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寄宿我身边》 第1章 邂逅一只小狐妖 尧庚年,年十六,尧家公子哥,天生的俊秀胚子,且来者不拒,桃花四溢。 而尧庚年也在他的桃花中找到了赚钱之道——陪玩,陪逛街,陪试衣服,陪当男友。 尧庚年的母亲对此十分上火,在目睹尧庚年与第二十七个漂亮妹妹分别后,终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将儿子保送京城读书。 尧庚年不愿意了。 毕竟在老家这块,他算得上是一届清秀小生,家境不差,与漂亮姐妹交流多了,顶多也只是风流少年郎。 但到了京城,那可就是个小土包子进城,如果整日沉迷温柔乡,不去考取功名的话,那岂不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么? 虽说尧庚年不算愚笨,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不愿被人管着,因此很是抗拒。 这不,他又拉着好友阿虎离家出走了。 “我说尧哥,要不你就听你娘的话,老老实实去京城读书吧。” “读什么书,娘就是不让我交友自由。你说,难道她就不怕管得严了,我日后直接无欲无求,让她没孙儿抱?” “尧哥啊,无欲无求这四个字,和你有什么具体联系吗?” “怎么,我不像?” “您武要争天下第一,文想要举世无双,虽说做梦不犯法,但你要是自命无欲无求,真不行。”“……哼。” 尧家的后山小林里,尧庚年正跟着死党阿虎一起挖竹笋,昨天下了一场大雨,今天的春笋额外的好挖。 但对于尧庚年与阿虎来说,却是打着挖笋的名义出来躲清闲了。 主要是尧庚年要躲清闲,阿虎只是个被逮住的倒霉蛋儿罢了。 阿虎和尧庚年少年相识,二人的感情很深,尧庚年虽然嘴上不说,但从小到大,有什么好事他都会带上阿虎。 阿虎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一直都无条件力挺自己的这位好哥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二人说着就又挖出了一颗春笋,尧庚年娴熟地将它从土里翘出来扔进竹篓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竹林的深处,下意识嘶了一声。 不知怎的,看着深邃的竹林,尧庚年的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让他进去瞧一瞧。 对此毫无防范的尧庚年没有深想,对着阿虎就是嘿嘿一笑,怂恿道:“阿虎,走,我有预感,里面肯定更多!” “尧哥,咱们今天挖的够多了,要不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听我娘念叨?我才不干呢,走,挖笋去。” “尧哥!!” “不听!” 尧庚年没搭理阿虎,直接背着竹篓拿着锄头就进去了,阿虎没辙,只能嘟嘟哝哝的跟了上去。 “尧哥,回去吧,你娘也是为你好,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清净一会是一会,你懂什么?我明明和那些姑娘们是纯洁的雇佣关系,怎么就成了采花客?还要把我送去京城独自生活?这委屈,你受得了?” “这……” “我不管,今儿既然跑出来了,不到天黑我是不会回去的。” 见尧庚年去意已决,阿虎没了话,只能闷着头跟着尧庚年走向了竹林深处。 尧庚年得意地笑了一下,嘴角扬的老高,在前面带着路。 但不知何时,林子里起雾了。 这雾来的突然,不稍片刻,阿虎便看不清身前的尧庚年了。 “尧哥!尧哥!” “在呢,别喊。” “呼,尧哥,你要吓死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雾好怪啊。” “怂蛋,怕什么?这雾能吃了你不成?” “可是……好吧,那你等等我!我俩拉手走,别走散了!” “婆婆妈妈的,大男人怎么还矫情起来了?……行行行,那你快点过来!” 阿虎有些慌,但尧庚年却死鸭子嘴硬,虽说他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但死要面子的尧庚年还是不想掉头回家。 毕竟是自己说要带着阿虎来林子里挖点笋的,就因为这区区小雾就掉头回去?那他尧庚年的脸面往哪放? 不过很快,尧庚年便发现这‘小雾’……并不小啊。 “阿虎,你人呢?阿虎??” 雾气越来越大,尧庚年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这下他心里也没了底,便向身后阿虎的方向胡乱挥了挥,试图抓住什么,求个心安。 但他什么都没抓到。 阿虎凭空消失了,就像雾吃了他一样。 “……阿虎?阿虎?你别吓我!”尧庚年这时候终于慌了,他连忙左顾右看着,大声喊道。“我在这!阿虎,你去哪了?!!” 尧庚年喊了好久都不见有回音,一想到是自己带着阿虎进来的,要是他出了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啊? 尧庚年在害怕的同时内疚了起来,他立刻在伸出双手寻觅着四周,大声呼唤着阿虎的名字。 “阿虎!!你去哪了!!阿虎!你答应一声啊!!” 但他一无所获。 他找不到死党阿虎,甚至连竹林里的竹子他都没摸到一根! 仿佛尧庚年的那句话一语成谶,雾气似乎真的吞噬了除了尧庚年以外的所有东西。 “有人吗!!有人在这里吗!!喂!!” 尧庚年越喊越绝望,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感觉越来越疲惫与无力。 这些雾攀附在了他的衣服上,再顺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肌肤上,黏腻又冰冷,就像一具潮乎乎的尸体在抚摸着他。 尧庚年怕了,他挥舞着手臂与身体想要摆脱这些雾,但结果却是越来越乏力,最后他不堪负重,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尧庚年没有晕过去,他只是不能动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冷雾在他身上蠕动,但他只能躺在地上,像块任人宰割的鱼肉。 尧庚年恐惧极了,可他连求救的力气都没了。 我……要死了吗? 尧庚年绝望的想着。 娘……我还没和娘道别……我还没找到阿虎……我…… 尧庚年是偷偷溜出来的,走前还和家里闹了不愉快,但他总觉得日子还长,当下的一些矛盾,事后总会有机会和解的。 但意外比明天先来了。 “你,想活下去么?” 绝望间,尧庚年听见了女人的声音,但这声音飘忽不定的,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调子。 但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哪有心思去辨别这些?听见人声,他迫不及待的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了一句“想!!” 尧庚年想活,他不想死,他对这个世间还有牵挂,他还有娘和爹、还有妹妹和姐姐,他还要找到阿虎,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个破雾里! 他要活着回去见他们! 在要庚娘强烈的求生欲下,雾中的女人出现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那就与我做一笔交易吧。”诡异的女人这样对尧庚年说道,声音里带着些妖媚与蛊惑:“我保你不死,作为交换,你也要竭尽全力助我成仙。” 成仙? 那是什么? 仙鬼之说,不只是传说么? 尧庚年听见这话才觉得不对劲,连忙想反问些问题,诸如‘你是谁?’‘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是,‘你……是人是鬼?’ 可尧庚年说不出话,那雾气就像跗骨之蛆一样啃食着他,之前的那句“想”便已经是尧庚年最后的力气了。 不过就算如此,尧庚年抗拒的神情也从双眼中流露出来,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蹲下,捧起了自己的脸。 “别紧张,我会让你活下去的。”她温柔地捧着尧庚年的脸,就像托着一个宝贝似的,轻声哄着他。“你根骨尚佳,魂魄坚韧又与我有缘,不如我们互助一程,算是共赢了。” 不…… 别靠近我!! 现在尧庚年一点都不害怕身上粘稠的雾了,他更害怕面前这个捧着自己头颅的女人。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她将不能动的尧庚年抱在了怀里,轻声哄道:“你不会死的,再也不会了……” 这女人的胸怀很软,又带着些清淡的花香,若是以往的话,尧庚年大概就顺势卧在里面做起美梦了。 但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这个怀抱柔软的骇人。 “本是仙庭一上仙,奈何结缘贪嗔人,无奈被贬落凡尘……啊……” 尧庚年惊慌不定中,听见了她哼起了奇怪的歌谣。 这歌谣的调子很柔,但却饱含凄厉,好像歌者经历了大冤情一样。 尧庚年听着听着,只觉得汗毛直立,脊背发凉。 女人哼着歌,一股股闪烁着微光的灵气便从她身上溢出,将她与尧庚年联系在了一起……对此一无所知的尧庚年听着听着,只觉得身上没那么沉了。 难不成这女人唱的歌,能驱散浓雾? 沉浸在恐惧中的尧庚年顾不上这些,他刚恢复些力道,便猛地挣开了她,跌坐在地上,警惕且恐惧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叫言灵儿,是这竹林鬼阵中的一只……”女人说到这里,敛眸停顿了半响,最后朱唇轻起,吐出了两个字:“狐仙。” 尧庚年是不信的,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自称言灵儿的怪女人:“呸!狐仙?!你分明就是一只狐妖!!” 奇怪的事,方才还对尧庚年动手动脚的要灵儿,这时却只是低下了头,一副委屈的模样任由他指骂。 尧庚年也不是什么恶霸,面对这副场景,一时间满肚子的坏话竟然说不出口了。 他甚至还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怜? 不过再怎么说,这言灵儿来路不明,还是少接触为妙。 尧庚年虽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这种女人的恩惠,他可不敢主动去还她的人情。 “我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但……” “恩公。” “别叫我恩公,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硬来,我们到此为止……” “尧哥儿……” “……” 言灵儿这一声尧哥儿叫的尧庚年骨头都酥了,他就没见过像言灵儿这样会撒娇的女子。 哎,若这言灵儿不是妖鬼,那该有多好。 尧庚年猛地摇了摇头,把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强行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也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就准备离开了。 言灵儿见状立刻就小跑两步跟了上来,一把搂住了尧庚年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 “……你放手。” “那你去哪?你带着我。” “你先放手。” “你先答应我,不许丢下我。” “你、你先放……放手!” 尧庚年虽说桃花不断,但好歹也是正经人,与女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还是头一次。 更何况言灵儿的酥胸软嫩温润,他也算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胳膊突然被两团肉球一裹,多少都有点血气上涌了。 言灵儿似乎看出了尧庚年的软肋,她故意变本加厉地蹭了蹭,软乎乎的央求着。 “尧哥儿——” “行!!行!!你先放开我!!你先放开我!!” 面对言灵儿的酥胸,刚正不阿的尧庚年,败北。 既然答应了言灵儿所谓的‘助她成仙’的请求,那么尧庚年就要认真的认识认识这个奇怪的女人了。 “事已至此,我再推脱就显得小气了,不过在带你走前,我还要问清楚一些问题,你老实回答,听见了吗?” “好哦,你说,灵儿知无不答~” 言灵儿乖巧地点点头,一改方才的妩媚,变成了一个乖巧的甜美可人儿。 ——龟龟,小小年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尧庚年顿时觉得这姑娘不简单。 “第一。”尧庚年伸出一根手指。“你说自己是狐仙?” “是,我是一只被除去了仙籍的狐仙……现在和妖没什么区别……但我真的是上仙!我在天庭有旧职的!” 嗯,一只狐妖。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将手摁在了言灵儿的头顶。“你说你是狐仙,那你的狐狸耳朵呢?” “我是一只成熟的狐狸!我化人化的很专业的!我才没有狐狸耳朵!!”言灵儿炸了毛,对尧庚年龇牙咧嘴。“我好歹也是个狐仙!怎么可能做出露狐狸耳朵这种丢脸事!!” 原来没有耳朵摸啊。 尧庚年有些失望。 言灵儿看破了尧庚年的失望,并瞪了他一眼。 尧庚年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问题,这是哪里?” “竹林鬼阵,我逃避追捕、寻求良人的避风港。”言灵儿说到这,又唯唯诺诺地补充了一句。“嗯……这里还是厉鬼的居所,当时缠在你身上的那些雾便是厉鬼,他们以人的肉身与魂魄为食。” 良人?我? 我尧庚年顶天立地男子汉,怎么可能是一只狐妖的良人? 第2章 一家重聚日,家破人亡时 狐妖也算桃花吗? 别了吧。尧庚年心想道。纵观野史杂记,人妖恋都没好下场,我才不当狐妖的良人呢。 少年心里嘀咕着,对着言灵儿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问题,阿虎呢?就是跟我一起的那个憨厚的少年,他去哪了?” “他阳气太重……厉鬼就全聚集在了你身上。他在你遇害的时候就已经跑了。”言灵儿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尧庚年。“现在他应该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那就好。” …… 等一下。 好像不怎么好? 什么叫阿虎阳气太重?我看起来就很阴柔吗? …… 等一下,好像重点不是这里。 什么叫‘我遇害的时候’?? 尧庚年眉头皱了起来,他怪异地看着言灵儿,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把我救活的?” 言灵儿沉默了。 片刻后,她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不,我没有救活你,你肉身的元气已被厉鬼分食,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拥有你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支配权?什么意思?” “经过厉鬼的分食后,你的肉身已衰。我将我的妖狐之灵附着在你的肉身上来保证它不灭,借此让你拥有支配身体的能力。” “……所以呢?” “所以在我成仙之前,我只能跟在你身边,而你也必须依靠我才能行走在世界之上。” “按你这个意思来说,我现在是死了?” “死了,但没有完全死透。我用我的灵力维持着你微弱的呼吸,以此保证你肉身不僵。但在常人眼里,你与一具尸体无异。”言灵儿说到这里,更加小心了。“准确的来说,因为我的原因,你现在想死都难了。” “嗯??” “意思就是说,除非我成为上仙离开你这具肉身,否则你的意志不散,肉身不灭。” 言灵儿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因为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她见尧庚年没问,就没敢说—— 尧庚年的灵魂经由此事后,已经不入轮回了。 等言灵儿成了上仙、离开他的肉身后,尧庚年的意志、即灵魂便会永远地徘徊在人世间,不生、也不死。 也就是说,她为了自己能借尧庚年来重回仙籍,直接将尧庚年变成了一只永世不得超生的厉鬼亡魂。 对此一无所知的尧庚年,此时还沉浸在新奇中。 意志不散,肉身不灭? 好像也不赖?这岂不就是永生了?? 好家伙,历代皇帝都没做到的事,他尧庚年轻飘飘地就做成了? 哈哈!那这人世间,我可要好好的走一遭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用手掌心捂住了言灵儿的额头。 言灵儿的额头是温热的,而尧庚年的掌心是冰冷的,有了她做对比,尧庚年的确更像是个死人。 “对了对了!我还可以钻进你的影子里哦!”言灵儿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化成了一道青烟就溜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尧庚年低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一时间有些无语。“你藏进我影子里做什么?” “什么?我还以为你会夸我的……”言灵儿立刻耸拉着脸从影子里钻了出来,回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我刚才都想好了,你要是嫌我在你身边丢脸……我,我就进你的影子里躲着……” “……我刚才真的有那么凶么?” 看着如此委屈的言灵儿,尧庚年忍不住反省了一下自己。 “有!”言灵儿立刻精神了起来,她比划了半天。“超凶的!吓死我了!” “那,那对不起。”尧庚年摸了摸鼻子。“对了,我们现在该怎么离开这里啊?” “哼哼,跟我走吧”言灵儿小手一插腰,得意地带着尧庚年向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我认路!这里都是我半个家了!” 一来二去的,尧庚年与言灵儿也算熟悉了,没了最开始相识时的恐慌感,尧庚年反倒是觉得这小狐妖还怪可爱的。 不过,当言灵儿委屈巴巴地扭头看着尧庚年,说出“我迷路了”这种话的时候,尧庚年突然又觉得这小狐妖迷糊的让人牙痒痒。 “你迷路了?!你不说这是你半个家么?你在自己家迷路了?!” “我家这么大!我有迷路的资本!” “变相秀优越来了是不是?!” “没错!!” 木已成舟,二人这算是一起迷失在这片浓雾中了,好在尧庚年肉身已不算活人,这些厉鬼化成的雾对他没有兴趣。 正当二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尧庚年竟然又听见了阿虎的声音! 与之一同的,还有自己娘亲的呼唤声!! “是阿虎和娘!他们回来找我了?!”尧庚年大喜,但言灵儿却脸色一白,摁住了想要迎上去的尧庚年。 “怎么了?” “尧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阿虎带着你的家人找到并闯入了这里,但……”言灵儿颤抖地说道。“活人入此雾,不死不复还。” “当真?” “千真万确。” 尧庚年一愣,一把扯掉了言灵儿的手,狂奔向了声音的源头,嘶声力竭道: “娘!!阿虎!!跑啊,跑啊!!!” “快跑啊!” 此时此刻,尧庚年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他不顾一切地破开迷雾,冲向了家人的身旁,但并不是为了团聚,而是为了将他们赶出这片迷雾。 可能是因为言灵儿的缘故,也可能是其他的原因,总之这雾并没有为难尧庚年,让他顺顺利利地找到了他的家人。 父亲。 母亲。 姐姐。 妹妹。 阿虎。 一家人虽然齐了,但尧庚年却感觉如堕冰窟。 “言灵儿……言灵儿!!”尧庚年下意识地想要叫言灵儿出主意,可当他回头高呼言灵儿名字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回到了他的影子里,不再说话。 “年儿,太好了,找到你了!” “对了,你在跟谁说话?” 尧庚年的娘柳柔见他无大碍,表情先是欣喜,随后变成了微怒。 只见柳柔走上前抓住儿子的手腕,恼怒道。“要不是阿虎回来说你在后山贪玩,是不是今晚就不准备回来了!!” 柳柔没有用迷路这个词,因为她担心儿子真的迷路了,自己便永远找不到他了。 所以她宁愿相信儿子是贪玩成瘾,不愿归家。因为这样……至少儿子还能找到回家的路。 如今老天开眼,她顺利的找到了他——哎,可怜的年儿在这雾中是受了多少的苦,连手腕都如此冰冷! 平时的话,尧庚年肯定是要顶嘴的,他最讨厌别人误会他了,但今天不一样。 尧庚年一改常性,推着自己的母亲,带着家人向外走去——至于哪里是‘外面的路’?尧庚年不知道,但他不想坐以待毙。 “走啊,娘……爹,你们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尧庚年无助地看着身周的家人,呐呐地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怎么……都来了?” “臭小子,这后山这么大,不多带几个人出来找你,何时能找得到你啊。”尧庚年的父亲瞪了一眼他,有些生气。“下次不许来后山玩了,别让你娘再操心了,听见了没有?” “对啊尧哥,你突然就不见了,也太吓人了。”阿虎也跟着抱怨着,悄悄捅了捅尧庚年的后腰软肉,低声说道:“还有啊,回去道个歉吧,下次别在这么搞了,一听说你在后山迷路了,你娘差点吓哭了。” “就是就是,娘说了,哥哥贪玩,后山又大,得多点人找才能在晚饭前把哥哥抓回来~”妹妹尧黛嘿嘿一笑,小手抓住了尧庚年的袖子,蹦跳着跟着走。“哥哥,娘晚上炖了肉,可香了!” “好,好,回去吃肉,哥哥的肉也分给你,好不好?”尧庚年强扯出一个微笑,落手揉了揉自己这个年仅八岁的妹妹。“小妹乖,你还记不记得从哪进来的?” “唔,不记得了……哥,你手好冷啊。”尧黛唔哝一声,抬头看向了大姐尧梦之。“对了,大姐一向聪明,她一定知道!” 尧庚年扭头看向了尧梦之,刚想询问,却看见对方双目漆黑空洞,眼眶溢出了深红的血,对着他森然一笑。 瞬间,尧庚年浑身一个机灵,就感觉迷雾过眼,周围的人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人呢?” “厉鬼的游戏。”言灵儿这才从影子里钻了出来。“这鬼阵中很少有生人主动寻进来,今天一口气来了五个,阵中的厉鬼们正在狂欢……” 这狂欢,是以尧庚年的家人与挚友为祭品的狂欢。 尧庚年无法接受这点,他一想到自己遭受的罪要在家人身上再来一次,就感觉痛心疾首,难以呼吸。 所以他发了疯似的跑起来,在大雾中呼喊着家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声嘶力竭。 但正如之前尧庚年与阿虎走散时一样,这里大雾弥漫,他与他们阴阳两隔。 尧庚年不知疲倦的跑着,也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家人的名字,绝望的像条溺水的鱼。 “你这样又能如何呢?厉鬼们的游戏,你一个凡人怎么能破得了?”言灵儿看着心疼,在一旁问道。“别挣扎了,等他们吃饱了,雾就会散,到时候我们也能离开这里了。” “等他们吃饱了?!等他们吃饱了,我家人都死了!”尧庚年愤怒道。“那我离开这里还有什么用?!!” 看着愤怒的尧庚年,已经看过太多生死的言灵儿只觉得惋惜,却并不能与他共情。 况且,言灵儿是不希望尧庚年死的,她还指望着尧庚年活着离开这里,帮他积攒功德,助她重回仙籍呢。 不过言灵儿看着如此愤怒又悲伤的尧庚年,还是拍了拍这个少年人的肩膀,说了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 “尧庚年,你只是凡人。鬼要吃人,凡人又能如何呢?” “……” 尧庚年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崩溃了,因为言灵儿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尧庚年想着,他既然能在雾中以牺牲肉体的代价与狐妖结缘,那是不是自己的家人也能有这个机会? 虽然尧庚年自己也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但他不想否定这最后的希望。 如今,言灵儿用实际行动彻底否定了这个生路—— 是啊,这狐妖之所以缠住我,是因为我对她来说,是有用的。 那我的家人……对这些厉鬼而言,除了以身饲鬼外,还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尧庚年,人鬼有别,人面对鬼,就是毫无办法的。” “那你呢,那仙呢?你嘴里的那些天庭上仙,就不管管吗?!”尧庚年一想到是自己害死了家人,绝望之余,只剩下深深的无助。“求求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求求你救救他们吧。” “仙家自有仙家的法,凡人这些琐事……仙家怎么会管呢。”言灵儿敛眸轻叹。“我当年若没有帮助凡人,便不会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话里话外,就是一股仙家管凡事没有好下场的意思。 到这里,尧庚年算是听明白了,这些妖啊仙啊,都是一路人,没有什么大区别。 “小狐妖,你没本事就不要乱说。”正当尧庚年茫然无措之时,一缕浓雾化成了人形,对着尧庚年说道。“想要你的家人活,我可以帮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妖鬼更无善心,尧庚年盯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狐妖想要你出去给她积德行善,好让她洗去一身的妖气与业障,当一只干净的狐狸。”浓雾中的厉鬼如是说道。“我们不求太多,你出去之后,积攒的功德,分我一半。” 听到这里,言灵儿宛如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对着厉鬼龇牙咧嘴:“你想得美!!” “我问的又不是你。”厉鬼看着尧庚年。“意下如何?” “你先放了我的家人。” “不,你先做足功德,好让我超脱这里,再世为人。” “那我如何知道我的家人是否安好?” “这就要看你信不信了。”厉鬼诡异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有的选么?” 凡人与厉鬼本就是不平等的,弱小的一方永远任人宰割。 尧庚年知道这个道理,他无能为力,只能相信这只厉鬼说话算话。 但想要一只厉鬼讲信用,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呢。 “尧庚年,他骗你的,你不能同意啊。”言灵儿抓着尧庚年的手晃了晃。“不管你做什么,这群厉鬼都会把你的家人吃了的!你信我!!” “你能让我的家人活么?” “那、那你也不能选它啊!” “说得好像我选你是自愿一样。” 言灵儿闭嘴了,她狡辩的理由千千万,但对这句,她无话可说。 尧庚年看透了言灵儿与厉鬼的心思,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越过了绝望与歇斯底里,变的无比冷静与……自我毁灭。 “我只是一介凡人,误入鬼阵被尔等玩弄,大不了一死,化成厉鬼也能和你们厮杀。”尧庚年说着,坦然向着那团厉鬼所化的雾气伸出了手:“可这里有妖不要我死,有鬼也不想我活,无论如何,在你们眼里,我始终都是个能用的工具而已。” 说到这里,尧庚年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同归于尽式的杀意:“既然你也想利用我,那便来吧。至于结果如何,你我就各凭本事了。” 厉鬼根本不在乎尧庚年眼中的杀意,他不过是个凡人罢了,蝼蚁的杀意何足挂齿? “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类合作,哈哈!!” “拿命来吧!” 第3章 求生欲为零的穿越之旅 厉鬼以为尧庚年妥协了,它心中一喜,想要趁虚而入,进而将尧庚年的灵魂吞噬——毕竟只要尧庚年也死了,尧家五口与阿虎,就能在地府重聚了嘛! 嘿,他还真是个守信用的厉鬼呢! 厉鬼满心欢喜地钻进了尧庚年的体内,顺着他的经脉一路摸向了他灵魂的深处…… 但就在厉鬼刚刚触碰到尧庚年的灵魂时,异变骤生,一股比厉鬼还要森冷的气息从尧庚年的灵魂里倾泻而出,反噬了厉鬼本身! 这……这是什么东西?! 厉鬼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这股阴冷黑气,但这黑气却犹如泥潭一般,厉鬼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 ‘可恶……这是什么东西?!’ ‘我……救命……救命!!’ 最终,这桀骜一世的厉鬼,还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他想吞噬的凡人体内。 它至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凡人,体内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面对这等异象,尧庚年自己却毫无察觉,他只是见这雾气钻进自己的肌肤毛孔,随后便烟消云散了。 过程之顺利,甚至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这算结束了?”尧庚年眉头紧皱,看向了一旁的言灵儿。“当初你对我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可是有感觉的,为什么这厉鬼……这么安静?” 说道这里,尧庚年用‘有变态’的目光盯着言灵儿:“难不成当时你贪恋我美色,做了些多余的事?” 这话一出,饶是察觉不妙的言灵儿也是哭笑不得,她好端端的一只清秀狐仙,怎么能被人说贪恋美色呢! “谁贪恋你美色啊!!你撒泡尿自己照照行不行,我可是狐仙,在天庭有仙籍的,你说我贪恋你美色?你才是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呢!!老娘很高贵,你高攀不起!!” “哦,那我走了。” “但你为人正直,又救我一命,根据我们狐仙的传统,是要以身相许的。” “那你到底想我怎样啊?” 尧庚年听完,无语地看着言灵儿。 言灵儿被看的有些害臊,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悄悄地说道:“话说回来,你刚刚吃了一只厉鬼,有没有什么感觉啊?” “什么?”尧庚年一愣。“我吃了只厉鬼?这么牛逼吗?那我会不会坏肚子啊。” “所以我这不是问你的感受呢吗?” “你没开玩笑?” “恩公在上,小女子不敢开玩笑。” “……我要如厕,你别偷看啊!” 尧庚年脸色一变,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夭寿了,这要是因为吃了只厉鬼死了,那得多丢脸啊!! 看着尧庚年手足无措地寻找如厕地的背影,言灵儿却收敛了笑容,表情难得的阴沉下来。 虽说她表现的云淡风轻,但的确大事不妙了—— 人的意志,乃天地间最坚不可摧之物。 有的人生来正直,为了心中的正义永不认输,他们的灵魂是金色的,能驱除邪秽,温暖他人。 而尧庚年的灵魂则是深邃又神秘的,宛如黑洞一般,所有窥伺他灵魂的东西,最终都将被其反噬。 这种人,便是天生的灾星。 言灵儿最初只是嗅到了尧庚年灵魂的坚韧,本以为他会是位行善济世的良人,但直到尧庚年的灵魂吞噬了厉鬼,她才发现……是她看错了人。 这种注定孤僻的人,怎么可能会积德行善呢? 更何况因为言灵儿自己的‘小心思’,她把这个灾星变成了一个不死者…… ‘不行,不能让他离开这里!!趁他还没有成长起来,就在这里杀掉他!’ ‘不……还是让他离开吧,万一他真的积德行善了,那我就可以重回仙籍……’ ‘不行!这等灾星降世,那是何等的灾难?!’ ‘可……我的仙籍……’ “灾星降世,为祸人间,你真的要当这个大恶人吗?!” 言灵儿的良心在天人交战,她纠结的看着不远处开始蹲坑的尧庚年,咬紧了下唇。 ‘言灵儿,你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一个灵魂足够坚韧的人类,就这么放手的话,你还要再等千年吗??’ “千年又如何?你是不死的,岁月可等,但灾星不能活!!” ‘不!我不想再等一个千年了,那种茫茫然的守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言灵儿不想等,千年太久,她不想放过眼前的朝夕。 但言灵儿也知道,像尧庚年这样的灾星,绝不能让他重返人世,否则将会酿成大祸。 可这人世本就不太平,自己在这里阻止了一个灾星降世,对于这泱泱人世来说,真的有用么?自己为了太平所做出的努力,又有谁会感谢自己呢? 言灵儿陷入了纠结。 “哎,没啥感觉啊,我蹲得脚都麻了,还没有便意。”尧庚年摸着肚子走了过来,瞥见了言灵儿怪异的表情,问道。“你想什么呢?脸色好怪啊。” “我……我……” “算了,我吃了厉鬼这事先等等再说吧,吃都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算了。” “哦……” “对了,我蹲厕所的时候想了一下,觉得厉鬼还是不靠谱的,我自己先去吆喝吆喝,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过来帮我啊。” “啊……啊?哦……好……” 尧庚年见言灵儿表情木纳又迷茫,肯定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他心里又惦记着走散的家人,便甩下一句话走进了浓雾里,高声呐喊起来。 “娘!” “爹!!” “小妹!阿姐!!” “笨阿虎!!” 尧庚年在雾中喊着,不知是不是之前吸收了一只厉鬼的原因,他的声音竟然振开了浓雾! 尧庚年一喜,连忙用手拢住了嘴巴,又用力地喊了出来—— 但这一次,浓雾却没有被震散,反而是一股脑地向尧庚年的项上人头袭来!! 尧庚年被吓了一跳,只能抬手勉强的护住脸,任凭这些浓雾穿透自己的身躯。 疼痛瞬间席卷了尧庚年的四肢五骸,但随着浓雾侵入的增多,一股诡异的鼓胀感也随之而来,好像是这些雾想要从内撑炸尧庚年一样! “唔……!!言灵儿……快来帮帮我!!好疼……好涨!这是怎么回事啊!!” “……” “言灵儿……唔!!” 言灵儿没有回应尧庚年的呼救,因为正是她在驱动这些雾涌入尧庚年的体内,以此来谋杀他…… 最后的最后,言灵儿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千年的确太久了,但灾星降世便是生灵涂炭,她纵然已不在天庭为仙,但为了万民着想,她不能以私欲为重。 虽然杀死尧庚年的风险极高,但言灵儿还是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引魂聚气,想一口气将尧庚年那深邃的灵魂撑爆。 不过随着浓雾都聚集在尧庚年体内,四周的雾气也淡化了许多。 这时,正聚精会神向尧庚年体内引气的言灵儿……看清了尧家五口唯一的遗骸。 不,是一滩血坑肉沫上的一缕头发。 言灵儿记得那缕头发,应该是属于尧家小妹、那个有着些婴儿肥、头上顶着个冲天杵的女孩儿的。 她就这样消失了,死前还在想着,今晚上还能多吃一口哥哥的烧肉…… 真可怜啊。 言灵儿一个晃神,便被一股戾气骤然反噬,顿时间一道惊雷自天而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尧庚年的身上! 天降异色,山河动荡,这一道惊雷透过尧庚年劈开了他脚下的大地,让他堕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之中—— 而言灵儿呢? 她与尧庚年之间的关系因为这道奇怪的雷变的更紧密了,所以尧庚年下落,她也只能跟着一起下坠。 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发现自己不能离开尧庚年太远的言灵儿有些害怕,她抱住了尧庚年的手:“尧哥……我们要去哪啊?” “我们?要去哪?” 尧庚年的语气冷漠,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言灵儿打了个寒战,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将尧庚年抱得更紧——她的酥胸紧贴着尧庚年的手臂,而她却感觉无比的寒冷,再也不像上次那般温暖。 “尧哥……你好冷啊……” “我不该冷么?我肉身已衰,能呼吸全凭你的仙气吊着,我是热还是冷,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可……也不应该这么冷啊。” “可能是心死了吧。” “什么?” 尧庚年心死了,因为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在那道雷中看见了家人惨死的幻影,也在那道落雷中看见了言灵儿对他所做的一切。 尧庚年虽然看不懂的所作所为,但隐约也知道,她刚才……是想杀了他。 如果说尧庚年一家的惨死给予他当头一棒,那么言灵儿的背叛,则是压死尧庚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此之前,尧庚年一直乐观的想着,言灵儿好歹也算个仙,只要自己和她合作愉快,没准等她重返天庭,便能让自己一家重聚了。 但如今,这只小狐狸竟然也要杀了他? 为什么? 尧庚年不知道,也许他的确是个该死之人吧。 仔细想想,自己的确该死。 只不过是去京城读书,老老实实的考取功名罢了,自己为什么要因此和家人大吵一架呢? 只不过是一点点小小的好奇心,自己为什么要拉着阿虎一起进这个竹林鬼阵呢? 只不过……只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如此叛逆呢? 为什么自己不能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此刻想要一死了之,与家人在地府团聚,但因为言灵儿的原因,他只能被迫的活着。 哈哈,如此一来,这天地间……真的只剩他一人了啊。 尧庚年,这就是你想要的永生不死么? 尧庚年又怒又丧,而就在这种时候,一道落雷自天而降,将他与言灵儿一起打入深渊。 这深渊看起来深不见底,没准便是通往地狱的门,言灵儿很害怕,但尧庚年反倒觉得是一种解脱。 这是天罚么?罚他少年轻狂,罚他只顾自己,所以让他一无所有,让他苟活于世? 哈哈,也是般配,不是么? 想到这里,尧庚年只觉得麻木,他瞥了一眼紧抱着自己的言灵儿,淡漠地说了一句:“无所谓,去哪都好,死了更好,这样便能与家人重聚。” “不行呀……你得……你得帮帮我!”言灵儿委屈极了,她搂紧了尧庚年,死也不放了。 毕竟对于现在的言灵儿来说,尧庚年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可你也想杀了我。” “那……那……我是为了大义才做的!!” “你瞧瞧你自己做的事,再瞧瞧现在的我,你哪来的脸以‘大义’自居?” “我……” 言灵儿想要辩解,但尧庚年冰冷的目光让她心如死灰。 是的,言灵儿也心虚。 她最开始救尧庚年,完全只是是为了私欲,根本不考虑尧庚年自己的想法。 而随后,在尧庚年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为了不与厉鬼发生矛盾而躲藏了起来,间接导致尧庚年一家的惨死。 按道理说,言灵儿的确不该再为了什么‘天下太平’去谋杀尧庚年的,这样太蠢了。 “我的确有错……”言灵儿低着头,嘟哝着。“我错就错在自己的善与恶都不够纯粹……” “什么?” “没什么。”言灵儿摇摇头。“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仿佛上天有灵一般,当言灵儿的心意已决时,他们的脚下突然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山脉,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跌落进了一丛草木之中! 言灵儿屁股落地,好在她是一个翘屁嫩狐,没受多重的伤。 而尧庚年则不一样,因为下落的半路被树枝打脸,他落地的姿势是屁股向上平沙落雁式——简称狗啃屎。 尧庚年觉得脸有点疼。 “尧哥?没事吧?” “没事。” 尧庚年把自己的头从地里拔出来,顶着一张血红的脸四下望去,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言灵儿有些害怕,她总觉得拿到天雷是有高人作法,而他们现在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但尧庚年不介意。 只见尧庚年摸着肚子就走了起来:“肚子饿了,先去找果子吃。” 言灵儿立刻跟了上去,小心警惕地看着四周:“尧哥,你确定我们现在要去找吃的吗?”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尧庚年左顾右看,漠然说道。“不然呢?你还准备步步为营、草木皆兵、谨慎小心地在林子里饿肚子么?” “……你说的对。” 言灵儿话音落地,二人就突然中了陷阱,一张埋在叶子里的大网突然绷起,将不小心路过的尧庚年二人逮了个正着! “怎、怎、怎么办啊,尧哥!!” “人固有一死,或生老病死,或为他人果腹。”尧庚年在网中端坐,心态非常平稳。“若是能被人分食,也算贡献社会了。” “尧哥!你清醒一点啊!!!救命啊!!!” 第4章 送死送的很熟练 陷阱所用的网并不坚韧,但也足矣将尧庚年与言灵儿困住了。 二人就这么紧贴着吊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也没见着半个人影。 “尧哥,你倒是挣扎挣扎啊,吊在这里蛮难受的……” “你不是能进我的影子里?何苦跟我挤在一起受罪,你受罪,我也难受。” “吃我豆腐你还难受?!”言灵儿闻言暴怒,气的酥胸起伏,摩擦的更厉害了。 但越是这样,言灵儿越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本性也渐渐暴露了出来:“气死我了……尧庚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啊?!老娘可是神仙,你一个凡人能与老娘这样漂亮的神仙姐姐挤在一起,感恩戴德吧你!!” 尧庚年看着面前这两团白球,心中毫无波澜,刚见面的时候他还有揉揉的想法,到了如今?这小狐狸都想杀死自己了,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肉体保持不了,那就心灵上保持一下。 尧庚年平静地看着小狐狸,反问道:“好,你是神仙,我是凡人,我没本事,你有大神通。那你怎么能眼看着我家破人亡?怎么还会被这绳索困住?嗯?” 言灵儿哑火了。 半响后,她才小小声地嘟哝起来:“我要是稍微有点实用的能力,我还找你做什么……” 好,感情就是欺负他尧庚年凡人一个,比较好使唤,对吧? 尧庚年自嘲地笑了一声,事已至此,他家破人亡,唯一觉得能够依靠的小狐仙也对他下了杀手,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不如等死,若是来个高人把他就地处决了,没准是个痛快事。 尧庚年正想着,丝毫没注意到一块锋利的小石头从一旁的树丛中飞出,割断了他屁股底下那条撑着体重的麻绳。 因为突然失去了支撑物,尧庚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猛地沉了一下,随后整个人以屁股为中心从绳网中滑了下去!! “尧哥!!哎呀,这好端端的绳子怎么就断了呢!这也太不结实了!!” 言灵儿好歹也算是半个神仙,发现不对时便攥紧了绳子,这才在网中逃过一劫。 但尧庚年就惨咯。 前有以脸吻地,后又屁股砸地,一前一后的夹击让尧庚年的体型均匀了起来—— ‘咔嚓’一声,尧庚年的脊椎算是彻底断了。 没了脊椎的支撑,尧庚年像是一个四肢硬中心软的生物似的趴在了地上,看起来十分诡异。 而由于是内出血、且肌肤没有破损的缘故,尧庚年的衣服和地面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 “尧哥……疼吗?” “没什么感觉。” 呼——言灵儿长舒一口气——还好,尧庚年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样子,大概是没有痛觉的,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你别怕,伤口一会就会愈合的,骨头断了也没事,有我的灵力撑着呢,死不了。”言灵儿安慰道。“对了,一会你好了之后,别忘了把我弄下来啊~” “你自己不会钻进我的影子里?这样你不就自由了么。” “我不,你得帮我,我们现在是合作对象,你不能总让我一个人自力更生!” “再说吧。” 尧庚年两眼一闭,显然是不想管了。 言灵儿咬牙切齿,就差想办法给尧庚年下个蛊,让他听自己的话了。 ——死鬼,想让你帮帮我有那么难吗!! 于是,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地面上是摔得不成人样的尧庚年,上面是眼巴巴等着尧庚年救自己、好打破僵局的言灵儿。 哪怕一件事也好,只要尧庚年肯帮自己做点什么,大概二人的关系也会有所缓和。 但……该怎么做呢? 言灵儿想的头秃。 这时的地面上传来了‘咔吧……咯嘣……’的声音,只见尧庚年被摔坏的骨骼一阵蠕动,在言灵儿的灵力保护下,以扭曲且恐怖的姿势慢慢恢复成了人形。 “尧哥?你好了吗?放我下来呗~” “……” “尧哥~~帮帮忙啦,我是神仙,你救我会有好报的!很积德的!!” “……” “尧庚年!!救老娘!就现在!!” “……” 无论言灵儿怎么说,尧庚年就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形如死鱼。 而言灵儿嘟哝久了,口也干舌也燥,骂累了,自然就在网里不吭声了。 尧庚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像狗似的嗅了嗅。 “有水的气息。” “嗯?你渴了??那我们去喝水好不好?你放我下来,我有一个小乾坤,里面有水杯!” 哦,感情你还有个小乾坤呢。 尧庚年内心两眼一翻白,理都没理言灵儿,自顾自顺着空中的水气走了过去。 言灵儿急了,她立刻化作了一股月白色的轻烟钻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再借由尧庚年的影子化成了人,一把抓住了他,死也不松手了。 “你这不是能自己出来么。” “你救我和我自己出来,是两码事!” “你能化作轻烟进我的影子,怎么就不能化作轻烟从网里出来?” “这是两个法术!” “你不会?” “我……我堂堂一个狐仙,凭什么要会这等下三滥的逃脱法术?” “哦,你不会。” “……!!!” 言灵儿双目一瞪,对着尧庚年就是一顿悄无声息地骂骂咧咧。 可还没等这无声的怒骂结束,尧庚年就停下了脚步,言灵儿一愣,顺着尧庚年视野的方向望过去——发现了三名青衣剑士正在小湖畔野炊。 青衣剑士们个个长相清秀俊美,他们都围着一个小锅笑谈风声,那小锅里煮着鱼,嫩白的鱼汤咕噜咕噜的冒着泡,将香气带了出来。 尧庚年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但言灵儿却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嘟哝道:“尧哥,我们快走吧,这几个人骨子里带着些道家的轻灵气,不好惹的。” 尧庚年听完,黯淡无光的双眼瞬间就重现了光明。 他猛地起身,直勾勾地就走向了不远处的三位剑士,甚至还扬起了手,春风拂面,笑意盈盈。 “嗨,各位剑士,我叫尧庚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没等尧庚年说完,他便被人捂着嘴巴拖回了小树丛里。 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言灵儿。 “你傻吗!你现在可是个活死人,在外人……尤其是这些骨子里有道家仙气的剑士眼里,就是活脱脱的妖怪啊!!” “我知啊。” “那你还去!” “为什么不去?” “……” 言灵儿这才想起来了,眼前这位叫尧庚年的野爹,一直都在寻死啊! “不行,你还没报恩呢,你得跟我去人世间积德行善,助我重回仙籍,到时候我成仙了,你就能……”言灵儿顿了一下。“额,等、我成了仙,你、你也能去死了,这一石二鸟的事,岂不美哉?” “你怎么磕巴起来了?” “我!!我、我突然的自我,其实我是仙界少有的磕巴仙,很稀缺的,还不珍惜我?” “在我们老家,人一般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会磕巴。” “我才没撒谎!!” “行吧,那你继续,我去约那些剑士们喝杯茶,不回来了,勿念。” “不行!!” 这小狐妖是不是砸撒谎,又在撒什么谎,尧庚年不想知道,也没那个心情刨根问底。 他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对他而言并不美好的世界。 但言灵儿还想挣扎一下,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拖住了尧庚年,为了能拖住尧庚年,她恨不得自己是个体重二百斤的大胖狐狸。 “尧哥,求求了,我们才逃出迷雾,又在深渊下坠中幸存,你难道不觉得人世间很美好,很有盼头么?” “迷雾让我家破人亡,深渊让我看清了你想我死的心。我之所以幸存,是因为我是个活死人,何来美好可言?” “这……那我还年轻,我还想活哩!你去送死的话,我也会受重伤,会被连带着杀死的!” “哦,那其实你想开点,没准那群剑士乐于助人,一点都不介意我们的身份呢?所谓大道至善,我们应该走出去接受援助……” “你当那群人手里明晃晃的剑是摆设吗?” “山路崎岖,山脉绵延,没准是用来开路的。” “尧哥,尧爹,亲爹,求求你了,我们是妖,他们是道家的修士,水火不容的!” “真是怪事,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事,只是偶然迷路至此罢了。”尧庚年一本正经的胡扯,拖着身上的大型挂件言灵儿,迈着小碎步就奔向了剑士。“如果迷路也是错,那路痴岂不是出生即犯法?” 言灵儿急了,她一个飞扑就压在了尧庚年身上,算是勉强稳住了局势。 “你们两个,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动静很大么?” “你觉得呢?” 看着被声响吸引过来的三名剑士,言灵儿眼前一黑,原地化成了一道月白的风钻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了。 “小狐妖平时对我那么凶,外人一来,还是很胆小的啊。”尧庚年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突然低声自言自语。“哎,这样胆小的狐狸,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她对我下了杀手呢?” 看着自言自语的尧庚年,为首的一名青衣剑士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自顾自的说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些困惑罢了,不重要。”尧庚年抬头一笑。“在下尧庚年,不知各位剑士尊姓大名?” 见尧庚年问到这,一个剑士立刻站了出来,手掌一伸一摊,虚空拖着为首的这位玉面公子说道:“他是我们大师兄,新生代的中流砥柱,姓柳,名沉舟!” 柳沉舟?大师兄?哪的大师兄啊,排场还真不小。 尧庚年看着这架势,心里嘀咕道。 柳沉舟看起来年方十八左右,其人剑眉星目,鹤骨松姿,看得出是个不爱笑的人,气质冷傲,卓尔不凡。 若是论长相,尧庚年尚能和这位柳沉舟拼个一二,但论气质,柳沉舟可是能压尧庚年几个身位的大佬。 但任他再冷再傲又如何?尧庚年不吃这一套,只当他是个硬邦邦的死鱼脸看待。 这时,死鱼脸说话了:“哪里来的秽物妖邪,年纪不大,妖气不少。” 很好,一开口就知道他准备替天行道、除了尧庚年这一妖孽了。 所以尧庚年也就不挣扎了,他双臂一展露出了胸口,对着柳沉舟坦然道:“好,这都被你看穿了,动手吧,利落点,谢谢。” 可能是第一次见这么能送的妖物,柳沉舟和他的两个跟班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尴尬。 “你不挣扎一下?你这样白给,显得我们家大师兄有点仗势欺人……” “这死鱼脸一看就是高手,我挣扎有什么用么?” “说的好有道理……谁是死鱼脸?” “我觉得我这个外号起的很好,请死鱼脸对号入座就行了。” 柳沉舟的表情管理有一丝丝的失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身旁的两个跟班自然也知道说的是谁了,他们对视一眼,就上前制住了尧庚年,恶狠狠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你再说谁吗?!我们柳师兄可是天生天养的人,怎容你如此侮辱!!” 尧庚年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你们也觉得这个柳沉舟是死鱼脸啊。” “我!你!!” “都闭嘴!!” 只听柳沉舟一声厉喝,两个跟班立刻就不敢造次了,他们压着尧庚年逼迫他低下头,在柳沉舟面前摆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柳沉舟气极了,他从小灵根聪慧,悟性极高,加之自身也足够努力,所以人生顺风顺水,虽说修道的年份不久,但在同龄人里,也是杰出英才了。 他活了十八年,就没人敢给他起外号,更何况还是这等……这等侮辱的词汇!! “带回师门,我要拿他做我召唤仙使的祭品!” 柳沉舟铁青着脸甩下这句话后便御剑先走了,再也不想多看尧庚年半眼。 “召唤仙使?你们玩得这么花么?”尧庚年看着柳沉舟的背影,由衷地感慨道。“仙使是什么啊?” “哼,土包子,没听说过吧?”随从得意地哼哼道。“仙使就是顶级的灵宠,有了灵宠陪伴,日后修仙的路也会更顺的。” 尧庚年恍然大悟:“公子哥就是公子哥哈,整个宠物还得用人命换,牛。” 说完,尧庚年便看见身旁的道士对着他掐着一个法决点了他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不省人事了。 看着尧庚年昏了过去,二位跟班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瞄了一眼尧庚年的影子,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 “我说扶风啊,这种人真的是妖怪么?我怎么感觉他有股仙气在啊?” “管那么多做什么?大师兄都说是妖邪了,难不成你怀疑大师兄的眼力?” “可刚才那股进他影子里的轻烟,真的有股子仙气啊。” “别想那么多了,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本来也是给大师兄找一个合适的祭品,既然这小子这么主动,那不抓他抓谁?” 二人说到这里,眼神交流了一番后,便不再多疑,扛着尧庚年便御剑而去了。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位红衣女人从林中走了出来,她美目流转,盯着尧庚年离去的方向许久。 最终,红衣女子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也御剑跟了上去…… 第5章 一顿烧肉,一个心结 尧庚年一觉醒来,只觉得胸口燥闷,还有点头晕目眩的。 “言灵儿……?我这是死了么?” “言灵儿?” 尧庚年迷迷糊糊的叫了好半响,那只小狐狸都没搭理他,无奈之下他只能抚着胸口缓缓神,自己抬头看向了四周—— 只见四周铁牢森然,地面染血,潮气透骨,恶臭逼人。 哦,环境这么差,那我应该还是没死呢。 尧庚年有点失落。 他恹恹的起身,感觉身体像是被透支了似的,两条腿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光是站着就觉得有点疲惫了。 尧庚年紧皱着眉头,本想去牢杆前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但刚踏出一步就崴了脚,噗通一声又趴到了地上。 瞬间,混合着莫名其妙东西的血的臭味就钻进尧庚年的鼻腔,直冲他的天灵盖,从小就在家中自在生长的尧庚年哪受得住这个?一下子就呕了出来。 他腹中无物,只能干呕着,吐出些又涩又酸的黄色粘液。 “哟……真可怜。”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尧庚年头顶传了过来。“小子,你这又是犯了什么罪,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修仙者折腾成这样?” “?” 尧庚年觉得这声音有点辣耳朵,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衣衫破败的糟老头子蹲在他面前,看见尧庚年瞧着他,还扣了扣耳朵,又追了一句:“模样倒是不错,怎么,你是出去卖的路上被他们逮住了?” …… 这老东西长得不着调,嘴里说的也没一句像人话的。 尧庚年自顾自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长呼一口气就来到了铁栏杆前,向外望去—— 这里是一处落水的山洞,刚醒来时所感受到的阴冷也是源自流淌而过的河流。 他们是被吊在一个又一个鸟笼状的铁笼里,铁笼不大,零零散散地吊在空中,每个铁笼间都隔着一段触不可及的距离,看起来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囚犯互相窜通的。 有的铁笼里铐着三四个人,有的铁笼是空的,像尧庚年这个笼子,就只有他和身旁这个不怎么说人话的糟老头子。 “喂,你知道仙使的祭典仪式么?”尧庚年不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 那糟老头子却呵忒了一声,面露厌恶之色:“仙使?那就是一群窥探仙灵之兽的修仙者们为自己恶臭行为找的说辞罢了!一群没娘的东西,为了自己修仙之路的顺利,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 “……额,那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么?” “干他娘的狗屁祭典,祸害人又祸害灵兽,损人利己的事,被他们这群狗娘养的杂种修饰这样,真好意思说出来啊!!” “……” 这老头子看起来很激动,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尧庚年又把目光投向了笼子外面,此处湿气极重,可这铁笼除去上面残留的不明恶臭液体外……笼子本身竟然是崭新的,看来不是一般的凡铁,凭自己这一身软肉,应该是没什么机会逃出去。 等一下,为什么要逃呢? 尧庚年把求生的念头甩出了脑外,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下意识怎么还想着逃走? 难道说……自己真的还想要活下去么? 对未来有些迷茫的尧庚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怅然四顾,除却一个突然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外,就只剩下这阴森寒冷的牢笼了。 小狐狸呢? 她去哪了? 难道是明白自己一心求死,趁自己昏睡的时候跑路了? 不应该啊,我这肉身若是没了她的灵力,应该早就死了才对……那这只小狐狸去哪了? 一想到小狐狸扔下他一个人坐牢,尧庚年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也有点荒唐,毕竟这只狐狸阴晴不定的,时而对他好,时而又要杀他,唯一不变的就是把自己当成个工具在用。 “哎,就这样吧。” 尧庚年有些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却在下一秒被身旁的糟老头子拎起来抖了两抖。 “糟老头子你干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让我安稳一点行不行??” “怪哉,怪哉哟!” “……想发疯自己去一边疯,别耽误我等死。” “等死?”糟老头子突然脸色一沉,两颗浑浊的老眼内竟闪烁着睿智的神采,指着尧庚年鼻子历喝道:“你小子明明求生欲强到把自己弄成活死人,还好意思说自己一心求死?” 这件事正是尧庚年的一块心病,如今被陌生人狠狠地揭开了。 尧庚年眼神躲闪,磕磕巴巴地回道:“你管我这么多事,做什么?” “向死而生,岂是说说而已?”糟老头子突然口吐哲言,一副历经沧桑的样子。“你既然选择不计代价的活,就不要妄想坐吃等死!!你扪心自问,你现在这副德行,对得起谁?!” “……” 要你管啊,糟老头子。 尧庚年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但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反驳他。 “小子,老夫看出你根骨尚佳,灵魂坚韧,你也许只是一时受挫罢了,你要记住。”老头子一把扯着尧庚年的衣领,对他教唆道。“是你自己选择活的,你就必须承受这条路上的坎坷!” 糟老头子的共情一时间让尧庚年有些手足无措,他心里也觉得这老头子说的有道理,但一想到自己将孤零零的游荡天地间,就觉得了无生趣。 “老夫在这铁牢里吊了八十年了,从未见过你这样有趣的小鬼,懂吗?老夫想让你坚持本心,不要被那群伪善人利用了!” 尧庚年听完这话,潜意识里有觉得自己是被这老头当代餐了,当场就不乐意了,瞪了这老头一眼:“喂,老头,你是看见了我,想起了什么故友吧?” “……” 老头哑火了,他看着尧庚年欲言又止了半响,最终讪讪地坐回了原地不吭声了。 尧庚年看着被自己一盆冷水浇灭兴致的老头,又有些良心不安,思来想去,就坐在了老头的身旁。 “那个,我叫尧庚年……唔?” 没等尧庚年介绍完自己,他的嘴就被糟老头子给捂住了——好哇,原来这老头子是以退为进,故意引自己过来的?? 糟老头子的手掌枯瘦,皮褶子之间更是藏污纳垢,甚至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在其中游走,差点别给尧庚年熏晕过去。 “你叫什么,我不想知道。我是谁,你也不需要知道。”老头盯着尧庚年,二人眼眸对着眼眸。“你只要记住,生而为人,善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自己的选择,然后成就你自己。” “能说出这话的您,听起来也不像个好人。” “……小子,嘴下留点德能要你命吗?” 尧庚年目光一挪,无视了。 谁料这老头见尧庚年不准备呛他了,又起了兴致:“喂,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这下倒是让尧庚年震惊了,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这老头,仿佛让他继续说下去。 “老夫我也算见多识广了,你体内有股子仙气,但这仙气又夹杂着妖鬼之息,而你这肉身竟然是靠这种力量吊着,放眼天下,这种诡异的法术是不存在的。”老头一语点破了尧庚年活着的秘密。“所以老夫才敢推测,你小子,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说得好,但没用。 尧庚年心中算是对这老头有了几分佩服,毕竟那个柳沉舟都没看出来的事,竟然被这老头一眼看穿了。 切,看起来那个牛逼哄哄的柳沉舟也不怎么样嘛。 尧庚年正神游着,这糟老头子就突然贴近了,神神叨叨地说道:“喂,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你这种细皮嫩肉的都能活的自在,一定很和平吧?怎么样,带老夫去看看呗?” 兜兜转转一大圈,原来在这等着呢。 尧庚年两眼一翻,原地躺下背对着老头,甩下一句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呢,你别指望我了。” “啊?真的啊?”老头子凑了上来,趴在尧庚年的身旁瞅他。“你小子自己不想活,好歹临死前把老夫保活啊,干点人事吧,臭小子。” …… ………… 我真是流年不利,遍地踩屎才三生有幸的遇见你这个臭老头子! 尧庚年气飞了,他宁肯脸朝下对着脏臭的地,也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对他有诡异想法的老头子。 可就在这时,尧庚年闻到了肉香。 肉香? “呲溜……哪来的肉香味儿啊。” 糟老头吸了口口水,一时间也不管尧庚年了,顺着香味就飘了过去,结果就被人一脚踩着脸踹了回来。 “哎哟!你懂不懂尊老啊!哎哟……可疼死老夫了……” “言灵儿?” 是的,拿着肉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不在的言灵儿。 只见这小狐狸低着头,手端着一盘烧肉,怯怯地挪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把这盘肉塞进了他手里,闷闷地说了一句。 “那个……活着的事,就再考虑考虑吧。”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说道。“我费了好大劲才弄到的烧肉,可能不是猪肉……但味道差不多,我之前尝了一口的……” 烧肉啊。 尧庚年看着盘子里肥瘦相间的烧肉许久,眼泪突然涌出了眼眶。 言灵儿怯生生的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之前做错了,对不起……我也是有苦衷的,我……我想了很久,觉得唯一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个了,我向你道歉,也接受你情绪的反扑,就是……能不能请你再想想,帮帮我吧,求你了。” 话说到这里,尧庚年才发现这小狐狸脸上脏兮兮的,眼角甚至还有点青肿,像是被人打了似的。 “你的脸,怎么了?” “唔……这个山门的厨房戒备特别严,我费了好大劲才溜进去,自己找肉下厨做了这盘烧肉,可走的时候还是被发现了,被一群厨子追了一路……但你放心!这个肉我放在我的小乾坤里了,你别看我这么狼狈,但这肉可干净了!!” 尧庚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这盘热乎的烧肉看了许久。 正当言灵儿感到绝望的时候,尧庚年上手抓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一块。 两块。 三、四块…… 尧庚年大口吃着烧肉,又无声的痛哭起来,他的眼泪混进了肉里,肉是的香,泪是苦的,这香与苦都被他囫囵吞下了肚。 言灵儿笑了起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歇歇了,她一下子就瘫坐在了尧庚年的对面,欣慰地看着尧庚年一边哭一边大口吃着肉。 太好了。 言灵儿心想。 尧庚年这一肚子无处发泄的委屈与孤独,终于都化作泪水流出来了。 状况外的糟老头子看着眼馋,但他隐约感觉这肉是有故事的,就暗搓搓来到了言灵儿的身旁捅了捅她。 “喂,你又是谁?怎么能在这监牢内穿梭自如的?老夫觉得你身上有股子仙气,还和那小子联系紧密,你俩……什么关系?” “哼哼,我和尧哥那可是生死与共的好——” “姘头,懂了。” “……???” 言灵儿头顶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个时候,尧庚年也吃完了肉,他一抹眼泪,觉得胸膛里的那股闷气没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最重要的事,他突然觉得这老头说的没错,人的善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并成就自己。 他看向了这个糟老头子。 “老头,你既然说自己见多识广,那你知不知道如何让死人复苏?” “呵呵,想考老夫?你这问题还嫩了点!不就是死人复苏么,那枫山齐家善医崇文,一手医术能叫白骨生花,而且老夫还听说,现任的齐家家主齐便是被家族秘术复活的死人!” “此话当真?” “骗你短十寸!” “那这种逆天之术,你可有办法助我拿到?” “……” 老头一下蔫了。 “怎么?” “要老夫说实话?” “嗯。” “就你身上这点灵力,就算老夫真的把那种奇术给你了,你也用不出来啊。” 真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呢。 但老头突然嘿嘿一笑,打量着尧庚年,像是在评估货物。 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尧庚年浑身不自在,他抱着臂膀,企图躲避这老头的目光。 半响后,老头奸笑道。 “小子,你拜老夫为师,老夫便教你如何成仙。”这老头如是说道。“到时候你修仙有成,自然就有实力驱动齐家那等高深的法术,来实现你复活死人的心愿了。” 但一旁的言灵儿却瞬间炸毛了,只见她飞起一巴掌就糊到了老头子的脸上,中气十足地吼道: “老娘我,不同意!!!” 第6章 好白的一条玉龙 短短两个照面,老头就被打了两次,脾气再好的人也顶不住这频率的挨揍啊。 于是这老头大爷似的往旁边一坐,双手一摊,佯装无所谓地说道:“这小子不当我徒弟,那咱们就凉拌,我继续等死,你也别活了。至于这个跟你联系紧密的小姑娘呢,建议也一起等死吧,好耶。” 尧庚年虽然知道他是被言灵儿打出了脾气,但他却惯着言灵儿,想了一会,拿捏住了老头之前的心思,问道:“你不是想离开这里,逃到我原来的世界去避难么?” 老头眉峰一挑,没有想到这小子居然开始跟他谈条件了:“哦豁,你刚才可是说过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呢,忽悠老夫?没门。” “我是不行,但她可以。”尧庚年指向了言灵儿。“她是有仙籍的狐仙,我与她做了约定,我能助她成仙,你负责在这个世界教我成仙,到时候我俩都是仙人,还保不住你一个糟老头子?” “就你?你是神仙?” “嗯哼!” 言灵儿胸脯一挺,十分骄傲。 然而老头却瞄了一眼言灵儿胸前的一马平川,以光速移开了目光,重新对尧庚年说了自己的要求:“那你拜我为师。” 没等尧庚年回应,一旁的言灵儿就率先冲上来给了这老头一巴掌。 “老娘不同意,你没听懂吗!想当尧庚年的师父?没门!!你给我免费教他成仙之法,抓紧的!!到时候老娘带你飞,明白吗!!” 懂了。 尧庚年悟了。 言灵儿这是想白嫖啊。 但尧庚年毕竟还算是个老实人,他想了想,对言灵儿劝道:“言灵儿,其实没必要分的这么清,你要是怕我拜他为师后你和他的辈分乱了,那我也可以与他做个君子协定……” “不是这个关系!老娘堂堂一仙人,害怕什么辈分不辈分的,老娘怕这人谋权篡位!” 看着言灵儿这中气十足的指责,尧庚年彻底懵了。 什么? 谋什么权? 篡什么位? “笨蛋尧庚年!你还没看出来么!这老不死的对你图谋不轨!!”言灵儿恨铁不成钢地怒视尧庚年。“不就是仙术么,我教!!” 老头立刻补刀,阴阳怪气道:“你教?你那些仙术要是尧庚年都能用,凭什么你还得依靠着他过日子?” “……这,总、总之就是不行!” 尧庚年倒是觉得没什么,想当初这小狐狸救自己的时候,不也是为了占自己便宜?怎么如今轮到别人占自己便宜了……就不行了呢? 言灵儿见尧庚年还没表态,急的跳脚。 “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尧庚年更加困惑了。 言灵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原地磕磕巴巴好半天,最后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一样,指着这老头的鼻子就是一顿正义的呵斥:“这人!女扮男装!她是个女人!!你这么俊秀,骨子又好,她肯定想攀龙附凤,让我们带她原地起飞!!” 啥?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多,尧庚年有点不知道从何处吐槽。 ——就算这老头男扮女装图谋不轨,但以你我二人的实际实力来看,我们顶多算潜力股,她过来跟着的话,那最初也是她带着咱们飞啊? ——而且凭什么人家是个女人就对我有想法啊??啊??啊???桃花运是这么用的吗? 尧庚年成吨的困惑更在喉咙里,卡住了。 “呵呵,不愧是带着点仙气的怪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我是女子了。”这老头桀骜一笑,但因为身上穿的破烂,反而有点好笑。“没错,我就是看上你家的尧庚年了,你奈我何?” …… 尧庚年难以置信地扣了扣耳朵。 刚才这老头,是承认她看上自己了?? 还没等尧庚年震惊结束,就感觉头顶一道天光落下,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两名御剑的白衣道士从天而降,沐浴着白光,一副神圣的模样,对着笼子里的三人说道:“邪祟,今日便是你祭天之日……” 两名道士说到这里,盯着笼子里的三个人半响,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师弟,大师兄是不是说,要把笼子里的人带走?”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对身旁的师弟耳语道。“这里有三个,带走哪个啊?” 小师弟则抿了抿嘴,端着手肃穆了半天,最后憋了一句‘不知道。’出来。 正当两个小道士犹豫间,尧庚年站了出来,拉上了言灵儿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们那个大师兄,是叫柳沉舟,对吧?一个仙逸的男人,哪哪都好,就是有点死鱼脸。” 二位道士听到这里,对视了一眼,表情微妙地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我是一心求死才被你们大师兄抓的,这位美女呢,她是我体内寄宿的妖邪,我和她是一体的——也就是说,我就是你大师兄要的人,我是正品,她是赠品。” “我不是赠品!!” 二位道士听后,看尧庚年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你?一心求死?” “没错,我家破人亡,了无牵挂,身旁唯一能信任的伙伴还杀我未遂,如今我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早就觉得人生无意,不如一死了之。” 说到这里,尧庚年双手一展,坦然道:“来吧,带我走,给我个痛快,如果我的死能顺了那死鱼脸的修道之路,也算是做一桩好事。” “那你怎么证明这姑娘和你是一体的?” “来,言灵儿,给他们露一手。” “不!” “那我拜师了。” 话音落地,言灵儿就化作一缕月白的轻烟钻进了尧庚年漆黑的影子里。 “看,信了吧,我和她是一个人,而且就是死鱼脸要的人。” 尧庚年的独白过于坦荡,二位道士思索了片刻,就信了。 年长些的道士取出一个棍状镂空的法器,在铁笼上轻轻一点,铁笼便化成了铁水,露出了一个出口。 但若是想趁机冲出去逃跑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在这看似空挡的出口处,还浮游着细碎的闪电状丝线,看起来很美,却也很危险。 “你把你的女伴叫出来吧,我们上个镣铐,这事就结了。” “行。” 尧庚年打了个响指,言灵儿就不情不愿地从影子里露出了头。 “快点啦,祖宗。” 在尧庚年的催促下,言灵儿这才慢吞吞地把自己整个人抽了出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年龄较小的道士见状,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两只漆黑镣铐,隔空一掷便落在了尧庚年与言灵儿的手腕之上。 只是凡人的尧庚年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反观言灵儿脸色一变,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虚弱了不少。 哦豁,看起来还是个对修仙者宝具啊。 见尧庚年与言灵儿都乖乖带上了玄黑镣铐,二位道士引了根透明的细线与这镣铐相连,牵狗一样地扯了扯:“走吧。” 走什么走? 让我怎么走? 这吊在半空的铁牢下面可是深渊,咋,你这个镣铐还有浮空功能吗?我要是就这么走出去,摔死了还好,摔成肉泥的话,我不要脸的吗? ——还真别说,这个镣铐是个法宝,但凡有点功力的修仙者被考上,都是能飘在空中任由人牵拉的。 ——但尧庚年可是个纯血的凡人,凡的不能在凡,因此不在漂浮的笼罩范围内。 还没等尧庚年提出抗议,身旁的糟老头子就扑上来,摁着尧庚年的头背对着道士,愤愤然地说道:“等等,你走了,我怎么办??我真的能教你修仙啊。” “我就当你能教我修仙,但我也不傻,你从开始到现在,嘴巴里说过一句实话么?” “什么实话?我哪骗过你了?” 尧庚年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来牢里提人的小道士被告知是带走一个,却不清楚带走的人长什么模样,那我一定是被关在单人牢房里。”尧庚年笑吟吟地看着这老头。“但我醒来的时候你却在我身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以为我傻?” “……”老头一愣,随后小声埋怨了一嘴。“靠,你这智商和你这处境不搭配啊……” 尧庚年听的是清清楚楚,额头青筋一下子就爆出来了。 “怎么,是我这落魄的处境侮辱了我的智商么,啊??” “差不多吧,你观察这么入微,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活死人的样子的??” “……” 说的好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反驳他。 这时,尧庚年只觉得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你们叨咕什么呢,快走!” “凶什么凶,我这说遗言呢。”尧庚年瞪了笼子外御剑的两个道士,突然脑中灵关一闪,回头对老头眨了眨眼睛。 “喂,老头子,一会你自己见机行事。”尧庚年悄声说道。“我们打信息差,敌强我弱,机会只有一次,准备好了么?” 这番话让老头严肃了起来,他拍了拍胸脯。“没准备好也准备好了,你冲吧!” 尧庚年点点头,在言灵儿担忧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迈出了铁笼之外—— 随后,在除了言灵儿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围观的、看戏的、抓人的和糟老头子目瞪口呆的中,尧庚年以绳子都拉不住的速度急速落向了这山洞深处!! 淦,这下落的速度不对劲啊!! 尧庚年只觉得有股奇大的力量在拉扯着他往下落,而这山洞又极深,就凭借他恐慌了半天都还没砸到地的深度,等他真的落地了,大概能摔一个全身粉末性骨折。 御剑的二位道士也惊呆了,手足无措间脱口而出:“他是个凡人?!” “你以为呢。”言灵儿则轻飘飘地被镣铐上的线牵扯着立在空中,叹息一声。“看来那个死鱼脸的柳沉舟也觉得拿他祭天挺缺德的,没好意思把全部的事都告诉你们啊。” 说完,言灵儿便趁着二位道士愣怔之际化成了一股轻烟,追随着尧庚年一路向下去了。 呵,小道士,想用这点东西捆住老娘,做梦去吧~ 无论是这镣铐还是细线都是用来扼制这个世界的道士的,言灵儿属于仙籍,又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对她的压制力没有那么绝对。虽说她力量不足以破坏这些法器,但是想不被这些东西束缚,还是有办法的。 临飞前,言灵儿瞥见了笼子里的老头子。 二人的目光瞬间对上了,电光火石之间,俩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片刻前还很不喜欢这老头的言灵儿竟然决定帮他一把,驱使着自己的灵力控制那玄黑的镣铐,将它扔给了笼子里的人。 这玄黑的镣铐似乎极其排斥碎的那些游离在缺口处的闪电状丝线,糟老头子一把就抓住了这副镣铐,对着出口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出去! 事发突然,等二位道士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只剩下越狱的糟老头子,连忙御剑追了过去。 但糟老头子却一路向上升腾而去,身上褴褛的衣衫尽褪,双手双脚也在腾飞的过程中有了变化,似是在化成别的东西—— 一阵极光闪过,一片又一片雪白的龙鳞显露出来,一条雪白的长龙顺着天光冲出了深邃的山洞,威风凛凛地盘在空中,与追击上来的二位道士对峙起来。 二位道士道行不深,这次只是帮忙跑腿,小小道士哪见过真龙?一下子就傻眼了。 “回去告诉柳沉舟。”白龙口吐人言。“时机已到,我要他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白龙话不多,但字字都是咬着牙说的,恨意之深早已溢出字节之外。 随后,白龙便御起一阵狂风卷起沙尘雨水,消失在了混沌的半空之中不知去向。 “这……”二位道士还没从一个又一个意外中缓过神来,扭头就看见了柳沉舟一脸阴沉地站在了他们身后,吓得连忙作辑,毕恭毕敬喊了一声‘师兄好’。 “天降异色,玉龙重现,我的感觉果然没错。”柳沉舟阴沉着一张脸,看着白龙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语。“东方九霄,八十年了,你终于还是要来找我的。” 随后,他却笑了起来,只是眼中的怒火让这个微笑看起来恐怖又诡异。 “也好。”柳沉舟说。“我等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柳沉舟这才正眼看向了面前的两个同门,见他们面色慌张,心中便有一些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 “那个……龙……” “龙的事不用你们管,我要的人呢?” “人……人……人……”两个道士磕磕巴巴地对视了一眼,把头低得更深了。“有一个影子里寄宿着女人的男人,他是个凡人,不受玄铁之链与冥洞规则束缚,他……他出了笼子后就直直的落进山洞里去了,我们……我们没敢下去追……” 冥洞,极寒且深,且有一股诡异的力量压制着修道者体内的灵力,其底部更是有阴曹地府的传说,至今无人胆敢下去一探究竟。 或是说,敢于探索未知的人,从没有人活着回来过。 正因为这个属性,这个未知的山洞也成了清君门的铁牢之所。 柳沉舟,正是清君门当代门主的闭门大弟子,悟性极高,根骨极佳,修的是最上乘的功法,吃的是最仙灵的丹药,可谓是天生天养才栽培出的绝代强者。 据说,他离成仙只差一步之遥了。 又有人说,他之所以如此强大,完全是靠着一身的法宝与灵丹养着,自身没什么本事。 江湖上对柳沉舟的实力众说纷纭,但有一天是大家都承认的——柳沉舟,的确是个不好惹的后生。 可就算是柳沉舟这样的人,一听尧庚年被冥洞吸进去了,也只能铁着一张脸走了。 “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柳沉舟说。“找不到他们的话,你们两个,以后就别在清君门修习了!” 第7章 灾星降世,姿势不对 尧庚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说人处于梦中是察觉不到在做梦的,但尧庚年却清楚,他的确是在做梦。 梦里,他看见了一只小狐狸在他的身前奔跑着。 言灵儿? 尧庚年狐疑地追了上去,却在快要抓住她的时候感觉身子一沉,脚下的土地在瞬间变成了泥淖的鲜血沼泽,抓着他向下扯去。 尧庚年想要呼救,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这时他才发现,这里寂静无声,如死一般安静。 这是哪? 我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梦境通过或写实或怪异场景出现在人的脑海里,它们通常可以反应人当下的处境,但偶尔也会让人预见自己的未来。 那深陷鲜血泥沼的当下,究竟是尧庚年摔落谷底的当下,还是他即将走上修行之路的未来呢? 正迷乱之极,身前的那个小狐狸突然回过身抓住了自己,尧庚年刚想借力离开沼泽,却在抬头看向她的时候一怔。 这不是言灵儿,而是他已故的母亲。 尧庚年的心骤然一疼,却也死死地攥着她,而他抓着母亲的手越用力,身下拉扯自己的力量也就越凶狠。 最后在僵持中,尧庚年已经半截身子入了泥沼里,血色的粘稠物堆在胸口,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反观他的母亲,双目空洞地被他攥着手,面色蜡黄,不像真人。 可就算如此,尧庚年也不想松手,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和母亲说,但是在这个梦境中,他无法发声。 粘稠的沼泽彻底吞噬了尧庚年,腥臭的味道充斥鼻腔,大口大口的恶臭物通过鼻孔挤进尧庚年的体内,让他痛不欲生。 冥冥中他知道,只要松开了手,他就能脱离苦海。 但这是他未来得及尽孝的母亲,这是为了寻找他而被他害死的母亲,他又有什么资格松手呢? 尧庚年的意识在烂臭中渐渐消散,诡异的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释然的轻松——好像只要他死了,他便可以超脱了。 朦胧中,尧庚年看见他一家四口站在不远处向他挥手,喊着他过去。 尧庚年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却在半路被一只白嫩的手掌抓住,猛地抽了回来! “尧哥!!别跑了!!再跑就要死了!!!” 言灵儿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耳边炸响,瞬间喊回了他所有的理智,也顺便把尧庚年从梦中叫醒了。 “……” 才从奇怪的梦中苏醒的尧庚年有些惊魂未定,他按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无措地看向了身旁的言灵儿。“我梦见家里人了,他们好像在等我……” “那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梦见家里人吗?” “为什么?” 言灵儿没回答,只是摁着尧庚年的头向下看。 尧庚年这才发现,原来他身下的确有一摊恶臭的鲜血,顺着鲜血的源头一找,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此刻正散发着恶臭难闻的气息。 “你摔下来了,直接摔成了肉饼,还好有老娘的灵力支持着,好半天才恢复成了人样。”言灵儿这才抱怨道。“你刚才差点死了!!吓坏我了,要不是我喊的比较走心,否则你真的回不来了!!” ——原来,自己真的能死啊。 尧庚年眨眨眼睛:“你不是说我死不了么?” “那肯定的啊,要是天道不管,你肯定死不了啊!!”言灵儿有些崩溃。“对了,你梦见什么了,说说?” 天道? 嗯?新的词汇增加了?? 尧庚年虽然心中不解,但毕竟言灵儿也算是正版的仙人,对于这种神神叨叨的事,还是先说出来听听她的意见比较好。 “只是近况而已。”尧庚年回忆了一下。“最开始我梦见你跑在我身前,应该对应的是竹林鬼阵你我的初识。随后我被血色的泥沼吞噬,应该对应着我的困境。再然后我梦见了母亲,我越依靠她,便在泥沼中陷得越深,最终被泥沼淹没,彻彻底底孤身一人。” “然后呢?有没有我什么事??”言灵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尧庚年。 “有,在我想要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你一巴掌给我逮出来了。” “哦豁!不愧是老娘。” “……” 见言灵儿又开始装傻,尧庚年索性翻了个白眼,不再追问什么是‘天道’了,反正时机到了的时候,这小狐狸会主动叭叭出来的。 于是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自顾自打量起四周:“这就是山洞的地下?怎么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对了,我们怎么出去啊?那个糟老头子有没有出来?我们怎么联系他?” “不知道。” “你能知道点啥?” “我唯一能知道的是,你刚才做的梦,就是天谕。”言灵儿终于认真起来,她快走两步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盯着他的脸不放。“不过我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个梦你早该做了,之所以现在才梦见,是因为你现在才想要活下去。”言灵儿突然凑上去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尧庚年,开心极了。“尧哥,你是真的想活下去了,你再也不寻死觅活了,我好感动呜呜呜——” “????”尧庚年满头问号地推开了身上的小狐狸挂件。“说重点,别打岔。” “嗯!那我就说了,你啊,是个灾星,当你决定活下去的瞬间,世界的道便会因你而改变。”言灵儿被尧庚年推开了也不恼,只是又凑了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愉快的说道。“灾星是被天道所不容的,也是天道唯一的变数,所以天道不想让你活。但天道只是天道,它不会亲手判下你的死刑,而会假借他人之手,让你衰亡。” “我是灾星?” “我还以为你会在意天道这个龟孙子呢。” 言灵儿说起天道的时候,特意小小的喷了一次,好像是在避讳什么晦气东西。 看得出来,以前是仙人的言灵儿,和天道的关系十分一般啊,难不成她之所以被贬下凡成了一个小狐妖,实际上不是什么帮了凡人,而是自己叛逆?? 看着小狐狸这么自私自利又鬼灵精怪的,还真的很有可能啊。 尧庚年吧唧吧唧嘴,决定不再深究此事了,毕竟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哪有精力去研究言灵儿以前和神仙的爱恨情仇? 再说了,研究了又能怎样,自己又管不了那么多。 尧庚年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是灾星的事情,毕竟事已至此,他总得有点什么特殊的天赋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立足。 如果灾星能成为他向上走的路,那也不是不行。 “对了,言灵儿,灾星具体来说,都有什么特殊待遇啊?” “哦哦,这个啊。”言灵儿忙道。“你所做的一切都给他人带来灾祸,与你为敌的人会受天道的眷顾,别人会更容易相信你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啦。” “哦,四舍五入就是地摊文学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大反派呗?” “也不太相同,毕竟地摊文学的大反派已经修炼有成了,你才是个小虾米,顶多是个预备役,地位和炮灰没啥差别,更具体点就是个背锅侠。” “谢谢你,我有被鼓励到,我现在未来充满希望。” “不客气!!” “我没在夸你!!” 尧庚年气笑了,他决定做点实际的,比如想想怎么从这个山洞地下爬出去。 言灵儿却很乐观,她跟在尧庚年身后继续絮叨道:“我和你说,你现在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灾星,所有与你为敌的人都会成为顺应天道的人。其中一定会有一个与你势均力敌的人,他将天生天养,也将大难不死,成为‘神谕者’。” “靠,凭什么?凭我是灾星,所以我的敌人就可以公然开挂是吗??” “对。” 尧庚年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贼酷的灾星好悲催,他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灾星,天道之中唯一的变数,千万年便会诞生一个的存在,他们大多生性叛逆,桀骜孤高,不被规则束缚。 有些灾星因太过嚣张,在成长的过程中便被天道终结。 而有些灾星的灵魂足够坚韧,熬过了一重又一重的苦难,最终成为英雄最后的历练品,遗臭万年。 所有的灾星,最终都难逃一死,且名誉扫地。 而言灵儿当初之所以想要杀他,也是因为看出了尧庚年灾星的本质,才纠结着要不要杀他的。 但现在言灵儿心意已决,她决定要帮助尧庚年茁壮成长,成就自己。 “行,你准备助纣为虐,我完全懂了。” 尧庚年在第一百零七次爬墙失败后,终算是听明白这个灾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躺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漆黑,突然问了一嘴。 “言灵儿,按道理来说这洞这么深,应该是伸手不见五指啊?可为什么我能清楚的看见这里是个封闭的洞?光源是哪里来的?” 言灵儿突然不说话了。 看见一直很能叭叭的言灵儿不说话了,尧庚年突然心里一慌,扭头看向了她。 而眼前的言灵儿……竟在此时变得缥缈起来了! “言灵儿?你怎么飘忽不定了??你别闹。” “……我没闹。” 言灵儿明明就在尧庚年的左边,但她的声音却突然从尧庚年的右边传来了。 尧庚年猛地寻声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片黑暗,不见人影。 “言灵儿?” 尧庚年隐约察觉到一件事。 自己的眼睛,没准是出了什么问题。 人通过肉眼所见的东西最终都会传递给大脑,再由大脑模拟出场景。 所以当一个视力正常的人在一片漆黑中突然失明的时候,大脑并没有及时的意识到这点,故尧庚年的大脑习以为常的为尧庚年模拟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而尧庚年最初之所以能看见自己染血的衣服,也都是因为被他的梦境引导,让他的大脑下意识给他找了一个合理的现实作为理由,让他为自己的梦做出解释。 实际上,这山洞的底部是一条诡异的血河,血河上盛放着莹白的花朵,随着河流的涌动上下起伏,而奇怪的是……这看似波涛汹涌的河水,竟然是无声的。 尧庚年与言灵儿就被这河水托着,如履平地一般地在水面上行走,这水也没有染湿他们的衣衫,这才让尧庚年的大脑以为他们处于一个干燥的土地上。 至于方才尧庚年攀爬的东西?那是一尊破败的石像,并不是什么山洞的墙面,就算尧庚年真的爬上去了,他也离不开这里。 “所以,我帮你积攒功德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我就又瞎了??”尧庚年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这就是天道吗??啊????” “可能是有原因的……”言灵儿小声说道。“你想想,你刚才做那个梦,是不是看见了什么特别亮的东西?” “这的确,我看见我全家都沐浴在白光里喊我过去。” “那应该就是那玩意把你弄瞎的。” “……” 尧庚年一下子就没脾气了,就凭借他目前为止走一步一个坑的节奏来看,估摸等他下一步在干点什么的时候,就差不多该高位截瘫了。 我这哪是灾星啊? 我是扫把星吧?? 好在尧庚年是从极度消沉的自杀过度到失明的,心理落差反而没那么大,他连死都不怕了,区区失明又怎么样?这可是修仙的世界,重现光明的办法肯定是有的。 但什么时候嘛……那就说不定了。 尧庚年泄气地坐在了地上,他感觉到言灵儿乖巧地陪着他,他不说话,她也就乖乖的等着。 突然,尧庚年觉得这小狐狸在某些时候还是挺乖巧可爱的,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言灵儿悄悄问道。 “我是那个死鱼脸的祭品,我逃狱的动静不小,他应该会派人来抓我。”尧庚年估摸道。“按常理来说也该来了,不对劲啊,难不成是抓我的人半路出了意外?” 尧庚年想了想,索性对言灵儿吩咐道:“算了,你帮我看看这四周到底有什么能弄下来的东西,此处如此诡异,一定有东西镇守,你我先大闹一通,再见机行事。” “……尧哥,是不是太大胆了点。” “怕什么,只要天道不搞我,我就能活。”尧庚年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你确定吧?” “收到!” 言灵儿对尧庚年死不了这事无比确定,因为她没敢告诉他,他早就被言灵儿变成一只厉鬼了,只要他不被天道忽悠走,基本没人能搞死他。 这种大秘密,可千万不能让尧庚年知道了!! 言灵儿和尧庚年刚准备在这个地方大闹一通,就听见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你这小子本事不大,心倒是挺大的。” “来来来,让我瞅瞅,是什么东西敢在小爷的地盘上撒野?” 第8章 拜师,修仙 来者是个男童,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但从外貌上来看,他十分稚嫩。 可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只是他一开口,便让言灵儿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压力。 这小东西……不简单啊。 言灵儿察觉到了危险,攥着尧庚年的手臂往后面躲了躲。 虽说尧庚年现在也是菜鸡一个,但言灵儿可不管这些,毕竟尧庚年是命定的灾星,灾星总不可能死得太快吧? 没准刺激刺激他,他就觉醒了呢? 本着试试就逝世的想法,言灵儿毫无心理负担地再度把尧庚年当成了挡箭牌,她捅了捅他腰后的软肉,悄声说道。 “尧哥,来了个奇怪的小男孩,感觉不简单,你想想办法。” “……” 尧庚年想骂娘,但还没等他措好词,身前的男孩便先开了口。 “我自己在这守了百年了,没见过哪个胆肥的敢动我的家,你小子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活着来到我这里的?劝你速速道来,否则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事情发展的比较扭曲与难以解释,三言两语很难说清。” “那就别说了,” 尧庚年见这男孩这么爽快,刚想作辑表示感谢、顺便打听一下怎么离开的时候,就听见他大喘气的把后半句说了出来。 “为我这血河添砖加瓦吧。” 淦…… 这男孩下手极快极狠,在尧庚年还没想好怎么求饶的瞬间,他便感觉自己被一柄尖锐的东西贯穿了身子! 还行。 尧庚年脊背发凉地想到。 这具身体没有痛觉,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尧庚年暗中庆幸着,同时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就听见身前传来了那个男孩的声音。 “至于你……你是何人?”男孩的语调中带了些许的好奇,声音也从远到近,听上去是走了过来。 “我我我……我是狐仙!我警告你,你不要对我有想法,我、我我我、我很厉害的!我会魅惑你,你怕不怕!!” 言灵儿,虽说之前忽悠尧庚年的时候看起来精明又强大,但实际上却是个小怂包,遇软则硬,遇硬直接化成水儿。 她本想在尧庚年被袭击的瞬间缩回到尧庚年的影子里,却发现在利刃贯穿了尧庚年的身体后,她就回不去了! 眼看着唯一的避难所被封,对这个陌生世界充满恐惧的言灵儿有点慌了。 “噗,狐仙?你是仙人?”男孩的声音中带了几分讥笑,这几分讥笑被言灵儿听在耳里,就如同小恶魔一样让人心慌。“如果仙人都是你这德行,那我们潜心修炼个什么东西啊?” “我!你!我!!你!!!” “嗯?这么激动,难不成你真的就会躲在人身后?” “我没有!我不是!!我……我!!我还会躲在人胳膊后面!!!” “噗。” 尧庚年有些听不得小狐狸被人这么取笑,只能长叹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行了,你是谁啊,有话和我说,别欺负一个小狐狸,口嗨不是什么好习惯。” “……” 男孩突然不说话了。 过了好久,尧庚年才听见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嘶……你没死?” “还活着呢。” 尧庚年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一阵剑气破空的声音从头顶袭来,只是刹那的功夫,他便感觉自己的头颅被三柄通体细长的小剑穿透了。 “这样呢?” “有点胀。” 尧庚年说完,他感觉脑子里的剑急速膨胀,带着他的头一并炸开了。 “你干什么!!”言灵儿怒视着面前的男孩,却敢怒不敢言,毕竟尧庚年的确死不了,但是她如果被这小子盯上,那生死可就难说了。 “没什么。”男孩拖着下巴,对着尧庚年的头颅碎片发呆。“他死了么?” 言灵儿没有回话,而尧庚年用实际行动告诉男孩——还没死呢。 “……”男孩皱紧了眉头,盯着尧庚年重新拼凑完好的脑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言灵儿警惕的目光中,来来回回打量了被插在长矛上的尧庚年好几圈。 “我说。”尧庚年虽然看不见,但被打量的感觉并不好受。“先把我放下来,成么?这么被插着虽然不疼,但挺别扭的。” 尧庚年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临头而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股力量并非源自肉体的打压,而是直击灵魂的封锁。 正当尧庚年感觉自己的灵魂要被这种怪力压碎的时候,许久之前出现过的那股黑色的雾气再度从尧庚年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如同吞噬厉鬼时的那样,将这股虚空之力也吞噬殆尽了—— 这股怪异的力量来得快、去的也快,还没等尧庚年回过神来,他便再度自由了。 冥冥中,他似乎听见了男孩喃喃自语:“……你也是灾星啊。” 尧庚年立刻追问道:“什么?除了我之外,你还认识别的灾星?” “什么灾星?”男孩立刻佯装无事发生一样,他甚至还收了自己的长矛,把尧庚年从半空中放了下来。“你这人好奇怪,看起来像死了,但的确还活着,怪事,不会是老齐新搞出来的东西被沈无争那老不死的偷来玩了吧?” “老齐?” “嗯?哦,齐家现任的家主,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管,只研究什么如何寿与天齐。” “枫山齐家?” “不然还能有哪个齐家?” “沈无争又是谁?” “……” 尧庚年刚问完这话,就感觉面前一阵疾风扑来,随后他便察觉到有股热息喷在了脸上。 看来,是男孩突然凑上前来了。 “你做什么?”尧庚年问。 “沈无争,是清君门的现任门主。”男孩答。 哦,那就是那个死鱼脸的师父咯? “这样啊。”尧庚年应。“你继续说。” 但男孩却没有继续说,而是突然伸手捂住了尧庚年的双目,吓了他一跳。 “你做什么??” “你会失明,只是因为在你的大脑被摔烂后,在自愈的过程中有积血堵住了眼眸的通路而已。现在呢?还能不能看清东西?” 男孩说完便收了手,尧庚年也将信将疑地睁开了双眼,惊喜地发现他真的能看见东西了。 这下,尧庚年算是看清了这神秘男孩的模样,他拥有一头明晃晃的银色长发束在身后,而身上也穿着一件纯白的短褂,就连瞳色也是银眸兽瞳,看起来并不像寻常的人类孩童。 尧庚年一想也觉得很正常,能在这种鬼地方待着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呢? 没准这个小男孩也是个什么活了千百年的老怪物呢,只不过在化人的时候有了些恶趣味,才变成现在这个童颜的模样。 “你真是个怪人。”尧庚年看着面前的男孩,困惑道。“最开始明明想杀我,现在却又救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猜呢?”男孩向后一坐,他们脚下的这条血河立刻化出了一个血腥的王座供他落座,他盘腿坐在上面,笑吟吟地打量着尧庚年。 “你能杀我,也能救我。”尧庚年看着他。“你在向我展现权威,可又有什么用?” “嗯……的确,对你这种人来说,的确没什么用。”男孩盯着尧庚年又是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对他们下了逐客令:“我这里不欢迎你们两个怪人,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好,那给条明路,我们立刻就走。” “什么?你们有本事进来,没本事出去?”男孩用一种‘看笨蛋’的目光审视着尧庚年。“你是笨蛋么?” “我这是逃狱的下下之策,但凡有别的方式,我也不回来这破地方啊……” “这不是破地方!!”男孩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的怒气化成了一道道实体的剑气,将尧庚年的身体切割出几道极深的伤口! “你做什么?” “这不是破地方,你最好放尊重些。” “……行。” 还好我不知道疼,不然就算死不了,我估摸也得在这里疼晕过去几次。 尧庚年看着身上正愈合的伤口,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孩阴晴不定的,十分危险。 想到这里,尧庚年也想抓紧离开这个男孩了,所以他对着男孩行了个礼:“眼疾之事,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他日有缘再见,我必涌泉相报。” 尧庚年说完,便拉起了言灵儿的手,准备开始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又是一阵风刮过,男孩就堵住了尧庚年的去路。 这下,尧庚年算是彻底没了耐心,他将言灵儿挡在身后,口气不善地问道:“你又做什么?你既然杀不死我,又不肯给我指明离去的路,那我就自己找,你又不肯?” 这次,男孩却端详着尧庚年,没头没尾的说道:“我叫仇铭岳,是条活了万载的银临巨蟒,也是守墓人。” 守墓人?难道说……这里,是谁的坟墓么? 难怪他刚才的反应那么强烈,想必他一定对墓主人有很深的感情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对着仇铭岳颔首示意。“抱歉,我之前不该说这里破……” “没事。”仇铭岳摆了摆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尧庚年。“你刚才说,欠我一个人情,此话当真么?” “当真。” 尧庚年说到这里的时候,言灵儿扯了扯他的衣袖,担忧地看着他。 尧庚年只是低头对言灵儿笑了笑,叫她别担心。 仇铭岳却一反常态,吞吞吐吐、磨磨唧唧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那,你跟着我修仙,认不认?” 得,又是一个想当我师父的。尧庚年心中一叹。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我师父?这么一对比的话,言灵儿竟然良心了许多。 “怎么,你不愿意?”仇铭岳似乎有些紧张,他表情有些僵硬,语气都有了几分急促感。“跟我修仙,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从未有过徒弟,你是第一个,你应该感恩戴德。” “那你和龙谁更牛一点啊?” “龙?”仇铭岳一愣。“东方家还有活人?你开什么玩笑?” 随后,仇铭岳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问世事许久,这等事也轮不到我去细究,你问我和龙谁强,那自然是我强。” “你只是一条蛇哎。”言灵儿探头。 ‘“那也是我强!!”仇铭岳瞪眼。 “我拜你为师,代价呢?”尧庚年谨慎地问道。“你不会只是看我天赋异禀,才心血来潮想收我当徒弟的吧?” 仇铭岳眯起双眼,神神秘秘的,没接尧庚年的话茬,只是又问一句:“你拜我为师,就能顺利地离开这里。你不拜我为师,那就与我一同守墓至死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图我什么,但我把话说在前面。”尧庚年看着仇铭岳。“我之所以修行,是为了帮助小狐狸成仙,也是为了能让我与故人重聚。我必须先做完这两件事,才能替你做事。” 仇铭岳挑挑眉:“如若不然呢?” 尧庚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如若不然,玉石俱焚。” “哈哈,行,好,没问题!!” 看着这般无所谓的尧庚年,仇铭岳大笑起来,他的食指对着尧庚年一伸一压,尧庚年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跪扣在了地上。 “磕头,小子,你拜师吧。” 尧庚年被迫跪在地上,他看着面前的仇铭岳,心中是五味杂陈的。 这阴晴不定的银蟒到底为什么收自己为徒?他口中的另一个灾星究竟是谁?这个诡异的血河中所埋藏的人又与他是何关系? 仇铭岳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加之他狠厉果决的行事风格,都让这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相处四个大字。 说实在的,尧庚年并不想让这种人做自己的师父。 可是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怎么,还不给你师父磕头?”仇铭岳催促道。 “尧哥……”言灵儿是有些怕仇铭岳的,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也是看出了他的确有些能力。 但同样的,言灵儿也不看好仇铭岳,毕竟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太过别致与特立独行。 日后若是认了他做师父,那麻烦事岂不是肉眼可见的增多? 言灵儿也担心仇铭岳会给尧庚年带来杀身之祸,看着有些犹豫的尧庚年,她又扯了扯他的袖子。 “不然,算了吧?” “没事。” 尧庚年反手握了一下言灵儿的手,给了她一个笑容,随后便对着仇铭岳三叩首,动作标志,声音清亮。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尧庚年跪在地上,平静的仇铭岳。 而仇铭岳这个时候竟然有些羞涩了,他挠了挠头,把盘着的双腿放下,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血王座上,低咳了一声。 “那个。”他说。“嗯……” 仇铭岳沉吟了好久,好像终于是想起来了什么,这才抬头肃穆地对着尧庚年说道: “今日你拜我为师,日后便要视我为长。” “是。” “你要尽孝道,听师命。” “是。” “离经叛道之事不可做,邪淫污秽之事不可行。” “是。” “还有……”仇铭岳说到这里,顿了顿。“关于天道与仙人之事,以为师所言为准,他人的言语不可信。” “是。” 仇铭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将还跪在地上的尧庚年搀扶起来,他抬头看着身前的徒弟,神情还有些恍惚。 “师父?”尧庚年试探着问了一句。 “……啊?”仇铭岳眨了眨眼睛,还没太适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又补了一句。“对了,你、额,你叫什么名字啊?” 尧庚年笑了起来,对着仇铭岳行了一个弟子之礼,恭敬地说道:“徒儿,尧庚年。” “好!尧庚年,好!!”仇铭岳欣喜地扶起了尧庚年,大笑道。“好,好!!” 刹那间,尧庚年感觉他与仇铭岳之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种联系建立的同时,在山洞之外,本是万里无云的晴空景色突变,乌云密布,一道惊雷落在了清君门的首峰之上! 第9章 天道不可违? 清君门的主峰名为清君峰,此峰并不是清君门诸多山峰中最高的,但却是最神秘的。 因为在这座山峰之上,流传着一个故事—— 千年之前,有位人称‘青山客’的逆天者携坐下十散人,在这座本是无名之峰上大战天道。 天道是什么?为什么要战这天道? 无人知晓,这大战起的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好似就是在这么一天,世上没来由的就冒出十一个人,在这座无名之峰上大闹了一通。 这件事迷雾重重,唯一可知的是这座山峰在大战期间曾引得天地变色,漆黑的天幕上降下血水,腥风席卷着无名的哀嚎,彻夜不绝。 传说曾听过那哀嚎的人,不出三日便都疯魔了,随后在第十日就死了,尸骨从内而外被莫名的力量腐蚀,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化成了一摊血水融进地里了,尸骨无存。 从这之后,这个地方便被人避之不及,就算是好奇心再重的人也只敢从远处看看,不敢靠近半步。 因此这场天人之争没有任何一个人目睹过全程,人们只是看见在百日后,这座山峰上的异色突然消散了,四野重回寂静。 寂静后又过了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才有勇敢的人攀登上这座无名峰一探究竟,但他只在这山峰上看见了大战后的废墟,没有鲜血,没有兵器,没有遗骸,只有被毁掉的土地与枯枝败叶,满目荒凉。 天道究竟是什么? 那十一个人又去了哪里?他们还活着么? 没有人知道,但第一个站在这片废墟上的人却领悟了什么东西,自那之后,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很快便成为了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强者。 此人名为沈空冥,他以这座无名之峰为根,创立了日后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的清君门,并为这座带有传奇色彩的山峰命名为清君峰。 同时,沈空冥也为自己的后人留下了一套名为《空冥决》的功法。 这套功法是清君门历代掌门的私传之秘,江湖上曾传言《空冥决》是踏破虚空、成仙登天的不二法门,多少强者异客都成窥探这本法决,但从没有人得手过。 如今《空冥决》被清君门的现任掌门沈无争保管,更是绝对的安全。 准确的来说,得此功法者,是已踏入仙门半步了。 而柳沉舟之所以被江湖各大门派的话事人所看好,也是因为他是沈无争的唯一弟子,更是《空冥决》的指定传人,等沈无争修透成仙后,就轮到柳沉舟修习飞升了。 故柳沉舟人送外号,半仙道长。 千年之后,这座被江湖人尊称为‘江湖中唯一圣地’的清君峰,迎来了第一道天雷。 天雷击碎了清君峰的护蜂屏障,直奔其上的辉煌主殿而去,但一道幽蓝的光从主殿的后院中飞出,接下了这道天雷。 二者相撞,震荡后的余波扫向了四周,瞬间就让山峰之上的蓝天变色,白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染黑,乌云凝聚,竟然飘起了大雪。 此时此刻,清君峰主殿的后院内,一名穿着墨色武服的少年在假山旁矗立,只见他双手捧着一只死去的金丝雀,表情麻木,一动不动。 大雪簌簌落下,很快便将他堆成了一个雪人。 这时一位乌发如墨的年长者推门而出,手中拿着一件墨色大氅来到这少年的身旁,先是伸手温柔地替他扫落肩头的积雪,而后便将大氅披在他的肩头御寒。 “宸儿,变天了,屋里给你生了炭火,回来歇着吧。”年长者轻声哄着少年,耐性十足。 “……” 少年只是木纳地看着掌中之物,没有回话。 年长者颇有耐性地站在他身旁等了许久,直至他们二人的肩头再度落满积雪,少年才在一个机灵中回过神来,双手下意识地落下,掌中死去的金丝雀也随之摔落在了地上。 少年人抬头,迷茫地看着身旁的长者,迷惑地问道:“爹?你怎么出来了?” “外面下雪了,爹来带你回家。”年长者温和地笑着,牵起了少年的手,这才带他回到了屋内。 在他们身后的地上,那只方才还被少年人捧在手心里当宝的金丝雀,此时已经被积雪埋没,像一个被抛弃的旧物。 屋内,柳沉舟坐在木椅上等候多时,他见年长者带着少年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师父。” “嗯,先坐吧,我带宸儿回屋,一会就来。” “是。” 黑发长者正是清君门的现任门主沈无争,而这个奇怪的黑衣少年则是他藏着的亲儿子,沈宸。 沈宸从被沈无争带回来的那天开始就有些精神问题,他虽然天资聪颖,悟性高的离谱,但他的性格却极度古怪,让人摸不清头脑。 于公于私,柳沉舟都不喜欢沈宸。 沈无争刚带沈宸回来的前三年,他没给过这小子好脸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沉舟发现不对劲了。 他与沈宸好歹也是同住屋檐下、共同修行了数十年的人了,可他们二人每次见面,沈宸都不记得他。 最初柳沉舟以为沈宸是故意的,但久而久之,柳沉舟才明白过来,沈宸的精神是真的有问题。 他是个精神病,可却是个沈无争喜欢的精神病。 柳沉舟对此毫无办法,到最后只能选择无视。他只希望沈宸不要耽误他继承门主之位,更希望沈宸不要与他争夺《空冥决》。 因为单就功力和本事而言,柳沉舟也拿捏不准自己能不能稳压沈宸一头,若是将来这个精神病真的成了自己的对手,那还不如在他尚未修习大成前就将他解决掉。 当然,这一切都得绕过沈无争才行,现在显然时机未到,在这个神经病面前,他还是要扮演一个温润可靠的大师兄的。 正想着,沈无争回来了。 “你平时很少来这里,今天怎么想着回来了?是关于祭品的事?” “是,我的祭品在冥洞中越狱,被洞内的力量吸进去了。” “你的祭品是凡人?” “冥洞的引力只对凡人有效,所以弟子确定,他是一个凡人。” “……这倒是有趣。” 沈无争有些吃惊,因为自他出生之日起,这世间便早已没有‘凡人’了。 凡人,即不问仙道的寻常百姓,自千年前那场大战过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不修道的人了——因为自那场大战结束后不久,一座又一座的黑塔自天而落,矗立在大地上,为人世间增加了一条崭新的法则: 万物生灵,如果不在出生后信仰天道、并以信仰为根而修仙的话,那么在他死后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作为回报,只要一个人信仰天道并踏上修仙之路,无论修仙结果如何,在他死后都会化成一本书,书的形态与薄厚各异,但会存留于世,供亲人留念。而收容这些书籍的地方,便是这些古怪的黑塔,人们称其为:太古之塔。 在这一规定下,这个世界迎来了全民修仙的时代,不出十年,世上就再也没有‘凡人’了。 可如今……竟然冒出来一个凡人? 柳沉舟看着陷入沉默的沈无争,想了想,又补充道。 “弟子已经指派人深入冥洞去抓了,但之后如何,还请师父定夺。” 沈无争却在听后起身走向了屋外:“不用定了,你派的人估计已经死了,你随我亲自去一趟冥洞吧。” 柳沉舟有些吃惊,但也只能应了一声跟上去,心里忐忑起来。 沈无争走到了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乌云,仿佛他才发现头顶的天色已经变了似的,问向了柳沉舟。 “这天,变了多久了?” “有一炷香了。” “你可知这天为何而变?” “……”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虽然觉得事发蹊跷,但他心里装着的仍是他那个掉下冥洞的祭品。 没了那个祭品,他的仙使便无法降临,若仙使无法降临,他就没有办法突破修炼的瓶颈。 但在师尊面前说这个显然不好,所以柳沉舟选择了沉默。 沈无争看出了他沉默背后的意思,只是长叹一声,带着他御剑而行,奔赴冥洞。 “你总是这样,这样会酿成大祸。”沈无争说。“正如这天,你只知道天象骤变,却不知为何而变。也正如宸儿,你知他痴,却不知他为何而痴。” 柳沉舟呢? 他只是跟在沈无争的身后,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模样,作辑道:“徒儿愚钝,请师父点明。” 点不明了。 沈无争又是一声长叹,听的柳沉舟心中不是滋味。 在沈无争年岁大了之后,除了沈宸的事情外,他一直都不喜欢亲力亲为,可为何如今他竟然亲自带着柳沉舟走向了冥洞,难不成……是要替他处理自己惹下的麻烦? 柳沉舟有些惶恐,但也只能随着沈无争飞向了冥洞。 一路上,师徒二人皆不语,气氛有些压抑。 到了冥洞的顶空,沈无争低头凝视着脚下的深渊,突然说道:“清君峰之所以遭雷劫,是因为千年前那十一人里,有一人要入世了。” 柳沉舟一愣:“谁?” 沈无争没有说话,他凝视着冥洞的深处,一切不言而喻——冥洞之内,藏逆天之人,这就是清君门最深的秘密,也是只有历任掌门才配知晓的事情。 “你随我下去吧。” “是。” 沈无争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囚笼,他轻轻一抛,这囚笼便化成了一个通透的罩子,将沈无争与柳沉舟关了进去。 有了这层罩子的保护,二人只需御剑向下,便能自由出入这冥洞之中了。 冥洞极深,他们很快便被黑暗淹没—— 一炷香之前,冥洞之底。 “我说你这个老顽童,你既然要我家尧哥拜你为师,你好歹拿出点诚意行不行?”言灵儿躲在尧庚年的身后,对着仇铭岳吐着舌头。“你好歹教他点东西啊!!” 仇铭岳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尧庚年:“嗯?你想学什么?” “额……”尧庚年也没接触过修仙这种事,他看着仇铭岳,有些茫然地回道。“修仙都有什么啊?” 仇铭岳想了想,爽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尧庚年点点头,配合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啊!尧哥!这玩意忽悠你拜他为师,他不安好心!!” 尧庚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言灵儿却气飞了,要不是她觉得仇铭岳真的会杀他,否则早就跳出来暴打他的万岁老蛇头了。 但这次,仇铭岳却只是瞄了一眼言灵儿,吧唧吧唧嘴的功夫,竟然真的说了几句像模像样的词出来:“其实修仙吧,修体炼神,正如古今之内,没有不死的肉身,只有不死的法身一般,我们修到最后,修的其实是这个法身。” “哦……”尧庚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呢?” “这个啊……嗯……”仇铭岳的表情也随着回想痛苦了起来:“那个,所谓肉体者,四大假合矣,虽曰父母恩赐,然父精母血本为凡俗之物,数十年后焉能不坏?何为四大?地、水、风、火,是也。地构成骨胳肌肉和脏腑,水构成身中之血液,风构成呼吸系统,火则构成身中之恒常体温……” 终于,仇铭岳秃噜了一下嘴皮子,摆了摆手:“麻了,我记不住,这玩意我记不住。” 别说是仇铭岳了,就连曾是正经仙人的言灵儿都听的迷迷糊糊,尧庚年更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言灵儿盯着仇铭岳半天,终于意识到他不是个好师父了,索性也不再书面上难为他,又问道:“哎,我问你,既然你都这么学渣了,那你是怎么变得这么强的?” “我是银鳞巨蟒啊,我天生就会修习的。”仇铭岳理所应当地回道。“我可是大妖,你们人类想什么呢?我这种天生天养的生物,你们怎么好意思和我比?” “……”硬了,言灵儿的拳头硬了。“老娘我也是狐妖成仙,老娘我的基础功就很好!你自己学不好,不要拿人类这个物种当借口!!” “那你教?” “你是他师父还是我是他师父?!!” “那我允许他多拜一个师父。” 言灵儿气没了。 但尧庚年却并不担心仇铭岳没东西教自己,他总觉得这个古怪的师父一定藏着一些东西,而且他既然那么求着自己成为他的弟子,就一定会拿出来分享的。 所以尧庚年不急,他这一路上担忧的是另外一个东西——天道。 仇铭岳说,关于天道的事,自己只能听他说,那么这是不是就代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对于天道的认知,是有错的? 想到这里,尧庚年问道:“师父,天道是什么?” 仇铭岳没想到尧庚年会问这个,而这个问题似乎也勾起了仇铭岳的一些痛苦的回忆。 好久后,仇铭岳才缓缓说道:“天道不可违,但它的确是错的。” 尧庚年不解:“嗯?” “我们曾经违背过一次。”仇铭岳说。“我们成功了,我们自由了。” 话音落地,就连言灵儿也忍不住正眼多看了仇铭岳几次,但不知为何,仇铭岳很怅然。 “然后呢?”尧庚年又问。 这次仇铭岳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尧庚年,便不准备在继续这个话题了。 ——然后呢? ——然后,我便落得了如此下场。 仇铭岳心里如是说道。 第10章 天道的维护者 言灵儿是正经的仙班出身,虽然现在被打落凡尘变成了一个狐妖,但毕竟还是知晓那些仙家的‘坏毛病’的。 譬如,法宝。 言灵儿见仇铭岳只给尧庚年画饼,心中不满,趁着仇铭岳惆怅且想转移话题之时,见缝插针道: “喂,按照师门礼仪,我家尧哥拜你为师,你是不是得赏赐几件法宝傍身的啊?” 尧庚年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言灵儿,而对方对他眨眨眼睛,暗示看她发挥。 