的学生长辈过来。 结果一开门,发现是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看样子是哪家的家丁。 “是小苏老师的学堂吗?您是苏逸老师吗?” 苏逸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家小姐说想请您把昨天讲课的内容简单汇总一下,她打算交给家里的下人们传阅。” 这人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丁。 实际上,是苏逸身边的护卫假扮的。 为了装的像点,还特意选了个身材没那么魁梧的。 苏逸没想到昨天讲的东西,李书瑶竟然如此看重。 还要专门编撰出来。 “这是我家小姐送来的一点润笔费,还望苏先生笑纳。” 还没等苏逸说什么,那家丁撂下一个小盒子就走了。 苏逸打开一看,顿时有些惊愕。 这里面竟然放着足足五十两银子。 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吃饭也就花个三四两银子。 五十两,可是不菲。 他忽然一愣,不禁苦笑摇头。 自己一直待在这个小学堂,这么长时间。 好久没动过赚钱的心思了。 在自己看来,五十两可能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在李书瑶看来,兴许就是平常的零花钱罢了。 “嗯,有了这笔银子,可以好好置办点东西了。” “不过还是先给她把上课的知识编撰出来吧。” 想着。 苏逸动身,换上了一身浆洗干净的长袍。 城西的书坊没有几家。 因为住的大多都是穷人家的缘故,想要买点好纸,还要去城东。 城东居住的都是一些富贵人家。 这里有从大夏各地采购上来的文房用具。 既然拿了人家的银子,那就要好好的编撰一下。 他步行了一会,赶到城东一家名叫文轩阁的书坊。 文轩阁不愧是城西出名的书坊。 装饰修葺极为典雅。 从尚未进门,门口摆放的两盆茂密的万年青就能看出来。 进入书坊。 一个小伙计上来接待。 “这位先生,打算买点什么吗?” 苏逸看了看四周,墙上挂着不少扇面,还有一些名人墨宝。 “嗯,你们这里有没有宣纸,最好的是什么?” 小伙计一听要买纸。 笑意更浓。 “有,大夏各地的都有。” “有咱们本地产的草纸,还有徽州产的......\\\" 苏逸耐心听完,然后问道: “有没有宣州产的纸? 小伙计一愣。 “行家啊!” 他打量了一番苏逸,看着像是普通人家,不过这开口便知道是有见识的人。 “世人皆知,徽州产好纸,却不知道这徽州纸的祖宗就在宣州。” “宣州产的才是正儿八经有底蕴的好纸,那些名师都是师从宣州派。” 不少喜欢趋炎附势的年轻才子都喜欢徽纸。 殊不知,在他们这种内行的眼里是很可笑的。 “好,那给我来两刀吧。” 宣纸论刀来算,一刀五十张。 小伙计很快给苏逸拿来了两刀宣纸。 “一刀宣纸,收您二两银子,两刀就是四两。” “顺道赠您一块咱们店里师父新做的笔山吧。” 笔山就是用于架笔的东西,形状如同“山”字,故名笔山。 苏逸递过银子,接过东西。 这笔山放在手里,把玩起来颇为圆润,似乎就是附近的舌头打磨而成。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倒能看出来文轩阁做生意的诚意。 让苏逸感觉挺满意。 买完了宣纸,他顺道买了一些中午和晚上做饭用的菜。 自从在小学堂教书以来。 苏逸对吃上面倒是没什么讲究。 反正就是自己一个人,对付对付就好了。 不过,今天他倒是心血来潮,想买条鱼犒劳一下自己。 他拐去了鱼探,买了两条个头不大的黄鱼,拎在手里往家走。 可还没等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两个穿着衙役衣服的小吏站在自己学堂门口。 两个人凑在一起,似乎在议论什么。 见到苏逸来了。 其中一人上前说道: “你就是苏逸?” “家门口修路了,朝廷有旨,得交钱!” 苏逸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他左右看看。 发现一旁邻里都在门外站着,满脸不善的看着那俩小吏。 “小苏老师,他们......唉,我家也交了三百文。” “你们到底是不是朝廷命官,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修路还要交钱的?” “是啊是啊,有本事掏出来,就会为难我们老百姓!” 一旁的邻居七嘴八舌的念叨。 苏逸也有点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就要交钱了。 其中个高的小吏满脸不忿,鄙夷的说道: “嚷什么嚷什么?” “一帮刁民!” “你们家门口的路反反复复修了三次,朝廷花了多少钱你们知道吗?” “现在跟你们征个几百文的物料钱,怎么都跟要了命一样?” 这话还真不夸张。 其实对于普通百姓来说。 几百文真不是小钱了。 两文钱能买一个烧饼。 五文钱能买一大把青菜。 三十文就能买苏逸手里的一条鱼。 三百文,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了的。 也难怪周围百姓意见这么大。 到这时候。 苏逸算是搞清楚他们为什么征银子了。 可他并不打算给这两人一文钱。 “修路三次是你们自己的原因!” “路没修好,第一次疏水不畅,第二次地势又太高了。” “又不是我们百姓的愿意,凭什么要我们交钱?” 矮个的小吏立马凶起来了。 “嘿?我说你是什么人,还敢对朝廷的旨意指手画脚?” “有本事你来修!” “修不了路,还不给修路的钱,你倒是会算账!” 对这条路。 工部下面的官员算是恨之入骨了。 上面三天两头的提要求。 让下面的官员是越发不满。 按照惯例。 修路这事看着过得去就行了。 谁管你百姓死活? 城西是给朝廷老爷们看的地方,又不是住的地方。 好看就行了。 没想到上面真有一个死心眼的。 竟然还按着百姓的要求去重新修。 这不是大冤种吗? 正因如此。 这帮小吏的怨气无处发泄,也只好全部一股脑的全都洒在了百姓头上。 谁让老百姓好欺负呢? 第61章 这次是怎么回事? 苏逸家门口的争吵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加上之前被收了钱的百姓,好不热闹。 苏逸站在自家门口,据理力争。 他最痛恨欺压百姓的小官,手里没多少权力,反倒喜欢刁难贫民。 大夏朝廷的民间口碑就是被他们这群人给败坏的,简直是罪大恶极。 “朝廷要征税,我举双手欢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是修路要跟百姓要钱,我倒是想知道,大夏的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了?” 两个小吏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律法?” “你和小爷我说律法!?” “知不知道小爷我上面是谁?” 矮个小吏愈发嚣张,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苏逸。 冷笑连连。 “看你样子,也没什么钱吧?” “穷酸儒生一个,怪不得只能窝在这个小地方教小孩。” 旁边一个清瘦的妇人立刻看不下去了,帮腔道: “什么叫穷酸儒生!你读过书吗?小苏老师的本事大着呢!” “不像你们,就会欺负平民!” 苏逸平常在街坊邻居之间是出了名的好口碑。 别的私塾一个比一个收钱多。 唯独苏逸这里,只要一些束修就行了。 从来没说过让孩子家里长辈多交银子的事。 单单说这点,就已经远超绝大多数黑心的老师了。 更何况,把孩子送过来之后是确确实实的能长本事。 苏逸当然会受欢迎了。 矮个小吏看还有人帮腔,更是不屑。 在他眼里,这些“刁民”生来就是当柴火的份,若是不好好的烧旺一点,那自己怎么能暖和起来? “哟呵?” “还挺受欢迎,一个穷酸儒生,当了私塾老师教的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以后就生生世世在穷人堆里混吧!” 两人很是得意,哈哈大笑。 他们虽说算不上什么有钱人,更不是什么大家族。 偏偏身上的官服就给他们底气。 再次的吏,也是给朝廷当差的。 跟百姓从根儿上就不一样。 怎么可能跟你们感同身受? “穷人怎么啦?难道你祖上就没穷人了?” “听你这么说,你祖宗要被你从坟里气出来!” 苏逸的一个学生,名叫赵小柱,站出来理直气壮的怼他们。 他十五岁,在学生之中也算是年龄大的。 平常最见不得人受欺负。 学堂里有什么口角都是他帮着苏逸调节。 现在看见自己老师受欺负了,怎么可能忍着? “你!” 矮个小吏气的胸口直突突。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 “把你家里人叫过来,我要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随后目光转向苏逸,咬着牙道: “瞧瞧,苏先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见到人一点礼节都没有?” “哼!” “也就是你们这种穷乡僻壤能有这种人,其他的大户人家里怎么可能有你这种人!” 他言辞之间,尽显阿谀奉承。 话里话外都是捧着有钱人家,踩着穷人家。 殊不知自己当初也是求爷爷告奶奶,送了不知道多少东西才换来了这么一份活来干。 可当他说完。 身旁的人全部都是冷眼旁观。 更有甚者,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痛恨。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他们当然能分清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都知道。 这世上穷人那么多,难道穷就是一种错吗? 若是真的有错,那还要朝廷干什么? 不如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时代。 争执愈发激烈。 本来用这个理由收钱就让人接受不了。 更何况他们才如此嚣张,飞扬跋扈。 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人。 好像收了你们的钱是你们的荣耀一样。 更是让城西的百姓气不打一处来。 与此同时。 工部值房里。 工部侍郎吴俊安正和身旁的另一位主事小声议论着什么。 “混凝土这东西好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便宜。” “那剩下的银子,到时候不都进了大人您的.....” 吴俊安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嗯?” “这是工部值房,不要胡言乱语。” “我吴俊安岂是那种人?该是朝廷的,那还是朝廷的,你我半点都不能染指!” 主事立刻唯唯诺诺的讪讪一笑。 “大人英明,下官还是太年轻了。” 吴俊安旋即瞥了他一眼。 “想要银子,也不是你这么个说法。” “这钱从哪来,也要看是谁嘴里的。” “从上面人手里头扣,那就是找死。” 主事一愣。 “那大人的意思是......从百姓手里?” 百姓手里能有多少钱? 几文几十文几百文? 吴俊安接着道: “积少成多,自然就可观了。” “更何况百姓不会说话,收了也就收了。” “他们就算再反抗也是没用,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把银子交上来?” 他不屑的嗤笑一声。 “都说民不与官斗,还不明白吗?” 主事恍然大悟,“高!吴大人实在是高!” “下官佩服!” 说话的功夫。 穿着官府的陈冲走了进来。 他远远就看见两人在窃窃私语,是不是露出古怪的笑意。 “你们二人手里的活是干完了吗?” “聚在这里是做什么?” 吴俊安立刻换了一副嘴脸,装出“老实忠厚”的样子。 “回禀大人,京中工程修建已经全部收尾,银子账目全部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他递上一个小簿子。 可陈冲却没有翻开。 “我记得你是......工造司的主事吧?为何在这里?”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凑在一起密谋的,肯定不像是什么好事。 多半又在想一些什么勾当。 别看吴俊安在他面前装的这么老实。 实际上陈冲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 主事一听尚书大人亲自盘问,顿时有点慌神了。 “没,没什么。” “下官就是有一些事情不太懂,想要问问吴大人。” 陈冲顿时厉声道: “什么事?要你来问?” 吴俊安管的是工部账目,提自己处理银子上的事。 而这个主事是工造司的,管的是工程建造。 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凑在一起,说的不是私事就怪了。 主事不经吓,陈冲厉声一呵斥,直接乱了阵脚。 “下,下,下官不不不懂啊!” 他哆哆嗦嗦的,求助一般望向吴俊安。 可哪里瞒得过陈冲? 陈冲冷哼一声。 “我看你二人又是想在哪敛财了吧?” “说罢,这次是怎么回事?” 第62章 放肆! 眼见都被猜出来了。 吴俊安也不隐瞒了。 反正在他看来,是个官多少都得抽点油水。 在工部这个地方更严重。 他无奈道: “回禀大人,下官命人去修了三次的那条路收银子了。” “那条路修来修去,花的银子最多,不收回来一些,怕是下面的人也有意见啊。” 吴俊安故意避重就轻,没提自己敛财。 而说了要给下面人。 可陈冲一听。 人都傻了。 你活腻了,往火坑里跳,能不能别拉上我? 我还想多活几年啊! “放肆!” “你!你!你!” 陈冲火冒三丈,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内阁谁不知道,城西那条路现在简直就是第二个陛下的行宫。 你在那个地方收银子,不要命啦? 他猛地感觉太阳穴突突的跳,怒火攻心,眼睛都要花了。 “人,人在哪?” “快,快去给我把人叫回来!”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 “下面的人有什么不满,你为何不和我说?” “工部省了那么多银子,现在我跟户部的李大人关系正交好,什么银子要不过来,要你从百姓那里扣出来!?” “混账东西!” 吴俊安也傻了。 他从来没见过陈大人这么生气的样子。 完全慌神了。 “这,这,可那些小吏多半已经......” 陈冲捂着脑门。 后悔已经晚了。 手下人现在酿成这么大的祸事,如今唯独能做的就只有补救一条路了。 “快去,派人,不,不对,你亲自去!” “快快把那些人都叫回来!” “否则的话我拿你是问!” 吴俊安如遭雷击。 他根本不敢想,陈大人要是真发起火来到底会多可怕! 别说乌纱帽了,自己的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两说! “遵,遵命!下官这就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工部的风波暂时还没有蔓延到城西。 苏逸依然在和那两个小吏对峙。 和刚才不同的是。 这回声援苏逸的人越来越多。 其实一直以来百姓的心中并非毫无怨言。 工部修路的是波及到这一条街上的许多百姓。 早就惹的众人怨声载道了。 “姓苏的,你别不知好歹。” “今天这么多人护着你,可我就不相信他们能一直在这帮着你!” “你若是不交银子,明天工部就派人来把你的学堂给拆了!” 这话还真不是,两个小吏危言耸听的吓唬人。 以前似乎还真的有过先例。 工部下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其中相当多的一部分都是在自己家里待不下去了,空有一身力气的壮汉。 没办法种地,所以只能出来给人修建工程,出一膀子力气来换饭吃。 这样的人你能指望他们有多少良心? 可是百姓也不是吃素的。 之前帮着苏逸说话的,那位叫吴小柱的少年直接站出来大声反驳道: “别在这里仗势欺人了!” “朝廷里那么多官员,不可能全都是像你们这样,只会欺负百姓的狗官!” “我明天就跟小苏老师去衙门状告你们!” “工部的衙门管不了,我们就去户部,户部管不了就去吏部!” “哪怕是我跪在午门前血书!也要把你们的恶行全都告诉上面的大人!” “我就不信,还没人管得了你们了!” 一听要去状告衙门,那两个小吏简直笑的不要太高兴。 “告我?” “哈哈哈哈......” “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空长一十几岁,看着像大人,脑子还这么简单?” “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倒要看看你能告到什么地方去,会不会有人来护着你!” 这句话简直戳到了所有百姓的痛处。 要是真的状告有用,还会轮得到他们在这里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行恶? 旁边的百姓有一些血性的,甚至眼睛都红了。 这一次收的银子是小数。 可架不住他们天天以各种理由来扰民。 动不动就巧立名目来收钱。 百姓每天从地里讨口饭吃容易吗? 不但要害怕天灾人祸,更要害怕这些狗官们来欺压。 好不容易最近的生活,因为陛下的政令,稍微有了些起色。 这帮狗官过来压榨。 还让不让人活了? 剑拔弩张之际。 远远传来了一句声音。 “快住手!住手!” 所有人纷纷循着那道声音看去。 却发现竟然是一个穿着大红官袍的官员!? 红色官袍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穿。 可不是,他们这些下面负责跑腿的小吏连个官服都没有。 旁边的百姓顿时缩了脖子唯唯诺诺,就连帮着苏逸说话的也不敢吭声了。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大官,可是一念之间就有权利决定他们生死的大老爷。 根本不是这几个狐假虎威的小吏能比的! 只有苏逸一人面色如常。 依旧站在自己家门口,半步未曾退缩。 来者正是急匆匆赶来的吴俊安和工造司主事。 在收到陈冲的命令之后。 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城西,沿街沿巷的找正在收钱的官吏。 一见到两人之后,当即厉声道: “谁给的你们命令,竟然敢巧立名目私收百姓银钱?” 那两个小吏此刻也是慌了神。 上面的人光说要收银子,也没说其他的呀。 怎么突然有大官过来了? 两个人瞬间没了当初嚣张的气魄。 在五品的官员面前,简直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两人不说话。 吴俊安接着严词追问道: “收了多少银子了?” “都收了那些人的银子?” 两个小吏对视一眼,都不敢做声。 旁边的那位瘦高妇人立刻嚷着说道: “就是他们两人把这一条街上的所有人都收了个遍!” “要不是小苏老师不同意,他们才在这里停下来,要不然早就跑了!” “我们现在连他们奉的是什么命令都不知道!” “还说什么不交钱就要拆了我们的房子!” “青天大老爷,你可得给我们这些百姓做主啊!” 可是吴俊安却面露尴尬。 他清楚自己可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而是被尚书大人训斥了一遍,现在过来赎罪的。 他立刻朝着那妇人点头致谢。 随后对着两个小吏大声训斥道。 “不管你们收了多少银子,收了多少户人家!” “我命令你们现在立刻原路把银子都还回去,然后挨家挨户的道歉!” 第63章 想钱想疯了 两个小吏立刻吓得如丧考妣。 红袍的官员,要不是今天,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 别说红袍了。 就是见了七品的紫袍,那也是点头如捣蒜,只有奉承的份。 一高一矮两个小吏哆哆嗦嗦。 “遵,遵命!” “我们这就去!” 就在他们想离开的时候。 苏逸忽然开口。 “且慢!” “你们之前说,是奉朝廷的命令,那我倒想问问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这句话仿佛点在了吴俊安的死穴上。 脸色顿时泛起苍白。 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是奉谁的命令。 不就是自己吗? 这俩人现在可能咬不到自己。 可若是真把事情闹大了,绝对会牵连到自身! 他一咬牙。 “不管奉的是谁的命令,你们两人今天犯下了滔天大错,想留在官府里是不可能了!” “工部留着你们就是耻辱!” “从今天开始,你们二人可以不用再来工部了!” 吴俊安看似壁虎断尾的举动,反而引起了苏逸的疑心。 他狐疑的打量了这位“五品大员”一眼。 以前在这条街上。 欺压百姓的小吏可不少,怎么偏偏今天就有人来制止了? 还是个大官? 无数细节都能显示出,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根据他的猜测。 无非是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是上面权力斗争,涉及到了这条路的修建。 否则的话也不可能翻来覆去,修了三次。 第二种...... 就是这条街上可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惹得了朝廷的关注。 所以如此讳莫如深。 自己一提到他们奉了谁的命令,让那位官员慌张失措。 “怎......怎么了,这位小先生,莫非他们已经收了你的银子吗?” 吴俊安笑的有些勉强。 他三十多岁,叫苏逸一声“小先生”已经是很尊敬了。 其实,吴俊安现在是真的很慌。 他清楚,尚书大人最近常和陛下出宫。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 可结合之前陈大人的话。 那八九不离十,不就是这条街吗? 他是真的担心,若是陈大人顺着这条线,把自己以前做的事全都挖出来。 那乌纱帽绝对是保不住了! “还不快去!” 见两人还傻站着,吴俊安厉声催促。 很快,这笔钱就重新回到了那些百姓的手里。 “小苏老师,好样的!” “要不是苏先生,这笔钱真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 “那些小吏真是丧心病狂,什么钱都收。还好我们有苏先生。” “不只是苏先生,还有那位青天大老爷,要不是他钱也回不来!” “小苏老师好样的,青天大老爷万岁!” 百姓们都是最朴实的。 他们相信眼前的一切,也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可苏逸却一直眼神停在吴俊安身上。 看的吴俊安心里直发毛。 闹剧结束。 众人一哄而散。 吴俊安回值房的路上,一直在盘算此事。 他发现苏逸的眼神始终留在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那双眼睛好像能把自己的想法看穿一样。 让吴俊安忐忑不安。 回到值房。 他直接去了尚书的值房,禀报事情来龙去脉。 “陈大人,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些钱财都已经还给百姓了。” “下面征收银两的人也被我遣散回家了。” 陈冲立刻紧张的问道: “百姓那边如何?有没有激起民愤?” 吴俊安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陛下视察过那里,陈大人怎么可能紧张? “百姓已经安抚过了,要不要臣做一些补偿措施?” 陈冲思忖片刻。 “不用了,此事后面就不用你管了,好了退下吧,以后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吴俊安退下后。 陈冲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和陛下好好说清楚。 若是等到苏逸提及,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来到御书房。 和上官玲珑通报过后,陈冲见到刚刚换上常服,准备出宫的李书瑶。 “启禀陛下,今天......工部的下面的人做了件蠢事。”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陈冲如实和李书瑶禀报了来龙去脉。 李书瑶听后,淡淡摇了摇头。 “工部下面,你是该好好管管了。”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顿时让陈冲背后冷汗直流。 “臣定当好好管教手下,不让陛下失望!” 身为尚书,朝廷一品大员。 李书瑶当然不会说什么太难听的话。 可正是因为如此,刚才的不满其实就已经很严重了。 这一次是要敲打敲打手下。 那下一次就是自己了。 陈冲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会等到了苏先生的学堂,一定要表现的诚恳一些。 ...... 趁着马车,到了城西的路口,几人转步行。 一进苏逸家里,就看到他正在撰写着什么东西。 “来了?” 苏逸放下笔。 宣纸上,是李书瑶拜托他做的册子。 里面汇总了一些经济学知识。 “小苏老师,这写的......” 李书瑶凑在他身旁。 天色有些黯了,需要仔细辨认。 她弯下腰去,细细辨认字迹。 “呃,你先看,你先看......” 苏逸立刻乖乖的站起身,让出位置。 李书瑶皱了皱眉。 “怎么了?” 苏逸哪敢说,你刚才呼吸的气都吹到我脸上了。 别看他平常一直“为人师表”的样子,其实也没怎么跟异性多接触过。 在苏逸看来。 这些时间还不如用来多看点书。 所以和李书瑶近距离接触,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李书瑶也察觉到了刚才两人的距离有点危险。 脸微微红着,坐了回去,赶紧换了个话题。 “听说街上白天出了点事情?” 提起这个。 苏逸倒有点意外了,他打量了陈冲一番,问道: “你怎么知道?” “白天街上有两个小吏在征收修路钱,本就是非法征收,还很嚣张。” 提起那两人,苏逸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悦。 “大夏律法从来没有提到过修路还要收钱,我看他们是想钱想疯了。” 陈冲赶紧见缝插针的追问道: “那后来呢?” “应该有人来解决吧?” 第64章 把皇帝教好 “有道是有。” “后来来了个穿红袍的官员,三言两语就让两个小吏把钱还回去了。” “还让他们登门道歉。” 陈冲很欣慰。 看来吴俊安这小子还算是会办事。 没有搞砸就是万幸。 可苏逸并没有停,接着说道: “不过,那两个小吏之前说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我问他们奉的谁的命令时。” “那个红袍的官员却阻拦我,并没让那两个人说。“ 李书瑶眼神幽幽望向陈冲。 工部下面的小吏都这么胆大妄为,那上面的人呢? 这次是陈冲发现了,若是没有发现呢? 大夏那些见不到光的阴暗角落里,到底还藏着多少“污泥”? 陈冲心惊肉跳。 “这.....呵呵,兴许是牵扯太广,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吧。” 李书瑶这一眼,内涵很丰富。 但最大怀疑的对象就是陈冲。 陈冲简直冤枉死了。 他千方百计让工部省钱。 现如今终于见成效了,在几个尚书面前终于能抬起头来了。 结果下面就出了这档子事。 到底是缺钱,还是想贪。 怎么就没一个人和自己说? 要钱? 工部现在有了啊! 他叹了口气。 “工部确实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下面的不少小吏都是从各地做工程时招上来的。” “都是良莠不齐,也没办法。” 小吏也好,工匠也罢。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没有品轶的。 不同于朝中的官员,都是通过正规途径,也就是科举进入朝廷。 小吏是根据“会不会办事”,这个很模糊的评判标准进来的。 所以利欲熏心的难免更多。 都想着靠手里一点点小权力来谋财。 “不过,听说最近工部给朝廷修建工程,省下来不少银子,从这个角度看,他们还算是有点功绩......吧?” 他讪讪的望了一眼李书瑶。 表面上是跟苏逸说。 实际上是给自己开脱一下。 否则的话,陛下要是对工部失望怎么办? 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苏逸点点头。 “抛开对待百姓如何,大夏工部做工程还是不错的。” 就算再不济,京中各项工程苏逸都见过不少。 平心而论,确实不算差。 陈冲好像得了什么赦免一样,露出喜色。 “没事,工部后面应该会给那些百姓补偿的。” “这么扰民,那帮人都该罚!” 李书瑶淡淡看着陈冲“表演”,倒也没说什么。 无非是他在自污,说一些自己的缺点。 他说的多了,就让自己少说点。 这套东西倒也是朝廷上很常见的路数。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苏逸表示了拒绝。 “补偿不行,至少这种事不行。” “为什么?” 上官玲珑很惊诧。 还有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的道理? 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古语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工部固然可以今日给那些百姓赔偿,但是明天呢?后天呢?” “若是百姓以此为由,闹事向工部索要财物又该如何?” 陈冲愣住了。 李书瑶同样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事陈冲还确实没来得及考虑。 若是放在以前,多半就给一笔钱打发了。 后面再有人用这个理由来闹事,就抓起来乱棍打一顿。 到了今日,按照苏逸这么一说。 他才回想起来。 以前似乎还真有这些事发生。 “你们就是脱离普通百姓太久了。”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百姓既是淳朴善良的,又是愚昧无知的。” “他们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大打出手,更不要说朝廷派发的补偿了。” “我敢说,只要工部敢发补偿,那城西的其他人家很快就会有胆大的去要。” “你们平常要多出来走走,看看普通百姓在想些什么。” “不仅仅是反思反思,也是为了包身立命。” 因穷恨富的人简直太多了。 越是穷的快吃不起饭的人,就越是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倒不是因为富人真的做错了什么。 而是因为人的嫉妒心。 越是阴暗的角落里,就越是容易滋生出恶之花。 李书瑶一时间有些出神。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百姓了。 身为皇帝。 没有久居深宫,还时常出来走走。 就已经算是靠近百姓了。 没想到。 苏逸却依旧说了那么多自己都不懂的东西。 这倒不是李书瑶领悟能力不行。 实际上。 一个出生在皇宫中,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伺候的皇室成员,是根本想不到外面的百姓是如何生存的。 在李书瑶看来。 朝廷已经有了那么多良策去保障民生。 就算百姓过的再差。 也能有口饱饭吃,也能有一个房子住。 可如今。 苏逸的话却点醒了他。 是啊。 当今大夏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在饿死的边缘上徘徊。 就算看起来过的殷实的人家也是十分脆弱的。 但凡有些波动,他们的生活就会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重新变成无业流民。 她叹了口气。 “是该出来走走了,一直待在府上,我都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人在想些什么了。” “若不是小苏老师今日告诉我,我还觉得百姓会对工部的补偿感恩戴德呢。” 苏逸笑了笑。 “你还好,一个富家小姐,也无需过多了解这些阴影里的东西。” “其实最该出来走走的反倒是那些久居高位的人。” “尤其是朝廷里,那些内阁大臣,还有咱们的皇帝陛下。” 苏逸一提到皇帝。 李书瑶来了兴趣。 “我倒是好奇,在你看来,若是皇帝出宫该出来看些什么?” “随便瞎走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用。” 她现在伪装的真的像是好奇皇室生活的富家小姐一样。 丝毫没有破绽。 苏逸一点都没察觉出来不对。 “嗯......至少要看看城西的百姓吧。” “不过京城里,其实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在这么多当官的眼皮子低下看着。” “不可能允许多少人饿死。” “真该看的,至少是城外的百姓。”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笑意。 上官玲珑打趣道: “要我说,陛下出宫了真该来你这里看看,咱们苏先生这么有才学,肯定能把皇帝教好!” 第65章 也没两样? “来我这里?” “看什么,看我吗?” 李书瑶低头没说话,耳朵烫烫的。 好像最近出来......还真就是为了看苏逸的。 上官玲珑笑吟吟打趣道: “怎么,你就不是百姓了?” “都住在城西,你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逸用一种“你没事吧”的眼神看着她。 “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有把握,不管在哪都能有口饭吃,而且想往上爬也可以。” “只不过现在想在这里悠闲悠闲罢了,你问问那些百姓能吗?” 上官玲珑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 “你!” “哼!” 本想继续怼苏逸,可她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人说这番话。 那就是毫不掩饰的吹牛。 但是苏逸要说。 好像......都是实话。 且不说身为教书先生,那肯定会识文断字。 而且教了这么久的课,肯定对四书五经极为了解。 再不济考个秀才是没问题的。 而且上官玲珑相信苏逸的本事肯定不止眼前看到的这么点。 也就是说,他考个进士也不是没可能。 “我不管,反正你也是普通老百姓。” “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的。” 苏逸笑笑没说话,没有和她继续争辩。 “其实,外面普通百姓的生活远远比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能从黑发穿到白发,从白发穿到入土。” “小孩的衣服永远都是大的不像话,稍微破个洞就要挨骂。” “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和李书瑶他们不同。 苏逸就住在城西。 对百姓的生活简直太了解了。 他见到过相当多因为天气吃不起饭的百姓。 但凡一个季节刮风多了,或者下雨多了。 那地里的粮食连交税交租都不够,更不要说自己吃了。 交不起税的后果,甚至比自己没粮食吃还要严重。 严重的会被官府直接抓去坐牢。 而为了交税,百姓多半会选择把地卖给地主,然后变成地主家的长工、佃农。 从此依附在地主的名下,失去自由身。 这看起来能减缓一下,免除牢狱之灾。 可一旦变成长工。 那这辈子都要看人脸色吃饭了。 李书瑶沉默了。 她曾经见过衣衫褴褛的农民,也见过食不果腹的流民。 可是从未深究过苏逸口中的原因。 在这位掌握这大夏最高权力的女帝心里。 减免赋税就是自己高兴时的一时之举。 远远没有想到,竟然关乎着这么多人的命运。 “小苏老师,你说。” “朝中衮衮诸公,满堂朱紫,无不是锦衣玉食,生活和普通百姓完全脱节。” “怎么能让那些官员了解到你说的东西?” “让他们清楚百姓过的有多苦?” 苏逸思索了一番。 “朝中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半辈子泡在官场里的老人了,年纪也不小。” “想要了解百姓,让他们都去田间地头看肯定是不现实的。” “所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把最直白的文件、数目呈上来给他们看。” “最直白文件、数目?”上官玲珑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她眼神明亮,接着好奇追问道:“苏先生能详细讲讲吗?” “我举个例子你就清楚了。” “例如京郊西边,各个年龄段的百姓总共有多少。” “这些百姓之中,有多少是未成家的,有多少是成家的。” “每家每户有多少人,税收占到每年粮食的几成,自己吃占到每年粮食的几成?” “这些都是很有价值的数目,不能小觑。” 李书瑶凤目中满是惊异。 “竟然还能这么统计?” 大夏的各类数目汇总主要集中在银两往来上。 苏逸说的东西还真是一片空白。 “对,不仅如此。” “针对这些数据,我们可以进一步的做调查。” “比如百姓粮食不够吃,交税困难的原因是什么。” “在这个地区属于个例还是常态。” “陛下若是手里掌握了这些数目,就相当于用更高的视角俯览全貌!” “届时大夏的风吹草动,全都逃不出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书瑶直接心动了。 她的眼神愈发闪烁,眸光中满是惊喜。 “小苏老师你说的真是个绝妙的法子!” 苏逸单挑着眉,揶揄道:“你一个富家小姐,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李书瑶勾起嘴角,淡淡笑着。 “怎么?” “在你眼里,富家小姐就只能坐享其成?” “我就喜欢打理府上的东西,不行吗?” 这还是李书瑶第一次在苏逸面前用这种口气讲话。 那个瞬间,不仅让他呆住了一下。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 “也好,这也是好事。” “若是能打理好府上,也算是给你家大人分忧解难了。” “我曾经见过不少富家小姐,你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算起来,都可以说是顶顶厉害的那种了。” 苏逸对待自己觉得不错的人从来不会吝啬赞美。 几句话说的李书瑶心里羞涩难当。 不过脸上依旧只是噙着笑意,似乎总是那一副模样。 “都是小苏老师教的好。” “若不是你,我还得为府上的事整日焦头烂额。” 她想起认识苏逸之前,在朝堂上的样子。 基本上全队靠着一股“狠劲儿”,让百官战战兢兢。 无人不惧怕这位女帝的手段狠辣。 那时候。 李书瑶以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 甚至都能比肩先帝。 可如今才明白。 治国理政,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股蛮力。 更需要的是“巧劲”。 牵牛要牵牛鼻子,为由这样,自己省力了,百官做起事来也更顺畅。 陈冲对李书瑶的变化尤为感触深刻。 当初她第一次说工部修路的事情时,几乎是逼迫这工部去做事。 完全不管工部的银子已经捉襟见肘了。 后来。 有了苏逸的金融理论后。 工部不禁做事的效率上去了,甚至银子都省下来了。 放在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他有些敬畏的看着苏逸。 小苏老师的本事,简直是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没有在朝廷里当官,简直是陛下的损失啊...... 可转念一想。 现在苏先生的状态,和在朝廷里好像也没两样? 第66章 法子多了去了 “玲珑,回去之后,你即刻按照小苏老师所说的,让户部去筹备统计账目吧。” “等今晚,我就草拟一份名单出来。” 苏逸的法子,无疑是让朝廷长出了一双眼睛。 以前户部无非是统计一些百姓名单,土地范畴之类的。 从未想过,还能统计这些东西。 以李书瑶的智慧,完全不用苏逸过多解释。 一听就能明白这个法子的价值有多大! “其实统计也是一门学问,要针对不同的方面有不同的方法。” “就像在你们府上,每个部分都有负责的下人。” “那么如果有一千个部分,就有一千个方法。” “制定方法就应该像是教授学生一样,因材施教,因地制宜。” “只有精准的找到了不同部分的问题,才能精准的解决。” 李书瑶愈发震惊。 她顺着苏逸说的,接着往深处联想。 这其实就是千地千策,对应大夏各地的不同情况制定不同的政令。 以往朝廷给出的政令都是十分具体的。 例如淮南水患,自己下令减免淮南的赋税。 可是周围一些几乎没有受到水患的地方也同样减免了。 这看起来是好事,实际上就是政令的一种浪费。 朝廷少收这一部分的银子,还不如拿去用作赈灾。 良久之后。 李书瑶不禁叹然。 “要是早认识苏先生一天,那府上就能早太平一天啊。” “玲珑,你说,莫非真的是我一点都不懂持家之道吗?” 接二连三的计谋,不仅仅让李书瑶心里震撼。 也生出了一种自我怀疑的感觉。 好像在苏逸面前。 怎么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一样? 上官玲珑苦笑道:“小姐,谁能和苏先生比啊?” “若是比较起来,就连大夏那帮顶尖的聪明人也不如啊。” 这还真不是上官玲珑夸张了。 朝廷是什么地方? 网罗天下贤才,全大夏的读书人都消减了脑袋想进去。 每次殿试。 李书瑶都会筛选一遍大夏最顶尖的读书人。 即便偶尔觉得其中几个不错,有些新意。 但是和苏逸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尤其是自己和苏逸年龄相仿。 更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是你们不如我,也不是大夏没有聪明人。” 见两人的样子,苏逸忍不住解释。 “只是我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 “有时候换个角度,往往能够得出完全不同的答案来。” 话音落下。 屋里陷入了安静。 三人都在思索,苏逸说的不同角度是什么。 片刻后,上官玲珑犹豫着说道:“苏先生,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按照你说的,从不同角度来想。” “那统计的数目是不是也可以用来衡量一些以前难以表述的东西?”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苏逸鼓励道:“你接着说。” 上官玲珑看了眼陛下。 “嗯......比如百姓对朝廷的态度?” “你之前讲过,越是穷的地方,对朝廷就越是不满。” “那既然如此,我想着,穷都是和别人比较出来的。” “能不能统计出一个地方最穷的人和最富的人身价相差多少。” “是不是说差的越多,那不满也就越多?” “用这个法子,就能测试出百姓对朝廷的态度?” 苏逸甚至都想给她鼓掌了。 “可以啊,当然可以。“ 他没想到,上官玲珑无意间琢磨出来的,竟然真说到了点子上。 上官玲珑说的不就是基尼系数吗? 这可是用来衡量收入差距,体现民意的最好工具! “这个东西不禁可以用来计算贫富差距,甚至可以推演出什么地方要造反。” “古往今来,那些被推翻的王朝无不是因为贫富差距太大。” “富者通吃,把所有能赚钱的行当全部垄断了。” “而穷者只能捡着他们嘴里剩下的东西苟延残喘,更甚者连一点剩的都捡不到。” “时间一长,百姓活不下去,日子也丝毫没有盼头,那就要揭竿起义了。” 李书瑶有些不可置信。 “这.......” 她压根不敢想。 一个数目的统计,竟然化解了困扰无数王朝的一大问题! 自古以来。 没有一个皇帝不希望自己的统治能够稳固的。 偏偏他们在皇宫中,根本没办法得知全天下的所有事情。 朝廷放在地方的大员通常都是捡着对自己有利的消息报上来。 对危险的事情能瞒就瞒,能拖就拖。 等真呈到李书瑶的御书房中时,已经是拖无可拖,瞒无可瞒了。 现在有了这个法子。 她完全可以命专人去各地统计。 用这个数字来衡量那些地方需要着重注意。 不仅如此。 这个法子甚至可以用来看地方官员的本事到底如何。 会阿谀奉承的人海了去了。 李书瑶根本不缺。 她要的是真正能做实事的人。 他们兴许不会花言巧语,可却能正经的为百姓带来好处。 以前李书瑶只能通过折子里的话,还有其余官员的印证来判断。 如今这个统计的方法简直是直击病灶! 精准的命中在她最需要知道的地方! “其实光知道了也不够,最主要考验的还是当权者怎么去做。” 料到苏逸感兴趣的话题上,他不介意多讲几句。 “完全消除贫富差距是不可能的,大夏朝廷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减少。” “想要减少,在我看来有两个步骤。” 上官玲珑立刻追问。 “什么步骤?” “其一,是政策上的步骤。” “朝廷可以利用税收,穷者少征,富者多征,如此便可以一定程度的减缓贫富差距扩大。” 李书瑶听的津津有味。 “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就是非政策的步骤了。” 上官玲珑掩口轻笑。 “还真是简单直接的名字。” 苏逸随意的摇摇头。 “名字不重要,有用就行。” “其实第二种法子,就是让穷人去赚富人的钱,这样也是一条路。” 李书瑶一怔。 “这......莫非让他们劫富济贫吗?” 苏逸哈哈大笑。 “当然不可能了。” “难不成富人手里的银子只能靠强吗?” “要我说,法子多了去了!” 第67章 指日可待 “有什么法子?” 李书瑶的兴趣彻底被苏逸给勾起来了。 发现问题固然重要,但是如何解决更重要。 要是苏逸真的能把贫富差距太大的问题解决掉。 那简直就是大夏的一号功臣。 “这法子,其实说来也简单。” “甚至之前已经给你讲过一部分了。” 李书瑶大受震撼。 小苏老师讲过的东西,自己都在大夏开始推行了。 怎么不知道有能缩小贫富差距的东西? “还请先生明示。” 上官玲珑同样好奇。 贫富差距关乎到大夏时局稳定与否。 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苏逸卖关子,让她心里痒痒的,好像有小猫抓一样,百爪挠心。 “税制改革啊。” “税赋改银,那不就是缩小贫富差距的一种吗?” “一旦税赋开始改成银子,那些富商手里的银子自然会开始重新流通,回到大夏国库之中。” “其实整个社会的银子都是一个固定的数。” “百姓手里原来没有银子,朝廷原来也没多少银子,忽然增加了,那你说这些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上官玲珑张大了嘴。 “原来......是这样?” 苏逸所讲的东西,其实已经涉及到很关键的金融理论范畴了。 大夏现在以银子为征税对象,在官方层面上来看,是绝对的银本位。 在还没有和海外通商的时代,白银产量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水平。 这样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能让白银的价值也维持在一个相对的水平,基本不会有巨大波动。 百姓不会受到银价波动带来的影响。 而坏处,就是这个价值很高。 “既然已经做了一部分,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措施?” 李书瑶对今天的话题格外感兴趣。 任何一个统治者最关心的东西都是国家稳定。 能把这个方面把控好,无疑是延续王朝国祚。 “其他的措施......”苏逸笑道:“我来启发启发你。” “你想想,百姓想要获得财富,有什么手段?” 李书瑶很认真的思考。 “嗯......” “既然是获得财富,那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干活了。” “农闲时节,村子里的劳力外出打工算不算?” 苏逸赞赏的首肯道:“算,当然算。” “不过有个前提。” “那就是这个工作是让百姓获利为前提的。” “这方面就涉及到资本的范畴了,属于以后讲的内容。” “所以我直接告诉你好了。” “咱们那位女帝在淮南推行的以工代赈,其实就算是此种。” 金融和资本乍一听好像相同。 实际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简单理解来说,金融是货币范畴内的。 资本是投资范畴内的。 李书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忽然觉得苏逸所懂得知识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 曾经李书瑶还担心,苏逸会不会“江郎才尽”,现如今看来,好像是不可能了。 这个偏僻小学堂里的老师,懂得东西好像大海里的水一样,源源不断。 她的想法随着苏逸的话,不断延伸。 “以工代赈......以工代赈......” “那确实是如小苏老师所说,是以让百姓获利为前提的。” “工作代替赈灾,当然不是以赚钱为目的。” 苏逸脸上赞赏之色更浓。 “这就可以理解是一种社会保障了。” “朝廷保障活不下去的百姓能有口饭吃,其实就相当于拉了他们一把,也是缩小贫富差距的做法之一。” “当这个保障的范围越来越大,贫富差距就会越来越小。” “例如,有一日朝廷保证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个月半两银子。” “亦或是在医疗上,给生了病的百姓付药钱,都可以归入此类。” 苏逸说的就是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 作为社会保障最常见的两种方式。 很有效的为民生兜底。 让普通贫民拥有更大的抗风险能力。 不会因为家中壮劳力生病,整个家庭就垮掉。 也不会因为要赡养老人,所以就让家中返贫。 李书瑶的脑中好像瞬间有一道闪电划过。 苏逸说的,不正是类似儒家所提倡的“大同社会”吗!? 老有所养,病有所医,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这正是所有古之大贤都在毕生追求的事啊! 小苏老师竟然懂这些? 李书瑶呼吸都开始有些急促了。 苏逸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兜底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当然,既说是保障,只能给最低限度上徘徊的人拉一把。” “对于其他人来说就不需要了。” 李书瑶不禁疑惑。 “这不应当是人人都享有的吗?” “难不成还要区别对待?” 苏逸摇了摇头。 “不是区别对待的问题。” “普通百姓平常还是能自食其力的,根本用不到这些。” “若是朝廷有心,只需国库中单独划分出一块来,用作民生保障即可。”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夏还是太大了。” 这不单单关乎一个人,或是一些人的事情。 是整个大夏数以千万级计的百姓。 任何一个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问题,乘以几千万都是一个大问题。 可任何一个庞大的数目,除以几千万后,又都是一个小数字。 这才是问题的根节所在。 归根结底,就是大夏太大了。 李书瑶明白苏逸的意思。 她简直太懂了。 大夏地广人多,每种政令想要推行下去,都需要数不清的人力物力在其中支撑。 若是忽视了每个地区不同的特点。 最后只能得到一个空壳,外表看起来像是推行了。 实质还是没有触及到根本。 上官玲珑眨眨眼。 “那小苏老师,要是人少点呢?” “啊?” “你什么意思?” 苏逸立马面色怪起来。 “什么叫人少点?” 上官玲珑语塞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的。” 苏逸心里一颤,还以为她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倒是启发了他。 既然人多,那就先从人少的来嘛! “其实,要想推行这套政令,倒是可以先从一小部分试点。” “后面再找机会逐渐扩大到整个大夏。” “到时候,国泰民安,指日可待!” 第68章 是个皇帝就会心动 在这个时代,苏逸所说的东西几乎是李书瑶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当初刚刚登基,成为皇帝。 李书瑶要面临的是数不清的篓子,各地灾患,数不清的地方问题,最重要的还有国库空虚。 朝廷对地方的把控逐渐开始被削弱。 即便是她一上台,就用雷霆手段裁撤了一波地方官。 稍微加强了一些朝廷的权威。 但最关键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那便是国库空虚。 朝廷发不下粮,那谁还会听你的? 可如今有了苏逸,几剂强心针打下去。 这个原本开始走向衰落的帝国如今竟然开始重新焕发出生机。 可还没完,苏逸还想给自己讲如何变成太平盛世。 小苏老师,你的本事也太大了点吧? 李书瑶头一次,竟然对一个人产生了崇拜之情。 在她看来。 苏逸好像就是无所不能! 不过,在苏逸看来,以上还是基操。 看李书瑶满脸震撼的样子,他摆摆手。 什么税赋改银,什么以工代赈,我就是说说的。 反正你也是随便听听,我就继续随便讲。 “其实以上两种,只是根治了一部分的问题,还有一部分没有解决。” 李书瑶张大了嘴。 “还有?” 今天巨大的知识量已经快让她承受不住了。 单单是前面的两个法子,就要好好接受一段时间。 小苏老师。 你知道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有多受不了吗? 太多了,简直太多了。 满脑子都是小苏老师的话,根本来不及思考。 “怎么了?” 看她吃惊的样子。 苏逸有点纳闷。 我还没讲到关键地方呢。 不过。 他也不是强人多难的人。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就下节课继续讲吧。” 李书瑶恨不得现在就赶紧回宫,把苏逸说的全都记下来。 “好,小苏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 苏逸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就是个富家小姐,讲这么多也用不上,何来感谢一说。” 李书瑶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太激动了,差点都给说露馅了。 “虽然用不上,但是小苏老师讲的太好了,我深受震撼。” 她抬起头,当发现苏逸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立刻闪躲开。 “小苏老师......多谢了。” 苏逸将手里的册子递给她。 “你要的东西。” 他亲笔写的册子上,还包着一层绢布。 一看就是极为用心。 李书瑶小心翼翼的将其揣在怀里。 回去的路上。 她一边翻看,一边回忆着今日讲课的东西。 “玲珑,你说小苏老师讲的,现在大夏能实施几成?” “若是全部都推行开......届时大夏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忽然燃起了斗志。 多少帝王穷极一生都想到达的地方,也同样吸引着李书瑶。 不同于以往的是。 那些帝王虽然渴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而苏逸已经把路全部都指明了,甚至其中那些地方要注意,该怎么去做,一步步的无比详细。 都说这么直白了,就差手把手带着了。 怎能不让她振奋? “陛下......这次讲的东西,不是我这个层次能明白的。” 她苦笑着。 身为李书瑶贴身女官,职责就是帮她处理政务。 做的工作只有执行。 管理整个国家这个层面的问题,她不敢逾越身份去思考。 回到御书房后。 李书瑶立刻提笔,写下了今日听课的感悟。 ...... 次日一早。 内阁议事会。 李书瑶开门见山,把昨夜写下的举措给了李茂。 李茂看完,立刻大惊失色。 “陛下,这莫非是要撒银子?” “国库刚刚有了盈余,可以攒下银子,要花在百姓身上?” 折子里,写的赫然是医疗保证的举措。 【京中凡五十岁以上者,治病费用减免五成,六十岁以上者,治病、药物费用减免七成,七十岁以上者全部减免。】 李茂瞠目结舌。 “这世间还有这种事,凭什么朝廷要平白无故给他们出治病的银子?” 他恨不得好好的质问一番李书瑶。 但是很明显,他不敢。 “陛下,此事......要不再交由户部讨论一番?” “等到有了结果之后再说也不迟。” 讨论,就是讨论怎么让陛下打消念头。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给出去就给了? 换谁谁都受不了。 张奎水不满道:“李大人,谁不知道你们户部扣的要命,一说要花银子就开始哭穷。” “以前若是没什么进项也就算了。” “据我所知,单单是工部新成立的工程局就已经给你们贡献了不少了吧?” “少说,十万两银子总该有了?” 大夏工程局自从成立以来,接到了不少王公贵族的单子。 有修祖宅的,有修府邸的,还有修庄园的。 总而言之。 现在谁不知道朝廷成立了工程局,专门承接各种大项目? 更甚者,陈冲为了盈利还专门请了几个有名的风水先生,美名其曰“工程检讨”。 摆明了就是效仿翰林院的“翰林检讨”。 专供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看风水用。 如此一来,在官方和玄学的双重加成下。 工程局成立半个月就没闲着。 赚的银子全部进了国库。 工部和户部更是富得流油。 陈冲很不自然的把头别了过去,假装置身事外。 李茂也罕见的红了老脸,干咳两声。 “那.....那不都是陛下的银子吗?” “我这是给陛下把关。” 张奎水哼哼冷笑,他就喜欢见李茂吃瘪。 尤其是在陛下想要推行的事上,更是不遗余力。 “既然如此,现在陛下说要做,你又不同意什么?” 李茂没话说了。 只能期期艾艾的看向老伙计陈冲。 结果陈冲盯着窗户外面的鸟都快看入迷了。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无奈,李茂只能点了点头。 李书瑶看着臣子互相攻击,倒是乐在其中。 反正无论如何,不管他们同不同意。 她已经铁了心要去做。 原因无他。 小苏老师所描绘的那个蓝图。 那个太平盛世。 简直是个皇帝就会心动的好吗? 第69章 这怎么能? 与此同时。 城西。 苏逸刚刚起来,准备迎接来上课的孩子们。 刚刚打开窗子,就看见窗下面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周小瓶?你在这做什么呢?” 苏逸有点纳闷。 周小瓶是学堂里最小的孩子,今年只有十二岁。 身子也瘦瘦弱弱的,总是看起来没吃饱饭的样子。 今天来的这么早,苏逸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 周小瓶看样已经等了很久,揉了揉眼睛,咧咧嘴。 “小苏老师,我在这里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过几天可能我来不了了。” 苏逸点了点头。 “这点事儿你还这么早来干什么?” “请假提前一天说不就好了吗?” 周小瓶的脸上有些苦涩。 他无奈的摇摇头。 “不是的,小苏老师。” “我的意思是以后可能就都来不了了.......” 苏逸这才意识到,他家里似乎发生了什么状况。 周小瓶接着解释道: “我大娘她今年六十多岁了,染上了风寒。” “平常我爹娘都有事情要做,照顾不了他,只能让我在家照顾了。” “家里离不了人,所以......” 他话没有说完。 但是很明显意思就是放弃读书这条路了。 这在穷人家其实很常见。 许多孩子读书读到一半,家里到了需要人的时候。 自觉读书这条路没什么希望,就再也不去学堂,选择在家务工了。 苏逸抬头,看了看天边。 天刚蒙蒙亮。 看这样子,周小瓶估计是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已经来这里等自己了。 “时间还早,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让我看看你大娘是什么病,兴许可能有点办法。” 周小平原来无奈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些光亮。 “小苏老师,你竟然还懂医术,太厉害了吧?” “我跟我来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其实医术这方面,苏逸倒也不能说有多懂。 只能说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有一些基本常识的。 很快。 周小瓶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偏矮的平房外。 房子是土坯做的,只有几根房梁,孤零零的用木头撑着。 看样子也是有很多年头了。 周小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虽说苏逸的小学堂也没多豪华。 不过和他家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没多久从门里出来一个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的男人。 苏逸简单的打量了他一番,估计这就是周小瓶的爹了。 “小苏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周老汉三十多岁,在周围算是老来得子了。 前两个孩子都已经夭折,所以平常很疼爱周小瓶,甚至还送他去读书识字。 想着以后能考个功名。 哪知道,家中六旬老母忽然染上了风寒,眼看逐渐病重。 这才不得已把周小平喊回了家,让他照顾老母亲。 自己则是去地里忙农活。 见到苏逸,他十分意外。 “没什么,我就是来家里看看。” “再怎么说小瓶也是我的学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老师总得关心一下。” 周老汉有点犹豫。 “可是......我娘她染了风寒,你要是进去万一传染了怎么办?” “您还是回去吧,家里有小瓶照看着就够了。” 他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儿子。 这么多年以来,家里一直都很穷。 甚至有些时候连饭都吃不上了。 他们不但给苏逸交的束修少,甚至还受过他不少恩惠。 如今苏逸还这么关心,心里更不好受了。 “没事的,让我看看就好,万一有法子呢?” 苏逸毫不在乎他们家里的情况。 在他看来。 穷也好富也罢,人都是一样的,不存在有钱人就高人一等的情况。 穷也不是自卑的理由。 看苏逸这么坚持,周老汉领着他来到了屋里。 周小瓶家里的情况比外面看起来的还糟。 低矮的房间里只有几件孤零零的家具。 而且一看那粗糙的样子就知道都是自己做的。 一床破破烂烂的被子不知盖了多少年。 床上躺着的正是脸色苍白的周小瓶大娘。 “大娘,我回来了,这是我们小苏老师。” “老师,这是我大娘,张氏。” 听到有人来了。 周小瓶的大娘挣扎着就要做起来。 苏逸赶紧上前阻止。 “没事没事,你躺着就好。” 张氏很惶恐的点了点头。 老师这个身份在她眼里就等同于读书人。 任何读书人在她看来都是值得尊敬的。 苏逸还曾经向他们伸出过援手,帮了他们家渡过难关。 “我......我起不来了,小瓶,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招待招待老师。” 张氏声音沙哑的说道:“快去,快去。” 听到这声音,苏逸现在可以断定了。 张氏估计就是重感冒。 只不过年龄大了,所以显得很严重。 周小瓶转身在屋子里找了找。 说是招待,其实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剩的黄米。 苏逸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直接换了个话题。 “家里有没有生姜?” “或者白萝卜,大蒜,大葱一类的?” 治疗风寒其实有不少土方子。 比如用上面提到的几种食材煮汤喝。 让身体产生热量大量出汗,自然就可以逼退重感冒。 可是这时周小瓶苦笑道:“小苏老师,你不用说了。” “能试过的法子我们都已经试过了。” “并听说只有用一种方子能够治好。” “但是那个方子实在是太贵了,要......五两银子。” “我们家......没有钱。 苏逸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五两银子就可以买一个人的命。 当初李书瑶随随便便就送了自己五十两,只为求得自己写的一个小册子。 可在这里,五十两就是眼前张氏一条命的价格。 他动了恻隐之心。 想了想自己放在家里的那些银子。 “我这里暂且还有点积蓄,要不要我借给你们?” 张氏听完急忙拒绝。 “这怎么能?” “以前您已经帮过我们不少了,现在还借我们钱,这说什么也过不去。” 苏逸软磨硬泡,可他们就是拒绝。 似乎在张氏看来,自己这一条命。 好像也值不了多少银子了...... 第70章 这里是... 穷人的悲哀不在于他们没有钱。 而在于没有钱给他们带来深深的心理自卑。 苏逸此刻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氏甚至已经默认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就连周小瓶也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那方子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这么金贵?竟然要三两银子?” 周小瓶从唯一的一个柜子里面拿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 一看就是藏了很长时间。 上面用炭笔粗粗的画了一个圈儿。 “金线莲?” “没错,就是这种药材,郎中说一钱就要三两银子。”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更别说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了。 苏逸倒是能掏出这三两银子。 奈何对方死活就是不要,他也没有办法。 苏逸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城东的。药材铺看看吧。那里的郎中兴许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之前苏逸买宣纸的时候就发现了。 其实像城东这样富人居住的地方,并不一定东西就有多贵。 相反还有可能因为郎中的技术更高妙,没准还可以换成一些便宜的药材。 周小瓶振奋起精神、 其实他也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小苏老师说可以去看看,那自己走一遭也没什么。 安抚好张氏。 两人一同出了门。 趁着还没到上课的时间,他们一路上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城东。 刚走进一家药材铺子,一个小伙计看到两人之后,表情有些奇怪。 苏逸身上穿的衣服倒没什么。 可是他旁边的那位少年却穿的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像是有什么钱的样子。 不过本着治病救人不看出身的职业道德。 他还是领着两人一块儿到了一位白胡子老郎中的面前。 苏逸直接开口。 “老先生,我家里有人得了重风寒,以前有一个郎中给他写了方子,但是上面的药材实在是有些昂贵,不知您看看这方子可不可以换成其他的药材?” 周小瓶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表情复杂的看了看小苏老师,欲言又止。 苏逸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当然清楚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在想些什么。 周小瓶正是心理敏感的年龄。 穷这个字好像是一根尖刺穿插在他们的心间。 但是苏逸肯定和他不一样。 对于有本事的人来说,说话就有底气。 穷人是小心翼翼的装富。而富人则是大大方方的哭穷。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需要直说就好。 那位白胡子郎中看到了周小瓶的打扮,也猜出了其中一些内幕。 他没多说什么。 接过纸条,审视了一遍那个方子之后,皱了皱眉。 “你家中那位是不是已经上年龄了,而且是个妇人?” 苏逸点点头。 “对,没错,已经六十多岁了。” “这就不好办了啊。” 老郎中捋了捋胡子。 “这方子是给气血虚弱的女性使用的,其中圈出来的金线莲就是防止药材和病人身子相冲。所以才用了这一味比较温和的药材。来补充气血。” “要是换做其他的可能......不太好办。” 他说的很委婉,但是也表明了这件事自己无能为力。 苏逸皱了皱眉。 “那您这里有没有这些药材呢?” 老郎中点点头,“有,当然有。” 苏逸直接从怀里掏出银子。 “那就麻烦您来给我照着方子抓一副吧。” 周小瓶一听就急了。 “小苏老师别,别这样!要是让我爹知道了,用您的钱给我大娘抓方子,他回来了估计要打死我!” “您本来就已经对我们家有天大的恩情了,当初要不是你送来的几袋米,恐怕家里人就要去啃树皮了。” “现在又掏钱给我大娘抓方子,这怎么说得过去啊!” 苏逸摇摇头。 “没事,三两银子对我来说可能需要辛苦一段时间,不过对你们来说,却是一条命的钱。” “既然你在我这里上学,那就好好学,等以后要是考取了功名再还给我也不迟。” 周小瓶的眼眶里瞬间蓄出泪水。 “小苏老师你你真好。这么大的恩情,我,我,我......\\\" 他想忍住自己的泪水,可是早已经控制不住了。 本来脏兮兮的脸上现在让眼泪弄花了,简直像只小花猫。 苏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拿了药材给了郎中钱,笑了笑没有说话。 很快回到了周小瓶家。 苏逸站在门口这次却没有进去。 “好了,马上到了上课的时间了,我得回去给你的同窗们上课了。” “这药材你就拿着按郎中吩咐给你大娘服下。其余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记在心里就行,只要考取了功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周小瓶哭的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哽咽着点头,看着苏逸离开的背影。 久久没有挪步。 许久后,他回到屋里。 张氏只有周小瓶一个人回来了,有点儿纳闷儿。 十分虚弱的说道:“小苏老师呢,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来?” “你,你怎么哭了?” 她看着周小瓶手里拎着一个纸包。 瞬间明白了缘由。 周小瓶抽泣着、哽咽说道:“小苏老师,他给咱们把钱付了。这这怎么办呀?咱们家也没有钱。” 张氏没有说话。 三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看似好像没多少,可像他们这样,从地里刨石的庄稼户来说。 交了卒子,再刨去一些吃饭钱。 完全不可能剩下,甚至连吃饭钱都不够。 想要还上这笔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过了许久。 张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小瓶你过来。” 她摸着张小瓶的头,眼眶也同样湿润了。 几滴泪水顺着她脸上的褶皱,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要记住,小苏老师是咱们家的恩人,你大娘的这一条命是他买来的。” “咱们家虽然穷,但是却有良心。” “以后就算是当牛做马,也要好好报答小苏老师。” 周小瓶哭的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疯狂的点头,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打开纸包。 “大娘,我我记住了!” “你快吃药,快吃药,吃了药身子就能好起来,我接着回去读书,以后考取功名报答小苏老师!” 正在娘孙两人哭得像泪人一样的时候。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 周小瓶赶紧站起来打开门一看。 竟然是一个穿着大红官袍宛若天仙一般的美貌女子。 身后还跟着 她打量了一番周小瓶家里,有些好奇。 “这里是......张氏的家吗?” 第71章 钱哪来的? 周小瓶胳膊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低着头,忙把脸上擦干净。 平常他见到穿紫袍子的都要躲得远远的,见面就是磕头。 但是今天,却好像做梦一样。 “对对,我就是周小瓶。” 那位穿着大红官袍的女子微微一笑,“之前你是不是和你的老师一起去城西的药房买药了?” 周小瓶顿时紧张起来。 “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生病的是我大娘,花,花的银子也是他借给我的,都和小苏老师无关!” 那女官又是掩口轻笑,让周小瓶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我叫齐椿,是朝廷专门负责监管免费药品试点的官员,你.....叫我齐大人就好了。” 齐椿是上官玲珑的手下。 专门听命于她,负责替陛下监管各项事宜。 今天刚刚上任,奔走于京中各个药房里,宣传陛下政令。 “免费药品?” 周小瓶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他将信将疑的抬起头,却又不敢和齐椿对视。 怯怯的问道:“那我大娘买药的钱......” 若是别人说这个事,周小瓶绝对不可能相信 普天之下,怎么可能真的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齐椿一身红色官袍,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紫色官袍的大人。 在京城,是谁都不敢伪装的。 “朝廷给你出了。” 齐椿笑盈盈的,在周小瓶的眼里好像是仙女一样,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相信的光芒。 “真,真,真的吗?” 周小瓶话都说不利索了,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齐椿让后面下人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正是他大娘吃的方子。 “总共是,三两银子零七十八个铜板,你看看对不对?” 方子是老郎中那里留着的,每开一个方子,药方就有相应的记录。 这下周小瓶是真的相信了。 接过齐椿身边人递来的银子,他有一种宛若置身梦境之中的感觉。 “银子你拿好,去还给你们小苏老师吧。” 齐椿笑眯眯的,给完钱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他今天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简直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看着手里的银子,他赶紧回屋,跟躺在床上正在喝药的张氏说道: “大娘,大娘,有钱了,咱家有钱了!” 周小瓶“啪”的一声,把银子拍在桌上。 张氏眼睛都看直了,“哪来的钱?” 周小瓶原原本本的把刚才发生的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说的时候语气都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可张氏听完,却皱着眉头。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 “肯定不对。“ 听完了,周小瓶也“反应”了过来。 他咂咂嘴,歪着脑袋。 “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啊?” 张氏将碗放下。 “傻小子,这是你们小苏老师在维护你呢。” “肯定是他托官府的朋友过来给咱家帮忙了,还不快去学堂谢谢你们小苏老师?” 周小瓶眼睛瞪得滚圆。 “尊嘟是我们小苏老师?” 他忽然想起之前苏逸离开时的身影。 “你们小苏老师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咱们家要钱,是想着法子的帮咱们的忙啊!” 张氏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快把银子揣好,赶紧给你们老师去。” “剩下几十铜板也别留着了,买点东西给人家送过去吧。” 周小瓶立马站起来跑出门去。 上了街,怀里揣着三两多银子的“巨款”,有点紧张。 不过想着小苏老师对自己的好,他还是一路小跑去了菜市场。 很快,买了几斤好肉,还有一些鸡蛋。 他到了平常最熟悉的学堂外。 已经到了放学的点。 看着空荡荡的学堂,他赶紧跑了过去。 “小苏老师!小苏老师!” 周小瓶拎着几斤肉有点吃力,抱着纸袋的胳膊都酸了。 “我家有银子啦!” “小苏老师,我来还钱啦!” 回应他的并不是苏逸。 而是两个有些眼熟,比之前那个红衣服女官更好看的大姐姐。 平常混在其他同窗里面,周小瓶还能大着胆子开玩笑。 不过现在就自己一个人。 周小瓶发怵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 “两位姐姐,你们......也是来找我们小苏老师的吗?” 比起之前的女官,这两个人一个板着脸不苟言笑,明明那么好看,却给人一种根本没办法靠近的感觉。 另一位也差不多,不过看起来至少还没那么“遥远”,能鼓起勇气交谈两句。 出乎周小瓶意料的,回答他的正是那位“遥远”的姐姐。 “嗯。” “你是他的学生?” “算起来,没准还是我的师兄呢。” 李书瑶以为自己开了个有趣的玩笑。 结果周小瓶只是怯怯的打量着她,让李书瑶十分尴尬。 上官玲珑在心里憋笑。 陛下的威严,哪怕穿着普通衣裳,也不是一般少年能承受的了的。 在城西,可不是什么人都和小苏老师一样毫无感觉。 “我,我是找小苏老师还钱的。” “还钱?” 李书瑶并不清楚白天的事。 周小瓶一五一十的给她讲了一遍。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默不作声的微微点了点头。 “不错,你有这份孝心,还有对老师的忠心,称得上是大孝之人了。” 上官玲珑暗暗咂舌。 这也就是在城西。 若是放在朝廷里。 多少考了进士的士子们都听不到这种表扬。 甚至就连状元也就是陛下的一句“值得鼓励”。 这小子,真是......没话说。 周小瓶当然不清楚大夏女帝一句夸奖有多少分量。 只觉得紧张发怵。 他勉强的笑笑,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过了一会。 苏逸从里面出来了。 见到周小瓶有些意外。 “你不在家照顾你大娘,跑我这里做什么?” 随后又看了一眼李书瑶和上官玲珑两人,倒没说什么。 “啊,我爹应该快回家了。” “小苏老师,这是三两银子,还有买的一些束修,专门给您送过来的。” “怎么这么快就有银子了?” 苏逸很诧异,但旋即严肃说道: “钱哪来的?你如实告诉我。” 周小瓶糊涂了。 不是老师你托人送的吗? 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道: “是官府派人送来的,那个大人我记得是......齐大人。” 第72章 有点呆住 “齐大人?” 苏逸满头雾水。 他哪认识什么齐大人? 甚至连姓齐的都不认识。 不过。 李书瑶倒是明白了。 上官玲珑手下的一圈人基本都是自己做储君时,在东宫聚集的手下。 登基之后,便统一由上官玲珑统领,方便给自己办一些要紧的事。 “齐椿啊......” 李书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苏逸没听清李书瑶说的什么,不过他倒对周小瓶说的很感兴趣。 “齐大人说,朝廷现在新出了政策,说是京中上了年龄的老人看病都能不花钱。” “也不是不花钱,就是朝廷给掏钱了!” 说起这个,周小瓶满眼放光。 苏逸也没想到。 那位大夏女帝竟然真的肯下狠心去推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政策。 “她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这......” “咱们的陛下真是了不得了!” “有堪比尧舜的风采啊!” 敢当万世先者,堪称典范! 李书瑶的脸忽的一下红了。 “兴许她是......听了别人说的呢?” 苏逸立刻反驳。 “不可能,我就不相信有哪位臣子胆敢提这种‘大逆不道’的建议。” “这不是和百官作对吗?” “朝廷每年的银子都不够花,还要给平头百姓身上砸钱。” 有些事情,说起来好听。 但做起来就是另外一码事。 当今陛下要把银子花在百姓身上,不知多少官员会反对。 可依旧推行开了,足以说明皇帝的决心和勇气。 “放以前看,简直就是疯了。” “不过以我看......现在也是疯了。” “国库真有那么多银子吗?” 李书瑶哭笑不得。 不知道苏逸这番话是夸自己还是骂自己。 但是她也清楚。 苏逸在城西。 当然不会对朝廷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那么清楚。 成立工程局的事,还有税赋改银和他都有点距离。 所以国库现在有点余粮的事,他不知道也正常。 上官玲珑轻笑道: “国库有没有银子,那只有天知道了。” 她话里的意思,只有李书瑶能听明白。 如今朝廷能下这么大勇气,推行这个事。 完全是因为苏逸先前出的招,帮李书瑶赚了大笔银子。 俗话说的好,钱是人的胆。 这话放在哪里都使用。 以前李书瑶在朝廷上要处处收到文官钳制。 不仅仅是国库一项,就连推行政令也要仔细考虑。 她确实可以雷霆手段,大力推行。 但最后还是要承受百官非议。 其中的风险依旧很大。 可自从,带了那几个尚书到小苏老师这里之后。 事情就出现了转机。 首先是为首的尚书已经无形之中被苏逸说服了。 李书瑶不用花那么多力气去考虑他们。 其次。 苏逸的提议是实打实的管用。 甚至李书瑶当初在推行的时候都没有想到。 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好点子,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竟然能帮一个原本行将就木的王朝重新焕发出生机。 苏大夫,妙手仁心啊! ...... 周小瓶送完礼物,没多久就离开了这里。 小学堂里。 三个人相对而坐。 只有苏逸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小苏老师,昨日你不是给我们讲了关于消除贫富差距的东西吗?” “是不是该讲剩下的了。” 苏逸把银子收好,还有周小瓶送来的束修。 “讲归讲......我现在是越来越觉得那位女帝身边有高人了。” 他十分狐疑,摸了摸下巴。 “怎么我给你讲完,这还没多长时间,就开始推行了?” “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李书瑶忽然心里开始打鼓。 自己的身份可不能让小苏老师知道了。 万一暴露,那自己身为皇帝的威严简直荡然无存。 想起曾经在这里“虚心求教”的模样。 哪里有几分女帝的形象可言? 上官玲珑也察觉到了,赶紧解释道: “陛下身边有一个翰林院那么多的人才,有什么点子被陛下采纳再正常不过了。” “偶尔和小苏老师你讲的有几分雷同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啊。”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简直是越描越黑。 苏逸清楚。 自己讲的东西其实都是后世的那一套。 难不成......陛下身边有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一旦有了这么个猜想,他愈发觉得有可能。 坏了,这万一要是给陛下讲点什么不能讲的东西怎么办? “不行,翰林院的那帮人,天晓得会给陛下讲点什么。” 他换了个掩人耳目的说法。 “虽说至少都是进士出身,但是各自都有各自的利益考量。” “万一陛下没发现怎么办?” “须知这些政策在他们那里只不过是一个想法,但是要真被采纳了,影响的就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上官玲珑听了光想笑,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苏先生多虑了,陛下是整个大夏的最高掌权者,怎么能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呢?” “若是识人不淑,估计大夏早就一塌糊涂了。” 苏逸咂舌,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她。 “你说的是之前的大夏吗?” 上官玲珑:“......\\\" 陛下,你快管管苏先生吧! 李书瑶欲言又止。 “小苏老师,你还是讲课吧......” 苏逸笑了笑。 摇摇头,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猜想抛掉。 那种可能,基本为零,自己还是杞人忧天了。 “刚才都是说笑的话,其实我还是很佩服咱们这位陛下的。” 想起周小瓶之前一副激动的表情,苏逸露出几分钦佩。 “若是这次医药免费的政策可以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百姓之间就要传开了。” “金碑银碑,都不如百姓的口碑。” “其实朝堂之上,哪怕皇帝被臣子千夫所指,说的再过分,只要得民心,那她就是好皇帝。” “今天陛下帮了一个周小瓶,明天就会有第二个。” “成千上万个周小瓶在一起,何愁百姓不爱戴咱们陛下?” “他们就是朝廷最好的宣传口碑。” 李书瑶低着头,笑了笑。 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因为苏逸的话而高兴。 上官玲珑在李书瑶身边已经将近十年。 从未见过陛下这副模样。 不禁看的有点呆住了。 在她印象里。 陛下从来都是一副冰山模样。 何曾有今日这种浅笑的表情? “但是,想要消除贫富差距,光做到这一点是不够的。” 苏逸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下面有兜底,上面还要有相应的通道才行。” 李书瑶很快抬起头。 目光中带着几分期待。 第73章 见到了曙光 “关键就在于教育。” “教育?” 苏逸点点头。 低头看了看脚下的三尺讲台。 教育是一切的基石。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才,都是从教育开始的。 上官玲珑很同意苏逸的说法,点了点头。 “这倒是没错,每年的科举都会为大夏朝廷送去相当数量的人才。这些人被派往各地,亦或是留在京中,要是没有他们,恐怕朝廷就无人可用了。” 大夏的科举每年分为两场,分别是春闱和秋闱。 秋闱是乡试。将各地的童生选拔出来成为秀才。 春闱则是会是在这些秀才之中选出最优异的人才进行殿试。 而殿试不过是走一个流程。 相当于在名义上,这些考生成为了天子门生,然后被给予进士的名号。 苏逸却摇了摇头。 “你说的是考试,我说的是教育。看起来有相似之处,但是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李书瑶眼中有些疑惑。 “不同在哪里?” “考试是一种选拔人的方式,不管什么样的考试目的都是为了选拔出人才。” “而教育则是一种提高人的方式。” “人才是怎样成长到这个地步的,才是我们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那些进士出身的人基本都是来自于一些大家族?” 这一点李书瑶简直再清楚不过。 “那是自然,只有这些大家族才有足够的财力为自家子弟聘请名师、购买书籍。” 在这个时代,书籍无疑是种极为昂贵的奢侈品。 一本书可能就要普通人数月的饭钱。 世家大族皆以藏书为荣。 聚在一起攀谈时,也都会向对方炫耀自己家中有多少册藏书。 甚至为此还会专门盖出一间楼来。 所以对于普通人来说,买书绝对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想看书? 买点草纸自己抄吧! 苏逸笑了笑。 “对,这才是关键。” “那你设想一下,如果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可以获得和富家子弟同样获得教育的机会会怎样呢?“ 李书瑶神色露出一抹讶异,不由得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她以前倒还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苏逸见她沉思,接着说道。 “从出生来说,人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异。” “富人家能出聪明孩子,那自然穷人家也能出。” “同样的,穷人家会有一些比较笨的孩子,那富人家也会有。” “孩子天生聪不聪明和家世背景毫无关系。” 顺着这个想法,李书瑶思绪逐渐深入。 “按照小苏老师的意思,难不成是说穷人家里会读书的孩子也有很多,只不过是因为出身没有读书的机会,所以才埋没了吗?” 上官玲珑也同为这个想法感到惊奇。 这确实是一个此前没有考虑过的方向。 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一生的轨迹好像都已经安排好了。 小孩出生,幼时在家里帮忙,长大后下地务农,到了年龄开始结婚生子。 然后循环往复,一代又一代。 哪怕是在京城这种天子脚下的地方,百姓也都是这样一代一代过来的。 像周小平父母那样宠溺孩子的,才会把孩子送到学堂里来。 即便是送到学堂,也只能找像苏逸这样专门开设给贫民的小学堂。 根本无力承担名师所收的束修。 苏亦不可置否的无奈笑笑。 “没错,如果教育普及的话,说不定穷人家的孩子会出更多读书的好苗子。” 他看了看房间里摆放整齐的桌椅板凳,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这些孩子以后能成才进入到朝中当大臣的话。对于百姓绝对是一件好事。” “他们出身穷苦,最懂得普通百姓心里所想。” “如果让他们成为各地父母官的话,绝对不会对当地百姓身上发生的惨剧熟视无睹。” “反观如果是那些来自世家大族的子弟,成为了大臣之后。” “他们压根没有体验过普通百姓的生活,自然也就不知道百姓在发愁些什么。” “臣子何谈能够为百姓做一些实事呢?” 上官玲珑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李书瑶也同样凤眸微张。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大臣不能同情百姓了。 原本就高高在上的贵族公子。怎么可能去体谅那些在田间地头里刨食、讨生活的百姓? 想到这里。 李书瑶终于明白小苏老师今天这堂课的意思了。 教育,归根结底就是给了普通百姓一条往上攀爬的通天之路。 这条路兴许充满了荆棘,充满了坎坷。 可对百姓来说,有了教育,就让他们的生活有了盼头。 对朝廷来说,自身获得了新鲜血液,还阻止了世家大族垄断朝廷的局面。 大家都是双赢的。 当初在南征讨南岳之地的时候。 李书瑶就深刻的认识到了世家大族对朝廷垄断的害处。 在他们看来,百姓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只有银子落到自己的腰包里,才是他们眼里的要紧事。 可身为皇帝,李书瑶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放任百姓沦落于水火之中。 这样一来。 在无形间,皇帝和臣子就形成了一种对抗的态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自己的政令明明是有利于百姓的,可是那些臣子却要百般阻拦。 苏逸看着李书瑶脸上的神色不断闪烁起伏。 “人天生是没有三六九等之分的,能决定一个人地位尊卑,只有后天的因素在影响。”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因素就是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之中。” “那些降生在穷苦家庭的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却要被人看不起。” “这难道不是人心的错吗?” 说着说着,苏逸想起了周小平哭的好像小花猫一样的脸。 三两银子对于自己来说可能只是提笔写下几页纸的润笔费,但却是他大娘的一条命。 如果周小平是出生在贵族家庭中的公子,那他还会有这种窘境吗? 只怕刚刚发现自己大娘身体不对劲的时候,各种名医名药就已经准备好了吧。 苏逸痛恨这种贫富差距所产生的无力感。 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和李书瑶说到这些的时候,总有一种自嘲一般的心态。 李书瑶听得无比认真。 她确实是出生在皇室不假。 但是这么多年在皇宫外的微服私访也让她看到了。 在自己的生活之外,这世界竟然是如此的残酷。 当初年轻的她还不知道该怎样解决,甚至思考了许多年都没有想到过这一条办法。 如今在小苏老师的三言两语之下。 竟然...... 见到了曙光!? 第74章 何愁不强盛? 上官玲珑心动之余,也仔细想了想这件事的可能性。 她是李书瑶身边负责执行的人。 所要考虑的东西不仅仅是理论层面上,更多的是在实际执行上。 “按照苏先生这么说的话,那要多少银子才够花?” 国库最近确实是赚了一些银子不假,但是也经不住像他说的那样去做。 尤其是说要帮助穷苦家庭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 这个花费,上官玲珑简直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这天下的名师都是有限的,书本的价格也极为昂贵。 要真的有那么多机会的话,恐怕这笔开销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国库最近的开销如同流水一般。 不只是最近要推行的医药免费计划。再包括拨给各地以工代赈的银子。 上官玲珑心在滴血。 这件事要是让吏部尚书的章大人听见了,那该不得急的跳脚啊? 她扭头看向李书瑶。 那眼神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又要花这么多银子,陛下你真的舍得吗? 李书瑶跟不在乎一样,没什么反应。 “钱赚了就是用来花的,要是都存着的话,那跟没有赚又有什么区别?” 她表情淡然,仿佛在说几文铜板一样。 殊不知这大手一挥又是数十万两、甚至将近百万两的银子即将从国库里出去了。 身为大夏女帝,这些银子在她看来不过尔尔。 能让百姓从中获得好处,才是皇帝该考虑的事情。 苏逸对他的话也很认同。 “天下熙熙攘攘,不过利来利往。” “就像我在这个小学堂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样。” “其实我也可以攒一些银子,去城东开个学堂。” “然后去教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子弟们,肯定赚的要比现在多。” “但是......” 苏逸的手指在粗糙的课桌上摸索着,眼中有几分不舍。 “只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李书瑶沉默了。 随后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句话不正是她这么长久以来所做之事最好的概括吗? 臣子们都以为自己是生性偏执,听不进去话。 可殊不知。 这偌大的朝廷,真正像自己这样全心全意为了百姓着想的人,能有几个? 苏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教育普及,累在当代,功在千秋。” “一旦后面教育开始普及了,那大夏就会诞生出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人才。” 上官玲珑有些不解。 “各种各样的人才?” “除了读书选拔上来那些精通儒学的读书人,还能有什么人才?” 苏逸嘴角轻轻勾起。 “既然你都说了当今的学堂只教儒学,那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不可以教授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推开窗子,看着月色下的风景。 “你看外面的路。难道修路不是一门学问吗?你再看看远处的房子。难道盖房子不是学问吗?“ “这世间万物只要深究起来都有其中的门道,而只要有门道就能钻研,就需要学习。” “这些东西都可以开设学堂,招收学生来专门学习。” “以后就会诞生出会修房子的人才,才会修路的人才。” “各种各样的人会填补到大夏的方方面面,从而带动大夏整个帝国不断繁荣发展。” 苏逸描绘的蓝图简直太过于美好。 李书瑶好像已经能看到那个未来的大夏在向自己招手了。 当初父皇便和自己叮嘱过。 想要让大夏发展的更好,一定要牢牢抓住各种各样的人才。 这些人才是构成朝廷关键的基石,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部分。 然而听了苏逸的话,李书瑶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 既然人才如此重要,为什么不能让自己来亲自培养? 虽说当初的翰林院成立,就是为了给朝廷培养出合适的人才。 这些在翰林院之中的年轻读书人,应该学到各种各样的关于做官的知识。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以来潜移默化的演变。 翰林院早已成为了皇帝身边的谏官群体。 除了出主意、挑毛病以外,早已丧失了当初培养学生、教授知识的功能。 所谓的“经筵日讲”也只不过是一些翰林凑在一起互相讨论罢了。 根本产生不了什么实际有用的东西。 想要自己培养人才的话,那苏逸所说的无疑是最好的一个方法。 李书瑶已经开始计划后面的事了。 如今大夏的朝廷里基本上都是各地的世家大族。 出身寒门者。都是九牛一毛。 即便是能够入朝为官,也都是一些边缘的小角色,根本没有接触到核心的资本。 如果...... 李书瑶暗暗想着。 如果能有一大批官员被自己亲手培养,提拔上来的话, 那他们绝对会忠于自己。 这样的臣子肯定是最好用的。 想着想着,她愈发心动。 苏逸看着表情兴奋的李书瑶, “你先别着急高兴,这法子其实也有一些弊端。” 李书瑶反问道:“弊端?” “有了这些好处,什么弊端不能解决?” “如果咱们的陛下真的知道了这个计划,恐怕用不了多久像你这样的小学堂就要受到扶植了。” 苏逸说道:“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既然要让那些穷苦家的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机会,那么老师又有谁来当呢?” “大夏现在可根本没有那么多读书人可以去做老师。” 上官玲珑这次学聪明了。 “既然刚才苏先生说修路有修路的学问,盖房子有盖房子的学问。” “那么当老师是不是也有当老师的学问呢?” 这倒是让苏逸感到十分意外。 “不错,很聪明啊。” “其实这也是个法子。可以专门开设出一个学堂,用来教别人怎么做老师。” “这些人不一定要是大夏的进士,秀才就足够去各个地方的小孩子们开蒙了。” “现在想要一步到位,直接给大夏培养各种各样的人才,有些天方夜谭。” “其实不妨就从开蒙起步,让孩子们先学会读书识字,以后再慢慢一步一步的往上培养也不迟。” “只要会读书识字,认识到了这些学问的力量,以后他们自然就会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学堂里来。” “一代又一代下去,大夏迟早会培养出许多高水平的人才。” “这些人可以在各行各业中都发挥中坚力量。” “时间长了大夏何愁不强盛?” 第75章 下九流的 李书瑶头一次对一个人如此敬佩。 这种敬佩和出身无关,和金钱无关,和长相也无关。 完全是因为苏逸的一身才气。 挥斥间,仿佛让李书瑶看到了一个完全崭新的大夏。 “小苏老师,若真的有那一天......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再也不用为吃不饱饭而发愁,也不用为明天怎么活发愁了。” 苏逸淡然一笑。 “每个时代都会有每个时代的问题,要是能解决了眼前的再说吧。” 实际上,在自己原本生活的年代,一般人确实不用为吃饭发愁。 但是依旧还是有烦恼。 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每一步都会触动到别人的利益,谈何容易? “咱们的女帝虽然有魄力,敢为天下先。” “可朝中的大臣不是。” “他们都有各自的势力,家族也好,关系也罢。” “都在阻拦着陛下。” “若是她能克服这些压力推行下去,那才是真的厉害。” “如果一位皇帝登基后雷厉风行,勤政爱民,只能说他是一时的好皇帝。坚持到最后一刻,把信念贯彻一生,才算是真正的好皇帝。” 所有变革,都伴随着流血和冲突。 天下没有那么容易做成的事。 身处高位,深宫之中争斗更是刀刀不见血却依旧致命。 他们的一招一式都牵扯着大夏无数百姓的性命。 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李书瑶默默的握住了衣角。 旋即展颜一笑。 “小苏老师多虑了,要是陛下知道你的话,肯定会不遗余力推行的。” 随后她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 苏逸没有说话。 起身后,推开大门。 太阳依旧残余着半片天,深紫色的晚霞招摇云彩。 圆盘一样的皎月挂在另一边,渐渐的扩散到整片大地。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说道教育。 苏逸的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十分沉重。 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孩子不好好学,而是许多孩子压根一辈子都没有进入学堂的机会。 连字都不认识,何谈用知识改变命运? 只怕这辈子都会在底层沉沦,被看不见的人主宰一生。 李书瑶点了点头。 转身,和上官玲珑迈入月色。 马车里。 李书瑶难掩疲倦,靠在软塌上,眼眸低垂。 让她累的不是要做的事有多艰巨,而是无数的阻力在绊着自己。 每一步都步履维艰。 “玲珑?” “臣在。” “朕若是想要推行教育改革,胜算有几分?” 上官玲珑微微错愕。 “这实非臣能回答的问题。” 李书瑶自嘲般的笑笑。 “可能......只有两分吧。” 随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但,就算是两分,朕也要去做。” “朕要让他们看看,这天下不是你们哪个王公贵族的掌中玩物,是大夏百姓的天下!” ...... 次日拂晓,谷雨时节。 京师下起了蒙蒙细雨。 晚春的时节,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臣子们踩着卯时报晓,齐齐的迈入大殿。 乾清宫,宦官侧立门外,恭候这群大夏最顶尖的权臣。 神色恭敬。 “周大人,这是第一次以兵部尚书的身份上朝吧?” “下官先恭候大人高升了。” 一位臣子上前悄声和新任兵部尚书周忠贤搭话。 自从前任尚书李杭青被扳倒后,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就开始炙手可热起来。 最终被权势滔天的东山周家所得,族中嫡系周忠贤出任。 他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礼貌性的点点头。 “无需多言,本官上任,自当是一切为了大夏百姓。” 旁边小官讪讪笑笑,不在说话。 不过,周忠贤却走到丘睿面前,露出几分笑意,开口道: “丘大人,我当初科举看的正是您的文章,虽说不是您的门生,不过却多有学习。” “以后才朝堂上,还请多多照顾。” 周家家主和丘睿乃是至交。 当初出任时,周忠贤便被提点,说到了朝堂上一定要和丘睿关系交好。 丘睿身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与他关系好就相当于获得了全天下文人的好感。 不可谓不重要。 丘睿有点意外。 “恭喜周大人了,老夫已经是一把年纪,在朝堂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能帮上的忙,一定尽力帮。” 两人相识笑笑,谁都没有去注意后面那个尴尬的小官。 众臣走入朝堂。 随着身旁同僚一同山呼万岁。 众人目光下,李书瑶一身大红龙袍,气度轩昂,神色淡然落座。 “臣新任兵部尚书周忠贤,觐见!” 李书瑶淡淡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位兵部尚书。 周家在诸多世族中,算得上是庞然巨物了。 掌管东山一地的各个事宜,为大夏戍边沿海,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此这个兵部尚书算得上是实至名归。 最为重要的事,当初先帝的皇后,也就是李书瑶名义上的母亲是姓周的。 只不过先帝除了李书瑶以外并无子嗣,所以皇位才轮到了她。 “启禀陛下,南越镇守官兵,现已经化兵为农,开始入驻南越土地。” “朝廷派遣的官员也已经开始按部就班的进入工作,一切顺利。” 他有条不紊的和李书瑶汇报。 这些消息都是场面话。 早就在兵部捂着很长时间,就等着他来说了。 所以李书瑶并没有什么反应。 “最近淮南水患如何?” “兵部派去的人可都回来了?” 以工代赈是最近朝廷下大力气抓的方面。 兵部的作用就是排出官兵维护秩序,防止难民生乱。 “回陛下,现在已经回了七成,剩下三成按照淮南布政使刘图的建议依旧镇守在大坝附近。“ “途中并未发生什么情况。” “并且按照陛下的旨意,官兵并未参与建造,营造一事全部由当地百姓施工。” 李书瑶点了点头。 说完了“场面话”,李书瑶这才准备提到自家要说的话题。 她看了一眼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立刻心领神会。 “各位臣子,鉴于此次淮南治水一事中百姓发挥的巨大作用,陛下决定嘉奖优秀工匠,为其颁发赏赐,并且聘于当地学堂,教授工造事宜。” 这句话出来,下面的臣子顿时炸开了锅。 前半句嘉奖是常规操作。 但是后面,聘于当地学堂?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下九流的石匠木匠也能有资格进到学堂里,和读书人一块了!? 第76章 和全天下作对 李书瑶看着下面议论的众臣子,毫不意外。 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场面。 礼部侍郎周康站出来,高声说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还有待商榷。” “民间百姓营造工程固然可以奖赏,此举不但有助于凝聚民心,更有助于朝廷建立形象。” “但是让工匠进入学堂,传授技艺一事......还需要礼部司进行讨论。” 学堂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读书人心里的圣地! 大家都是读《春秋》的、读《四书》、《五经》的,你混进来一个泥腿子算怎么回事? 这位周康,身材有些矮小,但是在朝中却无一人敢轻视。 原因就是他也是周家的人,按辈分来说,正是当今新任兵部尚书的族弟。 当初丘睿第一次去苏逸学堂的时候,束修就是他帮着准备的。 上官玲珑也有点意外,没想到第一个出言反对的竟然是他。 “周大人,此言何意?” “什么技艺不是学问?有什么不能的地方?” 周康义正辞严。 “我大夏乃是以孝治国,修仁义礼智信五常为人之道,且问上官大人,那工匠能帮人修行哪一点?” “若是朝廷公然释放倚重此等奇淫巧技的信号,只怕全天下的风气都要被带偏了!” 他言辞铿锵有力。 惹得不少官员都拍手叫好。 李书瑶眼中划过一分不悦。 这帮人名义上是在反驳上官玲珑,可谁不知道她是自己的贴身女官。 说的话都是代表自己的意思? 所以其实就是对自己有不满。 上官玲珑看了一眼李书瑶,继续说道: “那依你所说,天下除了读书人,难道都是不忠不孝之人吗?” “街上的脚夫走卒,田间地头的农民,都是那种不堪之人吗?” 她厉声质问,不但没有打消周康的气焰。 反倒是让更多官员起身反驳。 “上官大人!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仓廪实而知礼节,我大夏百姓都是淳朴之民,接受朝廷教化,何谈不忠不孝一说?” 另一位臣子接着反驳道:“没错!” “奇淫巧技和儒学大道是两码事!” “朝廷唯有以礼仪教化愚民才是正道。” “其他技术只会让百姓贪婪索取,不是正路!” 渐渐地,朝堂上乱了起来。 其实这些话只不过是堂而皇之的表面功夫。 实际上。 对于各个世家大族来说。 教育,是关于他们能不能垄断官场至关重要的命脉。 一点丧失了对教育的把控权,那这些家族就会逐渐式微下去。 朝中无数官员都是各个家族的人。 所以于工于私他们都不希望看见这一点。 今天陛下让一个工匠开始传授技艺。 那明天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传授千奇百怪的技艺。 在儒学出身的臣子们看来。 简直就是玷污神圣,简直就是旁门左道! 这时,周忠贤开口了。 “陛下,工匠贸然进入学堂绝对是有违祖训。” “臣建议可以鼓励工匠招收学徒,这样一来,不论是对工匠来说,还是对百姓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方式。 上官玲珑冷笑一声。 心里暗暗的骂着。 老狐狸,应当是你能接受的方式才对。 又想要各退一步,阻止陛下? 可惜,这次你的算盘要落空了。 李书瑶面不改色,终于露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自先帝以来,各地学堂招收的大部分都是各个权贵子弟。” “子曰:有教无类。凡是百姓都应当有接受教育的资格。” “既然,诸位臣子都觉得百姓学技术不合适的话,那让他们进学堂学儒学如何?” 臣子们面面相觑。 啊? 陛下竟然......“耍诈”?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工匠进学堂教课只不过是个幌子。 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可若是让寒门子弟进入学堂,那“后害”简直更严重! 现在权贵子弟要进到朝堂里当官还得和普通百姓竞争。 若是真的普及的普通人家孩子开蒙识字。 竞争不就更大了吗? 可一时间,众人又找不到借口在反驳。 刚才好坏坏话都说尽了,现在要是提出来反对,明面上肯定是会招致陛下的反感。 众人相顾无言。 周忠贤也是沉默了。 随后他看了眼周康,与自己的族弟交换了一番眼神。 皇城不是各个行省,各地行省有布政使做最高长官。 而京中的各项事宜都是又兵部尚书负责。 换句话说。 周忠贤不仅仅是兵部尚书,同时相当于还是京城的布政使。 掌管京中大大小小各项事宜。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既然明面上不能反对,就只有在背地里来做点手脚阻止了。 当初那些政令,税赋改银也好,以工代赈也好,对于各个世家来说就是出点血。 李书瑶想要去做,他们也不会顶撞圣意阻止。 可如今触碰到了贵族势力的基本盘。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 早朝结束后。 周府中,周康和周忠贤两人大骂李书瑶。 “她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竟然想出来如此阴损的招数?” “到底是谁教给她的?简直是绝户计!” 周康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噗的一口又吐了出来。 “下人呢?” “这什么茶叶沫子,也敢拿来给我喝?” 下人急匆匆的赶来,“大人,这茶叶五两银子一斤,您要是不满意我给您换十两一斤的。” “五两?” “我在礼部值房喝的都是八两银子的茶叶!” 周忠贤淡淡看了他一眼。 “贤弟,现在正是咱们陛下大兴土木的时候。” “你没发现最近政令的力度一条比一条大了吗?”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行事必须要小心一些。” 他又瞥了一眼下人,面露不满。 “五两的茶叶都丢了吧,以后我是兵部尚书了,这茶叶拿出来招待人,是给我丢面子!” 下人赶紧应声,拿着茶碗去泼了,沏了新茶。 周康吐了口气。 看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水,心情烦闷。 “不管了。” “我对付不了一个李书瑶,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帮百姓?” “这次的教育改革,要是能成,我把头拿下来给他当球踢!” 周忠贤同样是冷笑一声。 “陛下啊陛下,终究是太年轻了。” “想要在教育上做文章,就是和全天下作对啊!” 第77章 别动什么歪心思 “陛下,想要在教育上做文章,那几乎就是和全天下的人作对啊!” 御书房外。 雨势渐小,太阳从云彩后面露出脑袋,京师久违的见了一次彩虹。 看着挂在天边的“七彩祥瑞”,丘睿痛心疾首的劝说。 “这次的政令若是推行,恐怕真的是要死人的。” 他清楚那些贵族的行事风格。 既然说服不了上面,那就肯定要在下面做功夫。 到头来,还是那一句“再苦一苦百姓”。 上官玲珑看着彩虹,低声笑了笑。 “丘大人,莫非您是觉得陛下会败给他们。” “难不成,这大夏还要改姓不成?” “依下官看,陛下是在和贵族势力作对,说全天下人,丘老言重了。” 丘睿苦笑连连。 “这民意,难道真的就是百姓的意思吗?” “真得罪了贵族,他们有一万种法子让陛下看到‘民意’不同意。” “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就是骑虎难下了啊。” 上官玲珑有些不解。 “丘大人,你是礼部尚书,专司教育一事,为何当时在朝堂上不见你开口?” “若是当时您老说话,那些官员估计有很大一部分人就闭嘴了。” 丘睿不禁为难。 “老臣......和周家家主有些旧交,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若是公然开口,终究是不合适。” 这时候,反倒是一直在沉默的李书瑶开口了。 “玲珑,无需多言了。” “丘老现在出现在这里,还不能说明他的态度吗?” 她清楚丘睿的立场。 身为官员,丘睿肯定不能交恶太多人。 可身为读书人,他又清楚陛下的这一举措究竟有多大的影响。 所以才进退两难,只能私下来找自己。 丘睿感激的行礼,至少陛下是明白自己心意的,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朕清楚你的意思,也希望你能清楚朕的决心。” “不知,你早年间未曾入仕的时候,读书的日子过的如何。” “朕最近倒是听了一个故事。” 李书瑶仿佛是说给自己一样,声音不大。 “宫外有一个孩子,同样姓周。” “但这孩子的生活却和周家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大娘年岁已高,病重之后吃不起药。” “而药钱,是三两银子。” 丘睿沉默,没有说话。 “起初这姓周的少年家里打算让他辍学,在家照顾大娘,家里的大人则是下地干活。” “本来是要辍学,可后来朝廷药品免费的政策给了他家银子。” “那少年才能继续读书。” “丘大人,我想问问你。” “倘若......他家里没有三两银子呢?” “倘若朝廷没有这项政令呢?” 丘睿依旧沉默。 可他清楚答案。 三两银子就是一条人命的钱,甚至无形之中都可以改变这位少年的命运。 能上学,就意味着有机会入仕,就意味着有机会能翻身。 能供孩子上学,在普通人家之中,绝对是少之又少的。 他也是父亲,甚至能想象到当初少年的父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供少年上学。 又抱着怎样殷切的希望,希望他能帮助这个家从田地里出去。 “丘大人。” “朕当初听了别人的一句话,现在送给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 丘睿想都不用想,这句话除了城西小学堂的那位苏先生没人能说出来。 “臣,谢过陛下。” 想起年轻时求学的经历。 甚至某种程度上,自己和这个姓周的少年是一样的,同样是寒门出身。 他深深的看了李书瑶一眼。 “陛下,今日之事......是老臣迂腐了。” “人生在世,当如逆水行舟,击长空而搏巨浪。” “若真从了老臣的劝谏,恐怕才是真的沦为庸人。” 丘睿看清楚了李书瑶的决心。 同样看到了背后苏逸所指点的这条路的艰辛。 可艰辛有怎样? 哪怕是难于登青天的事,照样要试一试! 若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那陛下还是陛下吗? ...... 城东。 礼部值房。 周小瓶手里拿着刻着歪歪扭扭名字的木牌,紧张的排在长队前面。 “柱子,你也在?” “是来交束修的吗?” 被唤作柱子的男孩比他还要小一岁。 第一次到城东有点紧张。 “嗯,我听说现在像咱们这么大的孩子都能上学堂了,我家里人让我来看看。” “他们说,咱们给朝廷交束修,朝廷把银子发给学堂,然后咱们就能少花钱读书识字了。” 柱子眼睛里亮晶晶的,羞涩的笑着,很开心。 说到读书识字,他有种发自内心的渴望。 他想读书,想识字,想认识新朋友,想以后进朝廷,当大官。 这样爹娘就不用每天早出晚归的下地了。 自己也可以有新衣服穿。 周小瓶同样兴奋。 “我知道,以前在我们学堂,束修大概两百文,听说这次朝廷就收一百文!” “一次就是一年的,太划算了!” 自从家里大娘吃了几顿药。 身体也渐渐恢复健康,能下地照顾自己之后。 周小瓶没有一天不珍惜学堂生活的。 在苏逸身上。 他是真的看到读书改变命运的例子。 若自己也能像小苏老师这样有本事,就不用为了三两银子发愁了。 两个少年攀谈之际。 位置越来越靠前。 小吏接过周小瓶手里的牌子,手上拿着炭笔,挨个登记着。 “你是周小瓶?” “一百文束修带了吗?” 周小瓶用力的点头。 “带了!” “大人,这是一百文!” 小吏看了一眼,懒洋洋的接着说道:“束修一百文,书本费一两银子。” “什么?” 周小瓶脸上的笑意凝固住了。 “一两银子?” “不是就一百文吗?” 小吏不耐烦了。 “我都跟前面解释多少遍了,你是驴脑袋?一个字都没听见?” “朝廷是让你读书了,那书总得有吧?” “你要是自备上课的三本书,那就不用交。” 周小瓶傻了。 他哪里买得起书。 平常在学堂上课的时候,都是小苏老师念文章,然后发草纸让他们抄写。 书这种昂贵的东西,学堂里就没见过几本。 “没银子就回家拿,要不然就不许上学了。” 小吏倨傲的开口道:“后面礼部要检查,私自教授没交束修学生的学堂要全部取缔。” “别动什么歪心思!” 第78章 状告贼子 周小瓶满心郁闷。 回到家里和大娘说了这件事。 张氏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催促周小瓶去学堂上课。 钱的事自己想办法。 无奈。 他只能赶紧跑着继续去上下午的课。 一来到学堂。 他发现小苏老师正在屋里坐着,身边围了一群学生。 似乎都是表情急促,很着急的样子。 周小瓶赶紧挤进去。 “小苏老师,我家没有一两银子,是不是以后就没办法上学了?” “有没有买纸的地方?自己抄行不行呀?” “我不想回家种地......我想上学。” 周围的少年们七嘴八舌,都和他一样遇到了之前的状况。 他们不懂这背后的道理,只想继续上学。 苏逸皱着眉,清秀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怒容。 “混账!” “礼部的人是做什么?” “祸害百姓还不够,现在还要把手伸到这么小的少年身上来?” 他看的比这些少年当然要远。 清楚这一套东西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朝廷明面上实行教育改革的初心绝对是好的。 可这帮臣子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就让皇帝实现。 必然要在背后动手脚。 可他没想到,竟然动到了自己的头上来。 “你们不用担心。” “天塌下来也是我顶着。” 苏逸无不担忧的看着少年们。 “你们只管好好上课,其余的东西不要多考虑了。” “礼部的束修都不要去交,等过段时间我再和你们说。” 他忽然想到。 估计这几天自己这里也不太平。 好好上课的可能性不大了。 多半会有礼部的官员过来给自己找麻烦。 这次苏逸是真的生气了。 “今日下午暂且休沐,等到后天再来吧。” 他回到后面屋里,很快取出厚厚一沓子草纸。 “按照昨日的课业,今天再抄写一份,后天我要检查背诵!” 少年们这次没有怨声载道,而是都担忧的看着小苏老师。 他们就算再傻也能清楚。 自己身上的压力全部都要小苏老师一人承担,这得是多大的风险啊。 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那些当官的带走了。 “小苏老师,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我大舅爷在刑部做衙役,谁和你作对就把他抓起来!” “对!我爹以前练过武,能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还有我娘,打我老狠了!肯定也能把他们都打哭!” 苏逸哭笑不得。 “你们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就不要掺和了。” “都乖乖回家背文章去!听到没有!” 少年们恋恋不舍的离开学堂。 周小瓶的心里也很担忧。 可没有办法。 他爹没练过武,自己大舅爷也不是衙役,甚至.......他还没有娘。 周小瓶背着手,郁闷的踢了两下石子。 没办法,学堂去不了只能回家了。 “大娘,我回来啦!” “小苏老师说下午休沐,晚上咱吃什么!” “大娘?” 他推开门,左右找了找。 “大娘!?” 左右不见人。 他忽然发现桌上有一封书信。 说是书信,其实很短,更像是纸条。 一看字迹就是别人代写的。 “小瓶,大娘的命不直(值)钱,不治了。” “你好好上学,买药的银子我退了,在桌上,以后用功读书。” “大娘就直(知)足了。” 他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大娘!大娘!” 他发了狂一样的往外跑,在街上大喊大叫。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个孩子一边哭一边喊,像疯子一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泥水四溅着,旁人纷纷躲开。 周小瓶想找人,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自打他有印象起。 大娘就一直在家里做点手工活,收拾房子做饭。 甚至都没怎么出过家门。 而自己爹在外面地他也来不及去了。 情急之下。 周小瓶撒丫子就往学堂狂奔。 他带着哭腔拍打着学堂的门,嚎哭着,双腿无力的瘫软到地上。 “小苏老师!” “我大娘走了!我大娘走了!” 苏逸闻声赶紧出来。 看见哭成了泪人的周小瓶,心里咯噔一下。 他接过纸条,读了一遍。 忽然有些恍惚。 周小瓶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还有两串铜板。 双手捧着,献给苏逸。 忽然,他脸上停滞住,悲戚的笑了出来。 “小苏老师,我有银子交束修了。” 他跪坐在地上,裤子本来就是缝了又缝,倒在下了雨的地上,沾满了泥水。 “小苏老师,我有银子交束修了。” “小苏老师,我有......” 他抱住了苏逸的腿,死死的攥着一两多银子,放声大哭。 “我有银子啦!我有银子啦!”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苍穹。 刚刚放晴的天重新阴云密布。 大雨浇灌在地面上,泛起烟尘。 师生二人站在门檐下。 苏逸弯着腰,为周小瓶遮住大雨。 “小瓶,别哭了。” 周小瓶无动于衷,依旧恸哭。 “别哭了!!” 苏逸怒吼,提着他的衣服,把他拽了起来。 “哭能干什么!” “能让你大娘会来吗!” 周小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眼通红,肿的完全睁不开了。 鼻涕混着眼泪从下巴上往脖子里躺。 连带着雨水,似乎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我,我,我......” “哇.......” 十二岁的少年。 打小没了娘,只剩大娘和爹相依为命。 他能做什么呢? 除了哭,苏逸似乎真的找不到任何反抗的手段。 苏逸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痛恨过大夏的那帮贵族。 “小瓶,给我研墨。” 他忽然语气出奇的冷静,坐在椅子上,捏起毛笔。 “小,小,小苏老师......” 周小瓶拧干衣裳,刺啦一声,把缝的补丁撕破了。 他停顿片刻,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像从来都是大娘给缝的。 眼泪再次顺着鼻子落了下来。 可这次没有再抽泣。 他为苏逸研墨。 苏逸提笔。 “小瓶,你听好。” “这个世界只会欺负沉默的人,当你的声音足够大,拳头足够大,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今日我为你写状子,状告贼子。” “明日你若位列王公,切记......” “百姓,就是大夏的天!” 第79章 没有王法了 大雨倾盆,谷雨时分。 本该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格外大。 仿佛老天冥冥之中有灵,冲刷着人间的怨气。 苏逸带着周小瓶,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礼部衙门。 原本路上没有多少人。 可走着走着,苏逸忽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 “你们......\\\" “小苏老师,你要去礼部衙门吗?” 苏逸扬了扬手中沾上雨滴的状子,“我要告官。” 他没多说什么,可四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在大夏。 有官告民者,从未有民告官者。 似乎自古以来,这就是一个不可打破的铁律。 状告官员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我们陪你一起去!” 周小瓶感激的看着自己同窗,那少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原本形单影只,一大一小两人逐渐变成了一队人,苏逸身边有少年,也有大人,还有妇人。 全都不约而同的加入了队伍。 一两银子,压垮的不仅仅是一个家唯一的希望,还有他们最后的尊严。 五两的茶叶,在周康眼里如同垃圾。 殊不知,这是多少百姓赖以为生的一笔银子。 他们把一切都压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是官府亲自断绝了他们的希望。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在能忍受的时候,百姓是默默无闻的老黄牛,是承受一切的沉默者,是勤勤恳恳的天子顺民。 可在底线被践踏的时候。 谁选择了沉默,谁就是杀死自己的帮凶。 人群越来越多,最初的两个人已经变成了二十多个人。 礼部值房门口。 雨水顺着房檐哗哗的淌到地上。 门口两尊高大的石狮子被冲刷的威风凛凛。 起初,所有百姓都以为他们是守卫着自己,保护着百姓。 可直到今日才知道。 这两头石狮子保护的是里面当官的人。 “咚!” “咚!” “咚!” 三声闷雷一样的擂鼓声,盖过了雷声。 苏逸捡起长了青苔的鼓槌,重重的擂打在礼部衙门外的鸣冤鼓上。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高。 鼓声似乎很久没有响起,或者从来就没有响起。 听到声音,最先出来的不是里面的官员,而是周围的百姓。 “谁在擂鼓?” “疯了吧这是,什么地方都敢来?” “这人不知道这是鸣冤鼓吗?敲了可是要惊动上面大人物的!” “不对,这好像是城西的苏逸苏先生,我以前见过他。” “他平常脾气挺好的啊,从来没见生过气,这是怎么了?身边这么多人。” 好奇的百姓纷纷从窗子里伸出来脑袋,探头探脑的出来凑热闹。 雨水声音很大,又好像很小。 盖不住鼓声,也盖不住百姓的声音。 众人议论纷纷,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讨论。 “快看,有人在礼部衙门门口鸣冤!” “肯定是因为一两书费,终于有人肯开口了!” “那帮天杀的狗官,苏先生真是好样的!” 围观的人里,不单单有稀里糊涂的,还有被礼部坑去了一两银子的。 更多的是掏不出一两银子,心里怨恨的。 这一两银子其实并不是个多大的数目。 可只要上学,那钱就年年都要交。 并且这还只是个开始,后面兴许要收的学杂费用更多。 种种累计起来,远远超过了明面上的一两银子。 对一般百姓来说,根本承担不起。 在吃饭和孩子上学之间,被迫选择前者。 最可恨的事,曾经能上学的孩子现在也没学可上了。 衙门的台阶下。 鼓声阵阵,苏逸敲了一下又一下。 终于,好一阵子过后。 出来一个懒洋洋的衙役。 “堂下和人击鼓鸣冤?不知道这个时间大人们都在休息吗?” 可衙役一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围在一起,心里也不禁犯怵。 苏逸冷静的高声开口。 “在下城西学堂苏逸,想要状告礼部负责征收学费的官员,私收苛捐杂费,耽误平民子弟上学,误我大夏百姓!” 轰隆隆一声闷雷响起。 可苏逸的话却比雷声更响。 衙役顿时骇然。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状告礼部官员? 要知道那位负责的可是周大人,堂堂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他定定的看了苏逸一眼,暗暗冷笑,旋即转身进屋报信。 不消片刻,刚刚从午睡里醒过来的周康从屋里走了出来。 身后的衙役为他打着伞。 “你,就是苏逸?要状告本官?”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语气冷漠。 一袭血红官服下,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眼中隐隐藏着蔑视。 “民告官,你好大的胆子。” “来人呐,扰了本官正常办公,先打二十大板!” “给我好好的打,让他知道告官的下场!” 周康甚至懒得问一句话。 在他眼里,城西的那帮贫民和野狗无异,都是在最底层挣扎求生的人。 但凡有点关系背景的人都不会住在那里。 站在苏逸身后的百姓各个都是面露怒色。 有人打抱不平,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你凭什么打人!问都没问就要打,还有天理吗?” 周康嗤笑道:“不是问了吗?他要告本官,凭什么不能打?” “民告官,就是刁民,就该打!” 他眉头一皱,厉声质问。 “衙役何在?还等什么呢?” 可旁边的几个衙役都面面相觑,有点犹豫。 他们是干活的不假,但也没到卖命的程度。 那么多百姓都虎视眈眈的瞧着呢,自己两拳难敌四手啊! 更何况,吏不是官,衙役压根没有品轶,本质上和平民一样,而且他们也是拖家带口的人。 怎么下得去手? 苏逸宛若被众星拱月一样的围在中间,他丝毫没有畏惧,昂首对着周康,双目直视。 “身为大夏官员,不思为民做主,反倒以其牟利,敢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今日若不告你,我愧对良心!” “小瓶,你拿好状子!” 苏逸往前走去,旁人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拾级而上。 “二十板子,周大人,你真是好大的威风!” “我就不信,这大夏没有王法了!” 第80章 那又何妨? 与此同时。 礼部值房中。 当得知有人状告周康的时候,丘睿吓了一跳。 可当得知,那个人叫苏逸的时候,丘睿的心情已经不能单单用惊吓来形容了。 “快,快去御书房禀报上官大人,让她告知陛下!” 丘睿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更没想到过,甚至苏逸这般圣人一样的人物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我的蓑衣呢?” “周.....” 他话刚说一半,忽然想起来,这会在风口浪尖上的,正是自己的副手周康。 丘睿连忙自己起来穿上了蓑衣,带着一众官员赶往礼部的衙门。 可还没等他赶到,前面就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齐大人?” 前面的正是一身飒爽飞鱼服的齐椿,腰间挎着一口宝剑,气势汹汹。 “丘大人,礼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想到你比我还迟一步。” “不用劳烦人告诉上官大人了,宫里已经知道了。“ 丘睿心里一惊。 他知道宫里的耳目四处都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礼部的事知晓的比自己还快。 不过,事急从权,现在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宫中那边这么说?” “陛下是什么态度?” 当丘睿知道苏逸那边出事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和通禀陛下。 因为他清楚,苏逸对陛下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苏逸要是出了闪失,还和自己有关。 别说是内疚了,陛下都能扒了自己一身皮。 齐椿微微一笑,拍了拍腰间宝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那柄剑裹着一层缠着金丝的鲨鱼鞘,剑首上还有一圈栩栩如生的龙纹。 正是李书瑶的尚方宝剑! 丘睿心里咯噔一下。 不妙了。 这次怕是要出人命了! 现在只能祈祷,一会见到了周康,他不会不识时务吧。 如今尚方斩马剑在齐椿之手,剑出鞘必是要见血。 周康是凶多吉少啊! 一边想着自己下属,丘睿却又为他的行径而不满。 你说你用什么招数不好,非要惹起民愤。 尤其在大夏皇城,在天子脚下,激起民变是那么好处理的吗? 古往今来。 皇城都是最注重治安的地方。 但凡外地行商要进皇城都要有通关文牒。 为的就是维护稳定。 现在你主动挑起民愤...... 丘睿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自作孽,不可活啊! ...... 雨依旧在下,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早春的细雨从未像今日这般狂躁过,打老远处,丘睿和齐椿一行人就看到了礼部衙门外乌泱泱的人群。 齐椿身后的侍卫高声开道。 “锦衣卫行事,闲杂人等尽快退避!” 一声下来。 议论声顿时熄下去。 人群如潮水一样分散开。 正当中,赫然是苏逸仰着头与周康对视。 齐椿刚想问丘睿的意见,却发现小老头早就从衙门的侧门溜进去了,似乎在躲着什么一样。 周康冷冷看向齐椿。 并未言语。 在他看来,这是礼部自己的事。 锦衣卫哪怕有天大的权力也是为皇帝处理私事。 与自己毫不相干。 “周大人,别来无恙啊。” 齐椿冷笑,向前走着,正好走到了他和苏逸之间。 “陛下最近要推行的政策,大人执行的可是相当到位啊。” 周康也是在气头上。 自从当官以来,从未有过想苏逸这样的“刁民”。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嚷着要状告自己。 他好说歹说也是个正三品的侍郎,这样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面往地上踩? “齐大人,陛下有什么旨意不妨直说。” “本官正欲惩处忤逆的刁民,今天要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怕是以后什么人都敢来礼部踩上一脚了!” 齐椿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反问道:“那敢问周大人,他何罪之有?” 周康眉头一皱。 “打扰本官行事,难道不是妨碍公务?” “带着一帮人在礼部前面堵着,难道不是聚众闹事?” “击鼓却不鸣冤,却说状告官员,难道不是公然挑衅朝廷?” 他义正词严,完全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依我看,这种人死不足惜!” 随后又看着苏逸身边的周小瓶。 看着那少年眼中丁点不加掩饰的仇恨,心里产生了一股油然的反感。 “还说是什么学堂的先生,教的就是这种目无尊长,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孽种?” 齐椿开始反感周康了。 本以为是场误会,如今看来...... 周康你是罪有应得啊。 她当初去过周小瓶家里,自然清楚这少年是个有情有义的孝子。 按理说,弃学奉亲的好事应当能成一桩广为流传的美谈。 可现在。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恐怕礼部的这几个官员一个也逃不了干系。 首当其冲的,就是周康! 周小瓶见到了“青天大老爷”,泪眼汪汪。 “齐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大娘!” 他举着状子,高声呼喊。 “要不是狗官非要收银子,我大娘也不会走!” “小苏老师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还说要打小苏老师!他就是贪官!狗官!” 齐椿一怔。 周小瓶的大娘走了? 她瞬间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气的手都在发抖。 下意识的按在了腰间宝剑的剑柄上。 原来......苏逸是为了自己的学生出头。 凌冽的雨水带着些许寒意,顺着蓑衣的檐角滴滴的淌下。 苏逸和周小瓶的身上早就湿透了。 旁边的人好心的为他们两人打着伞。 周康看着一切,心里恨意愈浓。 刁民,都是刁民! 本官喝的茶都是五两银子一斤的,区区一两银子你们就闹这么大的事! “齐大人,还劳烦让一让!” “此人不捉拿,我礼部的脸面就一日捡不起来!” “你要知道,哪怕是陛下也不会公然这样打礼部的脸!” 他拿着李书瑶做挡箭牌。 言外之意就是你现在拦着我,日后到了陛下面前也不占理。 偏偏齐椿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她眼中寒芒如同实质,甚至握着剑柄的指肚都有些隐隐有些发白。 到了气极的程度,不怒反笑。 “周大人啊周大人,你真是好大的威风!” “今日我若是不让开,难道你礼部的衙役还敢连着我一起捉去了不成?” 周康冷笑。 “那又何妨?” 第81章 要变天了! 气氛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关键的时候周小瓶站了出来。 “齐...齐大人!” “这些事都是从我开始的,”他看向周康,一咬牙,“要抓人就抓我吧!” “小苏老师是无辜的,齐大人也是无辜的!” 他从没见过飞鱼服,下意识的就把周康当成官最大的人。 曾经齐大人保护了自己,小苏老师也帮助了自己。 大娘走了,学也没得上了。 周小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希望了。 “大人,你把我抓走吧,能不能把他们放了?” 衣衫全部湿透,他一步一步走到齐椿和小苏老师身前,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个头比两人都矮不少,身子也格外瘦小。 可就是这个放在平常,没有一个人会多看一眼的少年却鼓起了勇气。 站到了最前面。 周康眼中寒芒一闪。 “那就成全你!” “来人!” 一声令下。 三四个衙役一股脑的冲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抓住了周小瓶。 那个年轻老师他们不敢抓,穿着飞鱼服的更不敢抓。 但是抓一个穷少年有什么怕的? 紧要关头,苏逸抓住周小瓶的胳膊,将他挡在身后。 “我看你们谁敢抓!” 周康彻底恼怒了。 怎么今天的这两个平民这么难对付?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胆量在自己面前叫嚣? “抓啊!连着他俩一块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你看我,我看你,一咬牙,刚想抓人。 齐椿唰的一声,配刀出鞘。 “我看你们谁敢和锦衣卫作对!” 随后又是数道银光闪过。 她身后的几名锦衣卫全部拔刀,虎视眈眈。 一时间,杀伐之气如同瀑布,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万里挑一选出来的高手中的高手,哪里是几个羸弱的衙役比得了的? 周康已然是怒到了极点,一脚踹在身旁衙役的身上。 “怕什么!?” “出了事有本官兜着,给我抓!” 可没有一个人敢动! 全都噤若寒蝉,躲在后面。 这是京城,谁敢和锦衣卫作对? 周康的眼中已经遍布血丝。 今日的种种都让他倍感屈辱。 以往只要拿出来礼部侍郎的身份,什么人敢不称他一声“周大人”? 更何况,自己身后的周家更是一尊庞然大物。 无人敢惹! 怎么今天就踩到了两个硬钉子? 周康直接一把抢过身旁衙役的杀威棒,怒发冲冠。 你们不是都不敢上吗? 好! 那我亲自上! 我倒要看看,今日这几个锦衣卫能不能拦住自己! 众人目光齐齐盯在周康身上。 周围的百姓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苏逸始终一双眼神满是坚定,半点不见畏惧。 “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你今日在这里把我打死,明日照样会有第二个我!” “大夏的百姓绝不会因为死了我一个苏逸就断了希望!” “我走后,会有越来越多的百姓醒悟,会有越来越多的平民看到你们的暴行!” 苏逸仿佛是一心求死。 如此悲壮,如此慷慨,如此激昂!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在了苏逸身后。 他们从房檐下走出来,冒着大雨。 一个个自发的站在苏逸身后,像是一座无形的城,伫立在苏逸身后。 这股气势,沉默,却又震耳欲聋。 这是来自大夏百姓的声音,也是无数人在岁月煎熬中的一次呐喊。 他们习惯了默不作声,习惯了承受委屈,也习惯了官员的高高在上。 偏偏这一次,不能再忍受了。 若是这次没有站在苏逸身后,以后就真的没人再保护他们了! 齐椿怔怔的望着苏逸的背影。 上一次这样凝视一个人的身后,还是在陛下登基的那日。 李书瑶顶着全天下的压力,坐稳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而今日。 苏逸同样顶着泼天的权势,站到了所有人的身前。 他是在赌。 在用自己的命赌。 赌一个大夏百姓的鼎力支持,也赌一个王朝的良心未泯。 更是在......赌自己会出手。 周康拿着杀威棒,有了他带头,几个衙役也鼓起勇气跟在了身后。 “苏逸,你少在这里大言不惭!” “大夏百姓有几个像你这样逆反?” “还有你身边的几个反民,真以为你们几十个人就能代表大夏了?” “我看你们是痴心妄想!” “仗着人多势众,就像吓倒本官!?” “找死!” 他拿着杀威棒,直直的朝苏逸走来。 这次。 齐椿没有坐视不理。 她拔出腰间的尚方宝剑。 横在周康身前。 “周大人,请止步。”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陛下是让我来制止你的,不是让你节外生枝的。” 周康哈哈大笑。 “少拿陛下来压我!” “一个平民,一个侍郎,孰轻孰重难不成陛下分不清?” “今日不杀他,我周康这辈子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让开!” 齐椿寸步为退。 脸上渐渐泛起寒意。 “你让不让!” 周康怒目圆睁,步步紧逼。 齐椿依旧未动。 “周大人,曾经陛下和我说过一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若不是你,我也和那些狗官一样,想着自己的事。” “可如今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若是你手上的杀威棒落到了百姓的身上,恐怕大夏才是真的要亡了。” ...... 一道寒芒闪过。 惊鸿一般的剑光好像闪电一样在周康的眼前划过。 随后,甚至都没感觉到痛苦。 他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条血线。 随后...... 喷涌如泉! 鲜血顺着剑痕噗的一声,溅到了齐椿的飞鱼服上。 四爪飞鱼蟒纹上,点点如梅花。 地上的血迹顺着雨水,散满了一地。 周围,针落可闻。 周小瓶的瞳孔扩散到几乎失去了焦距。 可并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震惊! “齐大人你......” 他话音未落。 周遭瞬间爆发出了排山倒海一般的欢呼声。 苏逸好似脱力,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刻。 他感觉到的并非是激动,而是浓浓的担心。 斩死了一个正三品的侍郎。 这大夏......要变天了! 第82章 弃之不管 ilwxs.com 周围爆发的欢呼声盖住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苏逸站在人群之中,仿佛英雄一样被围在中间。 身旁的百姓无不是将他奉若神明一样的对待。 可是这时他却悄悄的低下了头,抓住了周小瓶,将他带离了这里。 “小苏老师,咱们为什么走?” 周小瓶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自己这是打败了恶人,当了一回英雄。 苏逸眼中的担忧更浓。 “这次咱们确实是扳倒了周康,可是这一切的后果,你有想过吗?” 周小瓶闻言愣住了。 后果? 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甚至在他看来,以后自己就能够好好的上学了。 苏逸皱着眉头。 “这次一个礼部侍郎死了,恐怕咱们陛下要承受很大的压力来平息这件事。” 而这段时间里,你我又是处于风暴之中核心的位置。 像咱们这样的普通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利用。 苏逸虽然不在朝堂,但是他对这一套规则却摸得很清楚。 大夏朝堂之上官官相护的场面,已经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这些关系就好像是渔网一样,将人笼罩在其中。 每一环在上面都被更高的官员所保护着。 苏逸很难想象一个正三品官员的背后,究竟有多么庞大的势力。 即便他不知道周家的存在,但依然能够推断出来,这绝非自己现在可以对付的对手。 事情发酵的极快。 转眼间就传回了皇宫。 御书房中。 李书瑶脸色凝重,颇为复杂看着跪在下方的齐椿。