尧庚年虽然不理解,但尧庚年大受震撼——在他的认知里,都是徒弟孝敬师父,哪有师父先孝敬徒弟的? 但仇铭岳突然来了精神,他一拍额头,兴冲冲地对尧庚年说道:“好!念在你我师徒一场,为师今日就赐予你无上法宝一件!” ……还真有啊。 尧庚年愣愣的看着激动的仇铭岳,眨了眨眼睛。 只见仇铭岳手一翻,一块金灿灿的宝砖便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仇铭岳道:“此物自开天辟地之始便有,应天地间鸿蒙之气滋养而生,如今已有……。” “这不不就是金砖么?”言灵儿的嫌疑溢于言表。 仇铭岳一更,二话不说就把它塞给了尧庚年。“总之,收好,不要弄丢了,有大用处!” “有什么用?拿去卖了的话,能让你家徒弟三世无忧?”言灵儿一边嫌弃一边拿走了尧庚年手里的金砖,低头研究了起来。 仇铭岳却有些紧张地看着言灵儿,一反常态的说道:“慢点,慢点——哎哎哎,轻点!别摔着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言灵儿见自己终于拿捏到了这个该死的小银蛇,故意当着他的面抛了抛手中的金砖,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又不是什么易碎的宝物,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仇铭岳紧张。 他的心差点就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好在尧庚年自从穿越后性情大变,人也沉稳了许多,他伸手从言灵儿手中接过了这块金砖,对着仇铭岳点了点头。“弟子谨遵师命,自当收好,请师父放心。” 仇铭岳这才长呼一口气,欣慰地拍了拍尧庚年。 “好,好,这才像个人嘛!” 言灵儿两眼一瞪,仇铭岳不服气地瞪了回去,二人对视半响,谁都不认输。 尧庚年也只能叹气,站在一旁等了一会,终于决定打破僵局。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您之前说您是守墓人,守墓人也能离开他要守护的墓么?” 仇铭岳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脚下这片暗藏波涛的血河,良久之后才又笑了起来。 “没事,走吧,我家主人大概也不想我一直这么守下去的,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 仇铭岳说完,刚抬手将脚下的血河向上扬起铺成一条路,就突然被两具干尸打断了。 干尸穿透了血河,染了一身的腥臭血污落在了三人面前,把言灵儿吓了一跳:“咦惹!这什么呀。” 这两具干尸身上的青衣……有点眼熟。 还没等尧庚年想完,就听他们头顶传来了一道苍老醇厚的声音:“是我清君门的弟子,尔等杀了我的弟子,是否该给老夫一个交代?” “谁?”尧庚年察觉到了危险,将言灵儿护在身后,警惕地望向了头顶的—— “死鱼脸?”尧庚年脱口而出。 仇铭岳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人家那是半仙道长,什么死鱼脸……噗,沈无争,你听见了没?你徒弟终于有一个德很配位的昵称啦!” 柳沉舟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 “昵称?修道之人,要什么昵称,胡闹。”沈无争风轻云淡地说着,一边带着柳沉舟落了下来。“仇铭岳,好久不见了。” “对,的确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被欢迎呢。”仇铭岳笑眯眯地打起了招呼,看起来人畜无害。“今天是哪股邪风把你吹到我这送死了?” 沈无争脸色一沉,拦住了想要上前争论的柳沉舟。 “我要带走两个人。”沈无争看向了尧庚年与言灵儿。“他们是我找的祭品,无意间落到你这里。这样,你给我沈某三分薄面,把人给我,如何?” “不如何。”仇铭岳上前两步挡在了尧庚年的身前,有趣地打量起沈无争。“你的祭品现在是我的徒弟,你要用我徒弟祭天,那我不跟你拼了,我还配为人师表么?” 沈无争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 不好弄了。 柳沉舟也是长眼睛的,沈无争虽然一向表现的有礼且得体,但实际上还是孤傲的,放眼整个天下,不给他面子的人……都活不长。 可如今,竟然被这么一个白发小子给镇的直皱眉头。 这小子是谁?难不成就是之前他所说的,那个所谓的‘千年前的那十一人’中的一人? 那等逆天的存在,千年过去了,竟然还如此稚嫩? 柳沉舟想到这里,目光无意间扫过了自己身旁的护罩,却惊讶的发现……这脚下的血河,正在蚕食着这层看似无坚不摧的保护膜! 想到这里,柳沉舟立刻看向了尧庚年与言灵儿——奇怪,这血河为何不攻击他们二人?难不成是这仇铭岳从中作梗,针对我们么? “师父,这血河在攻击我们。”柳沉舟对沈无争低声说道。“这小子是不是一开始就准备针对我们了?” “与这些无关。”沈无争面不改色地低声回应道。“只是你我二人的功力很深,而你找的祭品只是凡人罢了,这就是冥洞的‘法则’。” 只攻击有修为的修仙者,却保护毫无修为的凡人,这还真是奇怪的法则。 柳沉舟虽然是清君门的大师兄,但这冥洞的地下他真是第一次来,又碰见了如此古怪的银发孩童,一时间也选择了谨慎行事,做了一次难得的乖徒弟。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见机行事罢。” “什么?” 沈无争没有什么计划,他从落地开始,就做好了与面前这位银发少年背水一战的准备。 无论如何,作为清君门的掌门、亦是沈空冥的徒孙,他都不会让这里的守墓人再度入世——天道不可违,天道不可动,天道不可探。 清君门要守护的,便是这天道的高高在上。 仇铭岳自然也看出了这点,他倒是爽快,打了一个响指,这血河便涌出一条又一条血色的触手,裹挟着尧庚年与言灵儿进了滔滔河水之中! “我知道你们沈家是怎么回事,你们沈家也知道我这是什么情况。”仇铭岳爽快地说道。“咱们也别磨磨唧唧了,亮招子吧。” 沈无争抬手,一柄漆黑的利刃便出现在了他的掌中,这利刃无鞘纯黑,内敛中透露着危险的信号。 仇铭岳的瞳孔也化作了蛇瞳孔,弓起了身子,一条银蟒的虚影从他的脊背中脱出,缠绕在他的身上,嘶嘶的吐着信子。 “沈无争,你的墓志铭写好了么?”仇铭岳问。 “守墓人死在墓中,我觉得十分般配。”沈无争答。 二人话说到这,便各自震出一道戾气过去,两股戾气相碰便‘轰’的一声炸开了。 沈无争与仇铭岳的第一次交手看似平局,但实际上是仇铭岳占了上风——仇铭岳的气是为了击碎沈无争的盾,而沈无争的气则是为了抵住仇铭岳的攻,一攻一守间,自然是守方吃了暗亏。 但强者相碰,吃亏的总是围观的人,柳沉舟虽说做了充足的准备,但骤然失去了护罩的防护,他脚下的血河便涌了上来,巨大的拉力在刹那间生成,还没等柳沉舟呼救,便被拉进了血河之中! 沈无争没有慌,他好像一开始就算计到了。 仇铭岳却呲笑一声,问道:“你带那小子来这里,是何居心啊?” 沈无争没有答,他甩手起刀,使了一招缩地成寸逼向了仇铭岳。 沈无争的攻击毫无技巧可言,唯快字贯穿始终,而他也的确做到了动如雷电,迅疾如风。 仇铭岳却迎面而上,伸手与之相碰——他的手臂上浮现出了银色的鳞片,如蛇一般缠绕上了沈无争的刀,竟在瞬间卸了他的刀气! 沈无争首攻不顺,只能收剑后撤,再度拉开了距离。 仇铭岳也没有乘胜追击,他将浮现出鳞片的手臂负在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技巧只是实力的填补物,对于以弱搏强者,返璞归真倒是个好选择。” 沈无争却无视了这句激将,他盯着仇铭岳背在身后的手臂,冷笑道:“你的鳞片挡不住我的刀气,下次再见,便是取你性命之时。” 仇铭岳脸色变了变,原来这个姓沈的察觉到了。 是的,在方才的一招过后,仇铭岳的鳞片已经被沈无争切开,银色的血溢出肌肤,滴落在脚下的血河中蒸发掉了。 他本以为沈无争察觉不到,却没想到他的感知力又进步了。 仇铭岳沉下了心神,戒备了起来。而沈无争也不急着出刀了,他也在等。 势均力敌的博弈中,谁失误,谁失败。 所以他们都在等待着良机——一个足矣让对方一击毙命的良机。 “沈无争,何必呢?”仇铭岳问。 “天道不可违。”沈无争答。 “当年你沈家助纣为虐,如今还要将这个毛病传承下去?”仇铭岳问。 “因为天道不可违。”沈无争答。 “你还要当天道的走狗?沈空冥吃了天道的福利起家,但你不一样,为什么还要继续当这条狗?”仇铭岳问。 这次沈无争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仇铭岳,一切尽在不言中。 仇铭岳不再问了,他明白了沈无争的决心。 是啊,天道不可违,沈空冥受了天道的恩惠创立了清君门,他自然是要护着天道的。 但沈无争不同,他是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至今为止,他都从未修习过《空冥决》。 不过沈无争之所以要以命捍卫天道,是因为这天道维系着苍生百姓,若是违背了天道,便是屠戮天下。 沈无争舍不得,所以他要将仇铭岳摁在这里,死死的摁在这里。 想明白沈无争为何二战后,仇铭岳不再说话了。千年前他们一伙人为了自由与‘天道’一战,却换来了如今更深层的束缚,他们倒是自由了,可天下人呢? 天下人不再自由,就连存在的意义也被天道定义:若是不信天道,若是不修仙,那便会被世人遗忘。 “你是恨我们的吧?”仇铭岳问。 “是。”沈无争答。“若不是你们的那一战,我如今也应该是自由自在的。” 二人对峙着,陷入了僵局。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糊涂人逃命,却是八仙过海。 譬如尧庚年与言灵儿,还有从天而降、像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们不放手的柳沉舟。 血河顺应着冥洞的法规与仇铭岳的意志,它虽然将尧庚年与言灵儿拉入了河里,却很贴心的将他们包裹起来,只是随波逐流、在河中安安稳稳的漂流。 但柳沉舟就不一样了,他是被血河袭击的人,还好柳沉舟手疾眼快,在这茫茫血海中一眼就发现了尧庚年和言灵儿,并手脚并用地追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他。 柳沉舟发现,只要自己抱着尧庚年不放,血河就不会难为自己,甚至还能占尧庚年的光,在这血海中欣赏‘不一样的景色’。 “你撒开我尧哥!!”言灵儿使出吃奶的劲,想要分开尧庚年与柳沉舟。 “想都别想。” 面对言灵儿的泼妇行为,柳沉舟也使出了吃奶的劲,死死地抱着尧庚年。 尧庚年感觉要窒息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安稳一点。”尧庚年艰难地说道。“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没事!你就算无法呼吸也死不了!!”言灵儿大手一挥,继续撕裂着尧庚年与柳沉舟。“但这个死鱼脸我看不下去了,我得把他扒拉下来!!” “呵,你尽可一试。”柳沉舟冷笑一声,抱得更紧了。 死鱼脸不愧是死鱼脸,本来是卑微的抱大腿行为,硬生生让他抱出了帝王的风采。 尧庚年是佩服的,但他实在喘不过气来了,只能暂时先摁着言灵儿的头,劝道:“先别扯了,我是真的难受,乖。” 言灵儿被尧庚年摸头杀,竟然有些脸红地收了手,并挽住了尧庚年的胳膊,一改方才泼妇的模样,乖乖道:“好~” “小小的一只妖怪,居然还有两幅面孔。”柳沉舟不屑。 ——俺也这么认为。尧庚年内心疯狂点头,为死鱼脸点了个赞。 言灵儿对柳沉舟吐了吐舌头,想了想,故意说道:“哼,总比你这个被师父扔掉的徒弟强~” 这话精准命中了柳沉舟内心脆弱的一点,但他此时双手忙于抱着尧庚年保命,只能用力的瞪过去。 “我师父没抛弃我。”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这抱我尧哥的大腿呢~” “……” 柳沉舟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又想起了那个傻子沈宸,也想起了在进冥洞之前,沈无争同他说过的那番话—— “你总是这样,这样会酿成大祸。”记忆中,沈无争是这样对柳沉舟说道。“正如这天,你只知道天象骤变,却不知为何而变。也正如宸儿,你知他痴,却不知他为何而痴。” ……难道说…… 突然,柳沉舟觉得自己是被师父背叛了。 第11章 凡人的情绪 说是背叛也不准确。 柳沉舟想。 他只是被师父抛弃了而已,毕竟哪有师父‘背叛’弟子的呢? 弟子啊,弟子就像是师父传承功法的一种工具,工具不好用了就会换掉,哪来的背叛一说呢? 自己只是被师父抛弃了而已,就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柳沉舟察觉到一种怪异的情绪淹没了自己,他觉得胸口沉闷,喉咙极痒,像是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却又吐不出来似的,难受的让人眼眶发红,想要流泪。 “你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尧庚年问道。 “……没什么,只觉得嗓子很痒。”柳沉舟答。 柳沉舟说话的声音此刻已经夹杂了几分沙哑与更咽。 “你怎么委屈成这样?”言灵儿探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死鱼脸。“哇,你连委屈都一副好屌的模样,好牛,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委屈?”柳沉舟奇怪的看向了言灵儿,他发现自己话说的越多,眼眶就越红。 等到了这会儿,柳沉舟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眶都湿润了,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看着手上潮湿的印记,有些诧异。 这是什么? 尧庚年看着柳沉舟,低声问道:“你怎么哭了?” “哭?” 柳沉舟陷入了迷茫。 他是在哭么?他为什么哭?是什么驱动他在哭?是——委屈么? 委屈源于不甘,源于迷茫,源于失落,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信任,难道他……真的对沈无争有过绝对的信任么? 信任是什么? 修仙者,问天修道,除却对天道的尊敬外,当无欲无求,自然也牵扯不到所谓的‘信任’一说。 因为他需要忠诚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那便是‘天道’,而‘天道’并非有感情的东西,所以无需‘信任’。 在沈无争的刻意庇护下,柳沉舟从小就是不沾人情冷暖的,他像是一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享受着自己过人的天赋,过着常人难以触及的、孤独的修道生活。 他的世界里除了修道外,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什么人情、什么温暖,柳沉舟从没体验过,也没有人让他有机会体验。 委屈,这便是柳沉舟在离开了沈无争的‘庇护’后,第一个感受到的‘情感’。 属于凡人的情感。 也正因为如此,柳沉舟看待尧庚年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微妙的转变,但他的本质仍是冷的,在他明白这一切的缘由后,也就不在哭泣了。 尧庚年是不理解的:“也许沈无争只是无力照顾你罢了……” “他知道这些的,但他仍带我来了。”柳沉舟打断了尧庚年,面色依旧是冷的,但扒着尧庚年的手仍是稳的。“不提这些了,就算如此,我现在仍是清君门的大师兄,这就够了。说起来,我们要去哪?” 好问题。 尧庚年思索片刻,爽朗一笑。“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以后的修仙之路上还有没有我师父。” “没关系。”柳沉舟难得的安慰起人来。“会有的。” “那你是对你师父没信心咯?”言灵儿探头,掐准时机火上浇油。 “沈无争已经是准仙人了,只差一个心结未结,便可渡天劫成仙。”柳沉舟眉头微皱,表示不满。“他是不会败的。” 尧庚年注意到,这个时候的柳沉舟,不再称呼沈无争为‘师父’。 言灵儿却不在意这些,她扮了个鬼脸哼哼唧唧:“那你还安慰我家尧哥,呸呸呸,假好心,伪君子,大坏蛋!” “……这……”柳沉舟没生气,只是苦着一张脸,暗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要不是柳沉舟和言灵儿中间隔着一个尧庚年,这俩人就要打起来了。 “算了,言灵儿,我们能不能顺利离开这里还是个问题呢,你就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了。”尧庚年看着面前这猩红深沉的河水,对未来充满了担忧。“我师父这是准备把我们送到哪里去?” 尧庚年话音落下,没人接话。 实际上,尧庚年自己也有些感觉,既然仇铭岳是守墓人,那么也就是说,这血河之下,肯定有一座坟墓。 水流湍急着送他们一路游走,纵然身处其中的尧庚年方向感并不明确,但隐约也感受得到,他们是在向下走的。 此处是一个山洞,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必然是要向上走的,但他们却在向下走,那也就是说他们在向更深层的地方进发。 也许仇铭岳是准备将他们先护送至底部的安全地带,等与沈无争的战斗结束后,再过来带自己离开的? 不过仇铭岳与沈无争的斗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在场的三人没有一个人能说准。 渐渐的,三人在这河中飘的也有点腻了,言灵儿甚至都有想喝一口河水的想法,还好被尧庚年拦下来了。 “好慢。”柳沉舟终于抱怨道。 “好慢就撒手,我和尧哥的甜蜜时刻都被你这个灯泡给耽误了!”言灵儿愤愤。 “你想得美。”柳沉舟抱着的手又紧了紧。 尧庚年非常怀疑自己已经被柳沉舟给抱肿了,不过的确如此,如果他不死抱着自己的话,迎接他的就是被血河吞噬殆尽。 谁会想死呢? 百无聊赖中,言灵儿看着柳沉舟,突然又打起了主意:“喂,我们家尧哥大度,不计较你把他抓来当祭品的事,但我不行。” 柳沉舟一听这话就知道言灵儿没安好心,他警惕地隔着尧庚年打量着言灵儿,没有说话。 言灵儿得意地扒着尧庚年,下巴枕在他肩头,一副‘尧哥是我的’样子,得意洋洋地说道:“你把人家抓过来,害得我尧哥落难,是不是得赔偿点什么?” “你们仙家都这么喜欢要东西么?”尧庚年终于忍不住了,小小声对言灵儿说道。“我来到这里也不全是他的错,当时我的确生无可恋,急着去死……” “管他呢,反正你走到这步,和他脱不了干系。”言灵儿也对着尧庚年咬耳朵。“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觉得这个死鱼脸像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尧庚年为人虽说有些古灵精怪,但本质上仍是老实人,他虽有认真修习仙道的想法,但也没有言灵儿这么能到处折腾。 不过言灵儿正是看中了尧庚年这点,才铁了心跟着他的,并正不懈努力的将他拐回家当夫婿。 “你别管了,看我表现就完了。”言灵儿对尧庚年眨眨眼睛。“你忘了我是怎么给你要到那块金砖的?要不是我提前要了,你可能真的就白拜了个师父咧。” “我拜师又不是为了什么好处……” “别扯犊子,我们仙家拜师,就是看谁给的好处多的,你乐意拜个穷人当师父吗?当然是越有本钱的越好啦!” “不是谁实力高谁威望大吗?” “傻孩子,哪有那么多实力强劲的,修仙者的决斗,三分靠实力,七分靠法宝,多少大仙都是被法宝吃的死死的?你还不明白吗?法宝啊,法宝!” “啊,原来是这样吗?” “那当然了!” 言灵儿给尧庚年洗脑洗的正嗨,音调也忍不住拔高了些许,让一旁试图偷听的柳沉舟听见一些重点词汇。 譬如,法宝。 柳沉舟突然开口插话,道:“法宝固然重要,但根基不可乱修。” “呸,要你管?你说根基不可乱修,怎么?你能给我家尧哥打根基?”言灵儿瞪了一眼柳沉舟。“不能就别叭叭,给人画饼这种缺德事少干!” 但柳沉舟却点了点头:“《炼体六式》乃修仙之根本,将来若是想以肉身历劫,当今最好的功法便是我清君门的独门内功《逍遥荼》。” 言灵儿两眼一眯,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哦,然后呢?你能把这俩东西给尧哥?” 但柳沉舟却对着尧庚年反问道:“我们也算认识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尧庚年一愣,本想正式的介绍一下自己,但看着自己左手挂着言灵儿,右手扒着柳沉舟,也就作罢了。 尧庚年道:“在下,尧庚年。” “尧庚年。”柳沉舟重复了一边,顿了顿。“我柳沉舟不欠人情,若是你今日带我脱险,出去之后,我便将你引荐给我清君门的一位神隐的老前辈,他会引你踏入修仙之门,然后我会将这两本功法传授给你。” 尧庚年皱了皱眉:“踏入修仙之门,还需要引导?” “……”柳沉舟向看傻子一样看着尧庚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穿越一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尧庚年想着,正准备编些话搪塞过去,但言灵儿却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可不,我家尧哥可高贵了,他是降临到这个世界的!” 完了。 尧庚年一声长叹,也只能跟着点点头。“嗯,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因一道天雷穿越到此处的。” 柳沉舟听后,看着尧庚年的目光变了变,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察觉到这个消息对尧庚年的重要性,所以他不多问,只是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以便来日再用。 柳沉舟又道:“在我们的世界里,人若是想要修仙,就必须被刻入天道之印,天道之印会烙在灵魂的深处,一旦烙印完成,就算正式踏入修仙之道了。” 说到这里,尧庚年想起了仇铭岳说过的话——关于天道的事,只能信他所言,不能听外人的话。 尧庚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可以换一个么?” “你不想要修仙?” “想。” “那就必须被天道烙印,否则天道不会允许你修仙的,你会以凡人的身份过完短暂的一生,死后会被世界遗忘。” “……” 原来,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么? 没等尧庚年说些什么,言灵儿就先抱怨了起来:“你这是什么邪门法则啊?这里谁管?这不就是邪教么?啊,人生下来想怎么修行都要统一规定,好家伙,这什么暴政啊?这不就是独裁吗?可恶,想当年老娘还是仙人的时候,天帝都不敢这么管我们!” 嗯,说的没错,独裁。 “你是仙人?”这次轮到柳沉舟惊讶了。 “哎?你这次很难得的没有反驳我对天道不尊的话厚。”言灵儿吃惊。 柳沉舟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出卖了他。 言灵儿心领神会,在对待天道一事上,他们两个冤家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所以言灵儿骄傲地说道:“没错,老娘就是仙女,你还不尊敬尊敬老娘?客套话就免了,整点实际的!” 柳沉舟没有实际的,他的目光挪向了尧庚年。“那你是她什么人?” 尧庚年犹豫地看了一眼言灵儿,言灵儿立刻意会,探头替尧庚年说道:“我尧哥是帮我我重回仙籍的!” ——哦,也就是半仙,那和我也没差多少,算了,算了。 柳沉舟把心中对言灵儿的尊敬放下了。 “对了,柳沉舟。”尧庚年说道。“你和我细说说,关于这个世界天道的事,可以么?” “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 柳沉舟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他仍事无巨细的尧庚年讲起了这个世界关于天道的事。 这一说便是许久,柳沉舟仿佛将他一生的话,都在这个时候说完了。 “所以,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很不讲理的?”尧庚年听后,对这个世界的‘天道’有了一定的了解,也大致了解了千年前的那一战。“但如果不是千年前的那十一个人,也许这个世界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不。”柳沉舟摇了摇头。“我认为只要天道不改,世界迟早会变成这样的,那十一个人只是一个节点,一个背负罪名的人。” “你真的这么想?” “也只有我这么想,就连我的师父都深信世界之所以这样,全都是那十一人导致的。”柳沉舟顿了顿。“我的想法也许不对,听听就算了,作为知道你是穿越者的交换,我只告诉你一人。” 言灵儿探头:“我也听见了!” 柳沉舟瞧都没瞧言灵儿,自顾自又说道。 “如果你的师父仇铭岳真的是那十一人之一的话,那么这条血河的尽头,所埋葬的人,应该只有那个人了——” “谁?” “萧萧人间道,因果渡余生:‘青山客’萧余生。”柳沉舟说道。“传说他是十一人之首,也是发起那场天道之战的灵魂人物。” “……我师父的确说他有一个主人……” “那应该没错了。”柳沉舟笃定道。“这血河的尽头,就该是萧余生的墓。” 尧庚年见他这么肯定,一时间也以为是这样,但不知是他这个想法惊动了什么东西,血河突然一阵暗流涌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他们踹了出去!! 瞬间,众人的视野开阔了,他们发现自己深处半空之中,而身下便是一座辉煌璀璨的地下宫殿! 但此处没了血河的保护,尧庚年三人再度被引力抓住,急速落了下去! “抓紧我!” 柳沉舟立刻御气腾空,一把就抓住了尧庚年,这才带着他缓缓落地,没让他再度摔个稀烂。 还没等尧庚年答谢,就听见言灵儿磕磕巴巴地来了一句: “尧哥,你看这个巨大的蛇头,像不像你师父的脑壳?” 尧庚年顺势一看,果真见这辉煌的宫殿前端有一座银色的巨蟒雕像在闪闪发光。 虽然很不礼貌,但……的确有点像。 ——所以血河的尽头、仇铭岳一直镇守的墓地不是他的主人,而是他自己的墓地?? 第12章 完美规避了正确答案 众人总算是离开了会沉长的血河,却又落在了一处辉煌的大墓门口。 大墓门口的雕像是一尊银蟒,足有数十米高,雕刻的栩栩如生。它在些许的洞穴辉光下闪闪发光,相当的气派。 不用看也知道,这应该是仇铭岳自己的地盘了——可这也就是说,仇铭岳守的是自己的墓? 真奇怪。 尧庚年却若有若思地看着头顶,这才发现这洞穴的顶端是那条猩红的血河,血河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着一样,静静地在三人的头顶流淌。 “真是奇了怪了,我们才刚刚怀疑这条血河的尽头是什么,这血河就把我们踢出来了?”尧庚年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如果我们刚才想要出去的话,这条血河也会送我们离开?” “……” “……” 柳沉舟与言灵儿听后突然感觉说的十分有道理,仇铭岳不可能坑害自己的徒弟,尧庚年的这个猜测的确很有可能啊! 一想到这,柳沉舟和言灵儿对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是谁先想血河底下是什么的?”柳沉舟问。 “是柳沉舟。”言灵儿答。 二人说完,又互相瞪了起来。 事已至此,尧庚年也没有办法,毕竟谁让仇铭岳送他的时候比较匆忙,的确没有说清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我师父在这个奇怪的冥洞里守着自己的墓这么久,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尧庚年率先走了上去,越过了银蟒雕像,走向了那道沉重的漆红墓门。 墓门比起整座墓来说,可谓是相当的朴实,它只是一扇红色的门,却给人一种肃穆威严的感觉。 尧庚年伸手推了推,发现这门极沉,很难推动。 “柳沉舟,帮个忙。”尧庚年吆喝道。 “死鱼脸那么金贵,他能帮你就有鬼了,你怎么不让我帮你?”言灵儿气鼓鼓地说道。“瞧不起妇女是吗!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尧庚年又是长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此时柳沉舟在言灵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站在了尧庚年的身旁,他的手试探着抚上了这扇厚重的墓门,稍微用力试了试。 “真的要推?”柳沉舟问。 “试试吧。”尧庚年点头。 “你熟悉墓穴么?” “不。” 柳沉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给尧庚年一个眼神,二人的肩膀抵在了门上,合力向内一推——! 轰然间,出大问题了。 只见这大门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原本沉重的表面突然变成了柔软肥胖的物体,不断地蠕动着、蠕动着…… 尧庚年见了自然有些吃惊,他狐疑地看向了柳沉舟,而对方也只是耸耸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先撤吧,看情况再说,这是你师父的墓,他总不能害你。” 尧庚年接受了柳沉舟的提议,二人慢慢后撤到了言灵儿的身旁,这小狐狸倒是精明,早早就跑到了银蟒雕像的后面,离这扇诡异的大门远远的。 “现在怎么办?”柳沉舟看着远处那扇‘活’过来的门,一改往日指挥的习性,选择先听听尧庚年的意见。 “上面是回不去了,想要出去的话,也只能往里闯一闯,看看有没有什么奇遇。”尧庚年无奈道。“先想办法进去再说吧。” “里面可能会更危险。”柳沉舟打量着那扇肉门。“我在这里察觉不到天道的气,同时介于这里的‘法则’,我的修为被压制,若是这扇门真的活过来攻击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见柳沉舟如此淡定的陈述困境,言灵儿瞬间炸毛了:“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好啊,你个黑心的坏东西,你就是故意帮尧哥推门的,对不对!” 柳沉舟瞥了一眼言灵儿,随后移开了目光,默认了。 言灵儿气的狐狸尾巴和耳朵都漏了出来,上面的毛毛已经炸的蓬松,看起来十分柔软好捏。 “死鱼脸!!老娘跟你拼了!” “轰隆隆——” 还没等言灵儿赤膊上阵,那扇诡异的门就传来了巨响,三人循声望去,竟看见了一个庞然大物从蠕动的肉里挤了出来。 那庞然大物是人形的模样,浑身的肥肉从门里挤出来的时候看起来还很恶心,但这些肥肉在接触空气后却迅速变硬结块,变成了钢铁一般的质地。 “……龟龟,这什么东西??”言灵儿咋舌。 “守门人吧。”柳沉舟说。 “你确定?”言灵儿狐疑。 “不确定。”柳沉舟笃定。 言灵儿闻言,她想要和柳沉舟殊死搏斗的心,已经快坚定不移了。 “别吵了,那东西拿了个武器出来。”尧庚年打断了二人的对视,伸手指向了那只怪物。 果然,这只怪物在通体变的坚硬后,回身从肉门里抽出了一根外形很让人不安的武器,像是一条脊椎,但比起脊椎,它的形状跟大、且跟多刺。 “应该是某种大型仙使的脊骨。”柳沉舟道。“仙使的骨头向来都是炼制法器的珍品,这怪物手里的这根,威力不好说,但杀伤力一定不小。” 仿佛是为了印证柳沉舟的话,那怪物便挥舞的骨棍、带着破空的声爆一路向尧庚年三人所在地方砸了下去! “跑。”柳沉舟说完,一把抓起尧庚年,御气转身拔腿狂奔。 柳沉舟的反应极快,才让众人躲过了这一击。 一击过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言灵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死鱼脸,帮尧哥活就不管我了??这什么差别待遇啊?! 言灵儿气的脸都红了,她立刻化成了轻烟钻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并探出个头愤愤不平。 “你到底想对我尧哥怎么样?!我看透你的糖衣炮弹了!!” “我没想怎么样。” “我不管!!” “随你。” 第一次被人扛着跑,尧庚年还有点不适应,好在柳沉舟的筋骨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单薄,反而十分强壮,就算是被他扛在肩头,尧庚年也没那么难受。 柳沉舟的步伐很轻很快,那只庞然大物一时间追不上他,就这样,尧庚年趴在柳沉舟的肩头,打量着那个东西。 这个怪物步伐笨重,看起来很是愚笨与犹豫,难道说他不是很想杀死我们? 还是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柳沉舟的技巧高超,这怪物就算有杀他们的心,也没杀他们的本事呢? “柳沉舟,你能打败这东西么?”尧庚年试探着问道。 “不能,我说过了,此处与天道绝缘,我能做的也只有带着你跑了。” “没了天道的庇护,你……” “嗯。”柳沉舟点头。“现在的我,就算是你,只要近身就可以杀死我。” “……知道了。” 尧庚年晃晃神,他总觉得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是另有所指,好像是特意找个机会告诉尧庚年如何杀他一样。 看着这样的柳沉舟,尧庚年下意识说道:“你好像有点变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 柳沉舟目不斜视,道:“我没变。” 实际上柳沉舟的确变了,他向来运筹帷幄,不喜欢给人当帮手,更不喜欢带着拖油瓶跑路。 但不知为何,自从血河之后他对尧庚年的态度就有了变化。 要说是什么变化? 柳沉舟也讲不出来,只是私下以自己的身份与尧庚年相处时,他觉得可以放下一切的野心与防备,好好的跟着他闯一闯,享受一下人生的未知性。 “我说,你就准备这么跑下去吗?”言灵儿受不了这两个男人的对话了,她探头问道。“其实尧哥也能打的。” 嗯? 尧庚年惊讶。 我能吗? “行,正巧我也累了。”柳沉舟的确也知道一直跑不是办法,他的体力也快被耗光了,如果尧庚年和言灵儿这对‘仙人配’真的有办法的话,那是极好的。 所以柳沉舟也没多想,再度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后,就顺势就把肩头的尧庚年放了下来,自己轻身一跃,依在了不远处的石像旁:“你们加油。” “趁现在,我们快跑!”言灵儿立刻从影子里跳出来,她白嫩的手一把抓住了尧庚年,扯着他拔腿就跑。 尧庚年是没想到言灵儿居然搞这一手的,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对付这个巨大的怪物,却发现这怪物的行进路线……居然变了? 只见它笨重的步伐突然变的轻快,原本呆滞的气场也变得充满杀意,它拿着骨棒径直错过了尧庚年与言灵儿,头也不回地奔向了一旁的柳沉舟! “糟了,怪物的目标是他!”尧庚年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准备上前见机行事,能帮则帮。“死鱼脸,快……” “别帮了,他好奇怪啊,我们快走吧,那边门开了个口的。” 言灵儿强势扯着尧庚年奔向了那扇肉门——不知什么时候,那扇肉门竟然敞开了一个口供人通行。“你师父肯定是偏向你的,这里的天道那么诡异,这个大墓又是那群反天者所修建的,像死鱼脸那种天道的走狗,才是这个坟墓的敌人咧。” 说到这,言灵儿又道:“我趁你被死鱼脸忽悠的时候观察过了,别看这家伙表面像是在帮你,实际上他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你才是‘被保护’的人!跟着你是有好处的!” 是这样么? 尧庚年望向了柳沉舟,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了一点点的失落。 冥冥中,尧庚年已经把这个死鱼脸看成了朋友,原来他之所以放下身段,是因为要利用自己么? “原来是这样么,柳沉舟?” 尧庚年被言灵儿扯着跑向了肉门,与独自落跑的柳沉舟越来越远,但尧庚年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柳沉舟身上。 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柳沉舟刚才的话——‘现在的我,就算是你,只要近身就可以杀死我。’ 不。 尧庚年突然挣脱了言灵儿的手,毅然决然地跑向了柳沉舟。 真正想要利用自己的人,不会对自己坦白这么多的。 “尧哥!你干什么!!” “救人。” 尧庚年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柳沉舟。“死鱼脸,快过来!!” 柳沉舟正被这怪物追的走投无路,尧庚年的话的确救了他一命,他当即腾身一跃,堪堪擦过这只巨兽的骨棒,一个侧滚翻就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 果然,当柳沉舟回到尧庚年身旁时,这只怪物又迟疑起来了,它攻击的动作也变回了最初那副蠢笨的追踪模式。 “然后呢?”柳沉舟问。 “先进墓地再说。”尧庚年带着柳沉舟跑向了言灵儿,但言灵儿的脸色却不好,也没有办法,她从一开始就讨厌柳沉舟的。 “尧哥……你还带着他啊……” “先进去再说。” 见尧庚年护着柳沉舟,言灵儿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进了那扇门中——随着他们三人的进入,这个缝隙也在一阵蠕动后消失了。 他们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这个大墓之中,却发现里面并不如想象中的宽敞,反而是更加阴暗与深邃。 肉门之内,是一个又一个幽深的洞穴,但从外面来看,每一条路都通向不知名的深处。 这里的光线也更加暗淡了,唯一的光源便是墙壁上的壁灯,壁灯分散的极开,导致这里就算是有火光,也令人不适。 尧庚年在路过这些壁灯的时候侧目看了一眼,发现这是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灯奴,灯奴在捧着烛灯,表情痛苦且隐忍。 “是灯奴啊。”柳沉舟感慨。“真是鬼斧天工的技巧。” 这些灯奴一般人若是看见了,定会心生敬意或是恐惧,但言灵儿似乎对此见怪不怪,反而上前摸了摸,嘟哝道:“的确,这个看起来很值钱。” “你不怕?” “为什么怕?我以前的仙宫也有这东西,比这个还真,我那个还会动呢。”言灵儿无所谓道。“仙宫里的小灯奴本就是受刑的精怪所化,我早就看腻了,更何况眼前这个还不是活的,哪里可怕了?你别和我说……是你怕了?” 见有机会嘲讽柳沉舟,言灵儿立刻嘿嘿一笑,凑近他夸张的左右观察。“你不会真的怕了?死鱼脸?原来你怕这些?” “我不怕。” 柳沉舟移开了视线,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他虽然听不懂为什么精怪要受刑做灯奴,但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仙人那奢华又任性的日常生活。 而且这个日常生活,听上去还带着一丝丝恐怖的气息。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看向了从方才开始就站在一个洞口沉思的尧庚年。 “尧庚年?”柳沉舟走了过去。“你在做什么?” 但当柳沉舟抚上尧庚年肩头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气从尧庚年的体内喷涌而出,这种气十分具有攻击性,它竟然直接顺着柳沉舟掌心的经脉直冲向他的灵魂!! “唔!!”柳沉舟被这一击打的措不及防,瞬间便元气大伤,一口心血吐了出来。 这时,尧庚年才缓缓回头,他的双眸漆黑如墨,若是细看过去,在这一团漆黑中,闪烁着猩红的厉鬼之光。 “嗯?”尧庚年问。“怎么了?” 第13章 何为天道? 等到柳沉舟吐血时,一旁企图偷走灯奴的言灵儿才察觉不对,她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了厉鬼化的尧庚年,连忙失声喊了一句:“尧哥!” 但尧庚年却很镇静,他甚至一把扶住了呕血的柳沉舟,然后才抬头看向了言灵儿。 “嗯?怎么突然如此惊慌?” “你你你……你你……”言灵儿颤颤巍巍地指着尧庚年的脸。“你厉鬼化了哎……” “……李桂花?” “厉鬼化!是厉鬼化啦!!” “什么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说,你向不做人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尧庚年眉头紧皱,虽然听懂了,但总觉得没听懂。 这时柳沉舟却猛然挣脱了尧庚年的手,踉跄着后退,独自依靠在了墙上。 “别,别碰我了。”柳沉舟捂着心口,脸色极差,他嘴角还残留着心血,说话也没有之前那样有底气了。“你体内有股力量,能直接打入我的元神里去。” “元神?”尧庚年困惑更重了。“还是我体内的力量??” “人之根本,亦修仙之人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元神。”柳沉舟答,自动忽略了尧庚年后面的问题。 “哎呀,说得那么复杂,其实就是他的魂魄啦。”言灵儿补充解释。 尧庚年懂了,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抱歉。 不过就算尧庚年再怎么道歉,在柳沉舟的眼中,此刻的他双瞳仍漆黑如墨,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尧庚年见柳沉舟不想靠近他了,一想到自己刚刚伤害了人家,便也没强求,又把目光投向了身后漆黑的洞穴里去—— 不知为何,他看着洞穴的感觉就像当初他看竹林鬼阵似的,里面都有股莫名其妙的引力蛊惑他深入其中。 看着看着,正当尧庚年忍不住想要踏进其中一条洞穴的时候,柳沉舟的话又在他身后响起。 “你,是灾星么?” “嗯?” 尧庚年这才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了柳沉舟。 他想了想,点头承认了。“的确有人说过我是灾星,但我以为只是乱讲,毕竟我已经穿越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言灵儿听后,尾巴上的毛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噜的低沉声音。 柳沉舟瞥了一眼言灵儿,知道是这小狐狸在生气了,他有些疲惫地靠着墙坐在了地上,打量着尧庚年,又说道: “你灵魂坚韧,意志却并不坚定。”他说。“刚才你体内的力量为了能攻进我的元神,在你我之间建立了一条通路,我借此看见了你的元神。” “嗯?” “你的元神是残缺的,不过在你仅剩的元神里有一团火,火焰的颜色是一半黑,一半白。” 我的元神是残缺的? 尧庚年想起了言灵儿救自己的事,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元神就该是残缺的,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也不算完完全全的活着,不是么? 想到这里,尧庚年也释然了,追问道:“你说我的元神里有一团火?” “看来你知道自己的元神为何残缺,既然不想说,那我就不多问了。”柳沉舟缓了缓神,继续说道:“对,你体内的这种火我们称之为心火,世上只有两种人有。” “哪两种人?” “心火明亮者,为救世主。”柳沉舟说到这里,将手指向了尧庚年的心口。“而你的心火则很冷,是大灾星。” 言灵儿最开始说尧庚年是灾星的时候,尧庚年还没有太过在意,毕竟这个世界已经和言灵儿所知的不同了,没准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灾星不值一提呢? 但既然柳沉舟说得这么一本正经,那看来倒霉的人就算穿越了,也还是一样倒霉啊。 尧庚年心里泄了一口气。 “那你知道谁是心火明亮着呢?”尧庚年本着好奇的心理,不甘心地又追问道:“那个,我没有八卦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救世主和大灾星不应该是宿敌吗?那我以后的对手是谁啊?你知道吗??” 柳沉舟听到这,突然笑了起来。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我,柳沉舟。” ……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体内的力量会自动攻击你的原因:因为你我的心火相冲,所以只要遇见,便会互相攻击。 但为什么受伤的是柳沉舟呢?为什么我会平安无事? 尧庚年看着在地上打坐疗伤的柳沉舟,突然明白了什么,只见他走过去蹲在了他的面前,郑重地说道:“谢谢。” 柳沉舟挑了挑眉,接受了这个道谢。. “我要打坐恢复一下元气,需要一些时间。”柳沉舟嘱咐道。“你与这里有缘,如果想的话,不必等我。” 言灵儿精神了,她扒着尧庚年的手,催促道:“走吧,尧哥,我觉得这个洞和你有关系,这里面的力量竟然能催化你变成厉鬼,你下去闯一闯,没准就变强了呢!” 你其实就是不想带柳沉舟是吧? 没等尧庚年反驳,柳沉舟却先开口说道:“嗯,去吧。” “那你……” “我自有我的办法。” 尧庚年没动,他还是担心柳沉舟这个天道的信徒会在这里被欺负,没准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似乎是看透了尧庚年的想法,柳沉舟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尧庚年。 “若事事靠你,我半仙之名岂非笑话?”他说。“走。” 柳沉舟下了逐客令,他此时明明身负重伤,一身的功法又被‘法则’压制得不能用,是弱者中的弱者了。 可就算如此,他仍然对尧庚年说,走。 是因为他看出言灵儿不欢迎他么?是因为他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再继续跟随着尧庚年么? 尧庚年不明白柳沉舟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还是听了他的话,转身带着言灵儿进入了一条深邃的山洞之中。 尧庚年进,灯奴便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为他照明了前路。 前路光影摇曳,诡异似魔,充满未知。但尧庚年却感觉有一股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进去。 “尧哥,里面是混沌之地哦。”言灵儿挽着尧庚年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虽然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但我也是个仙家,我感觉得到……这洞穴的深处,连接着的是一处广袤的混沌之地。” “混沌?” “你们凡人也许不喜欢这个词,那我换一个。”言灵儿两眼一眯,笑意盈盈地说道。“是自由之地,多亏了这个冥洞里对那个‘天道’的屏蔽,让我察觉到了这个地方。” 天道管辖之外的混沌地带,并非像常人所言那般的无序疯狂,相反它包容万物,任何人都可以在其中自由生长。 但自由生长同时也意味着野性,即强者生存。 有的人想要包容更多的弱者,所以这些人站了出来,圈地立国,定下了规矩,即天道。 有些人则凭借着一身的本领自由驰骋,任性妄为的姿态与‘规矩’相悖。 冥洞之地的这座墓穴之下,通往的便是这个世界最初的领地:自由之乡。 自从没了柳沉舟,言灵儿的嘴又回归了自由,她一路搂着尧庚年开心得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把她察觉到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言灵儿不愧是前仙家出身,对这些天道规章的认知真的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解与看法,这也间接帮助了尧庚年去理解这个世界与‘天道’。 但到了最后,‘天道’到底是什么,是谁建立了它,仍是一个未知,况且…… “其实我最大的困惑不是‘天道是什么’,而是……”言灵儿嘟起了嘴。“究竟是谁把你我二人送到这里的?为了什么?这人总不能让我俩掀起革命,把这个天道给推翻吧?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他闲得发慌了是吗??” 还别说,真的挺有可能的。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觉得眼前再度陷入了漆黑,他愣了一下。 “言灵儿,怎么突然黑了?” “不是突然黑的,突然黑的话,人是有感觉的。” “那……” “应该是某种障眼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封闭了你我的视野……不对啊,我是仙人啊,他是怎么做到把我的感官也封掉的??” 话音落地,尧庚年与言灵儿都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听见了什么东西正密密麻麻地向他们奔来! “夭寿了,这不是什么陷阱吧,吃人啦!”言灵儿率先慌了,她一把扯着尧庚年就开始漫无目的地跑路。 奇怪的是,尧庚年的视野突一片猩红,随后他便看清了四周的环境——他突然想起仇铭岳之前帮自己治过双眼,难道说那是一个伏笔? 来不及想太多,尧庚年趁着自己能看清的空回头看向了身后,却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已经不在洞穴走廊之中、而是来到了一处平原之上,平原上满是尸骨,脚下更是赤土千里,潮湿且散发着血腥的臭气。 若是极目远眺的话,远处还有一根破败的战旗在飘扬,上面的图案已经看不清楚了。 “言灵儿……我们好像来到了什么战场上啊……这里好多死人的尸骨,好臭,你闻到了吗?” “没有,我……我的感官在被一点一点的剥夺掉。”言灵儿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慌乱。“尧哥,我……我抓着你呢吗?我……我触感也消失了……” 尧庚年立刻握住了言灵儿的手,嘱咐道:“我在,你先回我的影子里躲避吧,恐怕只有我与此地有缘,才会被特殊对待。” “好,那……那你照顾好自己。” “没事,信我。” “嗯嗯!” 言灵儿着实慌了,她趁自己的五感尚未被完全剥夺,连忙化作轻烟钻回了尧庚年的影子里,把自己藏得稳稳当当。 这时,尧庚年才回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群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大小的生物,它们有些在啃食着尸骨,更多的则是对自己这唯一的活物穷追不舍。 但尧庚年不是傻子,他让言灵儿暂且躲避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就在自己第一次凝视黑暗的时候,他便察觉到体内的一股力量苏醒了。 那是他之前吞噬的厉鬼的力量。 “试试看吧,那只厉鬼吞噬灵魂的样子……我可是记得的。” 尧庚年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他漆黑如墨的双瞳深处突然绽放出猩红的光芒,随后一股以他为中心的雾气自他脚下喷涌而出,不稍片刻,一股迷雾便吞噬了所有追上来的生物! 迷雾之中,一道又一道殷红的细线穿梭游走,大杀四方。 控制这些细线的人,便是迷雾的主人尧庚年。 ——太熟悉了。 ——身处迷雾之中、掌握所有身陷迷雾之内的生灵的感觉,尧庚年太熟悉了。 他将那夺魂的厉鬼之息化成了一根又一根红色的细线,穿透了一只又一只蚂蚁样的生物,夺走了它们的元魂…… 最后,吃掉它们。 这些在战场中吞噬了无数尸骨的生物阴气极重,且戾气极深,正巧与尧庚年本身的厉鬼之气相合,是滋养尧庚年厉鬼之核的天生良药。 怪物一只虽小,但胜在量多,尧庚年一只又一只的吞着,竟也耗费了不少的时间才将它们吞噬殆尽。 随后尧庚年伸手一挥,身周食魂的大雾便散去,只留下他一人在这荒蛮的战场上矗立。 许久过后,尧庚年才睁开了他漆黑的双眸,从噬魂的快感自拔而出。 凡人第一次体会到力量便有些上瘾了,尧庚年看着自己的双手,骤然一抬,数根猩红的线便自他脚下四射而出,狠厉且致命。 “怪得不那些厉鬼迷上了噬魂啊。”尧庚年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见他动动手指,身旁缭绕的红线便精准地射穿了一只想要攻击自己的怪物。“这就是死鱼脸桀骜的资本么?他拥有的力量,比我的还要多几十上百倍?”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孤高?寂寞?蔑视天下人? “真想尝一尝他的元魂啊……”尧庚年下意识地说着,同时舔了舔嘴角,阴森地笑了起来。 这时,尧庚年那一半黑一半白的心火已经变了,黑色所占据的范围更多了—— 尧庚年并没有发现这个,而被规则压制了感官的言灵儿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尧庚年的变化,这只胆小的狐狸还在躲藏,等待着尧庚年叫她出来。 尧庚年没有忘记小狐狸,他只是短暂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第一次噬魂,便强迫自己抬头看向了四周,但一种不安感却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距离他身前不愿的一处尸堆突然动了动。 “谁?!” 尧庚年眼神犀利起来,他唤出了百根红丝将自己围绕起来,紧紧地盯着那处蠕动的尸堆。 随后,一只长龙腾空而起,卷起了一阵尸骸风暴! 此龙肋生双翅,鳞身脊棘,头大而长,牙齿尖锐,眉弓高隆,犹如生翅的鳄,有应龙之像,其可乘云而举、呼风唤雨,有大威能,更是祥瑞吉兆。 但…… 这只长龙,肉身已毁,白骨外露,是条尸龙。 “来得好。”尧庚年兴奋了起来。“我正想尝尝龙的灵魂呢!” 第14章 邂逅高冷师姑 弑龙者,向来无善人。 尧庚年命定里的未来将在这里踏出最关键的第一步,他以无数小兽的灵魂为辅、以这条狂暴的尸龙为主,这一战后,他那黑白平衡的心火将无可避免地变成极恶的黑。 届时,世界的灾厄便降临了。 不过此刻的尧庚年对此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力量的汪洋里不可自拔,这里的‘自由’催化他成为厉鬼,而厉鬼的核心便是贪婪。 尧庚年狂笑着,一改曾经的温和与沉稳,变得攻击性十足。他猛地腾空而起,以肉身之躯迎上了面前的尸龙,身周的百根红线倾巢而出,先他一步刺入了那条尸龙的肌肤与骨骼之内! 红线由厉鬼之气所化,韧性十足且尖锐无比,它们快速地顺着尸龙的血肉与骨髓一路向内,食其骨、啖其肉,目标正是尸龙头颅里的那颗龙魂! 尸龙也发现了这点,他痛苦地嘶吼一声,一阵龙啸便震荡四野,自然也击中了迎面而来的尧庚年。 瞬间,尧庚年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声龙啸的穿透力极强,它透过尧庚年的身躯,便击碎了他的骨骼——全身骨骼。 尧庚年像一块破布一般砸回了地里,与那些尸体躺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吼……”尸龙得意地低吼了一声,随着尧庚年的倒下,它体内的那些烦人的细线也都不动了。 可正当它转身离去之时,突然感觉到体内的细线又动了起来! “别走啊。”尧庚年碎裂的颅骨渐渐恢复了原状,他抬头,脸上的脸皮还没有完全恢复人形,看起来十分骇人。“我还没吃饱呢。” 尸龙的龙啸十分狠厉且刁钻,若是一般寻常人、不,就算是一个内力高深的人,也耐不住这一声龙啸。但尧庚年却不一样,他是将死之人,这看似完好的肉身,实则全靠言灵儿的一口仙气不灭。 所以这等狠厉的打击,对于尧庚年来说……简直就像是在挠痒痒。 对此一无所知的轮到尸龙震惊了,见尧庚年如此都不死,它便不敢藏私,一口纯黑且粘稠的尸龙息喷向了尚未恢复成人形的尧庚年! “恶心。”尧庚年双眼一闭,准备硬抗下来,同时他驱动着尸龙体内的细线,急速向着它的颅骨奔袭而去! “吼!!!” 颅骨被细线破开,龙魂暴露无遗,细线蔓延而上,将它的龙魂缠得很死,并开始大口地吞噬起来。 尸龙痛苦极了,它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手段,一时间没了反击的能力,只能在地上挣扎着,企图将脑子里的外来之物甩出去。 但它注定失败,因为它已经不再是高贵的龙,而是一只落魄的龙妖。 天道不眷龙妖,而这片自由之地更是强者生存,曾经驽风御水、风光无限的龙落魄到了这副模样,也只能舍去尊严,为生存奋斗。 可最终它还是死了,唯一能证明自己曾是龙的龙魂也被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吞噬得一干二净。 龙魂一化,尸龙的肉身便也快速地腐烂、直至化为灰飞。 “唔……” 尧庚年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这口龙息看似粘稠,但实际上是浓缩到极致的火焰,要不是言灵儿的仙气,估计尧庚年此时已经化成一滩血气了,连肉身都留不住。 还好,还好,言灵儿牛逼。 尧庚年的肉身渐渐被仙气修复如初,只是变得赤条条的,皮肤也因为重构的关系变得白嫩如婴儿一般。 他捂着下体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一个死得比较完整的人,连忙跑过去扒下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 ‘呼……应该没事了吧?该问问言灵儿……’尧庚年四下一看,再也察觉不到什么危险了,就想着叫影子里的小狐狸先出来透透气,之后再看看自己从龙魂里得到了什么样的力量,最好能与言灵儿商量一番。 没想到这只小狐狸因为仙气的问题察觉到了不妙,率先探头抱怨道:“尧哥,你怎么回事,我的仙气丢得好严重啊,你是不是……咦?” “咦?”尧庚年一楞。 “尧哥,你皮肤好白,你是化妆了吗?”言灵儿探着头,狐疑地问道。“你经历了什么?” “……” 尧庚年高估这个狐狸了,他本以为她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没想到竟然只发现自己变白了。 难道说……这就是女人的本能? 尧庚年表情微妙地看着言灵儿:“不,我刚刚被烧得尸骨无存,还好有你的仙气顶着,这才重生了。” 言灵儿的脸色迅速变黑了:“尧哥,我要严肃地和你说一下,虽然你的肉身由我的仙气顶着,的确能承受很多致命伤,但你发现什么事了没?” “什么事?” “你不能事事靠我!你得支棱起来啊!”言灵儿狐狸耳朵上的毛炸开了。“就在不久前,你为了越狱,粉末性骨折,行,我养。但你知道全身养护是多费仙气的一件事吗?!我还没恢复多少的元气,你又给我来这一出!” “……这样吗?” “那不然呢!” “……那,对不起?” “你的计划的确不错,下次不许了!” “喳。” 见尧庚年这么乖,言灵儿气也消了一点,她撇撇嘴,想了想,又嘱咐道:“其实也不是埋怨你啦,就是……哎,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行吧,你觉得有必要就做吧,我就是……就是有点不舒服罢了。” 尧庚年听后,晃了晃神:“言灵儿,你当真是为了帮一个凡人,才被贬下来做狐妖的?” “是啊。”言灵儿说到这个,整个人精神就有些萎靡不振。“哎,我就不该帮他的,到头来他还反咬我一口……哎……” 说到这里,言灵儿又警惕起来,她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慌张。 “有人来了,我感觉不太对,你先顶着,安全了再叫我!” 言灵儿说完,就又钻回了影子里没了音讯,尧庚年见状立刻戒备起来,可当他刚刚转身时,便与一张脸撞了个正着! 尧庚年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连连后退数步。 来者是一个白面小生,但说他是小生都有些夸张,其人眉清目秀,身子清瘦,薄唇却红润,眉宇间有股属于女人的阴柔娇媚,但很快便被他一脸的傲气遮了过去。 “你杀了那条尸龙?”他问,眼中尽是审视与蔑视。 “没错。”尧庚年答,但心中也忍不住拿他与柳沉舟做了对比——如果说柳沉舟是又冷又傲,那么这个人便是极度孤傲。 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冷,而是蔑视。 他身周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仿佛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是蝼蚁,只有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王。 “这年头能在这里徒手杀死一条龙的人不多了。”他傲然道。“就算是条死龙,也不该是你这种人能战胜的。” 这话落在如今的尧庚年耳中,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厉鬼化后心性大变的他自然是不能忍的,便对着面前这位桀骜不驯的人勾了勾手指。 “不然,你来亲自试试?” “不自量力。” 这人冷哼一声,竟然接下了战书,但还没等他话音落地,这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身旁,拿着一把冰冷的短刀抵住了尧庚年的喉咙。 “你输了。”他说。 “我没输。”尧庚年并不怕这种威胁,他也顺势扣住了他的手腕,并将一股红线打进了他的体内! “雕虫小技。” 话音落地,尧庚年便感觉一股清冷之气将自己的红线震了出来! 察觉不对的尧庚年连忙后退拉开了距离,警惕地看着对方:“你使诈?” “我使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笑着扬手,数根银白的细线从他的手臂中生长而出,除了颜色之外,与尧庚年的红线别无二致! “你就是用这玩意杀了尸龙的?”他好奇地打量着手臂上的银线,一脸不屑。“呵呵,三教九流的东西,竟然能杀死一条龙,看来东方家被屠满门也是活该啊。” 东方家? 龙? 被屠满门? 没等尧庚年细想,这奇怪的男人就突然来到了他的身前,仔细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眉头皱了起来。 “哟,东方九霄,你见过她?” “什么?谁?” “东方九霄,一条白玉龙,也是这个世上仅存的龙了。” “没见过。” “再撒谎的话,我把你舌头剪下来。” “……” 尧庚年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你真没见过?”他的眉头皱了皱,狐疑地问道。“那你身上怎么都是她的气味?” “我……我只和一个糟老头子遇见过,还有一个叫柳沉舟的人有过接触,至于什么东方九霄……”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捏着脸颊被迫张开了嘴。 他笑笑:“我说过了,再撒谎,舌头剪掉。” 这时,言灵儿突然从影子里冒了出来,大叫一声:“他没撒谎!” “……你又是谁?” “言灵儿,仙人!” “不像。” “我是仙人!” “不信。” “不信拉倒!臭婆娘!” “……” 言灵儿话音落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但她真的松开了手,认真打量起言灵儿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人?连我家主人都未曾察觉的事,你为何……” 言灵儿骄傲地挺起胸脯:“女人的第六感!!” “你家主人?是青山客萧余生么?”尧庚年却突然插嘴道。“你是谁?难道是他带的那十散人之一?” “嗯?”她一愣。“你等盗墓贼既然已经深入此地,竟然还问我是谁?” “盗墓贼?”尧庚年失笑。“我可不是盗墓贼,我是被我师父送进来的。” “胡说八道,那血河除了阿岳之外,就只有沈无争那家伙有宝器可以无伤越过的。”她狐疑地打量着尧庚年。“怎么,你叫柳沉舟么?据我所知,柳沉舟可比你要俊朗,且比你强。” …… 说实话,尧庚年的确受打击了,他吧唧吧唧嘴,最后干巴巴地说道:“我,我师父叫仇铭岳。” “?嗯?那我刚才嗅到了阿岳的气息,不是错觉?”这下,轮到她更住了。“你敢再说一次么?” “我师父叫仇铭岳。”尧庚年抿了抿嘴,重复道。“他在上面与沈无争斗,没空管我,只好把我送进血河中,结果因为操作失误,我就误打误撞进了他老人家的墓……” “谁的墓??” “门口不是有尊银鳞巨蟒像……那不就是他的墓……” “噗。”她突然笑了起来,瞬间,尧庚年便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所以阿岳是把他的徒弟扔给我管了?” “额……应该不是?”尧庚年试探着说道。“他应该是想让血河送我们离开冥洞……” “那你们怎么不出去?既然是阿岳送的,那他应该是想让血河送你们出去的,而不是深入这里。” “因为操作出了一些意外。”尧庚年诚恳地说道。“我们光想着血河下面是什么了,没考虑怎么出去。” “嗯……”女人摸了摸下巴。“你还真是和你师父一样笨,平白无故的,你惦记着往下走做什么?傻。” “尧哥才不傻!”言灵儿立刻抗议。“惦记下面的人是柳沉舟!!” “笑话,柳沉舟没了沈无争的宝具庇护,怎么可能活着穿越血河?” “他抱着尧哥下来的!!” “柳沉舟一生孤傲,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 “他做了!!” “我不信。” “你得信!!” 看着言灵儿毛又炸了,尧庚年只能上前对着对方作辑行礼,问道:“不知师姑如何称呼?” “澹台晔。”女人一脸傲然,末了不放心,又问了一句:“阿岳他真的收你做了徒弟?” “是啊。”尧庚年不敢怠慢,忙道。“就在刚刚收的,只是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教我什么,也没给我什么信物……不对,师姑你稍等一下。” 尧庚年想到这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砖。“这边是师父给我的……嗯……宝具。” 哪知澹台晔见了这块金灿灿的金砖,突然‘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他还真把这东西送人了啊。”澹台晔失笑。“还给的是自己的徒弟……噗……行了,我信你是阿岳的徒弟了,既然是他的徒弟,那我便照顾照顾吧。” 说到这里,澹台晔才正眼看向了尧庚年,问道:“你想离开这里么?我送你走。” “再好不过了!”尧庚年大喜,但大喜之余,他又犹豫地看向了身后的战场。 澹台晔看出了他的犹豫,奇怪地问道:“你在看谁?” “那个,我有一个朋友也误入此地,我想……能不能先回到墓门入口处,接他一起离开?” “你的朋友?” “就是柳沉舟,哼哼,我可没骗你啊。”言灵儿抓紧时间哼哼唧唧。 “原来如此,那就没必要了。”澹台晔非常自然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他此时应该已经死了。” 第15章 柳沉舟之死 “你是说,柳沉舟已经死了?”尧庚年一惊。 “像柳沉舟那般重度依赖天道的人,在这里就是案板上的鱼肉,没有幸存的可能。”澹台晔冷笑一声,转身便准备带着尧庚年离开。“随我来,我带你出去。” 可澹台晔独自走了很远,这才意识到尧庚年没有跟上来,反倒是他身边的那只……自称仙人的小妖怪跟得死死的。 “你跟过来做什么?”澹台晔一瞥。 “跟你出去呀。”言灵儿爽朗一笑。 澹台晔无视了这个小妖怪,越过她望向了与自己背道而驰的尧庚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尧庚年。”她喊道。“你去哪?” “去找柳沉舟。”尧庚年答。“我不信他会死,我们是一起进来的,所以也要一起离开。” 澹台晔轻哼一声,这才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妖怪,问:“怎么,这个柳沉舟和他是兄弟?” “兄弟?仇人差不多。”言灵儿利落地无视掉了尧、柳二人之前的配合,愤愤道。“尧哥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田地,还不是那个柳沉舟害的?!” “尧庚年这种弱者,在柳沉舟的眼里居然有坑害的价值?”澹台晔讶然。“真是奇了,为什么?” “我尧哥这天生丽质的,是召唤仙使……等等,是召唤吧?反正就是拿我尧哥祭天换个仙使!!”言灵儿稀里糊涂但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尧哥这根骨、这灵魂,你见过第二个?” “见过。” “那就是了,我尧哥可谓是天下第一……等等,见过?” “是。” “我不信,尧哥可是我选中的人,他就是独一无二的!” “哦?独一无二?呵呵、”澹台晔若有所思地看着言灵儿,冷然道:“我家主人萧余生的魂火与尧庚年的一模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尧庚年的元神残缺不全,注定成不了大事。” “要你管!!男人婆!!我尧哥就是最棒的!!” 男人婆这三个字,精准敲打在了澹台晔最敏感的神经上,她一挥衣袖,言灵儿就被一阵戾气击飞了出去,呈抛物线完美砸到了远处的尧庚年身上。 ——噗通。 “你要造反吗,小狐狸。”尧庚年把脸从地里拔出来,面无表情地问道。“缠着我就算了,怎么今天升级成从天而降了?再升级下去我可就受不起了啊。” “噫……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扶你起来啦……” 言灵儿连忙把尧庚年从地里弄了出来,并匆忙地道歉,随后还不忘伸手一指,痛斥一下始作俑者澹台晔。 但澹台晔这个时候已经走过来了,她伸手压着小狐狸的脸将她推到了一旁,在尧庚年身旁抱臂而站。 “是我扔她过来的。”澹台晔说。“我不喜欢做无用功,如果你坚持去找柳沉舟的话,那你就自己找出路吧。” 言灵儿一听连忙抓住了尧庚年的胳膊,担忧道:“别啊,尧哥,咱们就走吧,反正那个柳沉舟自己牛气的很,他不需要我们的!!” 尧庚年自然也知道这话的分量,他沉默了片刻,正当澹台晔以为尧庚年服软的时候,他突然行礼,毕恭毕敬道:“师姑的好意,我心领了。” 澹台晔眉头一皱。 “朋友之间,不当如此。”尧庚年说。“若是我与柳沉舟的情况互换,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说罢,尧庚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言灵儿见尧庚年这次心意已决,只能着急地多看了两眼澹台晔,最后还是愤愤地跺了跺脚,扭头跟上了尧庚年。 “尧哥!你等等我!!” 澹台晔留在原地看着尧庚年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也没说什么。 一阵风沙刮过,澹台晔便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尧庚年与言灵儿二人走在这看似无边无际的古战场上,踏过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好像没有尽头。 “尧哥,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啊?”言灵儿抱怨道。“好歹也是你师姑,答应了就能出去了,也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受罪了。” 尧庚年看了一眼言灵儿,见她面颊微红,喘息加重,想了想问道:“你累了?” “……嗯。”言灵儿点点头。“之前帮你养补身躯费了不少事,而且我还被这里的那些法则压制着,又走了这么久,就算进了影子里也是一样疲惫与孤独,就……难免有些难受……?!!” 言灵儿话未说完,便感觉身子一轻,原来是被尧庚年公主抱在了怀里。 “我抱你走。”尧庚年说。 “……”言灵儿的一张俏脸算是红了个通透,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尧哥、尧、尧、尧哥……” “睡一会吧。”尧庚年轻声哄着。“一直以来,承蒙照顾了。” 还真别说,言灵儿十分吃尧庚年这套,她低着头羞涩了一会,就趴在尧庚年的胸口,听着他那微弱的心跳与温热的体温进入了梦乡。 ——看来,这小狐狸真的累坏了。 尧庚年看着怀中的言灵儿,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温柔微笑:他知道这只小狐狸为自己放弃了多少,也知道这只小狐狸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尧庚年不说不代表他不清楚,虽说最开始的确是因为这小狐狸的背叛才让自己自暴自弃,但一路走来,她的陪伴足矣让尧庚年对她展露自己的温柔。 “睡吧,睡吧。”尧庚年笑道,低头看着怀中言灵儿的睡颜,眉眼弯弯,尽是温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这时,一只不知名的凶兽突然从尸堆里窜出,猛地袭向了尧庚年的后背,但却在半路被一道黑影拦腰斩断,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吞噬殆尽—— 反观尧庚年还在凝视着言灵儿,趁她彻底睡熟后,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会让你重返仙庭的,小狐狸。”他说。“这是我与你的约定,我不会食言。” 言灵儿也感受到了这个吻,她甜甜地笑了起来,又往尧庚年的怀里钻了钻,抖了抖自己的狐狸耳朵,轻哼了一声。 正当二人亲昵之时,尧庚年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那是一股诡异的扭曲感,扭曲过后,尧庚年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山洞入口处。 血腥味散去,压制着言灵儿的那股莫名的力量也小了不少,这让言灵儿睡得更好了,甚至打起了轻鼾。 虽然不清楚这种诡异的扭曲感的规律如何,但尧庚年总觉得……是自己的师姑送自己回到了这里。 ‘真奇怪。’尧庚年想。‘这个师姑的性格时冷时热,难道不是孤傲,而是傲娇?’ 尧庚年正想着,前方便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这下,是把言灵儿给吓醒了,这只小狐狸一下子从尧庚年的怀里窜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抱住了尧庚年的头,蹲在了他的肩头上,两手扒拉着尧庚年的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还好尧庚年厉鬼的能力觉醒,前前后后吞噬了不少元魂有所变强,不然还真禁不住言灵儿这顿折腾。 “*……&%。”尧庚年被两个白嫩的手捂着腮帮子,嘟哝道。“腻放凯额。” “什么?”言灵儿迷惑地顺着声音低头一看,吓得又跳了起来,落在了地上。“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尧庚年揉了揉自己差点被抓歪的脸蛋。“你跟在我后面,我去看看是什么炸了。” 言灵儿立刻点头如捣蒜,抓着尧庚年的胳膊就和他一起走向了不远处,路上还有些纳闷地问道:“尧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啊?” “嗯……”尧庚年摸了摸下巴。“应该是我师姑帮了我一把。” “噫,那个男人婆,没想到还是个傲娇。”言灵儿嫌弃地哼了哼。 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有一股冷风吹过脊梁,自己好像是被人‘警告’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言灵儿立刻警惕地环顾四周,但四周寂静,除了自己与尧庚年以外,没见到半个人影。 “男人婆——”言灵儿小声哔哔。 果不其然,那股阴冷的风再度掠过言灵儿的身躯,让她如坠冰窟。 “行了,好歹也是师姑,嘴下留情。”尧庚年扬手就敲了敲言灵儿的脑壳。“不然一会师姑真过来打你了,我不拦着哦。” 一听没了后盾,言灵儿立刻就乖巧了起来,挽着尧庚年的手快走了几步:“那我们快去看看热闹……不是,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尧庚年见状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带着言灵儿走向了爆炸的方向——那是原来的肉门处,可能因为爆炸的原因,那扇原本厚实的肉门此刻已经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 “这是柳沉舟搞的?” 尧庚年透过这条口子向外眺望,也都是烟尘滚滚,看不清东西。 “谁知道呢。”因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言灵儿也谨慎了起来,她想了一会,趴在尧庚年的肩头对他悄悄说道:“尧哥,我回影子里躲一会,这个地方也在压制着我,我担心你一会要是和人打起来,我没有精力去养你的伤。” “我不会再轻易受伤了。”尧庚年笑着揉了揉小狐狸的头。“不过你回影子里暂避风头吧,这里的确对你也不甚友好。” 言灵儿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留恋地看了尧庚年一眼,就化作一股轻烟回到了尧庚年的影子里没了声息。 直到言灵儿彻底进了影子里,尧庚年这才收敛了笑容向着肉门走了过去,他的确从烟尘中察觉到了柳沉舟的气息,但非常微弱,像是受了重伤。 还没等尧庚年跨过肉门,澹台晔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尧庚年。” “师姑。” “你与柳沉舟是势不两立的个体,你若是帮他,日后定成大患。” “……” 看来,澹台晔已经知道自己与柳沉舟元神对立的事了,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反天之人若是连魂火的事都不清楚,又该如何反天呢? “师姑,那是之后的事。”尧庚年说道。“当下我与他并不是敌人,他曾救过我,所以我也要救他。” “值得么?”澹台晔问。 “对于现在来说,值得。”尧庚年答。 “你日后会后悔的。”澹台晔叹。 “我尧庚年一生坦荡,从不后悔。” “我家主人,生前也是这样说的。” 见尧庚年如此固执,澹台晔也只是长叹一声,只见她捏出一张赤红的符文打入烟尘,而后伴随着一声低吼,烟尘就这样消散了。 而柳沉舟呢? 他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明。 “死鱼脸!”尧庚年一惊,连忙跑了过去。“你挺住啊!!” “不是……不是……”柳沉舟伤的极重,最吓人的还要数他胸口的血窟窿,吃差一点点就被打穿了,他被尧庚年扶在怀里,虚弱地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你别说话了,我……我想办法救你……”尧庚年杀戮并吞噬尸龙后掌握了一些奇门之术,他习得了漆黑的龙息,跟能将自己身周的影子如臂使指,只是他没有料到,再见柳沉舟的时候,他最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医术。 不。 伤成这样,怕是连医术都不行了——没准,言灵儿会? 但言灵儿的命已经给了自己,那还有谁能将命分给柳沉舟呢? 正想着,尧庚年被柳沉舟紧紧攥住了手腕。 他说:“不是仇铭岳的墓……这是……萧余生的墓……!!” 尧庚年闻言,下意识看向了身后一直都在的澹台晔,澹台晔也只是笑了一下:“我可没说这时阿岳的墓。”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萧余生是最痛恨天道的人,所以在他长眠的地方会排斥天道,也是理所应当。 可当务之急并不是弄清这是谁的墓,而是拯救柳沉舟! 尧庚年有些手足无措,他看向了影子,唤道:“言灵儿!小狐狸!出来帮帮忙……他,他要死了!!” 这时,言灵儿不情不愿地探出了个头,一脸嫌弃。 “尧哥,你知道我对这个死鱼脸什么态度的。”言灵儿说道。“况且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愿意帮忙,可我也无力回天啊,你看他胸前那个大血洞,比你死的时候都吓人咧。” 澹台晔听到这里,眼球转了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尧庚年的目光更加耐人寻味了。 “师姑?”尧庚年抬头,求助一般地看向了澹台晔。“求求你,救救人吧。” “天道的走狗,我救了他,岂不是背叛我家主人?”澹台晔一声冷笑,准备袖手旁观。“我说过了,这种人在这里,注定只有一死。” “可是……!!” 尧庚年还要说些什么,柳沉舟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求了。”柳沉舟说道。“尧庚年,我认你这个朋友,谢谢。” 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遗言。 他要死了? 尧庚年一愣,没来由的被一种无力感包裹住了…… 第16章 师父很牛,但没用 柳沉舟死了。 那个清君门风光无二的大师兄、人称半仙道长的柳沉舟就这样死在了天道之外的墓穴中。 尧庚年愣愣地抱着怀里的尸体,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只感觉自己刚刚在这个世界交到了一个朋友,怎么一转眼……又死了呢? 尧庚年愣愣的,他感觉不到悲伤,只觉得麻木,像是连哭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一样的麻木。 但澹台晔的冷笑在此时打断了尧庚年复杂的情绪。 “死了?” “嗯……死了。” “死得好,免得我麻烦。” 澹台晔没有细看,她本就不喜欢这些天道的走狗,如今在自己面前死了也算痛快。“人都死了,你走不走?” “……走。”尧庚年将柳沉舟的尸体背在了身上。“我带着他走,他生前信的是天道,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不属于这里。” 澹台晔闻言怪异地看了看尧庚年,不过看在柳沉舟已死的份上,她没有多说什么。 “站过来点,我带你们离开这里……算了,别靠太近,你身上这套衣服很臭。” 总的来说,澹台晔还是照顾尧庚年的,她就算再讨厌柳沉舟这等天道的狗,但看在他的面子上,她仍是默许了这具尸体完可以好地离开这座大墓。 澹台晔离开的方式简单的让尧庚年咋舌,因为他只见澹台晔广袖一挥,眨眼间众人便来到了地表之上的一处林间。 林间鸟鸣清脆,日暖风熏,好一幅山间美景尽在眼底铺开,若不是尧庚年身上的这套属于古战场的衣着沾着血迹又破破烂烂,而他的背上是柳沉舟的尸体,尧庚年都以为之前的冒险只是一场梦了。 “师姑,这是哪里啊?”尧庚年眺望远处,只觉得这是一个偏远的山脉,下意识地问道。 “清君门的后山啊,不然还能是哪?”澹台晔理所应当地答道。“我只是将你们从大墓带上来了,又不是带你们去游玩,你以为呢?” …… 尧庚年吧唧吧唧嘴,觉得师姑说得有道理,是他自己不动脑子了。 所以尧庚年对澹台晔颔首点头,随后就背着柳沉舟就往高处走。 言灵儿因为离开了大墓的原因也一身轻松,自然是无条件地跟了上去,寸步不离。 只有澹台晔伸手拦住了尧庚年,问:“你去哪?” “去安葬他,之前在墓里的时候,就和师姑打过招呼了吧?”尧庚年对澹台晔笑了笑。“今日脱险,多亏师姑出手相助,他日若有机会,尧某定当报恩。” 澹台晔听完,表情有些纠结,但还是放尧庚年离开了。 尧庚年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澹台晔的态度很明显,她痛恨天道的走狗,可是如今天下人都做了天道的信徒……难道澹台晔这些人就脱得了干系么? 尧庚年对此有自己的看法,而澹台晔也说不得什么,她只是尧庚年命中的一个局外人,有缘结识一场,但也就只有这一场了。 澹台晔看着尧庚年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地有些伤感,她伸手想要挽留尧庚年,却在半路放弃了。 “我们的未来,就在这个将死之人身上么?”澹台晔喃喃自语道。“阿岳,你找的继承人……真的能完成主人的遗愿么?” 想到这里,澹台晔有些失落,她又望向了尧庚年离去的方向,不过对方早已经没了踪影。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却并没有重回大墓之中,而是动身离开了原地…… 澹台晔离去时是落寞的,但反观尧庚年这边则是惊恐的。 因为柳沉舟活了。 片刻之前,尧庚年好不容易找了一处高地,风景秀美,依山傍水,正准备撸起袖子挖个坑、刻个碑,给他穿越来后第一个认识的死鱼脸做坟呢,结果这个死鱼脸倒是自顾自从地上坐起来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我……尧哥!这死鱼脸咸鱼翻身了!”言灵儿大惊。 “……”柳沉舟脸色有些发黑。 “尧哥!你看他印堂发黑,可能是僵化了,想想办法干死他啊!”言灵儿很惊恐了,她搂住了保持着挖坑姿势的尧庚年叫道。“救命啊!诈尸了!这还没下葬呢怎么就诈尸了,这死鱼脸果然有大病!” 柳沉舟一个字不落的全听进去了,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没死?” 尧庚年也有些惊魂不定的,毕竟他刚刚可是真情实感的着急,也是真情实感的悲伤,如今悲伤的对象突然活过来了,这……尧庚年也有点懵。 “嗯。”柳沉舟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粒丹药服下,原地盘坐着调理内伤。 “那……你是诈死?” “嗯。”柳沉舟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诈死啊……?” “……笨。” 柳沉舟叹息一声,他睁开了双眼,抬头盯着尧庚年,反问道:“跟着你来的那个女人……” “哦,我师姑,澹台晔。”尧庚年憨憨地点头,说了实话。 柳沉舟觉得尧庚年不该对自己如此诚实,但他也没有批评什么,只是顿了顿,强行忽略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与名字,又道: “她对我的杀意很重,我当时身负重伤,她若是想杀我灭口,你能拦住?” “嗯……拦不住。”尧庚年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惭愧道。“我曾不自量力同她一战,结果转瞬间就败北了,还好她是我师姑,否则现在死的就该是我了。” 柳沉舟又皱了皱眉。 “尧庚年。”他说。“我是清君门的大弟子,更是未来清君门的掌门,我要捍卫天道,你……” “宿敌嘛,我知道啦。”尧庚年却摆摆手,毫不在意。“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你我二人只是尧庚年与死鱼脸……” “我叫柳沉舟。”柳沉舟精准打断了尧庚年。 “……哦,柳沉舟。”尧庚年揉了揉头,继续说道。“现在你我二人只是尧庚年与柳沉舟,是朋寻常的朋友罢了,无关天下大事,无关天道尊卑,难道不好么?” “无关天下大事,无关天道尊卑。”柳沉舟低声重复了着,难得的笑了起来。“好,好。” 不知怎的,当柳沉舟说出‘好’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死鱼脸的气场变了。 变得更加……亲民了? 尧庚年歪头盯着柳沉舟,看着他重新闭上了双眼打坐起来,他胸口的伤的确很重,但不知为何,当他来到地面的时候,配合着他方才服下的丹药,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这是什么药啊,这么好使?”尧庚年忍不住问道。 “齐家的生骨丹,佐以天地奇药、以天火炼制整整三百天才出十枚的救命药。”柳沉舟答。 “就是那个医术通天的齐家?那个在什么枫山上的?”尧庚年一喜。“我听说他们还会什么让死人还魂的法子,是真的么?” 柳沉舟明白了,他是没有办法好好打坐回复元气了,好在齐家的生骨丹药效极佳,让他缓了一大口气。 “对,是有这么一说。”柳沉舟索性从地上踉跄地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已经愈合结痂的患处松了一口气。“不过就算是我这种地位的人,也不清楚具体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额,一个据说被你们关在冥洞八十年的……”尧庚年挠了挠头,想起了那个神秘的老头子,谨慎地说道:“一个看起来是糟老头子,但好像是个女人的……” “东方九霄,一条世间仅存的白玉龙!”言灵儿补上了关键的词语。 哦? 柳沉舟闻言,看着尧庚年的眼神就变了。 被人利用许多次的尧庚年终于开窍了,他立刻警惕地反问道:“你不会认识这条白玉龙吧?还是说,你与龙族被屠门的事有关?” “没有。”柳沉舟叹息一声,扼腕道。“东方龙族被灭门之事,我当时也略有耳闻,亦是十分痛心。” 柳沉舟的演技是在线的,加上他本就不喜欢说话的性格,一时间沉痛地说出这么多个字,不谙世事的尧庚年和并不在意柳沉舟和龙的事的言灵儿就这么信以为真了。 “怎么,那只幸存的白玉龙,联系过你?”柳沉舟想了想,又问道。 “嗯,她似乎很看好我,之前还争着抢着要做我师父来着。”尧庚年闷闷点头。“不过我现在有师父了,她可能在知道之后就不会对我有意思了。” “天色不早了。”柳沉舟突然道。“我先回去了。” “啊?”尧庚年一愣。 柳沉舟却用眼神暗示了一下远方。 尧庚年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了远方,却只看见了壮丽的山河,感慨道:“你家后院真好看啊。” “……”柳沉舟一时间五味杂陈,没这么无语过。“那个女人过来了,她要是见我没死,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师姑? 跟过来了? 她来干什么? 尧庚年虽然不明白,但他立刻就明白了为何柳沉舟想要离开,忙道:“那你快走吧,我们日后再见。” 柳沉舟却看着尧庚年好久没有说话。 其实,柳沉舟说澹台晔跟过来了是骗他的,因为他从尧庚年的嘴里知道了东方九霄的动向,便想抓紧时间回师门准备一番,好快速精准地抓捕这条白玉龙。 但尧庚年却信了他的谎言,一听说澹台晔过来了,便比他还着急。 柳沉舟没接触过像尧庚年这样单纯的人,同时他也对欺骗尧庚年的事心中有愧——毕竟尧庚年之前已经说了,他们二人私下接触的时候,无关天下大事,无关天道尊卑,只是两个朋友而已。 朋友之间,不当有谎言……吧? 柳沉舟想了想,在临走前又问道: “尧庚年,你当真不愿学我清君门的功法?若是想学,我定备上仙丹良药,助你一程。” “不啦。”尧庚年笑道。“多谢好意,但我已经拜了仇铭岳为师,既然你的道法与我师父的嘱咐相悖,我便不会学。” “你师父……”柳沉舟停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可能出不来了。” 言灵儿一听大爹要没,连忙对柳沉舟呸了一声:“呸呸呸,乌鸦嘴,什么叫咱师父出不来了?你怎么那么确定你师父能出来??” “也许,他们二人都出不来了。” “好家伙,你搁着同归于尽呢?”言灵儿一瞪眼,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不过话已说尽的柳沉舟并没理会言灵儿,他郑重地走到了尧庚年身前,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 “怎么了?”突然被柳沉舟如此严肃地打量,尧庚年有些难为情。 柳沉舟缓缓而谈,道:“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而且你今天救我一命的事,我也不会再报了。” “什么?”尧庚年一怔。 “江湖路远,各自安好。”柳沉舟说。“修仙问道之路漫漫,照顾好自己。” 这便是日后独步天下的霸主柳沉舟,对他的宿敌尧庚年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永世诺言。 而尧庚年也只是坦然接受了命运,他对柳沉舟笑了笑,只说了一句“好”。 柳沉舟这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很潇洒,没有一点点留念,但尧庚年却总觉得他在哭,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是悲伤罢了。 这时,澹台晔的声音从尧庚年身后传了出来:“你被他骗成这样,我都替你不值。” “你真来了呀。”尧庚年一喜,跑了过去。“没想到柳沉舟真的很厉害,他刚才就察觉到你来了!” “他骗你的。”澹台晔冷笑一声。“凭他的功力能察觉到我?他只是想要离开罢了。” “……这样啊。” 尧庚年听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考虑了一番后,问道:“师姑,那我师父……” “你们之前的对话我听见了。”澹台晔说。“阿岳暂时出不来,我暂代阿岳教你,从今天起,我不光是你的师姑,也是你的师父。” “是。”尧庚年毕恭毕敬道。“那师姑,我们从何开始修炼呢?” 澹台晔十分干脆:“不知道。” 瞬间,尧庚年和言灵儿觉得这话好像似曾相识。 为了以防万一,尧庚年试探着问道:“师姑,你难道也是……” “对。”澹台晔点头。 “那你的本体是……”尧庚年又问道。 “……哼。” 谁知澹台晔将视线落在了言灵儿身上,向来桀骜的她,此刻竟然吞吞吐吐了起来。 言灵儿见状,眉头一皱,双手一叉腰:“怎么,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是狐狸不成??” 澹台晔移开了目光,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嫌弃’。 ‘原来如此。’尧庚年恍然大悟。‘师姑的本体也是一只狐狸啊……那她这俊朗过头的外表与言灵儿一比,的确让人操心。’ 言灵儿是狐仙儿,她貌美娇羞,虽然有些娇蛮任性,但浑身的确散发着狐狸该有的魅力与俏皮。 而澹台晔呢?她若是只狐狸,那只能是那种只应天上有的九尾白狐,不食人间烟火,孤芳且自赏。 若是澹台晔像其他巾帼女侠那样不在乎自己的容貌那还好,可是在她与言灵儿的几次交谈中不难发现……自己这个师姑,的确很想做一个俏女子啊!! 哎,以师姑这相貌资质,想要赶超言灵儿这等的美貌,估计……够呛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又泄气了。 ——那我现在有了两个师父,每一个都很牛逼,但没用啊?!! ——靠,那我该怎么办啊?!! 第17章 带着师姑去流浪 按理说一般人若是拜了个好师父,他的修仙路就要好走一半。 但这条规律放在尧庚年身上似乎不适用。 “师姑,你说你们都是妖……” “是灵兽。” “哦,灵兽,反正就是,当你们有了神志时便已熬过了入门阶段,所以其实修仙怎么入门,你们也不知道?” “对。” “……那,你们这十个人里,有没有不是灵兽出身的?” “没有。” “……” 尧庚年闭嘴了,但言灵儿却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乖乖,那个萧余生是怎么把你们十个天生天养的灵兽搓到一起的?难不成他也不是人?” 但澹台晔却摇了摇头。 “不,我家主人是人,也是唯一一个不信‘天道’的修仙者,但我家主人的功法至今成迷,我也不了解。”澹台晔说。“哎,当初他带着我等大战天道,也不过是想要让众生拥有选择的权利,就算是修仙,也要自由自在的修。” “呵,结果搞到现在,不也是全民信仰天道……”言灵儿小声哔哔。 “我听得见。”澹台晔冷着脸闪现到了言灵儿身后,幽幽地说。“你若想死,可以再说一次。” 言灵儿的狐狸毛都被吓炸了,一溜烟就钻进了尧庚年身后避难。 “小狐狸为人耿直嘴快,得罪师姑了。”尧庚年将言灵儿护在身后,替她对澹台晔道了歉。 “嗯……”澹台晔仍盯着言灵儿,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为了转移注意力,尧庚年只能把言灵儿彻底拉到了身后,对着澹台晔追问道:“那么师姑,关于我修炼一事,到底该当如何呢?” 问得好。 澹台晔闭嘴了。 只见言灵儿盯着尧庚年,尧庚年盯着澹台晔,而澹台晔选择极目远眺,盯着远处的大好河山。 许久后言灵儿放弃了,她觉得这个澹台晔和那个仇铭岳就是两个白捡的师父,可能还不如那个叫东方九霄的白玉龙靠谱呢。 这只曾经当过仙人的小狐狸放弃了幻想,决定自己和尧庚年想办法:“尧哥,你想怎么办啊?” “嗯……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呢,也算是情理之内,意料之中。”尧庚年道。“我想既然目前修仙无门,不如我先替你行善积德,修业绩,如何?” 言灵儿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你有信心帮我行善积德?” “嗯。”尧庚年点头。“我刚才试了一下,在墓穴里得到的力量还能用,这些都是我帮你行善的本钱。” “好好好,我喜欢,行行行,那我们快走吧!” 言灵儿欢喜地拉扯着尧庚年就准备离开这里,澹台晔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师姑,你也来么?”尧庚年不确定地问道。“我这次离开,是为了给小狐狸行善积德,并不是为了修行的。” “行什么善,积什么德?”澹台晔困惑。 “小狐狸从前是只狐仙,有仙籍的。”尧庚年耐心地解释道。“只是后来落难才变成了妖,她之前救过我的命,作为回报,我会为她积攒功德,一旦功德足够,她就可以重新位列仙班。” 澹台晔听完,难得地用正眼打量了一番言灵儿:“仙?” 言灵儿也骄傲地挺起小身板:“没错,我是仙,哼哼,你这小小灵兽,还不快来拜见……” 没等言灵儿说完,澹台晔眼中的杀意已经阻止了她继续嘚瑟。 言灵儿吧唧吧唧嘴,不说话了。 “你既然已拜阿岳为师,那么也要继承我们十一人的意志,继续与天道为敌。”澹台晔吩咐道。“若是只想着扶持你的女伴,可就是背叛师门了。” “……这……” 尧庚年一愣,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不愿?”澹台晔看着尧庚年面露犹豫之色,有些不满。“你收了阿岳的法宝,也受我恩惠离开了大墓,难道想一走了之么?” “这当然是万万不敢的。”尧庚年忙道。“只是尧某愚钝,修仙路对于现在的尧某来说十分缥缈,尧某想……不如先做些务实的……” 澹台晔面露厉色,质问道:“务实?你难道想说我们十一人的理念是虚无的么?” “自然不是!”尧庚年连忙摇头否认,解释道:“可现实的确如此,师姑,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啊。” “没有办法就不管了么?!”澹台晔历喝道。 “当然不是,只是……” “只是如何?” 尧庚年低着头,没有再说话了。 言灵儿看出了尧庚年的犹豫,她想了想,站出来说道:“你们十一人这么厉害,联合在一起都没打过那个什么‘天道’,如今你们又不教我尧哥修习,又想着让他替你们完成未遂的愿望,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我家主人没有败。”澹台晔双目一瞪,好似受了委屈。“他只是……不愿再牵扯更多的无辜罢了,他……” “他死啦,脚下的冥洞血河里就是他的墓,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言灵儿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为人师表的不教东西就算了,我家尧哥可是拒绝了人家柳沉舟的好意,结果换来了什么?给你们白打工?” 言灵儿说到这,呸了一声:“这换到我们天宫里,连玉帝都不敢这么给我们画大饼!!” 澹台晔自认理亏,竟没有反驳。 “师姑,对不起。我的确有小狐狸的恩要还,先走一步了。”尧庚年说。“日后若是师父从冥洞出来了,或是师父需要我,我当万死不辞。” “……” 尧庚年见师姑没了后话,只是对她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澹台晔看着尧庚年的背影又想说什么,可还是像上次一样,只是落寞地离开了。 言灵儿一直偷偷观察着后方澹台晔的动向,见她走后,暗搓搓地怼了怼尧庚年:“尧哥,咱们刚才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的确。”尧庚年点点头。“师姑也是好人,只是不会表达罢了,我们不该说得那么直白的。” “可这的确是事实嘛。”言灵儿嘟起了嘴。“谁闲着没事和天斗啊,据我所知,上一个和天斗的猴子到最后都佛了,特别惨。” 尧庚年只当言灵儿又在说些有的没的,就没有搭话,只是向后看了看,在确定看不见那个俊秀到男女莫辩的身影后,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尧庚年隐约感觉澹台晔没走远,自己这个师姑高傲得很,肯定是不愿意拉下脸跟着自己的。 但她又的确喜欢热闹,否则就不会跟着自己从大墓出来了。 她,只缺一个现身跟随的理由。 很快,尧庚年想到了一个办法。 “其实师姑也很寂寞的。”尧庚年说道。“只是当下我的确修仙无门,而她对于天道一事又过于执着,所以只能这样了。” “她的这种执着肯定是会害死人的。”言灵儿不以为然。“尧哥,你别自责,那个男人婆都守着大墓那么久了,肯定早就习惯孤独啦……” “还没习惯。” “吓!!” 果然澹台晔没走远,而是一直尾随着尧庚年二人来着,一听到言灵儿又在说她的坏话,便忍不住出来了。 “你你你,你怎么又偷听被人唠嗑??”言灵儿两眼一瞪。“有这样当人家师姑的么?” “我不放心阿岳的徒弟,又听不得你们说我坏话,特地出来警告你,不行么?” “……” “不行么?” “……我……” “嗯??” 在澹台晔凌厉霸道的目光下,言灵儿低下了头,认怂了。 但就在这关键时刻,言灵儿突然悟了!! ——靠啊,如果这个男人婆跟着的话,自己和尧哥岂不就是大号的靶子?那日后那些天道的走狗啊啥的,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岂不就盯着尧哥打了? ——若是尧哥忙于逃命,那怎么帮自己行善积德累业绩?自己何时能成仙啊?!! 所以这只小狐狸又猛地抬起了头,目光里充斥着果敢与放手一搏:“不行!!你这个男人婆能干点啥?还不是成天催着我家尧哥去反抗什么天道。” 这话太实诚了,就连澹台晔都忽略了‘男人婆’这个她最讨厌的称呼:“我……” “算了算了,你别解释了,你这个行走的天道之敌要是跟着我家尧哥不放,岂不就是个活靶子?生怕天道的那些信徒找不到你灭口??” “那就让他们来,可笑,我会怕?” “我尧哥怕,我尧哥只是个人,他又不是你这种灵兽。” “……这……” “所以让我家尧哥猥琐发育一会行吗?收了你未遂的梦想吧!这种事要自己努力的!!不要把你们的梦想留给徒弟啊,笨蛋!!” 一时间,澹台晔竟无力反驳言灵儿的话,尬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尧庚年本来以为言灵儿死定了,如今一看,竟然还将自己这个师姑给镇住了,那看来自己这个师姑是真的很想跟着一起走了。 她一个人守着萧余生的大墓一定孤独很久了吧?当年并肩作战的好友如今都不在了,只剩下守着下面的澹台晔与守着上面的仇铭岳…… 如今仇铭岳也被沈无争摁在下面出不来,澹台晔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若自己这个师姑真是那种清冷孤高的性子还行,但她偏偏还是小女人心思,旧时的熟人离去,新时的世界变迁,唯独自己还活着,那是何等的寂寞啊。 现在想来,仇铭岳收自己做徒弟,一定是在自己身上看见了主人萧余生的影子吧? 哎,都是江湖不归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心也软了下来。 “师姑,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文地里有诸多不熟之处。”尧庚年说道。 澹台晔原本黯淡下来的目光又亮了起来。 尧庚年一见,又补充道:“如果师姑不嫌弃的话,还请师姑陪我一程,护我周全,可否?” 果然,澹台晔的双眼已经是亮晶晶的了。 “那,好吧,毕竟也是阿岳的弟子。”澹台晔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努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雀跃。“嗯,你们接下来想去哪?我,我送你们?” “清君盟与师父向来不合,我想还是先想办法离开此地吧。” “好说,我带你们飞走就是了。” “师姑……”尧庚年喊住了准备大展身手的澹台晔。“还是低调些吧,言灵儿说的没错,在我没有足够强之前,应低调行事。” “好。”澹台晔点点头,额外乖巧。“那我们走出去吧。” “需要几日啊?” “短则半月,少则十天,总会出去的。” 瞬间尧庚年觉得……直接飞出去这件事,也是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但澹台晔却信的很彻底,她立刻带头走在了前面,一副‘跟着我’的样子替尧庚年开路。 尧庚年见状自然是没话说了,只能认命的跟了上去。 “对了。”澹台晔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既然选择走的话,那我们半路还能造访一个人,从他那取些丹药回来,虽不能让你踏入仙门,但至少对你是大有裨益的。” “哦?谁啊?” “炼丹师洛君尘。”澹台晔说。“清君门唯一的一个异类,不信天道,靠着自己一身的硬本事炼丹续命,相传已经活了整整三百年了。” 牛逼。 尧庚年暗中比了一个拇指,忽然又觉得自己的修仙之路有望了。 毕竟修仙修仙,只要不断变强,就肯定能摸到修仙的门槛的,如今一看也不算全无出路嘛! 想到这,尧庚年还有点开心,自己带着这个师姑果然不算是坏选择。 三人一路走向了深山里,越过了一道有一道的沟壑、越过一条又一条的小溪、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涧,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来到了一处……非常显眼的人造草屋外。 “你们隐居的人都喜欢住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吗?”言灵儿看着面前的草屋,情不自禁地感慨一声。 但还没等她感慨完,就听‘轰隆’一声,方才还好好的草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炸开了。 一个人影从滚滚浓烟中飞了出来,一头扎在了尧庚年三人面前的土地之上。 头……真铁啊。 看着面前倒立着插在土里的男人,尧庚年感慨着将他拔了出来。 “你没事吧?” “……谁?” “我叫尧庚年,想来请你帮忙……” “谁??” “在下尧庚年,请您……” “什么年?” “我,叫尧庚年,来请您帮忙的。” “什么庚年??” 尧庚年面无表情地将面前这位刚从土里拔出来的人塞回了土里,觉得不解气,又抬手摁着对方的鞋底向下压了压。 “醒了吗?”尧庚年对着土地里的人问道。 “呜呜呜……” “我听不见。” “呜呜呜呜————” 见他神志清醒了,尧庚年才把他从地里重新拔了出来,甚至还帮他拍怕身上的灰尘与泥土,毕恭毕敬道: “在下凡人尧庚年,见过洛君尘、洛前辈。” 第18章 装逼的很熟练 洛君尘活了三百年,也算是小小的见过人情冷暖的老人了。 但敢把他从土里拔出来在插回去还往里怼怼的,他是第一次见。 “呸。”洛君尘坐在地上把嘴里的土渣子吐出去。“尧庚年?没听说过,哪路的人啊?” “这……”尧庚年想了想。“师从仇铭岳。” “哦,仇铭岳啊,我知道。”洛君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就是那个小毛蛇嘛!他也当人师父了?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收徒弟了。” 尧庚年听后,奇怪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澹台晔。 澹台晔竟然点了点头,赞同了这句话?! ——难道我师父,真的不适合为人师表?? “仇铭岳的徒弟找我做什么?”洛君尘又问,表情不屑。“还有,你刚刚把我插进土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这……”尧庚年一更。“是小辈冒犯了。” “对!冒犯了!”洛君尘站起来对着尧庚年指手画脚,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我正缺个小厮,过来给我打杂十年吧。” 打杂十年? 尧庚年咋舌,可还没等他说话,言灵儿又双叒叕窜出来抗议了。 “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谁都像你一样老不死啊,炼丹童子!” “……嗯?”洛君尘瞪大了眼睛。“你叫我什么?” “炼·丹·童·子。”言灵儿扮了个鬼脸。 洛君尘扬手便向言灵儿打出几枚碎石子,但地上的影子却突然闪过,将他的攻击化解了。 “哦?有点东西,”洛君尘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尧庚年。“你再接我一招。” “前辈无须多礼,晚辈不怎么想接。” 见言灵儿突然被针对,尧庚年也没客气,只见他扬手一挥,一团漆黑的龙息便自他的脚下升腾而起,气势汹汹地将洛君尘包了起来! 洛君尘没见过尸龙的吐息,但本能也察觉到了这东西不好惹,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雕虫小技罢了,前辈无需惊讶。” 尧庚年的龙息之圈已成,只是个凡人炼丹师的洛君尘早就没了退路,只能惊恐地站在中央,绝望地感受着急剧升高的气温—— “等等……等等!” 洛君尘没想到尧庚年竟然会这些歪门邪道,刚想求饶就被尧庚年掐住了脖子,这下他不仅热得满头大汗,更是呼吸不畅,只觉得要死了。 一向养尊处优的洛君尘哪受过这委屈,登时就不知所措了,他只能扒着尧庚年的手垫着脚,努力地呼吸着空气。 “你……” “我家小狐狸的确口直心快,有些调皮,但不是坏人。”尧庚年淡然道。“前辈突然出手伤人,是否不合规矩?” “我……” “前辈若是不服,晚辈正巧在清君门认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可以为你我做主。” 洛君尘听到这里突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谁?” “清君门大弟子,半仙道长,”尧庚年战术停顿。“柳沉舟。” 柳沉舟? 那个瘟神?? 他还和那个瘟神有关系?? 洛君尘瞬间就没脾气了,他立刻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对不起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个……咱们好说好商量,行不行?” 尧庚年仍掐着洛君尘的脖子,谦卑地问:“那晚辈其实有事相求——” “行!行!!”洛君尘忙道。“前辈照顾晚辈,理所应当,是不是?嘿嘿,那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尧庚年松了手,洛君尘立刻捂着脖子后退两步,这才把气喘匀了,腾出空指了指身周的黑炎圈子,道:“这东西……热……” “哦,是晚辈疏忽了。”尧庚年规规矩矩地行礼,墨迹了一会后才把黑炎收了回去。“对不起,望前辈海涵。” 海涵,海涵个屁啊! 洛君尘吃了大亏也丢了面子,心里有火又不敢发,只能憋屈了半天逼着自己扬起一张笑脸,对着尧庚年‘大度’地说道:“没事,年轻人嘛,都好,都好。” 尧庚年依旧是一副晚辈模样,对洛君尘毕恭毕敬道:“前辈大度。” 洛君尘见状险些被气出内伤,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看戏的澹台晔,比划了一下,无声问道:‘你给我带了个什么怪物来啊?’ 澹台晔歪了歪头,张嘴无声回道:‘阿岳的徒弟罢了。’ 徒弟? 老子我活了三百多年,真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后生!!哪有拎着人家脖子求人办事的啊?! 洛君尘刚想发怒,就看见尧庚年正盯着自己,一下子就萎了下来。 “还有什么吩咐啊……?”洛君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尧庚年眨眨眼睛。“我听澹台师姑说,你这有丹药,可以助我修行?” “哦……哦!!”洛君尘后知后觉,连连点头。“对,有……但也没有……但也有,但又没有……” 尧庚年眉头微皱:“到底有没有?” 洛君尘吓得一个激灵,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有,有,就是灵药不全,你若能帮我找到,就可以了……” 说完,洛君尘还悄悄看了看尧庚年的脸色,生怕自己的要求过分,这个怪物反手就把自己给烧了。 还好,尧庚年大部分时候是讲道理的,他立刻恭敬道:“前辈尽管吩咐,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这人看起来很礼貌啊?那刚才他为什么打我?? 洛君尘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尧庚年,反思起自己为什么突然被打,这时他瞄见了站在他身后的言灵儿,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个妻奴啊。 洛君尘悟了,所以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哎呀,采药也是学问呢。”洛君尘试探着放松了情绪。“那些绝世灵药都长在无人绝境,你想替我采摘,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哦?您愿意教晚辈采药之法么?” 尧庚年一喜,心想着虽然没学到什么真本事,但若是学了识药采摘之法的话,的确有助于日后的炼丹,也算是多了一样真本事,不差。 而洛君尘呢? 他见尧庚年当真是个谦卑的后辈,立刻胆子大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行,日后你行走江湖,别忘了告诉别人,你的炼丹师父叫洛君尘!!” “嗯??” 澹台晔一听这话哪还了得,立刻冷哼一声:“洛君尘,你想当尧庚年的师父?你觉得你配么?” “这……我……嗯……” 本来还兴致勃勃的洛君尘一听,嘴一撇就哑火了。 “啧。”言灵儿立刻小声哔哔。“自己教不了人,还限制我尧哥求学,怪不得这么男人婆,做人是真的损啊。” 澹台晔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去了,言灵儿这句话是精准地在她的雷点上蹦迪,可还没等澹台晔生气,尧庚年就一把将言灵儿扯进了身后,对澹台晔恭敬道。 “师姑。”他说。“你说好不管我的。” “我何时说不管你了?” “您说好了要护我周全的,”尧庚年道。“所谓学海无涯,晚辈既然求师无门,那只能取天下人之所长自修,自然要受各个前辈的照顾、不断学习才行,师姑可不能断了晚辈的前路啊。” 这一句话是妙哉,既点名了澹台晔只是个保镖的身份,又将澹台晔与仇铭岳不能教自己的事高亮提醒,是毫无破绽。 澹台晔没了反驳的话,也只能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了。 洛君尘看得是目瞪口呆,只觉得白活了三百年,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洛前辈?”尧庚年试探着问道。“采药之法……” “教,”洛君尘坚定地说道。“能把这个男人婆搞得哑口无言,你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小事,小事。”尧庚年自信一笑,尽显凡尔赛本质,言灵儿见状,也情不自禁地趴在尧庚年的肩头悄声说道: “尧哥,你装得好熟练啊。” “喜欢么?” 谁知尧庚年扭头就对着言灵儿眨了一下眼睛,电了她一下。 小狐狸感觉怦然心动,脸红得像个红苹果。 “喜、喜欢……” 二人的话虽然声小,但也都被前面的洛君尘听到了。 万万没想到啊,自己在这深山中隐居炼丹,竟然都能被天降狗粮砸得如此狼狈。 可耻,可恨,可恶!! 洛君尘碎碎念着,就带着尧庚年与言灵儿回了自己那间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的草屋里。 但这草屋看似简陋,内里却别有洞天,原来这草屋不过是个障眼法,里面空荡荡的,只在一面石墙上画着一个玄奥的大阵。 洛君尘走过去,将一颗通体发白的水晶球放在阵眼之上,这法阵便被球内存储的灵力驱动着运行了起来。 尧庚年觉得这些法器新奇,可言灵儿却见怪不怪,甚至还嫌弃这水晶球寒酸。 洛君尘这才得知言灵儿从前是仙家的事,但反应却和澹台晔一模一样:惊讶,但不太信。 穿过大阵后,三人来到了一处石洞之中,石洞内的陈设透露着生活的气息,且分有许多的石室,若是仔细聆听的话,还能在一处石洞内听见落水声。 “你想要的,大概是洗骨丹,洗骨丹别的材料我都有,但缺一味灵药,叫伴生莲。”洛君尘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伸手给尧庚年指了一间石室的方向。“你运气不好,伴生莲的花期刚谢,你要再等一轮才行,我看你也有心学,那就在我这看看书,增长一下学识吧?” “啊?”言灵儿拉长声音,“那要多久啊?” “半年后伴生莲会再度盛开,若是那时你有本事将它采来,我就可以替你炼制洗骨丹。” “好久啊。” “这还久?我炼丹还要整三年呢。” “啊?三年?”言灵儿啊的更大声了。“你这是什么破丹啊?” “当然是神丹。”洛君尘也不服了。“三年已经很短了,这还是我不出意外的情况呢,若是出了意外,要从头再来的。” “太久了,尧哥,要不我们先出去做善事吧。” “半年而已,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不太想放弃。”尧庚年摸了摸言灵儿的头,哄道。“等等我,可以么?” 言灵儿也是明事理的,她权衡了一番,也只能闷闷地点头答应了。 “半年哦。”言灵儿说道。“尧哥,你半年后若是没本事摘那伴生莲,可怎么办……” “我会摘到它的。” “可你还不知道怎么摘……!!” “信我么?” “……”言灵儿看着尧庚年那对你通透的眸子,没来由的低下了头,害羞了。“信。” “乖。” 就这样,尧庚年和言灵儿住进了洛君尘石洞里的书房内,开始在洛君尘的指引下饱览群书,学习采摘之法与灵药的种类。 等尧庚年将这些基础都记熟了,便可以学习如何炼制各种丹药了。 洛君尘在炼丹采药方面的确是个好师父,尧庚年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好学生,二人在书房内一拍即合,学的忘我。 言灵儿却觉得无聊,见他们二人沉浸在书海之中,自顾自打着哈欠就溜达着找外面的男人婆玩去了。 美其名曰:交流如何成为一名靓丽女人。 时间一晃眼就入夜了,尧庚年在书海中畅游,他突然看见了一个名为‘长生锁’的丹药,又想起了洛君尘活的这三百年,情不自禁问道: “前辈,你之所以活了这么久,可是因为这个丹?” “没错啊。”洛君尘笑道。“不然在这众生皆为天道之徒的当下,我这种不愿信又不愿空活一世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只有您一个人在坚持么?” “是啊,别看我活了三百年很厉害,但实际上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难再坚持下去了。” “……” “人的一生是需要被记住的,只有别人记住了你,你在这人世间才真正的活过。”洛君尘说到这里,起身取了一个酒葫芦回来,潇洒道。“天道啊,该死的天道,虽然我不愿承认,但它的确必须存在。” “是么?”尧庚年反问。“人只有被记住,才算活过?” “不然呢?”洛君尘笑了。“你孤独的来,孤独的走,又算什么人生?” “算我自己的人生。” “你果然叛逆。”洛君尘摇了摇头,失笑。“你这种人,要么名留青史,要么遗臭万年。” “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洛君尘一愣,没有再接话,半响后才呐呐地问了一句: “从生到死,你始终一人,无悲无喜,无忧无愁,这还算人么?” 算人么? 尧庚年沉默不语,但洛君尘知道,他自有他的看法。 第19章 师姑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天道’能证明一个人真正的存在过,代价就是要永生永世信奉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而那些追求自由的‘异类’则唾弃这条法规,凭本事活得潇洒,可他们真的潇洒么? 洛君尘活了三百多年,如今还是动摇了,他想要被人记住,想要融入群体,想要……信奉那个他曾经唾弃的天道。 “我问你,为了‘自由’放弃与世界的联系,真的值得么?” “人本就不能忍受孤独,与天斗输了就输了,不丢人。” “那你呢?” “我?” 洛君尘问尧庚年,尧庚年敛眸不语。 末了,他摇了摇头。 “我有我活着的理由。”尧庚年道。“至于是否被众人记住,我不在乎。”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尧庚年迷茫了一下。“想要言灵儿重回仙籍,想要爱我的人重现于世,想要时光回到最初的起点。” 洛君尘笑了,尧庚年看起来不大,但怎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你才活了几年?怎么愿望如此平凡?” “今年一十有六了。” “短短十六年。”洛君尘感慨地笑了起来。“你的人生还没起步呢,难道你没有欲望么?” ——欲望?如果不是因为欲望,我怎会沦落至此? ——我只想回去,回到那个有娘,有阿虎,有家人的平凡生活。 不过尧庚年没有和洛君尘说,像他们这种为了活着奋不顾身的人,大抵是理解不了平凡的可贵吧? 毕竟他没有失去过,又怎么会珍惜呢? 尧庚年长叹一声,将心神彻底沉进了手里的灵药全书中去了,他一看便是数日,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中变化最大的,还要数清君门的大师柳沉舟。 在沈无争被压冥洞不得归后,柳沉舟就成为了清君门真正的话事人,他虽然没有争取到清君门长老们的许可成为代理掌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刻的他在清君门内的话语权已与掌门无异。 柳沉舟掌权后,有两件事要做。 其一,他向天下宣告了自己凭本事闯出冥洞之事,表面上看是对外宣扬自己的实力已入化境,实则是在引诱白玉龙东方九霄再度现身。 其二呢,则是柳沉舟的私事:沈宸。 在沈无争不在的这几日,沈宸一直在清君峰的后花园内打坐修行,丝毫没有留意到父亲已经许久没来探望自己了。 柳沉舟安排好门内上下事宜后便造访了沈宸,他推开门就看见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年漂坐在一片寂静的湖泊之上,浑身笼罩着圣洁的辉光。 “许久不见,”柳沉舟喊道。“我有事同你说。” 沈宸缓缓睁开双眼,扭头看向了柳沉舟,他瞧了半天,最后困惑地问道:“你是谁?” “我,” 柳沉舟一顿,他看着面前这个精神不正常的沈宸,突然觉得他就像一块任人雕刻的白玉,若是调教得当,必然是一柄最锋利的刀。 所以柳沉舟笑了起来,对着沈宸伸出了手:“我是你哥哥,柳沉舟。” “哥哥?柳沉舟?”沈宸迷茫了一会,更加困惑了。“可我记得……我叫沈……” “不,你记错了,沈宸是你的挚友,但他已经死了。”柳沉舟对沈宸招了招手,像是在招一条听话的狗。“你是柳北朝,我的亲弟弟。” 亲弟弟? 我是柳沉舟的弟弟么? 数日的孤独已经让沈宸忘记了除了修行之外的事,他不记得任何事,也就能更快的接受任何事。 所以他以极快的速度接受了自己是柳沉舟的弟弟这件事。 “哥哥。” 沈宸点头应了,他见柳沉舟招呼他,便利落地起身,在空中如履平地般地走了过去。 柳沉舟讶然,这踏空之术可不是人人都能习得的,就在自己与沈无争下冥洞前,这家伙还不会这个啊! 沈宸,天生的修习者,灵根聪慧,无人能敌。 可他没有主见,单纯得可怕且任人雕琢。而柳沉舟恰好就是一个优秀的雕刻师,他摸着面前少年柔软的头发,温和地笑了起来。 “从今天起,你我再不分离。”柳沉舟道。“好么?” 沈宸似乎很渴望这种亲昵的举动,他乖巧地用头顶蹭了蹭柳沉舟的掌心,犹豫地举起双手,似乎想要拥抱一下柳沉舟。 柳沉舟向来很讨厌这种亲近的行为,他下意识想要避开。 沈宸发现了这个小动作,只是落寞地落下了双臂,有些沮丧。 下一秒,柳沉舟就将他抱在了怀里,沈宸一愣,又欣喜地笑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柳沉舟。 “哥哥。”沈宸笑道。“哥哥。” “乖。”