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直接就把一个正三品的礼部侍郎给斩了?”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大的麻烦?” 李书瑶捂住额头,有些纠结。 现在还远远未到能和周家撕破脸皮的程度。 而周康之死无疑会引起周家的巨大反扑。 上官玲珑在一旁同样是惊讶于自己这个属下的胆大。 不过其实打心底里,她还是觉得齐椿这件事做的没错。 一个贪官污吏,斩了便斩了! 尤其是还已经激起了民愤,惹得那么多百姓聚在礼部衙门门口。 哪怕这一次事情能够压下去,但是后面绝对还会有更大的骚动。 她和李书瑶一同出宫过许多次,比朝廷中的官员更清楚百姓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些百姓平常看似沉默,可是真到了逼急了的时候,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史书中的哪一次民变不是由官员肆无忌惮的欺压造成的? 最忌讳的就是像周康这样的官员,丝毫不把百姓当一回事。 陛下的旨意就是让百姓都能够把家里的孩子送去读书。 偏偏你就要节外生枝,私自搞一些小动作与陛下作对。 不仅坏了朝廷的形象不说,还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这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之举! 但是李书瑶隐约察觉到了这件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罢了,此事暂且按下不表,等我收拾完了残局再来说你的事。” ...... 傍晚时分。 李书瑶与上官玲珑像往常一样去往了苏逸家。 按照惯例来说,这个时间点正是那些学生们放学的时间。 可这一次那个小学堂却开着大门,没有半点动静。 苏逸坐在学堂中,借着烛火和尚未完全落下的余晖,读着手里的书。 在他身旁,则是愁眉苦脸的周小瓶。 “你大娘的事不用着急,已经有不少人都去找了。 这一两银子的学费估计暂时是不用交了,礼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恐怕朝廷内部也是应接不暇,多半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苏逸见两人进来,合上了书。 周小瓶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以前他也是见过这两位姐姐的,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李书瑶对白天的事情一清二楚,不过这会还是要装傻。 “小苏老师,听说白天礼部出了乱子,你去了吗?” 上官玲珑也在一旁补充。 “听说有不少百姓都去围观了,当时还见血了,惹了好大的动静,我和小姐在府上都听说了。” 苏逸有些意外,不过依旧点了点头。 “是我。” “小瓶他大娘为了给他凑那一两银子的书费,离家出走了,所以我才带着他到礼部衙门去上书。” “这事......引起的民怨相当大,中间不少百姓都和我一起去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 其实苏逸的本意并没有想惹这么大的动静,只不过是给周小瓶讨一个公道。 奈何那礼部侍郎周康,实在是气焰太嚣张。 这才没有办法,逼着苏逸只能借题发挥,在众人面前逼问了他一把。 哪知道朝廷派来了锦衣卫,竟然直接当场将他格杀! 苏逸接着说道:“这回死了一个大官,朝廷里的震动绝对会相当大,咱们陛下恐怕这几日都要睡不着觉了。” “不过,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人,若是聪明的话,就会借由这件事好好的整治一下朝中的那些王公贵族。” 李书瑶眼前一亮。 “怎么个整治法?” 之前,当她得知了齐椿的鲁莽行为之后,一直在想着怎么善后。 倒是没有考虑到苏逸说的这种可能性。 现在他一提,确实给了李书瑶一个启发。 苏逸思忖片刻后,开口道:“其实越大的事就越要简单考虑,反而不能纠结于那些细节。”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想化解这一场危机,必须要牢牢站住一个理字。” “理?” “没错。” “只要站住道理,那陛下在大义层面上就是无可指摘的,顺着这条线继续深挖下去,总会揪出幕后真凶来。” “三品官员看似是大吏,可他毕竟不是主管礼部的负责人。这背后绝对有人指使,否则的话他不敢如此肆意妄为。” 苏逸的一番分析,让李书瑶十分意外。 没想到他在几十里之外的城西小学堂。 没有一个朝中的耳目,就能凭借着自己的推演,把事情还原的八九不离十。 周康的背后正是有周家的支持,而现在周家的代表人物就是新任兵部尚书周忠贤。 也就是说现在自己的主要对手就是周忠贤。 其余的才是周家的旁系。 李书瑶继续追问: “可关键问题是陛下在明处,那些人在暗处,该如何把他们揪出来?” “若是继续这种情况的话,恐怕会对陛下不利啊。” 苏逸挑了挑眉。 “为何要揪出来?” “只需要等着那些人自然会跳出来。” “我就不信到底是什么样的庞然巨物,竟然连三品的侍郎都能壁虎断尾,弃之不管?” 第83章 一起去找找 苏逸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理解。 周康之死,对于朝中的贵族势力绝对是一大打击。 三品的大员,放任整个大夏都没有几个。 李书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绝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昏君,人死了就死了,去一直盯着这个人是没用的。 当务之急是处理背后的事情。 “小苏老师,可他们若是集体胁迫陛下该如何?” “这些官员都掌握着大夏的命脉,一旦不好好出力,那影响不容小觑。” “到最后......还是百姓吃苦受罪啊。” 她担忧的是百姓。 自己身为皇帝,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损失什么。 反倒是始终沉默的百姓,可能受害更严重。 “胁迫陛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应当是不会发生的。” 苏逸冷静的分析事情全貌。 他从来没有因为短暂的胜利而冲昏头脑,相反,在周康死的瞬间就开始推算对方会如何出招了。 “你也知道,到最后受苦的都是百姓,那对方肯定也清楚,从百姓开刀的成本是最低的。” “上位者的博弈,往往都是从棋子开始,这样败了也无非是换一个棋子,不会动摇根本。” “所以我推断,后面他们还是会从百姓开刀。” 李书瑶若有所思。 “那......小苏老师可有什么建议?我可以让我父亲跟上面反映反映,至少这样陛下还有所警觉。”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要是自己一直用闲谈的方式跟小苏老师请教,苏逸没准不会当真,还是用这种方式可以让他多说点。 苏逸微微抬了抬眉,也是有些意外。 “要是能的话,就和宫中上奏,说加强一下京中的治安吧。” “血债血偿,这次陛下断了贵族势力的一臂,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有些复杂的看看学堂外的路。 李书瑶立刻明白了。 苏逸说的保护,其实是这处学堂。 之前礼部衙门前发生的事,苏逸现在绝对是百姓心中的英雄。 可偏偏这位“英雄”却没有半点功名在身上。 简直就是活靶子。 只要让苏逸吃点苦头,就是最好的敲山震虎。 “好,我明白了。” 李书瑶立刻答应。 “正好,我带着护卫来的,这几日就让他们在学堂附近驻守吧。” “你放心,平常他们不会现身的,打扰不了你上课。” 苏逸点了点头,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 “那就,多谢了。” 其实苏逸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对于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来说,想要自保肯定是不在话下。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学生。 那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才是最危险的。 要是他们出了一点闪失。 用不上苏逸怎么样,学生的家里人肯定就没办法放心了。 事情传开了,人人自危, 没人再敢把孩子送到学堂里去。 那教育改革的政策也就不了了之。 ...... 周家。 当天晚上,周家正房里灯火通明。 “混账!” “她李书瑶凭什么杀周康?就为了一个小小的平民?!” “简直可笑!” 气急了的周忠贤脚下,砸了四五个茶盏。 碎了一地的瓷片,茶叶也撒的到处都是。 一旁的下人没一个敢大喘气的,只顾得七手八脚的收拾,根本不敢多嘴,怕触了老爷的霉头,小心翼翼的侍候一旁。 只有管家周福躬身站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陪着他骂。 “老爷,息怒,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次陛下针对咱们周家,是不知道老爷您的实力,等到您出手,她肯定会后悔的!” 周福满脸谄媚,对着周忠贤喋喋不休。 一边的下人都自觉从屋里离开。 周忠贤眉头紧锁,周康是他极为看好的后辈,甚至打算让他做下一代的接班人。 礼部的丘睿已经是一把年纪了,但凡朝堂上对这位置敏感些的都在关注着礼部尚书的位置。 周康身为礼部侍郎,按理说是距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周家遭受的损失可想而知。 “她李书瑶想要在教育上做文章,这事我是绝不可能让她做成了。” “周福,你......” 周忠贤沉思片刻,“去找几个地痞无赖来,要十三四岁的来。” “我就不信,老子我动不得皇帝,还动不得你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了。” 白天的事经过礼部的人添油加醋,周忠贤当然知道苏逸在里面的作用。 于是决定先从他身上开始下手。 很快,在周府几个下人的寻找之下。 一名外号叫小水的少年就被寻了过来。 “老爷,人带到了。” 少年衣衫褴褛,个子很矮,瘦的好像只剩一把骨头一样。 进门后就畏惧的四处打量。 见到周忠贤后一下子扑通跪了下来。 “小...小人小水,叩见老爷。” 周忠贤打量了一番小水,“你是哪里人?” “你爹娘呢?” 小水畏畏缩缩的,犹豫道:“小人本是东山人,爹娘在逃亡路上都死了。” “现在....在京中乞讨。” 周忠贤露出几分嫌恶,点了点头。 “可以,就你了。” “过来,我告诉你......” ...... 当天夜里。 苏逸家外,小水捏着周府的五十两银票,探头探脑的敲响了门。 “谁啊?” 苏逸打开门。 门外的少年犹豫了一下。 “是小苏老师家吗?” “我爹娘都走散了,白天看见你在礼部大发神威,所以想来做您的学生。” 苏逸见他是一个人,便打消了疑心。 “走散了?” “你吃饭了没有?” “先进来吧。” 得知小水没吃饭,苏逸拿出下午的剩饭热了热。 又简单炒了个青菜。 小水吃的狼吞虎咽。 “好吃,呜,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但他想起之前周忠贤的承诺,说事成之后就给他买一套京中的四合院,一咬牙。 “对了,小苏老师,晚上我能不能借宿一晚。” “等过几天找到了我爹娘就搬出去。” 苏逸叹了口气。 最近逃难到京城中的人可不少。 不仅仅是因为淮南的水灾,不少京中旁边的地方也因为雨水太大,冲毁了农田。 所以只能跑到京城来谋求一个生计。 “好,那你今日就先睡在学堂里吧。” “正好我也要找人,明日你就和我一起去找找吧。” 第84章 大事不好了 次日一早。 大街上。 周小瓶一早就出门到了苏逸的学堂。 家里没了大娘做饭,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家里显得冷冷清清的。 “小苏老师,睡醒了吗?” 他敲敲门,却发现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少年。 “你是?” “我是周小瓶,小苏老师的学生,你又是......” “我叫小水,是昨天刚来小苏老师家的学生。” 苏逸从屋里走出来,看到两个少年凑在一起,笑道:“正好咱们今天一块去找人。” 周小瓶的大娘走了已经七八个时辰了。 在他的推断下,多半是还在城里。 想要出城,需要大门处将领的排查。 他大娘不识字,一辈子没和公家打过交道,多半不会出城。 所以苏逸将范围锁定在了城西和城南这两个多是穷人居住的地方。 几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街上,行人匆匆。 大清早的时间,多是农人背着锄头去下地。 小水左右瞧着,走着走着,忽然捂住肚子,佯装难受。 “哎呦,小苏老师,我要窜稀,你们先去找,我回去上个茅厕。” 苏逸苦笑了一声。 “怪我昨夜忘了给你拿两床毯子,这两天晚上还是挺凉的,你快去快回,找不到我们就回学堂等着吧。” 小水微微一怔。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可想起周老爷答应的一套四合院。 “好,我一会就来!” 与苏逸两人分道扬镳之后。 小水一路快跑,到了苏逸家。 “在哪呢,在哪呢......” “房契藏到什么地方了?” “还有开学堂的凭证呢?” 他穿过院子,走到后屋。 看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练字的草纸,大把的书。 “姓苏的家里书真不少,都能卖好一笔钱了。” 翻着翻着,他忽然看到一本泛黄的古籍。 “这本书......好像挺值钱啊?” 小水不识字,也认不出封面上《春秋》两个字,只是本能觉得这本书可能有点值钱,本着雁过拔毛的精神,直接塞进了怀里。 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口小巷子里翻到了想要的东西。 “周老爷说,上面盖着大印的纸就是开学堂的凭证了,藏在这种地方,肯定没错了。” 他美滋滋的把纸揣进怀里。 感觉周老爷许诺的大四合院越来越近。 兴高采烈的往外走。 结果刚刚出门。 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就把他摁在了门口。 “哪里来的蟊贼?敢来这里偷东西?” 这两人正是李书瑶派来的宫中高手。 小水下的脸色煞白。 四肢都开始打摆子了。 “我,我......我是来提小苏老师取东西的!” 侍卫一把从他怀里把几张纸扯了出来。 “取东西?” “你们老师出门让你取外省的过关通牒干什么?” “还有这《春秋》的古本!?” “还有银票?” “分明就是蟊贼,还找什么借口!?” 小水这下子算是认栽了。 原来自己拿的盖着印的纸根本不是什么开学堂的许可,而是以前苏逸外出游学时办的过关通牒。 他被压在地上,挣扎几下,无果之后咬着牙,忿忿道:“松开我!银票不是偷的!” “你们睁大狗眼好好瞧瞧,那是周府的银票!” “等着吧,招惹了周老爷你们没好果子吃!” “姓苏的早晚要完蛋!” 就在这时。 苏逸被报信的人叫了回来。 看见压在地上的小水,心情复杂。 “周老爷?周康都死了,你是谁派来的?” 小水狞笑道:“周忠贤老爷,当朝一品的兵部尚书!” “识相点,怕了就赶紧把我放了!” 侍卫冷笑一声。 随后看向苏逸。 反正他们是陛下的人,拿了一个小蟊贼而已,别管他是周家的还是谁家的,都无所谓。 抓了就看苏逸要如何处置了。 可苏逸不知道侍卫是谁,只觉得有些棘手。 “周忠贤......就是那个京中新任的兵部尚书吗?” 当初他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并没有把他和周康联系起来。 现在一看,两人竟然是同族关系。 他颇为复杂的叹了口气。 “人...放了吧。” 两个侍卫都有点不理解。 “苏先生,这可是姓周的一个大把柄,要是放了......” “把人放了!” 苏逸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这下连小水都不敢相信了。 “你真要放了我?” 他揉了揉被按得生疼的肩膀,被抓住之后,其实小水已经做好被痛打一顿的准备了。 以前乞讨,被人痛打的经历实在是太多了。 误入别人地盘要挨打,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要挨打,晚上让打更的逮住也要挨打。 哪天不是被打的鼻青脸肿,晚上都要做美梦。 久而久之,小水都被打习惯了。 今天苏逸忽然说要全须全尾的放了自己。 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抓你有什么用?能让我的学生重新回来上学吗?” “小小年纪不学好,给那些大户人家办这种不干不净的事。” “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就当人家的一条狗?” 小水张着嘴,久久说不出来话。 苏逸从侍卫手里接过小水偷的赃物,没好气的摇摇头。 “骗了我的信任,就为了偷通关文牒,还有这本《春秋》?” “你可真是......”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一伸手,又有点舍不得。 数了几十个出来。 “这是五十文钱,你拿着吃几顿饱饭,以后别干这种事了。” “你爹娘......他们知道了会心疼的。” 小水头埋低下去,默默的不吭声。 比起苏逸给的五十文钱,他突然觉得周府的银子格外烫手。 烫的自己心慌。 “好了,还抓着他干什么,松开吧。” 苏逸大致能猜到周忠贤让他做什么,无非是看看,自己这里有没有什么把柄。 反正这么做也没什么损失,对大家族来说,对付自己根本不用考虑什么后果。 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松开了小水。 小水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弓着身子,迟迟没起来。 周小瓶有点不忍心,毕竟是和自己同龄的人,他能感觉到,小水和自己一样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起来吧,别趴着了,老师说了,放你走。” 他扶起来小水。 却发现对方的眼睛红红的。 “小苏......老师,对不起。” “我......”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在这时。 一个学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老师!” “礼部衙门外面又嚷嚷着闹起来了,说你没有开学堂的凭证,还有好多跟你一样的老师,都没有凭证,现在好多百姓都聚起来了!” 第85章 有银子了! 御书房。 同样的消息传入宫中。 李书瑶看着手里的折子,脸上不见起伏。 一旁的上官玲珑却是心急如焚。 “周忠贤这是摆明了报复,他煽动那么多百姓闹事,还把小苏老师卷进来。” “这要是让他得逞了,后面教育改革的计划就完了!” 今日当值的内阁大臣乃是丘睿。 听见礼部衙门外又有人闹事,脸立马就垮下去了。 怎么一天天的,就逮住礼部一个地方了你? 周大人,高抬贵手吧! 当然,表面上还是不能这么说。 “大人,这次让臣去处理吧。” “周大人的路......唉!走偏了啊。” 上官玲珑很是不忿。 “走偏了?我看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陛下一条心。” “一个周家,真把自己当成隐形皇帝了?” “也不看看,这顶乌纱帽是谁给他的,简直让陛下寒心!” 李书瑶听着二人争辩,却未说话。 “今日朝会,必须要把周大人的事拿出来讨论讨论了,不能任由他继续下去了。” “迟早要酿成大祸。” 丘睿说罢,有点犹豫。 身处朝堂多年,自己也算是在百官之中颇有威信。 他的想法是让周忠贤承受百官压力停手,后面再慢慢消磨掉他的羽翼势力。 身旁立刻响起反驳声音。 “不成,一来二去要多少时间?” “等不到周忠贤收手外面的小学堂就都被他搞黄了。” “到时候就算再推行教育改革,多半也和初衷违背了,净是那些人敛财的圈套了。” 上官玲珑心急如焚,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办法。 这时,李书瑶清了清嗓子。 “此事,上官你去吧。” 她略微停顿,忽然想起苏逸的话。 果不其然,幕后的人根本等不及,这么快就跳出来了。 虽然手段有些下三滥,可依旧算是冒头了。 她不担心事情没办法解决,只担心对方一直藏着。 如今看来,这事只有周家在其中干预。 那就好办了。 上官玲珑立刻坐直了身子。 “你带二十个宫里侍卫,先疏散人群,把乱子压制下去。” “然后......找出其中两个好好审审。” 李书瑶有条不紊的吩咐。 “可是抓住了肯定也没办法跟周家挂上关系。” “他们敢这么做肯定是有中间人的。” 上官玲珑担心自己白跑一趟。 抓人简单,想要和周忠贤扯上关系就难了。 丘睿同样如此,这种事他见得太多了。 当初陛下还能凭借着一腔热血乾纲独断。 可后来渐渐有了臣子非议,百官议论声太大,久而久之,陛下也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了。 抓人,最关键的还是要证据才行。 李书瑶好像没有半点担心,微微一笑。 “无妨,你只管抓人便好,该有的证据一个都不会少的,自然会送进来。” 宫中人马行动极为迅速。 不消半个时辰。 一队人马全副武装,出现在了礼部衙门外。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这些个老师都是误人子弟,没有凭证就敢开学堂!造孽啊!” “连礼部的人都不允许,他们有什么资格!退钱!退束修!” “可怜我家孩子上了大半年,什么都没学会,他们枉为人师啊!” 几个妇人按照台词,放声哀嚎。 喊的都是痛彻心扉的话,可没见几个脸上带着难过。 更有几个演技不过关的还在偷偷笑。 演半天戏,就能赚二两银子,还先预付了一两,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上官玲珑一到场,就看见了这出好戏,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按照套路,大概再过一会就有礼部的人出来“平息民愤”了。 然后再以“民意不可违”的理由,强行暂停教育改革的计划。 她冷笑一声,一挥手。 没等到礼部的人从衙门里出来。 一帮宫中侍卫先包围了这里。 “全部都蹲下,不许动!” 人群迅速被控制住。 连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一哄而散,全都四散离开了。 张氏跪在人群里,咳嗽连连。 “你,出来!” 一个侍卫指着张氏说道:“到这边来!” 她惶恐的从人群里出来,畏惧的低着头。 “你是......咦?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上官玲珑狐疑的打量着张氏。 这人和周小瓶长得有几分神似,惹得她不禁怀疑。 “草民,草民不知道啊。” “我原本是......” 张氏害怕急了,跟倒豆子一样全都吐露出来了。 她从家里出来之后,就在城南漫无目的的乱逛,晚上在城边的破庙里睡了一宿。 本打算第二天出城,找个地方自生自灭了。 突然听庙里的乞丐说有人找年迈的妇女,半天工钱二两银子,只用喊话就行。 心思单纯的张氏立马就心动了。 二两银子,有了这钱还用发愁小瓶上学吗? 于是乎她就来了这里。 上官玲珑听她讲完,忽然有点想笑,这不就是周小瓶找的大娘吗? 但她记得自己不能暴露身份,而后正色说道:“你知道,你这是在害你家小瓶的老师吗?” “我们就是在找证据抓那些人,你现在就是自投罗网,往圈套里钻。” 张氏立刻傻眼了。 “他们,他们不是让退钱的吗?” “我...我以为是退掉礼部收的钱。” 摸着预付的一两银子,张氏犹犹豫豫。 “那我拿他们的钱......\\\" 上官玲珑哑然失笑。 “一两银子,自己留着吧。” 这些百姓是对朝廷的政令一点都不清楚。 甚至到了两眼一抹黑的程度,毫不关心。 “你喊完,若是让他们得逞,以后那些小学堂都要被取缔了。” “最后朝廷新开学堂,再收你们昂贵的束修,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氏一听更傻眼了。 “我......我......这,这。” 上官玲珑摇了摇头,和声安慰。 “好了,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侍卫?” “来人,把她刚才说的都写下来,让这些人按手印。” 虽然张氏这些人是被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人招募过来的,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周家。 不过这证据留着,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写完证词之后,张氏心有余悸,在两位侍卫的护送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张氏走到半路上。 忽然看见了正在高声喊着自己名字的周小瓶。 两人一见面,分外激动。 “大娘!” “小瓶!大娘有银子了!” 张氏一见面,第一反应就是小瓶上学的事。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两碎银子。 这是那人先给的银子,虽然剩下的一两没拿到,不过对于张氏来说,也算是巨款了。 周小瓶吃惊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本来以为病重的大娘出去一圈,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结果,还带了一两银子回来!? 第86章 你要不要? 周小瓶如获至宝的拿着一两碎银子,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出水来。 他听完张氏的经历,又高高兴兴的把今天讲的东西跟张氏说了一遍。 张氏听完,突然隐约察觉有些不对。 “小瓶,你说偷东西的是周府的人?” “还打算偷学堂的凭证?” 周小瓶想起小水,有点无奈。 “可不是吗。” “他们就是为了报复小苏老师!” “明着不敢动手,怕官府追究,就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张氏隐隐感觉这几件事好像连起来有点了不得。 虽然想不通,但好像很重要。 她立刻深呼一口气。 “小瓶,你快去找小苏老师,让他去报官,把小水的事跟上面说说。” “那个大人和我说了,他们正在找证据,万一这能顶用呢?“ 周小瓶也意识到了,小水的事可能很关键。 回过神来之后,一溜烟的就往学堂跑。 这会正是下午的时间。 因为今日的教育改革。 苏逸的小学堂暂时放了假,没什么学生,他就在屋里看书。 看见周小瓶又回来了,苏逸意外的给他打开门。 “小苏老师,好消息,好消息!” “我大娘回来了!” 周小瓶气喘喘的跑进学堂,大声报喜。 “好好好,找到了就好。” 苏逸很欣慰。 人没事就好,不管发生什么,人命都是最重要的。 “还有,还有......” 周小瓶跑的太快,上气不接下气的。 本来就瘦,身体差,这一跑都岔气了。 “不急不急,慢慢说。” 苏逸把茶杯子给他,拍着他后背。 “喝点水,缓缓。” 周小瓶喝完水,喘了一阵子,缓过来之后,接着说道:“快报官!” “小水的事好像很重要,说不准能扳倒那个姓周的!” 提到这个,苏逸眼神变得凝重,立刻正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瓶原封不动的把张氏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我大娘说,上面也在找姓周的犯罪的证据呢!小水不是拿了周氏的银票吗?” “万一能管用呢?这不就是证据吗?” 苏逸立刻折返回屋里,把小水带了出来。 其实后来小水并没有走,而是提出报答苏逸,留在学堂里给他帮忙。 现在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也就到了他发挥作用的时候。 苏逸看的比旁人更清楚。 朝廷的争斗无非就是两方,有保守派和改革派。 陛下想要推进教育改革,必然会有保守派,也就是那些贵族在其中阻挠。 如今自己有了证据,决不能主动报官。 这无异于把最关键的东西送到了保守派的手里,报上去了绝对是石沉大海。 思忖一二,苏逸出去找到了门口李书瑶留下的侍卫。 “你们家小姐说,家里有人能联系到宫里的人是吗?” 侍卫从树上下来,神色一怔。 陛下......应该算是宫里的人吧? “可以的,苏先生。” “那好,现在你快去把这印着周家凭证的银票送给你家小姐,还有......” 他拉着小水过来,“把他也送上去。” 小水呆呆的被推过去,像小鸡仔一样被侍卫拎在手里。 “轻点,别拽坏了。” 苏逸笑笑。 “交给你家小姐,她会有定夺的。” 侍卫很快答应,步履如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学堂外。 苏逸背着手,望着那方向,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剩下的,就看你的了啊。” ...... “陛下,城西学堂侍卫急报!” 一声通禀,从宫外传来。 上官玲珑立刻放人进来。 那侍卫依旧穿着常服,不敢半点怠慢。 一进来就将银票传了上去。 将苏逸学堂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重复了一遍。 上官玲珑越听越惊喜。 这哪里是五十两银子,这是一品大员沉甸甸的乌纱帽啊! “陛下,你究竟是怎么料到的?” 她拿着银票,看见上面凭证大印上“周氏”两个大字,杏眼瞪得滚圆,震惊的合不拢嘴。 李书瑶淡淡一笑。 “可能...这就是和小苏老师的默契吧。” 那日苏逸说要侍卫的时候,李书瑶就已经意识到了。 在扳倒周家的过程中,小苏老师这里绝对是关键之处。 他们必然对朝廷要装的天衣无缝,可不代表能对下面也同样装的滴水不漏。 纰漏往往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平民身份,却领着平民“逼死”周康的苏逸就是核心。 “陛下,还有一名叫小水的少年,他是周家派去苏先生学堂的偷东西的。” 侍卫恭敬禀报。 “现在正在外面候着。” 上官玲珑刚准备起身,被李书瑶叫住了。 “还有一个人。” 李书瑶神采奕奕。 “既然能确定是周忠贤了,那这点证据还是不够。” “现在派人去他府上,暗中打探一下,参与此事执行的还有谁。” “只有把这个人抓到才行。” 小水也好,张氏证词也罢,只能证明周忠贤有煽动民意,教唆人偷盗的罪证。 根本不足以扳倒他。 换句话说,还不够致命。 上官玲珑寻思了一下。“叫侍卫?” 李书瑶轻笑一声。 “小苏老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你就不会反思反思他的话吗?” “当初找证据的道理,现在怎么就忘了?” 上官玲珑羞愧的低下头。 “属下愚钝,还望陛下指明。” 李书瑶循循善诱,说道:“侍卫会暴露身份,哪怕不明说,对方也会警觉。” “既然咱们是从下面找到的漏洞,那就继续。” “你让那个叫小水的少年回去复命,暗中搜罗一些证词,顺着这条线继续找不就是了吗?” 上官玲珑恍然大悟。 随后立刻带着人出了大殿。 宫外,小水怕的都快尿裤子了。 自己一辈子没进过皇宫,没想到进来竟然是因为去了个不知名小学堂偷东西。 要了亲命了,也没人说偷张纸要皇上亲自审问啊! 好在他战战兢兢的等了一会,并没有被押进宫。 而是等到了一个气势吓人的女官,一脸怀疑的看着自己。 “你是小水?” “他们给你什么了,你这么给周忠贤卖命。” 小水双腿打着摆子,哆哆嗦嗦的开口道:“一,一座四合院。” 上官玲珑嗤笑一声。 “你倒真信了。” “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要不要?” 第87章 都送进大牢去 小水好像拿到了救命稻草,点头如捣蒜。 “要,要!我要!” 上官玲珑带着他,往宫外走去,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开设学堂的凭证,你拿着回去周府复命。” “到了周家,把谁参与这件事给我打探出来,听明白了吗?” 小水急忙答应。 “只要不砍头,我保证能做到!” 迟疑片刻,他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 “以后我能在小苏老师的学堂念书吗?” 上官玲珑表情立刻变得怪异起来。 苏逸他到底有什么本事? 怎么都在生死关头了,这小子还惦记着回去? “这事要是办成了,别说回去念书,干什么都由着你。” 小水一蹦三尺高,立刻干劲十足。 自打出生以来,他印象里就没有人正眼瞧过自己,没爹没妈的孩子就是这样可怜。 而在苏逸那里,小水感觉自己头一次被当成一个人对待了。 甚至还得到了尊重。 小苏老师没有打骂自己,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自己当成野狗一样的赶走。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可不是“士”又怎么样? 他对自己有恩,小水不会忘记。 ....... 周府。 “老爷,官府来人了,把咱们找来在礼部前面闹事的人都带走了。” “该不会要出事吧?” 管家周府担忧的问道:“咱们这是跟陛下对着干,要是......” “怕什么?” 周忠贤不以为然。 “她能查到谁?” “那帮子闹事的人和咱们周府有什么关系?” “凡事都要讲证据,总不能因为怀疑就要砍头,那这样整个朝廷她李书瑶不是想杀谁就杀谁?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冷笑一声,拿着牙签提了提牙。 “这漠北的牛肉干太硬,下次蒸蒸再送上来。” 周福恭敬的俯身。 “好,小的记住了。” “只要李书瑶查不到咱们头上,那就不用忌讳。” 周忠贤拿起婢女送来的湿手巾擦了擦手。 “她不是喜欢抓人吗?那就让她抓个够。” “你再去派人,找几十个妇人去闹事,理由跟之前一样,还是说家里孩子上学的事,再闹大点。” “我倒要看看,是先把刑部的大牢填满,还是我的银子先画花完。” 周福立刻谄媚道:“咱周家家大业大,耗得起,整个京城的妇人找来都够。” “老爷真是英明,这一招保准她吃不了兜着走。” 就在这时,下人过来通禀。 “老爷,那个叫小水的小叫花子回来了。” 侧立一旁的周福立刻喜笑颜开。 “回来了?好好好!快让他进来。” “老爷,答应他的四合院......” 周忠贤眉眼冷淡,喝了口茶水。 “先把东西送到,让我看了再说,这次要是那个姓苏的还能好好开学堂,就是把周家的脸面摔在地上踩,不弄死他都愧对我那胞弟。” “啐!” “说了多少次了,这种便宜茶叶就别拿出来了!” 管家连忙叫人换茶水。 片刻后,眼神畏畏缩缩的小水被带了进来。 “大人,这是您要的东西。” 他在怀里摸到凭证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周福不耐烦的一把将其扯了出来。 “费什么话,小叫花子磨磨叽叽的。” 他打开一看,表情很快狂喜起来。“老爷,您看,货真价实的凭证!” 周忠贤满意的点头。 “不错,周福,这次算你立功了。” 小水眼里燃起希望的光,往前凑了一步。 “那我的宅子......” 周福“哐”的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滚!有多远滚多远!”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能让你进周府的门都算脏了地,赶紧滚出去!” 小水自嘲似的一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小的告辞了。” 他弯着腰,弓着身子一点点往后退。 “等会!” 周福眉毛一挑。 “谁让你走正门的?” “看见大门旁边那个狗洞没有?从那钻出去。” 小水默默的趴下。 从堪堪容纳自己的洞口那里钻了出去。 门口,上官玲珑看着一切,脸上的怒意几乎溢了出来。 “大人,那人......叫周福,是周家的管家,他就是参与执行的人。” 小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身衣裳还是小苏老师给自己的,穿着有点大,应该是他以前的旧衣裳。 小水不想把它弄脏了,毕竟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称得上是完整的衣裳。 “你刚才为什么不反抗?” 上官玲珑没应他的话,怒气冲冲的反问。 “反抗?” 小水很认真的回答。 “反抗什么?” “他让你钻狗洞,你就钻了?!” “那不然呢?让他再打我一顿吗?” 小水笑的很阳光。 “多谢大人关心了.......我这条贱命,没什么的。” “不就是钻个狗洞吗?以前为了不挨打,裤裆我都钻过。” 上官玲珑忽然有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他的自尊已经在多年的流浪中荡然无存,被摧毁的干干净净了。 啪! 一声脆响。 上官玲珑一巴掌删在小水脸上,他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疼不疼?” “......疼。” “疼为什么不反抗?连愤怒都不敢吗?” 小水捂着脸,沉默着低下头。 啪! 又是一巴掌。 上官玲珑武艺高强,两巴掌打的小水脸上两个清晰的巴掌印。 隔着灰扑扑的脏痕都看的很清楚。 小水默默的哭了。 眼泪顺着鼻子不住的往下落。 “大人......我......我......” “我真的不敢啊!!” “我真的好怕!我好害怕啊!!” 他的自尊好像被击溃了一样,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上官玲珑咬着牙,抓着他的脖子,“站起来!” “是男人就把眼泪咽回肚子里去!” “谁打了你,就记住他的脸!去报仇!” “哪怕死在报仇的路上,也比你现在咽回肚子里当个软蛋强!” “听懂没有!?” “周福不是让你钻了狗洞吗?” “那你就报复回来,给我当证人,把他们一家都送进大牢去!” 第88章 难逃一死! 小水好像这时候忽然被唤醒了一样。 “我...可以吗?” “我真的可以吗?!” 他的双拳紧握,似乎能攥出血来。 多年饱受欺压,风餐露宿,东躲西藏的怨恨,早已让他失去了恨的资格。 如今。 就有一位穿着朝廷官服的大人站在自己面前。 说,你到了该报仇的时候了。 他怎能不激动? 小水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上官玲珑眼中寒芒一闪。 “我说你能,你就能!” “记住,你是个人,不是他们身边的一条狗!更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欺负的对象!” 普通人也要有尊严。 这是上官玲珑从苏逸身上学到最大的道理。 他确实是个教书的小先生,丝毫功名都没有,无权无势,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 敢拿着状子去敲响礼部衙门的鸣冤鼓,敢带着学生状告官员,敢开口闭口陛下如何。 这是什么? 这就是有尊严的人! 与金钱无关,与背景无关,与权势无关! 只有有了自尊,人方可称之为人! 小水抹干了眼泪。 “好,大人!我听你的!” “我给你做证!我要把他周府上上下下全家都送进大牢!” 上官玲珑满意的笑了。 她要的正是这股斗志。 若是一直这样畏畏缩缩的,只怕到了刑部大堂上,三言两语就被吓住了。 想要让他做证,必须要让他先能“站直了腰”说话。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有了目标,上官玲珑的行动立刻有头绪了。 她派人守在周府门口,等到周福出门的空档,立刻将其抓捕了起来。 后面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罪行审问了出来。 刑部大堂上。 上官玲珑坐在刑部尚书尚云旗身旁,看着站在堂下的周忠贤,冷笑连连。 “周忠贤,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 周忠贤此刻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尚大人,你我同为六部尚书,国之栋梁,今日却突然传我,说我犯错?” “恕在下愚钝,不知何事!” 他背着手,转过身去,望着衙门外,接着说道:“还望尚大人和上官大人有事就快说,不要耽误了我的晚饭。” “否则的话,明日我一定要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尚云旗“啪”的一声,猛敲惊堂木。 “放肆!” “刑部衙门之上不得无礼!” “你煽动民意,忤逆陛下旨意,蓄意违反朝廷政令已经是人证物证俱全了,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周忠贤也意识到了此事不对。 可周福不是出门采购东西去了吗?怎么可能...... 他转念一想,顿时冷笑。 这多半是李书瑶已经黔驴技穷了,现在用了这种迫不得已的手段来诈我。 真是可笑! “人证?物证?我怎么不知道尚大人在说什么?” “来人呐!传人证!” 很快。 两个刑部衙役压着周福走上了大堂,与之随行的还有唯唯诺诺的小水。 周忠贤的瞳孔顿时猛地一缩。 “周福你!” 周福咬着牙,眼眶边上还挂着乌青。 “老爷,不能怪我......他们下手实在是太狠了啊!” 他顿时怒极,扭头看向上官玲珑。 而上官玲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刑部尚书身旁一脸看戏的表情。 那意思分明是等着看自己锒铛入狱! “你,你们!” “哼!抓了周福,能和忤逆旨意有什么关系?” 尚云旗像是料到了一样,“传物证!” 一个衙役立刻取来了一张印着周府大印的取银评证。 “一号证人周福,你先来说!” 周福被点到名字,浑身一颤,怯懦的看了眼周忠贤,一咬牙。 “回禀大人,周忠贤指使我,派人去城西一名叫苏逸的学堂老师那里盗窃凭证......” 周忠贤立刻反驳。 “盗窃凭证也不能说是忤逆陛下旨意吧?” “那苏逸正是害死我胞弟的凶手,我这撑死是教唆盗窃的罪名!” 小水咬着牙,双目通红。 “不对!” “你想让小苏老师身败名裂,然后让其他学堂老师都不敢开设学堂!” “这才是你的目的!” 周忠贤一甩袖子,怒斥道:“混账!一个小叫花子胡言乱语些什么!” “你也敢诽谤本官!不想活了?” 尚云旗再拍惊堂木。 啪! “大堂之上,任何人都与身份无关!” “不论是官是民,在本官这里一视同仁!” “周福,你继续说!” 周福是真被打怕了,揉着眼眶,缩着脖子喃喃道:“他还......他还......” 随后想起上官玲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咬牙接着说起来。 “还让我去收买妇人去礼部衙门前面闹事!” “我去了一家牙行,找了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多找几个人来......” 这次还没等周忠贤开口,尚云旗立刻高声道:“传三号、四号证人!” 这时,张氏和牙行的掌柜也都被带了进来。 两人到了刑部衙门怕的要死。 可一见到跪在那里的周福,立刻明白过来了。 “启禀大人,给草民银子的就是他!” 牙行掌柜生怕此事和自己沾边,急忙解释。 “草民就是拿银子办事,不管我的事啊!” 张氏在一边几乎头都要低到地上去。 她不像屋里的其他几个人,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普通百姓在这里什么都不算。 尚云旗继续问道:“张氏,你来说他都让你做什么了。” 张氏一五一十的将牙行老板跟自己说的都讲了一遍。 牙行老板霎时脸上血色全无。 “周忠贤,如今你可认罪?” “还有牙行的这位,你是从犯,可认罪了?” 人证物证俱全,如今周忠贤的罪行可谓是板上钉钉,证实的不能再证实了。 这时候,周忠贤忽然如同失心疯了一样。 “混账啊!你们脑子都昏啦!” “她李书瑶说什么就做什么!迟早要变成她的棋子啊!” 尚云旗脸色立刻变了。 “当堂辱骂圣上,罪加一等!” “快,堵住他的嘴!” “死到临头了还胡言乱语些什么!” 上官玲珑立刻起身。 几个侍卫得到授意,直接把趴在地上的周忠贤架住了,然后又塞住了他的嘴。 “将此人带入大牢,等待陛下发落!” 啪! 最后一声惊堂木响。 所有人都知道。 周忠贤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最终是难逃一死! 第89章 出奇的默契 夜晚。 多日的大雨将空气冲刷的格外透亮,云彩似乎都透出一股清新的劲儿。 “陛下,这桩事可算是了却了。” “周家这么大一个阻碍也扳倒了,终于可以继续推行计划了。” 上官玲珑今天出门的时候特地选了一身青色的襦裙,心情格外好。 不过,和李书瑶站在一起依旧还是被艳压了。 此时,李书瑶手里捉着一柄象牙的折扇,有规律的在手心敲着。 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显得格外有气质,腰处的线条更是量身打造,极为贴合,将整个人的曲线衬托的格外柔美。 在这双明亮水润的眸子下,仿佛月光都黯淡了几分。 “这一切,小苏老师功不可没啊。” 她眼中显出几分追忆。 “其实最关键的证据是他交给我的,从确定周忠贤是幕后之人,到最终抓捕判刑,我只不过是按着他的意思去办罢了。” 李书瑶丝毫没有邀功的意思。 其实她说的也是实话,苏逸早就把会出现的情况还有关键的证据送来了。 那还有什么难度? 想着想着。 李书瑶展颜一笑,一旁的上官玲珑都有点看呆了。 她在朝堂上从未见过陛下露出如此顺心的笑意。 如今简直是......像是仕女图中的绝色从水墨中走出来了。 “小姐,你真是......” 她下意识的开口,意识到失言,赶紧咽回了肚子。 李书瑶并没在意这码事。 她有个从未向别人说起的心绪,甚至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苏逸他......真的很厉害。 到了自己都有些崇拜的地步了。 甚至很多时候,每当遇到棘手问题,总想着去那个小学堂请教一番。 不时,两人走过了街口,看见了远处小学堂的大门。 月色皎洁,学堂的大门正开着。 苏逸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小苏老师,是不是在等我们呢?” 上官玲珑脚步都快了几分。 可看见苏逸手里的一封信,忽然感觉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小水......他走了。” 上官玲珑表情一滞,“走了?......咳咳,谁是小水?” 苏逸有点低沉,叹了口气。 “是之前来的一个小蟊贼,本来...还以为能帮帮他。” “唉,他是个好孩子。” 苏逸把信递给二人。 信上的字迹很是稚嫩,甚至一眼就看出来是个手生的少年写的。 【小苏老师,我是小水,我以后要好好做人,不用挂念我,我很好,以后有缘再见。】 苏逸想起那个被摁在地上却没挣扎的小叫花子,不禁有些心疼。 “看字迹,应该是周小瓶给他代写的,可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大夏,怎么能活下去......” 上官玲珑想起白天对他说的话,转眼就想明白了。 其实,这少年并非毫无自尊,只是怕了,被打怕了。 起初他说想在小苏老师的学堂,是因为苏逸尊重他,还能混口饭吃。 可自己唤醒了他压在心底的那份东西。 如今扳倒了周家,自己就能给自己自尊了,还何必在苏逸家里借住呢? “小苏老师,不用担心,那个小叫花子既然有本事活到现在,那肯定就能继续活下去。” “无非是吃点苦头,我相信这种心里还存着善念的人以后会好的。” 苏逸收起信纸,好好的踹在怀里,摇了摇头不再张望,折返回了屋里。 “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哪怕是少年也不例外。” “比起我这里,可能更广阔的的天地更适合他吧。” 李书瑶带着上官玲珑两人进了屋。 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布兜子。 “哦,这是小瓶他大娘送来的点瓜果,你们要吃就吃吧。” 经过这件事,整个周小瓶一家几乎是把苏逸当成了救命恩人。 所以张氏从刑部回来就买了东西让周小瓶送了过来。 “比起这个,我还有一份大礼要给你。” 李书瑶浅浅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沓子银票。 “这是两千五百两银子,是陛下赏赐的,你拿着吧。” “白天若不是你差侍卫送来证据,恐怕陛下也不会那么容易破案。” “兵部尚书可不是一个小官,正一品的尚书,放眼大夏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苏逸眨了眨眼,有点发懵。 好家伙,两千两,这得是自己收多少束修啊? “其实陛下总共赏赐了五千两,这一半绝对是你应得的。” “本来我想全都给你,但是家里老师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大一笔银子在你这里怕是要遭贼人惦记。” “所以就送了一半。” “不过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全都给你,我家里不差这些。” 李书瑶解释了许多,似乎是生怕苏逸不收。 苏逸微微张着嘴。 “呃......这......” 拒绝的话在嘴边好像有点粘牙,说出口需要很大勇气。 终于苏逸还是下定了决心。 “这笔银子,我就不收了,留着给京中上学开蒙的孩子们买书吧,就当是给我了。” 两千五百两,苏逸确实心动了。 但是收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沉溺享乐,纵情声色犬马,无外乎那几样东西。 苏逸决定不考验自己的情操,还是认痛痛痛拒绝了。 李书瑶倒也没说什么,反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既然小苏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就差人去买书送给孩子们了。” 苏逸尽量不让自己去多看那沓子银票一眼,清了清嗓子。 “好,好,那最好。” “今天的事波及的人太多,不过好在扳倒了周家,后面陛下要想继续推进教育改革就轻松多了。” 他想起今日的事,不由得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 “多亏咱们陛下圣明,大夏才能拨开云雾见日出,她其中若是稍微闪失了一步,怕是就抓不到周忠贤,改革就就无从推动了。” 说起陛下,苏逸似乎眼中隐隐有几分钦佩。 “捉周福,疏散人群,判周忠贤,陛下好像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精准,真让人佩服。” 苏逸全然没意识到,都是因为自己的话给李书瑶提了醒。 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稍微分析了一下。 可陛下却能全都做到。 李书瑶眼中异彩纷呈,隐隐含笑。 其实这次两人也算是第一次来了个隔空配合。 没想到,竟是出奇的默契! 第90章 出锅咯! “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 苏逸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上官玲珑立刻回答。 “我家小姐一直忙到刚才,还没吃呢。” 可立马反应过来,“小苏老师也没吃吗?要不我们这会去下馆子?” 她搓了搓手。 虽说皇宫里的御厨都是一顶一的名厨,都是全天下各地选拔上来的。 但是吃久了也难免会腻。 更何况,李书瑶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过午少食,晚上只会吃些水果和糕点。 “下什么馆子,我给你们做不就好了。” “正好,我有个学生家里是在直沽做船员的,给我送来了点.....” 上官玲珑两眼放光。 “扇贝?” 苏逸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扇贝?怎么可能?” “那得是皇室才吃得起的八珍了。” “你知不知道直沽到咱们这至少要两天,扇贝运来早坏了。” 上官玲珑语塞,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下,好像确实也是。 这几日正是谷雨时节,扇贝每年末到夏初这段时间最为美味,一到了夏天扇贝就该产卵了,肉质就会变差。 所以春天的时候,宫中常有海边的臣子进贡海鲜。 自己一不小心,倒给说漏嘴了。 “送来的是虾皮,还有一些晒干的紫菜。” “这些东西不值钱,王公大臣们也瞧不上眼,但他们不知道,这两样可都是好东西。” 说起做饭,苏逸好像比讲国家大事更有心得。 李书瑶温柔的双手托腮,坐在书桌上耐心的听苏逸讲。 “想要提鲜,紫菜必不可少。” “这是我的不传秘法,你们可别偷师了给我泄露出去。” 苏逸半开玩笑的话让两人都忍俊不禁。 随后他起身,推开学堂后门到了院子里。 捡起几根细柴火,又摸来几个不起眼的黑色东西,走到了灶台旁。 上官玲珑打算给苏逸打下手,搬来三个小板凳。 “看好了,生火其实也有技巧的。” 苏逸扬了扬手里黑色的小东西。 两人这才发现这是京中随处可见的松果。 “松果里面有很多油脂,用来生活的效果比草纸好多了。” “这种油脂能让它烧好一阵子,不像草纸一下就没了。” 咔咔两声。 黑洞洞的灶台里划过几道火星,随后呼的一下,小小的松果好像变成了一座微缩的烽火台。 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周围的细木枝。 没过多久,院里升起袅袅炊烟,在月色下,炊烟随着不甚喧嚣的风扶摇直上。 小小的院落里,满是烟火气。 李书瑶还是第一次见人生火,丝毫没觉得烟气熏人,反倒是乐在其中。 似乎只要是苏逸,不管做什么自己都看不腻。 “一会看小树枝烧起来,你就往里添柴,记住别在烟浓的地方坐着,小心呛着你。” 上官玲珑很勤快,直接接替了苏逸的位置。 手里拿着批好的木柴,好好的盯着灶台下面。 严肃的表情好像要带兵打仗一样。 苏逸起来,从屋里拿来了紫菜,香菇,还有一条腊肉。 “火先慢慢生着,我来切菜。” 李书瑶很自然的接过苏逸手里的腊肉,放在一旁灶台上的案板上。 “要切吗?切多大?” 苏逸也很自然。 “吃进嘴多大就切多大。” 李书瑶还是第一次下厨,哪怕是帮忙,难免没什么信心。 好在只是切肉,刀工上的事,勉强还是有自信的。 苏逸则是神秘兮兮的摸出来一个石臼,把乾紫菜放到了里面,用力的研磨起来。 “这是做什么?” “我看他们不都是把紫菜泡水里吗?” 上官玲珑以前出宫的时候在外面百姓家里吃过饭,也见过紫菜的做法。 苏逸这样,让她觉得很奇怪。 “紫菜研磨成粉,可以代替一种叫味精东西。” “味精.....百味之精华?好名字!” “小苏老师,这是你起的名字吗?” 苏逸没什么思想负担的点了点头。 “没错,这正是我的独门秘籍,炒菜的时候稍微加一点,效果奇好无比!” 经过他这么一说,两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上官玲珑舔了舔嘴唇,忽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她不好意思的回过头,好在没人听见。 不时,研磨好了“味精”。 苏逸过来看李书瑶切肉怎么样了,结果一看就笑了出来。 “我的大小姐,你这是切肉还是砍肉?” 只见李书瑶把肉放在案板上,双手拿着刀,“快准狠”的直直劈了下去。 她的脸立刻红了。 “我...我没下过厨,不会切菜。” 苏逸笑着摇摇头,站在她身后。 “来,我教你,是这样切的。” 当他手放在李书瑶的手上时。 李书瑶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左手四指弓起来,压在腊肉上,另一只手逼着指头中间那里往下切。” “记住是切,不是剁,也不是劈。” 老师教的认真,奈何学生心猿意马。 切了半天依旧是毛手毛脚。 “算了算了,我来吧。” “你去把香菇洗洗,泡上。” 李书瑶如实重负。 离开案板的时候,感觉腿脚走路都没劲了。 上官玲珑一直“暗中观察”,忽然后悔起自己为什么要干生火这个苦差事。 烟熏火燎的不说,还一点意思没有。 “小姐,要不我来洗菜吧,火已经生好了。” 李书瑶是害怕跟苏逸接触,但不怕跟上官玲珑说话。 她拿着香菇走到水盆旁边,头也不回,语气好像恢复平常的冷淡。 “不,我要洗菜。” 这话听着好像和“朕要批折子”一样霸道。 上官玲珑只能默默缩回去,继续蹲在灶台前面扣树枝。 终于,准备工作齐活。 苏逸等锅热了,舀起一勺猪油下锅。 刺啦一声。 香味瞬间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诱人的味道顺着鼻子就钻了进去。 上官玲珑吞了口水,眼巴巴的瞧着。 李书瑶同样如此,甚至脸上一直都挂着不自知的笑意。 热油下切好的腊肉,木铲在锅里上下搅动。 不一会,沉睡的腊肉就好似睡醒了一样,挂上一层惹人食指大动的金黄。 昏暗暗的灯笼下,那一抹晶莹剔透似乎还在反射着勾人的光泽。 随后苏逸又下了一些香菇,还有点缀的素菜叶子。 几下翻炒,然后迅速出锅。 “好嘞,两位久等了,腊肉炒香菇,出锅咯!” 第91章 疯了吗? 盘子里,菜肴的香气传的满屋子都是。 上官玲珑等不及一样的把筷子放到李书瑶面前。 然后眼巴巴的瞧着。 苏逸淡淡笑道:“想吃就吃吧,在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不过上官玲珑还是没有动筷子。 陛下不动,自己是不可能先吃的。 平常就算装的再像主仆,可君臣礼仪是决不能逾越。 “好了,玲珑,吃吧。” 李书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香菇送入口中。 “小苏老师好厨艺。”她眼前一亮,吃的津津有味。 香菇的嫩滑被火候保留的恰到好处,入口之后滑溜溜的有种肉的质感。 其中淡淡的鲜味更是点睛之笔。 恰到好处的激发了香菇的味道,还十分含蓄的没有喧宾夺主。 换句话说,就是丝毫紫菜味都吃不到。 就是香! 上官玲珑可不是李书瑶那样的小鸟胃,本来忙了好一阵子的上官师傅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看陛下动筷子,赶紧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 “好烫好烫!” “这块肉怎么这么大?” 李书瑶动作一滞。 苏逸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还不是你家小姐的手笔?拿刀的样子不像是切菜,倒像是砍人去了。” “你瞧瞧,盘子里大块的肉全是她切的。” 上官玲珑脸色一变。 “我家小姐的厨艺简直是无师自通,切的大块就是......吃着香!” “小块不过瘾,还得是......” 李书瑶赶紧打断她。 “吃你的,小苏老师亲手做的菜也堵不住你的嘴。” 她脸上微微泛红,月色下有种别样的柔美。 苏逸是做饭的,忙了一阵子反倒不是很饿了。 看着李书瑶吃饭,他心里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这回要不是有你在中间给陛下传话,恐怕周忠贤也不会这么快被抓。” “说起来,你也是功不可没的一环。” 苏逸坐在一旁久久没有动筷子,看的李书瑶有些不好意思。 动作更加小心,生怕小苏老师看见自己失了礼节。 “我......其实没做什么,还是你料事如神。” 李书瑶的礼仪修养几乎是浑然天成。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来。 就连吃着农家小炒也好像是什么宫里的珍馐,十分文雅。 苏逸拿起筷子,一口菜一口饼,大口吃起来。 “说我料事如神,倒是不如说咱们陛下这招釜底抽薪来的妙。” “她若是按照寻常路数,派人以官方身份调查的话,猴年马月也抓不到周忠贤的马脚。” “说到根上,还是抓住了最关键的核心。” “咱们这位陛下的谋略,也不输我啊。” 听到苏逸发自内心的“夸奖”,李书瑶心里哭笑不得。 苏逸没有停,接着说道:“其实有时候倒是觉得,朝廷里的臣子没有一个是真正懂她的。” “绝大多数都是当个没有想法的工具,就算是想,也是想的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真正像陛下这样,胸怀宽广,海纳百川,怀天下人风采的几乎没有。” 苏逸越说越来劲。 他总感觉自己冥冥之中和当今圣上有种默契。 好像自己的推演总是能落实。 甚至自己最担心的东西,那位陛下也能完美的躲过去,一切的一切都总是走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 苏逸说着,浑然没有顾及到旁边脸色越来越红的李书瑶。 “别说了,别说了......” 她小声的抗议,却让上官玲珑越来越忐忑。 完了,我是不是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陛下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苏先生还精通拍马屁的技术? 拍马屁的人多了,从来没见过陛下这副模样啊? 先生这一招隔空奉承的技术,简直能让自己学上一辈子啊! “是啊,苏先生说的也是我想的!” “咱们陛下真是......” “玲珑,你在说什么?” 李书瑶瞬间恢复冷淡。 上官玲珑唯唯诺诺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心中暗暗难过。 看来,自己的技术不是不到家,是陛下不领情啊...... “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戈之利。” “咱们陛下是真正把这两句话记在心里了。” “想要让百姓爱戴,臣子忠诚,需要的是皇帝的德行,唯有以德服人才能招揽到君子” “照这样,久而久之朝廷里的蛀虫会越来越少的。” 李书瑶听的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她有些迟疑,却又带着三分期待的开口问道:“那......”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最近可能要蒙祖上余荫,进入朝廷任一个闲职了,不知小苏老师有没有什么建议给我?” 其实她想问的是苏逸有没有进入朝廷的念头。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问了,李书瑶又担心过于唐突。 会让苏逸丢了面子,所以并没有说出口。 苏逸当然没察觉到李书瑶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只是单纯的把眼前人当成自己的学生,只顾着尽心尽力的传道受业了。 “建议?” “之前其实已经给你阐明最关键的问题了。” “还是在贫富差距过大上。” “不论是第一步的税赋改银,还是药物免费,亦或是教育改革其实都是长期的法子。” “短期内这种现状,我估计是不会改变的。” “想要立竿见影,唯独有一个法子。” 苏逸放下手里的饼,擦了擦嘴。 上官玲珑放下筷子,满怀期待。 李书瑶也同样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那便是与海上通商!” 话音刚落,上官玲珑倒吸一口凉气。 “苏先生,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 “谁不知道闭关的政策是先帝定下来的?这不就相当于违背祖训吗?” “且不说贸然开海,有损的是沿海百姓的安全,更关键的是那些蛮夷!” “他们早就垂涎我大夏丰饶物产已久了,这要是一开海,大夏的好东西不是全都让他们给带走了?” 上官玲珑担心的同样是李书瑶所想。 曾经大夏史上也开过关。 可仅仅维持了一段时间就重新关闭了。 原因无他,那些洋人以通商为由,开始大肆学习大夏的先进技术。 先帝担心洋人实力逐渐强大,这才居安思危,关闭了海关。 如今小苏老师又重新提起这个没人敢说的话。 疯了吗? 第92章 迎刃而解 说起开海,便不得不提起其中一条极为复杂的利益链条。 按照朝廷最初的设想。 市舶司专门负责管理海上贸易,从中抽税,负责管理洋人贸易事宜。 但最关键的就是海上贸易风险太大。 往往有一些富商伙同倭寇入侵沿海。 这些人先假借倭寇之手,大肆掠夺沿海百姓,沿途货船。 然后再互相私通,利益分账。 到了官府剿灭倭寇的时候,再暗中通过渠道取得战报计划,通报给倭寇。 于是乎沿海的营商环境每况愈下。 百姓民不聊生。 一来二去,朝廷每年往剿灭倭寇上面的投入越来越多,甚至一度超过了市舶司收上来的税。 长此以往的入不敷出,加之倭寇怎么剿也剿不完,最终导致先帝实行闭关策略。 直接宣布片板不得入海。 这才渐渐平息了倭寇的祸患。 如今苏逸提起这事。 李书瑶心头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并非没有考虑过。 而是如今大夏真的经历不起战争了! 每次大战其实都是在烧银子,军需粮草像一个黑黝黝的无底洞一样,把大夏原本就贫瘠的国库往深渊里一拖再拖。 钱还没赚,就先全搭进去了。 这样赔本的生意,谁会去做? “苏先生,大夏的国库刚刚见了好转,要是开海,岂不是又要重新回到以前了?” “我们家里是稍微有一点权势不假,可这话小姐要是给陛下说了,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上官玲珑生怕苏逸不清楚“开海”这两个字对于朝廷的分量,一再强调。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诚然如上官所说,这法子提出来有很大风险。” “不过咱们陛下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我给你讲清楚,你肯定能说服她。” 即将“被说服”的李书瑶轻轻侧着头,等着苏逸给出下文。 她也很好奇。 苏逸能给出怎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大夏的国库确实如同上官玲珑所说,见到了好起来的苗头。 可积弊多年的沉疴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根治的。 想要治重病,那就要猛药。 她隐隐觉得苏逸这次说的“开海”,八成就是自己所期待的猛药。 “先帝闭关,原因是倭寇。” “倭寇肆虐沿海,侵扰百姓,大肆掠夺,却始终剿灭不了,这是问题所在。” “可我若是说,有法子能根治呢?” “这不可能!” 上官玲珑一声惊呼。 “多少大臣将领都没法子的事,你......就算有些本事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她本想说你一个教书先生能做什么。 但是想了想,苏逸好像确实已经做到不少了。 苏逸一笑。 “来,那就和你详细说说。” “我先问你,什么人是倭寇?亦或者说倭寇是什么人组成的?” 上官玲珑当初在东宫伴读时,陪着李书瑶读过相当多的兵书。 对倭寇的事不能说了如指掌,也可以说是洞若观火了。 “按大部分人来看,倭寇当然是东瀛人,那些矮个子的贼子们,但是实际将领发现更多是我大夏子民,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说起这个,上官玲珑表情很严肃。 “这些百姓原本都是有田地,或者正经营生的,后面或者被逼,或者受到诱惑成为了倭寇。” “苏先生问这个,难道是想从这里入手?” 苏逸很满意,感觉这段时间自己没白教。 “说的不错。”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了解对手是击败他的第一步。” “既然倭寇中有一大部分人是大夏百姓,那把这部分百姓的心收回来,不就先赢一半了吗?” “怎么收?” 李书瑶神色认真。 眉目认真的她似乎有种不可亵渎的清冷气质。 “法子,就藏着以前讲过的东西里,你想想,水患时陛下是这么做的?” “你是说类似......以工代赈?” 李书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提高那些百姓生活水平,让他们手里有钱?” 苏逸颔首。 “孺子可教也。” “有好好的稳定生活,谁会落草为寇,去在刀尖上舔血,过那种海上漂泊的日子?” “他们也都是有妻儿老小的人,他们的心也都是肉长的,没人会拒绝好好的安安稳稳过日子。” “就算有,那对付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我也有办法。” 苏逸胸有成竹。 坐在小院子里,这一方小天地却容纳不下他胸中的天下气魄。 “请小苏老师详细说说。” 此刻的李书瑶已经被苏逸的话吸引了进去。 什么倭寇,在我们小苏老师面前,好像也不够看的啊! “倭寇和官军作战,很多时候都是先行获得了消息,所以官军才会屡战屡败。” “这其中就不得不提到倭寇和富商之间的勾结了。” “只要有这么一条罪恶的利益链条,想彻底消除倭寇之患就是天方夜谭。” 苏逸说着说着,站了起来。 给上官玲珑使了个颜色。 “啊?” “哦......” 上官玲珑乖乖收拾起剩饭,端着盘子往水盆旁边走。 耳朵却留在这里,一心二用的听。 “我这计谋,不需朝廷出一分一毫的钱,即可根治他们暗中勾结。” 上官玲珑手里刷着盘子,搁着半个院子说道:“苏先生,快说吧,我真的好奇。” 苏逸不吊胃口了。 “这计划,就是一种叫保险的东西,可以由当地的大富商承办,让小商户购买。” “具体原理呢,好比说海上出镖,但出的不是人,是银子。” “因为海上情况不是陆地,线路都是确定的,所以海图就至关重要。” “小商户出钱,大富商给他们海图,这样即便遇到倭寇也是小股,不会大规模的遭受劫掠。” “这时加上官军的保护,就可以大大避免海上抢劫的风险。” “长此以往,倭寇这条暗中输送利益的链条自然就断了,那倭寇从根本上没了生存的土壤,自然而然也就会消亡了。” “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第93章 不就得了吗? “这个法子归根结底就是把朝廷和倭寇的矛盾转变成了富商和倭寇的矛盾。” “既然从上面的角度解决不了,那就把问题甩下去,让下面的人解决。” “这样朝廷既能省了力气,还省了银子,何乐而不为?” 苏逸话毕。 小院里只能听到静静的蝉鸣。 就连上官玲珑刷盘子的手都停下来。 满眼吃惊的看着小苏老师。 两人都是处理朝廷政务经验丰富的老手,当然清楚这计划意味着什么。 不仅可行,而且有效! 谁都知道市舶司的收益多。 不仅仅是能充盈国库,还能让带着南方的百姓也富裕起来。 但这把双刃剑,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动过了。 如今经过苏逸一番分析,李书瑶的心思忽然活跃起来。 好像这事真的可行! ...... 回到皇宫后,次日一早。 内阁议事会上。 户部尚书李茂,吏部尚书张奎水和礼部尚书丘睿三人侧立龙椅前,神色恭敬。 李书瑶放下手里折子,“这么说,你们是都不同意开海的事了?” 张奎水弓着身子,言辞语气极为沉重,低头道:“陛下,万万不可!” “倭寇之患一日不除,沿海便一日不得安宁,开海就一日不得实行。” “一旦贸然开海,殃及的是万千沿海百姓!” “届时调动军队,平定倭患又是一笔难以计量的开支,大夏刚刚平息南越战事,再开战......百姓承受不起啊!”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情真意切,打心底里觉得不能开海。 加上这段时间陛下“新政”的步子实在迈的太大,大夏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可在陛下面前又不敢直接抨击政令,只能从现在情况来旁敲侧击。 李书瑶似乎并不意外,眼神转向丘睿。 “丘大人,你觉得呢?” 丘睿身子一颤,“回禀陛下,开海势必要和海外蛮夷打交道,我大夏自古以来就是......” “行了行了。” 李书瑶直接打断了他,长长出了一口气。 “蛮夷到我大夏难道就不能约束了?” “到了大夏,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都得守规矩。” “蛮夷也好,洋人也罢,朕在他们就不敢闹事。” 李书瑶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 如今大夏不像是当初那般羸弱,有了银子收入后逐渐恢复了元气,也没那么怕开战。 军队怕的不是打仗,而是长时间没有见过血,战斗力会直线下降。 南越刚刚经历过战争,现在大夏军队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怎么会怕他们? 这时李茂忽然开口了。 “陛下,开海一事......臣倒是觉得可行,不过不是现在。” 他其实想用一个“拖字诀”把这件事给搪塞过去。 毕竟,现在是个明眼人就不会同意开海的事。 风险实在是太大,收益又不确定。 李茂身为户部尚书,最会的就是算账,开海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这事他肯定不干。 李书瑶摆了摆手,轻笑一声。 “李大人算盘打的倒是响,现在不开到什么时候?国库的银子花干净的时候吗?” “朕知道你有苦难言,国库现在确实有进项不假,但开支也比原先多了许多,你不敢再担担子也正常。” “好了,此事就商量到这里吧。” 三人面色都是一喜,可李书瑶紧接着就补充道:“剩下的朕会想办法的。” 无奈。 他们都心知肚明,李书瑶想要做的事最后都会做。 不论臣子们说什么。 里面最委屈的,尤其还是李茂。 回到户部值房后,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咱这个账房先生......不好当啊......” 侍郎吴青见自家大人面带愁色,不禁忧心。 “大人,又有什么难题了,下官能替大人分忧吗?” 李茂看了眼吴青。 陛下要开海,就要重启市舶司。 市舶司属于皇室内务部门,由上官玲珑统领的人做主导,户部肯定也要派专人辅助。 如此看来......吴青倒还真有用武之地。 “吴青,你觉得开海一事,有可能吗?” 一听开海。 吴青顿时瞪着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 “陛下说要开海?” “这岂不是坏了先帝的政令?” 李茂摇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这位陛下的野望远远比先帝要大啊。” “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说你自己的想法。” 吴青迟疑一二,有些怀疑。 “大人,开海就要涉及倭寇,要是下官去的话,首要的就是在这里做文章。” “我可以联合当地卫所先剿一次倭寇,这样开海应当会顺遂一些。” 李茂眼中有几分赞扬。“好,不愧是本官的副手,倒是下手精准。”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推行此事百姓会怎样?” 吴青有些疑惑,很是不解。 李茂接着说道:“你可以剿倭,但倭寇...不可剿尽!” 此言一出,吴青顿时震惊了。 “这......” 李茂端起茶水,淡淡开口。 “做人须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做事更要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倭寇如同野草,是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只要当地有百姓,就永远不能除干净。” “更何况很多人都是亦民亦匪,你也没办法清楚界定他们是不是有罪。” “难不成要把干过坏事的都杀了吗?” 吴青踟蹰着不知说什么好。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他是清楚的。 这些灰色地带的尺度往往最难拿捏。 “到时候,只需要让倭寇保持骚乱,但又不会闹出大乱子。” “过一段时间,你自然就明白了。” 李茂话未说尽。 但是这也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 李书瑶要开海,倭寇一定会在那边闹出乱子。 而吴青就是自己安插在市舶司的“定海神针”,可以帮助自己达到“平稳结束开海”一事的目的。 他的本意不是阻挠陛下,不过是担心这事做不成罢了。 说穿了,既然明知道做不到,那及时止损不就得了吗? 第94章 给她下点绊子 御书房中。 李书瑶这边也在布局。 开海如同崭新的一局棋,既要保证各方的既得利益,又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心思消耗属实不易。 “玲珑,人可带来了?” 上官玲珑站在一旁,低着头应声。 “回禀陛下,应当马上就到了。” 很快。 门口,一个有点不起眼的身影出现在外面。 “臣唐沐屏拜见陛下!” 这声音有几分悦耳,可更多的还是一股振奋。 “怎么还有股酒味?” 上官玲珑表情怪异,责怪的问道:“你喝酒了?” 唐沐屏一挽鬓间发丝,羞怯的回道:“昨日晚上.....喝了一点。” “昨晚?那你身上怎么现在还有酒味?” “昨夜......喝到现在。”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 幸亏大夏的粮食酒很低,她还能保持清醒。 上官玲珑皱着眉头斥责道:“胡闹!” “身为内廷官员,整日饮酒,对得起陛下吗?” 这时,李书瑶却开口了。 她没多追究,而是温声道: “沐屏,朕知道你在市舶司的闲差上,可也不能这般,以后不能再过多饮酒了。” 在内廷二十四衙门里,市舶司确实是个闲差。 在大夏闭关十余年的情况下,几乎裁撤掉都没什么影响。 所以这里的官员也习惯了无所事事的情况,过的倒是颇为悠闲。 更何况,她前几日好像还在休沐,据说是回府上参加堂兄成婚的事去了。 唐沐屏立刻俯首。 “回禀陛下,以后绝对不会了!” 上官玲珑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些,她掌管大夏内廷的女官们,既然陛下不追究了,那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开海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此番派你前往东越有没有信心?” 唐沐屏一听到这个,立刻激动起来。 “大人!臣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管陛下有什么任务,臣一定保证出色完成!” 她兴奋的样子更让上官玲珑不放心了。 “陛下,要不...再派两个内廷官员辅助她?” 李书瑶毫不在乎,“无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你是市舶司的按察使,那这份差事就该你来当。” “朕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唐沐屏兴冲冲的回道: “陛下,先帝时期市舶司做海运贸易,多是茶叶、丝绸、瓷器一类。” “而今开海,臣打算先从瓷器和茶叶这两种我大夏现在存量丰富的品种开始。” “然后组织东越百姓种植桑田,养蚕织丝,纺织丝绸。” “不仅仅贸易得以兴盛,而且百姓也能富裕。” 说到兴起,她顺势往腰里一摸。 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宫里,腰里的小酒壶早被收缴上去了,立刻惶恐的低下头。 李书瑶无视了她的小动作,面色带着几分赞赏。 “步骤倒是没错,不过倭寇你是打算怎么处理的?” “倭寇......”这一点,一直是她在市舶司研究的对象。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虽然没开海,但是市舶司的每一个内廷官员都盼望着开海。 她也不例外,早就针对大夏局势研究过了千八百遍。 “陛下,其实臣一直都有一个猜想。” “既然倭寇都是靠着和沿海富商狼狈为奸才能为生,那采取一种方法,让他们反目成仇不就好了?” 李书瑶很快被她的话吸引了。 想不到。 小酒蒙子还真有几分真材实料,竟然和小苏老师说的东西有了沾边的地方。 “那你说说,是什么法子?” 上官玲珑也很感兴趣。 不过,唐沐屏却不好意思的腼腆笑了。 “臣还没想出来.....” 李书瑶丝毫没追究她的失态,反倒是微微笑着。 “朕来告诉你吧。” “你的方向是对的,具体方法,可以让商户出钱向富商买海图。” “富商必然不会砸自己的招牌,肯定会选没有倭寇的海上路线,而自己只需坐着收银子就好了。” “如此,小商户获得了安全,做成了买卖,大富商坐着收银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唐沐屏眼睛瞪得好像铜铃圆。 “陛下,好厉害啊!” “臣比起陛下简直就是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烛火,丝毫不敢争辉!” “要是有了陛下的法子,别说开海了,简直是远至琉球,百越都没问题啊!” “天啊,不行,臣对陛下的仰慕之情简直如同大江之水一样滔滔不绝了,陛下简直就是臣的......” “好好好。” 李书瑶赶紧叫停。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内廷还有唐沐屏这么一个活宝? 心思是挺活泛,可偏偏这个人.....怎么那么粘牙呢? 上官玲珑暗暗比较。 和小苏老师相比,唐沐屏拍马屁的功夫还是太肤浅了。 当着陛下的面说这么多算什么? 真奉承还得是看小苏老师,举手投足之间陛下就能十分愉悦。 这才是做臣民的最高水平啊! “既然知道了法子,那这东越市舶司开海的事就有谱了。” “现在兵部尚书之位暂时空缺,你就去户部找个帮手吧。” “市舶司为主,再由东越当地布政使配合。” “此事,就交给你了。” 李书瑶对唐沐屏寄予众望。 奇策还需奇人行。 换成一般勤勤恳恳的老黄牛,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转这个职位。 李书瑶正是看中了唐沐屏身上的活泛气质,才派她前往。 后面如何。 就看小苏老师这次灵不灵了。 ...... 东越市舶司。 当得知的陛下打定主意开海之后。 当地官员无不是愁眉苦脸。 尤其是东越布政使陶子文,急的双手背在身后,在衙门里来回踱步。 “坏了坏了坏了,陛下她怎么就......把眼睛放到开海上了呢?” “这差事要是办不好,可不只是本官一个人的乌纱帽不保,东越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收到牵连啊!” 他清楚李书瑶的办事风格。 雷厉风行,最讨厌拖泥带水的人。 好处是办好了奖赏升官绝不含糊,可同样,办砸了那就是一条线上全部一罚到底。 身旁的东越提督周天岳眉眼中却藏着几分阴翳。 陛下前段时间刚把他们周家最有希望的周忠贤给拔了。 现在又要来开海? 自己这个掌管水寨兵的提督,说什么也要给她下点绊子! 第95章 赚个大钱? 奉皇命,即为钦差。 一路上,唐沐屏收到的礼遇可谓是最高规格。 各地布政使都费尽心思讨好她,为了回京后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唐沐屏也不客气,路上美酒款待一路照单全收。 就这么一路喝着酒就到了东越布政使司。 是日。 车马队伍到了衙门口,布政使司衙役禀报后,唐沐屏左等右等没有人来。 坐在马车里,手里捏着小酒壶,有点纳闷。 “小雀儿,东越布政使是什么背景?看样子不是个善茬啊。” 唐沐屏拿着手里的名单,陷入沉思,然后顺手灌了一小口醪糟。 “啧啧,好高的门槛,是不欢迎本钦差?还是不欢迎陛下?” 被叫小雀儿的是市舶司的一名小管事,跟在唐沐屏身边已经很多年了,最是清楚自家大人的脾气。 平常看着吊儿郎当的,可心思比谁都清楚。 “大人,听说陶子文的出身算不上多好,关键是他身边,主管东越军务的提督周天岳......是周家的人。” “周家?” “就是前段时间兵部尚书那家?” “嚯,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唐沐屏舔舔樱桃红的嘴唇,跃跃欲试。 “来,下马车,跟本钦差去瞧瞧到底是有什么门道。” 她跳下马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上并没有穿着官服。 奇怪的是,自己一路走进衙门竟然一个阻拦的都没有。 直到最里面,挂着“克己奉公”的黄堂,才看到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清瘦官员在提笔写字。 他穿着大红官袍,唐沐屏基本能确定,这位就是东越布政使陶子文。 黄堂是衙门主官才能办公的地方,除了他还能有谁? “陶大人?别来无恙啊?还记得下官吗?” 唐沐屏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背着手四处打量周围陈设的文雅古董。 “呃...记得记得,怎么会忘呢?” 陶子文当然认不出来唐沐屏是谁,偏偏对方一副很熟的口吻那么自然。 怎么看都不是一般百姓。 “来,请上座。” 陶子文客气的一伸手,旁边衙役立刻给唐沐屏拉出来椅子。 她心里暗暗嗤笑。 你不是玩佯装不知自己来的一套吗?那我就将计就计了。 “陶大人,当初一见还是在京中,在乾清宫共沐皇恩,当初一别,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多时日啊!” 她“无不感慨”的叹了口气,摇摇头,水润的眸子中划过几分追忆。 这逼真的演技,简直让陶子文怀疑自我了。 他起身坐到唐沐屏身边的客座上,做出和颜悦色的友善模样。 “是,是啊。” “可惜我无福消受陛下皇恩,不能在京中任官,被发往东越来了。” “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回京中去看看陛下。” 陶子文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自己今天为了冷落新来的市舶司使,特地让衙门里的衙役都别多说话,见人也别问。 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尊大神。 尤其是不知道她官级品轶和身份的情况下,偏偏还不好直接问对方名讳。 要问了反倒是显得自己情谊生疏了。 “好,陛下她等着你们呢。” “平日朝堂上,陛下总是提到你们这些地方上的父母官,都是大夏的柱石啊。” 陶子文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 不是......来拜访自己的老友吗? 怎么还这么清楚京中的事。 一旁倒茶水的衙役附和道:“我们陶大人自从出任东越以来一直是抚恤百姓,勤政爱民呢。” “不过这位大人,后面的马车队伍是随您一道的吗?” “里面的人还说自己是钦差车队,要最好的草料喂马。” 陶子文立刻扭头看向唐沐屏。 “?” 唐沐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咳咳,对,是和我一道的。” “我就是钦差,唐沐屏!” 陶子文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原来的“亲近”也变成了冷淡。 板起脸来,端着茶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唐大人,不通报一声就进来,恕本官招待不周了。” 唐沐屏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我通报了呀?” “你们没人理我。” “不过招待不周算不上,陶大人招待还挺好的。” 她端起茶水,笑吟吟的啜饮一口。 气的陶子文脸色一僵。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哪有这样不守规矩的? 换做其他官员,通报没人打理的时候就该离开了。 偏偏这个姓唐的,做事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对了,陶大人,我听说这东越最大的丝绸商会就在衙门附近,不知可否将那位会长沈亦石引荐一二?” “戏耍”完陶子文,唐沐屏开始说正事。 反正对方也没抱着跟自己合作的态度,她清楚,想要推进陛下的计划是要自己来了。 “哦,本官与沈亦石素来关系一般,想要见面的话,可能有些麻烦。” 陶子文语气冷淡,摆明了一副要袖手旁观的样子。 他可不想帮唐沐屏。 南越的军务是完全在提督周天岳手中的,为了唐沐屏交恶自己身边的人,这买卖可不划算。 唐沐屏始终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那我就只能亲自跑一趟了,不管怎样,多谢陶大人牵线搭桥。” 小雀儿告诉他提督是周家人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 提督和布政使一文一武把握整个东越大权,自己想在他们身上获得支持基本上没什么可能。 “不谢!”陶子文山羊胡子都气的隐隐发抖。 告别了陶子文。 唐沐屏在东越的驿馆换上了一身大红官服,浩浩荡荡的带着一行人到了丝绸会所。 一进门,几个小厮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了上来。 “这位大人?您是找哪位?小的这就去传话!” 在商贩眼里,当官的就是财神爷。 嘴里稍微透露出一点消息就是大把大把的银子。 更何况这还是个百年难遇的五品以上大官。 还没等小厮传话,沈亦石听到动静立刻就飞奔下楼了。 “大人,草民沈亦石拜见大人!” “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唐沐屏这次没有笑,脸上淡然间带着几分威严。 只是出现在她那张略微有些幼态的脸上,似乎有些违和。 “小沈啊,我是市舶司使唐沐屏,这次来找你就一件事。”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朝廷,赚个大钱?” 第96章 好不快活。 沈亦石两眼放光。 天下哪个做买卖的不知道和朝廷合作的好处? 听说那帮子倒腾土石的,因为前段时间朝廷推行一种叫混凝土的东西,赚的是盆满钵满。 银子用马车往家里运。 那个富的......简直让人酸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愿意愿意愿意!” “能和朝廷合作是草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不知唐大人需要草民做些什么?” 他搓搓手,恨不得当场就认个干妈。 谄媚的样子几乎连唐沐屏都感觉不适应了。 “来来,唐大人楼上雅座请,这里人多耳杂......” 唐沐屏跟着如同小厮一样的沈亦石上了二楼。 而布政使司这边却是截然相反的气氛。 “陶大人,你真没认出来她?” “我之前不是给你看过画像吗?怎么都到眼前了还没认出来!?” 周天岳豹眼瞪得滚圆,钢针一样的胡子气的都快炸了。 “哎呦呦,周大人,我那不是...不敢认吗?” “谁知道突然进来一个身上带着酒气的女人就是钦差呢?” “她一开口,我还以为是我以前认识的同僚。” “再说了,我也没把她引荐给沈亦石,他们谈不成的。” 陶子文心虚的说着好话,不敢招惹这个五大三粗的提督。 沈亦石算是半个自己的亲信。 平常卖出去的丝绸大部分都用来供养官府了。 对自己说的话是让他往南他不敢往北,主打一个言听计从。 既然知道自己和周天岳的关系,那就不会跟唐沐屏交好。 跟自己的意思反着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想着平常沈亦石那副奴才样,陶子文信心爆棚。 “哼!” “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的。” “反正只要开海,就必须要过倭寇这一关。” “若是不来找我,我看她唐沐屏怎么对抗倭寇,那什么和皇帝交差!” 这时。 两人交谈之际。 外面的衙役忽然进来,禀报道:“两位大人,京中户部的吴青吴大人到了!” “快快请进来!”陶子文立刻出门迎接。 “哎呀,吴大人,下官可是等你好久了。” 户部,那可是整个大夏的摇钱树。 谁不知道户部官员手指缝里都是能漏出来金子的? 这还是一个侍郎,可是正二品的大员! 吴青对两人的热情有些意外。 来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 “唐大人呢?” “本官奉陛下和李尚书的命令,来协助市舶司开海一事。” “既然她是钦差,那就要配合她的行动。” 吴青属于中立派。 不希望唐沐屏把事情办的太顺利,也不希望这事搞砸的太难看。 所以对他们之间的争斗保持不参与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淡的表情。 “呃......唐大人去和那些丝绸富商商议事情去了。” “现在应该没走远。” “要下官去把她请回来吗?” 沈亦石一时间有点摸不准这位吴大人的态度,言辞间都是试探的态度。 反倒是周天岳,眼中满是鄙夷。 “咱们的钦差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过来之后对东越的军务是半点都没过问。” “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来对付穷凶极恶的倭寇。” “她没找你?”吴青一愣,“那......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周天岳嗤笑一声。 “打算?” “我是武官,不懂你们文官那些东西。” “依我看,那个酒鬼不过是走个过场,就是来捞银子的。” 此言一出,即便是中立态度的吴青也有几分不悦了。 “周将军,慎言。” 陶子文赶紧打圆场。 “吴大人,您多担待,他一直就是这么个耿直的性子。” “不如咱们现在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倭寇?” “既然唐大人没有问,那就说明她肯定是相信您,所以才这样。” “这是东越沿海的边防图,大人请过目。” 周天岳愈发不屑。 一帮外行人来讨论带兵? 可笑至极! 你们知道倭寇用什么武器吗?知道大夏水寨兵平常战斗力如何吗?懂得舟船的战阵吗? 什么都不懂,就在那纸上谈兵,简直是胡闹。 他索性在一边坐着,开始闭目养神了。 陶子文和吴青对视一眼,都是无奈。 这时,唐沐屏终于回来了。 她见黄堂中三人商议事情,进来后并没有插嘴,而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直到吴青注意到她,才开口道:“唐大人回来了?” “与丝绸商户商议的如何了?” 唐沐屏拿出腰间挂着的小酒壶,淡淡一笑。 “妥了!” “妥了?”吴青愣住了,“妥了是什么意思?” “妥了就是商定好,三日之后库存的五万批丝绸卖给琉球,他们担保,转卖到弗朗吉,咱们等银子回来就行了。” “朝廷在其中征税提高至三成。” “丝绸卖到内地是五两一匹,而卖到西洋......琉球那边是十三两一匹,他们大约抽三两,一来一回,就是翻了一倍,咱们赚五两。” “五万批,二十五万两银子,抽三成,国库进七万五千两银子。” 三人听着,全都傻了。 这.....就是市舶司酒鬼大人的实力吗? 周天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旋即小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 “唐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七万五千两银子已经进账了呢!” “你和那帮子商户商量的时候,有没有外人?” 唐沐屏点点头。 “当然有,五万批丝绸一个商人可拿不出来,这是他们商会几家大绸缎行凑出来的。” “买家好找,琉球就有人住在这边,所以很快就能卖出去。” 她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周天岳笑的更厉害了。 有外人,还发愁没倭寇吗? 连带着陶子文也笑了起来。 而吴青则是无奈,跟着也苦笑了出来。 他真没想到,不等自己“暗中出手”,唐沐屏竟然就大言不惭的说事情完成了。 简直是胡闹! 很快,整个布政使司黄堂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除了唐沐屏意外的所有人都在笑。 好不快活。 第97章 谁能拒绝 “你们,笑什么?” 唐沐屏觉得莫名其妙。 谈个事情,有那么难吗? 一切都让陛下规划好了,自己就照办好了。 本来就没多大难度。 为何你们好像觉得很难的样子? 周天岳擦干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 “唐大人,你还真是办事雷厉风行啊,简直和咱们陛下一样。” 提到陛下,吴青和唐沐屏两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周大人,还望你慎言!” “我若是如实禀报了陛下,恐怕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吴青有些反感这个姓周的。 难不成,你们周家就出一些飞扬跋扈之辈吗? “是,是我失言了。” 周天岳撇了撇嘴,似乎还是隐隐有些不满,但他换个话题,接着说道:“唐大人,我还是有个问题好奇,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你说谈妥了,可曾考虑过倭寇劫掠?” “先帝时期,曾经东越还在开海的那段时间,十船九糟劫。” “好一点的,交了过路费能逃出生天,差一点的连人带船全被倭寇劫去了。” “那帮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可不管你什么朝廷政令。” “你一开口就是几十万两银子,几万匹丝绸......我想知道,你如何保证他们能平安运达?” 唐沐屏神秘一笑。 “陛下说不会有,那就不会有。” “我和那群富商已经商量好了,大家都有银子赚,倭寇还怎么会侵犯呢?” 听完周天岳又笑了起来。 整个衙门满是他粗犷的笑声。 “唐大人真是厉害,我是东越提督都不敢打这样的包票。” “你倒是敢说!” 随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直接坐到椅子上,挑衅一般的看着唐沐屏。 “既然钦差大人都说了,那我就等着看了!” 唐沐屏清楚。 他是因为周家的事在和陛下暗中作梗,阻拦自己。 放任这家伙在这里,势必会对以后的买卖有很大的影响。 于是乎她心生一计。 “周大人,按理说开海之后,沿海买卖应当有官兵把守,不知你有没有派人过去?” 反正唐沐屏无条件相信陛下,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陛下说不会有事,那就不会有事。 所以不如借这个机会,替陛下扫除隐患。 “派人?” “沿海一直都有官兵,无需多派人了!” “再说了,多派人军费谁来出?反正我没钱!” 这句不仅惹恼了陶子文,就连吴青也被惹恼了。 这哪里是掌管军务的提督,简直就是无赖! “周大人,哪里有你这样办事的?” “若是做不好这份官差,那就交给别人来做!” 吴青直接不顾场面,出言训斥。 “大不了我这就和陛下上奏,请求更换东越的提督!” 周天岳直接往椅子上一靠。 大有无所谓的态势。 “告啊!” “想告你就去告!” “我就不信陛下在正需要用兵的关头更换将领,到时候那帮子水寨兵群龙无首,我看你们怎么办!” 说到底。 他管着的官兵才是他有恃无恐的原因。 东越许久没有战事。 水寨兵又属于特殊军种,就连当初征讨南越的时候都未曾征调,一直都是由周天岳掌管的。 所以他觉得李书瑶没那个胆量临阵换将。 不论从政局上,还是从兵法上,这都是大忌! 吴青刚想说话,唐沐屏拦下了他。 “好,那周大人,你我打个赌可好?” “就赌几日后的丝绸出海,要是遇到了倭寇,那就说明我办事不力,愧对陛下信任,愧对钦差一职,自己辞去市舶司使的职位。” “可若是碰见了倭寇......” 周天岳豪迈的一拍桌子,“那我顶上人头直接交给你!” “也别说什么官职这样虚的东西!老子命都不要了!就和你赌!” 他冷冷嘲笑,眉宇之间尽显蔑视,丝毫不在意对方钦差的身份。 反正自己是隶属于武将一脉的,跟文官不沾边。 出了什么事都是上面的龙虎大将军管着,也不由他们做主。 就算是要降职或者处罚也不是他们说了算。 “好!” “这是你说的!” 唐沐屏眼中满是自信,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笑意。 周天岳一点没看到那抹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继续大放厥词。 “我在东越做提督七年有余,操练水寨兵也有上万人了,论倭寇,没人比我更了解!” “哪怕是兵部派来了人,也要跟我请教!” “不知你是哪来的底气,竟然和我比这个?” 他倨傲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快。 陶子文开始犹豫了。 起初他确实觉得周天岳离不开东越。 带兵打仗也好,周家族人也罢,都是重要身份。 而今......就算再大的背景,也保不住这样一个傻子啊!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你作对的根本不是这一件事,而是陛下的威信! 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那个......唐大人啊,我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量商量。” “我有一位朋友,家中还有上万匹的丝绸,不知......能不能一起运出去卖了?” 卖给海外商人赚的可比在本地赚多了。 陶子文自家私产有足足七万多匹丝绸,这么多年在东越经营的可谓是大饱私囊。 如今见到有赚钱机会。 立刻上了唐沐屏这条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总感觉她好像另有妙计。 反正周天岳这人是处不了了。 还不如早点上了朝廷的大船来的稳当。 唐沐屏寻思了片刻,“好啊。” “不过先说好,该交的税,一文也不能少。” “那是自然!”陶子文一改之前的冷淡,满是讨好的表情。 吴青在旁,刚想出言阻止,可想了想。 算上这一万批布,那可是四万两银子的税收啊! 要是让李大人知道了,估计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还管什么开海的影响? 正所谓利欲熏人心,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吴青也犹豫了。 这么大一笔银子,谁能拒绝的了啊? 第98章 大好事 几日时间过得飞快。 唐沐屏心大的把东越美酒尝了个遍。 还特地精心给陛下选了几种美酒,准备之后回京复命给陛下送去。 吴青和陶子文两人则是在担忧中度过。 他们也不知道唐沐屏葫芦里,不对,是陛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理说。 值这么多银子的丝绸,那是必然要被劫的。 近来,倭寇依旧有小股活跃在海上。 时常侵犯百姓村庄,大肆掠夺财物。 他们可都是一群喂不饱的豺狼,各个都等着肥羊进嘴呢。 更何况,唐沐屏和沈亦石商量的时候,压根没有一点保密的意识。 听她说在场的丝绸商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如此多的人都知道了,那这几天肯定是闹得满城皆知。 用不了多久,消息灵通的人就会借着这股东风,把自己的货物也运送出去。 陛下开海的日子在即。 整个东越城里,人心都开始浮躁起来。 是日。 布政使司衙门里。 几人和最初一样,齐齐坐在堂中。 “唐大人,出使琉球的货船已经离港了,按照惯例路上会有商会的快船来报消息,不出意外一会就要到了。” 小雀儿没避讳别人,直接朗声禀报。 几人看着她都各怀心思。 “唐大人,六万匹丝绸,三成税就是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当真有十全的把握?” 吴青捏着茶杯的手都隐隐发抖。 他是户部尚书不假。 但也是头一次做风险这么大的事。 以往自己的工作只不过是统筹一下各地开支,汇总成账目,在联合各地票号做协调。 可今日,十万两白银就在一条线上绷着。 没有官兵保护,倭寇一来,十万两直接送人。 更何况周天岳那样子,摆明了就是不想管。 连追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看了眼在旁洋洋得意的周天岳,心里厌恶更浓。 “十全把握?” “我也不敢说有。” “看天意了。” 唐沐屏从腰间拿出一个小酒壶,里面装的是自己的新宠,东越黄酒。 味道是醇厚无比,一打开塞子,飘香满屋都是。 “天意!?” 陶子文把那么多的家当都压上去了,听见天意两个字几乎昏厥过去。 “唐大人,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唐沐屏一抬眉,“说什么?” “是陛下说不会有,我可没说。” 陶子文被她“无赖”一样的口味给气坏了。 立刻站起来大声问道:“那万一货物被劫走了怎么办!” “这是多少百姓的心血!?” “若是丢了,你担待的起吗?” 唐沐屏也不含糊。 “丢了就把我革职,追责就把我丢进大牢,陛下要是再生气,就砍了我的脑袋。” “简单的很。” “你!”陶子文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陛下让你这种人来当市舶司使简直是......简直是.......” 他敢职责唐沐屏,但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职责陛下。 吴青夹在中间,感觉浑身不自在。 一边是一个不着调的酒鬼御史,另一边是个说话狂没边的水师提督。 好像怎么看都不是靠得住的样子。 他幽幽叹了口气。 想起临行前,李茂大人给自己的叮嘱。 心中凄然。 完了,全完了! 本来指望着干好这一次的差事,回去还能获得李大人嘉奖。 现在可倒好。 那十万两银子把自己的神智都给勾没了。 想起来前几日心动的时候。 吴青后悔的场子都青了。 怎么当时就没拦着点他们? 哪怕只有一万匹丝绸,也不至于引起什么乱子。 可足足六万匹。 放在整个东越来看,都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了。 是多少种桑养蚕的农户的心血? 眼看就要付之东流了啊! 这会最开心的还是当属周天岳。 “几位大人不要急。” “有了战报很快就会传回来的。” 他把最后一个“的”字拖得格外长,显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 “商户们虽然都是狡诈之徒,但他们传消息的快舟可不一般,那速度,嗬!简直来去如风!” 他手舞足蹈比划,快活极了。 在周天岳眼里。 自己这次不但劝阻钦差有功,还保住了南越水师的战斗力。 简直是大功一件。 甚至这时候他已经开始幻象后面将军嘉奖自己了。 说不定还能调回京城,弥补上族中长辈周忠贤的位置。 兵部尚书......嘶,一听就威风! “几位大人,现在派兵还来得及,财物被劫走,也是可以去抢回来的嘛。” “要不要我派兵去看看,护送一番船队?” 他双手抱着胸前,抬着头,摆明了一副等着你们来求我的表情。 没注意到陶子文和吴青的脸都阴沉成了猪肝色。 “怎么了周将军,难道是觉得倭寇不来了,参与不了这次的盛景遗憾了?” “依我说,你的水寨兵在军营里驻扎就成,别来掺和这事了。” 唐沐屏针尖对麦芒,怼的周天岳脸上一黑。 “哼!” “盛景?” “我看是倭寇的盛景才对吧!” “六万匹丝绸被劫,唐大人先想想陛下会怎样惩罚你吧。” “听说内廷对待你们这样的女官有一套特殊的惩罚方法?不知是真是假啊?哈哈哈哈哈......” 周天岳笑的越是肆无忌惮。 身旁几人的脸色就越黑。 陶子文忍不住的想着。 怎么好像损失越大你就越高兴?难不成你是向着倭寇那边的? 都说这帮丘八脑子糊涂,如今一看,果然是真的! 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拎不清楚,还当什么提督?回家养猪吧! 以陛下的性子,一点出了事,东越官场上的人是一个都跑不掉。 你还沾沾自喜上了? 真以为是周家的人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就在这时。 门外一声急报。 衙役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高声道:“几位大人...富商沈亦石亲自来求见了!” “他手上拿着快船来报,据说是海上贸易出事了!” 周天岳立刻站起来,眼放精光。 “快快快,快把咱们的财神爷请进来!” “让我看看,出了什么大好事?” 第99章 我败了? 沈亦石来了精神,急匆匆快步进殿,拜见几位大人。 “周将军怎么知道是好事?!” “岂止是好事,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啊!” 他红光满面。 可周天岳忽然心中暗道不妙。 “大人们,这次船队本以为只有三条大船,三条小船,但是消息传到了其他商会那里,听说朝廷有开海的动静,不少商户都把船送入船队,跟着咱们航行!” “根据快船来报,后来又加了两条大船和七条小船!应该都是运送药材的商户。” 船队的规模当然是越多越好。 尤其是在海上航行,人多了,小股的倭寇自然就不敢动心思。 “不仅如此,诸多商户还带着自家的侍卫在一旁把守,规模相当庞大!” 沈亦石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见这种百舸争流的盛景。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见大夏重新开海了。 然而当今的陛下圣明到他根本不敢想的地步。 一上来就是大手笔! 周天岳懵了。 “倭寇呢?” “中间没有遇到倭寇吗?” “你们运送那么多的货物,岂不是送过去当活靶子了吗,怎么可能没有倭寇来打劫?” 沈亦石胸有成竹,微微一笑。 “回禀将军,这次的开海事关重大,几乎关系着东越所有商户的命脉,我们怎么可能让这事出岔子?” “将军不用担心,我们都有护卫在保护船队,不会遭受倭寇洗劫的。” 他瞧着一边小口喝酒的唐沐屏,暗暗钦佩。 之所以自己能这么有把握,就是因为她说的那一套“保险”的模式。 这法子无疑是把所有人都绑到了一条绳子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根源上就杜绝了倭寇在东越内部获得消息的可能性。 所以那些倭寇根本不知道此次的海上路线。 周天岳瞪着眼睛久久说不出来话,傻傻的愣在原地,张着嘴巴,好像如同石化了一样。 而一旁的陶子文却激动的满脸欣喜。 “唐大人,唐大人!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没有倭寇了!” “简直是神了!” “朝廷派遣您这样的钦差来东越,简直就是我东越百姓的福气啊!” 以前朝廷不是没有派遣过钦差。 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一到衙门不是“调查研究”,就是“实地走访”。 看似好像是在办事,可背后各个都是大肆吃喝,能捞就捞。 最后扔下一个“倭寇之祸难以杜绝”的结论,带着下面官员和商会孝敬上来的银子直接走了。 扔下一堆烂摊子,和来之前没两样。 正因为如此。 所以陶子文压根就没对唐沐屏抱有什么幻想。 如今看见事情竟然有了转机,多年挡在东越头顶上的一片阴霾露出了一丝曙光。 激动的脸色都隐隐发红。 “诶诶诶,别谢我。” “这都是陛下的主意,我就是个跑腿的。” 唐沐屏丝毫没有一点波澜,甚至和沈亦石进来之前的姿势都一样没变过。 拿着小酒壶就往嘴里倒。 “要拍马屁,就拍陛下的吧,我没什么好夸的。” 她这副样子让陶子文更加尊敬。 不愧是陛下亲自派来的钦差,宠辱不惊的样子太厉害了! 吴青在旁也没意料到这个结果。 刚开始还在想,自己怎么把握好这个尺度。 没想到,前脚刚到东越布政使司,后脚人家就把事情给办完了? 这雷厉风行的速度,颇有李书瑶的风格。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 沈亦石如今激动的就差叫唐沐屏爸爸了,始终卑躬屈膝的在她身边站着。 “唐大人,您这酒,闻着味道像是黄酒啊,草民不才,家里有一些存酒,还有一些以前西洋商人送来的礼物,都给您装到马车上了。” “您放心,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草民的一片心意罢了!” 唐沐屏想了想,美酒送上门哪有拒绝的道理,没多说也就答应了。 可这时旁边的周天岳忽然忍不住了。 猛地一捶桌子,茶水瞬间溅落了一地。 “不对!” “肯定有阴谋!” “那些倭寇一定是在暗中等着商会的船队走远了之后再袭击!” “这么大一队船......怎么可能......” 事到如今。 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周天岳几乎已经是失了智了。 倭寇的船都是快船轻舟,体量极小,靠着极为灵活的机动性才可以洗劫船队。 要是走远了,那些小船怎么可能跟得上? 且不说风浪变大,小船航行困难加倍,再加上不知道航线,简直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所以就根本不可能! 唐沐屏淡淡一笑,冷哼道:“怎么了周大人?” “难道看见结果接受不了,要出尔反尔了?” “现在说点好听话还来得及,让我高兴高兴,万一就不要你的项上人头了呢?” 此言一出,周天岳霎时间感觉气血上涌,一股子气好像直接顶到了天灵盖上。 一肚子的火几欲让他失去理智,怒至极点。 周天岳双眼猩红,瞬间起身。 “姓唐的,你猖狂什么!?” “我说倭寇会袭击,那就一定会袭击!” “你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东越海上的事我研究了多少年,怎么可能不如你!” 唐沐屏双手一摊。 “怎么,难不成周将军还想让倭寇来袭击船队?” “那你到底希不希望陛下的开海政令成功?” 周天岳忽然语塞,半句话说不出口。 他涨红着脸,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若是放在之前,陶子文可能还帮着他说几句好话。 可事情到了现在,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周天岳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现在躲远点还来不及,压根别提说好话的事了。 “怎么样,周大人?” “当时你答应我的话,也该兑现了。” “你的项上人头,是我来取还是你自己亲手交给我?” 唐沐屏笑眼盈盈,有些得意的扬起嘴角。 周天岳忽然泄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半点没有之前胜券在握的表情,颓废的几乎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 “我.....我败了?” 第100章 会怎么样呢? 陶子文冷眼相对,直接命令道:“来人呐。” “把周将军带回去,后面再等待本官发落。” 曾经的周天岳意气风发,高高在上,如今却像是一条死狗一样被人拖走。 所有人都没多看他一眼。 收到尊重是因为你的位置,你的背景。 现在位置不保,背后的周家又与陛下交恶,谁还会尊重你? 周围的人好像众星拱月一样,将唐沐屏围在了中间。 原本她身上淡淡的酒味现在也好像变成了高人的风范,一边的陶子文恭敬的不得了。 “大人,回京之后......可否提下官美言几句?” “东越开海一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有了解决倭寇的法子,后面就好说多了。” “过不了几年,东越又会恢复到以前的繁荣了。” 陶子文自夸着,希望能给唐沐屏留下一个好印象。 唐沐屏嘴上满口答应。 不过转眼离开了布政使司,就把这档子事抛到了脑后。 几日之后。 大夏皇宫,乾清宫早朝上。 李书瑶按照惯例,听着百官陈奏。 “陛下东越开海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却始终杳无音信。” “前线又没有军队镇守,恐怕倭寇早已经开始大肆劫掠出海的商队了。” “臣以为不如早些将兵部尚书的人选定下来,然后抓紧将军队派往东越为好。” 户部尚书李茂有些忧心。 按照以往来说。 吴青绝对会在到达东越的当天就开始给自己写书信,汇报这路上还有到达之后的情况了。 可是他却迟迟没有等来消息。 这就不禁让人有些怀疑了。 李书瑶坐在龙椅上,漫不经心的将手放在玉玺上摩挲着。 “陛下,兵部尚书其实不急选拔,在臣看来,不如先将南越镇守的军队调动一部分到东越为好。” “这样起码已经有个保障了。” 说话的是吏部尚书张奎水。 这两位尚书出言之后,下面的官员纷纷表示附和。 似乎在他们看来,这次在东越开海的事基本上就不可能成。 尤其是在夏季倭寇猖獗的时候。 “陛下,东越已经许久未曾进行海上贸易,现在的货物都是供给到大夏各地的,若是没有及时拿到收益,恐怕会影响到后面的产量。”李茂语气沉重。 他当年就是从东越开始当官,一路从地方升到京城里,对东越的是极为了解。 如今听到自己原本当差的地方,要有这么大的乱子,内心焦急如焚。 看李书瑶始终不说话,六部官员个个都是焦急无比。 但她却好像始终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已料定了结果一样。 “怎么难道你们就这么不相信陛下?” 上官玲珑皱起眉毛,十分不满的问道:“李大人,户部可是你管辖的地方,若是国库有了银子岂不是好事?” 这话说的李茂顿时无语。 谁不想国库有银子? 关键是这计划听起来就不靠谱呀! 白白送那么多货物到倭寇的嘴里,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更何况现在国库依旧是和以前一样。 一进一出并没有存下来多少。 他怎能不着急? 张奎水更是给了李茂一个眼色,随后一咬牙直接说道:“陛下若是此事没成的话......” “臣建议效仿淮南治水的模式,将东越的丝绸作坊收购,归于朝廷所有。” “以度过这次难关!” 谁都知道,陛下要是说做什么事,那肯定会兴师动众。 所以这次开海牵扯到的百姓绝对不在少数,丝绸纺织更是其中的大头。 东越历来是大夏纳税重地,绝不能有什么闪失! 正在这些臣子着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宦官禀报。 “启禀陛下,东越八百里加急急报送到!” 这一声嘹亮的嗓音过后,李书瑶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旋即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呈上来!” 拿到信件后,李书瑶看也没有看,直接递给了旁边的上官玲珑。 “念!” 上官玲珑顿时瞪大了眼睛。 陛下难道对小苏老师就这么信任吗? 看都不看就知道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 她不敢耽误,直接拆开信封。 可一看到信件中的内容后,眼睛便瞪得更大了。 “臣唐沐屏自离京师之后,星夜兼程赶往东越,不敢半点停歇耽误陛下大事,所至之处无不是恭颂陛下皇恩浩荡,百姓感恩戴德......” 李书瑶脸上顿时一黑。 “拣重点念!” 唐沐屏这个小丫头片子,就喜欢这套虚的,等她回了京师,朕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是。” 上官玲珑接着念道:“......臣抵达东越之后,即刻按照陛下计划推进,最终六万余匹丝绸已经运抵琉球,途中诚如陛下预料,未有倭寇侵袭,所获税银以悉数上路,不日随臣抵达京师。” 这一番话下来,朝堂之上顿时没了声音。 原本还在心急如焚的几位尚书,还有议论的官员们,全都傻眼了。 李书瑶依旧是那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过这时却隐隐带上了几分得意。 上官玲珑念完之后,也同样愕然的愣在原地。 当初他听苏毅和陛下两人商议的时候,就隐隐觉得这计划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 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整套计划的制定,都和以前陛下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就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毕竟开海可不是玩笑,关乎着东岳无数百姓的家业。 更关乎着大夏朝廷的税收。 一旦失败,那损失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难以估量。 但是...... 现在居然成了?! 这就意味着朝廷后面每年会多出来相当巨大的一部分收入。 根据先帝在位时,开海的经验来看,这笔收入能占到国库的三分之一! 这一计强心针打下去,大夏可续命百年! 正当众人欢呼之际,李书瑶却没有参加这场群臣的狂欢。 她的思绪早已经飞到了城西的小学堂里。 等着到了晚上。 等着那个昏暗的小课堂。 “要是小苏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第101章 瞧不上... 傍晚时分。 微风吹拂,正是一个凉爽的夜晚,李书瑶身边跟着上官玲珑还有唐沐屏。 唐沐屏听陛下说,出主意的另有其人,于是就提出和陛下来看看。 但走到城西,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陛下,咱们要去哪?” “还有.....为什么不带个下人过来?这东西真的好沉。” 她怀里抱着一个大布兜子,里面装着从南越带来的一些礼品。 都是李书瑶看过之后打算送给苏逸的。 “肯定不能带下人,这会你的身份就是我府上的下人。” “明白了吗?” 唐沐屏想哭的心都有了。 自己这是功臣的待遇吗? 以前陛下奖励功臣大把银子,现在奖励功臣当下人? 没有天理啊。 不过,心里想着,嘴上她也不敢说出口。 在南越时,唐沐屏还敢肆无忌惮的装大尾巴狼,可在李书瑶面前,就好像一条乖乖的小狗。 城西的小路不长,没一会时间就看到了熟悉的小学堂。 上官玲珑叩响大门。 唐沐屏暗暗期待起来。 陛下究竟要带自己建一个什么样的高人? 她悄悄幻想起来。 要是有个又高又帅的教书先生就好了,在他的学堂听课,简直是享受。 小手下意识的往腰间摸,忽然想起来自己没带酒壶。 唐沐屏暗暗咂舌,顿时觉得可惜。 吱呀一声。 苏逸打开了门。 “来了?” “今天还有新客人吗?” 唐沐屏愣住了。 真是个又高又帅的教书先生啊? 陛下怎么还......有金屋藏娇的喜好? 她目瞪口呆,跟着李书瑶走进屋里。 小学堂的陈设倒是和想象里的出入不大,可唐沐屏的眼神却一直在李书瑶和苏逸身上来回游走。 “小姐你.......” 上官玲珑赶紧打断。 “别乱说话啊,哪有你这样的下人?” 李书瑶没理会身后两人,把礼物递给苏逸。 “小苏老师,今日我和陛下陈奏了关于开海一事的详情,陛下很赏识,还赐给了我一些南越送来的礼品,这是特地给你送来的。” 苏逸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竟然真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 “陛下难道没说什么吗?” “没有问问你怎么处置倭寇的事?” 他笑着接过礼物,摸了摸兜子,脸色有些怪。 “当然问了,我和陛下讲了你的理论,陛下还特地与朝中大臣商议了一番。” “最后是得到了一直认同。” 李书瑶淡淡的笑着,可身后的上官玲珑和唐沐屏都傻了眼。 陛下说的“一致认同”,是不管百官反对,然后直接强行开海吗? 要是说没有反对,那确实是真的。 因为以前敢真反对的人都被拉走砍头了。 苏逸点点头,从布兜子里面掏出一个东西,看到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这是.......” 李书瑶说道:“此物名为洋芋,是南越进贡陛下的食物,陛下赏赐给我了。” “什么洋芋,这是土豆啊!” 苏逸激动起来。 手里拿着那个拳头大的土豆爱不释手。 “土.....豆?” “这名字倒也贴切,此物看着确实是像从土里抛出来的豆子。” “但是有人说此物形似人参,是补品。” 李书瑶犹犹豫豫的,她也是头一次见这东西,以前还真没有人上贡过。 本想着拿来给苏逸新鲜新鲜,没想到小苏老师竟然认得此物。 苏逸直接问道:“南越送来的礼品,那你认不认识南越的人,他们那里有没有人种植这个?” 李书瑶扭头看向唐沐屏。 “啊,啊,呃....”她支支吾吾的没反应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这真的是陛下的老师吗?怎么长得这么帅......陛下该不会目的不单纯吧? 一万种奇怪的想法在脑子里划过,不过她还是深呼了一口气,如实禀报。 “此物据说是南越商人在贸易的时候偶然得到的,没人种植。” 她不敢看苏逸的眼睛,说完之后就赶紧缩回了上官玲珑身后,暗暗害怕。 天哪,自己竟然和陛下的金屋藏娇说话了,陛下该不会吃醋吧? 她怯怯的看着李书瑶,却发现陛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反倒是那位姓苏的先生,似乎很激动的样子。 实际上苏逸确实很激动。 土豆是什么东西? 那可是能供养成千上万百姓的神器啊! 土豆又成马铃薯,也叫洋芋,其实都是一种东西,来自大洋彼岸的大陆。 似乎是因为上面还有一些根须,所以是有人将其认成了人参。 他呵呵的笑了出来,李书瑶在旁莫名其妙。 “小苏老师,此物有什么神奇的功效?” “为何......这样一副表情?” 苏逸激动的有点说不出来话,顺着兜子继续往里摸。 “这是?” 他把手里东西掏出来。 “此物名叫御贡薯,这个倒是有所流传。” 李书瑶以前见过,但是倒没吃过。 原因是这东西看着确实不很精致,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不像是传统的蔬菜肉品,一看就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红薯?” 李书瑶嘴张大了。 小苏老师你......还喜欢给这些起名? 苏逸没管她,接着往里掏。 这次掏出来的东西李书瑶不认识了,但她也学聪明了,等着小苏老师开口。 “辣椒?” 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苏逸。 天,这一口袋东西,简直是宝贝啊! 他扭头转向一边表情懵懵懂懂的李书瑶。 激动的说道:“这些都是从南越进贡上来的?” “陛下竟然没说什么?” 李书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心里暗暗庆幸,好在把东西给了小苏老师。 否则的话就要丢在国库里面吃灰了。 “陛下广纳万朝贡物,这些东西肯定瞧不上的。” 李书瑶说的这句倒是实话。 以前各种精巧的东西她都见过,确实对这几样奇形怪状的植物没什么兴趣。 苏逸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好好,瞧不上......” “那你可知道,这些东西有可能,改变大夏的国运吗?!” 第102章 希望它是真的 此言一出。 周围瞬间静了下来。 “改变,国运?” 李书瑶是真的没想到,苏逸竟然会用如此有分量的词来形容这些植物。 在她看来,几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根本没什么重要的。 苏逸捂着额头,冷静了一会。 “你知道小麦、水稻一类亩产能到达多少吗?” 突然没由来的一句问题,李书瑶愣了一下。 不过还是回答道:“原本,这两样东西亩产大约在三四百斤左右,但是后来攻打下来南越后,他们的占城稻传入大夏,现在亩产已经能提升到将近五百斤了。” 李书瑶对几个数字记得很清楚。 尤其是占城稻的产量。 民以食为天,粮食产量直接关乎到大夏百姓生存状况。 放在以前一亩稻田的产量,大概养活的人数也就是三四个人。 可自从占城稻这种神器传入大夏以来,亩产量增加了三分之一,便可以养活五个人了。 说起占城稻,李书瑶一时间有些沾沾自喜。 在那些臣子们看来,攻打南越最大的收获就是将那一块土地纳入了大夏的版图之中。 只有李书瑶自己清楚,最大的收获并不是那一块土地,而是占城稻这种神器。 “现在朝廷正在大力推广这种水稻。” “估计用不了多久,江南就会开始全部推行,亩产量上来后,大夏的人口也会随之增长。” 苏逸听完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这土豆和红薯的产量有多少?” “占城稻有四五百斤,这两样的产量可以.....翻十倍!” 李书瑶倒吸一口凉气。 “十倍?!” “这怎么可能!?” 苏逸好像对这种产物十分了解。 “不仅如此,土豆的产量高,而且还易于保存,易于运输。” “尤其适合在北方种植。” 随后又掏出来红薯。 “而红薯此物适合在南方种植。” “可以做到一年两熟,亩产量比起土豆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书瑶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间带来的两样看不上的东西,竟然会有如此重要的作用。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觉得阴差阳错还是欣喜若狂。 十倍的亩产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每家每户可以有更多的劳动力。 意味着军队充裕、劳力充足、粮仓充足。 意味着大夏就可以凭借现有的土地养活足足十倍的人口! 她怎能不激动?! 苏逸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现在制约大厦最严重的问题是什么? 毫无疑问,就是饥饿! 那么多人饿着肚子,张着嘴嗷嗷待哺。 苏逸就算有一万种历史知识,在肚子里憋着也没有用处。 什么改革大夏,什么振兴商业,什么工业革命。 全都是笑话! 其实古人重农抑商的思想,绝非只是儒家一派学说的锅。 早在先圣时期,孔孟便对商业很尊重。 子贡曾问老师,若是为了保持尊严而贫穷,为了不骄横而拒绝富足如何? 孔子回答,“贫而乐,富而好礼。” 恰恰说明了他对于商业的态度。 “仁义道德”和“经商牟利”两者之间绝对不是冲突的关系。 “义”和“利”不能共存的思想全都是后世诞生出来,便于统治的轻商思想而已。 以前的皇帝不愿意发展商业,不是天生敌对那些商人。 有人大量从商,为商人干活,就会抢夺农业的劳动力。 随着商业愈发兴起,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多。 大夏最精壮的劳动力都去做买卖赚钱了,谁还会种地呢?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可土地却没有增加。 想要能在同样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就势必需要更多的人在土地上精耕细作。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皇帝们才不愿意发展商业。 但现在不一样了,情况完全改变了。 苏逸拿着手里的土豆和红薯。 激动的对李书瑶说道:“有了这两样东西,大夏的国运马上就要改写了。” 李书瑶只想到了亩产量高的作物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的深意。 身为皇帝,关心的当然是百姓吃什么的问题。 有了吃的粮食充足,那就是太平盛世。 至于后面的一系列社会变革,他也并没有那样的预见性。 苏逸忽然十分严肃的对李舒瑶说道:“明日你再将这几样东西转交给陛下吧,现在正是需要他们育种的时候,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实在是太浪费了。” 李书瑶摆手拒绝。 “既然是陛下赏赐给我的,那就说明这两样东西肯定不缺。” “你就放心收好吧。” 其实当时唐沐屏足足带回来了半马车的东西,里面有相当多的土豆和红薯。 李书瑶就是捡了几个出来。 “那就好。” “来,今天晚上咱们就把它种在院子里吧。” “我也让你们看看,土豆和红薯到底有多神奇。” 说着,苏逸回屋拿出了铲子。 “土豆的培育其实很简单,切开埋进土里就行了。” “它们本身就是植物的根,会自己生出来叶子。” “打理也很简单,甚至都不用浇多少水。” 而最后的辣椒,苏逸有点犯了难。 这玩意产量没多少,倒是挺好吃的。 索性也就一起种了。 他在几人的围观之下切开了辣椒,取出了里面的辣椒籽。 切开辣椒的瞬间,那股味道弥漫出来,顿时让几人都表情古怪。 “这是什么味道?如此辛辣?” “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味道却和胡椒一样?” 上官玲珑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她一闻到这股味道,光感觉想流眼泪。 反倒是李书瑶好像没什么负面反应,好奇的站在苏逸身旁。 “这叫辣椒的东西倒是很奇异,怎么吃?要吃里面的籽吗?” 唐沐屏饶有兴趣的插话,引得苏逸哈哈大笑。 “籽是拿去种的,刚才切开的东西才是吃的。” “正好,我随便给你们炒个菜,别浪费了切开的辣椒。” 几人七手八脚种下了土豆和红薯。 李书瑶淡淡笑着,期待几样东西成熟的日子。 她对土豆产量将信将疑,却相信小苏老师不会骗她。 在自己的印象中。 小苏老师好像一直都是料事如神。 而这件事......也希望它是真的吧! ilwxs.com 第103章 来帮朕看看 菜炒好了,鲜红欲滴的辣椒夹着肉末。 上官玲珑只恨自己没帮小苏老师蒸上一碗米饭,不然这股辛辣的味道肯定是下饭神器。 苏逸吃了几口,撂下筷子,显然心思不在吃饭上面。 “怎么了,苏先生?” “辣椒的味道我还是头一次吃,你不喜欢吗?” 上官玲珑大快朵颐往嘴里塞,风卷残云的样子看的苏逸很有成就感。 “倒不是吃饭的事,我在想该怎么种土豆。” 几颗土豆,要是切开培育,倒是勉强够种满院子。 还有那几棵红薯,都是很好养活的作物。 他扭头看看自己的小院,里面种的一些蔬菜。 “拔了有点可惜,不拔又没地方种......” 苏逸犹豫的时候,李书瑶嫣然一笑。 “去租一块地不就好了吗?” “正好还有朝廷赏赐下来的银子,租地绝对够了。” 她一提,苏逸的心思立马活泛起来。 租地倒是个好主意,尤其是对于土豆和红薯来说,平常不需要下多大力气来培育,浇浇水,松松土,剩下的还真没什么了。 “那在哪租合适呢?” 苏逸会教书,但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会。 对他来说,种地还是个陌生的领域,基本上就是门外汉。 李书瑶狡黠的一笑。 “我家中薄有田产,要不把我家的田庄划出来一块给你种?” 薄有田产,约等于数以万计的皇庒。 作为天下最大的地主,李书瑶名下的皇庒遍布大江南北,而且全都是最肥沃的土壤。 苏逸赶紧拒绝。 “那怎么行?” “之前忙着传达陛下的意思就够麻烦你了,什么赏赐,旨意,都是你在中间忙活。” “要是再用你家的土地,显得我也太得寸进尺了。” 苏逸喜欢自力更生,能自己来的事尽量不去麻烦别人。 正如同在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教书一样。 要是有那么大的野心,早就去名流门下当门客了,然后走这条路,必然是平步青云。 “那......你要自己找地租吗?” 李书瑶有点不放心。 在她眼里,苏逸好像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在小学堂里教书。 是个很纯粹的文化人。 要是出去和外人交流,上当受骗了怎么办? 苏逸盘算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来进账的银子不少。 手里约么还有个四五十两银子的存款。 以他平民的身份来看,绝对算个富户了。 所以花钱租地也不算太肉疼。 “决定了,明天我就出门找人租地。” 苏逸左手握拳,击打在右掌上,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李书瑶就这么在旁笑盈盈的看着他,某个瞬间好像忽然有种错觉。 自己就好像......看着丈夫的妻子一样,期待丈夫能做出一番成就。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大跳。 眼神立刻飘忽了起来。 “明天下午你有空吗?陪我一起去怎么样?” 苏逸没想那么多。 有个人结伴陪着自己肯定更方便。 眼下身边除了李书瑶,好像只有一些学生了,都是一帮少年,没什么社会经验,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思来想去,还真是李书瑶这个见多识广的富家小姐更合适。 李书瑶微微一怔。 “要我来吗?” “玲珑,明日府上有事吗?” 上官玲珑张大了嘴。 不会吧?陛下真的要抽出时间来陪小苏老师去租地? 你,你,你可是皇帝啊! 可思来想去,上官玲珑还真不敢忤逆李书瑶的意思。 “没有......吧?” “无妨,有什么事你代我处理就好了。” 李书瑶显得有几分期待,“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我来学堂找你。” 想到马上就能亲手种出土豆,推广到整个大夏,改变一个王朝的走向。 苏逸隐隐激动。 这种的可不是土豆和红薯啊,简直就是未来的希望! ...... 回到宫里,这一夜。 李书瑶好像小猫挠心,夜里一直在期待。 第一次和小苏老师出门,自己要表现成什么样子合适?穿什么一副合适?是表现的市侩点,还是天真点? 想着想着,一宿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李书瑶一早就起来了。 按照惯例,第一件事应当是处理朝政。 在内阁议事会上听三位阁老陈情各地状况,但李书瑶却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眼神飘忽,是不是往西看去。 搞得三位内阁老臣都有些迷惑。 李书瑶坐在龙椅上,一直把玩着手里的玉玺。 听着耳边的“靡靡之音”,昏昏沉沉的,险些打起瞌睡。 终于听完了三人汇报,李书瑶却并未提出什么见解,手指轻轻的敲击龙椅扶手,换了口风,问道:“三位,” “若是大夏的粮食产量,能翻十倍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三人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翻了十倍,那就是天佑大夏,让我大夏国运昌隆。” “民以食为天,粮食就是百姓的命脉,以往各地天灾人祸,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粮食,要是.......” 李书瑶皱着眉毛,“捡重点说。” 丘睿一滞,戚戚然的悄悄打量了一眼李书瑶。 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明显感觉心思不在这里啊。 突然说起来这些天方夜谭一样的空话来,不像是陛下的作风啊。 张奎水和李茂两人也是同样,都闹不清楚状况。 只有上官玲珑清楚内情,暗暗得意。 等着吧你们,等苏先生真把土豆和红薯拿出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他的厉害了。 “粮食产量翻十倍,人口会爆炸增长,大片荒地得以开垦,百姓不用被束缚在土地上,大夏各行各业都会迅猛发展。” 到底是户部尚书,李茂的预判很精准。 李书瑶听完,期待更浓。 “好,若真的有那一天,诸位爱卿必然会和朕一同青史留名。” 她心里暗暗加了一句。 还有小苏老师。 三人更是疑惑了。 可没等下文,李书瑶直接扬长而去了。 走时还唤了一声。 “玲珑。” “来帮朕看看,一会穿什么衣服好!” 第104章 有难言之隐啊 到了下午。 李书瑶一人到了城西学堂。 看见苏逸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长衫,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等着自己。 “来的这么快?” “我以为你还要等一会呢。” 看见李书瑶,苏逸眼前一亮。 平常两人都是黄昏傍晚见面,天色渐晚,加上灯光昏暗,哪里能看清脸。 而现在正是下午的时候,李书瑶那张绝美的容颜一览无余。 李书瑶淡淡一笑,“既然说要租地,尝试种土豆,肯定不是小事,早一点时间更充裕。” 见苏逸眼神有点不自在,李书瑶暗暗得意。 今天她出门时可用了不少“小心机”。 就连头上的簪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既符合自己的身份,又大方美观。 再加上略施粉黛,苏逸心里不得不感叹,恐怕大夏都找不出第二个这种美人了。 尤其是那双杏眼,看似冷清,却在深处藏着极深的妩媚,路上行人无不侧目。 “好,那咱们就出发吧。” 李书瑶跟在苏逸身后,一男一女好像刚刚新婚的小夫妻一般,郎才女貌。 “苏先生,出门呢?这位是......你妻子?” 邻居于大娘见到李书瑶,不禁一愣。 “不是不是,她只是我学生。” 苏逸赶紧摆手解释。 郎未娶,女未嫁,其实但凡是个人就会误会。 说不上来为什么,李书瑶心里好像吃了蜜一样,羞赧的低着头。 “对了于大娘,你知道哪里能租地吗?” “我老家给我送来了点种子,我想租块地种种。” 苏逸身上带的小包里装着两个土豆两个红薯,鼓鼓囊囊的。 “租地?” “往城外走,南边刘善人家好像要往外租地呢。” “去岁原本他家的长工回老家了,那块地一直空着呢。” 于大娘看见苏逸和李书瑶两人打心底里觉得般配。 左看右看,看的苏逸都不好意思了。 “好,那就谢谢于大娘了。” “有空让你家孩子来学堂听课。” 在和于大娘道别之后。 两人往城南走去。 “小苏老师,她说的城南刘善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民间有俚语,京城这个地方一块石头掉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七品官。 能在京郊做地主,被叫做善人,家里肯定不止有地,还得有权有势。 苏逸想了想,“听说刘善人家和户部侍郎关系莫逆,一直跟他们往来很多。” “户部,你也知道,管着整个大夏的国库,银两往来无数,是个油水多的地方。” “能在里面当官的,那都有泼天的富贵,手指头稍微松一下,就是数不清的银子落下来。” 李书瑶心说户部尚书李茂都是你的学生,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要不是你的法子,现在户部还是捉襟见肘呢。 “那咱们待会就去刘善人府上租地?” “还需不需要找个中间人介绍一下?” 身为女帝,要是问各地税收情况,李书瑶连账本都不用翻,掰着手指头就能说个一清二楚。 但对于民间这些人情往来,基本上还是白纸一张。 “中间人就不用了,以我的身份应该能直接拜访刘善人。” 大夏以儒学为尊,教书先生更是受到百姓尊重。 苏逸在城南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不用担心这些。 很快。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路上李书瑶时不时被苏逸的话逗得掩口轻笑,时不时露出甜蜜笑意。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城南。 “这位先生,还请报上名号,我去通禀我家老爷。” 刘家门口,一个下人从大门里出来,恭敬的招待苏逸。 “我是城西的教书先生,名叫苏逸,想要租赁土地,还劳烦通告一声。” 见到苏逸一身读书人打扮,面相儒雅英俊,下人没多怀疑,很快就通报一声。 但过了一会,苏逸没等到下人回来,却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白胡子老头出来了。 “是苏先生吗?” “您大驾光临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呀。” 苏逸诧异的打量眼前人,有些意外。 “我就是刘竺,外人高抬我,叫一声善人。” 老头手里拿着一把墨竹纸扇把玩,笑吟吟的让出身子。 没想到刘善人竟然亲自出门来迎接自己,苏逸有些受宠若惊。 李书瑶倒是没什么表示,表情淡然的站在他身旁。 “有劳老善人了,这位是我的学生,与我一道的。” 苏逸向他介绍完,跟着刘竺走进大门。 “苏先生里面请。” “上茶上茶,有什么糕点都拿出来款待苏先生,都看什么呢!” 刘竺招呼下人干活,对他热情的不得了。 苏逸有点受宠若惊,不由得有觉得奇怪。 一个在周围颇有地位的善人,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刘善人,您这是做什么?” “我们就是想来您这里租块地,没必要大费周章的。” 刘竺给苏逸拉出来一把椅子。 “苏先生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当初状告礼部侍郎,在衙门前带着百姓诉状的事迹可在京中都流传开了,谁不知道苏先生是个为民请愿的好人啊!” 说话的功夫,一旁一个小孩跑过来,上下打量刚进来的大哥哥大姐姐。 “爷爷,他们是谁呀?” 小孩大约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好像金玉雕琢,煞是可爱,小脸圆嘟嘟的,感觉能掐出水来一样。 “小锦,你怎么跑出来了?” “这就是之前你爹和你说的苏先生啊,等你长大了就到苏先生的学堂里去好不好?” 苏逸微微瞪大了眼睛,讶异的和李书瑶对视一眼。 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然流传的这么快。 连城南的地主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还说要把孩子送过来。 李书瑶抿着嘴,笑笑不说话,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 “好~” 刘小锦拉着长长的奶音,但说完,像是想起什么,表情有点低落。 “要是爹爹在就好了,能带着小锦一起去苏先生的学堂。” “爹爹以前说小苏老师是为民请愿的好人,这样的好人肯定是好先生。” “爷爷,爹爹在哪呢?” 他绷着小脸蛋,认真的问刘竺。 “你爹他......去南方任职当官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刘竺强颜欢色,无力的解释,好像有股说不上来的失落。 旋即对苏逸使了个眼色,带着他到了屋子外面。 “苏先生,你之前说要租地这事......可能没办法了。” “我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你若是想听,我就和你慢慢说。” 第105章 他不一样 苏逸自然不会拒绝。 老善人慈眉善目,看起来没什么歹心。 他认真的看着刘竺的眼睛,做出倾听的样子。 “就在前几日,苏先生您去礼部衙门状告周康那贼人的时候.......” 苍老的声音响起,刘竺将前几日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刘小锦他爹刘寅初,当时正是礼部司的主簿,官拜七品。 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是靠着这份差事,算是对得上祖上留下来的家业。 加上原本世袭的土地和爵位,刘家的日子过的也算是殷实。 可事情就发生在苏逸状告周康前的那几日。 刘寅初觉得礼部专司教育,陛下实行教育改革,本意就是让大夏百姓都能读的起书。 应当是关乎民生大计的要紧事,直言拒绝了他收取高昂书本费的要求。 结果周康觉得他和自己作对,便找了个理由将其关入了大牢。 周康死后,周忠贤记恨心切,大肆报复以前和周康不对付的人。 刘寅初更是直接被逼死在大牢之中。 后来,周忠贤是倒了。 可周家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至于刘家至今见不到尸首。 刘竺说完,眼中早已是含着一把老泪。 到今天,已经是听说自己儿子被杀的第六日了。 古人讲,人生莫过于三大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刘竺一生积德行善,自己没考上功名,但一直对周围的乡亲不错。 本以为儿子有了官身,刘家就要重新振兴的时候,却突然遭遇了如此灾厄。 刘竺险些崩溃。 