柳沉舟压住了心底的厌恶,表现得像是个宠溺弟弟的兄长一般。“帮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好。”沈宸乖巧地点头。 柳沉舟拿出了一张符咒抵在了沈宸的胸口处,对他亲昵地说道:“哥哥要打这张符进你体内,不要抵抗,好么?” 沈宸低头看着柳沉舟手中的符,疑惑道:“这是什么?” “定魂符。”柳沉舟道。“哥哥知道你只知修行,生性单纯,这点虽说值得称赞,但也容易被人利用。” “嗯。”沈宸点点头。“所以这符,是帮我的么?” “对,帮你定魂,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在哥哥身旁修行,咱们兄弟便可以互相扶持着前进了。” “好哦。” 沈宸笑了起来,他接过了这张符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双眸一合,以自己的灵力驱动着这张符咒融进了自己的元魂之中。 瞬间,他脑海里的一些模糊记忆便被镇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鲜明的记忆—— 他叫柳北朝,是柳沉舟的弟弟。 柳沉舟是他的哥哥,也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他要听哥哥的话,一生一世保着他。 “哥哥。”沈宸——不,柳北朝幸福地说道。“我会跟着你的,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得了你。” “好。” 柳沉舟这才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拍了拍柳北朝的头,吩咐他继续回去打坐修行了。 柳北朝恋恋不舍地又抱了抱柳沉舟,这才踏空而行,重回湖畔之上修行内功去了。 看着如此听话的柳北朝,柳沉舟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定魂符,果真不错。 定魂符,定人之魂,改人之命,逆天之道,乃大凶之符。 因其大凶的特点,所以这世上第一制符师仅做了两张。 一张被制符师本人拿走没了音讯,而另一张则是被沈空冥拿到,当成清君门的镇门之宝封存,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柳沉舟趁沈无争不在将它拿了出来,用在了他这天资聪颖的儿子身上,效果奇佳。 在给柳北朝用了定魂符后,柳沉舟心中的石头算是放下了,这沈宸如今已经成了他最忠实的一把刀,也是一条听话的狗,日后必将有大用处。 至于现在嘛? 就让他修习吧,修习得越强越好,他柳沉舟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傻子到底能参悟多少天道。 柳沉舟正想着,门下的探子便传回了关于东方九霄的消息。 果不其然,这条因意外而幸存的白玉龙上钩了,据线报说,她的身影曾在清君门后山的群峦之中出现过。 “哦?在我的后山?”柳沉舟笑了一声。“将门内的七位护法叫来,同我走一趟后山,围剿这头漏网之龙。” “是。” 探子应下,不敢怠慢,即刻就去召集人手了。 ‘真是奇怪。’柳沉舟的视线望向了自家的后山群峰,纳闷道。‘这条白玉龙在我这藏了八十多年,一直藏得好好的,就算我扔出了鱼饵,可也不该如此轻易被我的探子发现啊?’ ‘难道说着后山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么?’柳沉舟摸了摸下巴,只想起了门里的那位活了三百多年的炼丹师洛君尘。 ——不会吧? ——这条龙不会想找那个废物求助,靠吃些什么歪门邪道的丹药来战胜我吧? ——可笑。 柳沉舟不屑冷笑,便向着大堂走去了。 待七护就位时,便是你这小白龙上路日了。 与此同时,清君门后山群峦之中,一处破破烂烂的草屋门口。 东方九霄在那日冲出冥洞之时便已经对柳沉舟下了战书,本意就不想再躲藏了,因此她不再是那套落魄的流浪老汉行头,而是一身素白短褂,陪着一头清爽利落的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且女人味十足。 还好澹台晔这几天不知道去哪了,不然她若是见到东方九霄这等女子力十足的巾帼,恐怕情绪会发生亿点点变化。 “又是你啊?”言灵儿嫌弃道。“你追上来干啥?这次你倒是像个女人了。” “我……”东方九霄左顾右盼,就是没见到想看的人。“算了,别说我了,你姘头呢?” 姘头? 言灵儿听见这两个词还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指的是尧庚年,登时又羞又恼,若不是打不过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冲上去揍东方九霄了。 “我尧哥是,是……哎呀!总是他不是我姘头,你这头……你这头不知礼节的龙,到底有没有家教啊!!” “没有啊,我自学成才。”东方九霄才不管言灵儿什么反应呢,她早就看出她身后的茅草屋有大玄机,直接走上去就扒开了草门向里面看去。 “让让,你姘头是不是在里面?我嗅到他的气息了,虽然变得更加阴沉黑暗了,但就是他没跑了。” “我尧哥在看书呢,你别耽误人家学习!” “嚯,看书呢?别看了,出来帮我打架。” 东方九霄大大咧咧地进去了,左右看了一眼茅草屋内的陈设,御风一震,便将伪装用的大阵打破,露出了里面的石洞。 “好家伙,还别有洞天的。”东方九霄念叨着就走了进去,好奇地看着石洞内的许多石室,大声喊道:“尧庚年!我来找你兑现诺言,给我出来!!” 但尧庚年没来,洛君尘倒是先出来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哦。”洛君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踉跄着走出来。“你这是干啥呢?我这小破屋子光承受我炸丹就已经勉勉强强了,怎么又来了个你给我雪上加霜?” “洛君尘。”东方九霄认识洛君尘。“你把尧庚年藏哪了?” “别叫了别叫了,你可安稳点吧。”洛君尘抱怨着,伸手指向了尧庚年饱览群书的石室。“他在里面看书呢,你别打扰他。” “不行,我着急。”东方九霄立刻拔腿走了过去,谁都拦不住。“我们在冥洞里说好的,他要帮我才行。” 东方九霄的确着急,因为她心里明白,自己出现在这里的话……要不了多少时间,柳沉舟一定会知道的。 到时候柳沉舟带着他的七大护法杀过来,若是没有尧庚年这种元神奇特的人在身边当筹码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况且这个尧庚年当初在冥洞的时候可是答应过自己的! 洛君尘见东方九霄这鲁莽的女人真准备破门而入,这才慌了,连忙跑过去拉扯着她说道: “喂,你不能进去,他现在正在关键时期,别打扰他!” “凭什么?看个书罢了,就不能一会再看?”东方九霄一把甩飞了洛君尘,抬手就准备强行破门。 言灵儿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关键时期’,但她也立刻以身挡住了门口。 “不行!你等等不好么?” “我等不了。” 东方九霄虽然算不上什么强大的龙,但毕竟也是条龙,只见她面露威严法相,言灵儿这等被削去仙籍的小妖顿时被压制的死死的。 “哼,就你们俩还想拦着我?当初在冥洞时是碍着动力的规则不得不示弱,如今出了冥洞,你这小狐狸当真觉得能是我的对手?” 东方九霄虽然嘴上无礼,但下手还算客气,她拎着言灵儿的后衣领给她挪到了一边,随后扬手准备破门而入。 眼见众人都拦不住之时,一道刺眼的银光从东方九霄的身侧猛地袭来! “谁?!” 银光带着凛冽的杀气,东方九霄顿时明白来者不善,她立刻戒备起来,警惕地看着银光来袭的方向。 “有本事现身与我一战!!” “好。” 澹台晔从门口漫步进来,她看着地上被压制的洛君尘与言灵儿,小小的‘啧’了一声。 “我才出去多久?你们就被欺负成这样,真没出息。”澹台晔一边讽刺一边施展银狐之术,将地上的洛君尘与言灵儿扶起来护在了身后。“真出了事,还不是要我来处理?” “略!”言灵儿不领情,对着澹台晔扮了个鬼脸。“男人婆,武功再高有什么用,哼哼。” 澹台晔额头青筋一爆,但一想到还有威胁尧庚年的人在,便强行忍耐了下来,决定秋后算账。 想到这里,澹台晔才慢慢悠悠的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九霄。 二人目光对上的时候,反倒是澹台晔先皱起了眉头。 “你是东方家的人?” “当然,你难道察觉不出我身上高贵的龙气么?”东方九霄一见对方知道自己的家族,立刻骄傲了起来。“我这次只是找个朋友兑现曾经的诺言,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嗯?” ——完了。 洛君尘与言灵儿的内心同时感慨道。 ——这条可怜的白玉龙,估计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第20章 逆天之人萧余生 “东方家的人,现在还活着的……”澹台晔看着东方九霄,思索片刻。“你是那条因为太笨而被放逐到荒芜之海中修炼的白玉龙,东方九霄?” 东方九霄震惊了,她连连后退数步,颤抖地指着澹台晔。 “你你你……你你……这等秘密的事,你,你怎么知道?!!” 澹台晔见东方九霄认了,身上的杀气反倒是消退不少,她对东方九霄挥挥手,给她指了个石头凳子坐。 “你坐这等着,尧庚年还要等一阵才能出来,待他出来后,有什么事我们再一起商议。” 东方九霄知道这男人婆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只能暂时听话地坐下,同时不忘警惕地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澹台晔见东方九霄如此配合,也随口一说道:“哦,东方掣是我二哥。” 瞬间,除了言灵儿外的洛君尘与东方九霄都瞳孔地震,被吓愣了。 “你俩咋了?”言灵儿左瞅瞅右瞅瞅,总有一种在瓜田中迷路的感觉。“东方掣是谁?” “玄、玄色龙王东方掣。”洛君尘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东方、东方家的上代家主,也……也是公认最强的龙……” “哦——”言灵儿拉长了音调。“然后呢?” “千年前东方掣突然失踪,当时还引起了一阵骚动,大家都以为是这条龙出了什么意外……没想到……”洛君尘心有余悸地看向了澹台晔。“是跟你去反天了。” “也不算跟我,是跟着我家主人。”澹台晔立刻纠正。“我可没能耐请动我二哥……嗯,全世界也只有我家主人能调得动我二哥了。” “等等,我有个问题。”言灵儿一边偷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既然这个东方掣是你二哥,那你大哥是谁啊?你不是说东方掣贼牛逼么?他怎么才混了个第二?” 言灵儿话音落地,澹台晔脸直接黑了下来。 洛君尘一看,生怕这个姑奶奶生气起来再把自己这小小的茅草屋给扬了,连忙安抚道:“不问了,嗯嗯,这个不问了!!别想了!!” 澹台晔的脸色有所缓和。 言灵儿却不怎么乐意,她不满地瞥了一眼洛君尘,又要开口继续追问。 洛君尘眼疾手快,一把子就把言灵儿的嘴给捂住了。 “唔唔唔?” “消停点吧,没看见那位姑奶奶脸色都黑成那样了?再问下去要出人命了。” “唔唔唔!” “别说了,我懂,我都懂,你想问的话,日后你找机会在别处问,总之我这不行,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尧哥的半个师父,你得尊重我。” “唔唔唔唔。” 洛君尘这才松开了言灵儿,觉得自己幸存了。 到了这会,东方九霄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心有余悸地看着澹台晔,想要说些什么,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只是在犹豫的时候,她频频望向窗外,不安写在了脸上。 东方九霄怎样,澹台晔是不管的,言灵儿是无所谓的,所以她现在的这副不安的神情,只有洛君尘看在了眼里。 洛君尘溜过去坐在了东方九霄的身旁,问道:“你怎么了??” “嗯……”东方九霄见有人搭话,就顺着这个台阶说道:“其实柳沉舟知道我在这里了,恐怕不出几日他就能找到我……到时候难免会有一场大战,我担心尧庚年万一出不来……” 东方九霄还没说完话,洛君尘就先跳了起来,他一把拉住了这位美女白玉龙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她拉出了屋外。 “江湖路远,天下辽阔。”洛君尘一脸惋惜地对着懵逼的东方九霄说道。“今日一别,日后再难相见,我本性情中人,不忍告别,不如你现在就走罢,免得来日感伤。” 东方九霄本来还是懵的,直到她听完了洛君尘的话。 “你的意思是让我滚呗?” “我们文化人不说滚字,粗俗。” “行,那你滚。” 东方九霄说完,一把就抓着洛君尘的手腕将他轮起来转了几圈,潇洒地向着群山扔了出去。 洛君尘本就只是个炼丹师,虽说一身轻功出神入化,且常年吃丹嗑药,内功也是不差的,但毕竟东方九霄是条龙,在蛮力上他肯定是被完虐的货色。 所以他“啊——!!”地被扔向了天边,化成了一颗小黑点。 东方九霄拍拍手,觉得世界终于安静了。 澹台晔从草屋里走出来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但她没去管被扔远的洛君尘,反倒是对东方九霄问道: “柳沉舟为何要抓你?” “因为他想要龙魂,一颗不够,他便屠了整个龙族。” “哦?有趣,你们东方家上上下下也有万条龙,凭他柳沉舟一人便能都杀了?” 澹台晔挑了挑眉,听见了新鲜的东西。 “不,他还有帮凶,只是……”东方九霄说到这里,眼神也黯淡了下来。“我踉跄着赶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最后离开的他。” ——原来是复仇啊。 ——虽然这个复仇计划听起来很蠢,不过毕竟是那个东方九霄……应该是她能想到的、可行性最高的方式了。 ——算了,她喜欢怎样都和我没关系,不问了。 澹台晔准备回屋继续守着尧庚年了,却在离开的时候看见了东方九霄落寞的神情。 这时她似乎也想起了曾经他们十一人力战天道而落败的心情,就难得地关切道: “你与柳沉舟一战,有几成把握?” “三成。” “三成意味着你必死无疑。” “所以我找了尧庚年帮我。” “现在的他,可帮不了你。” “那如果是一个融了龙魂的尧庚年呢?” “……” 澹台晔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只是讶异地打量了一番东方九霄,就像是在看一条已死之龙。 其实东方九霄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出口:她知道澹台晔一定是个高手,她也知道东方掣与她是至交好友,所以东方九霄想问澹台晔,她能不能帮自己杀死柳沉舟。 但当东方九霄看着澹台晔的时候,她心中的第六感便告诉她……不会。 这个名叫澹台晔的女人并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就算自己是东方家的人,但只要不和那个东方掣有直接联系,她是不会出手相助的。 可为什么她会保护尧庚年呢? 东方九霄左思右想都没有结果,这个时候她突然有了一丝感慨: 哎,要是当年用功读书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东方九霄望向了草屋里,透过那扇紧闭的石门,她仿佛看见了正用心读书的尧庚年…… 尧庚年的确在学习,但却不是洛君尘书房里的那些草药相关的书,而是在阅读那块金砖——那块从仇铭岳手里拿到的金砖。 这金砖说来也奇怪,明明仇铭岳给自己的时候没什么动静,之后自己进了大墓,与各类怪物缠斗、觉醒厉鬼之气的时候也没什么动静,却偏偏在自己安稳下来看书的时候有了动静。 金砖在尧庚年用心读书的时候动了动,散发出了阵阵凉意。 尧庚年被冻得一机灵,从书海中回过神来,把怀中的金砖拿出来准备一看究竟—— 结果他就被反光里的自己给吓到了。 顺带一提,尧庚年目前仍保持着厉鬼化的模样,只是他这副双目漆黑、瞳孔腥红的怪样子在这个世界并不奇怪罢了。 所以这一路上也没人提醒过尧庚年他双目的变化,故当他拿起金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时,的的确确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我去,” 尧庚年手一抖,差点把金砖给扔了。 当尧庚年手忙脚乱地拿稳金砖后,他心虚地向后瞄了一眼,发现洛君尘已经不在这里了,这才舒了口气,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我的眼睛怎么了?这也太吓人了……我靠,我不能真的是什么大反派吧?这也太像坏蛋了。” 说完,尧庚年还扒拉开自己的眼皮,仔仔细细地透过金砖观察自己的双眼。 自己的这对眼球已经是全黑了,原本是瞳孔的地方则变成了一个诡异的猩红光点,看起来非常邪恶。 一时间,尧庚年都忘记了这块突然冷起来的金砖了。 金砖好像也察觉到自己被忽略了,它竟然释放出了阵阵寒意,直接把对着它照的尧庚年冻坏了。 “我的眼睛……!” 尧庚年捂着眼睛在原地打滚,感觉自己要瞎了。 这时异变突生,尧庚年在地上滚着滚着,就碰到了一处墙壁上。 ——真奇怪,洛君尘的书房有这么小么?我才滚几圈啊,就到边上了? 尧庚年有些纳闷地松开了手,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处秘境之中。 这个秘境宛如宇宙般空旷,只有九块石碑呈圆形漂浮在尧庚年的周围,而尧庚年刚才撞到的‘墙壁’便是这九块石碑中的一个。 九块石碑,九块都是无字碑,它们静静地漂浮着,任由好奇的尧庚年上下其手,左右乱摸。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尧庚年摸累了,索性在这空空如也的地方坐了下来,仰头继续对着这九块石碑发呆。 “师父的金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师姑听了想笑,如今这东西把我带到这里,就给我看九个没明堂的石头,弄什么呢……” 尧庚年正抱怨着,这九块石碑却震动了起来,上面隐约浮现出了一些模糊的文字与图画。 “哦豁,还得奶,奶了才出字,故人诚不欺我。” 尧庚年芜湖一声,眯起了眼睛想要仔细看看,谁知他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石碑上的文字,他不认识。 可恶,没想到竟然吃了文化的亏! 面对唯一可能离开此地、或是得到什么传奇功法的机会,尧庚年咬牙切齿地恨自己不够博学,并发誓若是出去了,一定多多学习,至少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出现第二次。 可现在怎么办啊? 尧庚年盯着石碑上这些陌生的文字,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自己不是拥有了厉鬼吞噬的能力么? 之前吞噬那些小怪物与尸龙的时候,自己就得到了对应的能力,那么如果将这种力量用在这些石碑上……会不会有意外的效果呢? 尧庚年开始对这些石碑不怀好意,一股股黑烟也从他的脊梁处溢出,看起来跃跃欲试。 九块石碑开始颤抖。 尧庚年开始嘿嘿直笑,配上这对漆黑如墨的双瞳,活像个心理变态的反派角色。 “反正我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试试就试试。”尧庚年伸手一指,从脊梁处溢出的黑雾便包裹住了其中一块石碑,将它完全吞噬了。“大不了就当吃了个石头消化不良嘛!!” 嗯。 然后尧庚年就消化不良了。 在吞噬石碑的瞬间,尧庚年就感受到了一股戾气直逼天灵盖,他连忙想要断开与石碑的联系,却为时已晚! 瞬间他身周的景色变换万千,最终停留在了一处城邦的上空! 这时他感觉到杀意来袭,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便看见面前有一位剑眉星目的红衣剑士手持一柄同体猩红的长剑,对他挥出了一道凛冽的苍红刀气! 正是人未到,刀芒先至! “糟了!” 尧庚年吓的一嘚瑟,他的思维运转的极快,当时便想要使出尸龙的火焰吐息抵御这招猩红刀气,但身体却非常迟钝,根本跟不上思维的运转! 如此一来,只能任人宰割了? 想到这里,猩红刀气已经到了脸上,尧庚年只能任命地闭上了眼睛,感慨命运无常,并默默对不起言灵儿——但谁知这刀气竟是幻象,穿透了他的身体,打向他的身后! “幻觉?” 尧庚年这才扭过头看向了身后: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身形瘦削的少年,而这个少年的双眼也如同尧庚年一样漆黑深邃! 他也是厉鬼? 正当尧庚年惊疑不定时,这位瘦削的少年面对杀意十足的刀光只是桀骜一笑,他御风奴石,卷起了一道货真价实的沙龙卷迎向了那猩红的刀光! 两道攻击刹那间相碰,尘烟四起,一时间将他们二人的身影笼罩其中看不真切。 “人呢……?那个和我有着同样双眸的人……究竟是谁?” 尧庚年极力的在烟尘中寻找那个漆黑双瞳的男人,他感觉身后一道寒意逼来,定晴一看,竟是那红衣男人手持一柄幽蓝冷刃割开了烟尘,向着前方杀了过去。 “悬剑——小隐。” 红衣剑士如是说道,而他手中的那柄幽蓝短刃也光芒大盛,瞬间化成了一道蓝光杀进了烟尘的中央。 虽然尧庚年看不见烟尘后是什么样子,但他见状也大概明白了:烟尘之后,就是那位黑眸少年。 “小心啊!” 尧庚年失声叫了出来,一时间心也提了起来。 不过随后少年的一声冷笑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楚尘,好久不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瘦削的少年从烟尘中走出,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他手中夹着的正是红衣剑士方才那幽蓝的短刃,显然他已经化解了红衣剑士的杀招。 红衣剑士早就料到会如此,他两指一并,将那柄透红的剑御在身旁,对着少年说道。 “萧余生。”他说。“好久不见,你也没什么长进啊。” 第21章 弱者不配谈善恶 这位双目漆黑,瞳孔猩红的瘦削少年,就是那个逆天之人萧余生? 面对这样一个传说级别的人物,尧庚年突然紧张了起来,尤其是当他发现对方好像在看着自己的时候—— ‘骗人的吧?他能看见我?’ 尧庚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尝试着向身旁挪了挪。 萧余生的目光竟也跟着挪了挪。 尧庚年眉头紧皱,又往反方向挪了挪。 萧余生的目光与之保持同步。 “你,看得见我?”尧庚年终于开口问道。 哪知萧余生点点头,应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进到这里来?为什么你的双瞳也漆黑如墨?” “我……我是仇铭岳的徒弟,他给了我一块金砖……”尧庚年磕磕巴巴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来到这里,额……与你相见了。” 说完,尧庚年犹豫了一会,趁对方还没开口的时候又抢话道: “你是萧余生?你不是已经死了?我刚从你的坟墓里出来,只不过还没见过你的棺椁和尸体罢了……你还活着?” “我死了?” 萧余生听见这话,微微惊讶了片刻,随后就潇洒地笑了起来: “可能吧,我只是萧余生的一个分魂罢了,替他守在这里,等待我的传承者进来。” “传承者?” “目前来看,这个人就是你了。” 能直接受教于萧余生这等传奇人物,尧庚年自然也是开心的,更何况跟着萧余生修行并不与仇铭岳的教学理念相悖,反而是更好。 尧庚年很高兴的,可当他兴奋地看向萧余生的时候,对方却面露难色。 “你的元魂,是残缺的?” 尧庚年一怔,点了点头。 “你曾经死过?” “是,之前误入鬼地,被厉鬼夺了命。”尧庚年不敢辩解,也只能点点头,干巴巴地问道:“不、不行么?” “不应该,就算是有了魂器……元魂残缺的人也不应该进到我的大世界里来。”萧余生不解。“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世界,乃修行者自创的内天地,若是想学会这招,不仅需要修行者本人高深的修为,还要佐以天材地宝炼制出一枚‘魂器’植入元魂之中。 这个过程十分凶险,若是元魂与魂器产生排斥,魂器便会自爆,进而彻底摧毁元神。 元神一灭,人就死了。 但如果一切顺利,修习大世界中最难的坎就算越过去了。 只不过魂器与元神的融合会让人元气大伤,还需要服用各类灵药调养整整百年,才算真的学会了这招大世界。 纵然魂器十分难以炼制,但能和魂器相融的元神则更加稀缺。 古往今来,想要学会大世界的人无数,可真正习得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罢了,更多的则是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与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魂器一同死去了。 这些信仰了天道、本身就有优势的修行者修炼大世界都如此困难,更不要说像萧余生这种天道之外的自由人了。 萧余生当年为了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大世界供自己的分魂常驻,可是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但尚未踏上修行之道、就连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尧庚年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尧庚年也不敢贸然提问,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用厉鬼之息吞噬石碑的过程讲给了萧余生听。 萧余生听后没有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深。 见萧余生不说话了,尧庚年隐约觉得自己修行的事又要打水漂了,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一旁的红衣剑士楚尘看出了尧庚年的消沉,他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无论如何,你既然凭借自己的本事来到了这里,也算是与我二人有缘,”楚尘说道。“不如我带你先去休息一番,等萧余生想通了,我们在从长计议?” “我……” “不必了。” 尧庚年还没说完,萧余生便挥手打断了楚尘的提议。 “你元魂残缺,进来的手段又不磊落,是谁给你的魂器?” “魂器?” “一块金色的令牌。” “……额,我拿到的是一块方形的金砖。” 萧余生脸色沉了下去,但一旁的楚尘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给你魂器的人,是仇铭岳吧?”萧余生面色不善地问道。“他和你什么关系?” “他……他收我做他的徒弟。” 尧庚年说完,萧余生的脸色又差了三分,而一旁的楚尘已经笑得不能自己。 ——这怎么回事啊? 尧庚年满肚子的困惑却不敢说,毕竟正主萧余生看起来已经要杀人了。 “好,仇铭岳,好。”萧余生咬着后牙槽道。“我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总而言之,这里不欢迎你了。” “什么……?” “你走吧。” 萧余生的表情很严肃,看起来像是认真的。 尧庚年再怎么成熟也都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萧余生,他有点手足无措了。 只见他在原地呐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垂头丧气地后退一步。 “知道了,我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好。” 萧余生也没客气,他听见这话后便转身离开了,速度之快,可谓是转眼就没了踪影。 登时,半空中就只剩下笑眯眯的红衣剑士楚尘与垂头丧气的尧庚年了。 尧庚年注意到了楚尘的存在,恹恹地抬头瞥了一眼他。“你怎么还不走?” “这的日落很美,你要不要去看看?” “日落?” 尧庚年被楚尘弄得有些迷惑,他望向了天边的曜日,此时正当午时,离日落还有很久的时间。 “我带你去看看,看完再走也不迟。” 尧庚年一想也不亏,便点点头同意了。 楚尘脚踏那柄透红的长剑,邀请尧庚年站上来,带着他向背对着曜日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二人还算和谐。 “你们刚才怎么在打架?”尧庚年忍不住问道。 “萧余生很喜欢打架,只要有段时间不见,他就手痒得很。”楚尘笑道。“狂徒谁不爱武装?更何况还是他这种逆天狂徒。” “那你呢?” “我?我是一只凤凰。” “你也是那十散人之一?” “对,不过我对萧余生的敬意并不如其他九位那么虔诚,我与萧余生只是朋友罢了,我帮他战天道,也只是帮朋友一个忙罢了。” “……你,也死了么?” “应该吧——我也是本体的一缕分魂罢了。” “哦……” 楚尘扶着站在他面前的尧庚年,整个人都很放松,他见尧庚年又垂下头,就好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萧余生的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个世上修行之道众多,你从他这里失去的,会在未来得到更好的。” “可我连起步都做不到,何谈得到呢?”尧庚年丧气道。“我师父还未来得及教我什么就被沈无争压制在冥洞底,实力很强的师姑又不会教我入门之法,好不容易见到了萧余生,却莫名其妙地被赶走了……” 楚尘点点头,的确挺可怜的。 他偏头打量着身前这位双瞳漆黑的少年,精明如他,自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灾厄之气。 ——唔,灾厄之人,为何如此守约呢? ——灾厄的守约之人,必然是失败的啊。 楚尘想了想,决定做尧庚年的‘敲门人’。 “你是灾厄之命,你就不想走点歪门邪道?” “什么?” 尧庚年讶异的回头对上了楚尘的双眼,他笑得不怀好意。 “弱者才在乎舆论,强者只争朝夕。”楚尘意有所指道。“你想这众生如蝼蚁,上苍怎么会怜悯他们呢?” “你是说……” “你已与正道无缘,在他人眼里就是邪徒,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忍着?” “……” “我见众生信奉天道,可天道却让众生经历生离死别,对人世间的苦难不闻不问。”楚尘笑眯眯地说着。“信仰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呢?像那些人生而信奉天道,死却不得善终。” “……” 尧庚年知道楚尘在说什么,他给自己找足了背叛的理由: 既然你那么想学,就想办法骗过天道,先踏入修仙之路再说。 至于什么师父之命都是儿戏,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没有发言权,生死全由他人杜撰。 说得好啊。 可真的要这么做么? 尧庚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他既然拜了仇铭岳为师,那么就不能做出背叛师父的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还记得当初在仇铭岳面前说的誓言,他不会背叛的。 楚尘似乎也看出了尧庚年的心里,但他却只是轻笑一声,语调间带着不屑一顾。 “你会背叛的,只要你还有想要达成的梦想,你就一定会背叛的。” “因为守约的你,注定弱小无力。” 尧庚年没有回答,因为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心虚了。 他也说不好是为什么而心虚,只是在楚尘说完这话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将背叛。 “不说话了?”楚尘慵懒地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给他指向了前方。“那就看看日落吧,我们已经到了。” 尧庚年抬头,猛然便被一阵狂风吹面,带他好不容易熬过去看清东西时,一片高耸入云的绿色山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片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生理不适的绿色山脉群,它的表面只有深绿色的岩石,光秃秃的,没有一株植被或是生物。 这山脉群仿佛有一种让人战栗的魔力,只是看着就会觉得不祥,让人想要逃离。 而那些锯齿状的翠绿山峰则耸立其中,连绵起伏的尖峰一座接着一座,延伸向目力所及的远处。 没有动物,没有植物,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让人不安的绿色石块组成了这片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群峦山脉,它们有些高耸入云,有些则奇特怪异,处处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最让人恐惧的还要数那个已经把自己藏在群山之间的猩红夕阳,尧庚年下意识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身后那颗正常的多的曜日。 “太阳……怎么有两个?” “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由萧余生一人说了算。” “什么?” 尧庚年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渐渐泛黄的天空就出现了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出现的时候,不远处那颗挂在半空的骄阳也消失了,尧庚年与楚尘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颗藏在翠绿群山之中的、猩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夕阳。 猩红如血的光与翠绿的山石呼应,竟然折射出了难以形容的光,这些光又与空中的海市蜃楼产生了联系,让这些空中幻影看上去更加真实与骇人。 “我……我想离开这里。” “不急,看完日落再走吧。” 楚尘摁着尧庚年的肩头强迫他欣赏这些东西,这个时候尧庚年才发现上了楚尘的当。 萧余生只是把他赶走,这个楚尘……竟然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尧庚年便不敢懈怠,楚尘摁着自己的手掌十分有力,尧庚年试着挣扎一番,却没有任何效果。 尧庚年想要动用体内的厉鬼之息,却发现自己的经脉早已被一股苍红的气盘踞,根本动态不能! 糟了,被这个楚尘摆了一道。 尧庚年别无他法,只能在楚尘的掌控下仔细观察起四周来—— 海市蜃楼里出现的东西没一个是尧庚年认识的,要么是令人作呕的怪异尸骸,要么是穷凶极恶的恶灵野兽。 这些怪异的物体借着海市蜃楼出现在了天空上,它们似乎在一片生长了黑色树木的森林中奔跑追逐,互相猎食着对方。 “这是哪里?”尧庚年艰难地问道。“你想让我看夕阳,至少让我知道这些是什么吧?” “东方家的放逐之地,荒芜之海。”楚尘满不在乎地说道。“如果可以,我推荐你去这里历练一番,会脱胎换骨。” “谢谢,不用了。” 尧庚年勉强地笑了一声,只觉得光是站着就筋疲力尽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灾厄之徒有他自己的生活之道。”楚尘在尧庚年的耳畔低语道。“此间一别,希望我们在此相遇时,你能让我眼前一亮。” 楚尘说到这里,他昂首看了一眼远处的残阳,收了压制尧庚年的力道,一把就他推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包裹了尧庚年,他来不及痛斥楚尘的行径,只能极力地缩成一团,并在马上要落地之时将漆黑的龙息在四周炸开,借此减缓下落的力道—— “遵从你的本心,尧庚年。”楚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记住……” 楚尘之后还说了一句什么,但尧庚年已经无心去听了。 因为在他落在这片翠绿的让人不安的秃峰上的一瞬间,他就听见了野兽的低吼,与腥臭的气息…… 第22章 身处地狱,便做恶魔 似乎自从尧庚年误入鬼的起,死亡便和他如影随形。 从他被迫接受死亡、到主动迎接死亡,再到变成如今不得不面对并战胜每一次死亡的威胁,尧庚年的心境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要说最大的变化,便是他不再怕死了,就算被一群凶猛的野兽包围,尧庚年也能做到绝对的冷静,并开始考虑应对的对策。 首先,他之所以利用厉火的对冲来让自己相对安稳的着地,并不是为了言灵儿着想,而是他已经与言灵儿失联了。 从他踏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感受不到言灵儿的存在。 大世界也许隔绝了他与言灵儿的联系,但尧庚年隐约知道,自己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断开,只是暂时性的失联罢了。 那么自己之前那种近乎不讲道理的自愈,是否还有效呢? 尧庚年不敢确定,所以他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会再用身体去冒险。 面对周围渐渐围上来的兽群,他警惕地将漆黑的尸龙息洒向四周,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了一层黑火护盾,隔开了自己与兽群。 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这些不知名的奇怪凶兽虽说被尧庚年的黑火镇住了一时,但也只是一时罢了。 凶兽的形态各异,有些更像是不该出现在自然界里的畸形生物一般丑陋,他们数量众多,仔细看去却都不尽相同。 这些怪物有些如狼一般,脸部却长满了粘稠恶臭的触手,而有些则看起来连基本的平衡都失去了,一瘸一拐地对着火墙内的尧庚年发出诡异的嘶吼声。 它们依靠着什么生存?互相吞噬么?在这诡异的绿色山脉之中,艰难且畸形地活着? 野兽的本能是极其可怕的,它们没有智慧,只有恐怖的求生欲,它们会发了疯一般地为了活着而活着,只有死亡才能阻止它们疯狂的掠夺。 尧庚年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意识到自己正面临着一场最艰难的生存危机,他细数了一番自己所会的东西,却不足以将它们全部杀死。 吞噬呢? 吞噬这些畸形的怪物,会不会反噬自身? 在地下大墓的时候,尧庚年为求自保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将那些细小的怪物吞噬。 而面对这些看起来就是畸形的裂变种呢? 尧庚年主观上并不想吞噬这些丑陋的元魂,他害怕在吞噬过后,自己也会因此畸形。 可如果这些东西把自己逼到不得不吞噬它们来自保的程度呢?自己会变成什么? 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魔么? “那样的话,应该是楚尘希望看见的场景吧?”尧庚年眉头紧皱。“他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引我走上邪路?” 邪路? 什么是邪,什么是正。 算了,生死攸关,谁还在乎是正是邪? 又不是什么国仇家恨,若是人为了活命而不得已走上的路都叫邪路,那人生亦何欢? 尧庚年猛地甩头,将这些暂时没用的想法扔出脑海,趁着火墙外的野兽还在因惧火而嘶吼时,率先驱动着粘稠的尸龙息向外四射过去! 尸龙息并非活龙的能力,龙本是驽风御水之神物,并不会这等诡异的能力,但龙死魂灭,如果不幸以尸体的状态再度复苏,那么攻击的方式就只有一种: 借由自身尚未完全消散的龙魂为源,将早已不再完整清澈的龙魂引燃,由此创造了一种堪称邪典的攻击手段:尸龙息。 尸龙息的火不畏水,除非无物可燃或是刻意收回,否则永不熄灭。 而通过吞噬尸龙的龙魂得到这个能力的尧庚年也是如此,他使出的每一次尸龙息,都是在燃烧自己残缺的元魂。 索性尧庚年在冥洞地下的大墓里吞噬了足够多的元魂,这才让他自己的元魂暂时逃过一劫。 因为以元魂为本,所以尸龙息算是一招狠厉的招式,普通的肉身在尸龙息面前不堪一击,因此在第一波的散射里,尧庚年得到了胜利。 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大招被尧庚年这么用,着实是浪费了,但目前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围的畸形野兽见自己的同伴被诡异的尸龙息烧得灰都不剩,有些已经面露惧色,连连后撤。 可有些则是虎视眈眈,它们的耐心显然比那些打退堂鼓的野兽要多一点。 它们在等,等尧庚年疲惫的时候,便是它们撕碎猎物的时刻。 尧庚年自然也知道这点,若是再僵持下去,那么他将无法继续维持尸龙息的火墙。 届时,这些对自己垂涎欲滴的野兽便会一拥而上,将他啃得渣都不剩。 那么自己求生的本钱里,还剩什么? 影子。 尧庚年在竹林鬼阵中吞噬了那只厉鬼给了他两种能力,第一种便是厉鬼的吞魂之术,第二种则是看似没什么大用的控影之法。 尧庚年曾经使用过影子小小地装过一次,但那便是影子最大的用处,他可以利用影子化成锋利且无形的利刃发动奇袭,但面对这等数量的畸形兽群,尧庚年有心无力。 虽说理论上尧庚年可以将影子四散而去,但他现在无法同时控制数量众多的影子,凭他现在的能力,只能同时控制两道罢了。 两道,够做什么的呢? 什么也做不到。 该怎么办? 随着时间的流逝,尸龙息的火墙也渐渐式微,仍留在原地的兽群察觉到了变化,也发出了危险的低吼。 “只能放手一搏了。” 尧庚年弓起身子呈进攻的姿态,他体内吞噬的元神已经被尸龙息消耗得所剩无几,若是再僵持下去,恐怕尸龙息就要燃烧自己的元魂了。 要杀出去,只有杀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尧庚年下定决心,他决定打一招出其不意,便看准时机骤然将尸龙息收起,同时借助影子的推动俯冲向前,猛地攻向了一只看起来恐惧最深的野兽! 那是一只相对正常的灰色野狼,只不过它的腹部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口子,等尧庚年靠近时他才发现,那条口子里生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 这些眼睛并非装饰品,而是具备功能性的真目,它们一眨一眨地齐齐看向了冲过来的尧庚年。 第一次被这种诡异的多目注视,尧庚年心里一慌,险些在冲锋的半路跌倒。 但他很快稳下了心神,抽出一条锋利的黑影拔地而起,自下而上穿透了这只诡异的野狼! 野兽发出了一声嘶鸣,可随后异变陡生,那些眼睛快速地聚集在了被穿透的地方,快速的分裂生长出了更多的眼睛!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方才刚刚被捅开的血洞已经成为了‘眼睛’新的温床。 野狼变得更痛苦了,但它别无选择,只能张开大口扑向了尧庚年! 野狼的扑咬似乎是个信号,当它扑过来时,身周的兽群也动了起来,纷纷向着尧庚年露出了血腥的獠牙! 就在这么一刻,尧庚年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的心脏瞬间就漏跳了一拍,可就在这时,那块被他吞噬的石碑悄然在他身后浮现。 对应的,尧庚年也感觉周围的时间慢了下来—— 不,不是时间慢了下来,而是尧庚年本人的思维能力变快了。 他清晰地看见那只与眼球共生的狼开口吐出了一股粘稠的眼球脓液,气势汹汹地向自己喷射而来。 ——要躲开。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惊愕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正确地说,是自己的思维速度不知为何变快了,但身体素质并不能跟上思维的速度。 ——会死!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身后的石碑上浮出一枚形状诡异的图腾,图腾闪烁着莹白的光透过尧庚年的身躯打进了他的元魂之内。 尧庚年终于意识到了异象,他虽然对图腾心有疑虑,但情况紧急,他只能将心思沉浸下去,以最快的速度与那个怪异的图腾融合在了一起。 当尧庚年残缺的元魂与图腾完全融合的时候,图腾所散发的莹白之光也笼罩在了他的周身。 时至如今,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尧庚年动了,他发现自己在上一刻还不能跟得上思想的身躯,居然在这一刻不仅仅是跟上了,而且还做得更好! 他几乎不费力气便躲开了眼球的粘液,随后他身法腾挪,在这种极慢的环境中,宛如闲庭信步一般就穿越了兽群,来到了外面的安全地带! “奇怪的图腾,没想到有点好用啊……” 尧庚年看着速度被无限放慢的兽群,心里一喜,正当他准备用影子将这些畸形体逐一解决的时候,一阵刺痛让他哀嚎出声! 与此同时,尧庚年方才那快速思维的能力也随着刺痛的到来而消失了,时间又回到了正常的流动速度。 当然,兽群的攻击因尧庚年能力的觉醒而扑空了,众多野兽砸到了一起,也算给尧庚年一口喘息的时间。 那阵奇怪的刺痛只存在了瞬间便消散了,尧庚年隐约知道,凭借现在自己的力量,万万不能再使用那种快速思维的能力了。 看着面前再次扑过来的兽群,尧庚年下定了决心。 “开饭了,尧庚年。” 尧庚年看着面前这群怪形,漆黑的双眸里红光大盛,他舔过干燥的唇瓣,迎着兽群便扑了过去—— 兽群诡异且基数庞大,尧庚年没有把握能将他们完全吞噬,只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奋身一搏了。 只见厉鬼之息从他的脊椎处倾巢而出,瞬间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包向了兽群,而尧庚年本人则是率先扒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头凶手,五指化爪,将黑影包裹其上,狠狠地插进了对方的天灵盖中! 恶臭、粘稠、恶心等情绪瞬间反扑过来,尧庚年强行稳住心神,眼神一凛,运作起体内的厉鬼之息,引其游走于经脉之中,顺着指尖溢出,打入了这头野兽的体内! 厉鬼之息对元魂有着本能的嗅觉,很快它便找到了这头野兽的元魂所在,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吞食起来。 野兽惨叫一声,却连打滚都来不及,便被从内吃空了。 有了第一只的经验,厉鬼之息便轻车熟路地自动钻进了第二只畸形兽的体内,破开它们的颅骨或者胸腔,游走过它们的经脉,最终找到那颗独一无二的元魂…… 然后吃掉它。 就算再丑陋的野兽,它的元魂都是温暖而柔软的。 尧庚年噬魂的瘾又被激起,他的双目随着噬魂的行为而越发赤红——他的肉身被野兽啃咬分食,但早就没了感觉的尧庚年却并不害怕这些。 他要吞噬这些元魂,它们尝起来味道好极了。 吞噬——吞噬——吞噬! “真好吃啊。” 这些方才还杀意十足的畸形兽此刻早已心生恐惧,它们不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明明已经被啃食的不成人形,却还能散发出如此强大的生机与……贪婪的气息。 简直就是魔王降世。 野兽的本能让它们想逃,但为时已晚,尧庚年早已吞噬了足够的元魂,他架起了一道尸龙息的围墙,将现场所有的怪物都围困在了中央。 他已经包围了所有的野兽,在他没有吃光之前,谁都别想走。 尧庚年已经杀红了眼,因为言灵儿不在的关系,他的肉躯只是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愈合,但他的厉鬼之息却可以四处游走,随性吞噬。 尧庚年在噬魂中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以一副残缺之体躺在了一处尸山之上。 这场狩猎除却猎物尧庚年外,猎手无一生还。 这时,尧庚年那黑白相对的心火,已经慢慢变成了全黑。 对此一无所知的尧庚年只是从尸海中挣扎出来,他看着自己残破的身躯,浑身浴血,腥臭难闻。 随后,大地一阵颤动,一座翠绿的山峰在他面前拔地而起,遮天蔽日。 阶梯状的丘陵地形在尧庚年面前铺开,这些一层接着一层的绿色岩石叠叠而上,伸向了看不见尽头的天空,宛如是一座通往来世的登天之路。 尧庚年仰视着面前的山峰,沉默不语。 他还没从吞噬了这么多畸形元魂的后劲中缓过神来。 这时,一直在上空看热闹的楚尘下来了。 “你瞧,小子。”楚尘笑眯眯地站在那柄透红的长剑之上,俯视着从尸血中爬出来的尧庚年。“你想了那么多,可最后还是做了最烂的选择。” 尧庚年没有说话,太多混沌的力量涌入了他的体内,将他的神志冲击成了一团浆糊。 “你是灾厄啊。”楚尘缓缓说道。“灾厄就该有灾厄的样子,期待与你的再次相逢,我会在这等你的。” 尧庚年沉默着抬头,目光中却参杂了一丝杀意。 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大世界的天空就突然碎掉了。 澹台晔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尧庚年,快醒来!!” “小九还活着呢啊。”楚尘昂首看着头顶碎裂的天空,反倒是笑眯眯地一挥手,便奴起一阵风送尧庚年冲向了碎裂之处。“替我向她问好,下次见。” 下次? 还有下次么? 尧庚年于迷茫之中,被送入了头顶的裂缝之内——一阵剧痛钻进他的脑海,伴随着一声惊呼,尧庚年醒了。 第23章 与师姑分手 “尧哥!!” 尧庚年刚醒,就感觉怀里扑进来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原来是言灵儿。 言灵儿这会泪眼朦胧的,说话里都带着颤音,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得不轻。 尧庚年狐疑地低头看过去,还没等自己问出口,就发现把言灵儿吓成这样的,正是自己。 在大世界中所受的伤已经全数在自己的这具肉身上浮现,现在的他肉体残破不堪,惨白的骨头暴露在破损的血肉经脉处,显得十分骇人。 好在尧庚年没有痛觉,就算受了如此重的伤,他依然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你不会疼么?”澹台晔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不,很早就不会疼了。”尧庚年老实地摇摇头。 “这不是好事。” “为什么?我来到这里的几次成功脱险,其中最关键的因素便是我感知不到疼痛,岂不是好事?” “若是连疼痛都无法感知,那你凭什么去感知这个世界呢?”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并不要紧。” “……” 澹台晔没有回话,她顿了顿,又问道:“你经历了什么?需要我叫魂才能把你叫醒?” 人死往生前,有弥留之际可唤魂归来,称为叫魂。 叫魂者的功力越深,叫魂越容易成功,反之亦然。 而叫魂同样可以适用于一些因外界因素带离肉身的灵魂,譬如误入萧余生的大世界的尧庚年便是被澹台晔叫回了魂,因此才逃得一劫。 尧庚年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五一十地向众人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我靠,你见到萧余生了?”东方九霄率先惊讶。“长得还和你一样?” 尧庚年这时才发现人群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你是哪位?” “好家伙,你之前还说要拜我为师呢,怎么我换套衣服你就把我忘了?”东方九霄不满地说道。“我是——” 言灵儿见东方九霄又要自夸,连忙打断了她的话,简单直接地说道:“她是那个和你关一个笼子里的糟老头子。” 东方九霄的兴致被打断,只能瞪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也不客气,躲在尧庚年身后就对她扮了个鬼脸。 这个时候尧庚年身上的伤也愈合得差不多了,澹台晔瞥了一眼他那白嫩的肌肤,转过身离开了石室。 澹台晔的意思是让尧庚年和洛君尘一起洗一个澡,再找套新衣服换上,等他们两个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再出来,她叫他回魂是有重要的事商量。 说到这里,尧庚年才发现洛君尘也很狼狈,好像是刚从丛林里爬出来一样。 “你这是……?”热汤里,尧庚年看着洛君尘身上零碎的伤口,试探着问道。 洛君尘嘴一撇,压根不敢说东方九霄这只泼妇龙的坏话,只能草草说道:“被人欺负了。” ——被谁欺负了啊,连抱怨都不敢说。 尧庚年摇了摇头,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和他一同沐浴后换了一套黑衣穿上,长发也规规矩矩地束在身后垂下,看起来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看着一身黑衣劲装出来的尧庚年,澹台晔终于觉得他像个少年人了。 这个时候尧庚年才发现,洛君尘这里的草屋好像是被人毁坏了啊? 他左右瞧了瞧,眉头皱了起来:“师姑,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之前还好好的。” 东方九霄闻言,眼神闪烁,左顾右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欲言又止。 澹台晔见状,干脆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开口就甩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尧庚年,如果柳沉舟的人杀过来,你凭自己的力量能幸存么?” 好问题。 好像 大概 可能 也许 “不能。”尧庚年干脆利落道。 “那你现在就跑。”澹台晔说。“你应该是被阿岳的金砖影响,进了我家主人的大世界,想必我家主人的分魂也见过你了,他应该教你些修炼的技巧,我助你逃离这里,待你学成归来,以柳沉舟为首的这帮天道走狗,就是你要铲除的敌人,还有……” 澹台晔还没说完,尧庚年突然就打断了她的话。 “萧余生不认可我。” 澹台晔浑身一僵。 “什么?”澹台晔问。“我家主人不认可你?” “对。”尧庚年十分坦然,他看着浑身僵硬的澹台晔,肯定地答道。“他不认可我,要我走,说我行事不磊落。” 澹台晔沉默了许久。 “师姑?” “我不是你师姑了。”澹台晔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她对着尧庚年伸出了手。“把阿岳给你的金砖拿来。” 言灵儿冲了出来,护在了尧庚年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凭什么?我尧哥凭本事拜师,凭本事从师父那里拿到了法器,你是尧哥什么人?你哪来的权利夺走他的法器?” 澹台晔没说话,只是目光中带上了杀意。 “拿来。”澹台晔说。“否则生死自负。” 言灵儿也不是吃素的,别看她平日里都是躲在尧庚年身后扮鬼脸,像这种关系到尧庚年切身利益的事,言灵儿向来是冲在最前面的。 “偏不,你有本事就来抢,我尧哥的师父可还是仇铭岳呢,怎么?你想撕破脸?” “我家主人都不认可你,换做是阿岳在这,他也会要回来的。”澹台晔冷然道,只见她从袖中抽出了几根银丝夹在指尖,虎视眈眈地瞧着尧庚年。“要么交出金砖断绝关系,要么我就从你的尸体上拿回金砖,二选一吧。” 金砖是不能给的。 尧庚年清楚,这块金砖里的那九块石碑,块块都是宝物。 就算萧余生的分魂不肯教他功法,但他靠着自己厉鬼之息的吞噬力量也能得到石碑里封印的力量。 这等好物既然落到了自己手上,怎可随意交出去? 可若是不给,便会与师姑结下梁子。 若仇铭岳出来当真要与他断绝师徒情谊,那么这次的撕破脸便是永久的仇恨了。 为了这九块石碑而与这十一人结下仇恨,当真值得么? 交?还是不交? 这时,尧庚年想起了而楚尘的话—— 你是灾厄啊。 灾厄就该有灾厄的样子,弱者的善恶从不由己,你必须先变强,之后再说善恶黑白。 这时,尧庚年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拍了拍言灵儿的肩膀,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对不起了,师姑。”尧庚年说。“这是我师父亲手交给我的宝物,除非他亲口交代,否则我身为弟子,不能随意将它交给别人。” “别人?” 澹台晔脸色一沉,脱手便将那几根泛着寒芒的银丝打向了尧庚年。 但尧庚年的身影却诡异的扭曲,随即便出现在了洛君尘的草屋之外! “霸歌诀?”澹台晔脸色一变。“我家主人不肯教你,你又是如何学会的?!” “他不肯教,难道我就不能学么?”尧庚年攥着言灵儿的手,口气不善。“师姑,得罪了。” “得罪?” 澹台晔话音刚落,她头顶的石块便陡然崩塌!其中有三条黑影穿梭着攻向了澹台晔! 这等攻击自然是困不住澹台晔的,东方九霄也灵活地闪了出去,唯有可怜的洛君尘,哀嚎着连滚带爬远了。 ——这小子究竟在大世界里学会了多少东西? 澹台晔惊疑不定,因此竟然没敢反攻尧庚年,此刻的尧庚年双目漆黑,瞳孔腥红,面色冷峻,一身黑衣飒爽,在澹台晔的眼中竟有几分萧余生的风采。 本着对萧余生的敬意,澹台晔迟疑了。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尧庚年抓住了逃跑的机会。 但他在离开之前,还是规矩地躬身行礼。 “师姑。”尧庚年道。“楚尘让我替他带个话,向您问好。” “谁?!”澹台晔大惊。 尧庚年当然是不理会的,他让言灵儿先进影子里等着,便快速地跑向了洛君尘,一把将这位炼丹师甩到了背上,一跃而起,潜入了地上数不清的道道阴影里。 眨眼之间,尧庚年便借由着地面上斑驳的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东方九霄急了,她瞪了一眼澹台晔。“你说好要帮我解释的。” “事发突然,既然我家主人不认尧庚年,那我也没必要帮他了。”澹台晔凉薄道。“而你,自求多福吧。” “你!”东方九霄急得火烧眉毛,但又打不过澹台晔,只能干瞪眼,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澹台晔留在原地,看着洛君尘坍塌的草屋,又望向了这属于清君门的幽幽群山。 最终,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她若是想要死追尧庚年,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澹台晔不愿。 萧余生当年没有成功,也是因为他的心思太死,不会灵活变通,最终导致他们十一人落败,各自散去,只有她与仇铭岳念及主仆之情,替他守着大墓千年之久。 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尧庚年,她怎么舍得轻易杀死呢? 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一逼再逼,会不会让尧庚年剑走偏锋,最终成为世界的灾厄…… “不过他如果真成了灾厄的话,也好。”澹台晔喃喃自语。“只要能颠覆这天道规章,怎么样都好。” 澹台晔不排斥尧庚年,但她也不能认可他。 因为她的主人萧余生不认可。 就算澹台晔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可能是颠覆天道的唯一希望,她都不愿违背萧余生的意愿。 毕竟她已经守着这个人千年了,如果她在这个时候违背了萧余生,那么她之前的千年,又算什么呢? 萧余生便是澹台晔的心魔,就算她明白他可能是错的,但她放不下,她不愿放下,她也不能放下。 放不下心魔,便无法前进。 无法前进,便只能永困心牢,一无是处。 澹台晔站在原地犹豫半晌,她渴望地望向了尧庚年消失的方向,最终只能放弃。 她明白,那个少年代表了未来与希望。 可是她追不上这道新兴的光,因为她已经全身心地沉入了过去的泥潭中。 泥潭不化,她便始终孤独。 ——如果他能将自己强扯出这泥潭的话,该有多好啊。 澹台晔落寞而去,只留东方九霄一人在原地懊恼。 “靠啊,怪不得反天失败,办事这么不靠谱。” 东方九霄气的不轻,她本以为只要绑到了尧庚年,澹台晔这等强者也会加入她的阵营,到时候联手对付柳沉舟就能更稳了。 谁知事态变化过快,只是一转眼的时间,这里就只剩下东方九霄一个人了! 她两手叉腰地站在原地骂骂咧咧,也只能骂骂咧咧。 这时,尧庚年从一个树影里探出了头。 “姑娘,留点嘴德吧。” “……你没走?” “洛君尘说这里是他一生的财富,怎么也得回来拿点东西再跑路。” “所以你听了?你就没想过万一回来了又碰上那个死男人婆呢?” “我这不是藏得好好的?” “……有道理,你牛,我服。” 东方九霄对尧庚年竖起一个拇指,又问道。“喂,柳沉舟想杀我灭口,你帮不帮我?我们在冥洞可说好的,你帮我,我就带你去齐家找那个复活人的逆天之术!” 尧庚年听后就看向了身旁的洛君尘。 洛君尘立刻心领神会,猛摇头:“别看我,齐家这种地方神秘的很,我只活了三百年,更何况还是以凡人之姿,我见识少,你真要去齐家偷点什么,还得指望她。” 说着洛君尘伸手一指,指向了东方九霄。 东方九霄也双手一叉腰,哼哼了两声,看起来很得意。 尧庚年见状就明白了,他若是想要去齐家偷学东西,目前真的只能指望着这条白玉龙了。 可…… “你说柳沉舟要杀你,为什么?” “这……”东方九霄一顿。“我,我是东方家的幸存者,这个柳沉舟要坏事做尽,你知道吧,所以他想杀我灭口,这样就可以……” “真的?” “……” 东方九霄撒谎的技巧不是很熟练,她撒谎的时候会紧张。 尧庚年狐疑地看着她,又问道:“你要是骗我,我就不帮你了,反正目前我带着洛君尘跑路,等日后慢慢修习,总是能变强的。” 东方九霄闻言,立刻摆了摆手,忙道:“别啊,哎呀,我……哎呀,就是,哎,就是那个,我……” “你?” 在尧庚年凌厉的目光下,东方九霄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拳头大的玉珠掏了出来。 “这是什么?”尧庚年接过玉珠,上下端详了一番,只觉得这东西入手温热,看起来不是凡品。 “这个……”东方九霄吞吞吐吐,最终说道。“是柳沉舟修习大世界用的魂器……” 尧庚年把玩玉珠的手一顿:“你从哪弄来的?” 东方九霄没回答,只是把这颗玉珠接回去抱在了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它。 “这是龙魂。”她说。“是最上等的魂器之一,而我手里的这颗龙魂,它……是我父亲。” 龙魂是可以直接用作大世界的魂器,且是最上等的一种材料,但前提必须是鲜活的龙魂。 而想要将龙魂取出龙的身体,必须先杀死这条龙,可一旦龙死了,龙魂也会随之寂灭。 除非用些邪门歪道的残酷手段,才能让龙魂在脱出龙体时保持鲜活的状态。 龙魂尚存,龙身已死,这种状态是很诡异的。 “乖乖,这什么邪术啊?”活了三百年,专门研究怎么活下去的洛君尘连听都没听说过,他由衷地感慨道。“光想想就觉得疼。” 尧庚年没说话,他盯着东方九霄怀里的这颗温热的龙魂,心里已经明白了。 他吞噬过尸龙的龙魂,他明白龙的骄傲。 但他真的要为了这种不公平且残酷的事,现在就与柳沉舟、与清君门这等强敌对峙么? “帮帮我吧。”东方九霄哀求道。“或者带我离开这里,去……去你的那个世界。” 要不要帮她呢? 尧庚年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面前这条悲伤的白玉龙。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第24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尧庚年拒绝了东方九霄,但同意她留在自己身边。 思量再三,尧庚年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实力与柳沉舟对抗,他刚刚吞噬了过多过杂的东西,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它们。 以卵击石不可取,但君子复仇十年不晚,只要苟得住,一切都不是问题。 尧庚年手里是有本钱的,那九块石碑,萧余生的大世界,还有神秘的楚尘与那片绿色的山峦地狱。 而且尧庚年心中是有疑虑的。 就凭现在的他,能从师姑手里逃得一命,这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为什么师姑不追呢? 尧庚年对此毫无头绪,但他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多想,毕竟东方九霄在自己身边,那么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柳沉舟找到。 柳沉舟说过,他们再见面时,便是敌人了。 因此尧庚年也只能暂时放下疑虑,跟着洛君尘前往了一处秘境之中。 洛君尘活了三百多年,早就是狡兔三窟了。 只见他从草屋里拿了许多的书和器具,用了一招与袖里乾坤十分相似的法术将这些东西打包带走,就领着尧庚年三人走密道前往了另一处地方。 据洛君尘拍胸脯保证,此处十分安全,就算是柳沉舟这种变态也不会轻易找到。 尧庚年与言灵儿对此持迟疑态度,但东方九霄却十分乐观地相信了——这大概就是自欺欺人吧。 几人走在漆黑幽深的山间密道里,就听见洛君尘嘀嘀咕咕。 “哎,我好好的小日子哟,全被你这个灾星给祸害没了。”洛君尘哀嚎。“早知道你这么衰,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留下来,搞得我现在里外不是人的。” “当初我和我师姑还没决裂,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尧庚年补充。“这就是命,认了吧。” “不太想认。” “那你现在走?” “走个屁啊,柳沉舟要是顺着东方九霄的气息找到我的茅草屋,知道我和这头破龙有关系,那我还有好日子过?” “柳沉舟也是讲道理的人,怎么在你口里就成了这样蛮横的?” “他?讲道理?你是没见过他本人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暴君就是用来形容他的!”洛君尘委屈死了。“我活了三百年,每天过得都很安稳,怎么你一来就变了!造孽啊!” 言灵儿看戏不嫌事大,立刻得意扬扬地介绍道: “没错,这就是我尧哥,有着深邃且神秘的元魂,正是天生的灾星是也!” 洛君尘幽幽地盯着得意的言灵儿:“怎么,你还挺得意呗?” “嗯哼!我家尧哥要是发育好了,那可是未来的灾厄!”言灵儿哼哼道。“怎么样,是不是一听就天下天下唯他独尊?” 这下连尧庚年都听不下去了,他抬手敲了敲言灵儿的脑瓜。 “行了,又不是我想成为灾厄的。” “唔。”言灵儿捂着头,委屈道。“那全世界都不要你,你干什么都是错的,想要为自己发声的话,也只能走点邪路了……” “别这么说,正邪这东西都是相对的,我只是想自保而已。” 尧庚年嘴上说着自保,但实际上的确是想干点坏事。 在成为绝对的强者之前,一切的善恶都没有意义,不要将希望寄托于强者的扶持,而要将目光落在当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洛君尘也明白尧庚年现在的处境,想要修仙可谓是难上加难,虽说他有奇遇,但奇遇再多,自身的基本功不扎实,也是白费。 “那你这半年准备怎么办?”洛君尘试探着问道。“半年后我能为你炼丹,但也只能助你一程,不能让你真正的踏上修仙之路。” 谁知尧庚年此时却不同往日那般忧愁,他爽朗一笑,对洛君尘说道: “世人不要我,嫌我不磊落,有人为了自己的正义想要我性命,有人又盼我成神帮他铺好前路,那我就如他们所愿吧。” 洛君尘暗道不妙:“你的意思是……” 尧庚年道:“既然信仰只是一种变强的手段,那我为何不用?” “你这可是背叛了你师父啊。” “我的磊落换得如此下场,就连我师父的同僚也能翻脸不认我。”尧庚年说到这里,漆黑的双眼中红芒大盛。“既然无人愿助我,那我便自找办法成仙去!” “那你师父……” “我师父的怒火,”尧庚年顿了一下。“也要我有命接才行。” 至此,尧庚年本是黑白相交的心火,已然全数漆黑。 二人对话间便离开了森冷的密道,来到了一处小洞天。 小洞天乃是群山中的一处小秘境,只见此处清风拂面,绿意盎然,入眼处有七彩小湖,湖中莲花盛放,为这小秘境点缀上一片灵动之气。 一座精致的小竹院便临湖而建,比之前的茅草屋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真是一处闭关修炼、避世修仙的好地方。 尧庚年注意到有草丛间隐约有一条卵石路通往不知名的去处,好奇心促使他向前几步,准备顺着这条精致的卵石路一探究竟。 洛君尘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小祖宗,那边是我的药迳,行行好,别乱跑。” 尧庚年想了想,点点头:“那你给我准备点强身健体的丹药。”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只要你别进我的药迳,一切好说。” 好家伙,这已经把我看成瘟神了是吗?去哪哪遭殃? 尧庚年暗中感慨,但也听话地和众人一同前往了小竹院。 竹院建得很好,看得出来主人下了很多的心思,整体的主建筑完全由粗细不一的竹子构筑,而且好似用了什么阵法一样,这些竹子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安魂香,有助于打坐修行,吸收天地灵气。”洛君尘看出了众人的困惑,主动介绍着。“我当年也是想通过炼丹走上修仙之路的人,这些东西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谁知三百年了,我还是一无是处。” “至少你炼丹有成。” “那有什么用?若是被你们这等不怀好意的抓到,除了委曲求全还有什么办法?” 尧庚年闭嘴了。 东方九霄却毫不在意这点,她怼了怼洛君尘,又问:“你这里隐秘性如何?” “一般般吧,我当年就是在这躲开了柳沉舟的搜捕,”洛君尘虽然嘴上谦虚,但表情却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除非柳沉舟有什么秘密武器,否则我保证,至少在一年之内,他找不到这里!” 东方九霄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她的求援计划出现了些意外,但至少找到了一个苟王的避难所,暂时应该可以缓缓了。 但尧庚年与言灵儿对此持怀疑态度。 “你真的确定这里能苟住?” “苟不住那就,”洛君尘顿了顿。“换个地方继续苟,实在苟不住,那就认倒霉。” 好有道理。 好让人信服。 本着对洛君尘这个苟了三百年的老乌龟的信任,尧庚年与言灵儿闭嘴了。 众人安顿下来之后,洛君尘就去药迳采药,准备给尧庚年炼些强身健体的丹药了。 东方九霄则化成了一条小小的玉龙钻进七彩的湖水里戏水去了,一时间洁白修长的龙体荡起七彩的水花,在日光的照射下形成了一道又一道小小的彩虹,甚是好看。 言灵儿有些羡慕了,她本是只灵狐出身,自然是仰慕这些天生天养的龙族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条洁白美艳的龙,同为雌性,说不嫉妒是假的。 但尧庚年却只是看个新鲜就没兴趣了,他在竹院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先行离开。 “东方九霄?”尧庚年带着言灵儿来到了湖畔,喊道。“别玩了,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东方九霄自被灭门开始就没玩过这么痛快,一时间还有些不情不愿,但见尧庚年一副准备远行的架势,还是游过来了。 “一会等洛君尘出来……” “你要去哪??” 突然,刚才进了药迳的洛君尘突然从尧庚年身后窜了出来,速度之快,让尧庚年怀疑他压根没去药迳。 “你刚才不是去采药了?”尧庚年被吓了一跳。 “是啊,但我突然觉得心神不宁,肯定是你这灾星在搞事,我立刻出来一探究竟,果然让我逮住了。” 洛君尘义正言辞地抓着尧庚年,一副审问的模样:“你要去哪?你托这玉龙带话,你也不看看,这条笨蛋龙是能带明白话的样子么?” 尧庚年还没回话,东方九霄就先怒了。 可还没等东方九霄御水,洛君尘就抢先一步,问道:“你敢在我这闹,过几天柳沉舟就会发现这里的灵气波动,到时候他带人来杀你,我可就自己跑了!我警告你,我要是真想跑,就凭你是抓不住我的!” 东方九霄的怒火一下子就灭了,她翻身打出一个水花,潜回了七彩的小湖里憋着了。 寄人篱下,好不委屈,这就是东方九霄的唯一的想法。 眼看打发走了这条笨蛋白龙,洛君尘又把重心放在了尧庚年身上,他明白,这位才是不好伺候的主。 “你要去哪?” “去清君门,看一看天道是什么。” “从千年前天道降下规则开始,到如今,没有人能在信仰天道后全身而退。”洛君尘看着尧庚年,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尧庚年去意已决,洛君尘也不好阻止,便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尧庚年进出这秘境之法,又给他拿了些强身壮骨的丹药,方便他日后服用。 “你意已决,我不阻止,”洛君尘送尧庚年到了秘境的出口处,对尧庚年辞别。“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帮你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我希望你能成功,并将方式交给我。” 洛君尘不相信友谊,他只相信利益。 只有利益才是稳固合作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共同的利益,那么就没有什么能摧毁合作的关系。 这便是洛君尘眼中的友情:万古长青的友情,源于经久不衰的共同利益。 尧庚年也明白这点,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就算是他,也很难再相信单纯的友情了。 什么结交新朋友,都是骗人的,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哪有谁会自讨苦吃呢? 就算是如今和他密不可分的言灵儿,最初与现在,驱使她能对自己如此好的根本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可以帮她行善积德,助她重返仙庭? 哪有什么友谊,都是利益罢了。 所以尧庚年与洛君尘达成了一致,他欣然接受洛君尘的所有帮助,也会不择手段地变强,然后将长生之法交给他。 在前往清君门的路上,言灵儿很好奇地问了一嘴: “那只白玉龙的事,你想怎么管?” “暂时让她和洛君尘待在一起吧,等我有实力的时候再管。这可是万条龙的血灾呢,若是真的帮到了,岂不也是你的善行?” 言灵儿两眼一亮,点头如捣蒜,瞬间就没有那么讨厌这条笨笨的白玉龙了。 清君门是天下第一宗门,其宗门之广,覆盖了整条灵脉,灵气充裕,环境雅致,无论是修习还是生活都是宝地。 其主峰清君峰虽名声在外,但实则在门内只是个门主的后花园,除了门主在此地生活外,基本就没有更多的用处了。 清君门内细分众多,其中四灵死守宗门,非天灾不出,又有化生门做门内的执法者,专判门内叛徒,严厉非常。 而新人想要真正进入清君门修行,还要通过一系列的考核才能进入内门,继续精进。 有些资质不好的、或只是不想让自己死后被众人遗忘的人,一辈子都会在外门做一个寻常的弟子,只不过活的十分卑微与藐小,简直是人下人。 所以大部分心里有点上进心的人都想要通过考核进入内门,因为只有进了内门,才算真正活的像个‘人’。 尧庚年与言灵儿在清君门的后山走了几日,终于凭借着言灵儿灵敏的嗅觉找到了有人气的地方,连夜赶路过去,才发现他们来到了清君门某处不知名山峰的山脚下。 山脚下人头济济,热闹非常,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活动。 尧庚年摸着草丛凑过去,藏好了身影,暗中听了听众人的谈话。 原来今天是新人弟子的拜天日,这里的人都是刚刚与天道结缔契约,想要入清君门好好修行的普通人。 “尧哥,咱们这算是占了地理位置的便宜,从后门直接绕到了前门,忽略了与天道结契的步骤。”言灵儿趴在尧庚年耳边悄声说道。“咱们怎么混进去啊?” “谁说我想与天道结契了。”尧庚年撇撇嘴。“放心,只是混进门而已,我自有办法。” 尧庚年刚说完,就拿出一副从洛君尘竹院里顺来的漆黑墨镜架在鼻梁上,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棍,点着地面就准备离开藏身的草丛—— 眼见着要到人群的边缘了,尧庚年故意脚下一崴,跌倒在了人群里。 尧庚年故意跌倒弄出了不小的声响,很快就成了小范围的关注核心,但这群人里不仅没有上前扶尧庚年一把,甚至有些人还在人群里笑了起来。 “哟,瞎子就别来修仙了,你这种残疾人还是抓紧被人忘了比较好,是不是啊?” 言灵儿还没来得及生气,四周便想起了更多的笑声。 “尧哥!”言灵儿咬咬牙,低声叫了一嗓子。 “嘘,别闹。”尧庚年扶正了墨镜,故作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言灵儿悄声道。“狩猎,要有耐心。” 第25章 杀我,你配么? 尧庚年一副墨镜拐杖的装扮,俨然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瞎子想要拜清君门修仙。 但尧庚年作为穿越者,他只以为这些人只是在单纯地嘲讽他瞎且笨拙。 实际上,不是的。 在千年前天道降下信仰的天规后,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也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残疾人。 修仙是有门槛的,残疾人的修仙之路势必比正常人要困难许多。 弱者如果想追赶强者,大部分的情况是要被强者照顾的。 可在这个世界中,人人自保,人人自私,人人为了自己的存在而信仰天道,谁会成为那个善人呢? 答案是,没有人。 因此渐渐地,世界上就没有残疾之人了。 不是残疾人消失了,而是残疾人死去了,就算侥幸不死,以残疾之躯也活不久,等死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了。 人们瞧不起残疾人,觉得这些残障的家伙会毁掉这全民修仙的美丽世界,更会占用他们来之不易的资源。 他们觉得身体残疾的人不配得到天道的眷顾,自然也不配被人记住。 因此人们开始排斥这些人,他们的行径也慢慢变得过分起来——直到第一个母亲理所应当地处决掉自己残疾的婴儿时,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所以现在的人们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长大成人的残疾人了。 但就算如此,这些人印象里对于残障人士的认知并没有改变,他们嘲讽残疾,毁灭残疾。 当然,在清君门下的这群‘正常人’也是如此,他们对于尧庚年的态度是带着天生的恶劣之心的。 一个长得斯文的书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一脚踹在了想要起身的尧庚年身上,面露嘲讽。 “哼,瞎子,我不管你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总而言之,滚。” 周围人立刻附和起来,冷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尧庚年身周回荡。 “没错,趁小爷我心情好,抓紧跑,不然哥几个就把你杀了,也算为世界做贡献了。” “就是就是,臭残疾还敢修仙?别占用公共资源了,我呸!” “快滚吧!” “滚!!” 一番谩骂下来,尧庚年也听明白了这群年轻人对于残疾人的看法——看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啊。 尧庚年默不作声地拄着拐站起身来,他刻意佝偻着身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怜人。 他漆黑的双瞳透过墨镜四处观察着,看见了冷嘲热讽的嘴脸,看见了厌恶麻木的表情,看见了漠不关心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看见一道关心的神色。 “没救了。”尧庚年低叹。 他的本意是利用恶鬼之息吞噬一个欺负残疾的恶人,随后利用自己这独特的吞噬能力获取与天道的联系。 【信仰天道,便能修仙。】 这句话显然是一句漂亮的说辞,因此尧庚年敢断定,信仰天道的这个过程一定是有猫腻的,而这个猫腻便是人与天的灵气的连接方式。 只要明白这个连接方式,自然就有办法避开天道的监视修仙了。 尧庚年心里的算盘打得不错,行动也很顺利,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认知已经被天道改变了。 站在他身周的这些人毫无同情心,甚至没有基本的人性,在尧庚年看来,都该死。 可就算尧庚年有心将这群人都杀死,但事实也不允许,他本以为自己是被恶势力拖入了无人处杀戮的弱者,却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成了人人嘲讽的特例。 一时间,尧庚年只能站在原地等待更加合适的时机行动。 “尧哥……”言灵儿担忧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脑海里回荡。“真的没问题么?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怀好意啊。” ‘没事。’尧庚年安抚回去,暗道。‘别急,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没这个胆子。’ 很显然,尧庚年错判了,这群人不仅有这个胆子,而且率先发难了。 这些人见尧庚年这个死瞎子居然敢站在原地不动,方才的那位书生上前又是一脚踹在了尧庚年的下腹上。 “怎么,还不走?等死呢?” 尧庚年故作疼痛的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两步,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尧庚年已经看上了这位表面文雅的家伙,他看似是落魄后退,实则是有意地在向一旁的树林前进。 书生见尧庚年吃痛却不走,眉头皱了起来,跟着尧庚年靠了过去:“你别以为这是清君门我们就不敢杀你了,死残废?” 说到这里,书生的伴读奸笑着凑过来,递给了他一柄锋利的宝剑。 书生也没推辞,‘铮’的一声就抽出了这柄寒锋直指尧庚年的软喉。 “废物。”书生说道。“喜欢这柄剑么——哦,我忘了,你这瞎子,根本看不见吧?” 书生说完,周围看戏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尧庚年透过墨镜看着这一切,双拳紧握,怒火中烧。 他不是因为自己被嘲讽而愤怒,而是为这个世界的人如此自私且刻薄而愤怒。 尧庚年不是残疾人,在这场游戏中他是猎手,所以他可以接受这些讽刺。 但若是一个真正的残疾人呢?他身残志坚,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天生的劣势,他来到了清君门,却还没来得及入门,便被这群‘修仙者’威胁生命。 这世间还有公道么? 尧庚年在这位书生的逼迫下一步步地后退,没有人为尧庚年发声,他们全部都乐见其成。 书生也没有多想,便被尧庚年诱骗进了树林中。 树林中绿荫成片,树影重重,尧庚年与书生踏进其中,很快就被林海淹没了身影。 在外面的那些人见结局已定,便都不再好奇,交流的喧哗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只有书生的侍从还在林外等待着他主人的归来。 可惜,他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林中,尧庚年停下了脚步,他透过漆黑的墨镜打量着面前的书生。 他看起来与曾经的自己一样,风流不羁,年少轻狂,一身长袍落在他身上也是相当的标志,就算是这种霸凌人的时候,他也像是在为民除害一般自然且威风凛凛。 “有什么遗言么?”书生问道。“在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前,我给你陈述的时间。” 书生自觉做了件好事,甚至笑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将剑锋逼在了尧庚年的喉咙上,又补充了一句: “跪下说吧,毕竟我如此仁慈,决定聆听你的遗言。” 尧庚年没有跪,他只是握住了这柄寒锋,坚定不移地向前迈出去了一步。 剑刃割开了尧庚年的肌肤,鲜血流淌了出来。 剑锋刺穿了尧庚年的喉咙,寒刃被染得殷红。 书生一愣,突然一种不安侵袭了他的神经。 此时,他听见这个瞎子带着沙哑的语调问道: “你杀了人,却还要他给你下跪。” “你有娘生没爹养么?我是个人,和你一样,和世上所有渴望被人记住的人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让我下跪,你配么?” 第26章 再遇红衣人 人被剑锋切开了喉咙,怎么还能活着呢? 尧庚年的行为让书生大吃一惊,他从小生长在富贵的家庭里,一直都是被父母好吃好喝地供着,对世界的认知只是浮于表面,虽说勤奋好学,可哪见过这等场面? 毕竟对于富贵家庭来说,野史杂闻就是三教九流,是不屑听的。 可这也导致了书生如今的处境,他被尧庚年吓得松开了持剑的手,心里只想着抓紧跑回人多的地方求救。 尧庚年哪能让他顺心?当时就抓着他的衣领给拎了回来,顺手还对着他的脊椎狠狠地踹上了一脚。 只听‘咯嘣’一声,书生的脊椎断了,他人也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摔落在地上,痛苦得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你……你……” 书生倒在地上,像一条脱水的鱼,他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尧庚年将剑拔出喉咙,顺手扔到了一边。 “你这样死掉的话,别人也不会记得你存在过吧?”尧庚年一抹脖子上的患处,伤口便就这样愈合了,而他的声音也不再沙哑难听。 “我……” 书生面色惨白,盗汗直流,看得出命不久矣。 他脊椎被尧庚年一脚踢断,肋骨跟着向内折穿透了肺部,让他连呼吸都极为疼痛。 尧庚年看着这个方才还盛气凌人的书生,心里的怒火也随之消散,他突然蹲了下去,摘掉了自己的墨镜。 当尧庚年那双漆黑的双瞳被书生看见时,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看见了最恐怖的东西。 随后,他竟这么被活活吓死了。 尧庚年见状不妙,连忙在书生气息尚存的瞬间用手遮住了他的天灵盖,将自己的厉鬼之息顺着对方的肌肤渡了进去,总算成功地在对方元魂消散前完成了吞噬的过程。 人的元魂与龙与野兽的不一样,比起其他物种的元魂,人的显然更灵动一些——确切地说,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水球,在人的体内随意地变换着形状。 柳沉舟的元魂也是这样奇奇怪怪么? 尧庚年莫名其妙地就联想到了柳沉舟,随后他猛地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甩出了脑海。 言灵儿这个时候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好奇地瞅了瞅他。 “尧哥,你学会了吗?那个什么信仰的东西?” “会了,但没什么感觉,总觉得我没学会。” 的确,尧庚年吞噬了这个书生的元魂,但与他之前吞噬的那些怪兽啊、尸龙不同,他并没有感觉自己哪里改变了,或者是学会了什么。 就像是喝了一口白开水,不仅没有味道,也没有感觉:唯一有感觉的就是他吃了元魂的时候,但也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可当尧庚年仔细回味时,他的确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至于是什么,不好说,说不清楚。 言灵儿摸着下巴想了想。 “没准你已经会了?” “我会了吗?” “应该吧?” “嗯……” “哎呀,要我说这种联系就离谱你知道吗?你还是先当你已经与天道结契了,去清君门好好拜师学一学吧!只有学了正经的修仙功法,才能知道能不能与天地灵气沟通呀。” “是这个道理。” 尧庚年点点头,看了一眼林子外依旧喧嚣的人群,准备混入其中了。 只不过在临走前,尧庚年将地上的这具尸体拖到了一处大树下,用影子化成铲子,替他掘了一个坟。 这个世界上,人死后只有形成了一本书才能算成为天道认可的‘人’,而这个书生仅仅过了信仰天道的关,尚未修炼天道所认可的功法,所以自然也是和不修炼的普通人一样的待遇。 即死后被所有人遗忘。 他就这样普普通通地死了,尸体温热,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他安详地躺在地上,像是做了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 尧庚年向外看了一眼,那个在林子外等他的人此时也没了身影,估计是忘记他了吧? 那么为什么自己还记得他呢? 是因为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尧庚年沉默不语地将书生的尸体拖入了坟中,并将他好好地安葬了。 等到了刻碑的时候,尧庚年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问他叫什名谁,今年多大。 可能日后也没有机会再知道了吧?毕竟这个人已经被全世界遗忘了,按照天道的规则,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会被一并抹去。 想了想,尧庚年还是在木牌上刻下了无名之墓,规规矩矩地插在了坟前。 以后若是有人路过此地,见了这坟墓的话,也算是对他有了印象吧? 言灵儿不理解尧庚年的做法,站在一旁一脸困惑。 “尧哥,你为什么要埋葬他?” “他帮了我,我感谢他。” “可他侮辱你,还要杀死你啊?” “所以我杀了他,如今我将他安葬,算是我们扯平了。” 言灵儿眨眨眼睛,总觉得尧庚年多此一举,不就是杀了一个冒犯他的人嘛,至于将他埋葬么? “要埋的。”似乎看出了言灵儿内心的想法,尧庚年拍了拍手上的土,摸了摸言灵儿的头。“他对我不好,只是被天道蛊惑了,我教训了他,也从他身上拿到了好处,那么他便不欠我什么了,他就也和我一样的人,需要安葬的。” “哦——” 言灵儿拉长了音调,还是觉得尧庚年非常婆妈。 尧庚年笑而不语,只是又揉了揉言灵儿的头,让她先回到自己的影子里等着。 言灵儿虽然不乐意,但也乖乖照做了。 这时,尧庚年戴正了自己的墨镜,点着木拐棍走进了人群里去。 这群人还记得他这个瞎子,却不记得和他一起进入林间的书生。 他们依旧嘲讽着尧庚年这瞎子不配修仙,但还没等第二个人站出来将尧庚年‘就地正法’,清君门负责接应新生的内门弟子便过来说事了。 入门事大,这群人便甩下尧庚年,争先恐后地挤向了那位年长的清君门弟子,企图通过献媚等手段让自己日后的路好走一点。 尧庚年自然是不着急的,况且他现在扮演的是个瞎子,抢得太厉害也容易露馅。 所以他慢悠悠地跟在人群的后面,透过墨镜观察着现场情况。 这时,一抹红衣翩然而至,来到了尧庚年的背后。 一只玉手搭在了尧庚年的后背上,一道女声传了过来:“你这小瞎子,弓着个腰看什么呢?” 尧庚年下意识以为又是言灵儿从影子里钻出来凑热闹,便拍掉了这只玉手: “别吵,我瞅瞅他们都抢什么呢。” 说完,尧庚年才后知后觉——这手感,不太像我家那只笨蛋小狐狸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皱着眉头看向了身后。 入眼,便是一抹明艳的红。 这抹红非常眼熟,让他想起了那个贼凤凰楚尘。 第27章 以杀戮开启修仙之路 站在尧庚年身后的,是一名红衣飒爽的劲装美女。 这位美女笑盈盈地看着尧庚年,好似透过了他的墨镜看见了其内藏着的一双漆黑双瞳。 “所以,你这小瞎子,果然是骗人的吧?”她笑道,眼眸里的笑意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起楚尘的笑容。 一股冷风钻进尧庚年的脊椎骨里让他打了个哆嗦,似乎连天都在警告他,离这女人远点。 尧庚年遵从了自己的第六感,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喂,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红衣美女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一把摁住了尧庚年的肩头,笑意更浓。 ——救命恩人? ——谁? ——救的是我哪条命? 尧庚年死过太多次了,关于‘救命’这两个字已经免疫了,更何况他可不记得又被这种红衣美人救过,索性继续装聋。 “你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结果和一个女人落入了猎人的网里,若不是有我的帮助,你能轻易逃脱?” 红衣美人凑前一步,对着尧庚年咬耳朵。 尧庚年只觉得耳根一阵瘙痒,连忙偏头躲开,却也因为女人的话而有了些许的印象。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和言灵儿在猎网里安稳地坐着,没想到那个网却突然坏掉了,自己因此也从网里掉了出来。 可好像掉出来的造型…… 尧庚年短暂地回忆了一下。 自己当时掉在地上的时候好像摔断了脊骨,造型不是很美观,若是正常人的话,估计就死在那了。 这也算‘救’? 尧庚年撇撇嘴,心中虽然有些腹诽,但还是草草地对女人抱拳,客气道:“多谢,你差点害死我,现在我们两清了,山高路远,不再相逢。” 谁知这美女却一把握住了尧庚年的手,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笑得尧庚年毛骨悚然。 她说:“你变了。” 尧庚年费劲地把手从女人掌中抽出来,一边安抚着影子里躁动的言灵儿,一边推脱道:“是人都会变。” 女人却不依不饶地抓住了尧庚年的手腕,又把他拉了回来:“你见过凤凰。” “我还见过神龙呢”尧庚年努力地将爪子抽出来。 女人狠狠握住,她听出了尧庚年语气里的敷衍,进一步问道:“你见过楚尘?” ——果然,这玩意跟楚尘肯定有关系,两人的笑容都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别是亲生父女吧? 尧庚年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有什么花花肠子,但是他现在可耐不住半点意外,若是在清君门口闹事引来了柳沉舟,那就翻大车了。 所以尧庚年只能摁下女人的手,强压着耐心说道:“对,见过,但没完全见,我了解得不多,你等我办完事再聊,行么?” “这可是你说的。” 女人得到了承诺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尧庚年,只是她依然笑得不怀好意,并且成为了尧庚年的小尾巴。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叫什么么?”红衣女跟在尧庚年身后,一边跟着他好奇地远眺,一边问道。 “不想,谢谢。”尧庚年一脸死人样,他现在看着这女人就想起楚尘,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巴不得抓紧把她甩开。 “虽然我的名字是秘密,但……” “那请让这个秘密永不为人所知,谢谢。” “但我还是决定跟你分享,因为你见过楚……” “我是瞎子,我什么都没见过。” “因为你见过楚尘,我还是决定和你分享这个……” “我不想被分享,谢谢,让我们把各自的秘密装在心底,不要说出来。” “我叫楚潇潇,是楚尘的女儿。” 尧庚年:“……” 尧庚年:“您到底想怎么样?” 尧庚年崩溃了,他身上还带着一个叫东方九霄的龙族幸存者的包袱呢,怎么又来一个楚尘的大包袱。 怎么着啊,别人穿越是开挂修仙成龙傲天,他穿越就是搁这收集神兽? 那以后是不是再来一个白虎和玄龟,他就能合并召唤一头麒麟了? 尧庚年内心大吐槽,却碍于当下环境的复杂,只能当耳旁风。 这时,楚潇潇突然伸手点了点尧庚年的身前,示意他注意前方。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尧庚年不耐烦地顺着看过去,只见远处人头涌动,隐约竟还有叫喊声传来。 过了一会,竟然有一抹血色喷了出来! “是入门测验开始咯。” 楚潇潇笑了起来,她一下子就把还在人群外观望的尧庚年推进了人群之中! 尧庚年被推进人群中的瞬间又想起了那个凤凰楚尘,他当时带着自己前往那片绿色的山脉前……好像也是这样。 ——还是,能跑则跑吧。 ——只要我跑得快,麻烦就能远离我。 尧庚年这个时候也不怨对方把自己推进了人群里,反而是借着这个机会一路挤到了前面,一边扶着眼镜不被人挤掉,一边眯着眼努力围观人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是那名年长的清君门弟子将一个失衡的天秤放在了一扇石拱门前,石拱门被一股力量封死,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这是一把精致到令人赞叹的天秤,金色质地,在阳光下璀璨生辉,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传家宝似的。 天秤就悬在中央,好似一把钥匙。 但如果仔细看过去的话,这天秤两端的东西则非常恐怖: 天秤的左边托盘放着一把被辉光保护起来的钥匙,而另一边则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石钥匙通体漆黑,但其中却闪烁着晶亮的星光,看起来非常的高级。 而心脏…… 尧庚年视线下扫,发现地上有一具心口被挖空的女性尸体,想必方才的那道血柱便是从此而来的。 这时,一名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一把挥掉了称上的心脏,大叫道:“这个不对,不是这个!” 天秤是不平衡的,它整体向着左边倾斜,显然是要在场的人找到一件物体放在右边的托盘上,来让天秤恢复平衡才行。 那这个东西为什么会是一颗心脏呢? 尧庚年心生困惑地看向了那位年长的清君门弟子,虽然他想问,但碍着自己是个瞎子,也只能静观其变。 言灵儿见状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躲在一个女子背后,扬声问道: “笨蛋,你怎么那么确定平衡的东西得是心脏才行啊,你不会找石头吗!” 这个问题的确不错,人群后排不明真相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但他们这么做,并不在乎会有人因此而死,而是在乎的是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那位年长的清君门弟子也该说话了吧? 尧庚年将目光悄悄移向了清君门弟子的身上,但他却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山河秤,衡量万物之灵。”他说。“若想平衡,必以万物之灵为祭。” 言灵儿躲在女人身后摸了摸鼻子,抱怨道:“什么意思?别文绉绉的,听不懂!” 清君门的弟子不怀好意地一笑:“你们目前的思路没错,为什么不试试多放几个上去呢?” 这、这是正确答案? 他想让我们互相厮杀,多掏出几个心脏放上去?? 这是哪门子的拜师试炼!! 在清君门的眼里,人命到底是什么啊!! 尧庚年一怔,但就在他愣怔的时候,身旁的人群沸腾了。 “多放几个……多放几个!喂!多弄几个上去啊!!” “别碰我,靠!离我远点!!我杀了你!” “有本事就来啊,真以为你打得过我?” “老娘跟你拼了!!” 尧庚年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用处,也不知道把天秤平衡之后会发生什么,可现在所有人都在为了能平衡天秤而互相厮杀。 不多时,尧庚年就看见地上已经有几具尸体了。 但这群疯子却踩着他们的尸骨向前涌去,好像没看见这些尸体一样——人死魂散,在天道的影响下,这些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那么一具尸体又如何呢? 只不过是一具人型且温热的绊脚石罢了。 尧庚年在人群中仗着影子的保护还算安全,他并不想加入这场杀戮秀,只是继续观察着人们的行为。 人命如蝼蚁啊。 这就是萧余生那帮人为了自由与天斗后的世界么? 荒谬,可笑,混乱! 尧庚年看着面前血腥的景象,暗自咋舌,他连忙抓住了身旁的人,摆出一副瞎子的慌张姿态,问道: “打扰了,你们这……这怎么了?听起来好乱啊。” “哎呀,你这瞎子,我们争名额呢,就那个天秤,瞧见没,把那个天秤给平衡后才能进入石拱门里,进了石拱门才算正式拜入清君门的外门。” “这玩意可重要啊,我要是拿不到拜入山门的名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人本来不准备理会尧庚年,可他一见尧庚年是个瞎子,立刻就掐住了尧庚年的脖子。 “嘿,若是我把你的心掏出来放上去,若是平衡了那天秤,我岂不是有一份功劳?” 尧庚年立刻反扣住对方的手腕,漆黑之影几乎在瞬间便做好了吞噬对方的准备。 可谁知这人却临时松了手,摇着头就挤着人群的缝消失了。 “啧,你一个瞎子,估摸天秤也嫌弃你残废,我杀你没意义啊,浪费感情,我还是去前面看看吧。” “……” 万万没想到,刚才的自己还因为是瞎子被人谋杀呢,结果到了现在,反倒是因为自己瞎而被人放过了! 残疾人真的太难过日子了。 既然对方没有杀自己的意图,尧庚年就准备再找人问个清楚,可谁知不远处又传来了刚才那人的声音: “瞎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看你能活这么久也不容易,我就和你说了!” “我们只有学了清君门修仙的法子,踏入修仙之路后,咱们的存在才能被天道认可!死了才能被记住!” “你现在根本不能算人!要修仙啊!要踏上修仙的路,你才能算是个人!!瞎子!知道吗!” “你别以为信仰天道就算完了,最难的还是这一关,你得拜师求学才行……哎哟!!” 对方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了一声,随后就再无音讯了。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凶多吉少,很难再见了。 虽然对方是好心,说的也看起来很明白了,但对于穿越到这里、对世界的法则缺乏基础认知的尧庚年来说,还是云里雾里,无法理解。 “还得是知识改变命运啊,等安稳下来了,我一定多看书。” 尧庚年长吁短叹,随着人群左右横挪,他感觉自己的肋骨也快要被挤压变形了。 言灵儿这个时候从影子里探出个头,趴到了尧庚年的肩头,问道: “尧哥,要不要我施展点法术,去别人脑子里看看怎么回事啊?” 尧庚年倒吸一口冷气:“你还能阅读别人的记忆?” 言灵儿非常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最开始附身你的时候,就干过这事啊?” …… 哦,这么一说,好像她的确干过这事。 尧庚年挥挥手,放走了小狐狸。 小狐狸雀跃着离开了尧庚年,转眼就转进了尧庚年身旁的平凡的少年身上。 少年起先只是浑身一抖,看起来还没什么大碍。 可等言灵儿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出来的时候,这小子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尧庚年尴尬:“你这……这玩意,能杀人?” 言灵儿不满:“夺取记忆这种牵扯到灵魂的法术,能没点代价吗?” “这是不是太邪魔歪道了些?” “尧哥儿,你是灾星,请你认清自己。” “……其实我想做个好人。” “不。”言灵儿一巴掌就把方才那人的记忆怼进了尧庚年的脑海里,坚定道。“你不想。” 瞬间,尧庚年明白了一切—— 原来,天道虽然定下了必须信仰天道并修仙才能留下痕迹的法规,同时它也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了收容信徒们的一生,它建立了一座庞然大物,名曰太古之塔。 但太古之塔毕竟是后天所造,并非天然生成的,所以它能容纳的人生是有上限的。 纵然太古之塔的容纳上限极高,但也不能接纳全部的生灵,终有一日它会被填满。 为了无限延缓这个过程,天道做了一个决定:它要塞选被记住的人,以此来减少自己的负担。 这道规则颁下后,它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人们最基本的道德观——既然名额有限,那么弱者就不需要被记住。 黑暗森林的法则被无限扩大到了如今的地步,那些没有踏上修仙之路的人,便不算是完整的人:他们随时可以被杀掉,且这种谋杀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 原来如此…… 尧庚年在人群中稳住了身形,他抬头越过茫茫的人海,透过漆黑的墨镜看着那悬在石拱门正中的天秤。 此时的天秤右端已经被鲜血染红,可仍纹丝不动地向左倾斜着。 人群陷入了杀戮的狂欢,此时尧庚年已经分不清这群人是想拜师山门,还是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不能自拔了。 尧庚年吞噬过灵魂,他知道在这种快感中,良知很难苏醒。 唯一能阻止他们的,只有让天秤平衡。 “万物之灵。”尧庚年呢喃道。“什么是万物之灵?人心有灵,它……需要的是元魂么?” 可元魂该怎么剥离体外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却茫然四顾周围的杀戮。 难道我们一定要这么做,才配踏上修仙路么? 第28章 血肉仙门 如果每一个人在拜师修仙前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那这个世界岂不是充斥着杀人犯? 这些日后道貌岸然的修仙者,取他人之命,成自己之路。 这就是修仙么? 这,配叫修仙么? 尧庚年在人群中小心地腾挪着,索性这里的人都为了对方的心脏而厮杀,没人留意到这么一个灵活的瞎子。 在这里,尧庚年看见了太多太多的谋杀,人们的嘶喊声在这里甚至形成了一种可怖的节奏,回荡在清君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名清君门的弟子,此时竟站在高处欣赏着这一切。 “尧哥儿,你也别太想不开了,仙家本就不把凡人当人看,这个世界不过是把这个问题更赤裸地撕开了而已。” 言灵儿终于忍不住了,跟着尧庚年身后悄声说道: “人本就是仙的香火之源,不然还能怎样?说到底不过是闲情逸致下的互利互惠,要我看啊,为了修仙而夺他人性命,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啦。” “人与人之间就算不是绝对的平等,但至少也不能这样啊……” “那你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还是说你看这些不爽,想推翻天道?” “如果我无法重新定下一套新的法则,那么我推翻天道也没用。”尧庚年顿了顿,严肃地说道。“我也许会想办法的,再这样选下去,这个世界会走向毁灭。” “那你记得先帮我积攒功德啊。” “知道,肯定是以你优先的。” “好耶!” 言灵儿立刻笑嘻嘻地继续跟着尧庚年,在她眼里,只要她的尧哥还惦记着帮她积攒功德,那她的尧哥儿做什么都无所谓。 但尧庚年却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越了解这个世界,就越得可怕。 尧庚年只是一介凡人书生,在他的认知里,人与人应该是平等的。 至少,不该被随意杀戮。 但言灵儿不然,她出身狐妖,看待世界的角度从本质上就与尧庚年不同,再加上她往后升仙又遭贬,自然是对这些只关人命的事没那么敏感。 不过就算如此,一来二去的,尧庚年不出手,时间拖得久了,言灵儿也觉得无聊了。 她想让尧庚年做点什么,或者说,让他更像一个灾星——至少先把他作为凡人的良知先扔掉再说。 不过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还得慢慢来。 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尧哥啊,你反正做不了什么,不然就先接受吧?你瞧这些人杀得多尽兴,你是不是也该参与进去了?” 尧庚年一脸困惑:“我参与进去做什么??” “万一这就是考核呢,看你们这群人有没有勇气踩踏别人的性命前进?”言灵儿推了推尧庚年,催促道。“刚才那个死得快的说得没错,你不杀人不献礼,那踏入仙门就没你的份,那你岂不是白做这么多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轻巧,这可是谋杀。” “那你刚才难道没杀人吗?” “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你就是抓着你那良心不放,别了吧?” “就是不一样。” “你就是心慈手软!” “和这个没关系!” “哼!!” 虽说尧庚年刚才的确杀死了一个人,但本质上也是为了狩猎本性为恶的劣徒的。 现在杀人? 这在本质上可就不一样了。 “那个弟子也说了,平衡天秤要的是万物之灵,心脏这种死物怎么就是万物之灵了。”尧庚年说。“为了确定的目标去杀人,我没意见。但如果你让我盲目地跟风,这不是杀不杀人的事,这是……” 尧庚年说到这,用手指点了点言灵儿的太阳穴。 “这里有问题。” 言灵儿呆呆地回味了五秒,随后气鼓鼓地钻回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呼,终于安静了。 可还没等尧庚年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他就被一只血手抓住了胳膊! 尧庚年的神经猛地绷紧,当他正准备还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重伤的无名女子。 这是一名面容娇俏的女子,她望向尧庚年的眼中充斥着对生的渴望。 女子的心口插着一柄匕首,前胸已经鲜血浸透,她可能刚刚被人暗杀,如今命不久矣,生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向着身周没有杀意的人求援。 “救救……救救我……”她说。“我想活着……我不想被人忘记……小妹还在家等我……救我……求求你……” “没事,我可以帮你!” 尧庚年被这句话触动了神经,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回家而与狐妖做了交易呢? 想到这里,他立刻将这位女子扶起,本准备将她护在身后,却在下一秒被人捅了刀子! 尧庚年:“!!” 女子的袖中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接近尧庚年的瞬间便刺向了他的心脏。 尧庚年一怔,就听见耳畔传来了女人的喘息声: “心脏……我也要献上一份……我要修仙……我要……” “我要……” “要……” “……回家。” 女人死前都在想着要挖到一颗心脏献给天秤,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踏入仙道、才能风光地回家。 可惜她在此之前已经被人重伤,说完这些后就死在尧庚年的怀中。 女人也是人,她流出的血还是温热的,她的尸体也还是柔软的,但除了尧庚年外,这个世界已经将她遗忘了。 尧庚年愣愣地抱着她的尸体,又抬头四顾这血腥的杀戮场。 他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都别他妈的杀了!” 尧庚年一声长啸,带上了那颗尸龙魂内残存不多的龙威,竟然真的镇住了厮杀的众人。 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好奇地张望着,想看看究竟是谁能吼出如此威严的声音。 这时,尧庚年点着拐杖站了出来。 尧庚年敢在这个时候出头,也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在经过这些厮杀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等连入门都算不上的选拔活动,柳沉舟一定不会在意的,所以他就算闹得再大也没什么问题。 “这位清君门的师兄也说过了,平衡天秤要的是万物之灵,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地去思考如何取得这‘万物之灵’,而不是顺着他的意思去互相杀戮!” 众人一听,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有几个杀红了眼的没停下杀戮的行为,一定要把手里的人杀死才肯停下听尧庚年继续说。 人死魂灭,死了就死了。 尧庚年对这些杀人凶手气不起来,只是越发对天道不满。 他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我明白大家都想拜师清君门修仙,好在这人世间留下自己存在的证明,但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挖的心脏再多,又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人群里却传出了反对的声音。 “有什么用?你这臭瞎子,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吗?”底下的人叫了起来。“没听见刚才师兄说了吗?我们挖心脏是对的,只不过是太少了,分量不够罢了!” 有了第一个反对的人,第二道反对的声音也立刻跟了上来: “就是,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盲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了?你又供上了几个心脏?捡剩的东西,轮得到你在这做善事?” “要不是你一个瞎子残废没人稀罕,你能活到现在?” “喂,你有点自知之明吧,劝你早点自杀,别占用我们的资源了!修仙不易,劝你这残废趁早放弃!!” “你怎么不去死啊!废物瞎子!” 一时间,人群众说纷纭,但大部分是辱骂尧庚年瞎子多管闲事。 尧庚年听得火大,落手以杖点地,体内的尸龙息瞬间就化作无形的气炸向了四周! 瞬间,这里再度寂静了下来。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口头歧视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好,你们想挖,那挖吧,我不拦着,反正你们也没本事杀我。” “可我问你们,你们要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尧庚年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质问所有人。 “要挖到这里无人么?要挖到活下来的都是些真正的人渣败类?挖到只剩下没有良知的人渣才行?” 就算这个世界默认的法则是弱者不配生存,但也没人愿意做人渣败类。 方才还叫嚣着的众人沉默了,很显然,他们对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都是在跟风厮杀,并沉浸在这种不良的快感里。 若不是尧庚年这一声厉喝,恐怕他们当真要杀到最后才行了。 良久过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只手。 尧庚年看见了,但他碍着自己失明的人设,也只能假装看不见。 这时,人群里的一个刀疤脸果断地给了举手的人一拳头:“你傻啊,他瞎你看不见吗?你有啥事直接说啊!” 举手的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他双手是干净的,只有衣衫上有着刀割的痕迹。 很显然,在方才的混乱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丧心病狂地屠杀的。 少年人说道:“那,那我们怎么能取得那个什么‘万物之灵’啊?” “我想应该是元魂。”尧庚年答道。“心脏是很重要的器官,但元魂也是,人没了心脏不能活,可没了元魂也与死亡无异,我觉得师兄的意思是……让我们找一颗元神交上去。” “可我们该怎么取出元魂啊?”少年人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吗?我……我们都不会啊。” 好现实的问题。 尧庚年心中也跟着点头。 这时,在一旁看戏的清君门弟子才慢悠悠地鼓起了掌。 “没错,的确只是一颗元魂就能平衡的事情,对于我们这种已经踏入修仙之路的人来说,不难。” 说到这里,清君门的弟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尧庚年,又说:“可对于你们这种连修仙的门都没碰过的人来说,难如登天,你就算知道该用元魂去平衡又能如何?” 尧庚年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什么都不会,把人的元魂扯出来再吃掉这种事,他特别熟练。 但他不能在这里暴露自己,所以也只是低着头,闷闷地说道: “大家一起想,总会有办法的。” 实际上,尧庚年是厌恶这个清君门的弟子的。 若不是因为他,这场杀戮不会上演。 他明知道正确的答案,却还是诱导着众人互相杀戮,让这里变成了血淋淋的人间地狱。 这种人就算踏上了修仙之路,但他配被人记住么? 不配。 “你好有趣,虽然你是个瞎子,但看起来你心不瞎啊。”尧庚年正想着,这位清君门的弟子就主动走上前来,他打量着尧庚年,打趣道。“你刚才叫我什么,‘师兄’?嗯?” 呕。 尧庚年心里呕吐,他怎么一时糊涂,把他简称为了师兄呢? 真是悔不当初。 “师弟哟~师兄我呢,叫逸风,我想麻烦你一件事。”逸风故意拉长了音调,突然扬手打向了尧庚年,瞬间变脸。 “你去死吧,残疾哪配修仙!” 好在尧庚年早被恶心到,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就有所防备,在他出手的瞬间就反应过来,并猛地后退躲开了这一击。 逸风的掌带着凛冽的杀意,在尧庚年原本站立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一个坑。 “还是个灵活的瞎子啊,谁教你的武功?你的废物亲爹么?”逸风不屑地嘲讽着,两指一并,直指不远处的尧庚年。 指尖落下时,一柄青锋便自天而降,杀向了尧庚年! “你家父母怎么把你这残废养的这么好?真是的,多亏了老子把关,才能为大家谋福利。” 谋福利,指杀死尧庚年这个漏网的餐费,为世界做出贡献。 逸风的剑虽然凌厉,但远不及尧庚年这几天遇见的几位大神,他也算是从地狱副本里摸爬滚打的幸存者了,对于这种小场面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见他连躲都不躲,只是等青锋逼近自己时扬起一道尸龙息,这寒光凛冽的青锋宝剑就融化了! 逸风见状大吃一惊,他看见那道诡异的尸龙息时顿觉得不妙,可为时已晚,因为此时,尧庚年的拳就已经到了脸上。 这一拳下去就砸凹了逸风的半个头,尧庚年出手极狠,出拳时就没想过给对方留活路。 “嚯,修仙的还是有点东西,真能活啊。” 尧庚年冷笑一声,他本以为这一拳下去就能带走他的命,但这位叫做逸风的清君门弟子却格外坚强。 只见他捂着凹下去的半边脸,明明已经血流不止,却还是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死盯着尧庚年看。 “狗娘养的死瞎子……” 逸风话没说完,一道漆黑的影子拔地而起,将他贯穿在了半空之中。 骤然他呕出了一口深红的血块,觉得脊背发寒,彻底死了。 不远处的尧庚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道: “我替你爹妈教训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怎么还骂我。” “我最讨厌人说我没家教,我自认是个文人,你不要胡乱编排我。” “这样不礼貌,你下辈子不要这样了。” 第29章 收了个小跟班 尧庚年说完,逸风的尸体便自内而外绽放成了一道光,这些光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内敛,渐渐形成了一本模样扭曲的纸片。 说是纸片也不尽然,若是以这个世界的法则为基础的话,这是一本样貌怪异又小的可怜的‘书’。 尧庚年毕竟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等奇观,一时间都忘记了元魂的事。 在影子里的言灵儿见状不妙,连忙对看痴了的言灵儿喊了一声: “尧哥儿!元魂!你快把他的元魂拿出来放在天秤上!不然等他彻底化成一本书回归太古之塔,你还要多杀一个才行咧!” 哦哦,对了,差点忘了这码事。 尧庚年这才探出自己的厉鬼之息,强行深入了这本扭曲的纸片中,他透过表面侵入内里,趁那颗渺小却仍散发着光芒的元魂没有彻底与书融为一体前,一把就将它扯了出来。 按理说,尧庚年以这样的身份谋杀了一个清君门的修仙者,是要被罚的。 可直到尧庚年将清君门弟子的元魂拿在手里的时候,都没有人过来一看究竟。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就目前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 至于在场幸存的家伙们? 这些人看出尧庚年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们哪敢说尧庚年的不好?一个个都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呢,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逸风’。 他们不想巴结,是因为尧庚年说到底只是个残废,他们拉不下来面子。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住的,这不,一个少年就挤出了人群里。 是方才那个举手提问的少年人。 “您是要把元魂放在天秤上吧?我来替您放!”少年脸上堆笑,对尧庚年献殷勤。 尧庚年却没有说话。 少年见状,立刻懂事地后退了一步,试探着又问道:“那个……您看不见路的话,这边走几步,就能碰到天秤啦。” 尧庚年也不是什么恶人,见这少年的确只是单纯的献媚,就稍稍放下了防备,点着自己的木杖走了过去。 在少年人的帮助下,尧庚年顺利地将手中扭曲的元魂放在了天秤的左侧。 ‘吱呀’一声怪响,天秤缓缓地恢复了平衡。 异变陡生。 一道由不同的颜色纠缠而成的窄光自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在了天秤的石钥匙上,并融入其中。 随后空气骤然寂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股强波便从石钥匙内部震荡而出! 余波扫向四周,将原本拥挤在一堆的人群全部打散开来,首当其冲的便是站在尧庚年身旁献媚的少年,最先被吹飞回了人群里没了踪影。 尧庚年没管他,只是看着面前的天秤,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轰隆隆——” 震荡过后,石拱门开,一条康庄的大路在门后铺就,延伸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清风自山顶吹来,拂过众人的头顶,也掠过了尧庚年身后这片血淋淋的屠杀地。 伴着清风,满地的尸骸便化成了星尘消散,就连地上的鲜血与脏器也一并碎掉,随着这些星尘一起卷向了晴空之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风过后,这里宁静得就像从未喧嚣过。 这时的人们也都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竟然相视而笑,更在之后两两走到了一起,结伴向着拱门内的世界走去。 好像他们之前的刀剑相向只是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他们仍是知心好友,仍是文人雅士。 尧庚年看着身旁走过的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这时,一个壮汉路过尧庚年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和气地对尧庚年道: “没想到你这瞎子竟然能平衡天秤,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大家能这么顺利地通关,还是多亏了你。” 