如今刘家只靠他一个老头子支撑,此中艰辛,一把辛酸泪不足道尽。 苏逸听完,只觉浑身如同坠入冰窟。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腔热血,却引起如此多的蝴蝶效应。 周忠贤不敢明面上报复自己,就背地里用阴暗的手段逼死了那些和自己一样想法的人。 李书瑶更是周身气场如万年坚冰,肃杀之意毫不掩饰。 自己治下的大夏,竟然还有如此荒唐的事?难不成那些官员就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良知全都泯灭了吗? “老善人,难道刑部就没人为你翻案吗?” “周忠贤如此作恶多端,简直是死不足惜,他都被流放了,难道还有人帮他?” 刘竺戚戚然的叹口气。 想起死去的儿子,浑身上下像是泡在冰窟里一样,刺骨难捱。 “周家触须满地,大夏多少官员都得给他们几分薄面。” “周忠贤死了,可他们在刑部还有人,要不然为何能想关谁就关谁,想杀谁就杀谁?” 李书瑶立刻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的地方。 “刑部?” “老善人可知道那人是谁?” 刘竺想都没想,咬牙切齿的说道:“正是那刑部员外郎周汝廉,就是他把我儿关起来杀死的!” 说罢,无奈的对着二人说道:“这趟,你们二位可能要白跑了。” “我刘家手里的地,现在已经让周家霸占了,如今就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活,用不了多久就要卖宅子了。” “若不是这些地,他们也不会对初儿痛下杀手。” “到了我这一代......唉......刘家是真的要没落了啊。” “我愧对先祖啊!” 他掩面无言,一声长叹,说不尽的沧桑。 苏逸想了一些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起来,似乎是周汝廉痛下杀手,可在他眼里,却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刘寅初。 想起刘小锦奶声奶气的那一句“我爹在哪呢?”,苏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 “走吧,你们走吧。” 他强忍着痛彻心扉的悲戚,露出个笑脸。 “苏先生,你是好人,大夏的百姓里......能有你这样的人是我们的福分。” “我家初儿福缘浅薄,他的死与你无关,切莫自责。” 刘寅初见刘竺的最后一面,说的正是看好苏逸。 说以后他若是能入朝为官,简直是为官场带来了开天辟地的一道耀阳。 自己虽是烛火,却也要努力发光,给百姓谋求几分福祉。 这让刘竺怎能记恨苏逸? 苏逸和李书瑶不敢多说什么。 刘竺已经是一副崩溃边缘的样子了,继续客套不过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匆匆道别刘家。 城南大街上。 两人并肩而行,陷入了沉默。 刘寅初不是单单一个人,是万千大夏官员良知的缩影,更是阴暗之中一道道微弱的火苗。 若是火苗全都熄灭了,那大夏就真的一片漆黑了。 李书瑶从未听过这些内幕。 金碧辉煌的乾清宫里,一切都按照往常井井有条,官员汇报的也多是某地丰收,税收进账又有增加。 哪里会有如此阴暗龌龊的事传到她的耳朵里。 若不是今天和苏逸出门租地,刘寅初这样的小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李书瑶知晓。 “小苏老师......你......” 李书瑶安慰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一将功成万骨枯,做事难,做好事更难。 苏逸忽然开口。 “你们家,和周家有瓜葛吗?” 李书瑶抬眉,意外的侧头看他。 “怎么可能?” “我们家都是清官。” 苏逸抬头,看向天边太阳西落,天边连成一片的火烧云。 云如烈火山海,燃烧着半片苍穹。 地上的炊烟,如同片片灰烬,在云海下沉寂。 夕阳本是萧瑟,却好像灼烧着他的内心。 “......” “那就好。” 他眯着眼睛,遥遥眺望远处。 “我想扳倒周家。” “想给百姓拔掉这颗钉子。” “想让大夏......见一见太阳。” “......” 李书瑶沉默着,用力的回答。 “好。” 夕阳拉长了影子,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在李书瑶看来。 苏逸好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内心永远燃烧着一团不熄灭的火焰。 看似温和儒雅,却永远都保持着向强者拔刀的勇气。 如同这一次。 换成别人,任何人说要彻底除掉周家都像是一个笑话。 偏偏他不一样。 苏逸说要做的事,是真的要去做。 哪怕是头破血流,李书瑶也觉得,苏逸都不会后悔。 第106章 绰绰有余! 刑部衙门。 傍晚时分,城东的衙门外总是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普通行人自然不会出现在城东,街上绝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马车,各个都是装饰的颇为豪华,一眼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刑部不比礼部衙门那般清闲。 往来小吏都是行迹匆匆,手里拿着公文,或者押送着犯人,忙碌的各有各的事。 苏逸和李书瑶走进衙门,一旁小吏立刻上前询问。 “这位先生,您是来有状子上告,还是申诉冤情?” 苏逸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而问道:“今日当值的是哪位大人?我来这里找个熟人。” 一听是找熟人,小吏不敢怠慢。 “今日当值的是刑部员外郎周大人,这会正在值房中批阅公文呢。” 苏逸冷笑一声。 望着往来的小吏,有种说不上来的厌烦。 这些人看着都是人模人样,可又有几个是真正屁股底下干净的? “好,多谢你了,我这就去。” 当值的正是自己要找的人,苏逸直接和李书瑶往里走。 当然,他不会傻到直接质问周汝廉。 现在去找他就是打草惊蛇罢了。 必须要掌握足够的证据,才能一鼓作气的扳倒他。 李书瑶跟在苏逸身后。 今天本来是要租地,但一下子牵扯出如此重大的冤案,她也没了放松的心情。 周汝廉这个官员她曾经听说过名字。 当时吏部举荐时,还说此人品行端正,胸怀正义,尤其适合派往刑部。 现在想来,都是一些虚话罢了。 让这种人渣进到刑部里来,天晓得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冤假错案。 苏逸一路走一路问,打着寻人的幌子,一路到了里面的典狱司。 想要平反刘家的冤情,第一要务就是确定刘寅初的死因。 按照大夏律法,杀一个官员必须要刑部从侍郎到刽子手的层层审批。 无故杀人,绝对要负天大的责任。 苏逸的想法很简单,要拔出周家在刑部的势力,就找出他在执法中的漏洞。 顺着漏洞,将其报到朝中,必然就能扳倒周汝廉。 典狱司外。 苏逸加快了脚步,装出探望监犯的样子,找到狱卒,地上怀里的一粒碎银。 “这位大人,我是刘寅初的家人,想来看看他,您看......可否行个方便?” 其实越大的衙门,做事的人就越少。 想要在里面走动,只要装出一副“有事情”的样子,来盘问的自然就少了。 越是无所事事,东张西望的人就越容易被抓住。 苏逸一个人的话,在里面肯定是如鱼得水,不过带着一个容颜倾国倾城的李书瑶,惹来了不少目光。 狱卒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那粒碎银子,露出几分贪婪。 “咳咳,刘寅初是吧?” “等会,我去看看,通禀一声。” 苏逸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关切的样子。 装的李书瑶都差点以为他是真来探监的了。 李书瑶左右瞧着往来的人,揶揄的问道:“为何一个人都没来询问?” “偌大的刑部,就没人识破你吗?” 苏逸一摊手。 “兴许是我看着人畜无害,都觉得我不像坏人吧。” 没多久时间,小吏回来了。 可这次却没盯着苏逸手里的银子,表情严肃。 “刘寅初不在了,你请回吧。” 苏逸佯装意外,“不在了?” “是释放了吗?” 小吏不耐烦的摆摆手,“不在了就是死了,你走吧!” 他赶紧把银子塞进小吏手里,接着演着央求道:“大人,您行行好,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哪怕就一眼,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兴许是小吏也心软了,兴许是一粒碎银是在心动。 他咬着牙,“哎呀,你看你这个人,油盐不进。” 旋即左右看看,见周围没有人,把碎银塞进腰包。 “先说好,就看一眼,看完了赶紧走啊!” “他都死了一段时间了,上面有命令不让送尸,要不然早让仵作验完送走了。” 小吏看着很为难,毕竟见过没人领的尸体,还没见过不让领的尸体。 一直在刑部典狱司后面放着也不是个事。 在得到了典狱司的许可。 两人到了典狱司后面的停尸房。 找到了放着刘寅初尸首的长条木盒子。 之所以不叫棺材,是因为这东西实在太简陋了,纯粹就是几块木板钉了一下,根本算不上入殓的棺材。 苏逸忍着剧烈刺鼻的难闻气味,掀开了盖子。 一打开,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袭来。 按理说,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情况,早就避之不及的躲出去了。 但李书瑶却出乎苏逸的意料,仅仅是掩着口鼻,依旧面色如常的在自己身旁看着。 “不对,这句尸体怎么一点外伤都没有?” 苏逸皱起眉毛。 “那他是怎么死的?” “毒杀?” 刑部的行刑手段她很清楚,无外乎斩首,凌迟等等手段。 但是这些都会有外伤。 可这具尸体却丝毫没有一点外伤,甚至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看来,可能会以为是病死的。 “毒杀......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是按理说,毒杀的尸体会产生变质,尸体颜色不会是这样正常腐烂的颜色。” “并且生出的虫子也会更少才对。” “这具尸首一点这些反应也没有啊。” 苏逸努力的想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找到周汝廉在其中动的手脚。 但是他观察了半天,从外面却一点看不出蹊跷来。 一切都很正常,偏偏这种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李书瑶也十分怀疑的观察。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谁让你放他们进来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个狱卒,连看管停尸房的这点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你干什么吃的!” “滚!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刑部当差了!” 几声厉喝,狱卒哭着喊着求情。 可那人根本不给一点机会,直接让旁边的衙役把他拖走了。 随后,苏逸扭头一看,赫然是一个穿着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 “你们两个是何人?竟然胆敢私闯刑部衙门?”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罪!本官判你们一个死刑都绰绰有余!” 第107章 升堂! 可奇怪的是,苏逸两人被刑部的衙役团团包围。 周汝廉却没有急着处置他们,而是命人将狱卒带走了。 “小苏老师,需不需要我找家里人帮忙?” 李书瑶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是眼眸中闪烁着几分兴致。 平时她和上官玲珑多是在百姓之间走动。 看到的都是民间疾苦。 很少往官家衙门里走。 今日和苏逸出来,竟然碰上这一幕。 李书瑶正打算好好整治一下大夏官场,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换句话说,周汝廉完全撞枪口上了。 不论最后结果怎样,他们周家已经被李书瑶记住了。 “帮忙?不必了。” “我就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这位刑部员外郎还真打算将咱们关押起来。” “我是来探监的,又不是来行凶的。” “于公于私都没错,不知周大人为何要这样激动?” 苏逸宛若游刃有余一般,双手背在身后,毫不畏惧的和周汝廉对峙。 眼神飞快的在周围游走,忽然盯住墙角一堆灰烬一样的东西,瞬间想通了来龙去脉。 起初,他半点头绪都没有。 可看到周汝廉不同寻常的表现后,他忽然觉得这事十拿九稳了。 “好啊!” “你们擅自闯进刑部大牢还有理了?” “那狱卒就是私自放你们进来所以才被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胆敢这样对本官大呼小叫!” 周汝廉拿出十足的气势,努力的用官身吓唬苏逸。 偏偏这小子却油盐不进,始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这让周汝廉大为恼火。 “擅闯?” “我倒是不知,探监也成有罪了?” 苏逸看看周围,几个值房里的刑部官员都凑过来看,心里也更有底气了。 “本官乃是今日刑部当值,是刑部最大的官,我说今日不允许探监就不准许!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周汝廉怒不可遏,周边的人没有一个敢大声喘气的。 甚至路过的文官都放缓了脚步,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李书瑶冷眼看着。 她见过的官员太多了,总而言之,脾气越小的本事越大,反之亦然。 像周汝廉这般大呼小叫的,多半是纸老虎。 “周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莫不是心虚了,怕我戳穿你?” 苏逸声音愈发响亮,周围旁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倒不如觉得抓我之前,你要觉得自己清白,有胆量就和我对簿公堂。” 他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划过一丝冷冷的笑意。 “你若无罪,为何要惧怕我?若刘寅初的死与你有关......周大人,我劝你最好说清楚。” 人命关天,任何时候牵扯到人命的都是大案。 这么大的事情扣在头上,周汝廉发狠了。 “说清楚?好好好,本官今日就跟你说清楚,到底谁才掌握着大夏的律法!” 大夏律法这四个字铿锵有力,落地的瞬间,李书瑶一阵恍惚。 忽然有点闹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皇帝了。 她看着周汝廉,眼神怪异。 你这么威风,要不皇帝你来当? 这时,骚乱引来了一位红袍官员,他一到,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 “赵郎中,您来了。” 周汝霖就算再张狂,也不敢忤逆赵长宇。 两人虽同为刑部司官员,专理天下刑罚。 但终究一个是郎中,一个是员外郎,一个是一把手,一个是副手。 赵长宇扫了一圈周围的官员,被看到的都乖乖的回去了。 “怎么回事?” “谁来和我说清楚?” 他看着对峙的三人,眼神在李书瑶身上多停留了两刻。 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 其实也怪不得赵长宇认不出来。 正五品的官,虽然有上朝的资格,但偌大的乾清宫,每次上朝都得站个上百人,他一般都是站位紧挨殿门,距离李书瑶的龙椅十万八千里,根本看不清脸。 更何况他也不是次次都有资格去。 只有百官进谏的大朝才有资格去一次。 平常刑部都是那些侍郎、尚书才有资格讲话。 而且在这个地方......见到李书瑶,谁能联想到皇帝呢? 李书瑶也有点尴尬。 好在赵长宇看了几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回禀大人,这两人私闯刑部衙门,下官正欲将此二人捉拿!” “若是普天之下的百姓都像他们这样,进刑部如入无人之境,那还有规矩可言吗?” 周汝廉气冲冲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有罪的结论扣在二人头上。 苏逸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罢休。 “赵大人,我此来是为探监,并未干预刑部其余人员办公。” “反倒是这位周大人,三番五次说我有罪,难不成探监也成了错吗?” 周汝廉大怒。 “你是来探监的吗!胡闹!” “刑部大牢根本不在衙门里,这里只关押一些临时的犯人,你分明就是蓄意找事来的!” 苏逸也不惯着他,冷哼一声,一指牢狱方向,宏声质问。 “好,那我倒要问问周大人,为何我堂哥刘寅初会死在大牢里?!” “他犯了何罪,非死不可?” “朝廷有令,凡有官身者,非刑部多方会审不可判刑,我身为他的亲友,为何连判刑的消息就没听到,一来却看到了他的尸首在临时的大牢里呢?” 这一通发问,把周汝廉逼得哑口无言。 就连赵长宇也不由得诧异的望向周汝廉。 “汝廉,到底有没有他说的一码事?” 周汝廉暗道不妙。 姓苏的真是会找时间,偏偏在赵长宇来检查的时候过来闹事。 真是该死! “赵大人,此等刁民不明实情,是在胡乱血口喷人!” “刘寅初分明是病死的,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后来尸首被安置在刑部后面,也是临时停放的。” 李书瑶抓准漏洞,再度质问。 “临时停放?” “那为何刘家说始终没有见到尸首?来刑部要也要不到?” “今日刘寅初一事必须要查,还得查的水落石出!” “若是查不清楚,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乌纱帽都别想继续戴了!” 她几乎是习惯性的语气,让周围的官员都被震慑住了。 哪怕是赵长宇也不禁心头一震。 无需身份来证明,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位小姐绝非一般人,很有可能是朝中哪个高官家的子女。 赵长宇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汝廉。 “来人,抬出刘寅初尸首,升堂!” 第108章 一点黑色灰尘 一声令下,周汝廉真有点慌了。 本以为这事就随着刘寅初的尸首慢慢腐烂,留在刑部里慢慢被人遗忘了。 偏偏碰上个一根筋的,死活要见。 现在惹得刘大人知晓了此事,简直是罪不容诛! 周汝廉瞪着苏逸,眼神凶恶的几乎要生撕了他。 “好,苏逸,我记住你了。” “当初在礼部就聚众闹事,如今又来我刑部搞鬼。” “本官若是不将你伏诛,这刑部司员外郎就算白当了!” 刑部升堂。 旁边衙役手持杀威棒,高呼威武。 呼声如山倾一般,气势惊人。 每次刑部升堂总要惹得外面百姓闻讯围观,这次也不例外。 朝堂外,乌泱泱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在纷纷议论着。 “哟,这是又判谁呢?看这架势是有人死了啊?” “中间不是停着尸体呢吗?盖着白布,看样子是死了几天了。” “不对啊,怎么旁边被告坐着一个当官的?嗬!那不是周家的大人吗?” 周汝廉脸色铁青,按照规矩,站在堂下被告的位置上,浑身不自在。 以往都是自己在大堂上,手里拿着令箭判别人。 如今竟然轮到自己被判了。 可笑可笑! 赵长宇手持惊堂木,给了旁边小吏一个眼神,示意其做好笔录,然后发问。 “苦主可是城西教书先生苏逸?为何发告?” 苦主即为原告,而被告称之为人犯。 苏逸不卑不亢,沉声答道:“赵大人,我并非苦主,原告另有其人,是城南的刘竺刘善人,是死者的父亲。” “我现在的身份......算是他们的讼师吧。” “讼师?” “好,你说周汝廉杀害礼部司七品主簿刘寅初,可有证据?” “讼告前,本官先提醒你,这开弓没有回头箭,诬告朝廷官员也是要入狱的。” 毕竟是周汝廉的顶头上司。 赵长宇虽然不了解全貌,不过依旧抱着护犊子的心理,警醒了一番苏逸。 “回禀大人,若不是十拿九稳,草民必然不会状告上官。” “您要的证据,就在尸首之中!” 白布掀开。 一股恶臭袭来。 刑部衙门中的众人纷纷掩住口鼻,嫌恶的往后退去。 周汝廉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本官早说刘寅初是病死的,你偏偏不信。” “就算检查了尸首,也只不过是印证了本官的话罢了。” 木质的长条桌上,刘寅初的尸首虽然已经有些腐烂。 但依稀能辨认出,上面没什么外伤,肌肤苍白,却无殴打痕迹。 苏逸没有嫌弃,而是几步上前。 “可有仵作?” 赵长宇眉头一皱,“唤仵作来。” 随后,一个青衣青帽的中年人提着小皮包走进衙门。 “启禀大人,仵作在此。” 仵作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刘寅初尸体后,恭敬回应道:“启禀大人,” “死者尸首能排除外伤致死的情况,同时窒息致死的可能性也不大,脖颈上没有勒痕,身上也没有挣扎的痕迹。” 周汝廉得意的勾起嘴角。 耀武扬威的望向苏逸。 “姓苏的,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诬告朝廷命官,后果你可想好了?” 周汝廉双手背着,抬起头来,“刘大人,这下能不能判苏逸有罪?” “还有他身边的那名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子嗣,竟然胆敢在刑部耀武扬威?大夏国法何在?天理何在?朝廷威严何在?” 一连三句发问,气势如虹。 “糟了糟了,小苏先生真要有牢狱之灾了,他和谁作对不好,非要和刑部的人作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可惜了,苏先生是个为民请愿的好人啊,怎么好人偏偏就没好报呢?” “我看他们这些个当官的都是沆瀣一气,专门坑害替咱们老百姓说话的好人!真是可恶!” 外面的百姓炸开了锅。 苏逸是什么人,早就在京城传开了。 暗中钦佩他的人数不胜数,更有相当多的女子钦慕苏逸这般勇敢的士子。 今日看到姓周的贪官报复苏逸,各个都是义愤填膺。 可苏逸却没有就此认输,转而说道:“单单观察怎能轻易确定死因?” “剖开刘寅初咽喉之处,自然能看到证据。” 周汝廉忽然暴起,急的想骂娘。 “住手!” “朝廷命官的尸首应当稳妥下葬,贸然剖尸岂不是有悖人伦?” “这尸体剖不得!” “赵大人,此人八成是来祸乱刑部的,就是要把刑部闹的一团乱!” “若是遂了他的愿,那你我成了他的玩物了!” 一听到解刨,周汝廉瞬间乱了针脚,开始病急乱投医。 有些事,在台面下不值二两重,可若是拿到台面上,一千斤都打不住。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真解刨了刘寅初,且不说是自己的乌纱帽,整个周家都要收牵连! 周汝廉慌了,这次是真慌了。 可他越是激动,赵长宇就越心寒。 不是说苏逸是来闹刑部的吗? 那你如此激动,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来人,把人犯周汝廉拉开!” “速速剖尸,仵作,还迟疑什么!” 一刀下去。 腐烂的尸首咽喉出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周围众人又嫌恶又想看,捂着鼻子伸长了脖颈,往里看刘寅初的尸首。 仵作带着面巾,缓缓扒开刘寅初的咽喉。 里面赫然乌黑一片,并且带着浓浓的草木腐朽气息。 苏逸目光望向衙门一旁的侧门。 “赵大人,咽喉乌青,整个气管都有草木灰痕,死因......已经呼之欲出了吧?” 李书瑶顿时惊了。 凑在苏逸身边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外表丝毫没有痕迹,为何你就敢断定?” 苏逸没有犹豫。 而是手指向刘寅初的口鼻处。 “你没有发现,他的嘴一直是半张着的吗?” “按照寻常尸首来说,死后一般都是合着嘴的。” “嘴巴长着,并且已经僵住了,就说明死因和呼吸有关。” “然后再观察鼻孔......” 李书瑶和仵作顺着苏逸的话音,看向刘寅初的鼻孔处。 竟然发现了里面极为不起眼的一点黑色灰尘。 第109章 我在这! “刑部的木棺,就算再简陋也是木棺,最起码能防风防尘,鼻孔有灰痕,就说明是生前留下的。” “敢问一位朝廷命官,岂会如此不注意形象?平常让鼻子不干净吗?” “如此一来,必能说明死因与这些灰尘有关。” “加之后面牢房角落还堆着一些灰烬,自然可以推断得知,刘寅初正是......” “......死于浓烟窒息!” 安静,针落可闻的安静。 众人都被苏逸的推理所折服了。 尤其是赵长宇,眼中异彩连连。 然而这时,周汝廉却好像想通了什么一样,变得胸有成竹。 “侮辱官员尸首,苏逸,你罪加一等了。” “呵呵,不愧是城西久负盛名的苏先生!” “这番推理,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拍手叫好。” “那敢问,现在认出了人是熏死的,那和我周汝廉有何相关?” 周汝廉像是抓住了关键点,很快就从刚才的慌张变成了肆无忌惮。 说破大天,人是怎么死的能确定了,可谁干的,却没一点矛头指向自己。 充其量能定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后面无非让赵大人口头申饬两句,对周汝廉来说不痛不痒。 焦灼时分。 李书瑶也不禁暗暗为苏逸捏了一把汗。 他确实有刘竺能证明指认周汝廉,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犯罪杀人。 尤其是在刑部,还是周汝廉“自己的地盘”,证据尤其难找。 搞不好还真的让他跑了。 要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不单单是白忙活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让苏逸沦落大牢。 可苏逸始终不慌不忙,问道:“赵大人,刘竺应当请到了吧。” 说话的功夫。 刘竺穿过了人群,到了刑部衙门大堂上。 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刘竺咬着牙,高呼道:“望青天大老爷为我刘家做主!为我死去的儿子做主!为我刘家的家业做主啊!” 一下子。 百姓之间哗然一片。 “死的真是刘善人的儿子?这事就大了啊!谁不知道刘家也颇有权势?” “权势什么呀,老善人儿子都死了,马上就家道中落了。” “听说刘家的长工都遣散了,地都没了,还有什么权势可言。” 听到周围议论的声音,刘竺心里更加悲戚。 儿子死了,祖业散了,最后连尸首都拿不回来。 简直比窦娥还冤。 赵长宇审视刘竺,他见过无数犯人,是真是假,升堂判罪之前就能看个七七八八。 如今见到刘竺的样子,不由得对周汝廉的话疑心更甚。 “刘竺,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周汝廉对你儿子下的毒手?” “回禀大人,草民犬子先前在礼部任职,因为政见与周康不同,加之后来周康之死,周忠贤对犬子怀恨在心,于是伙同周汝廉,将我儿投入大牢,而后杀害!” “我刘家三百亩土地后来尽数被周家吞占,如今已是十不存一!” “刘家上下算上家丁十余口人如今只能缩衣节食,全部都赖周家的无赖行径!” “还望青天大老爷做主!” 刘竺一番话出口。 周围炸开了锅。 就连拿着杀威棒的衙役们也都意外了。 都说周家行事霸道,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若不是苏逸起诉周汝廉,怕是真让他得逞了。 李书瑶更是深深忧心。 不知不觉中,周家的大网已经在京中遍布六部了,简直到了只手遮天的程度。 七品官身想关就关,想杀就杀,果真是目无王法了! 周汝廉也不示弱。 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家的土地乃是刘兄临终前托付给我。” “再说了,我不是也和你刘家送去了银子?” 刘竺险些被周汝廉的话活活气死。 “刘兄!?你也有脸称寅初为刘兄!?” “姓周的,你就不怕糟雷劈吗!?” “上天有眼,我老头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丧子之痛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仇人就在自己面前,竟然还说和自己儿子称兄道弟。 刘竺嘴角渗出鲜血,俨然是啼血之象! “刘善人!” 苏逸连忙搀扶住他战战巍巍的身子。 “啪!” 惊堂木响。 众人心神一凛。 赵长宇厉声呵斥。 “刑部审判,不得言他!” “刘竺,本官理解你丧子心痛,但凡事都要讲证据。” 苏逸清楚。 现在只能说周汝廉有私并土地之嫌,可这早就成了贵族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 根本没办法论罪。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转。 周围的百姓早就听的目瞪口呆了。 民告民多见,官告民也有,还头一次见到民告官的。 不对,也不是头一次。 上一次,好像也是这位姓苏的先生。 一时间,周围人群看向苏逸的眼神中都待上了一份尊敬。 好家伙,这是真男人! 刘竺一时语塞。 路上他盘算了许多状告周汝廉的话。 可真到了大堂上,却发现自己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证据。 这时候,依旧是苏逸。 “赵大人,草民恳请将看守刑部临时牢房的狱卒请来对峙。” 说完,看着周汝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周大人。” “人在做,天在看。” “纸保不住火,有本事你就一点马脚都别露出了,让我抓到。” 周汝廉没由来的,心里突突的慌起来。 苏逸的眼睛像一把锋锐的刀子。 直勾勾的照着自己的命门扎过来。 “你,你!” “本官行的端正,做人问,问心无愧!” “有本事你就查!” 明明自己身上穿着官袍,是刑部的大官。 怎么偏偏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反倒是落了下风? 还有他身边的女子,神色始终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简直深不可测。 周汝廉摸不清楚两人身份,愈发忌惮。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六名狱卒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六名?” “怎么少了一个?” 赵长宇对刑部的各个部门人手记得清楚。 狱卒是有正式身份记录在册的朝廷衙役,自然不会记错。 “回禀大人,”狱卒头头看了一眼周汝廉,咬牙说道:“还有一个,小吴被周大人撵回家了。” 他刚到朝廷上,一头雾水。 也来不及想什么周汝廉的处境,尤其是在赵长宇厉声质问下,直接想都没想的说了真话。 “小吴?” “他现在人在何处?” 是时,人群中传来遥遥一声呼唤。 “回禀大人,我在这!” 第110章 秉承公义 如果说之前周汝廉还能强行镇定。 但看见这个叫小吴的狱卒出现时,身形险些站不稳跌倒。 “谁让你回来的!” “你已经不是刑部狱卒,为何还敢回来!?” 他大声质问,这时谁都看出来周汝廉的慌张。 苏逸丝毫没有理会一旁的周汝廉,而是问道:“若我猜的没错。” “你就是周汝廉去刑部临时牢房的狱卒吧?” “我问你,你可是当日在外为刘寅初把守?” 那名被叫“小吴”的狱卒忿忿道:“没错,正是小的!” “那日周大人,不对,周汝廉他让我在外面守着,说谁来也不许进。” “然后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本想进去看看,结果周汝廉让我滚出去。” “随后再进去,就只能看到被泼了一桶水的刘寅初尸体,还有木柴了。” 放在以前。 他是死都不敢曝光周汝廉的一席话。 可眼见周汝廉要倒台了,自己还被他撵出刑部。 要是现在戴罪立功,兴许还有重返刑部的机会。 一番话下来。 衙门大堂之中,鸦雀无声。 赵长宇抓着惊堂木的手缓缓抬起,放到了令箭桶上。 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他不敢相信,这个自己器重的部下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谋财不算,竟然还要害命。 甚至已经完全沦为了周家在刑部的一颗钉子。 最为可怕的是,加害刘寅初,是完全在自己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发生的。 也就是说他瞒着自己究竟做了多少事都不知道。 “你.....你......”赵长宇咬着牙,“你可认罪?” 这一刻。 周汝廉宛若失魂落魄一般,跌坐倒地。 一脸颓然,脊椎骨都直不起来了。 “下官......我,我认罪。” 啪! 一声惊堂木响。 “人犯周汝廉以权谋私,私吞百姓土地,侵占民居,加害朝廷命官,罪不可赦!” “杀人偿命,现本官刑部司郎中赵长宇判以处斩!家人发配漠北,流徙三千里!家产尽数充公!” 随后又是一阵清脆响声。 令箭落地。 两侧衙役夹起失了魂魄的周汝廉,直接将他拖到了后面的狱中。 刹那间。 外面的百姓想起了一片巨大的欢呼叫好声。 “小苏老师好养的!为民请愿第一人!” “狗官!奸臣!周家的人都死不足惜!” “此獠和他那族人一样,都是吃百姓骨血的王八蛋,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尘埃落定。 刘竺已是泪流满面。 他疯了一样的扑到堂中放着的刘寅初尸首上,嚎啕大哭。 “我儿寅初!” “你平反啦!昭雪啦!” “咱们大夏,有好人啊!” 老人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伤心,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在几日间,从黑发变为白发。 也不知道他内心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百姓从来都是沉默的。 哪怕是有钱,在这个时代依旧是在底层挣扎。 稍微遇到一些风险,就会重新返贫。 李书瑶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叹息。 “小苏老师,为何一定要将其交由刑部审判?” “能确定周汝廉这种人渣犯罪,直接让我禀报朝廷不就好了?” “若不是你神机妙算,只怕这狗官真要逃出去了。” 她一贯的风格就是一个字。 杀! 贪官,杀! 罪臣,杀! 污吏,杀! 滚滚人头落地是最有力的威慑。 管他洪水滔天,一概处死。 后者再有,接着杀就是! 刑部如此繁琐的手续,李书瑶刚才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甚至已经暗中盘算,要是周汝廉能逃出刑部,晚上就差锦衣卫刀了他。 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狗官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苏逸却摇摇头。 “今日,也算是给你上了一课。” “逼死周汝廉,我有无数种方法。” “像对周康一样,激起民怨,逼死他可以,像周忠贤一样,上报朝廷也可以。” “但偏偏选择在刑部,正是因为要教你这一点。” 走出刑部衙门。 刺眼的阳光落在两人肩头上。 苏逸和李书瑶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承着两旁百姓钦佩的目光往前走。 “有时候,程序正义比结果正义更重要。” “大夏是法治之国,咱们的陛下就算再英明,也终究是人。” “只要是人,就会犯错。” 话音在李书瑶耳旁回响。 换成别人,怕是她现在就要翻脸了,可苏逸说出来,她却沉思了。 “陛下......也会犯错吗?” “没错。” “想要让一切都平稳运行,律法就是约束的轨道。” “人无规矩,不可成方圆。” “大夏无规矩,便是让像周家这样的妖魔邪祟当道。” “人都是有感情的,偏偏这份感情,会影响最终的结果。换句话说,没有程序的正义,就没有结果的正义。” 正义这两个字。 宛若黄钟大吕,深深的敲响在李书瑶心头。 一声又一声的回响,让她思绪震撼。 “程序正义......” 苏逸回头,看了眼扛着刘寅初尸首的刘竺。 老头子身影单薄,扛着吃力的几乎要虚脱。 可苏逸却没有帮忙,而是在前为他开道,默默的挡在前面。 “你已经入朝为官了,应当懂得,政治的智慧就是把握规则,从遵守规则的人变成制定规则的人。” “遵守者,处处小心翼翼,四处寻找漏洞,但凡有一个漏洞,便大肆利用,如同周家。” “而制定者,更是要处心积虑避免漏洞。” “正如咱们的陛下,之前完善保障制度,就是避免在民生上出现漏洞。” “你以后也会走上这条路,我只希望你在发现规则漏洞的时候,不要加害百姓。” “人谋财无可厚非,但害命就是罪不容诛了。” 苏逸醇和的嗓音,忽然让李书瑶有种错觉。 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盛夏,自己也是这样跟在父皇的身边。 听着他给自己缓缓讲述为帝之道。 “书瑶,你记住,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是法胜私也。” “无论何时,百姓都是大夏最宝贵的财富。” “只有秉承公义,才能当一个好皇帝啊!” 第111章 臣,领旨! 大夏皇宫。 次日早朝,内阁议事会。 辰时已至,太监唱礼,清晨的阳光洒在皇宫的角落中。 每一寸檐角都被擦拭的锃光瓦亮,在清晨的太阳里熠熠生辉。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内阁官员们忙碌的时候。 刑部尚书尚云旗步履匆匆,急急忙忙的凑在户部尚书李茂身边,一同往御书房里走去。 “李大人,李大人,且慢且慢。陛下这几日心情如何?” “我刑部......昨日发生了点小事情,我怕一会和陛下说了触了霉头。” “还望您提点一二。” 李茂不太清楚,素来稳重刚健的刑部尚书在六部里都是口碑清明,颇受爱戴。 尤其掌管刑部,专司典狱刑罚,最要求判官公正。 作为整个大夏最大的判官,你有什么好慌的? “不知尚大人如此匆忙所为何事,陛下近来倒是和前段时间一样,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李茂心里好奇的好像百爪挠心,悄悄打量了尚云旗一番。 “尚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重案?到底牵扯了多少人,还要看陛下的心情来说?” 尚云旗长长叹了口气,无事发生,不代表陛下心情就好,反倒说明这是个未知数。 越是这么想,他上殿的脚步就越沉重。 “一会李大人就知道了,还是先不要让你见笑了。” 两人结伴,并肩进殿。 看到吏部尚书张奎水和礼部尚书丘睿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三位内阁大臣率先进殿,随后尚云旗禀告了一声,在得到了李书瑶的首肯后,在后面进入了御书房。 张奎水和丘睿都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 按理说,刑部尚书很少参与朝廷决策,一般都是涉及修订律法的时候才会觐见陛下。 可李书瑶倒像是对他的到来没什么意外。 “臣尚云旗,办事不公,今日特来负荆请罪,万望陛下责罚!” 出乎所有人意料,尚云旗一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李书瑶的面前。 “刑部司郎中赵长宇已经革职,刑部司一众相干官员全部处置完毕,刑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全赖臣办事不力,还请陛下法外开恩,千万留臣妻儿一条性命!” 眼神好像潮水一样,哗啦啦一下子全部击中在尚云旗的身上。 嗬!到底是什么大事,竟然让他如此兴师动众,甚至还祈求妻儿留条性命!? 莫非真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冤假错案?! 李茂一时间意外的张大了嘴,连带着另外两名大臣也都是瞪着眼睛盯着他。 李书瑶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几位大臣都清楚,这正是陛下心情不佳时才会有的表现。 糟了,今天难道真要在大殿上见血了? 张奎水是最熟悉李书瑶的大臣,按自家这位陛下的性格,要是真有如此大的冤假错案,只怕尚云旗绝对有牢狱之灾。 甚至像他祈求的那样,株连三族都有可能! 毕竟陛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大殿上气氛如同凝结一样寒冷。 在李书瑶说话前,没有一个人敢求情。 忐忑不安的躬身候在两旁,只有尚云旗一个跪在地上。 “陛下.......” 他抬起头,露出祈求的神色,回应他的只有李书瑶淡漠的神色。 旋即尚云旗一咬牙,“臣愿请辞官身,自落大牢,以赎此罪!” “家产尽数交由国库,族中祖业充公,只请陛下留妻儿性命!” 尚云旗是真的怕了。 刑部枉死了一个朝廷命官,甚至还让陛下亲眼看到,揪出来了。 这简直够砍头一百回了! 可就在这时。 李书瑶清冷的嗓音忽然响起。 “你...起来吧。” “此事不怨你。” 尚云旗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撼神色。 “陛下......您.......” “我说让你起来。” 尚云旗连滚带爬的赶紧起身。 在李书瑶面前,哪怕是六部尚书也要卑微如此,这种威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小心翼翼的喘着气,六神无主,局促的站在原地。 “刑部素来是大夏最为注重正义的地方,可让朕亲眼看见刑部官员枉杀朝廷命官......朕很心寒啊。” 一下子,三位内阁大臣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枉杀朝廷官员! 什么概念? 就是蔑视大夏法律,还让李书瑶亲眼看见了? 这不杀......三人齐齐看向尚云旗。 陛下的性格真是变了,放在以前,等不到求情,现在估计就该公布刑部尚书的新人选了。 “.......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是法胜私也。” 李书瑶缓缓开口。 “朕的老师也曾言,人无规矩,不可成方圆。” “刘寅初枉死一事,就算别人是刑部尚书也会发生,错的并非是你,而是律法不够完善罢了。” “朕不杀你,是要你戴罪立功,完善大夏律法,揪出那些贪官污吏......” “你明白吗?” 尚云旗惶恐的再次扑通一声跪倒下去。 “臣,谨记圣训!” 这下子。 三位大臣的眼神都从最初的畏惧变成了敬畏。 陛下什么时候竟然手段这么高明了? 以前大家对李书瑶的印象多是畏惧,敬意偏少。 原因很简单,她确实杀伐果决,一言不合便是诛连族人。 朝堂上下无人敢轻视陛下威权。 但久居官位的这帮老油子都清楚,杀人是最简单的处理方法。 除了证明自己并无驭下之才外,只能说明皇帝不容异己,心胸不够宽广。 但这次,陛下竟然没有杀尚云旗。 这里面的门道就大了。 三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脑海中同时闪现出同一个人的身影。 苏逸! 若不是他,恐怕陛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正是那位城西的小苏先生,三言两语便能道破人心。 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现如今,陛下的手段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他简直功不可没! 尚云旗感恩戴德,几乎流下眼泪来。 “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夏律法尽臣子拳拳之心,以报效陛下不杀之恩!” 李书瑶摆了摆手,似乎永远是那副淡然的表情。 “杀生予夺,不过朕一句话的事。” “你要记住,朕能放了你,也能杀了你。” “是死是活,全看你给朕修订的律法如何了。” “这条命,在你自己手里握着,明白了吗?” 尚云旗再度叩首。 “臣,领旨!” 第112章 能守得住的啊 尚云旗拿着上官玲珑写下的陛下口谕,离开大殿之后。 三位内阁老臣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 以往李书瑶在他们眼中,是陛下,也是煞星,噤若寒蝉是常有的事。 偏偏今天没杀人,也让他们感到敬畏。 “李大人?” “为何如此拘谨。” 李书瑶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玲珑,给三位赐座。” 小宦官递上三个锦墩,三位俯身坐下,只是依旧只敢坐在边上,不敢坐实。 “臣等,谢陛下恩赐。” “好了,闲话少说。” “朕问你们,上次统计土地所属,是什么时候了?” 土地归属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敏感的问题,牵扯到诸多朝中官员和势力。 可以说这是贪污受贿的重灾区。 往往看似是别家的土地,实际上是某个官员掌握着实际收益。 百姓或商人将自家土地“孝敬”上去之后,来谋求某些利益。 李茂战战兢兢的答道:“陛下......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还在先帝刚刚登基时,才统计过京中土地所属。” 李书瑶手中茶盏轻转,“知道朕为何不杀尚云旗吗?” “刑部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就敢枉杀七品的礼部主簿,大夏律法被肆意践踏。” “就因为,他姓周?” 李茂忐忑不安。 周家算是被陛下连根拔起了,上到尚书,下到员外郎,连着几个主干被接连诛杀。 看来他们已经被陛下当成靶子,来杀鸡儆猴了。 可自家何尝不是京中的一股势力呢? 凭借着户部尚书之位,李家在京中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了。 他暗暗动了心思,不管今日如何,后面一定要好好约束一下自家族人了。 “回禀陛下,周家上梁不正下梁歪,在京中为非作歹,实为百姓,为大夏朝廷所不能容。” “陛下诛杀罪臣,当属大快人心,替天行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李茂决定这时候装个糊涂。 可李书瑶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轻笑一声。 “怎么,你李大人身子后面就干净吗?” “要不要朕也替你算一算,你李家在京郊的四处庄园,还有二十五万四千亩土地?” “亦或是新开的东越水线上的船队?” 她每说一句话,李茂的脸色就苍白几分。 当李书瑶点到东越水上航路时,李茂险些从锦墩上跌落下来。 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陛下!臣知罪,臣知罪!” 但李书瑶并未深究,而是接着说道:“朕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你们那些事。” “不过,朕希望你们清楚,那条线在哪。” 李茂立刻点头如捣蒜,“臣侍奉皇室已有三十余年,前至先帝,后到陛下,无一日不是兢兢业业,奉于大夏,还望陛下开恩!” “好了好了,没什么开恩的。” “朕现在问你,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李书瑶微微侧头,望着他的眼睛。 “臣明白!” “彻查大夏土地所属,刻不容缓!” 李茂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他是怕到了极点,也惊疑到了极点。 陛下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 自己的家底都被摸得一清二楚,甚至前几日,东越官员刚刚“孝敬”的航线收益,还不过三天就被陛下知晓了。 简直令人骇然! 李书瑶身子往后倚靠,这才满意的勾起嘴角。 “彻查土地,是个费劲的功夫,大夏南北纵横数千里有余,不妨就从京中开始。” “朕倒是想知道,三十年过去了,到底是肥了谁家,又瘦了谁家。” “京中百姓千千万,为何就都掏不出几两银子呢?”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在苏逸的身上学到的。 正如同这次的案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要驾驭群臣,就必须要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如苏逸所言,不打无准备之仗,弄明白他们想要什么,有什么,也就捏住了他们的命脉。 这一次。 不只是李茂,张奎水和丘睿两人也同样敬畏了。 陛下的变化,简直太大,好像让人看不懂了一样。 尤其是一招接着一招层出不穷的手段,简直心惊胆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书瑶震慑内阁臣子的同时,苏逸这边也有了进展。 午后时分,城南。 他和刘竺两人站在大片沃土旁。 “苏先生,我刘家欠了你天大的恩情,若非先生出手相助,只怕我儿死都不见全尸。” “这二十亩土地,您就收下吧。” 刘竺手中拿着地契,硬是要往苏逸手里塞。 “刘善人,您这......” 土地是刘家的祖产,苏逸当然不好意思要。 “若是您把土地给我,岂不是成了我贪图刘家的产业才出手相助吗?” “我苏逸虽不敢说是什么绝对的正人君子,但是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 “老善人若是不想折煞我,就收了地契吧。” “我刚开始就是打算租的,所以也只带了租的银子啊。” 苏逸苦笑着,他全部身家就两百多两银子,这次租地打算花个四五十两就差不多了。 按照现在一亩地三十两银子来算,二十亩地几乎相当于六百两银子了。 他可买不起。 刘竺说什么也不把地契收回去。 硬是塞到了苏逸手里。 “苏先生,算我求你了,你要是不愿意要,那就买,买总成了吧?” “你对我刘家有恩,我刘竺唯有寅初一个独子,你为他昭雪,就是我刘家的大恩人,有恩不报,即便是寅初在天之灵也不会高兴的。” “这样吧,每亩地算你五两银子,二十亩地就是一百两,若是你现在没有也可以,就先欠着。” “等什么时候有了再给我也不迟。” 刘竺堵在苏逸的前面,就是不肯让他走。 苏逸拗不过,只好半推半就的拿住了地契。 “刘善人,二十亩土地若是给了我,那你们刘家怎么办?” 刘竺笑吟吟的说道:“我还有三千多亩地,都是在京郊的良田。” “你看看,那边全都是。” 一下子,苏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现在是清楚周家为何要对刘寅初下手了。 三千多亩地,确实不是一个七品的官能守得住的啊。 第113章 该交束修了 有了土地,苏逸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施了。 他想实验的有很多,不只是种土豆一个事情。 有了地,最直接的就是能盖房子了。 他打算在道路边上盖一间屋子,好实施自己一直以来没机会做的一些想法。 例如炼钢,烧制玻璃,制作蒸汽动力的机械等等。 在这个时代,哪一样拿出来都是能震撼大夏的宝贝。 之前没有做,只是没机会罢了。 现在有了土地,一切都好说了。 苏逸想做就去做。 但是没有帮手肯定是不行的。 回到学堂,苏逸取出了剩下的银票。 “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盖房子,买耗材......好家伙,够吗?” 他苦笑着,一粒一粒的数着碎银子。 当了这么久的教书先生,还有李书瑶送来的束修,加上周边邻居,学生送来的东西。 勉勉强强他才攒下两百两银子,可这一转眼就要见底了。 苏逸头一次产生了经济上的危机感。 “没银子,不行啊。” 他看着墙角丢着的土豆,不禁叹气。 “都是怪你,本来说是种土豆,一下子让我想起来这么多事。”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起身把心爱的土豆切成了小块,放在浸湿了的宣纸上捂好,等着培育新芽。 “打是亲,骂是爱,小小土豆,可不要记仇啊。” 做完了一切,苏逸锁好家门,趁着中午学生午休的时间,苏逸简单买了个烧饼,对付了一口。 走出大街,到了城西一家木匠铺子门口,轻轻叩响了大门。 “有人在吗?” 吱呀一声。 开门的是一个干瘦老者,眼神却炯炯有神。 “小先生是来买什么?” “打家具还是盖房子?” 木匠老头亲切的带苏逸进门,院子里,摆放着各种做了一半的家具,还有一地的木头碎屑。 “盖房子,大概三间。” 苏逸给他比划了一下大致大小。 “三间房子?” 木匠老头顿时两眼放光。 “一间三十两,三间算你个便宜,八十两银子吧。” “那房子家具呢?也一并做了怎么样?” 那老头摩拳擦掌,感觉像个大工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姚老爹,你要的花生米没了,我买了三两猪耳朵,够咱们俩下酒了!” 苏逸回头一看,顿时惊喜道:“小水?” “小苏老师!?” 小水高兴的快步走到他身前。 “小苏老师你怎么来了,是来打家具的吗?” “姚老爹,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小苏老师,就是城西那个去礼部衙门门口请愿的小苏老师呀!” 被唤作姚老爹的木匠一惊。 “您就是城西的小苏老师,嗨呀,早说呢!” “小水这孩子跟着我有段时间了,总是跟我念叨着你的好。” “这样吧,这买卖我老姚不赚你钱了,就收个本钱好了!五十两银子!把家具也给你做了。” 苏逸连连摆手。 “这怎么行呢?” “都是要吃饭的,我也不能占你便宜。” 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是真在京城中传开了。 尤其是普通老百姓,似乎对苏逸这样敢于为民请愿,诛杀贪官的人极为爱戴。 “说什么呢,我孙子也到了快开蒙的时候了,以后没准还要去苏先生您的学堂呢。” “这买卖,就当是我先给以后交了束修吧。” 姚老头很热情,说什么也不肯多收苏逸钱。 就这样,苏逸花了五十两银子,就预订上了三间木屋的银子。 时间悄然流逝。 快到上课时间,苏逸赶紧回到了学堂给学生们上课。 这几日又新来了几个学生。 原本只有二十来个少年的学堂现在满满当当挤了三十个学生,好不热闹。 ....... 放学之后。 苏逸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几日实在是忙,连轴转下来,好久没歇息过了。 他望着天边泛着淡淡紫色的云彩,虽说疲惫,心里却有了希望。 能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一点点把大夏变好,也算是无愧了吧。 种土豆的事至少要小半年才行。 中间不能离人,得经常去照顾才行。 苏逸没什么种地的知识,对他来说,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的领域。 因此只有靠着勤能补拙,来慢慢研究土豆种植了。 他抽出了一张草纸,大致计算了一下这二十亩土地要种植的密度。 “土豆八亩,红薯八亩,辣椒四亩......” “还需要耕地的牛和犁,翻土,犁地,播种......” “这也太多活了吧。” 一个人的小学堂里,苏逸在烛火下不禁苦笑连连。 二十亩土地,一个人是肯定忙活不过来的,自己平常还得给学生上课。 十亩田就相当于一个足球场大小了,二十亩地可想而知能有多大。 所以苏逸估计,三个人应该差不多。 这时。 敲门声响起。 “哦,你们来了啊,坐吧。” 苏逸咬着笔杆子,抬头看到是李书瑶带着上官玲珑,不见外的招呼她俩坐下。 经过刑部衙门一事之后,苏逸觉得自己和李书瑶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师生那么简单了。 好像更像是搭档。 她可以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懂她的心中所想。 这种关系,让苏逸很满意。 “小苏老师,忙活什么呢?” 李书瑶轻轻的端起油灯,放的离苏逸近一些。 然后觉得还是不够,又引燃了一盏,放在他旁边。 “不用点这么多,太费灯油了。” 苏逸拿起草纸,所有所思。 “要种土豆,好像比我想的要难啊。” “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对了,你们知道牙行买一个下人要多少银子吗?” 上官玲珑很快答道:“一般七八两到五十两不等吧,有手艺的肯定更贵点。” 李书瑶没用银子买过东西,对价格没什么概念。 但听到五十两,觉得苏逸应该掏不出来。 “小苏老师,需要人的话,要不要我从府上调来一些人手帮你?” “反正我们家也算是不小了,不缺下人的。” 苏逸立刻拒绝。 “怎么能要你家的下人呢?” “几十两银子,我咬咬牙也能挤出来。” 咬咬牙?李书瑶有点担心。 苏逸的收入,她大概有些概念。 对他来说几十两不是小数,估计一下子就快掏空了。 “那......玲珑,咱们是不是要该交束修了?” 第114章 也会坏了事? “啊?” 上官玲珑张着嘴。 哪有这样的?学生这么主动交束修? “啊,啊,对,是该交了。” 她不敢忤逆李书瑶的话。 “上次是十条干肉,估计苏先生还没吃完吧,索性折成银两好了。” 李书瑶轻声说道:“一条腊肉,就按五十两银子算吧,那还是十条,就五百两银子。” “夺少?” “五十两?” 苏逸手一哆嗦,墨滴到了桌子上。 “五十两太少了吗?那一百两够不够?” “十条腊肉折一千两银子如何?” 李书瑶生怕苏逸不满意,连忙解释。 这下子,上官玲珑都说不出话来了。 陛下,你白天那股威震百官的劲儿呢? 怎么一到小苏老师这里,就全没了? “一条干肉,外面买也就三百文不到,就算你家的干肉好,撑死了也就五百文,一百两,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苏逸赶紧纠正李大小姐错误的金钱观念。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你可不能因为出身富贵人家就忘了本啊。” 李书瑶也没想到自己报高了,朝廷里的东西都是各地的贡品。 那条腊肉正是蜀地献上来的,算上运力物料,五十两有没有还真不好说。 “那.....小苏老师钱花完了怎么办?” “以前孔夫子周游列国,不都是靠着弟子束修吗?” “我没别的能拿出手的......唯独有一点黄白之物罢了。” 李书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法子给苏逸找补。 再加上,土豆要是真能种出来。 关系的可不是苏逸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大夏未来无数年的国运。 亩产量直接翻十倍,不论哪个皇帝听见都会幸福的昏厥过去。 那哪里是粮食,简直是太平盛世! “这个这个,实在想帮忙,你就让人来帮我翻翻土吧,等忙完了这一阵子就好了。” 李书瑶却摇摇头。 “小苏老师平常还要给人来上课,肯定不能一直盯着。” “这样好了,我亲自去,再带着府上的几位先生来帮忙好了,到时候肯定给你把事情做好。” 苏逸微微怔住。 “呃......这样也可以吧。” 上官玲珑在一边上人都傻了。 陛下!? 你还好吗? 你是真的要让六部尚书去种地吗? 您也要亲自种地吗? 一想到李大人、丘大人、张大人,还有陛下抡起锄头在地里挥汗如雨的样子。 上官玲珑一阵眩晕。 那场面太美,我不敢想。 “玲珑,明日你就和府上几位先生通知一下,还有你,到城南那里按小苏老师的要求种地去。” “对了,府上应该有锄头一类的吧?” “没有的话就抓紧时间置办。” 皇宫有没有种地的家伙,上官玲珑不清楚。 但是那几位不会种地,她是绝对敢确认的。 “小苏老师,还需要什么?” “我都一并准备了吧。” 苏逸想了想,反正自己不要东西,只是来帮帮忙就行。 更何况,也就是犁地,播种的时候忙一阵子。 后面浇水,除除杂草什么的自己就行了。 “嗯.......你家有牛吗?” “犁地需要牛。” “有!” 李书瑶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答应。 反正皇宫什么都有,没有也能买,自己又不差一点钱。 内帑里还有几百万两银子,这一丁点就是九牛一毛。 内帑,顾名思义,就是皇帝个人的小金库,专供天家开销所用。 她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后宫,只有母后一人在世,另一个妹妹也远在天边当郡主,根本没多少开销。 这么多年一来,内帑就供着她出行所用了。 而李书瑶出门,又喜欢鱼白龙服,扮做常人样子出门,花不了钱。 所以内帑几乎是只进不出。 苏逸在草纸上圈圈画画,写了一会,把计划都列好之后,检查了一遍。 “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书瑶也喜上眉梢。 苏逸的事就是她的事。 一切顺利自然是好。 “事不宜迟,小苏老师,咱们明日就动工吧?” “好,明日动工!” 这下。 上官玲珑彻底哑巴了。 可怜的三位大人不知不觉中就被安排在了小苏老师的地里。 不知他们几位会作何感想。 要让外人知道了,恐怕要把这几块地给供起来吧? 偏偏上官玲珑又说不出来半句话。 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她又怎敢忤逆呢? 说完了种地的事。 李书瑶忽然想起白天吩咐下去的人物。 “对了,小苏老师。” “白天我在朝堂上,听说了朝中要下令清查土地一事,今天你碰到了吗?” 苏逸摇摇头,“彻查土地?” “我还是刚接手这二十亩,没碰到。”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啊。” 他叠起草纸,好好的放在一旁。 “历来清查,都要大动干戈一番,折腾的民间百姓都怨声载道,咱们陛下一定是下了不少决心才这样的。” 李书瑶有些感慨,别人不懂她的苦心,小苏老师是懂得。 之所以起了查土地的心思,正是因为刘家一案。 周家为了打压政敌,侵占土地才会杀死刘寅初。 像这样的事,京中不知道还有多少起。 而自己也不可能每一个案子都亲自盯着,更没有像小苏老师这样的人去清查。 冤假错案就像潜在水下的暗礁,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引出祸患来。 所以清查土地刻不容缓。 不过...... “清查土地,不应该是官员劳累吗?为何会牵扯到百姓?” 李书瑶疑惑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户部专司人口土地财政,统计土地是他们分内的工作,陛下调拨人手到户部,还需要其他的吗?” “土地是谁的,麻烦就是谁的。” 苏逸缓缓开口。 “官员负责清算,只需丈量即可。”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土地看似在百姓名下,可实则是归官员所有的呢?” “那要是查起来,该怎么算呢?” “到时会肯定会引得官民产生纠纷,吃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李书瑶秀眉微皱。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之举,竟然也会坏了事? 第115章 和你说细节 “小苏老师,那想要避免纠纷该怎么办?” 李书瑶发挥勤奋好学的精神,一副求教的样子。 不像是翰林院里的智囊,夫子们,他们一开口就是为君之道,一系列大道理,起初听一听还能被糊住,久而久之听多了, 耳朵也起茧子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建立一本以人为关键的图册。” 苏逸的声音不急不躁,有一种娓娓道来一般的诉说感,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以往丈量土地所画的图册,都是单独存在的,根本不能体现出田产实际拥有者的身份。” “所以一旦出了问题,就会产生纠纷。” “以往征税,因为资料短缺的原因,都是面向田产收税。” “简单来说,谁种地,谁交税。” “这就导致了明明田产收益不明确,拿周家和刘家的纠纷来举例子。” “周汝廉杀了刘寅初,占了他家的地,但交税的时候都是交田产的税,只要把税交了,这块田就是‘干净的’,所以体现不出来实际所有权已经变化了的事实。” “问题,就会出现在这里。” 李书瑶自然是清楚,大夏的税收方式是她父皇定下来的。 可是没想到,这里面的弊病竟然如此严重。 “百姓纳税,历来都是去户部衙门交,只有交不起的时候户部官员才会上门来找,可地契上又没有写名字,他们只确保税交上去就行了,根本不管地是谁的。” “这就间接造成了土地私下买卖越来越严重。” “所以想要杜绝这种情况,就必须朝廷把土地所有者的名册统计出来。” 苏逸说的,正是鱼鳞图册和黄册的制度。 都说鱼鳞图册是一项跨时代的壮举,殊不知需要两者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最大功效。 鱼鳞图册以田为主,记录田产质量,土地肥沃情况和具体位置。 黄册则是以人为主,记录人口籍贯,职业出身,财产多寡。 在大夏这个时代,苏逸观察过,朝廷顶多记录人口流动的情况,对具体事宜过问不多,只会简单记录。 这就会造成严重的土地私自买卖,才会让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听苏逸讲完,李书瑶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人口......土地.......” 她喃喃自语的重复了一遍。 “没错,两者要结合。” “缺一不可。” 苏逸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这时上官玲珑忽然开口问道:“我还是有些不懂。” “苏先生说的人口记录到底有什么用,京中百姓有数百万人,整个大夏更是数千万之多,想统计人口绝非一日可以完成的工作。” “朝中官员就算再多也难以计量这么多的百姓啊。” 李书瑶负责管理,上官玲珑负责推动执行。 朝廷当然可以上下嘴皮子一碰,轻飘飘的制定出政令,可下面的小吏就要跑断腿了。 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她,上官玲珑肯定不会同意。 苏逸有点讶异,这还需要自己说吗? 可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没试过,当然不知道好不好。 “举个栗子。” “甲村和乙村,都有一千口人,两个村子都发大水了,你该调配粮食过去,这时候怎么确定多寡呢?” 上官玲珑理直气壮。 “一千口受灾百姓,就按一千口人的粮食来算啊。” “这还用问吗?” 苏逸抿着嘴,摇摇头。 “若是甲村靠近京中,一千口人都是剩下的老幼妇孺呢?” “若是乙村有大片良田,一千口人都是精壮的劳力呢?” “他们的口粮多寡,也能一概而论吗?” 这下子。 上官玲珑语塞了。 朝廷历来计算数量都是用“大水漫灌”的方法,有多少人,就按多少口人的粮食来算。 根本没有这么精准。 可按苏逸这么一说,里面的差距顿时就出来了。 “一千个成年劳力短时间需要的粮食更多,同样从灾害中恢复的更快,可以短时间多调粮。” “而一千老幼妇孺恢复慢,需要长时间短调粮。” “若是弄不清楚其中的差异,全部用统一规格的话,短时间乙村不够吃,长时间甲村不够吃,你能指望百姓之间去交换性命一样宝贵的粮食吗?” 苏逸的一席话彻底把上官玲珑问住了。 李书瑶也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重要性。 放在以前,这些具体数据都是地方布政使才知道的东西。 勤政的官员会亲自去寻访调查,可懒政怠政的就彻底两手一撒。 不管怎样,朝廷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 而有了苏逸所说的两种东西,就相当于朝廷开了天眼,能在通过这些数字来更精准的调配总总物资,制定发展计划。 这份沉甸甸的重量,饶是李书瑶也不得不惊异。 “小苏老师......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原本以为就是平常的一次上课,没想到苏逸又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统计人口,可以归纳为统计学的范畴。 这就相当于你还在拿着烧火棍打架的时候,忽然有人给你端来一把全自动步枪一样。 “来,试试这个!” 李书瑶瞬间就被苏逸所说的东西给迷住了。 这不就是自己量身打造的吗!? 原本人口多寡,还需要让布政使来报上。 现在统计出来了,简直是一目了然啊! 统计的威力,李书瑶终于认识到了。 大夏两京一十三省,幅员辽阔,山川地域差异巨大。 百姓生活,当地习俗更是天差地别。 粮食产量也好,消耗速度也罢,都是一门学问。 放在以前,遇到问题李书瑶第一反应就是宣当地官员来京中禀报现状。 可若是有了这东西,随手翻翻就能一清二楚。 并且通过人员增减,社会结构,职业情况都能摸清楚当地发展状况,然后对症下药。 李书瑶强行安抚下扑通扑通乱跳的内心,深呼吸一番。 “今日听小苏老师一言,简直胜读十年圣贤之书!” “领教了!” 苏逸不慌不忙,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先别急,光说了好处,还没和你说细节呢。” 第116章 要干什么啊! “细节?” 李书瑶眼中绽出光彩。 本就美的不可方物的她现在更是如同容光焕发一样,光彩照人。 饶是苏逸也不禁停顿了一下。 “你,你先别激动。” “听我慢慢讲。” “好好好。” 李书瑶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低头。 上官玲珑彻底看傻了。 陛下对苏先生是真的言听计从,要让六部的那帮老古董看见了,可能要吓得说不出来话。 “这个政令看起来好,但是问题就出现在执行上。” “大夏太辽阔了,所以必须要针对各个地方制定不同的方法。” “比如京中情况,原本有一口水井在村里,大家共用,但是统计图册万一把这块地统计进了私人的土地中怎么办?” “像这样的情况就必须要考虑到。” 苏逸说的在行,李书瑶也认真的思索着。 任何政令都需要落实到实地,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功效。 “我明白了,多谢小苏老师提点!” 李书瑶已经跃跃欲试的开始期待了。 这些东西其实就是下属内阁大臣们该考虑的事了,她只需要将原理交给他们即可。 不需要苏逸讲的太多。 “好了,既然明白了,那今天的课的就上到这里吧。” 苏逸起身,“明天记得让人来地里帮忙!” 临走时他不忘叮嘱。 土豆的事才是自己现在该挂念的。 其他的对苏逸来说就是讲讲罢了。 李书瑶展颜一笑。 “好,明日清晨见!” ....... 次日清晨。 天边浮起鱼肚白时,苏逸带着一袋子土豆,推着一辆木头独轮车到了城南的土地上。 他的计划是这几日先把土豆播种下去。 趁着有人帮忙,把工程量最大的解决掉。 后面在让姚老头来给自己盖房子。 不过,正在他打量土地,准备开始的时候,忽然看见姚老头正在远处跟自己招手。 “哟?苏先生也在这里啊?” “你不是教书的先生吗?怎么还来种地了。” 姚老头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穿着一个白色的短衫,撸起袖子,带着一顶小帽。 初夏的早晚还是有些凉,所以他腰上系着一个褂子,一看就是刚脱下来。 “我家里给我送来了点种子,正好在这边种上。” 姚老头打量一圈苏逸手里的土豆啧啧称奇。 “还真是新鲜玩意,从来没见过哩。” “不过这块地原来不是刘家的地吗?” “我家的二亩地就跟他家的挨着,然后再往南就是兵部一个大官家里的田产。” “我跟你说,这二亩地夹在两个大户人家中间,好处还不少呢,以前刘善人还经常让人给我匀点水过来浇地,他可是个大善人啊。” 姚老头说起来刘竺,目中露出钦佩。 “我把他的地买了,以后咱俩就是挨着的了。” 苏逸没说太多,只是简单提了一嘴。 但是姚老头却来了兴致。 “好嘛,挨着苏先生更好,以后还能经常打照面,跟您身上沾点读书人的仙气儿!” 在朴实的老农眼里,读书人就是厉害,苏逸这样教书的,更厉害。 他一笑,没说什么。 没过一会。 远处一家马车哒哒的过来了。 一看这马车就极为贵重,所用的都是上好的乌木,姚老头在家做木工活,一眼就看出了不凡。 “嗬!” “你瞧瞧,那是谁家的马车?这一架至少得五千两银子啊!” 马车逐渐近了。 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忽然神色一变。 “五千两,说少了!” “这雕花,这木工,没个二十年有师承的木匠做不出来,至少一万两!” 苏逸也不禁咂舌。 一万两白银,简直是天文数字。 姚老头胳膊肘赶紧戳了一下苏逸。 “苏先生,少看为好,那帮大人物可不喜欢这样。” 说完他赶紧缩了缩脑袋,捡起锄头准备转身。 没想到,那马车越来越近,竟然朝着苏逸笔直的靠了过来。 姚老头愈发害怕,本能的就两腿发软。 一万两的马车里坐的人,能是简单人物吗? 谁知道,马车就在不远处停下之后。 下来三个同样穿着短衫的中年人,只不过这新崭崭的衣服,在他们略微有些发福的身材上显得十分滑稽。 最后下来的人,是李书瑶。 一见到苏逸,她便勾唇一笑。 “小苏老师,我们来了。” 马车夫沉默着从脚下拿起锄头,递给三位内阁大臣。 “哎哟,好久没下地了,这么多年都没活动身子,咱这把老胳膊老腿还撑得住吗?” 李茂拿着锄头,提了提,顿感吃力。 捉笔杆子的手半点茧子都没有,让他下地,堪比上刑。 丘睿更是拿着半人高的锄头,明明脸上一副壮志凌云的模样,但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张大人呢?” “他人呢?” 就在上官玲珑发锄头的时候,发现张奎水已经不见了。 “在......着呢。” 他猫着腰,扶着马车后面,脸色泛出苍白。 “腰,我腰不行。” “做了快半个时辰马车,腰断了.......” 上官玲珑颇为怜悯的递给他最小的那个锄头。 