尧庚年表情微妙地点点头,送走了壮汉。 壮汉走后,又来了一位俏佳人。 “看来你脑子还是灵活的嘛,如果你不是瞎子,我让你入赘也不是不行。”俏娇人对尧庚年抛了一个媚眼,便也离去了。“多活一会啊,小瞎子,我期待你以后的表现呢~” 言灵儿听后,差点没冲出影子与这俏婆娘一决高下。 好在让尧庚年给摁着头压了回去,这才稳住了事态。 随后,那个被吹到人群里的少年则又悄咪咪地凑了过来,对尧庚年说道: “那个……能不能和你同行呀?我,我很会照顾人的!!你说你日后没个照顾的,日子也比较难过是吧?” 少年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尧庚年共情了。 毕竟尧庚年自己也是从凡人过来的,在踏入陌生的领地或孤立无援时,想找个依靠的这种心情尧庚年最懂了。 想当初,他也是想要依靠言灵儿来拯救自己的家人,可言灵儿背叛了自己,当时的绝望他太懂了。 如今这位少年也是想攀附着自己才过来献媚的,那为什么不帮一把呢? 更何况自己如果想要维持盲人的人设,也的确需要一个小厮来使唤。 所以尧庚年点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人一喜,连忙道:“邵游,我叫邵游,你可以叫我阿游,哎呀,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我都行的!” “邵游,知道了。”尧庚年也笑了起来,他对邵游行了个礼,规矩道。“在下姓尧,上先下生,尧先生。” 尧庚年这名字肯定是不能用的,万一要是传进柳沉舟的耳朵里,那自己还有好日子过? 索性邵游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能生,但又不敢明说,只是吧唧吧唧嘴,就点点头意思过去了。 “那我带您往里走吧,大家都往山上走了!”邵游殷勤地给尧庚年引路,小嘴巴喋喋不休。“对了,您以后准备主修什么呀?” “主修?” 尧庚年想了想,刚想问都有什么,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自己可是刚刚杀了一个清君门弟子的,那群人在风吹来前可都是害怕自己的,怎么风一吹,好像也让把他们把这个事忘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立刻问道:“邵游,刚才是不是有一个清君门的弟子来这里……” “没有啊。” “什么?” 尧庚年讶异。 “我们不是先去清君门山脚下的信仰宫接受了天道的赐福,随后来到这里,看见一个天秤悬在一道石拱门上么?”邵游纳闷。“然后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个时候你就站了出来,拿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放在了天秤上,天秤一平衡,门就开了啊。” 结束了? 就这? 尧庚年愣住了,顿时觉得那阵风怪异了起来,它不仅仅带走了人们对于屠杀的记忆,甚至还将那个已经修仙且化书的清君门弟子也一并抹去了。 或者说,实际上那阵风只是在天道的规则下,更加精准地抹去了人们对于杀戮的印象。 至于人们为什么会将那个清君门弟子忘掉,是因为自己破坏了他化书的过程,导致他没有完全化书? 也就是说,只有完全化书、且并被收纳进太古之塔里的人,才算是完完整整地留下存在的证明么? 尧庚年眉头紧皱,他想到这里,只觉得天道是在自找麻烦。 但毕竟这种猜想目前不成体系,佐证也不够全面,尧庚年只是想想就做罢了,还是不足以信的。 一切还是等拜入清君门后,正式开始学习关于修仙与天道法规之后再说吧。 正想着,人群停了下来,邵游连忙护住了尧庚年,免得让他被绊倒。 “您小心。” “嗯。” 尧庚年也配合着停下,尽量不抬头去眺望前方,而是问向了身旁的邵游:“怎么了?” 就算如此,尧庚年也能从人群的吵杂声判断,这里一定是人山人海,拥挤非常。 “好像前面有一个广场,广场上有四个老头坐在一张桌子面前,看样子是在等我们。” “哦?” “哇,尧先生,这里人好多啊,至少有十数万人呢!他们都是来拜师修仙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在举行拜师大会?” “不知道……”邵游说到这里,又抓紧补了一句:“不过我会弄明白的,您在这等我,我先去前面看看!” 尧庚年总觉得这架势不对,可还没等他发声拦住邵游,这小个子就进了人群里没了踪影。 言灵儿这个时候则从影子里浮现了出来。 “尧哥儿,我觉得我最近的存在感有点低。”言灵儿阴恻恻地站在尧庚年身侧。“你不能准备拜师后,一直让我在影子里窝着吧?” …… 嗯,还真是这么准备的。 尧庚年心想着,但对着言灵儿这张幽怨的脸,最终没忍心开口称是。 言灵儿挽住了尧庚年的手,一字一顿道:“从现在开始,我在你身边跟着。” “别闹,要是邵游回来了问起你,该怎么办?” 尧庚年有些头疼,他其实是准备让言灵儿藏在影子里,关键时刻当一个底牌用的。 言灵儿却不管这些,她盯着尧庚年,幽幽地说道:“到时候就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 什么? 尧庚年下意识后退两步,他瞬间想起了与言灵儿相遇时的场景——当初这只小狐狸就说自己是她的良人,怎么还成真了? 正经人谁和狐妖结缘啊! 尧庚年当机立断,觉得还是把言灵儿摁回影子里比较好。 正当尧庚年与言灵儿围绕着影子较劲呢,前面就传来了邵游的大叫声:“尧先生!尧先生!!救命啊,尧先生!!” 好嘛,尧庚年这根大腿,可算是让邵游抱明白了。 用的真及时啊! 尧庚年皱了皱眉,没准备应声,毕竟邵游以后次次都是这样,那这个小厮还不如不要。 见尧庚年没理会他,邵游的声音又大了点:“尧先生!!” 尧庚年非常淡定地往人群里缩了缩,准备让邵游自己解决麻烦。 可他一扭头,就和楚潇潇的脸贴上了。 尧庚年:“……” 楚潇潇:“嗨,尧先生是谁,你么?” 尧庚年看着楚潇潇狐狸似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凉风贯穿脊背,他立刻在楚潇潇还没说下文的时候举起了手,大声道: “我在这,邵游,你这笨蛋喊什么呢!别给我惹麻烦了!” 说完,尧庚年便疯狂后退,远离了楚潇潇。 楚潇潇:“……” 邵游沾了楚潇潇的光,被尧庚年及时救场了。 原来他刚才被人群推了出来,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四位长老的面前。 这些长老大见到这等鲁莽的人是不屑一顾的,可偏偏有一个不走寻常路的老头子就看上了邵游。 当然,是那种打是亲骂是爱的‘看上’。 所以邵游就被这老头子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仙使叼在嘴里,尖利的牙就搭在邵游软嫩的脖颈上,随时都会一口将他杀死。 白虎至少有数米高,一身的肌肉盘在身上,雪白的牙齿,湛蓝的眼眸,尖锐的利爪,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直夺命大猫咪。 当然,没有这细胞、且被含在嘴里的邵游,这个时候怕死了。 他扒着白虎的牙,讨好地对着从人群中出来的尧庚年说道: “尧先生,您……您来啦……” 尧庚年带着拐杖走到了人群面前,他透过墨镜悄悄观察着这四个老头的动向,一边说道: “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叫什么呢?” “我被一头大猫给挟持了……” 还没等尧庚年反问,白虎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老头就跳出来给了邵游一拳。 “什么大猫,我这八寒白虎可是仙使中的极品,怎么就是大猫了!老八,给我咬死他!” “前辈手下留情!” 尧庚年连忙扬声道:“他有眼无珠,口无遮拦,冒犯了前辈,望前辈不要与这等人生气,留个活口,也算行善了,大家来到这里都不容易,给个机会可以吗?” 这老头似乎也只是吓唬吓唬邵游,见尧庚年劝阻,便借坡下驴收了手。 可是如此一来,老头的注意力就都转移到了尧庚年身上。 “你是何人?” “他的朋友罢了。” “朋友?我看不止吧,他刚才喊救命的样子,和喊亲爹没什么两样。” “那您要是这么说,其实也不是不行。” 在老头惊讶的目光中,尧庚年非常自然地应了。 这小子才伺候自己没几下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单论给他擦屁股一事,尧庚年当他后爹也不是不行。 看见尧庚年反应如此有趣,老头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他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挑起了尧庚年的下颚端详着他。 尧庚年也没反抗,任他端详。 “瞎子?” “先天视弱,如今与失明无异,只不过若是正午光强,还是能隐约看见人影的。” 尧庚年可不敢说自己是天生的瞎子,若是这老头问多了,大概率是露馅的。 所以他直接说自己视弱,完美地把这个问题给绕了过去。 老头眯着眼打量了尧庚年好一阵,又问道:“我问你,你可杀过人?” 好问题,是如实道来呢,还是故作纯洁呢? 尧庚年透过墨镜与这老头对视,不知为何,他在这老头身上察觉不到危险的气息。 与之相法,更多的是一种……颓废感。 这样的老头,在清君门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尧庚年没有回答老头的问题,反倒是装着胆子反问道: “你这问题毫无意义,倒是你,明明身居清君门高位,却还一副颓丧模样,怎么,难不成是对大环境心有不满么?” 话音落地,老头的脸色变了。 第30章 新概念拜师 尧庚年这一问,让这老头有些进退维谷了。 不过他还是给这老头一点空间的,尧庚年的声音不大,很难透过他身后这只八寒白虎传到后面三位老人的耳朵里。 不过若是这些老人耳朵灵光,那可就说不准了。 老头也不是什么善茬,一见连尧庚年这么一个无名后生都敢在众目睽睽下如此难为自己,脸上也挂不住,登时一扬手,就准备唤他的八寒白虎上来助阵。 尧庚年也不客气,直接猛地凑过去,隔着墨镜对着老头低喃道: “你可想好了,只要我死不了,你这猫就别想活。” 此话一出,老头犹豫了。 八寒白虎的确是极品,这就是尧庚年初来乍到没眼光,若是换个本地人来看,一定是眼红嫉妒的。 自己这宝贝被人威胁了,那得犹豫一下。 “小子,你真不怕死?” “我尧先生一生坦荡,了无牵挂,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活着只为争一口气,你敢么?” ——不敢。 老头早在见尧庚年第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凡人,这小子一身的死气,却又的确是活着的。 如此阴阳之躯,饶是他修仙千年也没见过。 太怪异了,这等奇人来清君门做什么,踢馆的吗? 或者说这小子真是来拜师的? 嘶,那自己得把握好机会啊! 老头心中嘀咕着,却只停留在悄悄嘀咕的层面。 虽说他有收徒的想法,自己的敌意也没了大半,但他拿捏不稳尧庚年的态度。 毕竟自己的命很金贵,碰上这么个不怕死的家伙,若是打起来真的伤到了筋骨,就算这小子死了,那自己也血亏啊。 尧庚年见唬住了这老头,更进一步地低声说道:“我靠吃魂为生,你真敢放活物给我,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 “肉包子打狗?” “一去不回。” 老头想了想,立刻揽住了尧庚年的肩头,摆出了一副笑脸,转身对着众人说道: “这小子罪孽深重,得交由我这等大慈悲者超度,我在此宣布,他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这……” “清君门收弟子,是不是也太随便了些……” “我没听说有这种潦草的收徒方式啊?” “这老头真是清君门的长老么?别是冒充的吧?” “嘶……难不成是那种扫地僧,来挑选有灵根的弟子的?” “哎哟,早知如此,我也抓紧上去搞事了……晚了晚了,哎。”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随后人群炸开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个不停,大多都是在讨论收徒一事。 但就在这时,长桌后坐着的三位老人却齐齐鼓起了掌。 掌声很有穿透力,一下子就让窃窃私语的众人闭上了嘴。 “云长老,恭喜了。”一位黄袍白发的长老起身,遥遥对着老头抱拳行礼。 这黄袍长老虽面无表情,但口气却很急切,似乎巴不得这老头抓紧走:“您收到了爱徒,我们就不恭送了,一个够么?不然您再选选?” 黄袍长老话里话外,都隐约透露着‘快滚’二字。 前排围观的众人听懂了黄袍老者的画外音,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并开始庆幸自己不爱搞事,没被看上。 尧庚年看这架势就觉得不太对,这老头到底是干什么的? 自己可别上了什么贼船吧?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尧庚年若是在这个时候不给这老头台阶下,那他大概率是真的不想活了。 所以尧庚年配合地点点头,抓紧时间给这老头行了礼。 碍着瞎子的人设,他故意对着不远处的那三位长老躬身:“师父,弟子尧先生,给您请安了。” “……” 老头面容严肃地挪了挪身子,挡在了尧庚年的身前,他刻意等了一会享受了一番,这才乐呵呵地把他扶了起来。 “免了免了,哎哟,不用这么客气!” 就这样,上一秒还是剑拔弩张的一老一少,下一秒就在诸多环境下变得亲如一家。 有猫腻,肯定有猫腻。 尧庚年瘫着一张脸,跟在这老头身后没有说话。 “哎呀,没想到今年的招生这么简单。”老头开心地搓了搓手,又把目光放在了人群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跟我走呢?” 老头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齐刷刷后退一步。 老头有点伤自尊。 这时,言灵儿绕了一圈,举着手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我!言灵儿,我要拜您为师!!” 老头黯淡的眼神在这一刹那重现光明。 这时,又有一名一身红衣的女子扒开了人群,英姿飒爽地跟着言灵儿一起走来。 “我,楚潇潇,也请您收留。” 尧庚年明亮的眸子在这一瞬间黯淡无光。 邵游也从白虎的嘴里逃得一命,连忙滚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搀扶残疾人一样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我也是,我跟着尧先生,尧先生去哪,我就去哪。” 老头瞧着模样,面露嫌弃的神色。 他想发声批评邵游两句,可在开口前又瞥了一眼尧庚年,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尧庚年将这些看在眼里,虽然很想说一说这老头,但碍着自己是个瞎子,也只能假装看不见。 一番折腾后,尧庚年、言灵儿、楚潇潇与邵游四人便骑上了老头的八寒白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人山人海的招生现场。 尧庚年坐在白虎的背上,虽然老虎的毛很软很顺滑,但他总觉得亏了。 这时,老头盯着尧庚年,突然开口道: “小子,我还是那个问题。” “嗯?” “你,杀过人么?” “杀过。” “为何而杀?” “为免去更多的杀戮。” “你是要做救世的大英雄么?” 尧庚年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救世如何,不救又如何?我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让自己过得更自在些。” “不像。” “什么?” 尧庚年抬头,却只见这老头摇头晃脑的,嘴里嘀咕着‘不是他’‘不像他’,就没了后文。 言灵儿坐在一边,看着这老头一副神叨叨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在这嘟哝什么呢?话说回来,咱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你这是对师父的态度吗?” “是啊,幸亏你是我师父,不然我一脚就踹上去了。” 老头听后,神情诡异地盯着言灵儿,突然凑了上去,一副猥琐的模样:“你这姑娘,身上怎么一股子仙……” “你干嘛!非礼啊!”言灵儿也就是嘴巴厉害,到了实际就不行了,她被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做什么呢?” 尧庚年见状,一脚就踹了过去,却被老头抬手攥住了脚踝。 “果然,你不瞎。”老头端详着尧庚年。“你为什么装瞎?” “这人世间太多污秽,瞎与不瞎,没什么区别。” 尧庚年话音落地,一簇尸龙息的火焰就在他脚踝绽放。 老头吃痛收手,尧庚年趁机将言灵儿拉到了身后护着,道:“言灵儿说得对,你也算是我们的师父了,总得有个名讳吧?” “尸龙息。”老头看着掌心的烧伤,脸色终于凝重起来。“你究竟是谁?” 尸龙息以元魂为养料燃烧,虽然尧庚年之前用这尸龙息打不动萧余生或澹台晔,但也是因为对手太过逆天。 按常理来说,但凡是个正常的修仙者,都是对这尸龙息忌惮八分的。 “我是尧先生,您的弟子,您忘了?”尧庚年客客气气地说道。“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老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尧庚年,末了说道:“我姓云,叫什么忘了,无争说我以前排行老三,就叫我云老三。” 无争,想必指的是清君门的门主沈无争了。 “您这是忘了自己的名字?” “太久了,那都是千年之前的事了,名讳而已,记不记得住都不重要。” “千年之前?” “对,就是那个大家都还很自由的千年之前。” 尧庚年哑然,没想到自己拜的这位师父,竟然还是个‘上古余孽’。 “那您一定认识萧余生了?”尧庚年试探着问道。 “对,我认识他,你……和他有几分相像,我最开始见到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他的在世分魂。”云老三说完,又摇了摇头。“但我看错了,你不是。哎,我本以为捡了块宝,没想到捡了一条咸鱼。” …… 你才咸鱼。 这时,云老三又感慨了起来。 “哎,也不知道无争去哪了,现在全门上下由柳沉舟一个人管,可不是好兆头啊。” “哦?怎么说。” “你不知道柳沉舟么?” “嘶,知道那么一点点。”尧庚年比画了一下。“我听说他很强。” “不是强的事,柳沉舟一直想要开天塔,这下没了无争,他算是彻底放开手脚了。” “天塔?那是什么?” 云老三瞥了一眼尧庚年:“这种事你不必了解。” “凭什么?” “我问你,你对修仙一事,知道几分?” “可谓是全然不知的。” “那我再问你,你对这世界的格局分部,又知几分?” “那必然是两眼一抹黑的。” “好,那我再问你,你当真知道这天道,是什么东西么?” “这肯定是不知道的。” 云老三嘿嘿一笑:“那你好奇什么天塔,这些基本的都不了解,给你解释也是对牛弹琴。” 尧庚年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身下这只八寒白虎,舔了舔嘴角,咽了一口口水。 云老三立刻警惕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瞅你这白虎挺香的,咱们这种村儿里人见识短,没什么出息,看见不认识的就想尝尝味道。” “你给我住口!” 一老一少又扭打了起来,看的楚潇潇是连连摇头,叹息不断。 就这样,八寒白虎一路背着这几人跨过了连绵的山脉,来到了一处内陆湖旁。 虽说是内陆湖,但湖泊的面积也极其辽阔,至少人眼是望不到尽头的。 云老三说,这湖底有一处古战场,古战场里散落着数之不尽的仙魔神兵,只是这湖里有数只巨兽守着,至今也只有柳沉舟下去过。 “那他到底到过古战场啊?”言灵儿八卦的心被吊了起来,缠着云老三问。 “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他活着回来了。” “你不是活了千年么?而且这湖就在你脸上,你怎么一问三不知。” “那我得闲成什么样啊天天盯着湖看?我没自己的生活了是吗??” 云老三两眼一瞪,刚想抬手给言灵儿一个暴栗,却又想起了尧庚年的尸龙息,便忍住了打人的冲动。 不是他云老三斗不过尧庚年,是尧庚年这尸龙息使起来就像不要钱。 若真是如此,那他云老三可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尧庚年站在湖畔,眺望着碧绿的湖泊,感慨道: “柳沉舟听起来很强啊。” “他就是很强。”云老三也不吝惜赞美之词。“其实我也想和他成为好友来着,但这人生性孤傲,不好接近。” “嗯?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你可是千年的老怪物了。” “那可不!” 云老三一下来了脾气,他愤愤然道:“连他师父沈无争都得给我几分薄面,他一个后生,凭什么不给!就凭他天下无双吗!!” 云老三说到这里,自己就先蔫了下来:“嗯,的确,就凭他天下无双,哎……” 看着云老三如此滑稽的自说自话,尧庚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老三立刻脾气就上来了,指着尧庚年问:“怎么,你笑什么?你和柳沉舟关系很好嘛?” 尧庚年连忙摆摆手。 “没有没有,我这么藐小,柳沉舟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看也是。” 云老三这才心理平衡了,嘀嘀咕咕就走了。“你们在这慢慢住啊,我明天带些书简过来,带你们认识认识这个世界。” “恭送师父。” 尧庚年毕恭毕敬地行礼,却在半路愣了一下。 他抬头环顾四周,只看见了一片光秃秃的湖岸与青葱翠绿的树林。 怎么,要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是吗? 这仙修的还真是回归大自然啊。 言灵儿跳过去抓住了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云老三:“咱们住哪啊!!” 谁知云老三却伸手一指,指向了虚空的大地:“这不都是房子么?你们随便住啊。” 尧庚年、楚潇潇与邵游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愣是没看见哪有房子。 三人人齐刷刷地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云老三。 云老三面子挂不住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叫概念房,等咱们一起努力,将来这里就会出现一栋房。” “……” 新概念毛坯房是吧?新词可算让你玩明白了。 尧庚年叹息了一声,但他从黄袍老者的态度里也看出了端倪:这个叫云老三的上古余孽,在这里的确不受欢迎。 看来还真得从零干起了,希望自己在清君门的学习一切顺利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说道:“言灵儿,别为难云老了,你跟我去林间砍树,咱们先做一个避雨的地方准备过夜吧。” “你还真准备自己建?”楚潇潇惊讶。 “不然呢?”尧庚年瞥了一眼楚潇潇。“某些千金受不了可以换个师父。” 云老三立刻凑了过来,盯着尧庚年。 尧庚年后退一步:“做什么?” “千年了,算上你们四个,我只有五个徒弟。”云老三严肃地说道。“你给我安分点,别把自家师兄弟推给别人,听见没?我也是要脸的。” “……”尧庚年两眼一眯。“要不是因为我,你以为你能收这么多?” “那你想怎样!” “嗯。”尧庚年想了想,露出了奸笑。“师父当与弟子共患难,不如留下共建房如何?” 云老三脸色又变了。 第31章 临光大陆的特色 云老三就和他那只八寒白虎一样,看起来吓人,但实际上是个耳根子软的老好人。 所以在尧庚年的‘热情款待’下,云老三加入了尧庚年的建房大队。 尧庚年本来想让云老三能人多出力的,但邵游还是个老实孩子,他跟着云老三来回跑,可谓是尽足了弟子的义务。 “师父,您歇歇!” “哎,怎么是你小子对我好,可恶。” “……那……那师父,你的意思是……” “给我拿杯水。” “好嘞!” 云老三看着邵游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在琢磨建造木屋的尧庚年。 尧庚年感受到了云老三责备的目光,扭头就和他对上了眼。 尧庚年眨眨眼。 云老三也眨眨眼。 尧庚年扭头不理他了。 “你……我……你……” “云大师,咱们今夜能不能住进有屋顶的房子,就靠您了。” “我……你……” “云大师,你可以的。” “……你等我喝完这杯水的!” 可能是岁月抹平了他的脾气,让他格外珍惜尧庚年他们这几个来之不易的‘弟子’。 不过尧庚年是不把这老头当师父看待的,他只是个借清君门成熟的教学体系当桥梁的路人罢了。 他的师父可是条银鳞巨蟒,名叫仇铭岳。 虽然说萧余生不认尧庚年,连带着让澹台晔也变脸了,那么同为萧余生坐下的仇铭岳对自己的态度也应该相差不大…… 但在尧庚年的心里,只要仇铭岳没有亲口与他断绝师徒关系,那他就是认这个师父的。 就算仇铭岳什么都没教给自己,但还是给了自己一块金砖,一块只是学了些皮毛,就能震慑住澹台晔的金砖。 这是个好东西,尤其是里面那九块石碑,尧庚年可惦记着呢。 等他开始修行,有了些许的根基后,他一定会回去继续吞噬这些东西的。 尧庚年正想着,云老三就御剑砍树,楚潇潇也有点看不过去让一个老人忙里忙外,也跟着云老三一起忙活起来了。 尧庚年负责指挥众人拼接这些木头,终于在天黑前建好了一件简易的木屋。 由于是木质结构,在外观上要比炼丹师洛君尘那个小茅草屋要好不少的,至少言灵儿还算满意,并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作为唯二会饿的尧庚年与邵游则在众人进屋布置床笫的时候溜去了湖边,捕了几条鱼上来烤了吃。 难得安稳的夜晚来临了,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发呆。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尧庚年的确是累了,他在言灵儿的怀里昏昏欲睡。 但云老三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清凉的香,放在尧庚年鼻子底下一晃,尧庚年就彻底醒了。 “……” 老实说,尧庚年现在也算个人,自然睡醒和强行清醒,还是有区别的。 所以尧庚年现在的心情不怎么美丽。 但云老三却对此没有概念,反而是笑了一下,邀功地问道:“怎么样,这醒神香,很方便吧?” 尧庚年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云老三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但在场除了邵游之外,基本没人和尧庚年共情,毕竟准确来说,大家都不是人,对睡眠没有讲究。 所以就算尧庚年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也没人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生气。 邵游见状不妙,又出来打圆场: “那个啥,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东西,怎么样?” 尧庚年觉得这个建议也不错,便同意了。 云老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毕竟也是修仙大成之人,入夜之后的确也没什么事做,便点点头。 “行吧,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看看有什么是可以口头授予你们听的。” 言灵儿来了精神,立刻举起了手:“我,我我我!!” 云老三见言灵儿这么捧场,乐了:“你问!” 言灵儿兴冲冲地说:“我想知道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云老三更加精神了,他可是活了千年,肚子里一堆的故事呢。 言灵儿在云老三期待的目光中思索片刻,有了主意。 她觉得日后尧庚年出门行善,首先一定要知道路在何方。 于是她问道:“就从咱们这是在哪说起吧!” “这……”云老三登时就有些懵:“你不觉得你的问题有些低幼么?” 尧庚年见状,咳了一声。“我也好奇,您就给咱们说说吧。” 云老三狐疑地看了一眼尧庚年,与同样困惑的楚潇潇对视了一眼,随后齐刷刷地又看向了尧庚年与言灵儿。 尧庚年把言灵儿扯到身后,坦然接受云老三与楚潇潇的审视。 “哎哟哎哟,我来讲吧,这种小事就不麻烦师父开口了哈。” 邵游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做了老好人,给尧庚年解释了一番—— 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大陆名为临光大陆,据说是开天辟地时一道璀璨的光临空降下,将他们这片土地从主大陆中分割开,形成了一片独立的地区。 临光大陆在早期就展现了与其他大陆不同之处,它不仅四季如春,且灵气充沛,虽说它的面积对比主大陆来说不值一提,但占据了天时地利,一时间成了最繁盛的大陆。 因此,临光大陆是修仙者的天堂,这里的人几乎人人是仙,且人人渴求长生。 而主大陆则名为耀,虽说名为耀大陆,但实际上并非名字一般光辉耀眼,反而是一处古老之地。 邵游说,耀大陆地域辽阔,地形复杂,气候多样,是这个世界最古老的板块,也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原貌。 “哦?那具体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呀,而且咱们这……嘿,咱们这种修仙人,哪管别家事呀。” 邵游挠了挠头,求助似的看向了云老三:“要不,师父,您再给补充两句?” 云老三似乎对这个耀大陆也没什么兴趣,一听还要自己补充,连忙摆摆手。 “有什么好补充的?就是一块蛮荒之地,我也没兴趣。” 说到这里,云老三瞥了一眼尧庚年,又似乎是碍着面子,逞强地补充了一句: “再说了,从咱们这到耀大陆可是隔着一处名为北溟的裂谷,这北溟深谷可是龙蛇混杂之地,谁去谁傻子。” “所以……你就算活了千年,也从来没想着离开临光大陆,去耀大陆看看?” “是啊。” “难道这里的人都像你这样不爱出门?” “什么叫不爱出门?我们修仙之人每日勤加修习,哪有空去什么耀大陆观光!” “那你们也没什么,就是那种修仙交流大会的?” “呵呵!我们临光大陆的修仙者,用得着跟它耀大陆上的修仙者交流么?这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交流了。” 尧庚年听完,瞄向了楚潇潇。 谁知这凤凰之女竟然也点点头,赞同了云老三的说辞。 行,一群修仙的全是宅,就窝在老家不出门了是吧? 那总得有那种爱探险的,把外面的世界记录下来的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又问道:“那这个世界的尽头在哪?这个世界除了咱们这块临光大陆和北溟深谷,还有主大陆耀外,还有什么?” 邵游眉头紧皱,憋了半天,说道:“还有海,好大好大的海。” “傻小子,那叫无艮之洋。”云老三补充说明。 “哦哦,对,无艮之洋!!” …… 真是一个精确的回答呢。 尧庚年扶额叹息。 原来,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没有边疆一说。 这个所谓的无艮之洋便是人们所知的极限,它与耀大陆的近海接壤,无限延伸到不知名的地方。 若是深入无艮之洋,便会来到一处迷雾笼罩的海域,古往今来万亿年,都没有人能活着从这片迷雾海域中活着回来。 因此,它被称为‘世界的尽头’。 “你们修为这么高,活得这么久,就没想过去结伴前去一探究竟?”尧庚年讶异。“每天修仙,不会无聊吗?” “有什么可无聊的?”云老三不满道。“咱们这风光秀美,每天修行的日子乐无边,我是不想活了吗?我要去看什么世界的尽头?” “……哦,原来是怕死。”言灵儿小声叨叨。 云老三面子上挂不住了,立刻强调道: “什么怕死?我这是精致生活,你个小丫头懂什么?”云老三说。“咱们和世界的尽头之间搁着一个不咋美丽的北溟深谷和一个鸟不拉屎的耀大陆,我放着好日子不过去探险,我有病吗?” 尧庚年算是听明白了,临光大陆上的生活太安逸了,所以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大部分都不愿意寻求刺激。 “也就是说,以前咱们临光大陆的人过得很滋润,很安逸,所以没人愿意出去。” “对。” “现在咱们临光大陆上的人忙着修仙,命很金贵,所以没人愿意冒险离开,去探寻未知。” “主要是划不来,咱们这命怎么活下来的你心里有数吧?就为了探险把这条命扔了?太亏了。” 懂了。 尧庚年点点头,明白了。 “那就麻烦您给咱们讲讲修仙的事吧?”尧庚年问。“前后这也是无聊,我听说清君门有一本叫《空冥决》的功法,这……” 云老三瞥了一眼尧庚年。 “《空冥决》?你想得美。”云老三说。“就算是柳沉舟也不配修习《空冥决》,你还想学?我也想学!” “哦,原来是你不会。” 根据云老三所说,修仙先练体,只有体魄强劲了,才能耐得住之后时间的摧残,才能长久的修道而不死。 不过说到这里,云老三若有所指地点了点尧庚年,说他不一样。 尧庚年隐约感觉到云老三明白自己的体制了,但他不点名,尧庚年也就不承认。 “那,师父,咱们怎么练体啊?每天运动吗?”邵游好奇道。 “非也,你们拜我为师,我岂能让你们每天运动呢?这太低级了。”云老三得意洋洋地拿出了几本书,挨个分给了尧庚年等人。“这本《炼体六式》可是我的独门功法,与清君门别的长老那的可不一样。” 说到这里,云老三更得意了。 “三流的师父才让弟子强身健体,像我这等一流的师父,都是教你们武功的!” “武功?” 尧庚年感觉这个词很熟悉,他带着困惑翻开了这本《炼体六式》,一愣。 这还真是一本武学功法!上面这一招一式看起来都像是打架用的东西。 “您在哪弄来的这种书?”尧庚年问道。“这种书……很稀有么?” “我可告诉你,这是千年前的东西。”云老三神秘的说道。“千年前那会,天道还没掌控临光大陆,当时虽然也有修仙的,但非常少,大多都是些奇门之争,而这个《炼体六式》就是其中最扎实的功法,没有之一。” “嗯,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扎实。” “对吧!” “那你会不会什么黯然销魂掌啊,什么凌波微步啊,什么九阴神功……” “什么东西?” “没事,您继续。” 云老三更觉得尧庚年来路可疑了,但他这个人就散发着神秘,说点奇怪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云老三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还不忘对尧庚年等人吹嘘。 云老三说,千年前的时候是最自在的,人生下来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或落魄或成功都好,只要肆意地活着,就不用担心自己被世界遗忘。 云老三还说,萧余生的那场战斗其实并不是为了‘自由’,而是为了阻止一个时代的降临。 尧庚年对此有点兴趣,可当他想要深入了解的时候,云老三就闭嘴了,搞得尧庚年心里很痒,但毕竟来日方长,尧庚年也没有急于一时。 炼体六式,分为凝识、踏空、铸魂、守身、缩地与霸体。 尧庚年看着书册上画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云老三说让他们先熟悉熟悉,等明天天一亮,他在带着大家修行。 除此之外,还有一门课,是必须要去清君门的太平峰上听的,那就是《御术》。 御术,御物之术,几乎是每一个修仙者必修的课程。 只是御术好学,御物难求,这《御术》虽然名为御术,但实际上是给每一个修仙者找寻自己一声的御物。 “御物?这东西很难找吗?”尧庚年问。 “随便的话挺简单的。”云老三耸耸肩膀。“随便找个破铜烂铁都行,但一个元魂只接一件御物,这么重要的东西,没人想随便找找吧?” “哦……那具体我们是去哪找呢?” “一般是师父带着找。”云老三说。“可是……” 尧庚年恍然大悟,没等云老三说完,就带着众人一起殷切地盯着云老三。 云老三的老脸一红。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弟子当自强!!” 第32章 美人骨与元休丹 云老三,一个身份成谜的千年老古董,他可能是博学的,也可能是个老顽童,他可能适合做任何事,但目前来看,他大概不是一个好师父。 “御术您也不教,御物您也不帮着找,那我们怎么办啊?”尧庚年幽幽地问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您这连领进门都不算……” 云老三面子又挂不住了,他抻着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说: “那,那我还有个更大的惊喜没告诉你们呢!” 尧庚年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妙。 云老三继续说道:“这御术的结业课是对战,一般都是五人一组,分多组在一处秘境依靠本事比拼,最终胜利的队伍将得到一件稀世御物。” 言灵儿大声嚷嚷:“清君门怎么抠抠搜搜的,五个人为一组获胜,就给一件,那怎么分啊!” 云老三听后,却奇怪地笑了一声:“那就看谁更有本事了。”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直白了,就差把内斗写脸上了。 所以四人看着云老三,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过后,尧庚年打破了沉默:“那,我们只有四个人,想通过小组赛结业的话,还差一个人,怎么办?” 云老三眨眨眼:“自古有以小博大者,区区四打五,我云老三的弟子完全可以。” …… ………… 沉默是今夜的康桥,云老三在桥那头,尧庚年四人在桥这头。 一直在扮演乖乖女的楚潇潇举起了拳头,尧庚年见状,一声不吭地把她的拳头压了下去。 言灵儿气的狐狸耳朵又炸了出来,尧庚年见状,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耳朵压了回去。 而邵游呢。 邵游不敢生气。 正当屋内气氛越发诡异的时候,一只白鹰扑闪着翅膀飞了进来。 “哪来的鹰?还挺好看的。” “是陆吾的仙使,鸣冬鹰。” “陆吾?” “你们的大师兄,我外出云游的弟子。” ——好家伙,你这种宅男师父还能教出云游的弟子呢? 尧庚年心中腹诽着,看着云老三从鸣冬鹰脚下取下了一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行字。 【弟子幸不辱命,已得美人骨。】 “美人骨?那是什么?”尧庚年探头瞅了瞅,问道。 云老三却大笑起来,他甚至搂住了尧庚年,叫道:“稳了,稳了!好徒儿啊,我终于要重回巅峰了!!” 重回巅峰? 什么鬼? “那,接下来呢?”尧庚年看着如此兴奋的云老三,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云老三大手一拍,哈哈大笑:“接下来当然是去接我这个宝贝徒弟了!!天一亮就出发!” “去哪啊?” 云老三兴奋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惨了,我忘记我收了四个新徒弟,可恶,那不能去找我的大徒弟了。 云老三想到这里,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又道:“行了,这事就先过去,你们都盘坐起来,我先引导你们感应天地灵气。” “所以您刚才说的重回巅峰是……” “盘坐,跟着为师感受天地灵气。” “重回巅峰是……” “感受天地灵气!!” 懂了。 尧庚年点点头。 这老头子又在自说自话了,兴奋过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满世界找理由转移话题。 “你知不知道自己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啊。”尧庚年悄悄问。 “能别说实话吗?我要脸。”云老三悄悄答。 所以尧庚年放过了云老三,乖乖地带着大家去打坐了。 关于感受天地灵气这种事,按照云老三的说法,就是原地盘坐下来,静心凝神,去感受灵气的存在。 “从前人们想凭自己的努力去感受灵气,是很困难的。”云老三说。“后来有了天道的介入,只要与它锁定了关系,人们就能很轻易地感受到灵气的存在了。” “真的哎!” 作为四个人里唯一一个正常人,邵游立刻盘坐闭眼,不多时就欣喜地笑道:“师父,我感觉到了!那个蓝色的东西……好漂亮啊……” “那是水灵气,说明你的元魂与水灵气最贴合,”云老三想了想。“小子,你是个水修。” “水修?”邵游听得云里雾里。“咱们修仙,还分这些吗?” “嗯?”这次轮到云老三惊讶了。“我没告诉过你们吗?” 这下连邵游都看不下去了,他加入了尧庚年的队伍,一起用沉默谴责云老三的粗心大意。 云老三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天道有灵,灵分五像,是为金木水火土。 五像之外,又有阴阳,是为光与暗。 光暗乃大道之根,是不属于人间的灵气,故,人不可修行,更不可能夺取。 “也就是说,除了人之外,其实一些仙使啊灵兽啊,是可以有光与暗这两个属性的?”尧庚年问。 “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修仙之人需要仙使的原因。”云老三道。“一头属性好的仙使,成长的上限也更高,仙使会与主人的元魂融合,进而大幅增强主人元魂的能力——而光与暗的仙使,则会从根本上改变主人的元魂,让主人在修行之路上能走得更远。” “哦……” 尧庚年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柳沉舟要抓自己当祭品换仙使的原因,这东西还真的是一分钱一分货哈。 云老三不知道尧庚年在‘哦’什么,他只当尧庚年没见识,自顾自说了下去。 在临光大陆里,只有门派之分,没有灵气之别,五像属性在修仙者眼中不过是不同的修仙手段罢了。 “不对啊,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水修和水修一起,火修和火修一起吗?”尧庚年又问道。“你们这也不分一下,难道一个师父都能教得过来?” 云老三瞪了一眼尧庚年。 “你以为这是开小灶呢?一个大师傅领着一群徒弟修行就不错了,谁有精力跟你一对一?” “……哦。” 云老三看尧庚年这么失落,犹豫了一会,又柔下了声音,低声说道:“其实这也是全民修仙的弊病,大多修为高深的人只负责把徒弟拉扯上修仙的道,随后这个人怎么发展,大部分是不管的。” 哦,懂了。 修仙是临光大陆的基本操作,和上私塾念书啊什么是一个概念。 至于如果是想考个状元出人头地的,还得看自己的选择与努力。 “我懂了,您接着说。” “嘿嘿,你看,我还是很有师父的风范的。”云老三开心了,他继续说道:“现在这个也说得差不多了,你快闭上眼睛,看看你的元魂与哪类灵气最贴合。” 尧庚年有些忐忑地闭上了双眼,却感觉如坐针毡。 他一睁眼,就看见左边脸上贴着一个楚潇潇,右面脸上贴着一个邵游,正中间还夹着一个云老三。 尧庚年:“你们干什么?” 楚潇潇:“我好奇。” 邵游:“我、我也好奇。” 云老三:“我关心弟子。” 行,自己这是被当猴看了。 尧庚年叹息一声,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赤红色的,是火灵气吧?”尧庚年问。 “没错,你看见了?”元老三问。 “嗯。” “不错,与我的灵气吻合。”楚潇潇得意一笑。“尧先生,咱们俩以后,多·多·交·流哦。” 尧庚年浑身打了个冷战,立刻又问道:“那黄色是什么,土灵气么?” 云老三一喜:“你看得见火、土双元素?乖乖,看来我云老三要出名了啊!” “嗯……”尧庚年皱了皱眉头。“绿色呢?是木灵气么?” 云老三:“……你搁着猜颜色呢?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尧庚年抿了抿嘴。“我还看见了水灵气,和金灵气。” 云老三抬手就敲在了尧庚年的头上:“别跟我开玩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尧庚年揉了揉头,与云老三对视了半晌,没有说话。 实际上,尧庚年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他闭上了双眼,将心思沉淀下来,放空自我,不多时,一片宇宙星空就在他面前铺开了。 他不仅看见了五种灵气,更看见了一些云老三没说过的灵气——青色的灵气,靛蓝色的灵气,还有灰色的灵气。 甚至还有黑与白的灵气,这大概是光与暗吧? 云老三看着沉默不语的尧庚年,脸色有些阴沉,但他随后却突然笑了起来,拉着尧庚年离开了小木屋,直奔湖畔而去。 言灵儿等人想跟上去,却被云老三严词拒绝了。 尧庚年不知道云老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先顺着他的心思来到了湖畔边,等着这老头的下文。 深夜,湖畔映着月光波光粼粼,也应得云老三的脸更加沧桑。 云老三先是站在尧庚年的身旁许久不语,随后便拿出一杆旱烟,他在空气中划出一朵火光燃起了烟草,猛抽了一口后,才缓缓开口。 “尧先生。”他说。“你是怎么避开天道的?” “什么?” “跟天道结契的人,一生只能见到一种灵气,这也是天道对临光大陆上修仙者的一种无形且致命的约束。”云老三说。“你能看见所有的元素,想必也能看见光与暗吧?” “是。” 尧庚年见状,也不再藏私,他点点头承认了。 云老三虽然对此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见这话,还是有几分惊讶的,他定定地看着尧庚年许久,又说:“你,元魂残缺,肉体衰亡,却又能绕过天道,感受天地灵气……” “你,究竟是谁?” 云老三身上的秘密很多,尧庚年也不少。 在云老三没有交底之前,尧庚年自然也不会全盘托出他的身份。 所以尧庚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鄙人尧先生,只是一个想要修仙的凡人,仅此而已。” 尧庚年不想说,云老三也没逼问,他只是看着尧庚年,直到他抽完了这杆旱烟。 “天地灵气,就算能感受得到,但统统纳入体内的话,也只会适得其反。”云老三说。“我先回去,明日带给你一瓶洗髓丹,你每日服用,先把身骨养好。” “您……不在乎我的身份?”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说,我也不强求。”云老三道。“我云老三活了千年,从不强求任何事,只顾眼前人,我能帮你,我是你师父,那我就会尽力而为。” 说到这里,云老三又深深地看了尧庚年一眼,说。 “只是你,不要负我。” 这句话打在尧庚年的心上,让他一颤。 尧庚年是不准备认云老三为师父的,可是如今,他比仇铭岳更像师父,可无奈尧庚年已拜他人为师,若无意外,他不会背叛仇铭岳。 所以尧庚年只是波澜不惊地对着云老三行礼,道:“定不负您。” 云老三看着尧庚年的眼神变了变,最终还是扶起了他。 “你刚才,想知道美人骨的事吧?”云老三说。 “是。” “那我给你讲讲吧。”云老三笑了起来。“正巧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是能一对一指导你修仙的。” “一对一……?您不是说,与天道结契的人,一生只能见一种灵气么?” “我可不是与天道结契后才修仙的。”云老三自傲地说。“在天道降临之前,我就是一名能与萧余生对峙的修仙者了,我不弱的。” “那美人骨……” “这就要说到元休丹的事了……” 云老三干脆就带着尧庚年坐在了湖畔,讲起了他与美人骨,与他的大弟子陆吾的事—— 云老三的大弟子名叫陆吾,他在百年前辞别清君门,游历整个临光大陆,只为了得到一味药材。 其名,美人骨。 自古有干尸入药,称为闷香,以治隐疾。 而其中佼佼者,以美人为骨,以皮囊为衣,化为闷香时,起名曰美人骨。 美人骨只是一味罕见的灵药,其本身并没有那么稀罕,它之所以难求,是因为一名叫洛君尘的人炼制出了一颗叫做元休丹的仙药。 元休丹中的药引,就是这美人骨。 元休丹可破诅咒,可解混沌,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让被束缚的灵魂挣脱锁链,重回自由。 洛君尘只炼出了一颗,可没有人知道他将这一颗元休丹给了谁。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炼制了元休丹,他给了这个世界的修仙者另外一种可能。 当然,洛君尘可炼元休丹一事只有云老三这等老怪物们知道,就连柳沉舟这等强者,在这种潜规则下,也是不知道元休丹这等逆天之物的存在。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洛君尘之所以能以凡人之姿蜗居清君门数百年,也是因为他的确本领通天。 故在这片大陆上,洛君尘在高手中的声望是很高的,就算是沈无争这等大门派的掌门,也要给洛君尘几分薄面。 而这么牛逼的炼丹师之所以会被尧庚年坑的那么厉害,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碰上了流氓。 话说回来,关于元休丹,云老三是想要的。 他在天道降临前便是顶级的强者,却因天道的法规而不得不重新修炼,就算修行了千年,可实力仍不如当年。 “所以,您就想要一颗元休丹,才让陆吾去找的?” “没错,我问过洛君尘了,他说只要我找到一副美人骨,就给我炼。”元老三得意道。“洛君尘,你听说过吗?这可是个牛人,等我心情好了,我就带你去认识他,给你开开眼界!” “……行。”尧庚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谢谢了。” ——哎,我不仅认识洛君尘,我还坑了他一顿,这种事……还是别告诉云老三了。 ——他看起来挺崇拜洛君尘的。 尧庚年心里想着,就突然听见云老三说:“说到这,其实我是认识萧余生的,你和他真的很像,但又没有那么像。” 第33章 陆吾 千年前的云老三,其实是最早的一批修仙者,他虽算不上开山祖师爷,但好歹也是最初的那批以武问道者。 云老三曾经是习武之人,年少的他也曾有仗剑天涯的梦,但奈何命运多舛,在一次人祸之后,他最终还是没有成为一代大侠。 可他也因坎坷的命运而有了奇遇,在一次绝境中,他接触到了‘问道’,当时已孤家寡人的云老三被‘问道’的自在之说吸引,加之走投无路,便决定试试看。 结果他熬过了苦修打坐、与天地想通的孤寂,竟然真的触碰到了天地灵气,从此走上了修仙之道。 在他踏入修仙之道后,他认识了尚还年少的萧余生。 二人虽然不是一见如故,但因为当时以武问道的人极少,所以二人总会有机会重逢合作,一来二去的,就算是不想熟悉都难了。 可就算如此,云老三还是刻意地与萧余生保持着距离——因为他在萧余生身上看见了苦难。 云老三和萧余生是不一样的,云老三曾经的轻狂被多舛的命运消磨掉了棱角,但萧余生的不羁则不畏任何苦难。 如果说云老三的问道,问的是一个自在逍遥。 那么萧余生的问道便是问天下之不公,问人间之不平。 萧余生是个仁侠,云老三只是个破修仙的。 破修仙的能换得安稳自在,而仁侠则注定是条不归路。 云老三虽然羡慕萧余生这等的性格,但他明白,但凡与萧余生有关系的人,最后的结局可能都不是善终。 而后发生的事也证明了云老三的看法,当萧余生带着他的十散人于清君峰上决战天道时,他就明白要变天了。 变吧,变吧。 云老三当时这样想到。 我已是修仙客,萧余生大战天道结局如何,又与我何关呢? 后来天道赢了,一道天规束缚了整座临光大陆,云老三这才发现,因为他选择冷眼旁观萧余生的战斗,所以他成了天道的帮凶。 等这场大战结束后,和他一样的‘旁观者’都成了‘阶下囚’。 他们这些人在天道的威压下被迫放弃了自己曾经的一切,转而与天道结契,从零开始重新修炼。 而那些本性清高、不愿委身的修仙者呢? 他们不仅死了,还被天道抹去了存在的痕迹,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世人的回忆里。 不服,便是灭亡。 服从,又有多好呢? 不怎么好。 像云老三,他从与天道结契开始至今,也修炼了千年。可实力仍不如他曾经的十分之一。 只要天道仍在,只要他的元魂里仍有天道的痕迹,那他就是天道囚徒,是不自由的人。 何其可笑,何其荒唐。 所以云老三迫切地想要元休丹来挣脱束缚,他太渴望了,因为他曾经自由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渴望重回自由身。 “我想回去啊,我想重回巅峰。”云老三说到这里,望着面前平静的湖水,长长叹息一声。“可我不敢轻易和一般的人说这些。” 尧庚年奇道:“为什么?你的这段过往虽然不光鲜,但至少也是个教训啊。” 云老三意味深长地看着尧庚年,说道:“我曾是沈无争的师父,你知道吗?” “……?” 尧庚年不解,为何云老三突然提起沈无争? “沈无争是个好苗子,若他自行修仙,成就定会超越萧余生。”云老三说到这,又将目光飘向了远方,那里山脉连绵,寂静幽深。“可他不行,他只能委身天道,修着荒唐的仙。” “……那,这和你不敢和一般人说,有什么关系么?” “有啊。”云老三道。“从那之后,沈无争就恨上了以萧余生为主的十一人。” “什么?”尧庚年一愣。“这是不是恨错了人?” “人性复杂,在绝对的统治与尚能一战的敌人之间,人性是很可能憎恨后者的。” “……” 云老三摇了摇头。 “‘如果萧余生不与天道斗,这个世界便仍是自由的,而我也将自由地驰骋在天地之间。’,沈无争是这样想的,他恨天道,但更恨萧余生他们。” “所以……你在沈无争身上看到了教训,就不敢将这个真相告诉更多的人?” “对。”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尧庚年话音落地,云老三抬手就敲了他的头,半开玩笑道:“你都是逃脱天道束缚的人了,本就是自由的人,怎可能会有被束缚的看法?那把这些告诉你,自然也不担心你去恨萧余生或者天道了。” “你还怕我恨天道?” “没错,我怕,怕得很。”云老三的表情凝重起来。“我怕你年少轻狂,怕你想逞英雄,怕你一腔热血地去推翻天道,又没能力建立新规,到时候天下大乱,还不如干脆忍气吞声。” “那你是我师父,就不想着拦一拦?” “我受天道捆了一千年,我受够了约束。”云老三慢悠悠地说。“今晚我说得这么开,也只是希望你自己好自为之,若是将来你惹了麻烦,别说有我这个师父就行。” 嘶,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好像从哪本地摊小说里看见过? 尧庚年眯眯眼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索性不想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湛蓝的夜空,仰躺下去倒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偏头瞧着云老三。 “云师父。”尧庚年轻快地说。“你给我讲讲陆吾与美人骨的事吧?” 云老三一直想要一副美人骨,可当年洛君尘死都不肯说自己的那副美人骨是从哪找来的,众人又问不出元休丹的下落,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虽然云老三的确没见过服用元休丹、逃脱天道束缚的人,但洛君尘凭本事活了三百年,这种人的话,多少也是有分量的。 毕竟云老三前后都活了一千年,在浪费点时间找美人骨也不亏,不是么? 所以云老三便找,美人骨没找到,先让他找到了一个外刚内柔的孤儿。 云老三起了恻隐之心,带他回清君门修炼,这孤儿生性孤僻,虽然他外表看起来桀骜不驯,但实则内心敏感,心思细腻。 后来,云老三就叫他陆吾,希望他能在日后的修炼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也希望他能在日后的漫漫长路中找到自己的心。 但陆吾与云老三接触久了,渐渐就养成了以师为尊的性格。 他希望报答云老三的养育之恩,也希望能通过帮助师父圆梦来实现自我的价值。 云老三虽然不想陆吾这么做,但这孩子毕竟是一片赤诚之心,他忠于自己也好,最起码自己不会害他。 所以在陆吾修习有成后,元老三就让陆吾去找美人骨—— 陆吾是个糙汉子,他面容坚毅,下颚略带着些胡茬,一身朴素干练的短褂穿在身上,腰间横着的是一柄沉重且长的斩马刀。 斩马刀通体雪白,是用了奇石炼制而成的御物,也是陆吾最宝贝的东西。 他自从辞别清君门、独身游历临光大陆寻找美人骨,时至今日也有十余年了。 这天,他发出去的悬赏告示终于有了回音,雪白的鸣冬鹰给他带来了消息,说是在一处孤峰里,就藏着一副美人骨。 陆吾动身前去的那天,天空是阴沉沉的,他御空而来,降到了约定好的一处羊肠小道口。 孤峰人迹罕至,野草丛生,但唯独这条小路清晰可见,甚至在路口还长着一棵老树。 老树下坐着个啐烟的老朽,他佝偻着背靠着树干,在等陆吾。 “你来了?” 老朽嘬着烟抬头,他循着脚步声望过去,将携刀御空而来的陆吾瞧个通透:“东西带了么?” “嗯。” 陆吾点了点头,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碎金子递了过去。 老朽看见了金子连烟都不抽了,他一把夺过了这包金子在手中颠了两下,眸子里多了些贪婪的神色。 “好……好!你果然如传言一样,是个老实人。” 老朽嘿嘿笑着,有些不怀好意,他起身走到了陆吾面前,细细看着陆吾的脸,阴恻恻地说道:“龙枯凤如生,你既然已经找到这里,我就不多送了。” 说完,老朽将一张泛黄的牛皮纸递给了陆吾。 牛皮纸上,是一幅地图。 “后生,三思啊,盗他人尸首,都没有好下场的。” “嗯。” 美人骨再怎么说,都是他人的尸骨,窃他人遗骸为己用,多少都是要遭报应的。 但这毕竟云老三最渴求的东西,就算万劫不复,他陆吾也要拿。 所以陆吾没有理会老朽,埋头就进山了。 “年轻人。” 老朽又唤了一声。 陆吾脚步一顿,回头。 “阴阳自有和谐处,何苦寻得道造人?”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挽留了,这老头不愿让陆吾进去,很显然前方不太平。 “美人骨,在里面么?”陆吾问。 老朽盯着陆吾许久,最后才点点头。 “告辞。” 陆吾毅然决然地进山了,他的斩马刀就在身后,他的鸣冬鹰就在肩头,而他师父的未来,就在这山中。 他死都要去。 所以陆吾踩着刚刚冒头的青草进了林中,在老朽困惑又怜悯的目光中没了身影。 ——就是这里么? 陆吾顺着牛皮纸的指引来到了一处看似寻常的荒地,他在原地站了半响,放空了自己。 ——就是这里吗? 他自北寻到了南,磨漏了不知多少双鞋底,踏遍了葱翠的河山,问遍了古稀的老人,如今自己最渴求的东西,终于近在眼前了。 许久过后,陆吾深吸了一口气,取下了腰间的斩马刀插进了土地,一插一扬,大块的荒地就被他掀开了。 他开始掘墓了。 陆吾是研究过的,他知道美人骨是怎么做的,虽然这个世界上的人死后都会化成一本书前往太古之塔,但若是想要刻意做一副美人骨,那必将留着遗骸在人世。 遗骸在的话,就需要墓,有了墓,自然就有棺椁。 陆吾打听过,在天道尚未降临的千年前,人死后都是要埋进土里的。 一些富贵的人家还会在地下为自己建造陵墓,称之位地下宫殿,说是死后也要享受生前的荣华富贵。 既然死人能给自己建立如此富饶的墓穴,那么自然就有心思不正的人企图盗窃,借此来达成自己的愿望。 虽然陆吾不明白千年前为何会有人惦记着死人的财富,但陆吾仍是仔细地学习过盗墓之法,在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只见他粗略地辨别了一下棺椁的位置,便开始调动土元素,配合着自己的斩马刀不眠不休的挖掘。 这坟很深,根据鸣冬鹰之前捎来的信息,说这是个斩山为廊,穿石为藏的大墓。 也正因为墓主人有钱去修建如此规格的大墓,才能养好一具美人骨。 因此陆吾又不敢冒然用力,挖了数天。 这几日的天一直阴恻恻的,乌云挡着太阳,没有一天作美。 陆吾也看出了这是天降异色,是灾祸的前兆,但他还是继续挖了。毕竟是修仙之人,区区天降异色罢了,又能耐他如何呢? 大不了就是不得好死罢了。 他陆吾才不怕呢。 陆吾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刀劈开了主墓室上方的石砖,窥见了这个神秘的大墓一角。 主墓室里的陈设十分规整,陆吾虽然对盗墓不精通,但他身为修仙者,这等凡人所立的坟墓就算有什么机关陷阱,也很难对陆吾这等修为的修仙者造成威胁。 陆吾之所以谨慎行事,还是因为他怕陷阱毁了棺椁里的美人骨。 美人骨可不是修仙客,它脆的很,所以陆吾用了一套流氓的法子,他利用自己土修的便利,将棺椁四周封上了一层土墙,单独给棺椁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安全区。 这时候陆吾才心安理得地落了下去,来到了棺椁前。 开棺的事,陆吾也是学了的。 陆吾的手放在了棺椁上,紧张的都出了汗,他盯着这口棺材半天,终于叹息一声。 ——嗯,忘记有什么讲究了。 陆吾是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坟墓一说,人死了就死了,何必埋呢? 所以陆吾直接动用了土灵力去感受这口棺材的构造,发现里面的确有些奇怪的气体,但对于他来说并不能构成威胁。 陆吾直接开了棺,这时天边的一道惊雷炸响,雷声层层叠叠的透过厚土传到椁室内的时候,像是厉鬼在哀嚎。 外面下暴雨了。 雨顺着陆吾挖的洞流下来,混杂了多层的土色,落到主墓里的时候,浓稠陈红的已经不太正常,像人的血。 猩红的泥水砸到了陆吾的手背上,惹的陆吾一阵恶心,但他还是将手伸向了其中的那副美人骨。 “鸣冬鹰。”陆吾说。“去告诉师父,弟子幸不辱命,美人骨已得。” 第34章 清云集市 陆吾推开了棺顶,借着头顶打下来的微光,看清了尸体的容颜。 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尸,她被养得极好,就算是死去多年,尸骸的皮肤仍有弹性,脸蛋甚至仍饱满红润,远远看去栩栩如生。 陆吾嫌棺顶碍事,哐当一声就把它斜推了下去—— 灯突然灭了。 从外面吹进来的阴风穿透了陆吾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在泄着微光的洞口处呜呜作响。 陆吾置若罔闻,他的鸣冬鹰已经飞离此地前往清君门,而他也该尽快将这副尸骨取出,并带回去了。 但不知为何,陆吾看着这具尸体,突然被迷住了。