附在他身旁小声说道:“张大人辛苦了,陛下会体谅你的。” 地里。 姚老头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见这阵仗。 这几人,一看就是大人物,言谈举止就不像一般人。 偏偏穿着短衫,扮做农民的样子过来。 天晓得是哪里买来的粗布短衫。 “苏先生,苏先生,不得了啦,他们恐怕是你的地来的!” “你刚刚从刘善人手里买了地,可这原本是周家占着的,小心啊!” 姚老头面色露出恐惧,显然是一副受害过的样子。 苏逸一愣,没想到周家的淫威竟然还在肆虐,就连姚老头都知道。 “没事,别怕,他们应当不是坏人。” 他想了想。 自己这个学生家里,应当不会做什么强抢民宅民田的事吧? 随着一行人越来越靠近。 姚老头也越来越慌张。 “糟了糟了,苏先生,你先走吧!我在这里跟他们解释说清楚!” 姚老头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尤其还是在自家天地旁边。 这几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啊! 第117章 不一样了 “走什么?我在自己家地里还用害怕吗?” 苏逸把锄头插到地上,站在原地好像生了根。 “哎呀,你不知道,他们这帮当官的都坏得很,你有地契也没用!人家是当官的呀!” 姚老头着急的挡在他身前。 “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多了去了,都说民不与官斗,你咋就不开窍呢!” 眼见几人走到了。 他索性跟着苏逸,一把将锄头插进地里,“行,你不走那咱也不走了,我就不信他们几个真能把你怎么样!” 苏逸哭笑不得。 不就是几个大家族的先生吗,能有多吓人? “小苏老师,我们来了,今天咱们就是锄地松土吗?” 李书瑶同样换上了一身方便干活的衣服,俏生生的站在苏逸面前。 “嗯,土豆都生芽了,马上到夏天了,这个时间点种下去正合适。” 李书瑶朝着身后一招手。 三位大臣纷纷到了跟前。 “张先生去西边,李先生去东边,丘老去南边,上官跟着丘老帮忙吧,” “二十亩地,慢慢来,不着急。” 李书瑶吩咐完之后。 看见苏逸身边的老者。 “这位是......” 苏逸介绍道:“这位是我刚认识的姚老头,是个木匠,他家的二亩地正好在我这地旁边。” “原来是姚老,也是来下地干活的吗?” 李书瑶毕竟是受过专门的礼仪教育,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又难以接近的感觉。 姚老头觉得自己一阵眩晕。 自己何时见过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 简直是闻所未闻。 “小苏老师,这是你的学生?” 他怔怔的开口,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不自在的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 “对,是来帮忙的。” 姚老头没想到苏逸明明看着普普通通,却有这样的学生。 自己白担心一场了。 “那,那你们先,先忙,我去下地了。” 他僵硬的转过身子,不敢在李书瑶面前多停留。 李书瑶有些好奇。 “他......怎么了?躲什么。” 苏逸无奈的摇摇头,“兴许是被你吓到了吧。” 李书瑶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我,有那么吓人吗?” 一个小小的插曲并不能影响两人的斗志。 二十亩地要锄完,就算有这么多人也要几天的时间。 李书瑶和苏逸两人到了北边,苏逸拿着锄头,李书瑶拿着发芽的土豆,耐心的丢进他锄完地,挖好的小坑里,然后埋上。 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走完了一大块地。 种地不像是教书。 一个是劳身,一个是劳心。 苏逸习惯了劳心,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这短短一会时间,自己便腰酸背痛的不得了。 李书瑶更是如此。 不一会已经是香汗淋漓。 “没想到,种地看似简单,这么累人。” 她抬头往四周看去。 发现三位内阁大臣已经全都坐倒了。 反倒是马车夫和上官玲珑两个人体力好,干的起劲。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苏逸忽然想起这首诗,下意识的吟诵。 李书瑶眼前一亮。 “好诗。” “小苏老师好才情!” 她暗暗将这首诗记在心里。 等到回宫之后在找人记录下来。 跟在苏逸身边的时候,似乎总是这样,时时刻刻都会有新的惊喜。 “昨日回去之后,我已经将你讲的东西写成折子上报上去了,今日陛下应该就看见了。” 李书瑶想起昨日的事,提了一嘴。 “是吗,陛下应该能慧眼识珠,认识到这法子的好处。” “她当初不少政令和都和我想的如出一辙,估计这次也差不多。” 苏逸继续挽起袖子,站了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渐渐生了起来,一抹耀眼的金色从地平线上投射到原野之中。 四处都折射着黄金一样的颜色。 “陛下肯定会采纳的,小苏老师的法子这么好,要是不用才是她的损失。” 李书瑶说起自己毫不留情。 她看着苏逸的侧脸,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想了片刻,然后犹豫道: “小苏老师......要是入朝为官就好了。” “到时候有了功名,肯定能帮到更多的百姓。” 苏逸也没想到,李书瑶竟然希望自己做官。 似乎.......已经有不少人都想让自己考功名然后做官了。 “唉,做官的事我也考虑过。” “但是可没那么简单啊。” “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我一穷二白,就有几分嘴皮子的功夫,想在大夏官场有所建树谈何容易?” 李书瑶见有戏,立马趁热打铁。 “谁说的?” “你这么有才,陛下一定会赏识的!” “实在不行我就亲自举荐你,靠我家的关系进朝廷为官。” 李书瑶就是想让苏逸当官。 这不仅仅是觉得他有才华,同时也是皇帝的一点小小私心。 要是苏逸能进入内阁,简直是如虎添翼。 整个大夏都能迎来一股新的风气。 苏逸却不同意李书瑶的话。 “不考功名,走关系当官终究是旁门左道,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就算要进朝廷,我也肯定是走科举这条路。” 李书瑶心怦怦的跳,小苏老师这么说,难道是能行? “那......要不要试试?” “我家正好在礼部有些人脉,要不帮你要来名师的习题做做?” 苏逸没想到李书瑶这么热衷让自己去参加科举。 一时间有些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暂时答应下来。 两人又做了一阵子。 终于等到时间,苏逸道别的众人,准备回到学堂给学生们上课。 三位大臣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打算打道回府了。 李书瑶也没有难为他们。 苏逸走后,便命宫中的侍卫继续他们的工作。 回到学堂之后。 苏逸讲课时,便开始思索,自己将来到底要不要参加科举去考取功名。 最初来到大夏时,其实他本打算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足够他谋生了已经。 可是,在见识到诸多百姓身上发生的悲剧之后。 苏逸有些动摇了。 若是,自己能入朝为官。 兴许,这大夏就能变得不一样了呢? 第118章 不能往我这边 学堂中。 苏逸带着少年们朗读着经文。 前段时间,有了李书瑶捐的银子,学堂中的少年们都发了新书本。 众人都是如获至宝的好好保存起来,还有一些自己做了书皮,生怕把书本边角给折到。 苏逸看着熟悉的一幕,十分欣慰。 尊重知识才能学会知识,最起码这一点他们都合格了。 一上午的时间悄然过去,中午吃饭的时间。 苏逸本打算带点干粮去地里看看。 不过,刚出门就看到小水急匆匆的跑过来。 “小苏老师,不好了。” “你家的地那边来了几个当官的,起了争执了!” 小水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 苏逸不敢轻视,立刻问道:“吵起来了?怎么回事?” “那两个当官的一看就不是普通小吏,他们手里拿着纸笔,说是什么要丈量土地,但是就在你那里争执开了。” 苏逸眉头一皱。 丈量土地? 这不就是自己昨日和李书瑶说的吗? 没想到这前脚刚说了,后脚在京城里就开始尝试了? 他没来得及多想,急匆匆的就和小水赶往城南。 正午的太阳愈发炽热,盛烈的阳光撒在地上,炙烤着所剩不多的水分。 好在还不算太热,一路快走,苏逸出了些汗。 打老远处,苏逸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 “这过道不算朝廷所有,难道要划到北边?” “你让过路的行人客商怎么办?莫非你想让那家人跟旧时一样占道收过路费吗?糊涂!” “早知道和你搭伙,还不如趁早跟上面说说,不干这差事了!” 苏逸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气的胡子都微微发颤,正怒不可遏的与旁边另一位矮胖的官员争执。 “那这图册怎么画?到底我是画舆图的,还是你是?!” “真是晦气,兵部职方司那么多人,偏偏让我来干吃力不讨好的活,倒了八辈子霉了!” 矮胖官员也不认怂,大声驳斥。 苏逸连忙快步过去。 “二位息怒,这块地是我家的,有什么好说好商量。” 清瘦官员见到苏逸,很快恢复了常态。 “您是城西的苏先生?久仰久仰。” “在下张彦卿,是户部司负责统计城南京郊土地的令史。这位,哼,是兵部职方司的令史,专司舆图绘制,胡于。” 令史,在京中乃是从八品官员。 在地方则是正九品。 属于刚刚入流的小官。 虽说是官,但干的也基本上是吏的活。 苏逸见过二位,行礼之后,有些疑惑。 “刚才,远处听你们争执是因为这过道?道路不该是大夏朝廷所有吗?为何要有争执。” 说道这个,张彦卿立刻认同的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胡大人偏偏就要把道划给北边,算北边土地所有,这还怎么记录?” 胡于不甘示弱。 “这路本就是偏僻小道,又不是官道,都是走多了踏出来的,根本不能算正经路!” “我这是为了便于记录,否则的话舆图上的小路简直画不了。” 苏逸听他的说法,却不大相信。 舆图本就该清晰标明各个道路,尤其是小路,更不能忽视。 这是区分不同土地最好的边界。 现在却说不画,里面必定有猫腻。 “这位大人,那边的土地乃是我的朋友姚老头的,要不咱们把他叫过来?” “反正土地是我两人的,商量好了就没问题了吧?” 苏逸的法子很中肯。 一般人都会同意。 偏偏这胡于却眉头一皱。 “那不行。” “让你们商量,听你的?那我这令史算什么?还是给朝廷当差吗!” “要我说,这条路就不能算空着的。” 他语气蛮横,一点不给苏逸留情面。 即便是刚刚认识的张彦卿也有所不满。 他拉着苏逸到了一边,然后小声说道:“苏先生,你是读书人,我听过你的名号。” “可这家伙当初是北方戍边队伍里的小旗,染病之后才退伍回来,分配到了兵部里。” “想跟他讲道理是肯定讲不通的。” 苏逸也察觉到了对方是个粗人。 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懂。 “可为何一定要把路划到北边?一人一半也可以吧?” 说到这个,张彦卿特地看了苏逸一眼。 “苏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其实不瞒你说......北边二亩地,是你朋友姚老头的,但是过了地界,就是兵部职方司主事家的地了......” 他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 眼睛微微一眯。 苏逸明白了。 这下子算是清楚了。 胡于哪里是纠缠舆图好不好画的事,这是讨好自己上司呢。 “你想想,这条路若是画到了北边,让他们主事占住了,慢慢就把土路给锄开了,种上庄稼,以后路就开始往你们这边偏移了。” “乍一看,土路也就是三四人宽,可绵延几十里地,可不是小数目。” 张彦卿对苏逸很有好感。 最近礼部闹的事,整个朝廷都有所耳闻。 朝廷更是拍下大内侍卫首领齐椿去专门管了此事。 所以苏逸这个名字也就渐渐的传开了。 不少出身一般的官员都对他这个敢于向周家“拔刀”的君子抱有好感,张彦卿就是其中之一。 苏逸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时。 姚老爹也过来了。 “苏先生,苏先生?” “小水都和我说了,我刚在家里打家具,做完了才过来。” “到底是怎么了?” 他见到苏逸旁边,穿着紫色官府的张彦卿,语速渐渐放慢,迟疑的不敢再说。 苏逸跟他说清楚来龙去脉,姚老爹却皱住了眉。 他种地几十年,当然比苏逸更了解田间地头的纠纷。 乍一看,似乎是自己占了便宜。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便宜能占? 那路划给了北边,不就相当于让小苏老师吃了亏吗? 他就二亩地,可不愿意为了多出来的一丁点土地交恶苏逸。 直接撂下话来。 “这事我肯定不同意!” “苏先生,你放心,我姚老头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 “我这就跟兵部的那位大人说一声,这条路说什么也不能往我这边画!” 第119章 都是这个德行 除京城之外,各地布政使总管大夏各个行省。 下辖衙门又分六部,如同微缩的大夏朝廷。 但大夏首府,京中的情况有些不同。 兵部尚书相当于京中布政使,总管各项事宜,同其余五部商议。 这也是因为京中需要严密布防,所以兵部更为合适。 姚老头跟着张彦卿,看到胡于背影,暗暗捏了捏拳头,给你自己壮胆。 认识苏逸之后,最近总是见到形形色色的大人物,搞得姚老头都有点麻木了。 好像这个八品的令史也不算怎么威风了。 “胡,胡大人?” “嗯?你就是那二亩地的主人姚老头?” 胡于一转身,凶恶的眼神配上络腮胡子,让姚老头又磕巴了。 “大,大人,这过道本就是人多了踩出来的,怎么,怎么能划给一家所有?” “您还是按一人一半这么着吧。” 他眼神躲闪,腰背佝偻着,似乎多说半句话就吓坏了。 胡于听完一脸不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问问你,谁是令史?听谁说了算?” “一把年纪的老东西,也敢教我做事?” 张彦卿见不得欺压百姓的事,都是八品的令史,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胡大人,你忘了上面怎么说的了?” “出来实地勘探就是要听百姓说的话,你这样还怎么交流?” 胡于更加蛮横,吹胡子瞪眼就要骂。 “姓张的,小爷我在前线的时候,你还是个穷酸秀才呢!少在这给我说三道四的。” “有能耐你就上阵杀敌,拿几个蛮子的首级回来,到时候我就真服你!” 出身行伍之间,没那么多规矩。 战功就是最大的底气。 胡于秉承这种想法, 到了兵部之后觉得其余五部都是软蛋。 尤其是这帮子读书人,一个个的没什么真材实料,掰扯道理倒是一把好手。 但是掰扯道理能有什么用? 是能生出银子来,还是能让蛮子自己回去? 显然都不可能。 所以他也就瞧不起这帮人。 张彦卿就是其中的典型,自从搭伙以来,不是说自己这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 一个劲的挑毛病。 胡于早就看他不爽了。 连带着这个年轻人,还有那个老头,胡于都瞧不起。 小水看不下去了。 姚老头对他一直不错,小苏老师更是恩人。 怎么能眼见两个对自己好的人被侮辱? “大人,道路本来就是大家共有的,你得讲道理啊!” “再说了,姚老头都是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尊重他些。” 胡于不屑的嗤笑一声。 “种地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尊重的?” “还有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贼眉鼠眼的,以前肯定手脚不干净。” “识相点,有多远滚多远,少来碍你老子我的事!” 胡于彻底放下自己官员的身份,耍起无赖了。 小水自从让上官玲珑打了两巴掌之后,已经不像曾经那样懦弱了。 有了要保护的人,也就有了勇气。 哪怕对方是当官的,小水也没有退缩。 “我尊称你一声大人,是因为你的官身,你别逼我!” 小水死死的盯着胡于,甚至手指都捏的都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姚老爹一看情况不对,急忙拉开了他。 “小水小水!” “回来!你这是做什么!” “哪有你这么和大人说话的?” “胡大人,您见谅,见谅啊。” 姚老爹把小水护在身后,像是护崽子的母鸡一样, 胡于哈哈大笑。 “小东西,你也敢威胁我?” “信不信我动动手指,你和你旁边那老头第二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他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把手指捏的咔咔响。 不像是兵部官员,反倒是像地痞无赖。 张彦卿实在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苏逸却拉住了他。 “胡大人,你是兵部官员,对吧?” “对!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胡于是也!” “好,既然你是兵部官员,那若是我去兵部衙门禀明此事,让你上司知道会怎样?” 苏逸不打算跟他继续弯弯绕,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一直以来他秉持的都是这种想法。 “知道又能怎样?” “哼,你少拿这一套东西来压我。” 胡于双手抱在身前,倨傲的抬起下巴,歪着头打量三人。 兵部历来就是护犊子的地方,里面大把都是各地行伍出来的兵卒。 环环相护,胡于压根不担心苏逸说的。 苏逸没理会他无礼的举动,接着开口。 “你是不用担心,那你的上司呢?” “这事要是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你和你的上司还能继续在兵部待着吗?” “那些上面的大人物,会因为你的一件小事,坏了整个兵部的名声吗?” 胡于脸色一变,但没有说话。 “到时候,多半会丢卒保帅吧。” 苏逸冷笑一声,接着趁热打铁。 “不止你上司,整个职方司都会因为你办的事收到牵连,你觉得到时候你上司还会不会领你的情,收下过道占的这点地方?” 苏逸话语如同连珠炮,字句针对胡于担心的地方。 一番话说下来,他的脸色是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黑。 最后恶狠狠的瞪着苏逸,然后扭头看了一眼张彦卿。 “哼,此事我也不和你们这帮刁民计较,张大人,你看着办吧,我不奉陪了!” 话毕,竟是直接扬长而去了。 小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欢呼雀跃。 “小苏老师就是厉害!不愧是当初逼问礼部衙门的人!” “要不是你,今天我估计就走不掉了!” 姚老头也是笑吟吟的,拉着苏逸说要去喝两盅。 可这时,苏逸和张彦卿对视一眼,俱是苦笑。 “姚,姚先生,你要是认为胡于就这么善罢甘休可就太小瞧他了。” 张彦卿苦笑着,幽幽叹了口气。 “刚才还好,大家把事情放在明面上来说。” “可现在,他走了,表面上和解了,但肯定暗地里记恨着你,不就相当于敌暗我明了吗?” “苏先生,兵部的作风我了解,最近,你还是小心一些吧......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就要来找你麻烦了。” “职方司的人,都是这个德行!” 第120章 我就告诉你! “不过,”张彦卿依旧佩服的看向苏逸。“能三言两语把胡于赶走,苏先生也真是有本事。” 俗话说得好,秀才欲上兵有理说不清,他们这些读书人看见兵痞子是最没办法的。 尤其是讲理对方也不听,打更打不过。 “没什么好佩服的,不过是对症下药罢了。”苏逸摆摆手。 “对了,张大人,他们兵部职方司都是做什么的?你也知道,我是开学堂的,他们要是影响我讲课的话......” 苏逸面露难色,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势,要是碰见蛮横无理的人,也不好处理,到底对方底细如何,还是要仔细打听清楚最好。 张彦卿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职方司专门负责京中城防事宜,例如京城布防,城隍、人防道路等等事宜,有时候也会维护一下市井秩序。” 苏逸听完,寻思这不就是和城管一样吗? 看来哪个时代的城管都容易出败类,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若没点痞气,还真不好对付那些地痞流氓。 “好,那就多谢张大人了。” “后续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还请不要嫌弃。” 张彦卿摆摆手,“苏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我也是敬佩你的为人,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说着,一边过来一个有点胖的身影,拿着锄头,一头大汗。 “怎么了,苏先生?刚才怎么回事?” 苏逸见到这人,顿时惊讶道:“李先生?你怎么还没走?” 这人正是户部尚书李茂,那身新崭崭的粗布衣裳早就沾了灰尘,显得有点狼狈。 “这不是......小姐的吩咐吗?” 他苦笑着,其实李茂不回去,一方面是因为三个内阁大臣里面数他的身体还算硬朗,年纪也小。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回去。 好不容易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何苦要受案牍劳形? 反正拿着锄头躲在阴凉地里面,小憩一会也没人看见。 苏逸一走,直接让下人翻土就行了,讨好陛下,完成任务两不耽搁。 刚才没有露面,则是担心让人认出来。 毕竟谁看见堂堂大夏的户部尚书穿着粗布短衣,拿着锄头都会惊骇。 苏逸没有怀疑,而是叹口气,问道:“那你家小姐是回去了?” “刚才那个官员是来丈量土地的,非要把小道划给另一边那家人。” “要不是那家人是职方司的主事,他肯定不会如此殷勤。” 李茂眼睛一眯。 兵部尚书之位空缺的这段时间,他正是暂领兵部尚书之事。 “职方司主事?” “可是那个叫于征的?” 苏逸抬眉,微微睁大了眼。 “你竟然认识?” “咳咳,”李茂佯装咳嗽两声,“我和他,算是有点关系吧。” 李茂印象里,于征原来是北边队伍的一个千户,性子桀骜不逊。 原本千户这么大的武官,这么说也能安排一个员外郎这样的六品官,偏偏是这个性子,导致他不受同僚待见,最后被排挤,才落得了个主事的正七品官。 “此事,苏先生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我这就回去,找他理论理论!” 李茂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欺负谁不好,来欺负苏逸? 这不是骑在陛下脖子上那啥吗? 苏逸也不清楚,李茂嘴里的“理论理论”到底是怎么个理论法。 觉得大致也就是帮忙求求情,说清此事。 便叮嘱道:“那就有劳李先生了,千万小心,兵部的那帮人都不好说话,万事以和为贵。” 李茂急忙点头。 “苏先生你放心,我办事有分寸,绝对不会让你麻烦。” 他可不敢让苏逸对自己有什么坏印象。 苏逸是谁? 那是无形之中,“点拨”了大夏未来命脉的人! 经他之口,不论是开海,还是税收,大夏都产生了根本的变化。 原来国库像是一潭死水,但是偏偏苏逸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悄无声息之间,以四两拨千斤的架势,稍微一动指头,就给盘活了。 整个国库就重新“流动”起来了。 虽说花销也变大了,但好在有了收入,总比原来掏不出来强。 身为户部尚书,李茂对苏逸的崇敬之情不是一点半点就能概括的。 中午休息时间结束,苏逸回到学堂。 李茂也回到户部值房,换上了原本的官服。 “来人,宣兵部职方司主事,那个叫于征的人过来。” 李茂也不客气,直接就点名。 一旁的户部侍郎吴青心里一惊。 李大人这是种地种出什么来了?一回来就点名要见一个小小的主事? 他暗暗替那个叫于征的人感觉不妙,随后传下话去。 不久。 于征就到了户部值房。 身为兵部官僚,还是第一次到户部来。 左右瞅着手里打算盘的各路官员,于征暗暗鄙夷。 老子当年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大夏能有如今安宁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你们这帮只知道在背后打算盘的蛀虫有什么用? 似乎是经历战事太多了,于征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吃的军粮,手里用的军械都是他们拿着算盘“敲”到的。 “下官于征,拜见李大人。” 他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 面见李茂,是大夏多少官员的愿望。 能和他攀上关系,基本上就意味着要开始平步青云了。 偏偏于征不是,他一点不喜欢充满铜臭味的地方。 “于征,好好好,你可知道你手底下的人都给我弄出什么岔子了吗?” 李茂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毛笔直接扔到桌上。 啪的一声,墨汁四溢。 雪白的宣纸上,溅了数个触目惊心的黑点子。 于征双手抱拳。 “下官不知!” 李茂还没见过这么“有骨气”的官员,也是来了脾气。 “那我问你,陛下布置的统筹京中土地归属一事,是不是交由你们职方司和户部的官员去做了?” 于征点头,继续默不作声。 “我再问你,陛下是不是说,绘图一事,务必实事求是,一笔一划不可马虎,一丝一毫不可予夺?,以百姓实际所有为准?” 于征纳闷的抬起头。 “大人所言,皆是下官行迹准则,何故特地叫下官来审问?” 李茂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清楚自己犯错了? “好,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手底下的小吏,负责城南土地丈量的,非要把田间小路规划到你家的田地里,你听明白了吗!?” 第121章 速速退避 吴青在边上听着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早上陛下宣李大人去帮忙,正是去了城南。 平常这么点的小事李大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今天特地点出来,就说明是亲眼看见了啊! 再加上,是和陛下一道出行.......吴青越想越觉得心惊。 怕不是也让陛下碰见了吧? 这可真是老鼠出门撞见猫,自寻死路了! 这下子。 就算是之前还理直气壮反问的于征也愣住了。 “什么?” “城南......胡于他.......” 就算再不知道,于征也能猜到了,必然是自己的手下那里出了问题。 而自己的地就在城南,发生的事情也就肯定和自己相关。 “你手底下的胡于,强占农田过道,现在就等着你过去拣好处呢。” 李茂也懒得跟他废话。 于征靠的就是这口气在李茂面前绷着,但被戳穿之后,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惊愕的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吴青厉声呵斥,于征不过是个小官,在他眼里可有可无。 但冲撞了李大人,那还能给他好脸色吗。 “看什么!” “还不快滚!难不成还要我替你亲自收拾烂摊子吗?” “是是是....” 于征灰头土脸的离开了户部值房。 一出门,手下立刻过来迎接。 “于大人,怎么了这是?” “还问?胡于那个王八羔子在哪呢!给我把他揪出来!” ...... 当天下午。 苏逸正在屋里给学生们上课。 门外忽然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学生们顿时都透过窗子往外看去。 “小苏老师,你看看,那是干什么的!” “咦?这玩意不是拒马吗?我听我爹说过。” “怎么拖过来了?他们要干什么呀!” 拒马顾名思义,就是防止马匹奔驰冲击的障碍物,一般都是由竹子或者木头制作的,顶端尖锐,可以放在道路中间。 看着几人拖过来的拒马,少年们都十分新奇。 “小苏老师,不对呀,他们怎么带着拒马到咱们门口了?” 活泼好动的少年们也顾不得听课了,争先恐后的凑到窗子旁边。 “快看快看,那几个人都穿着官差的衣服过来了!” 有人找上门,苏逸也顾不上讲课了。 他不担心对方给他找什么麻烦,就烦这帮人来打扰自己讲课。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带着拒马过来,苏逸一看就知道是胡于找麻烦来了。 “都坐回自己位置上别动!” 苏逸起身,板起脸来。 学生们对严肃起来的苏逸很害怕,纷纷坐回了座位上,但依旧止不住的往外张望。 苏逸走到门外,看着几个人搬着拒马将自己家门口围做一团,还在笑嘻嘻的插科打诨,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胡于派你们来的?” “他人呢。” 打远处,胡于慢悠悠的走来。 “苏大先生,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这点小事也要劳烦你大驾啊?” “上午不是还挺威风的吗,怎么现在生气了。” “我看你挺喜欢打抱不平的,就喜欢给那些个穷光蛋伸张正义,我倒要看看,现在你大祸临头有几个人来帮你!” 胡于笑嘻嘻的,手扶着拒马,接着说道: “本官是职方司令史,我看你这个地方有城防危险,暂时封闭一下,不过分吧?” “你要是配合呢,服个软,咱就封个三五天;你要是不配合呢,那就不好说了,封闭不够还得进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嘿嘿,比如剪子菜刀什么的.......” 他摆明了就是在找茬,偏偏外人又不好挑毛病。 反正城防一事只有职方司在做,其他部属也难管。 胡于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的欺压百姓。 “苏大先生的学堂,里面学生可真不少。” “就是不知道这些个学生家里长辈要是知道了,你的学堂有安全隐患的话,还会不会继续让孩子过来上课了。” 胡于手里玩着一根狗尾巴草,皮笑肉不笑的阴揣揣勾起嘴角。 “咱老胡是粗人,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东西,不过呢,在我看来,安全是第一位的。” 他把狗尾巴草放进嘴里,双手背在身后,四处打量周围凑过来围观的百姓。 “你说,对不对?” 苏逸眼睛微微眯起,这一次他是真动怒了。 他能容忍别人用手段对付自己,但忍不了把矛头放在学生身上。 这些学生都被苏逸当成自家孩子,他们大多都出身穷苦人家,没什么依靠。 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不读书就只能回家种地。 胡于此举,简直丧尽天良。 “胡大人真是体恤百姓啊。” 苏逸语气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大夏有你这种官员,真是三生有幸!” “哈哈哈哈哈,多谢夸奖!胡某很受用。” 胡于指着周围百姓,大声说道:“苏先生,你家的事兵部都了解了!不必大费周章的解释!” 似乎是害怕周围人没听清楚,胡于指着一边的几个手下。 “去,把拒马都放整齐点!” “咱们苏先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夏京中,尤其是城西,谁不知道他是大英雄?” 这下子,惹怒的不只是苏逸了。 连带着一旁围观过来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人怎么回事?把苏先生的学堂围起来了?” “我看他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耀武扬威的,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儿!” “中午他是不是来过这里?还问哪个是苏逸的学堂?怎么现在就给堵上了?” “这帮子贪官污吏就会欺压咱们小老百姓,没一个好东西!” “苏先生的学堂都在这多久了,怎么可能出问题?他明明就是找事来的!” 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忿忿的对胡于指指点点。 有些事,能瞒得过上面,却瞒不过下面。 胡于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 苏逸的为人他们更是清楚,怎么可能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分明就是这兵部的官员在其中搞鬼! 一时间,学堂外面热闹起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此时,一只快马扬鞭而来,马蹄声瞬间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惊呼。 “兵部行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第122章 活腻歪了 马在大夏是极为昂贵的牲畜,一匹好马的价格甚至顶得上两只牛。 通常最少能卖到一百两,并且上不封顶,而差不多大的一头牛也就六七十两。 最关键的是,牙行的奴隶价格甚至还不如牛。 所以在京中骑马的非富即贵,城西这样平民聚集的地方更是少见。 大家通常都是步行,稍好点的能搭个牛车。 这时。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人群自动的分出一条道路。 苏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表情愈发冷漠。 来的是兵部的人,那就是和对方穿一条裤子的。 看来,胡于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姓苏的,识相点,现在给我磕头认个错,这事就算完了。” 胡于也听到了是兵部的人来,很快气焰更加嚣张。 他踢了一脚拒马,咧着嘴邪笑道:“怎么还在乎你那劳什子风骨呢?该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要我说,现在也别在乎这那的了,赶紧乖乖认错。” “要不然时间长了,你学堂的招牌砸了,怕是以后连饭都没得吃了。” 胡于颇为“贴心”的替苏逸着想,只不过言语间总带着浓浓的嘲弄之意,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 但是这时,苏逸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古怪起来。 一般来说。 下属讨好上司,肯定会悄悄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偏偏兵部大张旗鼓的派人来,看着架势绝对不是像他这样的八品令史。 这个品级的官,是骑不起马的,八品令史正俸、恩俸、禄米总计堪堪百两银子。 一匹马就是百两银子,怎么可能买得起? 那这么来说......来者似乎不一定是帮着他说话的? 苏逸并没有表露出来,刚才不过是一个大胆的推断和猜想。 身后的少年们也出来了。 自发的站到苏逸身后,似乎是给自家先生壮壮声势。 虽说大部分都是十四五的少年,但二三十个凑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胡于的脸上始终挂着嘲讽。 苏逸人再多又能怎么样?反正都是百姓,对着当官的得自称草民,草芥不过铜板重,最是卑贱。 “行啊,几个小崽子还挺有胆量,有本事别让他们担事,你自己出来。” 苏逸丝毫不为所动。 学生在他身边,不是学生保护苏逸,而是苏逸保护学生。 他是老师,保护学生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你们先回家去,等明日再来。” 苏逸没理会胡于,小声的对身边少年们说道:“现在不需要你们,都回家去。” 可立刻有几个胆大的顶嘴道:“不行!我们要保护小苏老师!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对!不能让这帮狗官得逞!咱们走了小苏老师就危险了。” “我......我想回家......” 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那个少年立刻遭到了身边同窗们的“毒打”。 苏逸觉得又好笑又担心。 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李书瑶的话。 要是,有个功名就好了。 参加科举的想法一经产生,就立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苏逸清楚,自己已经过了独善其身的阶段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可若是一身本领,就单单为了自己,未免太浪费了。 只有放到更大的舞台上,才能发光发热。 想着。 马蹄声俨然已经到了眼前。 胡于谄媚的走到跟前,扶着马上的那位大人,笑道:“于大人,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点小事还劳烦您大驾光临,真是属下的失职。” 此刻他和之前的表现截然相反,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扶下马还不够,胡于甚至帮于征牵着马,亲自跟在他的身后。 “你......”于征看着殷勤的胡于,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谁叫苏逸!” 他宏声开口,望向小学堂那边。 “正是在下。” 苏逸丝毫没有畏惧,上前一步,挡在少年们的身前。 “对,他就是苏逸!” “咱们陛下说过,对待刁民就该重拳出击!” “上午若不是他在其中闹事,那几百亩地我早就画完了,何须一直拖延到下午?” 胡于笑吟吟的牵着缰绳,从左边走到于征右边。 恨不得一个人分两半,同时充当上司的左膀右臂。 他这副阿谀奉承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 “早就看出来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了大官就跟见了亲爹一样,还不知道他对他亲爹有没有这么好呢!” “苏先生从来都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但那家伙保准是!让刑部抓人一抓一个准!” “小苏老师不会出事吧?咱们要不去报官吧?” 下面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胡于的耳朵里。 要是刚才于征没来,这帮草民说的话他完全可以当个屁放了,偏偏在于征面前就不一样了。 他可知道,自己这位上司生平最好名声。 要是让百姓议论,保准不高兴。 “都闭上你们的臭嘴!” “妄自非议朝廷命官是要打板子的!你们还想活命就别瞎嚷嚷!” “咱们于大人是体贴百姓的好官,不是你们嘴里的狗官!” 他跟一条忠心护主的家犬一般,冲着周围百姓厉声训斥。 这下子,声音是小了,可记恨的眼神更多了。 众人都恶狠狠的盯着兵部的几位官员,敢怒不敢言。 胡于这才“威风凛凛”的露出大牙,呵呵的笑了两声。 “行了,苏逸,你也就到这了,见到我们兵部的于大人还不行礼,我看你小子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于大人,您看,怎么惩处这刁民?” 于征忽然把头转胡于。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胡于愣了,“对啊,不然呢?” “之前在城南的地里,也是这么跟百姓说话的?” 胡于依旧处于半懵半糊涂的状态,“这......有什么问题吗?” 于征忽然暴起,拿着手里的马鞭狠狠的抽在胡于身上。 啪! 一声爆响,旋即伴随着他杀猪一样的哀嚎! 传遍了整个大街! “老子让你画舆图,你在这里作威作福,我看你才是活腻歪了!” 第123章 那......试试? 一鞭子又一鞭子,打的胡于浑身衣衫爆裂。 好在于征还是收着劲的,没把胡于给打出什么好歹。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浑身血痕累累。 周围百姓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的。 他刚才的嚣张气焰,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 小苏老师是众所周知的好人,侠义之士,给他找麻烦,城西的百姓早就看胡于不顺眼了。 现在他挨打,旁观的人都快拍手叫好了。 “哼!混账东西!” “当初在北边老子就告诉你,做人要行的端做得正才能问心无愧。” “咱不说做个好官,起码要做个清官,你这样对的起咱们将军吗!” 于征气不打一处来。 当年胡于就是自己的手下,是一并带过来的。 他犯了什么错,打的可都是自己的脸,于征气的火冒三丈。 终于打了半天,胡于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于征冷哼一声,随手扔掉马鞭。 “城西诸位!”他双手抱拳,对着周围的百姓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是我于征御下不严,给诸位带来的麻烦,我在此替属下给大家道歉认错了!” “对不住了!” 随后他走到苏逸身前,竟然直接弯下了腰,行礼道:“苏先生!” “苏先生当初谋国之言,痛斥庸腐之辈的行径,我等都看在眼里,绝对称得上是侠义之举,如今属下胡于多有冒犯,还望苏先生担待。” 他一双虎目看着苏逸,言辞真挚,然后递给了苏逸一个小匣子。 “此物权作赔礼,还望苏先生不要嫌弃。” 苏逸也不禁被他所打动,接过盒子。 大夏也有忠义之士,并非所有官员都想着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这位主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贪官,就有清官。 于征虽然算不上是真正的好官,可知错能改,也算是善莫大焉。 他搀扶起于征。 “于大人言重了,朝廷要分划地界,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举,我等百姓没什么能做的,唯独就是支持,配合朝廷。” “现在错能改正,已经没什么好追究的了,有劳大人了。” 于征返身,揪起被打的七荤八素的胡于。 “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 “给苏先生道歉!” “呜呜......苏先生......对呜起......” 胡于话都说不利索了,一顿鞭子好打,身上没一个好地方,可见于征的火气之盛。 “行了,这也长了记性,以后再当差就不敢欺负百姓了。” “胡大人,以后再见可不要记恨我。”苏逸似笑非笑的打趣着他。 刚才还威风凛凛,现在就被打成了猪头。 还稍微有点好笑。 于征前脚刚走。 后脚李书瑶便带着李茂,从另一个方向到了小学堂。 看着离开的于征背影,一手牵着高头大马,马上拖着一个跟“死尸”一个的人。 李茂隐约认出来那是于征,捋了捋胡子,暗暗的笑了。 “小姐,看来事情是处理妥当了。” 李书瑶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该打,打得好。” “这于征倒也算的上是个拎得清的人,虽说有点迂腐,不过对待下属倒是颇为严厉,不愧是军中出来的将领。” 李茂明白,李书瑶点评了,这事就算结束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本以为陛下还会和以前一样狠狠处罚兵部的人,连带着自己也要挨骂。 结果陛下已经今非昔比了,有些错,能杀鸡儆猴大罚特罚,但对于一些错,就没必要兴师动众了。 尤其是皇帝,手伸的长管得多,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反倒会让下属感觉不被信任。 李茂又佩服起苏逸来。 明明就是个乡野之地的小先生,却能让陛下信服,真是......一物降一物。 推开小学堂的木门。 吱呀一声。 熟悉的昏黄灯光,李茂四处打量。 发现地板的混凝土凝结的极为平整,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土地。 “苏先生不仅才学过人,做手艺活也有一把刷子。” 他感觉自己脚踩的不是水泥地面,是大夏国库里哗啦啦的银子。 当时就因为苏逸的水泥技术,让淮南赈灾省下来了一大笔钱。 说起来,这个恩情李茂还得报呢。 “来了?坐吧。” 苏逸轻车熟路的招待二人。 拿出茶水,各个满上。 “今天京中已经开始清查土地了,还是从城南开始的。” “没想到你和陛下提的政见这么快就被采纳了,了不得啊。” 苏逸的夸赞让李书瑶不好意思了。 小脸似火烧一样,立刻热了起来。 “小苏老师说的哪里的话,分明是你的主意好。” 李书瑶端起茶盏,啜饮一小口,眼睛一亮。 “这是梅子茶?” “好喝。” 盛夏即将到来,京中的天儿也越来越热了。 正是饮梅子茶的时候。 李书瑶还记得,以前在宫中夏日常有冰镇酸梅汤备着,如今在苏逸学堂里喝到熟悉的味道,虽有些酸涩,却格外怀念。 “没几日就立夏了......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当响,正是喝梅子茶的时节。” 苏逸没想到,自己随口吟诵的一句诗,让两人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苏先生真是好才学啊!” “随后一吟便是好句!” 李茂身为尚书,是三十五年前甲戌年恩科进士第二名,自然是学富五车,饱读诗书之人。 一听就听出来苏逸所吟诗句的含金量。 随后李茂和李书瑶两人对视一眼。 李茂像是想起什么,附到李书瑶耳边道:“小姐,过几日.....是不是有场诗会?” 李书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一转。 “小苏先生,最近朝廷倒是要办诗会,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参加一二?” 诗会这种事,还不是李书瑶说办就办。 正好借着立夏的由头,将天下才子聚集一堂,看看水平。 对于士子来说,朝廷举办的诗会自然是金字招牌,不仅能结识上流社会的大人们,同时也是个崭露头角的机会。 所以肯定人少不了。 苏逸微微讶异。 “我?” “我不过是个平民学堂的先生,参加朝廷的诗会?这身份是不是有点.......” 李茂赶紧跟着打圆场。 “朝廷是大夏的朝廷,大夏官员能有多少?肯定还是百姓多呀!” “苏先生不必担心,朝廷诗会不止有功名的士子,也有你这样的百姓参加,放心即可。” 苏逸一迟疑,犹豫道:“那......试试?” 第124章 就知足吧 立夏诗会的消息没过两天就传遍了京城。 由大夏女帝亲自主持,各地才子纷纷赴京,参加这场盛会。 翌日上午。 少年们立夏日休沐,苏逸正打扫学堂,手里拿着小扫帚扫地。 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先生在吗?” 苏逸撂下扫帚,上前开门。 “张大人?怎么今日有兴致来我这里做客了?” “学堂简陋,张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对面的,正是那日在田间地头和苏逸有一面之缘的张彦卿。 此时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卷古书,面带笑意的站在门口。 “先前张某早就有结交之心,只不过没有机会认识苏先生,这趁着田间一见,算是有了机会,后来便问了姚老头你学堂的位置,这才特地过来,冒昧打扰,还望不要见怪。” 他对苏逸充满了敬意。 读书人之间,往往会因为一句话而产生钦佩,正如苏逸那日在街头与胡于的话,更是显出他不畏强权的一面,让张彦卿的结交之意到了极点。 今天才特地赶来,就是为了见苏逸一面。 “京中最近有消息,陛下将在立夏时分举办诗会,就在城南的聆春庄园,不知届时苏先生要不要去?” “若是要去的话,张某可否结伴同行?” 苏逸没想到他是因为诗会的事,特地来邀请自家。 不禁有几分受宠若惊。 再怎么说,自家是个百姓,而他是个有官身的,身份就不一样。 特地邀请,怎么能不意外。 “好啊,正巧我有个学生也会去诗会,我还愁没有人一起去呢。” 前几天李书瑶和自己说的是因为身份不便,所以不能一起去。 苏逸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自己孤身一人,是不是有点突兀了。 今天恰巧有了张彦卿,瞌睡有人递枕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彦卿也是笑眯眯的,将古籍递给苏逸。 “在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手抄本的《春秋》,就送给苏先生了。” “回礼的事就不要说了,我明白你非什么大富之人,全赖学生束修维生,咱们读书人不谈俗的,你只管招待我一顿饭即可,这总行了吧?” 他清楚,在城南开学堂苏逸的手头肯定没多阔绰。 索性也就厚着脸皮来蹭一顿饭,想着清汤寡水吃一顿也挺好。 苏逸愣了片刻,想起之前于征给自己那个盒子。 那日正在话头上,大庭广众自己也没打开盒子。 结果后来,他们走了之后,打开一看赫然发现里面是五十两银子。 苏逸估计这是于征自己攒下来的钱,应当不是受贿所得的赃款,不然肯定不会这么少。 所以他也就没还回去,留作存款了。 五十两,加上之前买地修房剩下的,苏逸手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这么说也算不上穷了。 但既然张彦卿都说自己穷了,那就先穷着吧。 苏逸没端着,笑吟吟的请他进了后院。 “苏先生的学堂,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别有洞天啊。” 张彦卿四下打量,啧啧称奇。 “没什么,墙上有些少年们的涂鸦,还有我教他们的一些句子,写上去之后,我也喜欢,就没清理掉。” 苏逸背着手,看着屋里墙上的字。 诸如“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少年迎风而来,宛如千树花开。”等等...... 都是用炭笔写的,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学生,满是少年的稚气。 桌子上面,有的右上角刻了一个“早”字,还有的刻了一个“忍”字,看的张彦卿忍俊不禁。 “还真是孩子心性,苏先生的学生们都是有意思的人啊。” 张彦卿久居官场,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忽然回到学堂,看着这些纯真的字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个稚气未退的少年面目。 有这样的学生,更加觉得苏逸是个妙人。 走进小院,张彦卿更加惊讶。 院子的枝条上系着一个个的红布条,上面有的写着“金榜题名”,有的写着“家人健康”,还有一个写着“每天吃肉”,看的更是让他捧腹大笑。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馋鬼,吃肉多了可不好。” 张彦卿仔细的看着布条,上面一个个的心愿,质朴又天真。 一时间看的入神了,站在原地好久。 苏逸也不急催他,自顾自的笑着去准备食材。 既然是款待客人,苏逸便拿出自己最拿手的菜品,辣椒炒鸡蛋。 辣椒是大夏现在没有的东西,切开的还剩下一些没有完全长熟留着没吃,放了几天也放熟了。 他切碎了辣椒,升起火,切了个姜末蒜末融化猪油。 一会,张彦卿看完了,凑到苏逸身边,挽起袖子。 “来,苏先生,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也来。” 苏逸连连摇头,“张先生是客人,怎么能下厨,你就在边上等着好了,一会就行了。” 张彦卿没离开灶台,默默的拾起苏逸刚打散鸡蛋的空碗洗了起来。 “不瞒你说。” “拙荆脾气颇为火爆,一言不合就要撸袖子打人,我也是迫不得已,练了一手好厨艺。” 说道自家媳妇的坏处,张彦卿非但没有半点怨恨,反倒是脸上带着浓浓的幸福,嘴角下意识的挑起,一副妻管严的样子。 “说是个当官的,可我这八品哪里比得上那些个大人物,充其量就是过的宽裕点,家里雇不起下人,大事小情都是我们夫妻两人操持,成婚将近二十年,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说来也是我没本事。” 张彦卿洗完了碗,又去边上闷着米饭的瓦罐上续起了火,轻车熟路的样子,确实是时常下厨才会有的表现。 苏逸静静听着,木铲在锅里搅拌,也没插嘴。 “我虚长你几岁,姑且自称一声兄长,你嫂子这人哪都好,操持家务带孩子都是好手,就是脾气烈,总骂我没出息,你以后找媳妇可得好好擦亮眼睛,别像我这般屈辱。” 他半是自嘲半是打趣的说着,谈及生活,百感交集。 “嫂子是好人,张兄也是好官,不然凭你在户部当差的身份,肯定有机会捞油水,只是你不做而已。” 张彦卿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鸡蛋壳,咧嘴一笑。 对方说的,自己比谁都清楚,当官难,当好官更难。 世间总有显赫如尚书者那般的大人物,可更多的还是背后藏在烟火气里的小人物。 或好或坏,藏在暗处无人知晓,可最是与百姓息息相关。 苏逸把打好的鸡蛋液倒进锅里。 刺啦一声爆响,油烟顿起。 小院里弥漫起一阵烟火气。 他眯着眼睛,忍着油烟,在蛋液和油花的碰撞声中接着开口。 “行啦,张兄就知足吧。” 第125章 出趟门 菜炒好,苏逸端着锅倒进盘子里。 两人支了一个小木桌,坐在大树下,乘着银两。 “苏先生好手艺,好吃好吃!” “这味道似麻非麻,一股辛辣味道直冲鼻腔,好生刺激!” 他端着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刚才说我手艺好,没想到比起你来还是稍逊一筹啊。” 张彦卿吃的很香,本来以为在苏逸这就是饱腹,没想到还能解馋。 这味道,丝毫不比城里大馆子的师傅做出来的差。 “谬赞谬赞,我也就是平常没事琢磨琢磨吃的,怎么样,辣椒的味道好吃吗?” 苏逸做完饭有点热,吃的不快,反倒是看张彦卿吃的香喷喷的很有成就感。 “此物名叫辣椒?” “不错不错,取其辣味,与麻椒之椒为组合,真是贴切。” “怪了,以前京中未曾见过此物,难道是外地的产物?” 苏逸尝了一口,火候恰到好处,辣椒微辣,鸡蛋透着猪油的荤香,简直是下饭神器。 “对,算是外地产物吧,我一个学生送来的。” “这东西在京中也能种植,我那天去地里就是种点辣椒,还有一些其他的。” 张彦卿连连点头,吃的都顾不上说话了。 一会时间过去,碗干盘净,两人解决了饭菜,坐在小桌旁边喝起茶来。 “饭前喝梅子茶,开胃止渴润喉,饭后喝绿茶,清热解暑去腻,苏先生真是会享受生活。” 张彦卿眼睛半眯着,一副享受的样子。 他坐在小椅子上,靠着靠背,俨然一副神仙来了都不换的样子。 “行了行了,马上到下午当值的时候了,我也得跟你说点正事了。” 他放下茶盏,正色道:“既然要一同去诗会,那有几点得跟你好好叮嘱一下。” 苏逸有点纳闷,参加个诗会有什么好叮嘱的? 又不是什么危险的事,都是一些读书人。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诗会无非才子吟诵,互相结交的地方。” “但是啊,你不是官身,有些里面的门道你可能不清楚。” “首先呢,那都是才子聚集的地方,你想要入门起码得装点一下自己。” “装点?”苏逸反问道:“要我做什么。” “最好是带个书童,这样看起来像样点。” “不过这个对你来说不难,随便找个学生带着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张彦卿敬佩苏逸,但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这样有正义感的人。 “之前你帮着朝廷拔掉了周家,当了出头鸟,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苏逸隐约察觉到了他想说什么,侧耳倾听着。 “好就好在他们不敢明面上报复你,你在朝廷的保护名单里,可坏就坏在周家暗中的关系依旧记恨你。” “周家是倒了,但受过他们恩惠的那群人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再说了,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他们忌惮,所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多半会借着这次诗会报复你。” 张彦初一本正经,满脸严肃。 “这点......我倒是想到了。” 出乎他意料的,苏逸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我担心的倒不是他们来文的,而是搞偷袭那一套。” 苏逸苦笑着,把玩茶杯在手里转圈。 “吟诗作对,我应当不会输给他们,但是要来敲闷棍......” 张彦卿说道:“这点你大可放心。” “在京中他们是肯定不会动手。” “尤其是陛下的诗会,在那上面动手就是打了陛下的脸面,他们决计是不敢的。” “那帮人只会在正面给你难堪,多半就是在题诗上难为你。” “尤其是......一位叫姚正峰的。” 他提起此人,面色逐渐沉了下去。 “我在户部的户部司当差,那姚正峰同属户部,算是我的同僚,在都转运盐使司中当郎中,官拜正五品。” “朝中都知道,他当初能爬到这个位置,就是靠的周家的恩惠。” “后来在任上和周家相互勾结,受贿颇多。” “现在陛下把周家连根拔起了,姚正峰自身难保,绝对正是记恨你的时候。” 敌暗我明的情况是最危险的,因为不清楚什么时候,对方就会阴恻恻的捅刀子。 更何况苏逸没有功名,没有品轶,只是白身一个,报复起来完全不用考虑后顾之忧,情况十分危险。 张彦初正是担心,在诗会上他会遭遇不测,所以才会提醒他小心姚正峰,把这个人点出来。 苏逸闻言,沉思一阵。 “那......那个姓姚的为什么没被陛下革职查处?” “他不都收受周家贿赂了吗?竟然没事。” 张彦卿幽幽叹了口气。 “唉,这就是大夏官场了。” “他虽收受银两,可每年都上下打点,所以上面的官也保着他,所以一直没什么事。” “但你也不用担心这个。” “谁都知道周家倒了,姚正峰处于漩涡中心,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走得近,以防牵连自身,所以应当只有他一个人会报复你。” 张彦卿又端起茶杯,发觉杯子里空了,拿小壶续上,又给苏逸也倒上,苏逸扶住茶碗,淡淡道:“好,此事就多谢张兄了,届时诗会上还劳烦为我指认一二。” “小事小事,不足挂齿。”张彦卿起身,“好了,既然话说到了,那我也就该走了。” “苏先生,告辞!” 苏逸起身相送。 “张兄,告辞!” 张彦卿走后,苏逸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沉思。 这场诗会,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想要进入大夏官场,那人脉就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自己身边,唯独能认识的官员就只有张彦卿,李书瑶家中到底是干什么的说不清楚。 她没有主动透露,苏逸也就不会去问。 所以,苏逸觉得还是要经营好自己的人脉。 抓住这次诗会的机会,后面就稳妥多了。 收拾完东西。 苏逸锁好门,去了地里伺候土豆、红薯和辣椒。 先前已经把二十亩地全部种下去了。 自己要做的就是去地里浇浇水。 再检查一下木屋进展如何。 根据苏逸的计划。 这三间木屋他打算在这里开办一个工坊。 后续不论是烧玻璃还是制钢,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大有可为。 苏逸到了地里。 忽然看见周小瓶他爹扛着锄头往回走。 “哟,苏先生,您怎么也下地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苏逸下地干活,有些惊奇。 苏逸笑笑。 “没什么,家里送了点种子,恰好方便就种上了,倒是你,小瓶回家之后怎么样?” 周小瓶他爹一脸骄傲。 “放心吧苏先生,小瓶最近学习努力着呢,还说以后要学你一块当老师呢!” “行,当老师也挺好的,”苏逸夸赞了一番,转而问道:“对了,小瓶明天有事吗?” “没事的话,能不能让我带他去出趟门?” 第126章 一睹真容 “出门?” “那当然好,苏先生不嫌我家孩子麻烦就成。” 周小瓶他爹一口答应。 敲定了书童的事。 苏逸没什么其他挂念的了,于是与他道别之后就去了地里,浇水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立夏当日。 大清早,按照约定。 周小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探头探脑的敲响了学堂的门。 打开门,他一下子就惊呆了。 “小苏老师可真......真俊朗啊。” 他半张着嘴,瞪着眼睛。 学堂里,赫然是苏逸穿着一身新买的长衫,丰神俊朗的模样,饶是少年郎也不得不惊叹。 “一副皮囊而已,没什么的。”苏逸淡淡一笑,又拿出一把折扇。 “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就和城东的那些个才子们差不多了?” 小瓶用力的点头,两眼放光。 “岂止是差不多,小苏老师完全能压他们一头!” “太好看了!” 所谓才子,最重要的不是衣着打扮。 男子不似女子,衣衫上能用那么多花样,寻常的读书人就算再讲究,也无非是一身长衫,一双布鞋,再讲究点的呢,带上一块方巾。 其余再无他物。 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气质。 苏逸常年在学堂里,与诗书为伴,熏陶着少年意气,自然显得气质出尘。 再加上本身眉眼颇为清秀,如今简单换身衣服,更是极为不凡。 等待的功夫。 苏逸把以前自己穿旧了的长衫拿出来,在小瓶身上比划了一下。 “小苏老师,我是书童,那书童该穿什么呀?” “书童也穿青衫。” 比划了一下,有些大,苏逸无奈只能作罢。 不一会。 又一阵子敲门声响起。 这次是张彦卿乘着马车来了。 “苏先生,走吧?” 他看到苏逸的时候,也和周小瓶一样惊讶了一下。 “不愧是才子,真是不一般。”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你穿着青衫,反倒是衬的衣服上档次了。” 张彦卿是官场上的老油子,说话也好听。 苏逸笑眯眯的拱手行礼。 “在张兄面前,我这点不值一提。” 两人哈哈大笑。 马车是张彦卿租来的,特地为了赶上诗会的这天充场面。 上了马车,苏逸发觉座位旁边有个小布包。 “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原本以为苏先生没有合适的衣衫,现在看是我多此一举了。” 张彦卿刚说完,周小水就接话道:“大人,能不能给我穿呀?” “我打扮打扮,也是给你和老师长脸不是?” 张彦卿被逗笑了。 “你这小机灵鬼,怪不得你家先生让你当书童,还挺有趣的。” 周小瓶笑嘻嘻的接过布包,赫然发现里面一大一小两套衣衫,原来是早就把自己的准备好了。 苏逸叹道:“今天真是有劳张兄了,衣行都是占了你的光,惭愧惭愧。” “诶!苏先生何出此言?”张彦卿立刻制止他。 “枉你称我一声兄长,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照顾照顾是我该做的事,不必如此。” 张彦卿打心底里欣赏苏逸。 出身寒微,却不畏强权,敢为民请愿。 光是这份胆识就足够傲人的了。 另外,其实这里面也有张彦卿的一点点小私心。 他看出苏逸绝非池中之物,以后一旦进入大夏官场,必然会有所作为。 身居高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三人一路攀谈,张彦卿时不时被苏逸的话所折服,又被周小瓶的话给逗笑,丝毫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将近半个时辰的路程,转眼就已经到了。 马车渐停,庄园外,早已停了七八架马车。 下了马车。 周小瓶立刻被这里的幻境给惊呆了。 张彦卿也是同样啧啧称奇。 “我还是头一次到陛下的行宫,这名为聆春庄园,实则为先帝留下的行宫,所修建的规格全都是皇家标准。” “如今一看,真是奢华。” 苏逸四处打量,也觉得修葺的颇为奢华。 聆春庄园地处山脚下,一片静谧的林中。 林旁有湖,湖被一片连绵的楼阁环绕。 湖上飞鸟鸭雁成群,起起落落成群结队。 时不时传来阵阵鸟鸣,显得更是幽深雅趣。 马车停在庄园门口,三人结伴步行一阵之后,看到了一座硕大的牌坊。 上面写着“子木祥麟”,取的便是皇室姓氏的“李”字之意。 牌匾一旁的飞檐上,还左右各坐着三座微缩的瑞兽雕像。 走过牌匾,穿过一片林子,里面的道路豁然开朗,仿佛室外桃园,仙宫雅阙一般,让人眼睛看的应接不暇。 “看到那边的三座楼了吗?” “一会诗会就在那里面。” 三座楼阁连为一体,在三层处有木桥做链接。 好像空中花园一样。 苏逸看着楼阁结构啧啧称奇,不得不赞叹古人的木工榫卯技艺之精湛。 若非是身处大夏,苏逸还真怀疑这三座楼是不是现代人的杰作。 走进楼阁。 此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才子佳人凑在一起相互攀谈了。 苏逸一进来,便收到了众人的瞩目。 “呀,那是哪家的才子,生的如此俊秀?”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否则培养不出这股贵气。” “少年出英才啊,这位一看就了不得。” “不对啊,此人为何看的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的画像?” “嘶,你这么一说......他有点像城南的苏先生啊。” 周小瓶涉世未深,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大声道:“什么叫像,他就是!” 顿时周围的议论声大了不少。 纷纷朝苏逸看过来。 “真是他啊,早听闻苏先生的大名,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这么不凡!” “若不是他,城南上学的孩子们可得吃苦头了,他是了不起的人啊。” “哼,什么了不起,我看不过是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说什么呢你,你就是嫉妒人家。” “你!” 一边的议论声中,有非议,也有赞扬。 总而言之,这在场的京中才子们,认识苏逸的竟是有七七八八。 大部分人都多少听过苏逸的名字,更不乏从远处温声过来的。 没过多久。 苏逸所在的地方就成了场上的焦点。 众人都有意无意的靠近了过来,都想一睹真容。 第127章 他真是诗仙? 苏逸没什么不自在的,不论是在城南还是在此处,似乎自己所在的地方总能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 自从礼部衙门那件事发生之后,自己的名声就开始在京中广为流传开了。 某种程度上,苏逸现在也是个名人了。 不过,周小瓶在如此多人的围观下,倒是显得紧张起来。 躲在苏逸的身后,怯生生的不敢见人。 苏逸将他护在身后,信步向里走去。 人越来越多,随着下午申时一声报晓,里屋中走出一位宦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海内升平,万朝来邦,大夏内外百姓安居,人无不各居其家,各耕其天,普天之下一派太平气象,朕欲广揽天下才子至京中,于聆春庄园大办诗会,望诸位爱卿才子同乐,尽情欢畅!钦此!” 宦官颁旨结束,场上响起一片掌声。 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人,手中举杯,高声道:“吾皇,万岁!” 下方众人随即齐声高喝。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气氛一片祥和,众人三三两两落座。 苏逸的作为在较靠近门的位置,首先因为他并非官身,其次作为邀请他来的张彦卿只不过是八品,也不是什么显赫的身份。 至于李书瑶给他的那张请柬,苏逸没有拿出来。 并非是怕惹麻烦什么的,就是单纯的跟着张彦卿一块来,用别人的请柬总归不太合适。 诗会正式开始。 几位小宦官搬来劈成两半的粗竹管,在大堂中连接成一节长长的“河道”,水流顺着竹管缓缓流下。 上面飘着一个个极小的酒盅,似乎是为竹管单独特殊设计的,异常精致,仅有鹅卵石大小的杯子侧壁上,还雕画着微缩的八仙图。 “好好看的杯子啊,这得多少银子啊。” 周小瓶悄悄的在苏逸身旁发问,他是田间地头长大的孩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奢华的场面。 “此物名为曲水流觞,一会还会有编钟管乐鸣奏,是众才子饮酒吟诗的器具。” 张彦卿为周小水一一介绍。 他丝毫没有反感周小瓶这种好像“乡巴佬”一样的问题,因为他以前也是和小瓶一样,都是种地庄稼汉的孩子。 “若是论银钱,一盏酒盅估计就要五十两银子,这还单单只是算物料,没算皇城中师傅的手工钱。” 周小水紧张兮兮的看着一个个酒盅从面前流过。 苏逸伸手截下一盏,递给周小水,“尝尝?” 随后他又分别拿下来两盏,递给张彦初,还有自己。 “好酒,不愧是皇室招待之物,香醇无比,余味无穷啊。” 张彦初微眯着眼睛,陶醉的赞赏。 不过似乎是因为平常极少饮酒,酒量不佳的缘故,单单一杯下去,他的脸就肉眼可见的开始泛红。 “张兄,酒量不行啊。”苏逸笑吟吟的打趣他,“你可得少喝点,万一一会对诗的时候说不上来就出洋相了。” 张彦初摆摆手,“我可不是吟诗的主力,你们这些未入官场的才子才是啊。” 话音刚落,身边一位和苏逸年纪相仿的才子搭话道:“一看这位大人就是过来人,经验丰富啊。” “陛下招揽天下才子,正是为了给出身一般的读书人结交权贵的机会。” “这可不是结党营私,而是风雅之事。” 他取下酒盅,将空杯放了回去,一口饮尽。 “啧啧,好酒好酒!” “我们那里可喝不到这种酒。” 说话间他轻轻晃着脑袋,举杯高声。 “流水曲觞人中玉,百家才子齐同聚。” “今日浅酌竹中酒,他朝足登青云去!” “好酒,当歌!” 恰逢编钟叮咚始作响,他起身对着苏逸道:“我名齐培晓,淮北人士,在京中国子监读书,早问苏兄大名,憾未有门路结识,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才情之气磅礴欲出,绝非池中之物,不知苏兄可否赏脸,浅吟一首?” 这是来自国子监高材生的邀请,苏逸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 更何况对方给了十足的面子,他也欣赏这样直来直往的人。 于是乎拿起杯子,碰杯一声,全然饮下。 “君,不见!” 一声高吟,众人齐齐看向他。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此刻,左右才子官员无不屏气凝神,静候下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顿时周围哗然一片。 “好诗!” 此时不知是谁带头站起身来鼓掌。 “早闻苏先生之名,没想到吟诗作对同样是不同凡响!” “此诗豪迈旷达,古往今来难出其右,真当浮一大白!” 苏逸一首诗,瞬间点燃了全场。 “真当大夏谪仙人!谪仙人啊!” “我就不信还有人能超过苏先生的诗,上来难度就这么大,还让不让其他才子活了?” “哈哈哈哈!今日能闻此一首,没白来啊!” 无论是之前听过苏逸名字的,还是没听过的,现在都认识了他,争相到他面前来一睹真容。 气氛很快热切起来。 声音渐渐传开,吸引了二楼上的大人物们。 皇庒的这座楼乃是“回”字型设计,二楼的走廊可以看到一楼大厅的地方。 李茂坐在二楼主宾的位置上,听到声音,走到廊中向下望去。 “噫?李大人您也来了?!” 户部一位员外郎靠在栏杆上,见李茂来了,殷勤的上前打招呼,刚想开口拍马屁,却被李茂伸手制止,示意噤声。 良久之后,听完苏逸一首诗毕,他无不震撼的喟然长叹。 “这才是真才子啊!” “其他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 那员外郎尴尬的附和道:“是,是啊,可惜这位苏先生并无功名,只是一介白身,可惜可惜。” 李茂大有深意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人,有时所见并非真相,是白身还是官身,岂能一时论定?” 被拍了肩膀的员外郎一头雾水,回过神来的时候李茂早已走远了。 他看着楼下,在人群之中宛若被奉为诗仙的苏逸,口中喃喃自语。 “这苏逸......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连李大人都这么说,难不成他真是诗仙?” 第128章 失敬失敬 苏逸本想小小展示一二,奈何真谪仙的诗实在过于响亮。 一首下来,满堂喝彩。 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在迎来送往之间,苏逸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杯了。 即便是度数极低的粮食酒,他不由得有几分醉意。 双颊隐隐显出两分红意,眼神也逐渐放肆了起来。 这时,一位女子凑到他的耳旁,劫下了他的酒杯。 “我不在,你就由着性子喝?” 苏逸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惊喜,一转头发现是一位蒙着面的女子。 可即便有一层面纱,依旧能认出来是李书瑶。 “你怎么来了?为何还要戴着面纱,难不成容颜只由我一人欣赏?” 醉到三分,苏逸也没有原先那么沉稳了,言辞间渐渐轻浮,惹得李书瑶脸上娇羞一片。 “胡说什么,我,我脸上生了疱痘,不便示人。” 李书瑶随便扯了个谎,搪塞过去。 她心里也有几分慌乱。 虽说一楼大多是京中品阶较低的官员,还有一些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按理来说是没人见过皇帝的。 但她也担心被谁认出来,索性就戴上了面纱,悄悄过来看看苏逸。 疱痘便是痘痘的意思,苏逸一想也就释然了。 作为名门小姐,脸面肯定重要,这么大的场合要是不雅观就不合适了。 “无妨,无妨。” 他侧过身子,靠近李书瑶小声说着。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醉了又有何妨?试问普天之下才子有几人敢出我右?” 说罢,又饮一杯下肚。 醉眼更显三分肆意,剑眉星目之下,孑然孤傲。 李书瑶眼睛微张,愕然的看着苏逸。 好你个小苏老师,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内心竟然是如此狂傲? 可她却无半点反感,而是觉得苏逸这般才华,就该有这样的狂傲。 年纪轻轻,若是没有半点傲气,囿于世俗,和碌碌庸人又有何异? 她看出来了,苏逸已经开始醉了。 “这位......张大人?” “要不你多看管苏先生,他怕是已经醉了,再这么喝要醉的不成样子了。” 她把“张大人”三个字从嘴里说出去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 可张彦卿醉的比苏逸还厉害,笑呵呵的一个劲点头。 “行!行!包在我身上!” “来来来,同为苏兄好友,你我也饮一杯?” 这时一个侍卫出现,立刻站在张彦卿身前,挡住了他。 “大人,还请稳重。” 已经醉懵了的张彦卿脸色一滞,又摆摆手只能作罢。 是时,诗会到了高潮阶段。 声音渐起。 随之而来的是苏逸的名声也开始在人们口中流传,大家都知道了一楼有一位谪仙。 甚至连二楼的大人物也凑到廊边,低头辨认苏逸。 “哪位是苏先生?” “早就有闻你的盛名了,今日敢称谪仙,我姚正峰倒要领教领教!” 苏逸身子未动,头也没转过去,只是微微侧着脑袋,半醉半醒间,嘴角边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之色。 “何人求教?” “尽管来便是!” 身旁不管是醉了的,还是没醉的,一句话音落,都为苏逸捏了一把冷汗。 “小苏老师,小苏老师......小心些啊!” 周小瓶在旁悄悄扯扯苏逸的袖子,附在耳边提醒。 “他好像就是张大人说的姚正峰!” 苏逸当然知道这是姚正峰。 还知道他是正五品的大官,在户部官居要职。 他是真醉假醉已经不重要了,要的就是趁着这股感觉好好的杀一杀这帮贪官的威风。 “求教!?” “苏先生年纪不大,口气却是不小啊。” “我倒要领教领教你到底有几分真,这谪仙之称,到底能不能担得起!” 姚正峰大袖一甩,阔步至苏逸身前。 见他半醉,更不掩眼中嫌恶。 “下里巴人,初入诗会便喝个酩酊大醉,半点风度全无,真不知一楼的这帮‘才子’都是些什么货色。” “一首诗就敢妄自称你为谪仙?” “我看未必!” 他一句话几乎是得罪了一楼的所有人。 众人皆是怒目相向。 但没一个人敢出言制止。 他确实有资格这么说,身为都转运盐使司郎中,专司京中盐业,是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 开海之后,海运畅通,姚正峰更是私下被誉为“盐王爷”,被当成财神一样的存在。 没了周家,百姓依旧要吃盐,只要姚正峰一日管着盐引,他就一日是大人物。 此等大人物,对付他们是轻而易举。 “既然苏先生以吟诗闻名,那我便在吟诗上来和你对一对,看看是你这个城南的教书先生强,还是我这个壬戌年恩科进士二甲第一名强!” 一甲进士,那都是神仙人物,二甲进士才是天下读书人敢觊觎的名次。 这恩科进士二甲第一的名头简直太大了。 几乎是天下所有读书人能依靠读书取得成就的顶点。 周小瓶看向醉糊涂的张彦卿,错愕万分。 张大人在路上,光说姚正峰是官居要职,可没说人家当年还是传胪啊! 周围的人都被姚正峰的名号给震慑住了。 拿着酒杯的,坐而论道的,趴在桌上快睡着的,全都抬起头看向他,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场上安静一片。 苏逸半张半合的眼睛依旧眯着,似乎正在努力睁大要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哦?” “我当是谁呢。” “传胪还是硕鼠?硕鼠还是民蠹?” 传胪、硕鼠、民蠹,三个词顿时惹得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读书人都清楚,《诗经》有云,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此中硕鼠就形容贪官污吏,而民蠹更是直白,“蠹”之古义即为偷食稻禾的害虫,民蠹就是剥削百姓的贪官。 这两个词既是合了声韵,又是直截了当的在姚正峰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一计耳光,简直响亮的不能再响亮了。 就连带着面纱的李书瑶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姚正峰面色骤然阴沉,宛若雷云密布,黑的像烧炭一般。 苏逸走到他面前,依旧是那副轻佻模样,左瞅瞅,右看看。 “且慢且慢,让我仔细瞧瞧,”他拿着空杯,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姚正峰。 “哦!原来是姚大人啊?” “不知你那故交周家之后可在?” “谅我只是乡野之人,记性不好,竟然忘了那人叫什么了,唉!失敬失敬!我先自罚一杯!” 第129章 低调什么? 他举起杯子,抬起来却发现一滴都没有了。 随后苏逸将杯口对准姚正峰,憾然道:“恕我杯中空无一物,见了姚大人敬不了酒啦!” “不知姚大人的杯中,有没有酒呢?” 谁都知道苏逸问的是什么。 哪里是杯中有没有酒,问的是他肚子里有没有货。 这肆无忌惮的挑衅,让人担忧,却又大快人心。 周小瓶震惊的愣在原地。 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 今天的小苏老师,好像真如同天上的仙人一般,大发神威。 即便对方是五品大员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你,你,你!” 姚正峰被气的几欲失去神志。 自从当上都转运司的转运使以来,从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样口出狂言。 苏逸一连串的讽刺更是尖锐辛辣,说的他半句都反驳不出来。 “好,既然你已经喝成这个模样,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酒场言酒,不妨你我便以酒为题,作诗一首,看看究竟谁高谁低!” 姚正峰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他也是饱读诗书之辈,奈何苏逸实在是伶牙俐齿,一时间他找不到反驳的点。 不过。 吟诗才是他的杀招。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吟诗作诗,外人评论本就是全凭个人喜好。 他赌的就是场上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敢交恶自己。 就算苏逸能技高一筹又有何妨? 还不是被自己轻松拿捏吗? “好啊,那姚大人先请?” 苏逸又取一杯,小酌一口,歪着头对着姚正峰。 饶是已经醉了的张彦卿此刻也清醒过来,在旁静静给他壮声势。 早在苏逸痛骂姚正峰时,他其实已经醒了。 但奈何肚子里墨水不够,只能默默为苏逸叫好。 姚正峰举起酒杯,遥望窗外竹林悠然,风吹叶浪飒飒作响,高声吟唱。 “点翠沧浪戏群芳,错玉岂是乡野郎?” “敢问天上谁谪仙,定非城南败海棠!” 杀气,昭然若揭! 姚正峰俨然是起了杀心,他不仅要苏逸在诗会上身败名裂,更要他惨死街头! 刚才的羞辱若是不还回去,只怕后面在官场上自己要被人笑话一辈子。 周家倒了归倒了,但我姚正峰不会倒。 最后败的人,只会是你这小小的教书先生! 点翠戏群芳是讽刺一楼大堂中,这群所谓的才子不过是在幼童嬉戏,没有半点正行。 相当于扯着所有人的鼻子骂了个遍。 而海棠又名断肠花,败海棠说的就是苏逸将来的命运。 必死无疑! 张彦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以为姚正峰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表露出杀意。 甚至都没想过会动手。 谁知道苏逸的攻击力是在太强,姚正峰已经怒火攻心,全然不死不休了。 苏逸昂首阔步,没等周围人担心,站在茶台上高歌吟曲。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两句平平无奇,众人面面相觑。 他没管其他人如何,端起酒壶,狂饮一大白。 一袭长衫,洗然无尘,浮醉间,宛若渊渟岳峙,竟隐隐有宗师之象。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九州!” 轰隆! 窗外瞬间平地起惊雷,朗朗白日,一阵疾风吹过,顷刻之间竟然暴雨如注! 似乎就连天象都在帮着苏逸。 他站在众人之间,高居台上,举手投足间狂风四起,竹林骤然舞动,宛若为他鼓掌欢呼! 楼宇之中,满堂寂静! “好!好!好!” “真谪仙,真谪仙啊!” 张彦卿猛地一声叫好,瞬间点燃了气氛。 众人无不大声喝彩,对苏逸的敬佩到达了极点。 “苏先生之大才,大夏难觅及其项背者!我大夏又出仙人了!” “姚正峰是什么狗娘养的东西,也敢和苏先生争锋!我呸!” “姚正峰,滚出去!姚正峰,滚出去!” 一但有了一点星火,人群的怨恨就如同野草,转眼之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燎原满场! 正所谓法不责众。 就算你姚正峰再有权势又如何?难不成你真敢对一楼的所有人都痛下杀手? 声音越来越大。 传遍了整座楼阁。 二楼三楼的大人物纷纷投下目光,审视着一楼的骚乱。 但侍卫的到来,非但没有熄灭声音,反倒是让众人的声音更大了。 “惩处姚正峰!惩处姚正峰!” 洪水一样的民意淹没了他。 此刻,姚正峰脸色苍白,站在苏逸脚下,身形摇摇欲坠。 顷刻间,大厦崩塌! 不过是一首诗的时间,可对他来说却度日如年! 姚正峰踉踉跄跄,刚迈出一步,本想逃离现场。 喉头猛然涌出一抹腥甜! 哇! 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旋即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勾勾的栽倒在地。 场上。 无一人搀扶! 所有人都围在他的身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的罪状。 似乎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一首诗像一口气,吐出胸膛之后,苏逸的酒也醒了。 他站在台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台上跳了下来。 蹲在姚正峰身旁,静静的审视着他。 “姚大人,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旋即扛起他的身子,大声道:“都让一让!朝廷正五品大员昏倒了!郎中何在,郎中何在!” ....... 苏逸的这场诗会,似乎是在一场闹剧之中收尾的。 他走后,场上恢复了平静。 据说后来也没有一个官员去追究姚正峰的事,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一抹涟漪都没有泛起。 所有人都好奇,为什么没有惩处苏逸。 可只有李书瑶才清楚,这其中的原因。 傍晚。 苏逸的学堂中。 李书瑶扶着下颚,饶有趣味的盯着脸色苍白的苏逸。 “行呀,小苏老师今天可是大发神威了,连户部的郎中都被你气吐血了,真是了不得。” “不过你的诗做的......确实不得了,难怪称你为谪仙人。” 苏逸端着一碗醒酒汤,羞愧的连忙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那时候喝多了,神志不清醒。” 似乎是心有余悸,苏逸依旧后怕,“要是没喝酒,肯定不敢那么说。” “回想起来真是后悔,这下子想低调都不成了。” 一旁的上官玲珑轻笑一声,打趣他道:“低调什么?小苏老师不是一剑霜寒十九州吗?” 第130章 详细说说 这话更让苏逸脸红,赶紧打断了她。 “好了好了,千万别再说了,我可不是那种人。” 上官玲珑似乎是想起什么,好奇道:“不过我还是不知道,为何你要把姚正峰送到郎中那去。” “按理说,他要是死了对你不是有好处吗?能消除一个大隐患,也给恨你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苏逸略一皱眉。 “得饶人处且饶人,姚正峰死了,其实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他要是真死了,仇就真成了死仇了,如今留他一命足够了。” 李书瑶并未言语。 而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什么。 ....... 次日,立夏休沐的最后一天。 苏逸打开大门,像往常一样准备下地。 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兄,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张彦卿,红光满面,一副喜事临门的模样。 “怎么,没事就不准你张兄来了吗?” 他佯装责怪,却掩不住脸上的几分笑意。 “跟你讲个好事。” “你张兄升官了!” 苏逸一惊。 “升官?” “这一无建功,二无机会,何来升官一说?” 这时后面的轿子匆匆赶来。 跟在张彦卿身后,赫然是高头大马,枣木雕的高档轿子。 “哎哟,不是和你们说了,我就是出来拜访友人,你们跟那么紧干什么?” 管家急忙解释道:“张大人,今非昔比啦,您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得注意身份!” 苏逸愈发吃惊。 这升官前后......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张彦卿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那日,姚正峰被你送到医馆之后,中风了。” “现在嘴歪眼邪,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以后是做不了官了。” “那......”苏逸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没错!现在我是都转运盐使司的郎中兼转运使了!” 苏逸顿时惊诧。 “正八品,直升正五品!?” “张兄,你家祖坟冒青烟啦!” “何止是祖坟冒青烟,我祖上都不曾出过五品的大官!” 张彦卿乐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最高......似乎是高祖父,不过是个七品的县令,此外再无官身。” 高祖父,那是爷爷的爷爷了。 到现在哪还有什么余荫。 “张兄,不对,张大人,你现在可是了不得了。” 苏逸也为他感到开心,但还是一头雾水。 “但为什么升官?我还是不太懂。” 谈及原因,张彦卿同样不知道。 “可能,是有什么大人物看中了?”他挠挠头,还像以前一样,半点没有当官的样子。 “稀里糊涂的官,稀里糊涂的做吧!等到以后有机会,那位大人物会自己出现的。” 他一直抱着难得糊涂的想法,既然当上了就兢兢业业好好干。 其他的张彦卿也未曾深究。 有时候知道太多反倒不是好事,久居官场,这点道理绝对是清楚的。 不过,张彦卿隐隐有些猜测,自己的升官很可能与苏逸有关。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直达天意,在隐隐帮着苏逸。 自己的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也是给他铺路。 当然,这个猜测实在是过于大胆,所以也就没有和苏逸说。 “好好好,恭喜张兄了,以后有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嫌弃。” 苏逸拱手,对待张彦卿和原先一样,毫无半点慕艳之意。 大官也好,大富也罢,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 而张彦卿也正是因为苏逸的这一点,才会欣赏他。 “哪里的话!你称我一声张兄,我还是那句话,照顾你就是我该做的事。” 见苏逸拿着水壶准备下地,张彦卿跟着他一道,一边走一边说道:“对了,有一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你在学堂,收入怎么样?” “能不能请你......”张彦卿犹豫片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来我府上做门客?” “门客?” 苏逸一想也就了然了。 正五品那绝对是朝廷里数得上数的大官了。 迈入达官贵人一列后,收养门客是很常见的事。 门客,其实和古时幕僚之意类似,即为寄人篱下,为期服务,出主意的人。 张彦卿即将日入斗金,换大宅子,雇成群的下人,都是眼巴前的事。 邀请自己肯定是好心。 但是...... “此事,可能有劳张兄白跑一趟了。” 苏逸一摊手,摇了摇头。 “我在城西学堂当老师,本就是图个清净,不愿意寄人篱下。” “再说,我也不是那么需要银钱。” 他的语气很真挚,说的都是心里话。 现在的银子虽说不宽裕,不过也够生活了,再多的需要,苏逸另有打算。 张彦卿遗憾的抿了抿嘴,也只能作罢。 “那,也好。” “刚才我就在犹豫,心想你也不是这种人,若是真来了,我倒是要对你有改观了。” 苏逸哈哈大笑。 “你我以兄弟互称,那就不要计议利益之事了。” “但你现在主管盐业,我倒是有个东西想要和你合作一下。” “嗯?”张彦卿眼前一亮。 “合作?好说好说。” “昨天夜里我收到升值的文书,当夜就有商人乘着快马来我府上了,我都好奇他们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疯狂,都是端着金条来的啊!” 张彦卿现在想起当时盒子里的金光都不禁咂舌,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都是上杆子来趋炎附势,巴结他来换盐引的。 好在张彦卿最终还是守住了本心,没收受贿赂。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想赚钱。 能合理合法的赚点外快,谁能拒绝呢? 所以听到苏逸说合作,立刻欢迎。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几里地转眼就走完了。 到了田间,苏逸和姚老头打了个招呼,带着张彦卿到了刚完工的一间木屋前。 “我打算,也做点关于盐的买卖。” “孩子们需要更多的书,学堂也得修葺一下了。” “没银子肯定不成。” 他打开木门,一股清漆的味道扑面而来。 姚老头用的都是好漆,味道并不刺鼻。 “盐的买卖?” “苏先生,还请详细说说......” 第131章 我当然知道 苏逸把旁边姚老头放在这的椅子递给张彦卿,自己毫不客气的坐在木桌上。 “你看啊,张兄,现在的食盐一般都是矿盐,取自西北,一般海盐趋少,也更贵。” “正是因为海盐的品质高一点,所以才会贵,对不对?” 苏逸以前就有这么个想法,所以也暗地里问过不少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张彦卿若有所思。 “平常都是你嫂子掌管家中财政大权......我也没买过。” “刚刚上任转运使,盐价具体情况还不了解,等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他好奇苏逸说的买卖是什么,没再多说什么,静静听着。 苏逸接着道:“既然高品质的盐卖的贵,那我若是有法子做出更好的盐呢?” “什么?”张彦卿猛地双眼放光,随后花了数秒,愣在原地消化这个消息。 随后拔高声音,又惊又疑的重复一遍:“你真有法子能提炼精盐?” 他语速飞快,透露出种一刻都不想多等的急切。 且不说,普通炼盐的法子一般都在那些大商户的手中掌握。 普通百姓就算空有盐田也只能兴叹。 通常来说,普通百姓制出的盐多是有毒的,吃过之后口干舌燥,双目赤红,若非情急根本不能食用。 而苏逸说提炼比海盐更好的精盐,几乎是瞬间就让张彦卿心动了。 这就相当于自己刚说瞌睡,苏逸就给自己送来床上三件套,还送来一个大美人伴枕,想不睡都难啦! 刚刚升官,苏逸把如此重要的政绩送来,张彦卿的激动可想而知。 “当然,我怎么会蒙骗张大人。” 苏逸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眯眯的。 可在张彦卿眼里好似变成了一尊闪着金光的财神,布灵布灵的放光。 “什么张大人,那么见外干什么?” “叫张兄!”张彦卿热情的起身,坐在苏逸身边的木桌上,两人并肩相谈。 “好好好,”苏逸指着墙角的那堆破布。 “那布下面就是我之前准备的东西,就是提炼食盐用的。” “你这会要是有空就......”他话还没说完。 张彦卿急促的答应。 “有有有,我来给你帮忙。” 苏逸从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 “行,那咱俩这会就来试试。” 制盐的生意是他一开始就想好的,之所以让姚老头在地里盖三间房就是为了这些。 所以要用到的东西也都趁着闲时准备上了。 张彦卿掀开毡布,被烟尘呛的连连咳嗽。 门外管家听见声音,火急火燎的推门就进。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 “哎哟,这是做什么?粗活累活让我来就成了!” 张彦卿连连拒绝,“不用,正是壮年,这点小事何须你来帮忙?” 管家苦着脸,接着道:“现在老爷不比之前啦,如今您可是千金之躯,要是受了一丁点累,回家夫人能生劈了我!” 张彦卿哈哈大笑。 “她也有这么担心我的时候?” “放心吧,不用你帮忙,我和苏兄就够了。” 如今他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朝鲤鱼跃龙门,升官之后就连家里那口子都开始变好了。 苏逸在旁看着,笑笑没说话。 没由来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李书瑶的脸庞。 他觉得奇怪,摇摇头,把杂念摒除脑后。 “来,先把管子插好。” 管子是准备的细羊肠,还有一些竹管,内部已经被打通了。 苏逸先比划一下大小,选出能插进羊肠的竹管,然后把羊肠沾湿套进去。 “我还是头一次制盐,苏先生的法子都哪里来的?真是新奇。” 张彦卿微微瞪眼,好奇的打量苏逸的操作。 在他印象里,制盐都是在大盐场晒制。 苏逸又是竹管,又是羊肠,没一点像制盐的。 “我也是瞎琢磨的,来,跟我一块弄。” 张彦卿捡起竹管,也学着苏逸的方法在旁尝试。 管家看的又急又怕,光想提醒一下自家老爷,您现在可是五品的朝廷大员,都有上朝觐见直达天听的权力了,怎么还跟原先没两样呢? 可张彦卿丝毫不在意这些。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觉得升官和苏逸肯定有某种关系。 表面上看苏逸不过是个教书先生,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谁说得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再说了。 苏逸能三番五次的力压贪官,为民请愿,却未受半点影响,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所以张彦卿打定主意,抱紧苏逸大腿,绝不撒手。 插好了管子。 苏逸又从落满了尘的杂物堆里提溜出来一口大铁锅。 “坏了,忘了样东西。” “灶忘了砌了!” 没火,就没办法把盐溶解到水里,光泡着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管家自告奋勇,站出来道:“我来我来!” “老爷和先生别急,我去去就来!” 说完,一溜烟似的出门而去。 趁着这段功夫,张彦卿打量那堆杂物。 “不是说炼盐吗?” “怎么不见盐土呢?” 盐土,亦称盐卤,即为制作食盐的原料。 通常是盐湖水或是海水蒸发后,形成含有高盐量的土石。 大夏制盐无外乎两种方法,一种是海盐、一种是池盐。 前者为取海水,多次轮晒,蒸发暴晒成盐。 后者是取盐池水,即为咸湖之水,浇在地上,同样暴晒成盐。 总而言之,都离不开盐卤这道工序。 可苏逸这里却没有,反倒是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 “要盐土干嘛,盐土产地多远啊。” “这是京郊外面那座矿山附近的盐石,我觉得能用就拣回来了。” 大夏产盐之地主要有两处,一处是越地沿海,另一处就是河东一代的盐池。 但距离京中都是十万八千里。 张彦卿闻言更加惊愕,满脸的不可思议。 “盐石!?” “苏先生,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盐石是能吃死人的呀!” “每年都有人吃了盐石的毒盐,气竭而亡,你难道没听说过?” 苏逸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而且还仔细问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不如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有把握。” 第132章 你真做出来了! 苏逸去医馆打听过那些人。 多半是因为贫困买不起盐,迫不得已吃了毒盐之后,最后中毒身亡。 他们的症状都极为相似。 通常是口唇发紫,伴有头晕乏力,最后呼吸衰竭导致昏迷身亡。 苏逸根据病症判断出大致是亚硝酸盐中毒。 也就是说,附近盐石中含有主要致病的东西就是亚硝酸盐。 到这里,他已经有法子了。 不就是盐石里的杂质过多吗,过滤掉不就好了? 但张彦卿不知道。 他满是担忧的帮苏逸碾碎盐石,心里的落差好像从万丈高空到无尽深渊。 最初还抱着能制出精盐的想法欣喜若狂。 转眼间,又说是用毒盐石制盐,简直不是一句心灰意冷能概括的。 咔咔咔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张彦卿抱着研钵,将盐石细细打碎。 明明是面无表情,却感觉委屈的像个小孩。 苏逸看着不禁发笑。 “好了,张兄。别磨了,再磨成粉了。” “哦......”张彦卿“恋恋不舍”的放下研钵,踌躇着坐回原地。 “苏先生,真不是我怀疑你,可这盐石能做成精盐吗?” 苏逸并未直接回答,搬出一个罐子,掀开布封。 “多说无益,一会你就知道。” 话音刚落。 外面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老爷,苏先生!回来了!” 管家提着两捆柴火,身后下人各自抱着一摞砖石。 “灶,灶来了!” 他命人把砖放在门口,直接现场砌起一口灶。 比着铁锅大小,确定间距后,下人们很快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 管家升起火,添好柴。 “怎么样,可以吗?” 他眼巴巴的瞅着张彦卿,发现自家老爷好像比之前少了点精气神。 “老爷?” “行,听苏先生安排就行。” 不是张彦卿不相信苏逸,实在是毒盐石的事几乎就是常识,是个人就不敢相信。 苏逸将打碎的毒盐石倒进锅里,再倒上水。 “能不能行,就要看它了。” 苏逸端起刚才开封的罐子,哗啦啦一下子全都倒进锅里。 门外,顿时扬起了一阵烟尘。 “咳咳咳......”张彦卿被呛的灰头土脸,连连咳嗽。 “什么东西?柴灰?” 倒完了东西,苏逸拍拍手,“是草木灰,还有生石灰粉末。” 苏逸早已准备好这两样东西,放在罐子里就是怕受潮。 为祛除盐石中的毒物,苏逸算是废了很大的心思。 原本他印象中提纯盐卤单纯采用的是草木灰,后来又觉得不太保险。 便让学堂里的学生来上学路上给自己拣些石灰石。 经过烧制,就变成现在的生石灰,利用生石灰吸附的原理来除去杂质。 两种具有吸附净化的东西倒进去,苏逸不信还过滤不了里面的毒物。 生石灰入水,大锅中瞬间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 张彦卿满是怀疑,依旧不能相信。 “生石灰不是用来盖房子的吗,我记得陛下之前兴建行宫时就大量采购。” “那时候我还被抽调去给陛下规划采购范围来着。” 在户部当差久了,很多皇室的事他都清楚。 按理说,兴建行宫用的都是内廷人手,多是宦官。 不过架不住需要的人太多了,所以曾“有幸”被抽调过去。 正是因为这次经历,张彦卿对苏逸的行为更加怀疑。 一会时间。 石灰水一阵沸腾过后,苏逸拿出一个木质的框子,中间夹着几层劣质宣纸。 “下一步就是过滤。” “来,张兄帮忙撑一下。” 张彦卿端着过滤框子,苏逸拿着木瓢舀起卤水,轻轻的到在框子上。 卤水顺着宣纸边,流进另一口大锅里。 “老爷,要不我来吧?”管家伸着手,强忍接过框子的冲动,担心的好像盼望新郎回来的小媳妇。 “说了多少遍不用!再打扰我与苏先生的大计就把你撵走!” 张彦卿烦了,忽然觉得那些身居高位的大官们,每天被人这么伺候也有点不自在。 过滤完后。 就进入了最后一道工序,蒸发提炼。 此时的卤水已经从最初的灰色变成淡淡的奶白色,由于草木灰不溶于水,而生石灰变成熟石灰后溶于水,因此这时的卤水中含有盐分和熟石灰。 加热的工序就是为了蒸发水分和熟石灰,最后得到纯净的盐分。 起锅烧水。 柴火在砖瓦灶下熊熊燃烧,大锅不断沸腾,冒出剧烈的气泡。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咸腥气息,苏逸带着张彦卿掩住口鼻,进到屋里。 苏逸顺势收拾收拾屋里,捡起用剩的羊肠和竹枝,归置到一边。 “现在该说说合作的事了,”他捡起一块盐石,在手里把玩。 “朝廷有令,百姓不得私自贩盐,通常是制盐后卖给官府,然后官府颁发盐引,准许商人贩盐。” “我现在能制盐,到时候直接卖给张兄可好?” 张彦卿打定主意,要是苏逸能做出盐,别说品质有没有大夏市面上的好,但凡能吃自己就收。 但问题是...... “真的吃不死人吗?” 他不想打击苏逸,实在是觉得自制盐太危险。 钱不钱两说,万一真扯到人命就真出大事了。 “放心,一会大不了让管家尝尝。”苏逸半开玩笑的打趣道:“尝过了观察观察就好了。” 屋里咸腥味逐渐变浓。 外面,还蒙在鼓里的管家欣喜的透过窗子说道: “老爷,盐析出来了!” “您快来瞧瞧!” 张彦卿一个“鲤鱼打挺”从桌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冲过去。 “嗬!” “竟有如此洁白如沙的细盐!” 他震惊的嘴里能塞下鸡蛋,难以置信的伸手从锅里捏出一点来,放在眼前观察。 “洁白如雪,细腻如沙,好一个阳春白雪!” “没想到毒盐石竟然能提炼出品质如此之好的细盐!绝了,绝了!” 大锅里,赫然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精盐。 管家用铲子将其碾碎,装到罐子里。 “苏先生,您真是大才!上至吟诗诵经,下至种地炼盐,样样精通!” 张彦卿也顾不得有毒没毒了,看这样子分明就是纯净至极。 管不了那么多,他捻起几粒就放进了嘴里。 “咸的!不苦不涩!” “先生,你真做出来了!” 第133章 好呀! 张彦卿手里捏着细盐如获至宝。 直到此刻他才敢相信苏逸能提炼出细盐,这哪里是炼盐,简直是点石成金! 将原本一文不值的毒盐石变成如此细腻洁白的精盐,不论是谁来了都得惊叹一声神仙! “苏先生,寻常的盐大约能卖到十五文钱一斤,你这盐至少二十文,说不准卖给达官显贵三十文都能成!” 张彦卿激动的都快语无伦次了。 朝廷的食盐买卖做了多少年,苏逸的新法子简直是给大夏制盐业带来一场新的风暴! 他完全有把握,在都转运司使的位置上将新法子推广到整个大夏! “不行,苏兄,这种法子若是这么轻易的交给我......你怎么办?” 张彦卿记得苏逸最开始说的是合作。 可现在却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了自己,那岂不是不合适? 苏逸倒是显得没什么反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大夏官律》有言,朝廷命官不得经商,张兄莫非忘了?” 张彦卿一拍脑门,“好啊,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也是,之前我在的那个清水衙门和经商半点不沾边,光顾着绘图了,我倒是一直没注意这方面的事。”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来开办产业,让我卖给你盐引?” 将盐引卖给有制盐新方法的人,肯定是称不上官商勾结。 反倒是有利于制盐产业发展,张彦卿分得很清楚。 “我还要当老师呢,哪里有功夫制盐。” 苏逸笑眯眯的摇头。 “这事,还是交给张大人了。” “还叫什么大人,”张彦卿连忙推脱,“你是我的贵人,我叫你一声大人还差不多。” 苏逸不喜欢麻烦,但不代表他不喜欢钱。 “这赚钱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要求不多,只分一成利即可。” “具体的东西嘛,张兄在制盐的商人之中选个有能力的来做吧。” “或是与商人合作,或是你利用转运使的身份来传授,我都无所谓,能拿到分成就行。” 他计划的很清楚。 想要靠盐赚钱,最重要的不是制盐的方法,而是形成完整大规模的产业。 那就必须要雇佣人手,开办工坊,大批量的制盐。 自己可不想包揽这么大一个摊子在身上。 所以他决定只拿钱,做个甩手掌柜。 按照现在大盐商每年的出盐量来说,自己单单一成利,少说足够分得十余万两银子。 张彦卿激动的点头道:“好,苏先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过几日保准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随后他手捧起锅里还尚有余温的精盐,激动的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好,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对了......”苏逸有些腼腆。 “能不能劳烦你家的下人,帮我把地里的水浇了?” 张彦卿立刻大手一挥。 “苏先生说的什么话!” “来人呐,提壶,浇地!” ...... 回到学堂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忙活了一上午的苏先生终于得闲能坐下来好好的休息一会。 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折扇,靠在院子里大树下的躺椅上,悠闲的闭上了双眼。 夏日将盛,树梢上隐约透下碎金一般的光影。 蝉鸣阵阵在头顶响起,苏逸忽的睁开双眼。 “怎么把你忘了?” 苏逸当初租下院落的时候,正是看中了院子中的这棵大槐树。 现在正是满树槐花的时节,过了立夏,便进入了五月。 五月又称仲夏之季,草木正盛,万物欣荣。 苏逸见槐花漫天,心情也不由得更好了。 他起身站在小木桌上,伸手往上够去。 “不够高啊。” 哪怕苏逸长得高,踩在低矮的小木桌上距离槐花也有一截距离。 于是他从屋里搬来了三个木桌,摞在一起,踩着凳子踏了上去。 正午的阳光让他有点睁不开眼,忍着刺眼的太阳,苏逸将槐花折下,一簇簇的扔到地上。 “这些够不够啊。”过了一阵子,地上堆了一堆小山一样的槐花。 苏逸把伸手够得到的地方全摘干净后。 刚打算下来,就听门口一声惊呼。 “小苏老师!干什么呢!” 本来没事,结果这一声惊呼,苏逸脚下一滑,忽的一下倒了下去。 “哎哟!” 苏逸倒在地上,但是却感觉不怎么疼。 他起身一看,结果是周小瓶垫在自己身子下面。 “老师!你真沉!” 周小瓶感觉后背都要被砸断了,疼的直呲牙。 “你看你,进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苏逸哭笑不得,赶紧扶着他坐起来。 “苏先生摘槐花,怎么不叫我?” “我在家里摘香椿,摘槐花可利索了。” 他揉着自己腰,靠在树根下面嘟囔。 “好了好了,摘也摘完了,”苏逸又搀着他坐到椅子上,拍了拍身上的灰。 又掀开衣襟确认了一下,发现周小瓶只是青了一块,并无大碍之后松了一口气。 “苏先生打算做什么呢?摘了这么多槐花。” 缓了一会,周小瓶站起身来,刚想弯腰捡起地上的槐花枝,结果抻到了伤处,疼的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苏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在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青一块紫一块是常有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用过于担心。 他拿着筐子一一把槐花摘下来放进去,说道: “晚上打算蒸一道槐花饭吃。” 门外边还有榆钱树,过几天也可以摘。 生活中的仪式感就来源于细小的东西,就好像孩子们抓住了蝉就以为抓住了夏天。 在车马行慢的年代,苏逸十分享受做饭的乐趣。 “槐花饭?好呀!” 周小瓶馋的嘴里不自觉分泌出口水。 他擦擦嘴,凑到框子旁边细细一闻。 “真香啊!” “我都不敢想做成槐花饭得有多好吃!” 苏逸忍俊不禁的笑道:“胆小鬼,我就敢想!” 周小瓶一愣,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苏先生也有如此童趣的一面,顿时哈哈大笑,两人打成一片。 想吃槐花饭简单,摘洗槐花却是个麻烦事。 整个下午的时间,苏逸都和周小瓶坐在被薅秃了一块的槐花树下慢慢的摘槐花。 把其中坏掉烂掉的部分挑出来,再把树枝还有里面藏的小虫子都择掉。 苏逸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帮周小瓶复习了一番功课。 时至天边擦黑,已是戌时。 两人终于将一大堆的槐花摘干净,分装进罐子。 “好了,这一罐,我就留起来了,那一罐你吃完饭拿回家去。” “剩的这一堆今晚咱们解决掉他。” 苏逸起身,伸了个懒腰,又胡乱在周小瓶的脑袋上揉搓了一把。 被揉了脑袋的周小瓶兴高采烈,笑嘻嘻漏出一口白牙。 “好哦!晚上有槐花饭吃咯!” 第134章 真的可行吗? 槐花下锅,混着面粉一起蒸熟。 苏逸把蒸屉盖子盖上,后知后觉的自言自语道:“就咱们两个人吃,是不是蒸多了?” 话音未落。 外面响起规规矩矩的敲门声。 咚,咚咚。 “小苏老师?” 周小瓶飞快跑去开门,吱呀一声。 门口果然是李书瑶和上官玲珑。 上官玲珑手中拎着一个布包,递给周小瓶。 “苏先生,我们来啦,还给你带了些礼物!” 苏逸这边忙着,只顾得探出头去。 “什么礼物?怎么还带东西来。” 李书瑶穿过学堂,跟着周小瓶到院里,闻着满院子的香气,不禁心旷神怡。 “只是一些粽叶,包粽子用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端午节还有几天时间。 细心的李书瑶一直记得,出门时特地嘱咐上官玲珑将宫里的贡品箬叶带上,送给苏逸。 苏逸打开布包,轻轻嗅着箬叶香气。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吃饭了没?正好槐花饭蒸多了,要是没吃饭就一起吃了。” 上官玲珑还想说小姐晚上不吃东西,李书瑶已经坐在小木桌旁边等着了。 “小苏老师的手艺我知道,看来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李书瑶眼神如水,始终停留在苏逸身上。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还不过十二个时辰,却好像隔了许久一般。 叫人甚是想念。 一会时间过去。 苏逸看着太阳,大约掐着时间。 “好了!” 他起身掀开蒸屉竹盖。 瞬间。 整个院子里氤氲起仙境一般的蒸汽,伴着浓郁的槐花香气洒了满园。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都是女子,天生对香气极为敏感。 此刻置身其中,宛若到了百花盛开的丛中,简直香的让人沉醉。 经过简单的调味。 槐花饭下桌。 上官玲珑和周小瓶一人一大碗,苏逸和李书瑶一人一小碗。 “香,真香!” 周小瓶拿着勺子大快朵颐,吃的话都顾不上说了。 上官玲珑也不遑多让,她本就是武官出身,饭量不小,碰见合胃口的饭吃的更是起兴。 “苏老师,之前你在诗会上大发神威,饮酒成诗,简直是太威风了。” “后来都在京中流传开了,大家都说你是谪仙人呢。” 她边吃边说,嘴里塞得满满的。 李书瑶当时就在苏逸身旁,那一幕简直清晰的历历在目。 “姚正峰此人不简单,能辩倒他,确实有本事。” 姚正峰中风之后,提拔张彦卿的正是李书瑶。 她在听闻苏逸和张彦卿的交情后,果断的将其提拔到都转运司使的位置上。 其一是看重两人的交情,给苏逸身边一个保障。 其二也是看张彦卿此人忠厚老实,办事能力也可以。 李书瑶早就想将姚正峰革职查处,偏偏他始终小心翼翼,没露出马脚。 苏逸在诗会上给他狠狠一击,倒是机缘巧合下给了李书瑶行了便利。 “转运使是个要害位置,陛下应该为了这个头疼许久,你那朋友真是幸运,若非碰上这么个好机会,恐怕要在户部小吏位置上干一辈子。” 李书瑶装作推断的样子说道:“做盐引的工作,很难啊。” “大夏西北一带是主要产盐地,东南海盐因为曾经禁海的政策一直发展不起来。” “后来开海了,却又有了新的问题。” 苏逸很感兴趣。 “新的问题?” 对于天下大势,自己的了解肯定没有李书瑶在宫中知道的多。 “没错。” “淮南大水,物价飞涨,朝廷尽力维稳也不过是一段时间,长时间来看是绝对不能强压的。” “大水过后,加上开海,原本盐价飞涨,众多有盐引的盐商都贩盐到淮北,现在已经导致那边盐价暴跌了,众多盐商血本无归。” 李书瑶饮下一口茶水。 “有趣。” 苏逸略一沉吟。 “这倒是个现成的例子,咱们可以讨论讨论。” 上官玲珑兴奋道:“苏先生又要讲课了?” “探讨而已,想到哪说到哪罢了。”苏逸谦虚道:“其实盐也好,其他的物价暴涨暴跌也罢,都可一言以蔽之。” “那便是市场的滞后性。” “滞后性?” 李书瑶忍不住发问。 “此言何解?” 苏逸坐直身子,手指沾上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 “百姓生产,盈利,商人收购,倒卖,百姓再购买,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这个便是粗劣的买卖过程。” “商人逐利,对待市场的变化很灵敏,一旦察觉到哪里有了商机便会闻讯而动。” 李书瑶听的很认真,时不时点头认同。 “但是呢,生产是有时间的,运输也是有时间的。” “如同制盐。” “西北也好,东南沿海的越地也罢,都需要一段日子来加大产盐量,保证原来需求的同时,额外供给淮南的盐。” “同时途中舟车劳顿,大批食盐运输也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 “这就会导致在盐运抵前,淮北的盐极度短缺,物以稀为贵,物价就会大幅上涨。” “而运抵后,大量盐出现在市面上,又开始贬值了,就会轮到盐商吃亏了。” 李书瑶点头。 “对,确实如此。” “不愧是小苏老师,经由你一分析,整个事情清晰多了。” 苏逸又伸手,将原本在桌上的圆“切”成了两半。 “刚才的是最基础的东西,我不说你也能猜到大半。” “但是这个东西,才是关键的。” 李书瑶微微侧着头,露出一丝好奇。 “在买卖的过程中,产盐者,盐商可以统称为供给者。” “购盐者,成为需求侧。” “以往朝廷在面对类似情况时都会在购盐者,也就是需求侧身上做文章,通过分散这批食盐,亦或囤积缓慢出售,拉升盐价,保护盐商。”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我们也可以在供给侧做文章?” 李书瑶的眼神猛地一亮。 “在......供给侧做文章?” 苏逸的话瞬间让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冥冥之间,好像原本堵在自己心头上的一摊死水,啪的一声,涌现出一个小气泡。 “这样做,真的可行吗?” 第135章 产业升级 “当然是可行的。” “不如说这是大夏唯一能走的路了。” 苏逸言辞淡淡,却用着肯定无比的语气。 上官玲珑不解道:“什么叫唯一的路?大夏曾经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先帝在位时,西北大旱,颗粒无收,那时又与北方蛮子作战,导致粮草短缺,百姓同样无粮可吃,闹了灾荒。” “后来南方产粮地带的商人运粮过去,大批大批的粮食,还有朝廷的救济粮,再加上战争又损失了人口,一下子消化不了那么多粮食,粮价暴跌。” “那时先帝便下令朝廷收购粮食,分批次卖到市场上,这才稳定住了粮价。” “可完全不是苏先生说的那样!” 一大碗槐花饭吃完,上官玲珑也来了力气。 大夏开国以来,涌现过无数名臣良将,可上官玲珑最佩服的还是先帝。 无数次救大夏为难于水火之中。 苏逸否定先帝的政见,她反驳的理所当然。 “那我倒要问问你,西北那次饥荒死了多少人?” 一句话,苏逸把上官玲珑问住了。 “三十二万五千人。”这次是李书瑶开口。 “翰林院史官有记载,一场大旱,连带战乱,整个西北损失了足足三分之一的人。” “当年血流漂涌,民不聊生,若非朝廷十万火急运送救济粮,可能死的人远远不止这个数。” 苏逸点头,“没错,三十二万五千人,若是我说这种灾难完全能够避免呢?” “先帝看似能救危救难,可为何我们不能从源头上防止类似灾难的发生。” “这次淮南水灾,是因为地处江南,附近都是产粮大省,这才没有发生严重饥荒。” “可即便如此,盐业这个不起眼的环节依旧出了岔子,为何就不能避免呢?” 苏逸一连几句。 院子里的气氛慢慢凝固。 三十二万五千人,每一个数字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有可能是周小瓶,有可能是姚老头,更有可能是每一个手无寸铁,无法保护自己的平民。 李书瑶虽为帝多年,可时常出宫私访,早已见过太多百姓困顿的模样。 也正因为如此,她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懂得普通百姓的困难。 “若是不从根本上改变这个问题,一切都会重演。” “之前在西北,今日在淮南,明日可能在直隶,甚至在京中,届时将会成为整个大夏灭亡 的导火索!” 言至此处,即便是上官玲珑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了。 苏逸说的绝不是危言耸听。 每一件都有发生的可能。 若是说一次是偶然,两次还是偶然,那三次绝非“偶然”两个字能解释。 “如今大夏子民千万,一次西北死了三十万,整个西北近乎瘫痪了十年,百姓生活民不聊生。” “西北还是大夏人口最稀薄的地方,若是换成江南后果不堪设想。” 苏逸三言两语,让李书瑶转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已经完全意识到改革迫在眉睫。 若是多来几次,大夏绝对承受不住。 一旦一个地方损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当地经济就会陷入衰退,所有行业都会停滞不前。 损失超过三分之一,没有十年的时间绝对恢复不过来。 若是超过半数,那当地百姓的生活几乎会被完全摧毁。 大夏现在就像是一个走钢丝的巨人,在万丈高空,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 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深渊,万劫不复。 当前看似繁荣,可暗地里隐藏的危机实在太多。 李书瑶是驭下的好手,朝中大臣无不以其为尊,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帝王的威权有了,但并不代表她就能洞察百姓生活中最细微的规律。 能领悟这一规律的帝王,前推三千年,屈指可数。 而规律,在苏逸看来就是经济学。 小小的银子,在不同的人手中倒来倒去,却决定了整个王朝,整个帝国的命脉。 这只看不见的手波动无数人的命运,谁能控制它,谁就能掌握未来。 可惜在大夏史上,很少有人专门去钻研此道。 就算是整日和银子打交道的户部尚书也不过是个大号的账房先生。 论银两调动,兴许是顶尖的好手。 可说起背后的道理,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 李书瑶和上官玲珑接连沉默。 两人都静静的没有说话,可就连周小瓶都看出来了,她们被小苏老师的话震慑到了。 “那苏先生,这又该如何解决?” 李书瑶近乎急切的问道:“恐怕如今陛下还没有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我必须要上奏她才行。” 苏逸略微沉思。 “陛下她......未必不清楚这件事。” 李书瑶一愣,你说她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初开海的时候,我就隐约能看出端倪。” 苏逸言之凿凿,微微抬头,眉宇中露出一抹向往。 在他看来,似乎自己与那位陛下隐约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在其中。 正是这种默契,苏逸产生了报效大夏的念头。 “开海正是打破原有的池子,让大夏商贾将海外的银子赚到大夏来,使得咱们的银子更多。” “若非洞察到供给侧继续变革,否则不会那么做。” 上官玲珑暗暗腹诽。 陛下要真有那么厉害,恐怕就不来你这里听课了。 开海能这么迅速,还不是因为对你言听计从吗? 李书瑶听不见上官玲珑心里的嘀咕,否则免不了惩罚。 此刻她依旧是沉浸在苏逸描绘的危机之中。 似乎大夏国祚俨然岌岌可危。 “小苏老师说......供给侧急需改革,那该从何处开始入手?” “既然开海有效,可不可以加大开海力度,上奏陛下,让朝廷鼓励出海贸易。” 她脑洞大开,提出自己的想法。 但被苏逸否决了。 “开海应徐徐图之,不能过慢,也不能过快,大量输出咱们的东西只会让其贬值,长久来看不利于盈利。” “想要改革,在我看来无非四个字。” “四个字?”李书瑶的眼中绽放出光彩。 来了,小苏老师说的重点要来了! 可惜今天没有带小本本,否则一定要记下来。 苏逸淡淡道:“那便是......产业升级!” 第136章 直接教你 “产业升级?” “这是何意?” 听到新名词,李书瑶面露好奇。 产业这个词她明白,升级这两个字......顾名思义,也能明白。 组合到一起,就不明白了。 她不懂,为何原本一个成熟的产业还能升级。 “产业升级,说白了就是走高端化的路线。” “通过质量的提升,逐渐分出层次,将普通的,不错的,和顶级的区分开来,通过不同层次的产物来盈利。” “就拿食盐举例,一般人家吃的都是池盐,这种盐最为常见,提炼也最为简单,通常卖到十几文钱。” “而富贵人家通常吃的是海盐,产量更小,同时它的价格也更高,要卖到将近二十文。” 李书瑶渐渐明白了苏逸所说的产业升级是什么意思了。 可她还是有一点不懂。 “这无非就是分出个高低来,对解决大夏的困境有什么用?” 苏逸淡淡一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问题的关键,就在池盐也好,海盐也罢,价格根本区分不出来多少,所以产业细化升级的好处也就体现不出来。” “你想想,如果.......不对,不用如果了,你是大户人家,一两盐卖十五文钱和二十文钱有区别吗?” 李书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确实没有区别。” “几文钱罢了,肯定是要买好盐。” “那就对了。”苏逸接着道:“正是因为价格一样,品质也差不了多少。” 他让周小瓶把灶台上放的盐罐子拿出来。 伸手从中捏出一撮来。 “你们看,这是海盐。” 苏逸把盐放在手心,微微泛着黄色的盐粒子颗颗分明,已经有些凝结在一起了。 “讲究的人会将其碾碎,方便用盐的时候随便翻炒几下就可以完全融进菜里。” “寻常百姓通常买了就用,做饭时直接放进去,时不时还能嚼到,如同沙粒。” 周小瓶立刻认同道:“没错!我大娘炒菜就总这样,说了也不听!” “而且我爹买的都是池盐,最便宜的那种,老是没办法融进菜里,老是吃一口咸一口淡的。” 便宜的池盐一般品相都不好,而且都会发潮。 穷苦的百姓在乎那几文钱,自然会选择便宜的食盐。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李书瑶说道:“小苏老师的意思,就是盐业不够细化,哪怕海盐是池盐的升级也体现不出来。” “没错。” 苏逸赞扬的说道:“因此,想要解决现在盐业的毛病,就要体现出这个差异来。” “差异化和产业升级可以鼓动富人买更贵的盐。” “产业一旦细分,过剩的产盐量就会慢慢被消解,商户的选择丰富了,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风险也会随之减小。” “这样,供过于求的现状自然会解决。” 上官玲珑一声惊呼。 “妙啊!” “苏先生的法子简直太好了!” “如此一来,商户能赚更多银子,风险还小了。产业地的百姓也能赚银子,同时吃盐的选择也多了,简直是一举多得!” 苏逸再一次三言两语将困扰李书瑶的问题给解决了。 这次,哪怕是周小瓶都听明白了。 要防止供过于求,防止市场的滞后性,就要供给侧改革,就要产业升级。 李书瑶露出一抹笑意,不过很快又消散下去。 “小苏老师说的本意是好的,可是......这该如何升级?” “难不成是提高海盐的价格吗?” “这肯定行不通,原本海盐在大夏卖了多少年,早就成熟了,忽然涨价带来的后果肯定是弊大于利。” 苏逸伸出手指,摇了摇。 “不对。” “产业升级最关键的地方是创新。” “拿出新东西,让所有人都切切实实的看见了,那才能管用。” 这下子,李书瑶又心灰意冷了。 说了半天,把一通理论讲了个遍,最终还是落在创新上。 但盐这种最稀松平常的东西哪能随随便便的创新? 凭空变出来吗? 苏逸把小木桌下面放的罐子拿上桌,打开后,同样捏了一撮放在手心。 “你们看,这是精盐。” 李书瑶愣住了。 真的凭空变出来了!? 她从苏逸手里捏起一粒,放入口中。 “这.....竟然真是盐!?” 苏逸新拿出来的精盐和之前的海盐形成鲜明对比。 原本海盐微黄,单独尝味会微微发涩。 这正是因为海盐中依旧含有一些海中的微量元素没有祛除干净,导致味道不纯净。 新拿出来的食盐则完全不同。 不禁颜色洁白,甚至细腻的如同细沙,一丁点结粒都没有。 “这是我用新法子提炼的细盐,原料乃是京中郊外那处毒盐山附近的盐石。” “经过处理,已经能比得过市面上的海盐和池盐了。” “你说,这够不够?” 李书瑶惊喜的甚至有种想抱住苏逸的冲动。 这是什么? 这是及时雨啊! 一切的一切都过于巧合,甚至都像是水到渠成一样,全部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以至于现在她都有种不敢相信的错觉。 “小苏老师,你简直......太厉害了!” 李书瑶丝毫不吝啬赞美。 在周小瓶这样的外人看来,厉害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夸奖词。 但在上官玲珑看来。 陛下口中的“厉害”二字,担得上一个三品的朝廷大员。 能被李书瑶夸的,无一不是朝廷命官。 李书瑶激动的捏着细细的盐粒,爱不释手。 她反反复复的仔细端详,又放进嘴里品尝。 不论是色泽,细腻程度,还是味道。 说是完全碾压海盐和池盐都不为过。 “小苏老师,我想跟你买制盐的法子,”李书瑶第一反应就是这法子必须要弄到手。 她有预感,一旦苏逸的精盐流通到大夏市面,定然会被无数权贵争相抢购。 谁能拒绝自己盐都比别人高一头呢? 李书瑶太了解那帮子贵族了。 有钱有闲,不人前显圣还能干什么? 苏逸这时却淡淡开口。 “不用你买了,我已经把制盐的法子交给朝廷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将其利用起来了。” “你要是想学,我直接教你就是。” 第137章 面见陛下 “直接教!?” 这下子不只是上官玲珑,就连李书瑶也不禁惊呼出声。 “你把法子交给朝廷,那自己靠什么赚钱?” “小苏老师,你是真不知道这法子到底值多少银子,不说万两白银,就是万两黄金都有可能!” 李书瑶绝没有夸大其词。 自古以来,只要做和盐相关的买卖,没有一个不是富得流油的。 就连盐田里那些个工人也都是各个花天酒地,没有那么高的工钱怎么可能如此享受? 一旦苏逸制盐的法子流落出去。 绝对会有数不清的盐商过来争抢,甚至不惜代价也要搞到手里。 因为谁能掌握制盐的新法子,谁就能抢占市场。 炼盐技艺已经数百年没有发生过变化了。 现在的变革,无异于一块崭新的蛋糕。 全都让一个人吃了! 谁不心动? 偏偏苏逸是个“死脑筋”,他似乎毫不在意,也根本不心动。 “不过是银子罢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傻了。 “你们不会以为我真不会赚钱吧。” 第二句话,几人又傻了。 “几万两银子,对我来说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事。” “想赚银子,我有一万种方法。” 上官玲珑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小院。 又看了看学堂里发旧的课桌和板凳,还有一个个沙盘。 “苏先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苏逸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来到这个时代后,他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 银子什么的,真的是唾手可得。 想赚银子,绝对不能靠自己劳身。 财富自由靠的是什么? 是收入高吗? 肯定不是。 靠的是被动收入,就是躺着也能等银子进账。 苏逸清楚这个道理,他才会把制盐的新法子交给张彦卿,等着收钱。 当然,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 他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 “朝廷比我更需要这套制盐的新方法,在陛下的手里,它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咱们这位陛下乃是少有的好皇帝,我相信她。” 如何一句话俘获女帝芳心? 苏逸做到了。 此刻。 李书瑶内心忽然掀起了一丝连自己都抑制不住的涟漪。 在小苏老师的心里,自己竟然如此可靠吗? 朝廷上,哪个不说自己是铁血手段,冷面无私? 可她清楚,这帮人并不是诚心诚意的佩服自己,而是害怕自己! 他们害怕自己手中的屠刀,害怕皇帝这个位置所带来的权力,害怕犯错被株连九族! 唯有苏逸。 是真正的认可自己。 认可数年来付出的一切。 “小苏老师......你......” 李书瑶感动的近乎说不出来话。 苏逸一头雾水,不知说错了哪句话,引得李书瑶反应这么大。 “我?” 上官玲珑在旁看着,心里百味杂陈,疯狂呐喊。 他,他甚至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让陛下如此触动!? 翰林院的那帮读书人什么千古一帝,当代尧舜都招呼上去了,也没见陛下有什么反应。 苏先生他迎合陛下的手段俨然已经臻至化境了! 上官玲珑恨不得现在就掏出来本子,赶紧把他的话记下来,奉为圭臬。 看看! 什么叫为臣之道! 莫说苏逸不在皇宫,暂无官身。 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他一旦进入朝廷,那岂止一个平步青云能形容? 简直是白日飞升! 上官玲珑甚至已经脑补出苏逸穿着一身大红官府,官拜一品内阁首辅的模样。 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好了,闲话少说,”苏逸收拾起桌上的饭菜。 “制盐的法子简单的很,这些精盐你拿去吧,法子我已经抄录在本子上了,若是需要也可以拿走。” “张彦卿也算我半个至交好友,我已经把炼盐的方子给他了,他升值都转运司使,就当我送他,送朝廷一份贺礼吧。” 上官玲珑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收到的震撼比一年加起来都多。 此时此刻,苏逸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几乎高大到了顶点。 若是寻常读书人说什么名利如粪土,恐怕只会招的旁人不屑一笑。 但苏逸是真的做到了啊! 随随便便就把价值千金的炼盐方子送人了。 这是什么?! 就连京中的首富,内阁的首辅也没有如此大的手笔和气魄吧?! 什么叫格局,这就是! 李书瑶开始暗暗盘算,张彦卿拿到方子,其实变相就相当于给自己。 她并不知道张彦卿已经答应给苏逸一成分红的事。 想着该怎么补偿一下他。 于是李书瑶决定旁敲侧击问问他。 “小苏老师,你把这么一份大礼给了朝廷,估计不日陛下就会颁布旨意嘉奖你,有没有想过要什么?” “金银细软肯定都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官的打算。” 李书瑶想让苏逸入朝为官的想法呼之欲出。 就连周小瓶都看出来了。 偏偏苏逸再一次摇了摇头。 “不必。” “做官,我会自己去考。” “凭陛下隆恩做官,出身肯定不如科举来的腰杆子硬,我也不是没有那水平,何必去要一个迟早会到手的东西?” 李书瑶暗暗点头。 确实如此,小苏老师绝对称得上是学识渊博,若连他都没信心考上,天下就没人有资格当进士了。 上官玲珑内心愈发惊骇。 苏先生的格局太大了,这份自信,普天之下都少有。 偏偏他还真有这么一份本事,简直让人嫉妒的牙根痒痒。 想起自己七岁习武,一直凭借在李书瑶身边当女官才能蒙恩装了大运为官。 内心忽然有些庆幸, 要是真和苏逸这样的极品天才同台竞技,一时入朝为官,怕是被压的渣渣都不剩了。 “那你想要什么?” 李书瑶不依不饶的追问。 “要......”苏逸也犹豫了,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缺什么。 钱能赚,每年稳定分红,将来精盐开始普及市场,年年十余万两银子都不知道怎么花。 官能考,当了这么久教书先生,早就对大夏科举的一套东西烂熟于心,迟早可以当上。 沉思许久,苏逸眼神真挚,淡淡一笑。 “我想要......想要面见陛下成吗?” 第138章 怀疑吧! “啊?” 李书瑶愣住了。 “你想面见陛下!?” “这是为何?” 她完全没做好准备,想起曾经在苏逸面前的举动,甚至内心还有几分羞耻。 明明身为大夏女帝,九五之尊,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人。 却坐在这里吃着槐花饭。 还每天来“装”学生,听苏逸讲课。 简直没有一丁点像女帝的地方! 李书瑶在脑中幻想乾清宫中,两人面见的场景。 瞬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嗯,我一直敬仰咱们陛下,若是能有机会一见就好了。” 苏逸并非空穴来风,一时兴起之举。 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面见陛下去说一些话。 一些关乎到大夏未来国运的话。 但李书瑶不这么想。 “你,你不是说以后迟早能为官吗?” “等到以后再面见陛下也不迟啊。” 她想用一个“拖”字诀,打消苏逸的念头。 两人见面的时间越晚越好,甚至李书瑶打算等苏逸考上进士,殿试的时候再见面。 谁知道,现在苏逸就要见自己? 不行!绝对不行! “以后见陛下,就不是白身了,”苏逸眼中露出一抹向往。 “有些话,陛下知道的越早越好,等到考中了进士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苏逸在大夏许久,见到了民生百态,俨然已经有了归属感。 无论什么年代,百姓都是一样的。 造福于百姓,苏逸才觉得自己的才学没有浪费。 都留着赚银子,谋求权力,岂不是浪费了? 上官玲珑也帮着李书瑶劝解道:“苏先生,见陛下不急于一时,若是她现在对你留下了坏印象怎么办?岂不是耽误了以后做官?” 苏逸却坚决的摇头,一副“我意已决”的表情。 “不会的,从她的所作所为之中,我能感觉到,陛下应当是与我有相似之处的。” 李书瑶暗暗腹诽。 能不一样吗? 横竖都是你教的,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可苏逸如此坚决,若是再阻拦,李书瑶担心他恐生怀疑。 于是只好看了一眼上官玲珑,无奈作罢。 吃完了晚饭,也到了该下课的时间。 两人从苏逸的小院中出来时,天色已经渐晚。 路上,两人都是无言。 制盐的新法子固然令人欣喜,可苏逸要入宫面圣更加让人“害怕”。 “陛下......要不咱们想个法子?” 上官玲珑深知陛下不想现在以皇帝身份见到苏逸,于是开动脑筋,替她想法子。 “想法子......” “你说,找个人代替我见他怎么样?” “只要提前预备好对话就行了吧。” 李书瑶深知,苏逸绝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偏偏自己又没任何办法。 “陛下,万万不可啊!” “皇帝龙颜岂有外人替之的道理?这有悖纲常,绝对不行!” 她斩钉截铁,一口否决。 开什么玩笑? 找人“扮演”陛下? 别说是扮演了,就连有这个想法都是在犯罪! 试想一下,另一个人穿着龙袍,坐在天子之位上,以皇帝身份面见苏逸。 简直是诛九族的死罪! 别说李书瑶的想法如何,若真这么做了,怕是先帝都能气的从陵园中爬出来。 “那怎么办?” 涉及到和苏逸有关的事,李书瑶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连找人替自己的昏聩之言都说出口了。 “说道这个,我倒是有个主意。” 上官玲珑附身在李书瑶耳旁,悄声说道:“......” 李书瑶听完,顿时眼前一亮。 “好,这个法子可行!” ...... 次日一早。 每逢月中的大早朝上。 文武百官分列左右,齐声山呼万岁。 以原本来说,例行早朝上的核心都是内阁三老。 他们将各地发生的大事一一陈奏给陛下。 百官再各自上奏章,各抒己见。 不过,今日却有几分特别。 不是别的原因,正是李茂秉承李书瑶之意,提拔上来的新任都转运盐司使张彦卿。 都转运盐司使,俗称盐官。 大夏官职秉承前朝,都转运司本是掌管河槽转运中财税一事,而后因为盐铁为朝廷专营,便渐渐把财税中心转移到盐铁上。 盐官正是于此而来。 这是绝对的肥差,名为正五品,却拿个三品的官都不换。 身为盐官,张彦卿掌管大夏盐引发放,可以说是实打实的财神爷。 抬手给谁放了盐引,那就给谁放了一条“通天之路”。 所以也是众多盐商争相巴结,趋炎附势的对象。 盐官换新人,众官员都打量这个新面孔。 按照张彦卿一贯以来的性子,初由七品直升五品,原本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级忽然变成了同辈,甚至比自己品轶更高的人也在巴结自己。 此中的落差,哪里是一句惶恐能说尽的。 可是,此刻他却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一想到怀中的纸包,似乎就有无穷的力量。 “陛下,臣新任都转运盐司使张彦卿,有奏要上!” 众人哗然一片,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刚挂名第一天,头一次上朝就要上奏? 能奏什么!? 不论是六部百官,还是一众武将,齐齐将目光投向张彦卿。 饶是内阁的三位手眼通天的阁老也不禁侧过头去。 “奏!” 李书瑶言简意赅,满是威严的开口。 大殿上,张彦卿走至中间,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臣,有制盐新方要上交,此盐为新方所制之言,品质完全优于老方所制之盐!” 瞬间,大殿上哗然一片。 “啊?制盐还能有新法子!?他不是盐官吗,怎么还懂这个?” “不对呀,大夏制盐的法子流传了千百年了,都不见有什么提升,他该不会是在欺上吧?” “胡说什么!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咱们这位张大人很可能要拿出了不得的东西了!” 周围臣子小声议论着,李书瑶在龙椅上听不见,可都落入了张彦卿的耳朵里。 他心里暗暗骄傲,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怀疑吧!腹诽吧! 等我把苏先生制的盐拿出来,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第139章 有什么看法? 金銮殿上。 张彦卿郑重其事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宛若至宝一般双手捧着。 “陛下,此物便是臣亲手所制的精盐,味咸色白,品质与市面上的完全不同,请陛下过目!” 上官玲珑起身,接下张彦卿手中细盐纸包。 “郑重”的递给李书瑶。 李书瑶也“郑重”的打开纸包,“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震惊。 “此物,竟是细盐!?” 她强忍着心里想笑的冲动,伪装的连身旁上官玲珑都想夸一句陛下好演技。 “玲珑,送与诸位爱卿同览!” 李书瑶恰到好处的伪装让所有人都没察觉出端倪。 众大臣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到底张彦卿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的能有多旺。 吏部尚书张奎水接到细盐纸包,顿时愕然。 “盐?” “我吃了半辈子的盐也未曾见过如此洁白的细盐,简直是仙品!” 随后是户部尚书李茂,拿到后同样震惊。 “了不得,了不得!张大人不愧是陛下钦点盐官,此盐一经现世,必然会引起大夏盐市震动!”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新任的盐官绝非等闲之辈,换做一般人,早就想着怎么样大肆敛财,充裕自己口袋了。 他能坚守本心,没传出哪家盐商从他手里拿到盐引,已然是难能可贵。 而今又掏出如此“重宝”,换谁都得夸上一句能臣! 对于盐官这类和银子打交道的地方。 其实功绩并非赚了多少钱,而是能让大夏盐业有多少发展,给朝廷贡献多少银子。 想往自家腰包敛财容易,给朝廷敛财却是难事。 张彦卿拿的细盐,正是一柄利器,开辟新市场的同时,重新制定规则。 如此一来,朝廷必然会再度从中盈利。 李书瑶决心要跟张彦卿打配合,其实也是在帮助苏逸,让他的东西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张爱卿,朕对你的细盐十分感兴趣,倒是想问一问,此物生产条件是否苛刻?” “若是单纯的品质高,寻常食盐反复提炼也能达到近乎此盐的水平。” “称不上有多稀奇。” 她问的正是最关键的点。 官员们都支起耳朵仔细倾听,李茂更是看似老神在在,实则心早就飞过去了。 新盐能创收,首当其冲利好的就是国库,他这个户部尚书自然是当仁不让。 张彦卿微微一笑,自得到了极点。 “回禀陛下,此物生产条件十分宽泛,较之老盐的生产过程,可以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不需要盐田,不需要盐海,甚至更不需要晒盐!仅仅通过处理随处可见的盐石,便能制出!” 哗! 整个朝堂好像炸开了锅。 没一个人敢相信张彦卿的话。 “怎么可能!?张大人说的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啊,还未曾见过用盐石制盐的,此物不是有毒吗?” “万一吃死人怎么办?大夏千万百姓,每人每日无不需要用盐,若出了毛病谁担待的起?” 李书瑶暗暗不忿,“朕都尝过这细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在她看来,这帮人不是在怀疑盐,那是在怀疑小苏老师。 小苏老师会错吗? 很显然,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出过错。 张彦卿的想法和李书瑶一样。 怀疑我可以,但是怀疑苏先生,那就是在打我的脸啊!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担任盐官的职位。 那是自己的贵人啊! 怎能容许别人诋毁。 “诸位大人,我初任盐官资历尚浅我清楚,但是最起码的东西还是知道的!” 随后捏起一撮细盐,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举起。 “有毒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呈到陛下面前?” “诸位放心便是!” 随后,在所有人的瞩目下,直接将那一撮细盐塞进嘴里。 然后....... “水,嘶哈,好咸,有没有水?” 他小声朝着左右询问,众官员都掩口轻笑。 李书瑶也露出一抹笑意,“玲珑,给张爱卿递水。” 喝了一口水,张彦卿才缓过来。 刚才太激动,捏的有点多,一口下去嘴里咸的不得了。 但是这也让众官员看见了,此物确实无毒! 张彦卿可是在大家瞩目下吃的盐,吃的也是百官都看过一圈,相当于检查过的盐,根本造不了假。 自己以身“试毒”,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下百官的都露出振奋的神色。 大夏制盐业,也许真的要变天了! 流行了千百年的煮盐、晒盐的法子,真的要变革了! 张彦卿神色振奋,宏声道:“陛下!” “臣为新任盐官,恳请陛下下旨,将此种方法特批给大夏有资历的盐商试行。” “彻底取代、改进原本的制盐方法,提升食盐品质,造福百姓!” 李书瑶满意的轻声一笑。 “好,朕准了!” ....... 早朝结束之后。 内阁值房。 李书瑶带着上官玲珑移步,御驾所至,众臣行礼。 “陛下,精盐一事,臣已经全权委任张彦卿来置办,需要臣将他唤来吗?” 李茂行礼,躬身问着。 “不必了,朕找你们前来,是想商议另一件事。” 李书瑶显得有几分犹豫。 对于上官玲珑所说的计划,至今为止心里没什么底。 说来也是奇怪。 当初尚未登基,李书瑶御驾亲征,率亲兵十万北征蛮子时也未曾像今日这般过。 偏偏一提到苏逸,自己心里就好像踩在无底洞上一样,丝毫底气没有。 总是想听听别人的意见。 “李爱卿,你也知道朕当初拜苏先生为师,此后一直在城西的学堂和他学习帝王之术,但是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朕的身份。” “之所以一直隐瞒,正是怕他有思想负担,亦或是有什么疑心。” “苏先生之大才,内阁诸位阁老也看见了,绝对是当世无双。” “其实不瞒诸位,精盐的事朕早就知道,并且手中就有苏先生亲自制作的精盐。” “但朕问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时,他说想进宫见朕一面。” 李书瑶轻咬下唇,犹豫不决。 “不知诸位爱卿......有什么看法?” 第140章 拖延过去 三人齐齐惊诧。 竟然想进宫面见陛下? 李茂看着张奎水,张奎水看着丘睿,丘睿看着李茂。 原本叱咤风云,抬手便能掀起大夏一阵腥风血雨的阁老此刻都哑然无声。 “玲珑,你把你之前说的法子讲给三位听听。” 李书瑶单手扶着侧额,无奈的笑着。 “是。” 上官玲珑眼含三分戏谑,但在阁老面前,又收敛回去。 “聆春庄园诗会时,苏先生大展神威,以一己之力在众才子之中力压姚正峰,将其骂至昏厥。” “当时陛下就在苏先生身旁!” 李茂惊诧道:“怎么可能?” “我当时就在阁楼上往下看,整个一楼大厅全部一览无余,怎么完全没有发现陛下的身影!” 他还记得,当时碰见了一个小官,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小瞧苏逸。 原来那时候陛下就在他旁边? 张奎水若有所思,皱着眉头细细回忆。 “这么说来......当时陛下确实出去了一趟,我还以为陛下是不喜宴席间觥筹交错的氛围才回宫了。” “没想到,竟然去了苏先生旁边。” 丘睿则是双目半睁半闭,一副将要睡着的昏昏老矣模样。 上官玲珑狡黠一笑。 “没错,当时陛下戴着面纱,我则是易容在陛下身旁保护。” “易容?”李茂疑惑。 李书瑶坐在值房主位上,淡淡道: “没错,若是苏先生来宫中的时候,朕易容如何?” 张奎水双手藏在袖子里,暗暗捏着一把汗。 “陛下,易容易,易心难啊。” “以苏先生的才学,且不说开口声音容易暴露,陛下的性子又怎能伪装呢?” 李书瑶代入设想了一下。 平日在苏先生的学堂里,自己一直都是没怎么表现过。 似乎......除了倾听以外没做过什么事。 “张大人说的对,陛下。”刚才没说话的丘睿忽然开口了。 “陛下乃是真龙所化,一言一行皆是包含天威,岂能轻易伪装?” “苏先生如此聪慧,又怎么能察觉不出来?” 天威是假的,但李书瑶身上的气场是真的。 掌握百官杀伐大权,杀生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且问大夏什么人能有这种气场? 除了李书瑶之外,再无第二人。 “丘大人言之有理,这倒是我疏忽了。” 上官玲珑苦笑。 她整日在陛下身边时候,早已熟悉李书瑶的各种习惯。 要不是丘睿提醒,倒还真给忘了。 李书瑶身上有种常人难以察觉的威严,正是常年高坐龙椅,俯览百官所养成的。 兴许她本人没有察觉出来。 但周围的官员都十分熟悉。 “那到底该怎么办?” 想到苏逸在金銮殿上看见自己。 李书瑶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明已经身为九五之尊,普天之下最为尊贵之人,却要“东躲西藏”,说来实在让人难为情。 “陛下,老臣倒是有一妙计,不知可否能行......” 丘睿眼神一转,浑浊的眸子中忽然露出一抹“睿智”。 ...... 当天傍晚。 苏逸的小学堂中。 苏逸刚刚送走结束了课业的学生们,坐在椅子上。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余晖落在门槛上。 阳光透过窗户,将影子拉的极长。 上官玲珑轻轻敲响大门。 “苏先生?” 苏逸闭着双眼,并未睁开,“门开着,进来吧。” 吱呀一声,李书瑶和上官玲珑两人穿过学堂,走到正坐在院子里树下的苏逸身旁。 “小苏老师,你的想法我已经和陛下禀报过了。” 李书瑶想起丘睿的法子,脸上一阵发烫。 幸亏天色渐渐暗下去,没人能察觉。 “哦?” “陛下恩准了?” 听见这个消息,苏逸赶紧坐直了身子,顿时露出笑意。 他很想见一见传闻中那位手段高深莫测的女帝。 坊间都传闻那位女帝容颜极美,但凡见过一眼,天下所有女子便都不能再入目。 龙威之盛,寻常人等见到更是生出跪拜之意。 两种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气质放在一起,似的苏逸的兴趣更浓。 “都说咱们那位陛下手段狠辣,行事雷厉风行,在民间褒贬参半。” “但是我却感觉与她能成为知心之交。” 苏逸“大言不惭”的说着,听的李书瑶忍不住低头,却发现自己看不见脚尖。 “知心......之交吗?” 她喃喃重复。 “为何小苏老师就敢如此笃定?” “万一那位陛下不愿见你,亦或是对你没什么好印象呢?” 苏逸十分肯定的摇头。 “不可能的。” “从她做事的方法我就能看出来,与我是同一种人。” 对苏逸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为高的评价。 自己的眼光能跨越历史,在迷雾中精准的寻找到历史的轨迹。 这绝非现在时代的人能做到的。 偏偏那位女帝就有这样的本事,苏逸岂能不好奇? 见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李书瑶突然后悔,当初不该答应他。 就该用陛下千金之躯,平常日理万机的借口来拒绝。 事到如今,简直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最关键的是,李书瑶完全不知道苏逸会问点什么问题。 万一是些刁钻的问题,那可答不上来。 毕竟自己是学生,苏逸是老师。 哪有学生在老师面前“大显神威”的时候? 上官玲珑在旁憋笑已经要憋出内伤了。 试问,什么时候能见到陛下“吃瘪”的样子? 简直闻所未闻。 偏偏在苏先生面前,陛下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像平常一样游刃有余。 “苏先生,能不能问问你,到时候想和陛下说什么?” 上官玲珑的问题,深得李书瑶之心。 “对,小苏老师想问什么?” 她等着苏逸的答案,也想提前准备准备,到时候该怎么回答。 苏逸沉吟片刻。 “我想问问咱们的陛下,南征南越,大兴教育、还有什么公开招标一类的事,到底是为什么能想出来?” “我记得你当时还没有为官,久居家中,把我的话传到陛下嘴里也不太可能。” “难道说......真是机缘巧合?” 苏逸不禁怀疑,眉头紧锁。 李书瑶听完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现在,兴许只有丘睿的想法能拖延过去了! 第141章 会是什么反应 几日后,苏逸的小学堂外。 苏逸穿着一身绸缎长衫,面若冠玉,左右看自己身上。 “这样可以吗?” 李书瑶眼中异彩纷呈,盯着苏逸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好,太好了。” “若是陛下见到你之后绝对满意。” 为了今日见到陛下,苏逸特地请李书瑶帮自己订了一身合身衣裳。 李书瑶出手也阔绰,直接让内廷尚衣监的宦官连夜用御贡的云锦做了一套长衫。 长衫看似朴实无华,好像和一般的丝绸没什么两样。 但是却内藏玄机。 云锦本身便是京南贡物,素来有“寸锦寸金”之称,历史悠久,制作工艺更是代代传承,每一代都在宫中任职,专门为皇帝制作龙袍。 甚至在产锦之地设置有专门的“锦署”,专供内廷使用。 云锦光泽灿若云霞,丝织工艺细腻如同浑然天成,苏逸身上这件外表并无绣花,却在衣服内襟绣着犀角纹。 古人曾有云:“生犀不可烧 燃之有异香。”讲的便是此物之不凡。 不过,这里面也藏着一点李书瑶的小私心。 犀角纹虽有起到避邪镇凶、祛病免灾、保佑平安的作用。 同时更重要的是有心有灵犀之意。 “这么好的衣裳,得要不少银子吧?” “五十两?” 苏逸眉头微皱,苦笑着问道:“我把银子给你?” “何须银子?” “五十两而已,不是什么值钱物件。” 小苏老师说五十两,那就五十两。 李书瑶掩口轻笑,眼神却在苏逸身上离不开了,宛若打量自己的情郎一般。 实际上,云锦的价格远远比普通绸缎的更昂贵,甚至是有价无市,像苏逸身上的长袍,还是单独定制的,恐怕价格要千两黄金。 上了马车。 穿过城西,宽敞的车厢中,苏逸与李书瑶和上官玲珑相对而坐,心不在焉的打量窗外。 想到一会要见到皇帝,见到整个大夏最高权力执掌者,传闻中的大夏女帝。 苏逸忍不住几分期待。 他脑中俨然已经脑补出一个神似武则天,身似神仙姐姐一样的形象。 “一会想好在陛下如何表现了吗?” 上官玲珑揶揄着问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李书瑶接着打量苏逸,目光始终未曾离开。 毕竟是要见皇帝,肯定要先打个腹稿,不可能毫无准备。 苏逸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倒是有准备,就是不清楚陛下能给我多久时间。” “陛下日理万机,必然会很忙,我就没准备什么长篇大论,就有几个问题。” 李书瑶侧过头来,结果苏逸直接“小气”的将纸揣回去了。 “干什么,要与陛下说的话你也想看?” “这可是机密,等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 “哼,不看就不看。”李书瑶撇过头去,余光却还留在苏逸身上。 “若是你惹恼了陛下,等着诛你九族吧。” 一时间,李书瑶的孩子心性也上来了。 平常在宫里,要竭力维持陛下的形象,其实一直端着也很累。 唯独在苏逸面前,李书瑶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可以放心的“放飞自我”。 上官玲珑悄悄的把头扭过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可能?” “陛下听到我说的话保不齐还要赏给我大宅子大官,没准就一飞冲天了。” 苏逸开玩笑的话,让李书瑶心中一动。 莫非,自己帮他在陛下面前说好话升官不行,若是“陛下”亲自开口就能行? “入朝为官,你最想去哪一部?” 她本想听见从苏逸嘴里出来吏部、户部一类的答案。 毕竟钱粮和人事任免才是整个朝廷最重要的部分。 在六部中,吏、户二部有无可比拟的地位。 没想到,苏逸却沉思一二,说道:“我想去工部。” “工部?” 李书瑶意外道:“工部有什么好的?屈居六部之末,在百官里也说不上什么话。” “那个地方都是一帮匠人,成天拿着锛凿斧锯舞弄的地方,唯一实权的便是工造司,倒是可以专司工程事宜。” “你是想进去敛财?可我看到不像。” 车厢里,现在的李书瑶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反倒是有些像苏逸的红颜知己。 一颦一笑,温润如水。 “技术进步推动时代进步,大夏的技术发展已经落后太多了。” 苏逸眼神悠长,透过车窗,似乎看到了万古时代长河中的流淌。 “想要真正的让大夏焕发生机,必然要以实业为重,实业可兴,则百姓富足。” “吏部也好,户部也罢,说到底都是人心勾结的地方,没什么意思。” 改变世界从来都是先从物质基础开始的,只有物质基础匹配,精神的变革才会随之引发。 苏逸想改变大夏,就要先从最基本的开始。 李书瑶从没想到苏逸竟会这么说,愣住片刻,旋即一笑。 也对。 这才是小苏老师。 他不是喜欢空谈的人,一切东西都是有现实依据的。 若小苏老师真是凭借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来唬人,恐怕自己也不会被他吸引。 “好,我会把你的想法转告给陛下的。” 马车渐渐行进。 穿过城西后,远远的已经可以透过窗子看到皇城轮廓。 皇宫宛若一尊蛰伏在京中的一头巨兽,即便沉睡也让人心怀畏惧。 这是全天下权力的中心,也是大夏的心脏。 它雄壮、神秘、饱含威严。 每一个初入皇宫的士子,多半都会被气势所震慑。 下意识的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苏逸却眼神愈发明亮。 好似老鼠看见猫一样兴奋。 “小苏老师,你不紧张吗?”上官玲珑犹记得以前,自己亮出身份,百姓就会被吓得不行。 何况说要进皇宫面圣? “紧张?” “为何要紧张?” “陛下也是俩胳膊俩腿一个头,又不是三头六臂的三太子,何必要怕。” “比起紧张,我倒是更想看陛下听到我说的话之后什么反应。” 李书瑶想到皇宫里的“安排”,忍俊不禁的轻笑。 “好!那就看看陛下会是什么反应!” 第142章 是这个陛下!? 正阳门后,李书瑶出示腰牌。 马车在众多侍卫敬畏的眼光中穿过正中间的大道。 乾清宫檐角熠熠生辉,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彩。 古朴的平整石板上,半寸青苔不生。 每日都会有宦官辛勤除尘,在陛下的皇宫必然是不允许此等阴湿之物滋生的。 最终马车停到午门外。 几人下车转为步行。 刚刚下车,苏逸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 身旁十余个护卫上前,“认认真真”的将三人搜身了一遍。 “三位进入皇宫,末将秉承圣意搜身,还望见谅。” 武将恭敬客气的好像一只小白兔,上官玲珑差点没绷住笑。 “好,有劳各位。” 苏逸伸开双臂很配合。 俗话说的好,上了金銮殿,必有七品官。 其实描述的便是有资格登上宝殿的人,肯定有官身,还不能是一般的官。 苏逸能以白身进殿,显然是凤毛麟角。 其实,他后来想了一下,应当是因为发明出制盐新方,陛下做表彰之意。 乾清宫前广场恢弘,远处看到皇宫好像只有拳头大。 这段路,平常便是百官上朝时要走过的。 苏逸踩在石板上,并未说话。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皇宫前的广场要如此巨大。 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都是呕心沥血,踩在无数败者的头上,才有资格走到这里。 可他们的身边依旧有数不清的同僚,数不清的上司。 越是如此,越会感到煌煌天威,感受到来自那座无数人穷极一生想进去的宫殿所带来的气魄。 既能生敬,又能生畏。 “小苏老师,要不咱们......坐车?” 李书瑶随口一句话,让苏逸眉头紧皱。 “那怎么行?” “皇宫能乘车乘轿的无不是顶级权贵,私自乘车就是僭越。” 到陌生环境,苏逸还是很谨慎。 他拒绝,李书瑶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偌大的内城,无非就是自家宅院。 这话别人说是僭越,李书瑶说,应当算是“好客”。 走了大约两刻钟时间,终于到殿前。 外人所称的金銮殿,其实是内城三大殿之一的太和殿。 只不过前者更加朗朗上口,属于民间俗称,泛指了几座大殿。 今日苏逸要见陛下的地方在乾清宫,属于皇帝寝宫。 太和殿乃是众臣上朝的地方。 要接见苏逸一个人,必然不会那么兴师动众。 殿前三十九级丹陛,下二十一,中九,上九,乃取九五至尊之意。 古以九为极,台阶,桥洞等多取一三五七等阳数。 寻常人家门槛一级,小官富商三级,取三阳开泰的吉祥意思。 而五七即为权贵大官之家,意为平步青云。 层层之上,两位侍候的宦官分列左右,左持拂尘,右持响鞭,恭敬低头。 “小,小姐,咱们到了。” 上官玲珑头一次在“家门口”叫李书瑶为小姐,总是怪怪的。 李书瑶左右轻瞟一眼,暗中保护的侍卫旋即退下。 都到了自家门口,就没必要再多设侍卫了。 步步登上台阶,迈入大殿。 正中的牌匾上“正大光明”四个字格外显眼,左右朱红玉柱通天,顺着眼神向上,高挑的穹顶上九龙戏珠,仪相庄严。 无处不透露着浓浓的威严,证明着皇帝的身份。 只不过......正对着大门的龙椅却是背对着他的。 “陛下呢?” 苏逸悄声问身旁李书瑶。 “陛下她......应当一会就出来了吧?” 李书瑶嘴角扬起,笑里藏着古怪。 随后她背着手,竟然直接在大殿中左右信步走了起来。 “你快回来!这是僭越礼制!” 苏逸赶忙提醒她。 “一会让人看见了,要被嚼舌根的。” 他自问有能耐可以三言两语吸引皇帝,可不代表就能“拖家带口”的保住李书瑶。 哪怕是权贵之后,在陛下面前这么放肆也没好下场。 “无妨,反正也没人。” 李书瑶依旧泰然自若,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实际上,也确实是。 “这青瓷宝瓶该换了,瓶口落灰,不知放了多久了。” “墙上的画也该换一批了。” “不知皇帝陛下天天看着是否厌烦?” 她随口说的话,上官玲珑好好记在心里。 平常李书瑶忙于政务,没时间好好在宫里看看。 许多装饰十余年一成不变,李书瑶也看腻了。 苏逸很纳闷。 为何李书瑶敢这么放肆,难不成她家里的背景真有那么大? 到了在陛下面前也可以不用注意的程度吗。 等了一会。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左等右等,皇帝依旧不见上殿。 静悄悄的乾清宫中,安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苏逸扭头向旁边一样谨慎的上官玲珑道:“怎么回事?” “陛下不是说这时候要来接见吗?” “就算要等,按照礼数也不该在这里等吧?” 觐见皇帝的臣子,照规矩在待诏房听宣,自己既然已经进到乾清宫了,那按理说陛下很快就该来了啊。 “兴许是陛下耽搁了?” 上官玲珑“照剧本”,装的懵懵懂懂。 “要不咱们找人问问?” 话音刚落。 身后一道女声响起。 “陛下到!” 苏逸回头,发现赫然是曾在周小瓶家有过一面之缘的齐椿。 “草民,叩见陛下!” 按照礼节,苏逸该行三拜九叩之礼。 可还没等行礼。 齐椿好似没看见一样,笔直朝着上方龙椅走去。 然后...... 把椅子转了过来。 苏逸抬头,愕然的下巴两眼一瞪了。 “这.......?” 椅子上,正摆了一副先帝画像。 苏逸:“?” 他左右看着同样跪地行礼的李书瑶和上官玲珑,完全状况外。 “这,这不是陛下吗?” 李书瑶陪他跪着,狡黠一笑。 “你光说要见皇帝,也没说要见活的啊?” “可这......?” 齐椿在龙椅旁,清了清嗓子。 “咳咳,陛下日理万机,龙体欠安,如今正养病于御书房,不便接见,又念早已答应功臣之请,故此请先帝画像,以瞻龙颜!” 苏逸懵了。 原来,你说能见陛下。 见的是这个陛下!? 第143章 俯览一切的人 齐椿含笑道:“陛下早闻苏先生之大名,素来有引见之心,奈何实在不是机会,只好用这种方式。” “但陛下在御书房未必听不见苏先生之言,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是。” 苏逸大感意外。 这么说,陛下就在御书房? 按照乾清宫的设计,御书房确实挨着大殿。 那......刚才的话她也听见了? 他心里有了底,刚才李书瑶已经那么“放肆”,还没有人出来阻止。 说明陛下对她的宽容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可能确实因为病了不方便接见而已。 “好,那草民便斗胆一抒己见!” 苏逸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硬壳抱着,薄薄一沓。 这可不是之前让李书瑶见到的那张宣纸,而是正经的奏章规制。 李书瑶也没想到,苏逸还瞒着自己来了这么一手,肯定是事先精心准备过。 “小苏老师,你准备了这么多?” 她突然庆幸,得亏是亲自陪着苏逸来的,没错过“上奏”。 苏逸没理会她,双手持折,以仿笏板。 “草民城西学堂先生苏逸谨奏,为直言大夏之第一事!” “此事系大夏国运,关乎亿兆子民命运,将来千年之大变革!” “若是不成,不过许久,大夏将不复存焉!” 开篇三句,李书瑶听的惊出一身冷汗。 大夏将不复存焉!? 到底什么事关系如此重大? 该不会小苏老师是想吸引陛下注意,故意危言耸听? 她微微皱眉,又觉得苏逸不像这种人。 在小苏老师身边当学生也有一段时间了,苏逸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苏逸绝不是喜欢危言耸听的人。 “古之王朝逾今不过千年,历朝历代各有弊病,陛下纵览前朝以革今时,何来不复存焉之理?” 李书瑶扬起头,看着印着“正大光明”的四字牌匾。 在大殿上,她习惯了身为皇帝的语气。 双手抱在身前,言辞冷峻。 这股熟悉的威压,让上官玲珑差点“热泪盈眶”。 回来了,都回来了。 苏逸依旧目不转睛,直视前方先帝遗像。 两人虽并肩而立,却有种君臣对话的“错觉”。 “前朝之亡,如潮汐涌动,一进一退,乃是必然。” “而纵览万邦,视野于寰野周游,今朝之弊,俨然已成显象,再有不察,必然滞后于洋夷,犹恐危及大夏存亡之基也!” 李书瑶凤眼含威,在大殿中信步往前走去。 苏逸虽然皱眉,也没说什么。 兴许这正是陛下所默许的呢?李书瑶家中的背景肯定和皇室往来密切。 否则也不会在宫中闲庭信步,对处处都那么了解。 “洋夷?” 李书瑶轻声一笑,尽显轻蔑。 “洋夷不过大夏膝下之臣,承陛下之欢而娱万民,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岂有后来居上之理?” 周遭蛮夷也好,海上洋夷也罢,李书瑶都接触过。 他们到大夏之后,无不是对大夏物产丰饶,百姓生活啧啧称奇。 基本上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 对大夏各种先进技术都是求知若渴,总想学回去。 单单从这一点,李书瑶就没办法瞧得起他们。 在她的眼里,这帮人与猪狗无异,都是未曾受过教化的愚昧之民。 “大错特错!” 苏逸斩钉截铁,一口咬断。 反正是和自己学生对话,也就不必像对皇帝那样恭敬了。 陛下不亲自出来接见,而让李书瑶陪着,兴许就是为了听自己二人的对话。 那苏逸就不打算客气了,直接“骂个痛快”。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蛮夷有所短,也有所长。” “常视人之短,短者恒短,常视人之长,长者恒长。” “万邦来朝所惧乃大夏人多地广,体量巨大,而非兵强马壮,枪利炮响。” “人之所惧,至关重要。” “非惧不能生畏,非强更不能生敬!” 李书瑶的思路紧紧跟着苏逸,可到这里却迷惑了。 畏和敬,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他们都是弱者,李书瑶也从未正视过蛮夷洋夷。 都是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研究的? 听苏逸说的,好像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插上翅膀飞起来一样。 在封建王朝,人多就是力量。 李书瑶觉得大家都是两个胳膊两个腿的人,你们人那么少就不可能是大夏的对手。 要是敢来犯,派兵直接镇压就好了。 甚至比起海外洋夷,她觉得南越的土着危害更大点。 之前土着是实打实的在大夏边境有重兵抵御。 为了打下来南越,李书瑶费了相当多心思。 而海外的洋夷能怎么样? 派几个小喽啰,来拉货吗? 想到这李书瑶自己都想笑,觉得苏逸纯粹在危言耸听。 为了唬住皇帝才说这些。 “小苏老师何苦把洋夷说的这么吓人?” “洋夷体毛旺盛,白肌猫眼,浑身奇臭无比,较之赤尻有过之而无不及。” 赤尻就是猴子的雅称,正是因为猴子屁股都是红的,所以有了赤尻之名。 苏逸神色严肃,从口袋中掏出一株枯死的红薯苗。 “此物是东越开海时,皇帝使臣从南方带回,你肯定知道,陛下也知道。” “此物亩产能超过当前大夏粮食产量十倍。” “那我且问你,此物在大夏还没有推行开来,那在洋夷手中呢?” 瞬间。 李书瑶愣住了。 是啊。 大夏能知道红薯土豆可以种出来养活更多的人。 那洋人能不知道吗? 其实真正的历史走向正如苏逸所说。 洋人之所以能工业革命,正是因为有着充裕的先决条件。 不管是农业产量的爆发,还是因为产量爆发导致的畜牧业振兴,都是其中原因。 随着工业发展,工业品大量普及,反哺农业。 农业开始大规模进行机械化,产量继续飙升。 随之而来的便是工业革命普及,国力急速增强。 苏逸正是找准了如今的节点。 大夏依旧能够通过先进的手工业在全球收割金银,囤积财富。 无数的金银开始涌动向这里。 在国库和富商手中停留。 正所谓量变引起质变。 如果金银继续积累,没有合适的宣泄口的话,恐怕大夏要平白无故错过这次良机。 李书瑶沉默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本以为苏逸上殿会说些危言耸听的话。 没想到,他才是真正站在高处俯览一切的人。 第144章 又能做什么呢? 苏逸长长出了一口气,看着龙椅上摆放的先帝画像。 他清楚,那位女帝就在附近。 能听见自己说的话。 “先生,你敢在陛下面前讲这些,难道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吗?” 李书瑶回过神来,仔细咀嚼苏逸话中含义。 他说的固然在理。 但这不是摆明了说大夏会发展的不如洋夷吗? 拿人和猴子对比,还说人会不如猴子? 谁不会生气? 苏逸并未急着辩解。 他知道陛下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否则不会容忍到现在。 也正是这份“海量”,苏逸决心再加大力度。 反正语不惊死人不休,今天话不说完是没打算走了。 沉浸在虚假繁荣幻象中的大夏需要一记响亮的“耳光”,而非让人迷幻的蜜糖。 古往今来,无数皇帝都是听信身边臣子的谗言才会导致王朝破败。 甚至都不用谗言,同样的事情换一种更好的说法,听起来就没那么危险了。 皇帝每天在金銮殿上坐着,根本不可能对整个国家上下都了如指掌。 日复一日的被麻痹。 许多问题都会越来越严重。 “陛下已是九五至尊,何必纠结口头得失?” “草民只知道大夏当今正处转折关头,走得好一飞冲天,走不好万劫不复!” 李书瑶渐渐开始恼怒。 小苏老师从前可从未这样说过。 一般都是指出问题所在,然后给出解决方法。 小小的洋夷,竟然让他口气如此夸张。 甚至都违背了原来的性子。 饶是对苏逸脾气极好的李书瑶也不得不脸色渐沉。 “好一个一飞冲天,好一个万劫不复!” “我倒是敢请问先生,大夏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孽,才会被洋夷所超越?” “陛下又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大夏落后?” 此刻两人看似师徒,可上官玲珑在边上感觉就是策问。 标准的君臣策问。 君是礼贤下士,臣是直言敢谏。 现在的场面,上官玲珑已经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甚至还要追溯到先帝。 毕竟。 陛下登基后,敢在她面前用这样语气的人都被砍了。 她不敢打扰,给齐椿示意一个眼神让她退下。 自己则守在大殿门口,防止臣子进来打扰。 金銮殿上,气氛焦灼。 “陛下没做错什么,大夏也没有犯错。” “可正是因为如此,一切都在原本的路上行进,我们才会一步一步的落后!”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陛下以无过为功,臣子无不是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 “如此一来,怎能真正强盛?” 雄辩滔滔,语惊四座! 李书瑶哑口无言。 如今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前任盐官被苏逸气的活活中风了。 简直太尖锐了! 在金銮殿上,从未有过臣子敢如此开口! 更何况,苏逸就知道陛下在附近。 他是用命在打赌,更是将自己的命运绑在国运上,想以一己之力说服陛下! 古有苏秦挂六国相印,借三寸不烂之舌搅动风云。 今有苏逸着一袭白衣,凭一身浩然正气以死相谏! 此间风采,不足一言以蔽之。 “不对。” 可李书瑶依旧不能相信。 “天道有常,损有余而补不足,可天道终究为天道,人之道在损不足而补有余。” “我大夏强盛至今,岂有一朝一夕被超越的道理?” “单轮体量就绝非洋夷能比拟,我看小苏老师还是过于担忧了。” 即便苏逸的口才再好,她再为其所动心,也根本没办法接受。 人的认知是有限的。 想要接受认知以外的东西谈何容易? 更何况,李书瑶还是皇帝,能看到天下大势的变动。 远远不是苏逸在城西的视野能相提并论。 此刻的李书瑶,在苏逸眼中真的隐隐与一袭龙袍的皇帝重合了。 一刹那间。 他产生了错觉。 那素未谋面的女帝,应当也就是如李书瑶这样了吧? 言辞霸道,杀伐果决,强硬又固执。 苏逸许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辩论过了。 他轻轻一笑,信心尽显。 李书瑶的怀疑,正中苏逸下怀。 若是连这一环都没想到,苏逸也就不会到皇宫白白送死了。 想要让陛下改变心意,就要先摧毁原本的想法。 而她的想法,其实也正如李书瑶所说的那样。 这个时代的洋夷还没有露出獠牙。 很难相信在几十年后他们就会掌握蒸汽的力量,在百年间用坚船利炮横行世界。 “洋夷虽寡,但土地依旧丰饶。” “并且重术而非重道。” “无数科学技术在他们手中发展,这是大夏不能比拟的优势。” “工部危机时,是混凝土诞生扭转败局。” “淮南盐价紊乱时,是新盐的诞生改变危境。” “就连以工代赈靠的也是上面东西所带来的收益。” “我倒想问问你,解决困难的到底是大夏的泱泱百姓,还是世俗所推崇的儒学?!” 话毕。 门口守着的上官玲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就是小苏老师。 换成其他臣子,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至少得判十次八次的死刑。 公然攻讦儒学,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苏逸浑然不觉李书瑶已经说不出话了。 原本的观念此刻被苏逸敲了个粉碎。 李书瑶一直觉得治国依靠的正是外儒内法的“王道”学说。 偏偏苏逸三言两语就点出了最尖锐的地方。 是啊。 哪怕儒学也好,法家也罢。 归根结底都是直面上的东西。 学的再好,不能让天地多生出来一株稻禾。 考的再高,也不能让百姓碗里多出一粒大米。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人与人之间做周转,和现实情况完全不搭边。 李书瑶固然传统。 可绝不是顽固死板之人。 经过苏逸的点拨后,她终于明白了,想要拯救大夏决不能再走老路了。 可关键是...... 她苦笑着。 宛若看见一座根本翻不过去的大山。 这套理论已经在脚下的土地上推行了数千年之旧。 只言片语又怎么可能改变呢? 李书瑶深深叹气。 “那请问小苏老师,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第145章 拳头就是道理 “做什么?”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不去研究真正有利于实际发展的东西就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唯有鼓励技术发展,鼓励原本被视为‘奇淫巧技’的东西发展,才能一点点积累,改变现实。” 苏逸比任何人都清楚。 如今的时代大夏依旧处于“天朝上国”的状态。 因为四海隔绝,周围极少与外界接触的缘故,依旧认为自己的强盛无人可撼动。 殊不知。 大洋彼岸那些“赤尻马猴”们已经开始总结自然规律,发展让大夏人看不懂的东西了。 那些知识不会一下子生效,而是会在一点一滴中逐渐积累。 直到滴水汇聚成溪流,溪流汇聚成江海。 一举冲毁自然的束缚,变成风暴席卷世界! 这个现状。 唯有自己能改变! 风暴迟早要掀起,那为何不能是大夏? 一旦雄狮为之苏醒,整个世界都会为其颤抖。 但是没等大夏掀起风暴,李书瑶已经开始头脑风暴了。 按照小苏老师所说。 当今的各类学说都是空谈,真正实干的东西大夏是一点也没发展。 曾经有一位臣子觐见,说江南有富商研制出了新型的纺织方法。 想要朝廷予以扶持,推广到整个大夏。 可是那时正值风调雨顺,整个国家都是一片祥和。 李书瑶根本不想费大力气去做什么。 所以就给了一笔银子做做样子打发过去了。 现在看来,她已经隐隐有几分后悔。 若是当初能推广。 那现在的丝绸产量肯定有所提升,开海后大夏就可以赚更多的银子。 直到这时候。 李书瑶才明白苏逸说的“实干兴国”是什么意思了。 这哪里是危言耸听,简直是金玉良言! “不仅如此。” “术数可以明智,格物可以通理,理智不开,万民都会处于懵懂之中。” “唯有开化民智,大夏的各个领域才会有质变的发展。” “精盐只是我无意间琢磨出来的一个小点子,就可以让淮南盐价波动得以抑制。” “那你不妨试想一下,若是有十种类似精盐的东西诞生呢?一百种、一千种呢?” “朝廷还会发愁国库吗?” “百姓还会发愁吃穿吗?” 苏逸的话,一句又一句气势汹汹的不断冲击李书瑶的内心。 此刻她浑身上下,汗毛都似乎开始倒立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也是一个全新的思路。 是历代帝王都未曾思考过,甚至说不敢思考的方向。 在皇帝眼里,百姓无异于一群瘦弱的绵羊。 有草吃就会温顺无比。 没草吃就等着灭亡。 皇帝则是牧羊人,将各个草场之间的粮草来回调运。 可某一天。 苏逸忽然闯进来,说绵羊也可以自己吃草料,还可以生产草料。 甚至他们还能发明新草料。 简直骇人听闻! 但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苏逸说的还是对的! 李书瑶沉默着。 她想找出理由来反驳苏逸。 来维护原本几十年形成的观念。 却发现自己是何等的无力? 就好像以为两个人是赤手空拳的打架,结果对面掏出来一根四十丈长的大刀。 “那......之后呢?” 李书瑶喃喃道:“之后又该怎么办?” “民智开化,岂不是就要自相征伐?亦或是举旗造反?” 拥有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危险的事。 这种人不是造反就是走极端。 以往历朝历代的反民无不是这种人。 李书瑶不能不思考,这个问题太过于关键,甚至超过了大夏是否强盛的问题。 苏逸满不在乎的摇摇头。 “压制百姓民智开化?” “简直愚蠢!” “蒙蔽百姓,百姓便会自发的寻找真相。” “为何不将真相告诉他们?” “告诉百姓,大夏如今面临的危机,洋夷发展起来,就会虎视眈眈盯着我们。”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是百姓能拧成一股绳,众志成城之时,那些洋夷岂是我们的对手?” 苏逸的话极具感染力。 甚至比风寒更能感染人。 李书瑶顺着苏逸的话往下想去,不由得娇躯一震。 试想一下,有朝一日扬帆所至之处,皆是大夏,日月所照,无不是疆域。 万邦来朝不再是礼节,而是制度。 无数洋夷成为大夏子民之下的臣属。 古有封狼居胥之业,今有大夏女帝征服寰宇之功! 此中酣畅淋漓,即便是简单试想,李书瑶就有种战栗的冲动。 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她不是好大喜功的皇帝。 恰恰相反。 李书瑶之所以严于驭下,正是因为想要继承先帝所治下的基业。 在她看来,能把祖上传下来的基业继续中兴就是最大的功劳。 可现在。 苏逸像是一个恶魔一般,在用传颂万世的功劳诱惑自己。 像是在个饿了三天三夜,浑身虚弱,肚子饿的咕咕作响的人面前,拿着一块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你,要吃吗?” 但凡是一个皇帝,就会为其所心动。 “小苏老师......”李书瑶深深呼吸。 “你继续说。” 看着极力压制内心冲动的李书瑶,苏逸明白,她彻底被说服了。 想必......藏在幕后的陛下也是如此吧。 这时。 他脑海中,闪过出发时在马车上想到的“惊悚”计划。 “逆时者,潜龙勿用。” “在该闷头发展的时候,就不要轻举妄动。” “可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该主动出击。” “以往我们秉承的观念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倒是想问问,为何不能犯人?” “蛮子入侵,倭寇骚扰的时候讲过道德吗?” “他们大肆屠戮百姓,沿途一路烧杀抢掠,将我大夏子民视为猪狗的时候,讲过道德吗?” “看着被杀的百姓,被襁褓的女人,被杀害的幼童,他们讲过道德吗?” 苏逸眼中杀气毕露。 自己说的都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都在夏史中有载。 在平常,他是风度翩翩的教书先生。 可在血海深仇面前,他一样可以杀机盎然! “礼法道德从来都是在势均力敌的时候管用。” “当实力失衡的时候,强者的拳头就是道理!” 第146章 你说是吧? 今天的苏逸,已经不是让李书瑶刮目相看了。 而是真正的认识到了他。 藏在风度翩翩外表之下的,是一颗暴戾恣睢的内心! 他是隐藏起来的猛虎,更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所流露出的杀机,简直让李书瑶都不敢相信。 这是一种睥睨众生的霸气,更是一种舍我其谁,敢于向任何人抽刀的果决! 当苏逸在百姓之间时,他会伪装成和其他人一样温顺。 可一旦有了机会,他便露出獠牙,所有人都会胆战心惊。 不动如山千钧沉,动如雷霆万道响! 如今。 李书瑶终于懂了。 为何苏逸的眼里根本没有那些官员。 寻常百姓闻之色变的贪官污吏,在苏逸的面前都像是平平无奇一样。 归根结底。 就是因为这个人比那些坏人要更凶悍! 他不是在讲道理,是在以暴制暴! 用言语上的暴力,用气势上的凶残去压制对手。 让那些人从心底里被苏逸所击败! 这种强悍,绝非三言两语能形容。 它不是来自权势和财富。 而是一种本色,一个人身上难以抹去的本色! 不向弱者发难,是苏逸的修养,而向强者出手,才是他的勇气! 李书瑶深深出一口气。 即便是见遍了大夏各类人才的她,也暗暗震撼。 苏逸更像是一把绝世宝刀,平日一直涵养,暗暗积蓄锋芒。 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她盘算起惹过苏逸的人。 不管是从六品的员外郎周汝廉,还是正五品的盐官姚正峰。 甚至是官拜正一品的兵部尚书周忠贤,连带着整个庞大的周家。 无一不是亲手被苏逸连根拔起! 他用自己的名声在危机中巧妙保身,又游走在刀锋中寻找对手的破绽。 这里面固然有自己出手,暗中相助。 但实际上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始终是苏逸。 是他不断带动民意,掀起浪潮,逼死周汝廉。 是他用缜密的逻辑寻找对方致命的漏洞,发起致命的一击,扳倒周忠贤。 同样是他,硬生生靠自己的才华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对手颜面扫地,气疯姚正峰! 种种加起来,李书瑶忽然发现以前一直看错了苏逸。 本以为他是饱读诗书的智者。 没想到,这是个胸怀苍生大义的剑客! 唇枪舌剑,笔墨诛心! 苏逸的表情始终淡然,但眉宇间隐隐带着凛然的坚决。 “术数开始发展,格物学说就会兴盛,随之而来百姓生活渐渐富裕。”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一点有了时间就会发生寻衅滋事的情况。” “大夏百姓自古以来武德充沛,各村各乡争斗现象时有发生。” “上至五六十岁老者,下到十七八岁少年,无不是以维护本乡为荣耀,常为蝇头小利就和邻村邻乡开打。” “若是他们身上的武德,能用于维护大夏,征讨周围宵小之辈,远击洋夷,岂不是无往不利?” “夏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这句话早在远征南越时我就对你说过。” “满饷之军战斗力的充沛,远远不是饿着肚子能比的。” “告诉他们,大洋彼岸有人觊觎大夏的土地,觊觎他们的妻儿,觊觎我们的一切。” “不论山川异域,所至之处无往不利。” 苏逸想起那个盘踞在雄鸡脚下的蛆虫。 小小岛国也敢跳脚?简直可笑! “倭寇既然侵犯过大夏,那就不要对其仁慈。” “倭人怀小德而无大义,当以全族歼灭,以其岛屿为跳板,远征海外。” “届时六合可扫,天下可定,四海归一。” 苏逸的目光越过金碧辉煌的殿门,遥遥望向天边。 总会有一天,不论多远的云下,都是大夏的土地。 整个世界都会成为大夏的掌中之物。 李书瑶如痴如醉。 对苏逸的崇敬之情,俨然到了极点。 在她眼里,苏逸早已经不是当初蜗居在城西的教书先生。 所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一个平常陪着少年读书识字的老师,心里竟然藏着如此汹涌澎湃的波涛。 李书瑶猛地想起一句话。 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他岂止是上将军,封侯拜相都不为过。 “玲珑?” 李书瑶眼神一扫,守在门口的上官玲珑一个激灵。 “臣在!” “啊,家臣在!” 她冷汗都快下来了,好在李书瑶并未追究。 “刚才小苏老师所言,都记下来了吗?” 上官玲珑眼神在龙椅旁的帷幔阴影中扫了一眼。 看见藏在那里的小翰林点了点头才答道:“回禀小姐,都记下了!” “好!” 李书瑶情绪激荡。 “编撰成册,届时我要交给陛下!” “如此雄计,陛下得知必然会重赏小苏老师!” 这句话她看似说给上官玲珑,其实是给苏逸吃了一颗定心丸。 苏逸听后,却摇了摇头。 “你不进谏,陛下也会知道的。” 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李书瑶。 “言毕,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草民告退!” 行完礼,随后竟是直接头也不回走了。 李书瑶赶紧快步追上。 她的脑子里还回响苏逸的声音。 好像每一句话都刻在脑海里一样,根本忘不掉。 “小苏老师!” “今天没见到陛下,你说了那么多她都没答复,不会记恨陛下吧?” 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就是怕自己的“小妙招”让苏逸心寒。 对待肱骨之臣。 李书瑶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尊重。 更何况,这还是个前所未有的“将才”。 哪怕他从未拿起过兵器,也没有上阵杀过敌。 可她依旧觉得苏逸决不是单纯的文人。 谁见过文人出言闭口灭人全族的? 反正李书瑶见过的文臣不是这样。 偏偏他又能把文人的雄辩和武将的杀心完美结合到一起。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有战略眼光,能制定大战略的人堪称比金子还宝贵。 简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全才! 金銮殿前,广场上。 苏逸摇头,脚步不疾不徐,正如来时不卑不亢。 “陛下不是全都一个字不差的听见了吗?” 他忽然站住。 然后笑眯眯的看向李书瑶。 “你说是吧?” 第147章 臣以为..... 李书瑶猛地愣在原地。 我暴露了? “那位女官进来时,不就已经说陛下在乾清宫后面的寝宫休养吗?” “你都没有仔细注意听吧。” 苏逸回忆起自己的种种言语,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大夏的真实处境说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做的也是对的。 陛下并非小肚鸡肠的人。 又怎会因为三言两语被激怒? 倘若她真是自己所寻的明君,这点肚量是最基本的。 “倒也是。” 李书瑶虚惊一场,扑通扑通跳的心慢慢平息下来。 她还在担心,万一苏逸真的发现自己真实身份之后会怎么办。 好在齐椿早就说过了。 算是“躲过一劫”。 送走苏逸。 午门外,望着小苏老师上了马车远去。 上官玲珑犹豫着要不要做些补救措施。 “陛下,咱们这样算不算言而无信?苏逸明明说要见皇帝,结果......” 李书瑶挑眉,“先帝不算陛下吗?” “这......”上官玲珑说不出话了。 陛下还是陛下,做事雷厉风行。 时值正午,耀阳渐烈。 午门到大殿的广场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石板路折射着威严的光芒。 只有几个小宦官匆匆拿着文书赶路。 李书瑶脚步飞快,上官玲珑只有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陛下,陛下!” “按照计划,下午还要会见淮南治水的使臣,快要到时间了,早点用膳吧。” 上官玲珑是李书瑶的贴身女官,当然也要照料陛下的起居,安排皇帝的时间。 李书瑶面色冷峻,一刻也不想耽搁。 她的眼神中流出一阵宛若实质般的杀气! 倭寇、洋夷! 没想到在小苏老师的口中,他们的危害竟然如此巨大。 “不用膳了,召集内阁大臣,要快!” “朕要征讨琉球,征讨倭人!” 上官玲珑差点没跟上李书瑶的脚步,惊骇万分。 “陛下,此言当真?” 旋即脸上的震惊变成惊喜。 大夏已经沉睡了太久,终于到了苏醒的时候了。 “那怎么和他们那帮文臣说......” “若是......” “好了。”李书瑶毫不犹豫的打断她。 “朕说的话不管用了?” “你照办就是!” 做事干脆,心狠手辣,毫不拖泥带水。 如果说平日的温和是苏逸的伪装,那刚才李书瑶的样子其实也是伪装。 上官玲珑看出来了。 这对师徒实际上都是暴徒,都是擅长以暴制暴的人! “臣,遵命!” ...... 不消一个时辰。 三位阁老都被召集进内阁议事。 吏部尚书张奎水,礼部尚书丘睿,还有户部尚李茂。 三人整整齐齐的坐在锦墩上。 陛下的性子他们比谁都了解,久居内阁,可以说是整个朝廷中和李书瑶接触最多的臣子。 这一次的情况,想必也不例外。 李茂微微眯着老狐狸一样的眼睛,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谁都知道。 苏先生刚刚来过宫里,肯定给陛下讲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现在正值中午,加急将自己三人叫来,更印证事情的紧急性。 “陛下?” “嗯?”李书瑶刚才出神片刻,回过神来,对身旁上官玲珑说道: “马上传朕的旨意,把近些年来倭寇在大夏东越沿海的进犯情况呈上来。” “还有,把朕登基以来所有江南粮食产量的记录拿来。” 上官玲珑匆匆离开。 三位阁老更是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粮食历来是朝廷最重要的东西。 江南是产量大省,基本能占到整个大夏的将近一半之多。 依靠水乡富饶供养半个大夏。 陛下到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李书瑶的口谕是急令,来去如风无人敢耽搁。 不消一刻钟时间,上官玲珑便带着折子回来了。 李书瑶翻开折子,目光在几处地方上来回游走。 时不时再与倭寇进犯情况比对。 “张爱卿,南越驻兵现在几何?回来了多少,精锐战力所剩有几?” 周忠贤倒台后,这次是张奎水接替,暂领兵部尚书一职。 做人员管理的,对调动最敏感,各种数据信手拈来。 “回禀陛下,南越如今驻兵三万,流官制度实行效果极佳,南越如今基本没有战事,剿匪情况也很乐观。” “七万军队分散周围各地,以西越和东越为主,占五万,另两万驻扎江南屯田。” “精锐战力在征讨南越时损失将近三成,现在仍有余两万余人,马匹七千。” 张奎水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大夏军队历来都是战时动员。 平常驻扎在各个关键地区以屯田镇守,不到战时轻易不会出兵。 南越一战已经将军队消耗的很严重了,急需休养生息。 陛下现在问起来...... “啪!” 李书瑶抬手合上折子。 凤眼含威。 “好!” “朕要征讨倭寇,大兴水师,推平倭岛!” 霎时间。 御书房中鸦雀无声。 三人齐齐失言,愣愣的坐在原地。 “陛,陛下?” “这这这......” 推平倭岛?消息简直过于惊骇,以至于三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随后张奎水顿时腾的一下站起身高声道:“万万不可!” “陛下,大夏如今千疮百孔,绝非起兵戈之时!” “且不说倭人久居海岛,占据地形优势,海上优势。” “就单单论大夏现在的情况还有军队的现状就不适合出征!” 张奎水急的慌乱之间甚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陛下你到底是抽了哪门子风,突然要说出征倭人? 那帮矮子在海上待的好好的,你说你去打他们干嘛啊? 上官玲珑此刻同样出言。 “没错,臣以为万万不可。” 李书瑶皱眉望向他。 张奎水长长松了口气。 看来陛下身边都是清醒的,还是有清醒的人。 上官玲珑以前出征过,对战事十分了解。 我这个文臣的话不听,她是你身边的人,又精通战事,这总该听了吧? 结果上官玲珑停顿片刻后说道: “臣以为.....” “用陆地上的军队下海作战绝非良策,臣建议投入三百万两白银建设水师,以海上军队推平倭岛!” “等到倭岛推平,正好我大夏这只精锐水师的力量也成熟了,到时候绝对是陛下计划的一大助力!” 第148章 十倍产量? 张奎水傻眼了。 求助般的看向身旁。 那眼神再明显不过。 陛下做下的决定,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说服啊! 赶紧来帮忙,不开口就真全撒出去了! 之前攒下来的点老本全没了! 李茂心领神会。 做了多少年户部尚书,国库的大事小情都信手拈来。 如今大夏确实是靠着苏先生的法子有了进项,能攒下来钱了不假。 但架不住他的每个法子都需要投入啊。 一来二去,钱是赚到了,其实花出去的也多了。 相当于让原本沉寂在大夏各地的钱流动起来了,本质上国库的银子并未增加太多。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敢。 朝廷想要敛财,如今简直在容易不过。 银子就像水,哗啦啦的从朝廷流到民间。 想攒下钱,无非就伸手拦一拦,下一道有利于朝廷的旨意便可以。 不过这就相当于让苏先生之前的谋划全都前功尽弃了,所以没一个人敢这么做。 “陛下,征讨倭人绝不是信口开河,所动用钱财,征调民夫不计其数。” “若是轻易动兵,只怕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就是第一道坎。” “就算我们同意了他们也不会同意啊!” 李书瑶早就想到了。 在朝廷里这么久。 和世家大族们打擂台了这么久。 身为皇帝怎么可能不清楚背后的弯弯绕? 但她不怕。 甚至毫无畏惧。 小苏老师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按照大夏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 始终注重礼节教化,儒学修养。 不去注重术数、格物学说的发展,迟早会落后于海外洋夷。 李书瑶确实尊师重道不假。 甚至说她的儒学水平远远在所有人的想象之外。 但赤手空拳打不过红衣大炮的简单道理她更明白。 一但有朝一日。 原本瞧不起的海外洋夷忽然有了坚船利炮,到大夏烧杀抢掠大肆侵犯。 那自己该如何应对? 用夫子的道理? 还是圣人之言? 想想简直可笑! “百官也好,你们也罢,不论是谁要阻止我都不可能。” 李书瑶说话语气平淡,如同饮水。 偏偏是这种语气,让三位大臣不寒而栗。 他们清楚李书瑶的性子,若真是一意孤行只怕真的没人能阻止她。 “陛下,”李茂开口道:“当前国库对大夏军费的支出已经很勉强。” “若是再增加,只怕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更何况每年的粮食产量都是固定的,粮食收入都是明摆着的数字。” “您要是出征,这笔账不用我来算。”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李茂也维持不了冷静了。 在他看来。 陛下的操作就是天方夜谭。 哪有不顾自己百姓安危,强行出征海外的君主? 这不是好大喜功,自取灭亡吗? 历史上已经有无数帝王证明过铁律,百姓需要和平,需要休养生息,需要在稳定中发展。 而非是战火。 不过。 李书瑶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朕要出征海外,并非在大夏疆域上作战。” “兴建水师需要银子,朕自然知道。” “那些粮食不是问题。” 李茂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几万人的粮食,不是问题!?陛下,能别说笑了吗? “陛下,家国大事,怎能.......” 他想劝李书瑶不要玩笑,可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出口? 但大夏粮食紧缺是现状,各地灾荒,赈灾救灾无不需要大量粮食。 产粮重地的粮食已经调集过一次又一次。 哪怕是最富庶的江南地带现状的粮食也不够了。 百姓都是紧巴巴的缩衣节食。 官府此次征粮,都会引得百姓怨声载道。 他担心长此以往,大夏朝廷会引发越来越多的不满。 到了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口碑不是什么东西,坏了还能修。 一旦朝廷在百姓之中失去了威望,那结局几乎是毁灭性的。 李书瑶眼眸未动,轻轻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云淡风轻的模样,几位大臣看着都是抓耳挠腮。 他们心里急,嘴上又不敢说。 一直憋在心里,简直能憋上火。 “朕倒是觉得......你们有些短视了。” “粮食不够,就去寻粮食,水师不够,就去造水师。” “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李茂憋得老脸通红。 谁不知道没粮食要去找? 这不是废话吗? 上官玲珑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 “陛下,您说的莫非是苏先生的土豆?” “土豆?” 李茂疑惑的看向上官玲珑。 “土豆”这名字有几分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听到过了。 李书瑶淡淡一笑,露出一抹笑意。 “不错。” “若不是此物,朕也不敢夸下海口说粮食必然会够。” 张奎水倒是想起来了,急忙追问道:“陛下,可是苏先生在城南地里种下的那作物?” 上官玲珑点头道:“没错,听苏先生说,土豆的产量远远超过现在大夏任何一种作物。” “可以在原本亩产的基础上翻十倍有余。” “十倍!?” 张奎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跳出去了。 十倍是什么概念? 一亩田原本产的粮能养活七个人,那种土豆就能养活七十个人。 这岂止是一个惊世骇俗能形容的? 他们当时只听陛下说要去协助苏先生翻土种地。 可谁也没说是种这种“神仙作物”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原本静静听着的丘睿忽然开口。 “老臣幼时便在家中奉养双亲,从事农作。” “那些粮食的产量再清楚不过。” “若是有这种作物,朝廷早就重视起来了,怎么可能一直到现在才出现?” 李书瑶淡淡道:“为何不能?” “这东西还真不是大夏原本就有的。” “是开海之后,洋夷从海外传来,苏先生说可以在大夏种植,我这才提及。” 苏逸说过的话,无一不在大夏应验。 正是相信小苏老师,李书瑶才敢在几位大臣面前直接提出来。 但很明显。 三人都不相信。 笑话。 两三倍产量就足够让人欣喜若狂了。 十倍产量? 简直是做梦都不可能出现的数字! 第149章 是谁的田! 见三位都不相信,李书瑶也不做过多解释。 距离种土豆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将近五十天的时间。 按照小苏老师说的应当是已经开始有结果了。 “既然诸位不信,不妨同我亲自来看便是。” 说罢,李书瑶起身率上官玲珑反身回寝宫更衣。 不消两刻钟。 众人换上了常服往苏逸在城南的良田方向出发。 马车行出宫门。 几人默契的换成了步行 一路上,丘睿始终在思索陛下所说的土豆一物。 寻常小麦能亩产三四百斤,从南越新引进的占城稻能有五六百斤。 增加了将近四成的产量,户部一帮负责的人就已经快乐开花了。 甚至还有人说占城稻是天佑大夏,是陛下积德行善,上天送给大夏的礼物。 增加四成就是这么欣喜若狂了。 那翻倍呢? 翻三倍,翻五倍,翻十倍呢? 丘睿不敢想。 怕一会梦醒了落差太大。 天! 要是真有翻十倍的作物,那能养活多少百姓? 到时候买两斤土豆,吃一斤扔一斤都够了! 别说赈灾。 就算是把田冲垮了一半也能养活现在的百姓,还绰绰有余! 想着想着,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丘睿甚至走路都踉跄了一下。 天底下哪能有这种好事? 这不活脱天降祥瑞吗? 不成不成。 陛下多半是为了忽悠我们才做的伎俩。 苏先生让自己开垦土地,要种的东西也不是没见过。 一个种块无非鹅卵石大小,那么点的东西怎么可能接出的比稻子麦子还多? 不是把人当傻子忽悠吗? 丘睿越想越觉得不现实。 “陛下,亩产十倍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他苦笑着跟在李书瑶身旁。 不穿官服的他,反倒是更像个邻家老翁。 发须皆白,面色红润,颇有几分鹤发童颜的味道。 “当初我父亲尚且在世时,家中有五十多亩田地。” “每年秋收晒麦的时候能足足铺满两个金銮殿那么大。” “那才是两万多斤麦子!” “亩产十倍,五十亩地就是二十万斤!” “足足一千三百多石啊!” “足够供多少人一年吃了?” 丘睿出身是三人之中最低的,李茂张奎水皆是出身名门望族。 打小就是饱读诗书的少爷。 唯独他是来自农民的家里。 所以对粮食的感情最深,感触也最多。 李书瑶走在几人最前,如同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 听丘睿说完。 她勾起嘴唇,淡淡露出一抹笑意。 “丘老不信看看便知道了。” “小苏老师说过的话,到现在还没有错的。” “就算我没见过土豆成熟有多少,但我知道小苏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丘睿双眉紧皱,浑浊的眸子中透出浓浓的担忧。 陛下曾经可不是这样。 从来都没有这么听过别人的话。 现在苏先生随口一句话,竟然就能让陛下如此信服。 甚至连东西都没见过,就敢带着众臣去看。 若是苏先生骗了陛下怎么办? 到时候真的说陛下失信,那小把戏糊弄臣子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几人边走边聊。 路上上官玲珑给他们介绍了一番土豆的种植方法。 别问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问就是在小苏老师面前尽到学生的本分。 回宫在陛下手底下干活,出宫在苏先生手底下干活。 反正到哪都是让人使唤的命。 做的多了,上官玲珑也就熟悉了这东西。 即便没见过完整的生长过程,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想要种植土豆,就要将结出来的根茎切成小块,再辅以湿泥培育出芽。” “带到芽片舒展一枝宽时便可以种进地里,让其自己生长。” 说话时,张奎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为微弱的嗤笑声。 上官玲珑有些不喜。 怎么说自己也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负责起居。 掌管司礼监的大印。 你现在笑是什么意思? 是笑我还是笑陛下? “张大人有什么不满之处,直接告诉我便是。” “没必要藏着掖着。” 上官玲珑冷冰冰的撂下两句话,张奎水也不退步。 直言道:“天下作物千百种,从未听过用根茎切块的。” “即便是莲藕,也是挑选根须茂盛的分支,整个种下去。” “将其切碎还如何成活?” 他示威一样的与上官玲珑对视。 两人之间似乎每一眼都有浓浓的火药味。 “切碎的根茎,已经失去原本价值了,播种了也长不了多大。” 张奎水胸有成竹。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虽然没干过农活,不也是帮苏逸翻土了吗? 上官玲珑听多了小苏老师说的话。 忽然角色张奎水的问题有些不想回答。 你们都不信小苏老师,不知道小苏老师的好。 行。 等着吧,迟早苏先生会给你们一个“最真实”的答案。 众人走了快一个时辰。 终于,看到了城南大门。 正值下午的时间。 路上行人极少。 往来者也都是步履匆匆,背着袋子去帮东家来回跑动。 几乎一个扛着锄头,或者牵着翻土犁的牛都没有。 张奎水一路走来内心逐渐膨胀,看来陛下也是外行。 明明是谁都不在的时间选择出来去地里。 这不是摆明了什么都不懂 ? 终于到了地里。 苏逸的二十亩地很好找。 他拜托姚老头在地边上盖了三间木屋,其中一间门口还有一个临时搭砌好的灶台。 所以李书瑶一眼就认出来了。 几人跟着她。 走到小木屋前。 丘睿忍不住往地里打量。 放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一片枝叶。 最高的无非到膝盖,最矮的甚至刚刚超过脚踝。 并且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和叶子,其余什么都没看到。 “小姐,土豆呢?” 明明是用臣子的神态说话,却像是幸灾乐祸一样。 李书瑶伸出手,指向一株土豆。 上官玲珑随即心领神会,俯下身去开始挖掘根茎。 “按照苏先生所言,土豆成熟需要两个月到三个月的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像这株已经长得差不多了。” 李书瑶和苏逸不止一次问过土豆的事。 所以也基本上清楚。 提前几天,长得快的土豆肯定是有了。 众人齐齐朝着上官玲珑围观。 只见她握住植株根部,用力一拔。 哗啦一声。 尘土飞扬! 可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一道老人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 “偷菜也不看看是谁的田!” 第150章 要站起来了! 姚老头老远看见一帮人在苏先生的地里鼓捣。 赶紧拿着锄头就跑过来了。 边跑边喊。 结果这几人一扭头,却发现是苏先生的学生。 “你们是来......” 他迷糊了。 “姚老,您也在?” 上官玲珑上前客套,当初在苏逸学堂门口,两人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还是姚老头来拿苏逸给他的一个本子,说是让小水没事的时候读读。 “苏先生说要给屋子里砌一个水缸,我这不就趁着没在地里的时候来了吗。” 跟在李书瑶旁边的几位一看就是大人物,姚老头有点发怵。 “苏,苏先生一会就来了。” “马上到学堂休沐的时间,你们等会就好。” 尽管李书瑶并未说话,只是礼貌笑笑。 但她却能看出来苏逸在附近的名望之高。 按理说,别人家地里出什么事,附近的人一定是避之不及,生怕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偏偏到苏逸的地里拔一株土豆,姚老头就过来了。 姚老头看着上官玲珑手里一大串子“泥蛋蛋”,也有几分好奇。 以前苏逸没明说种的什么,只说是学生送来的东西。 他还以为一样是麦子或是什么蔬菜。 没想到竟是连自己都没见过的作物。 “稀罕,稀罕,怎么这么一大串子?” 姚老头背着手,腰背佝偻,靠近了想仔细瞅瞅。 旁边三位内阁大臣也是一样,同样好奇一株土豆下面到底能收多少。 上官玲珑从怀中掏出一块粗布,仔细的拍打土豆上的泥土。 “看着多,感觉也没多少。” 张奎水也背着手,但吏部尚书的腰又岂是能轻易弯下去的? 他审视一番,轻声道:“要是用水冲冲,怕是剩的更少。” 植物根茎,一般多须。 多须就意味能沾上更多的泥。 现在看着个顶个的大,实际上保不齐真有多大呢! 结果。 在上官玲珑清理完之后。 众人却渐渐沉默了。 “这......这么大的东西,难道都能吃?” 泥土是干净了,压根没小多少。 张奎水傻眼了。 这擦干净了,怎么还光不溜秋的? 谁家植株根茎长这样啊? 就算是同为根茎的藕下面也有几根毛啊!? 看着几个拳头大的黄色果实,张奎水甚至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李茂更是如此,微微张着嘴巴,哑口无言。 谁都知道根茎结出来的也能吃。 但是没想到竟然能接这么多啊! 滴里嘟噜一大串,简直就像埋在地里的葫芦藤,上面足足挂了七个! 这是什么概念? 土豆块当初是他亲手种下去的。 种的时候压根就没敢想这东西能长多大。 在李茂看来,能结出一个就不错了。 可它竟然......结了这么多!? 最震撼的还当属丘睿。 丘大人自打记事起,在地里足足种了将近二十年的地。 后来靠着祖坟冒青烟才一路平步青云。 可出生于田亩之间的丘睿怎么可能忘记年轻时的自己? 对他而言,那段种地的经历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他的经验甚至比身边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多。 但越是这样,他越是震惊。 因为土豆这玩意根本就不符合丘睿的认知! 小麦也好,水稻也好。 一株能有个半两斤就算是长得极好了。 整亩稻田,产出也无非是三四百斤! 可是这土豆...... “怎么样?” 李书瑶看到旁边三位阁老全都沉默。 忍不住扬起嘴角,暗暗得意。 之前谁怀疑小苏老师来着? 怎么现在都哑巴了? “小姐,总共七个土豆,估计一个有一斤多,加起来就是将近十斤!” 上官玲珑两眼放光。 当初播种土豆数她出力最多。 三个阁老来了也就是做做样子,真干活还得年轻人。 “十斤......嗯,倒是和小苏老师说的基本相符。” “不过还是有点少了。” “先前问他,和我说能产八九个土豆来着。” 李书瑶摇摇头,露出一副“遗憾”的样子。 听的旁边三位阁老内心更加震撼! 七个就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还有八九个的!? 那还是土豆吗?结葡萄呢啊!? 这时。 身后苏逸的声音传来。 “你们干什么呢?” “土豆还刚刚开始熟,得再等半个月才是最好的收获时间。” 他几步走到众人中间。 看到上官玲珑手里的土豆,暗暗皱眉。 “怎么这么小?” “按理说能长到两个拳头那么大才对。” 苏逸当初种的土豆长得就大。 结出来的也应当跟那个大小差不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现在拔出来实在是可惜。” “过段时间应该还能再长长才对。” 苏逸的惋惜是真惋惜,一边审视土豆,一边微微摇头。 这株土豆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按照苏逸的预期,一株土豆这么说也能产个十三四斤才对。 上官玲珑手里的明显还是正在长,根茎甚至隐隐有些发青,完全没有成熟的迹象。 “还,还可惜!?” 丘睿都快震惊的站不住了。 本来就是一把年纪。 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世界观崩塌”,简直快陷入疯狂! “十多斤,一株十多斤!” 他哆哆嗦嗦的从上官玲珑手中拽下来一颗。 仔细放在眼前观察。 “这是......皮?”他凑近了想仔细辨认,奈何眼睛已经有些老花了。 “对,南越传进来的土豆品种不错,皮极薄,个还大。” 这可是苏逸精心挑选过的。 那些小的已经被做成菜下肚了。 三位阁老面面相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们每一个都对大夏民生了如指掌。 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一口吃的! 朝廷愁的是什么? 也无非是百姓嘴里的粮食!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食物充足,那就是太平盛世! 如今有了土豆...... 苏逸往远处望去。 “一亩大约是四百颗左右,看这样子,亩产就是不到五千斤的样子吧。”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险些让三位阁老热泪盈眶。 亩产五千斤! 什么概念? 先帝,您的在天之灵还在看吗? 咱们大夏,要站起来了! 第151章 事关国运。 苏逸站在二十亩良田前,笑吟吟的说道:“还有半个多月,土豆就该彻底成熟了。” “届时亩产才是实数,现在估算的不准。” “不过京中土地比较贫瘠,要是在南方种植,兴许能到亩产六七千斤。” 丘睿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要是之前。 他听到亩产六七千斤的话,绝对会嘲笑对方在说大话。 吹牛也没个边,简直是胡闹。 结果,结果土豆就在眼前,还是亲手被上官玲珑挖出来的。 一大串子土豆明晃晃的摆在眼前,简直就像打脸一样。 偏偏这一巴掌打的他不是疼的,而是幸福。 幸福的快要昏厥过去。 “好好好!”早已是发须皆白的丘睿激动的险些老泪纵横,其余两位大臣也同样满面红光。 土豆的高产简直是他们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消息。 “另外,既然这株土豆你们都挖出来了就拿回去吧。” “此物保存起来倒是方便,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就好了。” “到时候吃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发芽,发芽的地方不能吃。” 苏逸揪出一个土豆,蹭掉上面的灰。 毕竟是自己第一次亲手种出来的,还是蛮有意义的。 “保存,对!”苏逸一提,丘睿立刻回过神来。 “此物能保存多久?半年有没有?” 粮食高产是好事,但是保存更重要。 寻常稻谷 若是容易变质,高产反倒会引起粮价波动。 设想一番,万一到土豆丰收的季节,此物要是不好保存。 那对稻子麦子等作物的价格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保存嘛,要是天冷的话两三个月是没问题的。” “南方地区可能不方便,大约一个多月。” “两三个月!?”丘睿眼里放光。 绿油油的光好像黄鼠狼看见了鸡。 那种如饥似渴的样子,简直让苏逸发毛。 “宝贝啊,宝贝!” 能保存两三个月,就说明可以运送到大夏的所有地方。 届时根本不用担心发生灾难了。 什么?饥荒了?来整点土豆! 什么?水灾了?来整点土豆! 没什么不能用土豆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多运点。 这样成熟期短,又能保存,还产量极高的作物。 几乎是完美契合了大夏当前的需求。 李书瑶嘴角的笑意简直压不住了。 平日中威严的凤目弯如弦月,满是得意。 苏逸拿出来的宝贝,就是朕拿出来的。 反正都是......师徒,一家的。 看着周围大臣的震惊,李书瑶忽然想起之前内阁议事会上说过的话。 征讨琉球一事,自己确实能用皇帝身份命令他们。 但是强扭的瓜不甜。 反正朕说服不了你们,有人能说服。 “咳咳,小苏老师种土豆是立下大功,我到时候禀报陛下绝对会有嘉奖。” 李书瑶刚说完,李茂便说道。 “那是绝对的,咱们陛下向来圣明,奖惩分明。” 他本意是想顺着陛下的话拍个马屁,没成想李书瑶忽然话锋一转。 “不过陛下最近也在发愁,可能奖赏要迟点了。” 李茂、张奎水和丘睿齐齐望向李书瑶。 陛下,你又要搞什么? “该不会是因为征讨琉球的事发愁吧?” 苏逸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把土豆装进去后递给上官玲珑。 “不愧是小苏老师,知陛下者,苏先生也!” 李书瑶轻声道:“陛下正是为此发愁,要不是苏先生把问题抛出来,兴许还没这码事呢。” 她似是嗔怪一样的埋怨,三位老臣都懵了。 这是和苏先生联起手来唱双簧吗? 两人默契的样子,简直就好像多年的搭档。 明明我们仨才是在陛下身边兢兢业业几十年的老臣。 怎么还比不上苏先生? “琉球自古便是大夏属地,贸然出击有损天朝威名,此事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好。” 张奎水是第一个反对出兵琉球的。 理由也很简单。 平白无故,打它没任何收益。 要是为了撒气,那也太儿戏了。 三言两语就被挑动起来争斗之心,岂不是很幼稚? 长久以来,在他眼里,其实李书瑶还是年纪太轻了。 二十来岁的皇帝,怎么和一帮年逾知天命的臣子争斗? 若非李书瑶性子里的杀伐果决,怕是早就要被架空了。 即便是这样,臣子依旧有许多暗地里不服她的。 “若是贸然进攻,恐怕周围属国会有所微词,朝贡时畏手畏脚。” 张奎水的分析确实在理,苏逸点了点头。 “但是张先生有没有想过,万一琉球想要入侵大夏呢?” “或者说他们已经开始了呢?” 张奎水眉毛一皱。 “怎么可能?” “倭人自打数百年前便向大夏派来使臣,学习我们的文化。” “据说他们的皇宫都是仿造大夏皇宫的,为何会生出逆反之心?” 学生跟老师学东西,应当毕恭毕敬的奉养。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大夏就是琉球的老师,也相当于衣食父母,除了天地、君主、就是大夏了。 谁知苏逸冷冷笑了一声。 “你住窝棚,邻居住宫殿,你不会眼红吗?” “他有刀枪,你只有木棍的时候肯定不会露出獠牙。” “可若是你也有刀枪了呢?” “会不会趁火打劫,在月黑风高的时候进去敲他一棍?” 张奎水没想到苏逸会这么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应当不会吧。” “琉球物产贫瘠,子民也是都面黄肌瘦,甚至还常年爆发战乱。” “他们怎么可能有实力来进犯大夏?” 苏逸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正是那个所有人都觉得弱小的岛国,在某次海战时爆发了极为让人出乎意料的强大战力。 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大夏中烧杀抢掠。 甚至还实行起了臭名昭着的“三光”政策。 简直是令人发指! “此等弹丸小国,人口虽寡,野心却大。” “稍有疏忽便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若大夏再继续如此,不重术数,只兴儒学,怕是那一天真的就会到了!” 苏逸斩钉截铁。 三人俱是沉默。 事关国运。 没人敢赌,苏逸说的是不是真的。 更没人敢赌,赌琉球究竟会不会进犯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