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诱惑陆吾去抚摸女尸,毫无防备的陆吾一怔,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头脑发昏。 他被这股力量蛊住了,便着魔一样地伸手去摸她。 女尸的脸极致细腻,手感宛若出生的婴儿,而她的发丝顺滑,像还活着一样。 外界又是一道闷雷炸响,但陆吾却充耳不闻。 他像着了魔一般地继续往下摸,手指摸过了她的双目到了鼻梁,最后摸到了嘴。 女尸口中含着一颗圆润的珠子,陆吾细细看去,那口珠散发着淡绿的光芒,映得那张脸明暗不定,更加瘆人。 但就是这样阴森荧绿的光照下,陆吾竟觉得这女尸杏脸桃腮,是天生的尤物。 不知怎地,陆吾瞧着女子紧闭的双眼,总觉得下一秒就会突然睁开。 “你好美啊。” 陆吾咽了一口口水,他看着那散发着淡淡绿芒的珠子,痴痴地对着这副尸骸上下摸索,不放过任何一处。 外面暴雨惊雷,椁室内阴风阵阵,痴迷于女尸的陆吾任由头顶如血般浑浊的污水砸下,都不动如山。 他魔怔了。 外面的暴雨又下大了,山上的松软的土质渗了水,一下子搅合着山石滚了下来,将不大的洞口淹没。 雨幕成荫了数日,等天晴时,一切的痕迹都被冲刷殆尽了。 话说回来尧庚年这边,等鸣冬鹰带着陆吾的讯息找到云老三的时候,暴雨已经停歇了。 鸣冬鹰只停留了一晚上,在稍作歇息时被言灵儿撸了个遍,就在第二天日出的时候迫不及待地飞走了。 尧庚年与云老三湖畔夜谈结束,推门回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你们是对鸣冬鹰做了什么?人家逃难似的飞走了。”尧庚年狐疑。 “只是日常撸鹰啊。”言灵儿无辜地说着,同时还拿出了一把雪白的羽扇。 羽扇上的羽毛雪白且亮晶晶,一看就价值不菲。 不过这个毛色…… 尧庚年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羽扇……不能是用鸣冬鹰的羽毛做的吧?”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真有眼光!”言灵儿对尧庚年竖起了拇指。 得,这下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只鹰,才呆了一晚上就要飞走了。 这要是再不飞,但凡多留一天,没准就变成秃毛鸟了。 尧庚年悄悄翻了个白眼,顺便推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楚潇潇。 尧庚年:“你又要做什么?” 楚潇潇:“那老头和你夜谈一夜,都谈什么了?” 尧庚年:“怎么,你没偷听?” 楚潇潇:“这老头鬼得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我听不见声音。” 哦……那看来这老头是真心想跟自己聊聊关于自由的事啊。 尧庚年一边暗中感慨着,一边拉着言灵儿的手离开了小木屋:“那你就别打听了,不该你知道的事,少听。” 楚潇潇不满的嘟嘟嘴,但还是跟了上去,喋喋不休道:“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呢?关于我父亲的事。” 哦,楚尘啊,切。 尧庚年一想到那个笑面狐狸老凤凰,脸上就浮现出嫌弃的表情。 楚潇潇见状更加困惑了,她试探着问道:“怎么,我父亲是……害你了么?” 知父莫若女啊! 尧庚年一边默许,一边带着言灵儿去找云老三,本来是想让云老三趁着天亮带他们修习一下功法,结果肚子却先叫了起来。 “饿了。” 尧庚年揉了揉肚子,下意识去找邵游的身影。 邵游倒是有心,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言灵儿和楚潇潇不会饥饿,但他至少知道尧庚年和他都是一样会饿会渴的人。 所以邵游早早就离开了木屋,在附近的林子里找寻野果,当尧庚年肚子叫起来的时候,他正好捧着一兜子水果回来了。 “尧先生!”邵游开开心心地回来了,将一兜子花花绿绿的果子搬到了尧庚年面前。“瞧!吃早饭啊!” 这些果子尧庚年一个也不认识,但看起来都很饱满圆润且多汁,而且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 尧庚年没在野外生存过,瞧见这些漂亮果子就食指大动,加上本身胃中空虚,一下子口水就上来了,忍不住拿走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准备尝一尝。 言灵儿手疾眼快,啪的一下把这果子夺走了。 “哎,我的果子……!哎哟,你做什么啊?” 尧庚年伸手想抢,却被言灵儿一爪子拍掉了,他吃痛收手,有些委屈。 言灵儿瞪了一眼尧庚年:“越漂亮的果子越有毒,你妈没告诉……” 说到这,言灵儿立刻闭上了嘴,想了想,改口道:“你不知道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也不迟啦。” 尧庚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悻悻地收了手,对着言灵儿点头:“嗯,我知道了。” 见言灵儿这么说,一旁的邵游就停下了啃的动作,有些尴尬,问: “那,那怎么办啊?有毒吗?这些不能全都不能吃吧?” 邵游说完,眼神中难免有些落寞,毕竟是他辛辛苦苦找了好久的东西,况且他也真的饿了。 尧庚年也不忍这个小跟班这么委屈,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思索道: “那我去抓些鱼吃吧。” 言灵儿瞄了一眼身后的那片湖泊,吧唧吧唧嘴:“这大白天的,你怎么捕鱼?准备像昨天那样下水捞么?” “总不能饿着肚子吧?”尧庚年也跟着犯愁,自己会饿、而云老三这地方没什么吃的,这的确是考虑不周的事情。 ——毕竟修仙的人,哪里会饿啊,早就吸取天地灵气为食了。 尧庚年与言灵儿正愁苦着,说的话都被楚潇潇听了进去,她隐约明白尧庚年的家人是不能提及的事。 为什么不能提及呢?是有什么惨痛的过往吗? 楚潇潇把这个困惑压在心里,准备找机会去问问言灵儿,或者想想别的办法。 四人各想各的,一时间还真尬在了原地。 不远处准备教书育人的云老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来,就安耐不住地走过去,看见这四个人全在原地沉思,非常纳闷。 “我说你们在这干什么呢?怎么?我这风景秀美,你们被迷晕了?” “非也。”尧庚年摇摇头,一脸严肃。“我和邵游肚子很饿,饿肚子就沉不下心修炼,所以我们在想哪里能长久稳定地吃到东西。” “哦,这个啊。” 云老三不以为然道;“清君门里有一个清云集市,那里面很热闹,有一间酒馆,好像会买点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云老三舔了舔嘴角。 “哎,说起这个,我好想吃他家的酱牛肉,走,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 尧庚年听着这话,心里隐隐约约感觉有点不对劲:感情你这个清君门里还有个菜市场?! 你这修仙修的……还挺亲民的。 但无论如何,得知清君门里还有个卖东西的清云集市,众人还是很好奇的。 云老三看着大家如此好奇,一下子就有面子了,扬眉吐气地带着大家准备前往那个传说中的集市—— “我说,”尧庚年跟在云老三屁股后面,幽幽地说道。“你能不能带着我们飞过去啊?就咱们这脚程,走到地方也天黑了吧?” 云老三却毫不在乎,爽朗道:“天黑就天黑呗,你们当锻炼身体——” 没等云老三说完,尧庚年就想打人了。 但还没等尧庚年的拳头握紧,邵游就在一声哀嚎中扑在了云老三身上。 “师父啊!”邵游嚎道,“我好饿啊!我不想走一天啊!我想现在就吃上早饭啊!!五脏庙空空如也,我感觉我要去世了——” 邵游这么一闹,云老三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 云老三毕竟也是从千年前的时代过来的,他明白人是要吃饭的,也明白人死后应该是被安葬的,所以邵游这么一闹,他就懂了。 可问题是…… 云老三的御物,载不动这么多人,而云老三又是个火修,根本就没有什么法子一下子运走四个人。 这时,尧庚年就将目光悄悄挪向了楚潇潇。 楚尘是个凤凰,那楚潇潇也一定是个小凤凰。 神兽,不就是用来骑乘的么? 楚潇潇也察觉到尧庚年不怀好意的目光了,她立刻与他对视一波。 楚潇潇:“做什么?” 尧庚年:“云师父,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大咪咪? 云老三下意识瞥向了言灵儿,觉得不太对,又瞄向了楚潇潇。 ——赞哦。 对此一无所知的楚潇潇还以为云老三和尧庚年达成了什么一致,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二人。 楚潇潇:“你们想做什么?” 云老三:“不做什么,欣赏一下。” 尧庚年:“云师父,欣赏一下,这位不是人,是个凤凰。” 云老三:“哇哦。” 尧庚年:“有没有想法?” 邵游探头:“我有想法,我好饿,求求了,救救孩子吧。” “我凭什么帮你?”楚潇潇见跑不掉了,干脆耍起了无赖。“就算我能,但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们这群——臭男人,凭什么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邵游一听在理,就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是真的饿了,他快速地思索了一下,就凑过去伏在楚潇潇的耳畔说道:“我前一阵子见过楚尘,如果你真的愿意配合,我可以尝试带你去见他。” 楚潇潇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不太当真,我也不确定你到底能不能进到那金砖的大世界里去。 尧庚年心中快速地摇头,但表面上却笑眯眯地点头:“当然,我肯定会竭尽全力的。” 楚潇潇迫切地想要见父亲一面,与这个比起来,载这群人一路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所以二人快速地达成了一致,楚潇潇便在云老三震惊的目光中浴火燃烧,在烈火中化为了一只赤色火凤。 世有五神兽,其翱翔天际者名为凤凰,其志高洁,其心仁慈,非梧树不栖,非竹食不遑。 凤凰神鸟,雏凤为赤,涅槃后化金。 楚潇潇只是只雏凤,但她依旧有着漂亮的赤红色尾羽,振翅化形时,同为火修的云老三都能感受到周着火灵力骤然浓郁了起来。 此等雏凤若是好生修行,将来必成大器。 只是这凤凰……怎么突然现世了? 况且她不仅现世了,还来清君门拜师修仙? 凤凰拜什么师,修什么仙?这等仙兽的修行之事……还用人教? 云老三困惑了,但看着面前这么一只漂亮的小凤凰,云老三还是高兴的——管他怎么回事呢,总而言之,自己收了一只凤凰做徒弟,哎嘿! 想到这类,云老三把期待的目光投给了言灵儿:他现在已经开始期待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头了。 毕竟在这四人之中,这个一直跟着尧庚年的小丫头才是最奇怪的一个,明明看起来不强,也没什么存在感,但她身上……有着仙气! 嘶—— 云老三摸了摸下巴。 看来我这次捞到不少好东西啊。 云老三正想着,化成凤凰的楚潇潇振翅临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别看了,还不抓紧上来,那个什么清云集市在哪?我带你们过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还不抓紧上? 最先爬上去的是邵游,这小子是真的没见过世面,突然看见这么大只一个火鸟在头顶飘着,自己还能乘?! 质朴的邵游管他是凤凰还是火鸟,他立刻手脚齐用,在云老三的帮助下爬了上去。 随后便是尧庚年了,他抱着言灵儿,踏着黑影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楚潇潇的背上。 云老三则是一副高手模样,心中万分激动、表面波澜不惊地来到了楚潇潇的身旁,乘着自己的御物宝剑,一副高人姿态,装模作样道: “红色?原来你是个雏凤啊,”云老三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评判道。“你的修炼之路还很漫长啊,你要涅槃成金凤,那才厉害呢!” 楚潇潇翻了个白眼:“怎么,你准备自己御剑与我同行么?我可告诉你,你跟不上我的。” 云老三当然想乘一下了,他立刻勉为其难道:“哎,按理说我为人师表,不当占弟子便宜……” “那你自己飞。” “可凤凰振翅一日千里,的确快捷,此番就当你这做弟子的孝敬为师了!!” 元老三飞速叨咕完,灵巧地跳到了楚潇潇的背上,指着日出的方向说道,趾高气昂地说道: “走!去清云集市!!” 第35章 大祸临头不自知 凤凰振翅击于长空,只留破空之痕,不留绯红之影。 多亏了楚潇潇这惊人的时速,让坐在上面的尧庚年猝不及防地喝上了这辈子最快的一口西北风。 不仅喝上了,还呛到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坐个凤凰还呛风了。” 言灵儿搂着尧庚年给他顺气,一边感慨着。 “你这还不如那个邵游呢,你瞅人家趴得多稳,一点事都没有。” 邵游的确没事,因为他从未近距离接触过这等神鸟,刚上来就全身心地趴在了楚潇潇背上不动了。 “……咳咳……时运不好吧。” 尧庚年咳得有气无力,只能窝在言灵儿怀里歇着,暗道果然不能骗人,不然现世报来的太快了。 “乖啦,你运气一直很不好哒~大灾星~” 言灵儿第一次抱这么乖的尧庚年,她笑眯眯地低头,对着尧庚年咬耳朵:“尧哥儿,你不舒服就来我怀里求抱抱,是不是爱上我了呀?” 尧庚年瞳孔一缩,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是,你别乱说。” 言灵儿小嘴一嘟:“那你之前为什么护着我?” 尧庚年摇头的动作一顿,也陷入了迷茫。 说不好。 尧庚年想到。 他对于言灵儿的感觉真的说不好,他很感激言灵儿为他做了这么多,也指望言灵儿重回仙籍后帮他复活家人与阿虎,所以他对她有额外的温柔。 但如果把这种感情成为爱? 好像不太合适。 尧庚年想了半天,最终把头一低,一副鸵鸟的样子闷声说道:“超出友情,但不是爱情。” “啊?这……唔,行吧……” 言灵儿虽然不满,但她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资本去反驳他。 别看言灵儿是个狐仙,但她的确没有爱过谁,尧庚年算是她第一个心动的男生…… 但这是爱情的心动吗? 不一定吧? 言灵儿初见尧庚年之所以心动,还不是因为尧庚年有帮她重回仙籍的本事? 可到了后来呢? 从最开始甘愿付出灵力来帮尧庚年愈合伤口,到现在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陪他四处闯荡,这简直就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了好不好? 这就算爱了么? 言灵儿独自想了半宿,突然也不敢确定了。 但她毕竟还是个狐仙,对尧庚年这种羞涩的人,虽然自己不确定,但还是要呈口舌之快的~ 至于尧庚年呢? 扪心自问,尧庚年根本不敢说自己对言灵儿的感情是爱情,他顶多承认自己的确很偏爱与袒护这只小狐狸罢了,毕竟这只小狐狸在冥洞之下的时候,是真的为自己付出了不少。 可是‘爱’? 他尧庚年血气方刚一小子,哪谈过恋爱? 别看尧庚年之前都是各种陪玩当全村小男友,但实际上他只是单纯的贪玩与小小的叛逆。 爱?这是什么?和他尧庚年有什么关系? 介于以上原因,二人又不说话了,不过依旧是互相依偎着,落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眼里,活脱脱就是一对准情侣秀恩爱了。 这个旁观者放在当下的场景里,特指云老三。 云老三很看好尧庚年和言灵儿的恋情,甚至已经盘算着喜酒要喝几杯了。 ——等下,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这时云老三又想起屁股底下坐着的这只凤凰也是个雌性,刹那间,这个千年老古董的看戏之魂就燃烧了起来。 ——千年了,终于有稳定三角恋要发生在我身边了吗!! 孤寡千年的云老三,此时此刻已经脑补出了一出狗血大剧。 对此毫不知情的楚潇潇打了个喷嚏,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修为下降了,怎么好端端的飞一下就染了风寒呢? 正想着,吵杂的人声就从远处的一处峡谷里传了出来。 楚潇潇:“云大师,前面有人气了。” “人气?”云老三这会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剧场里,对楚潇潇的话没什么反应。“那就差不多该到了……哎呀,这个好,这个妙啊……” 楚潇潇听的满头问号,减缓了飞行的速度停在半空中,耐着性子又问一遍:“云大师,你是想让我以凤凰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么?” 这下,云老三反应过来了,但他却点点头,非常正经地说道:“对。” ? ?? 楚潇潇困惑了,所以她直接问道: “好歹清君门在临光大陆上也算个大宗门,你就不怕有人对我心怀不轨,在日后会让我们的日子过不安生……” “冲。”云老三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楚潇潇的话。“我就是要让那三个小老头见识见识,我!云老三!今年发达了!!” “??别……!!” 尧庚年听到这里,猛地把头从言灵儿的怀中拔了出来—— 但他还是低估了楚潇潇与云老三这对神仙搭档,还没等他发声阻止,楚潇潇就带着他们俯冲向了清云集市。 为了更好的落地效果,楚潇潇还调动了火灵力聚成了一个又一个小火球,在略施手段让它们在半空炸开来渲染氛围,生怕整个集市的人看不见她: 她,楚潇潇,火之凤凰,华丽丽地从天而降了! “我去……那是什么啊?” “凤……凤凰?” “太牛了吧?凤凰降世?不愧是清君门啊,大门派就是牌面!话说起来,这是谁请的凤凰啊?” “请?这等仙使谁请得动?肤浅。” “没错,这仙使肯定是为谁而来的——哎,听说没?好像咱们大师兄缺一个仙使,这不会就是……” “柳沉舟大师兄?哇……他居然能吸引凤凰?不愧是咱们大师兄!!” “那以后能不能有机会看见白虎和玄武……甚至说龙啊?!” “切,龙?东方家被灭门的事你不知道?省省吧,别惦记龙了。” “啊?这……那期待一下白虎和玄武!” 凤凰落地,整个清云集市就沸腾了,不出片刻,清云集市上大部分的人都聚集在了楚潇潇的身旁。 尧庚年隐约感觉不妙,带着言灵儿一个猛子埋进楚潇潇的凤凰羽毛里憋着。 至于云老三? 只听一声大笑,云老三闪亮登场! “哈哈!小子们,我,云老三!今儿带你们开开眼!!” 云老三在众人面前笑得猖狂,可以说是相当扬眉吐气了。 而周围的众人也面露倾慕之色,主要是羡慕云老三身后的这只火凤凰,顺带眼红从凤凰上下来的云老三。 “嘶,这不是之前在拜师大会上被嫌弃的云长老么?他怎么从凤凰身上跳下来了?” “对啊,没记错的话,云长老的仙使是八寒白虎吧?” 众说纷纭间,有几道人影急匆匆地离开了人群。 负责替尧庚年望风的言灵儿看见了,连忙捅了捅把脸埋在羽毛里的尧庚年:“尧哥儿,有几个人好像去传递信息了。” “嗯?”尧庚年一下子把头从羽毛里拔出来,眉头紧皱。“我觉得我们应该抓紧逃跑了。” “为啥?”言灵儿不解。“顶多是通风报信而已啊?能引来谁啊?” “柳沉舟。”尧庚年说。“凤凰降世,你说柳沉舟会不会过来看看?我记得他是不是还缺一个仙使来着?” “那他总不能把这个姓楚的绑走做仙使吧?” 尧庚年坚定地看着言灵儿。 “……应该不会吧?” 尧庚年犀利地看着言灵儿。 电光火石间,言灵儿悟了。 所以她决定跟着尧庚年跑路,至于万一柳沉舟真的来了,还要把楚潇潇做成自己的仙使该怎么办呢? 云老三是自己要耍威风的,那就他自己处理后事吧! 而这个跑路,也是有技巧的,此处人潮汹涌,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从凤凰身上溜下来,肯定是要被发现的。 这时尧庚年就很庆幸自己之前的冥洞与绿色山脉之旅,在经过这两个不是东西的折磨后,尧庚年不仅能操控两道阴影,还能将自己的身影潜入影中,在不同的阴影间跳跃穿梭。 不过因为这等能力对体质有一定需求,若是穿梭的次数与时间久了,尧庚年是受不了的。 不光尧庚年受不了,负责让尧庚年伤口愈合的言灵儿也受不了。 但好在这次只是穿梭几次就够了,所以尧庚年与言灵儿在邵游震惊的目光中,就这样消失在了楚潇潇的背上。 邵游:“?人呢??” 瞬间,凤凰的背上就只剩下邵游这个普通人了。 邵游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但他不敢说。 这时,感受到背上减负的楚潇潇回头,就看见邵游一个人赖在她背上不走。 楚楚潇潇有点生气:“你怎么还不下来?” 邵游一听,生怕楚潇潇把他给烧了,连忙手脚并用地滚了下去。 真·滚了下来。 楚潇潇这才满意地抖抖赤红的羽毛,优雅地走到了云老三的身边,享受着众人的仰慕。 哼哼,这才是凤凰应该有的待遇嘛。 楚潇潇得意地想着,眼神瞄了一圈,一愣。 尧庚年不见了? 楚潇潇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之前言灵儿说的话她也听见了,什么柳沉舟?什么仙使? 想着,楚潇潇就用羽翅拍了拍得意的云老三。 楚潇潇:“云大师,柳沉舟会不会听风过来,对我不敬啊?” 云老三正得意呢,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他也不怕,所以他立刻摆摆手,一副高人的模样说道:“我可当过沈无争的师父,论辈分你与柳沉舟平辈!放心,有我在,他不敢!” “你还当过沈无争的师父?牛啊。”楚潇潇一听立马安心了,开始与云老三一唱一和地享受起众人的膜拜。 ——还好云老三与尧庚年的湖畔私聊屏蔽了楚潇潇,不然楚潇潇肯定早跑了。 正风光的二人此时压根没发现另外三个人没影了——是的,在深思熟虑后,邵游也决定溜了。 滚落在地的邵游顺着自己敏锐的嗅觉与记忆力溜向了人群里,还真让他找到了尧庚年与言灵儿! “尧先生。”邵游凑了过来,跟着尧庚年猫腰在人群中低调穿梭。“您这是要去哪啊?” “吓……你怎么过来的?”言灵儿吓了一跳。 “就,就这么过来了啊。”邵游摆出了一副无辜的狗狗眼。“尧先生,咱们去哪啊?” “拜祭五脏庙。”尧庚年虽然惊讶邵游的准度与速度,但没把这事太放心上,只是不争气地瞪了一眼邵游。“咱们来这的目的不就是吃一口热饭吗?” “哦哦……哎,瞧我这脑子,兴奋过度,我都忘了这码事了。” 邵游嘿嘿一笑,又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身后热闹的场景,咬咬牙跟上了尧庚年的步伐。 尧庚年的余光看见了这一幕,这个时候他刚刚离开人群,就顺口说道:“你想跟着他们凑热闹就回去,没必要跟我一起走。” 谁知邵游却摇了摇头:“我是跟你的,你拜师,我也拜师,你去哪,我就去哪。” 尧庚年听见这话笑了一声,脱口而出:“怎么,你还真当我是你爹不成?那我要你替我去死,你去不去啊?” 尧庚年对邵游虽说是因共情相识,但其实也就止步于此了。 况且拜师大会上邵游给他带来了麻烦事,更是进一步掉了尧庚年的好感度。 虽说尧庚年能理解邵游想找个人依靠的欲望,但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不喜欢被人这么粘着,索性把话说重点,看看邵游的反应。 邵游的反应挺让尧庚年意外的。 只见他认真地想了想,说:“不行,父亲的话,我克亲,认您当义父的话,会克死您的。” …… 啥? 还没等尧庚年反应过来,就听见邵游又说到:“至于替您去死这种事,我……我不太想死。” 邵游说到这,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不安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等待着尧庚年的回话。 “尧哥儿,这人是不是有病啊?”言灵儿伏在尧庚年肩头,悄悄说道。 尧庚年心里也没了底,他只能叹息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邵游见状,便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二人之间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三人就这么走着,嗅着空气里的肉香味就钻进了清云集市的小巷深处,这才看见一个酒旗插在门外,肉香味就从门里飘出来。 肉香一起,尧庚年与邵游肚子里的馋虫就叫了起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快步推门走了进去。 门没锁,进去之后是一个朴素的小院子,院子中央摆着两张方桌子配着几个零散的小凳子,看起来十分随意。 尧庚年带着邵游与言灵儿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请问,有人吗?”尧庚年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没人回,但肉香却从屋里飘出来。 尧庚年天天嘴角,刚想带着言灵儿去扣门,就突然感觉头顶高处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随后便是一股威压临空而至! 尧庚年瞬间警惕起来,他抬头看向天空,就见空中掠过了五道人影。 为首的,正是柳沉舟! 第36章 被师父坑了 尧庚年与邵游只看见头顶掠过的五道人影,只有言灵儿看清了具体是谁,她低呼了一声: “是柳沉舟!” 柳沉舟? 尧庚年听见这三个字,立马抬手遮了一下脸,但还没等他遮全,头顶就空空如也了。 看来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清云集市门口的云老三和楚潇潇了。 “柳沉舟来得好快啊。”尧庚年感慨着,掉头就叩响了门。“抓紧吃完抓紧走,楚潇潇的事,让云老三处理就好了。” 邵游不知道柳沉舟和尧庚年之间的关系,还以为尧庚年害怕这个凶名远扬的柳沉舟,颇以为然地跟着点点头。 “好。” “……嗯?” 尧庚年狐疑地瞥了一眼邵游。 邵游也有些困惑地瞥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不理解为什么邵游突然这么有主意地跟着点头,邵游也不理解为什么尧庚年这么奇怪地看着自己。 还没等二人开口提问,门就被尧庚年敲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寻常的大叔,大叔板着一张脸看着门口这三位不速之客,手里拿着一个铁勺子,勺子上挂着的汤汁还冒着热气。 尧庚年嗅了嗅,汤汁里飘散着一股子肉香。 “咕噜噜——” 邵游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大叔见状就叹息了一声,对着尧庚年等人挥了挥手,将他们招呼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朴素,只有一口烧肉的大锅在咕噜咕噜冒着泡,大锅旁边的台子上有一口锃亮的菜刀卡在木质的菜板上,菜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缝里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邵游好奇的看着这一切,而尧庚年则是盯着拿过烧肉不放。 “又是烧肉啊。”尧庚年抿了抿嘴,盯着锅里红彤彤的烧肉,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大叔则怪异地瞥了一眼尧庚年:“烧肉不行么?” “行,太行了。”尧庚年强撑起一个笑容,对着大叔客气地颔首示意。“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些事罢了。” “看个烧肉都能想起来事情?”大叔好笑地摇摇头,拿着勺子给尧庚年与邵游一人盛了一碗肉递过去。“你小子,想吃就直说,没必要骗人。” 尧庚年接碗的手一顿,要不是大叔拿得稳,恐怕这肉就要摔在地上浪费了。 大叔眉头一皱:“你小子到底吃不吃?” “……要吃的。”尧庚年立刻接过了碗,盯着里面热腾腾的肉,热气熏得他眼眶有些不舒服。 大叔很奇怪,这小子吃个肉而已,怎么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自己也没欺负他啊? 正困惑这,大叔的头突然就被人打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言灵儿。 “你,出来一下!”言灵儿气鼓鼓地扯着大叔离开了木屋。“我有话跟你说!!” 大叔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稀里糊涂地跟着言灵儿走出去了。 邵游看不懂,但他趁机多盛了一勺肉塞进了嘴里,吃了满嘴的肉香。 这边邵游吃得欢,可他抬头就看见尧庚年端着碗发愣:“怎么?你不喜欢吃呢?” 尧庚年晃了晃神,肚子叫了两声,这才把他的神儿勾回来。 “哦哦,吃,吃。”尧庚年说着,埋头一声不吭地吃起了烧肉。 肥而不腻,炖得软烂,切的大块,吃得很爽。 但尧庚年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抿着这些肉,又想起了过世的家人——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好想再见一见他们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目光就投向了窗外:言灵儿还是护着他的,可这个心结,大概也只有自己能解开吧。 “你不是做卤牛肉的么?怎么变成做烧肉了?”小屋外,言灵儿恶狠狠地盯着大叔。“还做得那么香,你这种行为很不可的,你知不知道?” 大叔彻底懵了,怎么?他做个烧肉都不行了? “总之,嗯……你以后不许做烧肉了!”言灵儿说。“就,就做卤牛肉好了!!” 大叔不理解,大叔只觉得这小姑娘胡搅蛮缠。 这时,尧庚年推开了窗户,此时此刻他脸上一扫阴霾,反而扬起了一张笑脸。 “大叔。”尧庚年说。“烧肉真好吃,以后我每周都来您这吃烧肉,好不好?” 言灵儿有些讶异,盯着尧庚年不放。 尧庚年只是回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整个人的精气神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大叔看着尧庚年与言灵儿眉来眼去,心中的问号更多了,但他毕竟只是个开酒馆的厨子,有人喜欢他的手艺,他当然是开心的。 “行,那我每周都给你做一顿烧肉,你到时候别爽约啊。”大叔痛快地说道,同时端详着尧庚年,问: “对了,我还没问呢,你们是哪来的小子,怎么知道我这个地方的?” 尧庚年和邵游吃好了肉,这才对着面前的大叔缓缓道来。 “原来是云长老啊。”大叔哈哈一笑,起身从小屋里拿出一个酒葫芦递给尧庚年。“哝,这是他的酒。” 说完,大叔又扭头回去,从一个坛子里拿出了一个纸包的肉,递给了邵游:“这是他的牛肉,拿好了,别掉咯。” 说完,大叔这才细细端详起尧庚年与邵游,又问道: “你们是他前几日新收的弟子吧?我听他们说啦,怎么,云长老今天是有事么?竟然委托你们过来取东西?” …… 嗯,怎么说呢。 尧庚年捧着酒葫芦,眼神飘向了远处。 实际上云老三的确自己来了,但因为想要显摆,所以现在应该在清云集市的门口被柳沉舟截胡了。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我也懒得知道那么多事。”见尧庚年不想开口,大叔也没有深追,只是摆摆手,自我介绍道:“我呢,叫陈枭。旁人都叫我老陈,你们也这么叫算了。” “……这,不妥吧。”尧庚年皱了皱眉。“还是叫你陈大哥吧。” “别,等你们修仙有成,在清君门有了点名声和地位的时候,你就不想叫我陈大哥了。” 陈枭看着尧庚年三人,逗趣道: “我就是一个厨子,虽说拜进了清君门,但也是朋友很能耐,带了我一程。” “如今他们都混出头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在这清云集市的小巷子里研究吃喝,你们啊,将来也是要混出头的,到时候你们叫我大哥?这哪行,面子上也说不过去啊。” “您这样的人,在清君门很少吗?”尧庚年试探着问道。 陈枭乐了:“少,来清君门修仙的,哪个想过平凡的一生?” “那你怎么混进来了?”邵游竟然又端了一碗肉吃,顺口问道。“手艺这么好,你找个小门派随便修个仙,就能去外面赚钱过日子了啊。” 陈枭瞪了一眼邵游:“我最初也是有梦想的,后来我突然觉得修仙真没意思,不如研究吃喝。” 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看透了人生。 尧庚年心里想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了喧嚣的声音。 不知情的陈枭闻声望去,纳闷道:“奇怪,今儿是怎么了,外面这么吵?打起来了?” 陈枭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边擦着手一边离开了自己的小院子。 谁知开推开门,就感觉一阵炽热的气息从面前呼啸而过,硬生生给他推了回来。 “……乖乖,什么东西啊?” 陈枭第一次近距离感受这等强大的火灵力,还有点没回过神,他回头吆喝道:“喂,你们仨,过来一起瞅瞅怎么回事啊……” 陈枭话音落地,猛地一回头,却发现原本还在院子里的三个人都没了身影。 “奇怪了……真奇怪。”陈枭挠了挠头,他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试探着又探头出门,结果毫无意外地被火灵力给逼了回来。 “行吧,老子掐指一算,今天不宜外出。”陈枭也是干脆,直接把门一关,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陈枭是个心大的人,今日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无米炊,清云集市的小日子过得平淡是真,那就不管外面如何混乱了。 这个世界上的‘大事’,他陈枭何德何能参与其中呢! 陈枭这么想着,抿了一口酒,美滋滋地睡起了觉。 与此同时,尧庚年与言灵儿早就溜出了陈枭的院子,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看起来不太妙,火灵力浓郁得离谱,用言灵儿的话来说,就是但凡再浓郁一点点,这个清云集市都能被点燃了。 尧庚年离开陈枭院子的时候顺了一顶草帽戴在头上,言灵儿则是受不了热度溜回了尧庚年影子里,只有邵游跟在后面,有些傻眼。 “尧先生,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说没就没啊。” “还在呢,人家可不是普通姑娘,厉害着呢,你别问了,问了也不懂。” “可是……” 邵游还想问点什么,尧庚年就带着他顺着墙角溜到了人群的后面,鬼鬼祟祟地挤进了人群里。 尧庚年是想在这个时候甩掉邵游的,毕竟柳沉舟还在,带着一个邵游拖后腿,怎么想都是亏的。 而邵游也很给面子,在尧庚年挤进人群的瞬间,他就走丢了。 尧庚年在人群里面兜兜转转了几圈,这才低着头准备离开人群,折返回清云集市,或是趁事情还没有闹大之前,先回到云老三的那处湖畔旁歇着。 正想着,尧庚年就听见了人群外传来了云老三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凤凰徒弟,怎么,你眼馋?眼馋没用!!” 尧庚年有点不安,他抬头看了一眼人群里面的情况—— 只见换了一身白衣的柳沉舟正冷着一张脸站在凤凰模样的楚潇潇身前,而他身后则站着四名衣着各异的青年人,他们一脸不屑地看着云老三。 楚潇潇虽然是凤凰之姿,但尧庚年也能感觉到她很紧张。 凤凰浴火,可能这里之所以会凝聚如此浓郁的火灵力,正是楚潇潇下意识的自我防范吧? 不远处,柳沉舟与楚潇潇对视,对着身后的一身蓝袍中年人说道:“辰叔,热了点。” 被叫做辰叔的人点点头,抬手便在原地升起一道寒风,骤然炸开席卷了四周。 寒风轻而易举地就吞噬了周围炽热的火灵力,让温度回归了正常。 此人便是清君门四大护法之一、亦是临光大陆上立于水修顶点的修仙者,辰尘。 “……嘶……云大师,这……” 见自己唤来的火灵力被轻易驱散,楚潇潇也有点怕了。 云老三还是仗义的,他见楚潇潇怕了,立刻站出来,一副我超凶的模样对柳沉舟说道:“你要做什么?你不知道火灵力对凤凰有多重要么?!” “只是驱散而已,你急什么。”柳沉舟还是原味的柳沉舟,他摆着一张万年不变的死鱼脸,淡漠地看着云老三:“况且凤凰修炼,需要你教?” “这……” 云老三自知理亏,但本着最基础的事实,还是强行挺胸抬头,与柳沉舟对峙道:“那我怎么就不能教了?你可别忘了,你师父,那也是我教的!!” 柳沉舟冷笑一声,嘴角飞快地扬起又落下,尽显他看不起人的风采:“呵。” 小小的一个呵字,囊括了鄙夷、蔑视、不屑一顾等多种感情。 云老三知道自己的确在吹牛,所以在柳沉舟这一声‘呵’字中低下了头,没话讲了。 楚潇潇看这架势,突然觉得自己上了条贼船。 她现在有点想念尧庚年。 此时此刻,尧庚年在做什么呢? 他在准备跑路。 虽然尧庚年也很担心楚潇潇,但现在还是避开柳沉舟比较好,云老三好歹也是清君门的长老,柳沉舟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吧? ——算了,就算真的对她怎么样了,自己能做什么呢? ——先自保再说吧。 尧庚年压低了草帽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人群。 只不过在他离开的瞬间,柳沉舟却好似有感应一般地扭头望向了尧庚年离去的方向。 辰尘注意到了柳沉舟的目光,低声问道:“怎么?那边有什么可疑之人么?” 柳沉舟听后收回了目光,淡然道:“与你无关。” 说完,他就将心思放在了楚潇潇身上。 楚潇潇看这模样,应该是一只品质不错的凤凰,若是经过调教后成为自己的仙使,应该是极好的。 问题是……她怎么是云老三的弟子? 柳沉舟把目光移向了面前这个千年的老顽固,慢悠悠地说道:“云长老,拦我的人都过得不好,你知道吧?” 云老三瞬间紧张了,但他还是坚定地站在楚潇潇身前:“那,那又如何?” 柳沉舟没说话,但已经把自己的态度传递给了云老三。 云老三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早知道这个瘟神来得这么快,他就早嘚瑟早溜了,可恶,怎么办? 想到这里,云老三下意识寻找救兵。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怎么只剩下邵游了?! “怎么就剩你了?尧先生呢??”云老三紧张地问。 邵游舔了舔嘴角,低声回道:“我和尧先生都吃完饭回来了,你怎么还没搞定啊?” 尧先生? 柳沉舟听见这三个字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问道:“尧先生,这等姓氏不常见,他可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 “那当然!”云老三好面子的劲又上来了。“我这徒弟可不一般!他的元魂,可神秘的很!” “哦?有多神秘?” “以残缺之身,容阴阳之魂!!” 柳沉舟确定了,他刚才在人群中感受到了气息,的确是属于尧庚年。 只是尧庚年怎么突然拜师清君门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想起了自己的承诺,他看着云老三,说: “带我见见这个奇人,今日你带凤凰大闹清云集市的事,我可以当做看不见。” 云老三心下一喜,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不远处,尧庚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第37章 全村的希望 尧庚年本来已经避开了柳沉舟,但云老三不知道他和柳沉舟的这一层关系,所以柳沉舟只是稍微引导一下,云老三就着了他的道,要带他去找尧庚年。 柳沉舟自然是愿意的,所以他暂时放过了楚潇潇。 楚潇潇松了一口气,但作为凤凰,她敏锐的第六感总觉得此事有诈。 可她毕竟只是一只未经世事的小凤凰,纵然骨子里有楚尘这等笑面虎的基因,但她归根结底只是个小凤凰罢了。 所以她见危机解除就没多想,跟着雄赳赳气昂昂的云老三前往陈枭的小酒铺。 “咱们这是去哪啊?”楚潇潇悄悄问。 “我知道,是去吃饭的地方!那个陈枭的店!”邵游悄悄回。 这时邵游一拍脑门,连忙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了云老三,又说:“对了,这是陈枭送你的卤牛肉。还有一坛酒,在尧先生那里。” 看见肉云老三就开心了,他一把接过了纸包,闻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 邵游第一次被师父夸,嘿嘿的笑着低下了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点用。 楚潇潇则翻了个白眼,觉得这邵游真是人傻又菜,要不是抱了个好腿,估摸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一旁的柳沉舟自然是听见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他眉头皱了皱,隐约感觉他们的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随后他注意到了周围还聚着的人群,内心感慨道:‘方才的火灵力竟没有驱散这群人,看来我去清君门的这些后生,自控力也不过如此。’ 随后柳沉舟就扭头对着身旁的辰尘说:“辰叔,把人群散一下。” “好。” 辰尘作为临光大陆水修的脸面,出手自然是要比楚潇潇厉害得多,他才刚刚扬手凝聚湛蓝的冰晶,四周的人见状就作鸟兽散去,不敢多停留了。 云老三见状,唏嘘道:“你看看,你在师弟们心里都成什么了?看热闹怎么了,谁还不想多看两眼,好有个饭后谈资……” “谈谁?谈我?”柳沉舟冷哼一声,威风尽显。“谁敢?” 见柳沉舟如此表态,云老三就熄火,毕竟他还是打不过柳沉舟的,况且他之前做的一些事……也的确丧尽天良。 楚潇潇不知道柳沉舟的过去,她只觉得这个云老三人怂又爱摆,下次绝对不听他的话了。 众人就这样一带一路的走,左拐右拐就进了小巷子里。 小巷的深处飘来浓郁的肉香与酒香,这勾起了柳沉舟关于遥远儿时的一些记忆,他敛眸,问:“去哪?” “去陈枭的小酒铺,你应该没去过吧?”云老三蔫蔫地说。“到了地方,你可别太吓人,陈老弟就是个做饭的小市民,可耐不住你胡来。” 胡来? 柳沉舟心里有些不悦,但介于马上就能再见尧庚年,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陈枭的小酒铺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柳沉舟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小屋里睡大觉,门口小院里还是那两张桌子与两坛酒,空落落的,十分安静。 辰尘听见了鼾声,刚想要推门进屋,就被云老三拦了下来。 云老三道:“这是人家的家,你们擅自进门就很不礼貌了,还是我来吧,你们在外面等着。” 辰尘看了一眼柳沉舟,见他点点头,也就给云老三让了位置。 楚潇潇瞧这阵仗,突然又觉得云老三也不是那么没用,可能除了柳沉舟外,他在这清君门里多少也有点声望的吧? 楚潇潇正想着,云老三就敲了敲陈枭的门,喊道: “老陈!开门!!” “老陈!醒醒!” “别睡了!柳沉舟来了!!” 瞬间,屋子里传来了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随后更是传来了一阵乱响,陈枭衣衫凌乱且面露惊恐地打开了门,磕磕巴巴地说道:“什么?谁、谁来了??” 陈枭话刚说完,柳沉舟就上前几步来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柳沉舟。” 陈枭的反应也很直接,他干脆傻在了原地。 云老三立刻就把柳沉舟拉到了身后,不满道:“刚才不是说让你别摆架子吗?你这是干什么呢?” 柳沉舟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云老三,又问:“尧先生呢?” 尧先生? 谁? 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枭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只觉得压力很大—— 先不说柳沉舟这等角色,光就是他身后站着的这四位,哪有一般人啊? 辰尘,沈危,段天琊,宋怀刀,四人正是清君门大名鼎鼎的四大护教使者! 如今竟然一起出现在了陈枭的面前! 陈枭是谁?区区一个混水摸鱼过日子的厨子,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近距离与这些神人接触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有点太吓人了。 陈枭想着,慢慢也反应过来了,他撑起一个微笑,给柳沉舟等人让路,道:“大师兄……四位护法,您……里面请?” “不必,你可见过尧先生?”辰尘上前一步,问道。 随着辰尘而来的还有一股冷气,陈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摇了摇头:“尧先生?谁啊,不认识……” 说到这里,陈枭突然想起来之前的那三个人,他私下一瞥就看见邵游在云老三的身后,想了想,忙说:“不过如果是之前来我这的人的话,那我见过……可是他们自己跑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辰尘面露不满,寒冰自他脚下蔓延到陈枭的脚底,让他感受了一番寒气透骨之苦。 “你确定没有说谎?”辰尘问。 “不敢……咳咳……不敢。”陈枭连连摇头,苦着一张脸。“我哪敢在您面前说谎啊……您饶了我吧。” 陈枭是不敢得罪辰尘的—— 辰尘,站在临光大陆水修顶点的修仙者,他已将水灵力修炼得炉火纯青,甚至能在此之上直接创造出冰灵力,堪称独一门的绝活。 而他的仙使更是了不得,乃是幽冥火山里受天地滋养而成的冥火诡蛇,与辰尘这水属性的元魂融合的时候,更是传出了进化一说! 只是辰尘本身极为厉害,在他与冥火诡蛇结契后,世人还未见过他使用过仙使助战,因此辰尘与冥火诡蛇之间的碰撞究竟缔造了什么样的传奇,尚无人知晓。 除此之外,辰尘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没有耐心,陈枭被冻得四肢麻木,却还不见辰尘收手。 而柳沉舟呢? 柳沉舟则站一旁看着,似乎不准备插手进来。 云老三一看,连忙来到了陈枭的身旁摁住了他的肩头,一股浓郁温暖的力量就这样传进了陈枭冰冷的骨血之中…… “够了,辰护法,陈老弟只是个厨子,没看见就是没看见,他骗你做什么?” 辰尘面色一冷,见云老三敢反抗自己,心里好斗的劲被勾了起来,只见他扬手一挥,铺天盖地的冷气迎头而下,彻底笼罩了这个不大的小院。 寒气所至之处,就连顽石也被冻出了裂痕,盛开的花朵在刹那间被冻死,冷风一过便化成了碎片消散在空中。 极寒已到。 就算到了这等地步,柳沉舟仍面不改色,他呼出了一口白气,站在这寒得离谱的小院里,任由事态发酵。 邵游打了个喷嚏,悄悄靠近了还是凤凰的楚潇潇,楚潇潇虽然不喜欢邵游,但毕竟生死大事,她还是保护了一下邵游,让他免于受冻。 可云老三这边就不太乐观,云老三虽说是火修,但辰尘毕竟已将水灵力修炼到至高之处,云老三的火还是欠些火候。 陈枭能感受到体内的温暖正在被寒冷替代,他甚至连热气都吐不出来了。 “云大师……” “别怕,我在。” 云老三面色也有些差,他运足了功力来护陈枭的元魂,但云老三会的是决斗的法子,对于保人这块……他并不擅长。 眼见陈枭危在旦夕,这时一股诡异的黑绿色风刃化成一道风墙隔绝了辰尘与陈枭! “我说老辰,没必要。”一名黑衣男子慢悠悠地从柳沉舟身后走了出来,他的左眼上有一道旧疤,看起来非常骇人。 这道黑绿色的风墙就是他打出来的。 黑衣男子说道:“人家都说不知道了,而且还是云大师的朋友,你想跟云大师决斗就说,没必要借着这事逞风头。” 说完,黑衣男人走到了辰尘的面前,带着挑衅味道的当众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的这道风墙便在瞬间炸开。 疾风在瞬间散去,竟然吹散了盘踞在此处的寒气! 陈枭与云老三也因此摆脱了危险,云老三立刻用火灵力护住了陈枭刚刚解冻的身子,并带他快速退到了楚潇潇的身旁。 楚潇潇是凤凰,她的身边火灵力更纯粹,能创造一个让陈枭舒适的过渡环境,以此来让冻伤的伤害降到最低。 不远处,辰尘与黑衣人对峙上了。 “……” 辰尘冷目盯着黑衣人,而黑衣人也毫不畏惧,面带笑容坦然回视。 此人就是沈危,四大护法里资历最老的一个。 有传言说他与辰尘不合,虽然并不知道理由,但看起来的确相处得不太融洽。 沈危其人也很绝。 他是临光大陆风水双绝的双修之最,不光自己实力强劲,仙使也是人间神物:一条古龙。 这条古龙比东方家的始祖还要古老,据说是沈无争从耀大陆上带回的龙蛋,经过清君门三长老合力才孕育而出的神龙。 此龙御风奴云,与沈危的双属性简直绝配,二者的灵魂融合也异常顺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据说沈危现在已是绝世强者,就算在高手云集的清君门也是至强的存在,他之所以仍屈居护法之位,只是与沈无争有过约定罢了。 “想斗一斗么?”辰尘问。 “你以为我怕么?”沈危答。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这时柳沉舟终于开口了,但却并非劝架,而是看向了云老三。 “云长老。”柳沉舟说。“尧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好说啊。”云老三挠了挠头。“要不我让邵游出去找找?” “好。”柳沉舟点点头,说着就走进了陈枭的小屋。“我等到明天,明天见不到人,这只凤凰就给我留下。” 云老三一听这话,连忙让邵游出去找尧庚年了,楚潇潇心也很急,可她刚想飞出去一起找,就被柳沉舟留下了。 “凤凰留下。”柳沉舟说。“你在这暖着院子吧,辰叔的冰还是冷的。” 楚潇潇别无选择,只能盘窝在院子里,当一只大型的暖炉。 奇怪的是,在柳沉舟吩咐完之后,辰尘和沈危就不吵了,二人竟然收起了敌意,乖乖跟着柳沉舟进了屋子。 “我去。”陈枭感慨。“这该死的压迫感,这就是柳沉舟吗??” “行了,别感慨了,我们还是期待邵游这笨小子能快点找到尧先生吧。”云老三苦着脸跟了进去,小声说道。“现在就等他救场了啊……” 而尧庚年呢? 他在清云集市找到了一条遮目,把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睛遮挡起来了,这才敢光明正大地带着草帽逛集市。 不逛不知道,一逛还真的有不少小惊喜,着实给尧庚年开了不少眼界。 不过看归看,柳沉舟还在这个集市上,所以尧庚年在买完遮目后也没敢多做停留,找到机会就离开了清云集市,向着最初云老三的那个湖泊处前进了。 “尧哥,你不管云老三他们啦?” “管啥啊?云老三好歹也是个长老,我就是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我管他们?我配吗?” “也是嗷,那咱们先撤吧。” “这才对嘛,等日后有实力了再说。” “嗯!等尧哥修行有成,咱们就去行善积德!” “记着呢,放心吧!” “好哦~” 尧庚年一路上与言灵儿有说有笑,他带着遮目走在林间适应着新的视角,长叹一声:“哎,要是有办法能让我的眼睛看起来正常就好了……” “没准洛君尘有法子?”言灵儿说。“要不你现在赶路去洛君尘那边?反正都是清君门的后山,也不差那一会。” “也行。”尧庚年挠了挠头,突然又想起了云老三的炼体六式中似乎有基础的耐力训练,他看着面前的山路,突然就开始活动起筋骨来。 “尧哥,你做什么呢?” 第38章 你不配有朋友 “锻炼身体啊,吃饱喝足了,就用这炼体六式上说的身法赶路回去就好啦。” 尧庚年一脸轻松地对着言灵儿说着,顺便将陈枭给他的酒壶递给了言灵儿,吩咐她将酒壶收好。 言灵儿点点头,只见她接过酒壶后小手一晃,酒壶就被收纳进了她的小世界里。 尧庚年也跟着开了眼界,啧啧称奇的时候就开始了热身,一边说道: “对了,小狐狸,趁我锻炼的这段时间帮我看看林子里有什么是能吃的果子,总不能每顿饭都去清云集市啊。” “哦……” 言灵儿却嘟起了嘴,对着尧庚年提议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觉得清云集市挺好的,” “嗯?”热身的尧庚年一愣。“清云集市?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回去?” “不是啊。”言灵儿无辜道。“柳沉舟总不能一直住清云集市吧?我觉得你大可在林中锻炼身体,然后等柳沉舟走了再回去,在清云集市弄一个小房子,让云老三就在集市里教你们修炼……” 此话有理啊。 尧庚年一边想着,一边顺着林间山路的上下腾挪,等身体热了之后,他突然灵光一闪,借助自身的黑色之影做踏板,灵巧地越上了一处极高的断崖! 登高望远时,尧庚年才发现天幕将和,林间也起了雾气,他一扬手,脚下的一道阴影便化成利刃直冲天际,破开了周遭的云雾,煞是威风。 尧庚年再闭上双眼,随后将厉鬼之息释放出去笼罩了四周。 此时此刻,尧庚年就成为了一个监视者,厉鬼之息所笼罩的地方,万物皆无所遁形,山雀与林间的动物的元魂在尧庚年的眼中闪烁着火光,只要尧庚年想,他就能将这些元魂全部吞噬。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尸龙息。 尧庚年张开手掌,一朵毫不起眼的黑色火焰便在他的掌心燃烧,虽然这朵火焰并不引人注目,但只有尧庚年知道,这朵火焰以元魂为薪柴,元魂不绝,它不灭。 “言灵儿,我这就是修仙么?”尧庚年忍不住自言自语。 言灵儿趴在尧庚年的肩头看着他掌心的尸龙息,也轻叹一声:“不,比起修仙,你现在的状态更像是邪魔在积攒力量。” “哈,我想也是如此。”尧庚年失笑,他反手收起了尸龙息,抬头便看向了面前的壮阔山河。“这个世界的修仙更像是一种被逼无奈的选择,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是不是没有灵根的……” 言灵儿听后,表情更加微妙了,她欲言又止,非常犹豫。 尧庚年见状,抬手就敲了敲言灵儿的额头,说:“想说什么就说?” “嗯……” 言灵儿磨磨唧唧了半天,这才吞吞吐吐道:“尧哥,你其实……没有灵根。” “……” 这次,轮到尧庚年表情微妙了。 “你是灾星……你哪有悟道的本事……”言灵儿小声叨叨道。“你的灵魂里只有吞噬,修仙问道这种要靠悟的东西……你应该没有。” …… ………… “那,我还有救吗?”尧庚年试图挣扎。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是没救了。”言灵儿断言。 “真的?” “你就是邪魔的料子,不然你自己反思一下,目前为止,你这一身的本事,有哪个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 “还不都是你吞噬了厉鬼,才有了后来的事么?” “……” “尧哥,你就是灾星,是活生生的邪魔,邪魔是要吞噬天下的,你不需要悟道。”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不,你不能,不要放着你的天赋不要,偏要去走歪路。” “……” 尧庚年面容苦涩,言灵儿则眼神坚定。 最终,尧庚年妥协了。 ——行吧,反正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只是变强,然后帮助言灵儿重回仙籍,让自己的亲人复活罢了。 ——至于这个过程是修魔还是悟道,也就不重要了。 尧庚年看开后就继续通过山路与峭壁来锻炼自己的肉身,言灵儿就在一旁陪着他,若是尧庚年在攀爬的路上摔了碰了,她就帮忙治好他。 一晃就来到了晚上,皓月西垂,尧庚年也距离云老三的湖畔更近了。 可这时,尧庚年的头顶突然越过了一道人影! 尧庚年立刻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盯着四周的丛林。 “谁?” “我。” “……柳沉舟?” “嗯。” 柳沉舟并不想藏,他刚刚掠过尧庚年的时候,只是单纯地用力过猛。 所以在他落下后就从林子里走向了尧庚年,他一边拍着身上的落叶,一边抬头看向了警惕的尧庚年,有些困惑。 “为何如此警惕?我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尧庚年微微讶异:“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嗯。”柳沉舟走了过来,可尧庚年却后退了两步,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失望的情绪。 “你不信我?”柳沉舟问。 “我……”尧庚年犹豫了一下,他看着面前的这个死鱼脸,试探着问道:“你追上来,是要做什么?” “想见见你,你不是说不会拜师么?怎么还是来了?”柳沉舟问的时候,口气里竟然有几分的关切。 “……出了一些事,三言两语说不完……” “那就不必说了。”柳沉舟说着就取出了一瓶丹药递给了尧庚年。“洗髓丹,云老三很穷,你跟着他修行,修为一定会慢,这是我师父托洛君尘……嗯,一个技巧高超的炼丹师炼制的东西,很好。” 听见是洛君尘炼的,尧庚年也放心了一些,这才将丹药收下了,又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来清君门的话,我不仅给你灵丹,还会给你介绍师父。”柳沉舟有些奇怪,反问道。“我来兑现诺言,有何不对?” “看不出来啊,你个死鱼脸还挺守信的。”言灵儿躲在尧庚年身后嘟哝道。 柳沉舟一个眼刀打过去,被尧庚年拦了下来。 “别跟小狐狸一般见识。”尧庚年挡在言灵儿身前说。“你追上来,其实还有别的事吧?” 嗯…… 的确有。 柳沉舟心里想着,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关于楚潇潇的事,他意已决,只是不希望尧庚年会恨他。 但他在来的路上设想过很多的场景,可最终的结果都是尧庚年会生他的气。 云老三收他做了弟子,那么楚潇潇也算是他的同门师兄妹,自己拿尧庚年的师妹做自己的仙使,他一定不会同意吧? 但又能如何? 他一定要这只凤凰。 所以柳沉舟最终选择闭嘴,将话题拐了个弯,说:“朋友之间,我不想谈未来。” “好家伙,尧哥,他不能追过来就为了给你一瓶洗髓丹吧?”言灵儿对着尧庚年耳语。“那他可真够闲的。” 柳沉舟耳朵灵,听见这句话后,瞪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有尧庚年在身边可不怕柳沉舟的目光,她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并做了一个鬼脸。 柳沉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事,在交友方面,他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手足无措的。 柳沉舟的确是特意追上来给尧庚年一瓶洗髓丹的,但更多的却是想借用送他洗髓丹的事,来享受一下难得的‘私人生活’。 只是情况有些超出柳沉舟的计算,他从没想过自己送出洗髓丹后,该和尧庚年聊些什么。 他们似乎是朋友了,但似乎又没有办法交心。 至于为什么没有办法交心,主要问题还是在柳沉舟身上。 柳沉舟不知道自己的真心在哪里,他修仙数百年,似乎只有不断变强,仅此而已。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唯一的师父沈无争有着自己的执着,并不关心柳沉舟的心理成长。 在沈无争眼中,柳沉舟只要变强就可以了。 所以当柳沉舟在冥洞里被规则压制回一个‘凡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朋友。 而这个朋友,就是尧庚年。 不过他即将要做的事,很可能让他们之间的友情消散。 所以柳沉舟沉默了,他低着头,久久不语。 尧庚年发现柳沉舟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许久不出,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死鱼脸?” “……在。” 下意识的,柳沉舟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尧庚年有些担忧。 “我……”柳沉舟绞尽脑汁,最后只是无奈地泄气,问道:“陪我去山顶吹吹风,好吗?” “好。” 柳沉舟选了身旁的一处山峰,他先是给了尧庚年一个眼神,随后便轻身而起,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攀山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柳沉舟就踏着峭壁而上,跃上了山顶。 见柳沉舟只是用身法就登顶了,一直在苦练肉身的尧庚年自然也不甘示弱,他立刻以黑影为凭借,辗转腾挪数次后也跟着来到了柳沉舟的身边。 柳沉舟看着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尧庚年,难得的笑了一下。 尧庚年看见柳沉舟笑了,便也跟着笑了一声,问道:“怎么样?” 柳沉舟点点头,否定道:“不太行。” 二人说完,更是相视一笑,气氛比刚才要自在一些。 言灵儿看着二人的相处,内心其实是有点担忧的:尧庚年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结实的第一个朋友竟然是他的宿敌? 这不太对啊。 不过毕竟还没到生死相搏的地步,言灵儿也就没有插手,她安静地走到了一旁,等着尧庚年与柳沉舟谈话结束。 对于柳沉舟与尧庚年的友谊,言灵儿是不在乎的,他们最终必将一决生死,这就是天命。 言灵儿不担心,所以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眯眼享受起夜风的吹拂,却听见了脚下的林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仔细看过去,竟然是邵游? 言灵儿想了想,身影灵动的就跳下了山顶,向着邵游跑了过去。 山顶之上,柳沉舟与尧庚年并肩而立。 “清君门很大,是不是?”柳沉舟望着清君门郁郁葱葱的山川诃脉,笑道。 “嗯,很大。”尧庚年点头。 “嗯……” 柳沉舟刚想再聊些什么,可他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声响,发现是言灵儿。 顺着言灵儿的方向看过去,他在林间看见了邵游。 这小子居然脚程这么快?柳沉舟眉头皱了皱,觉得自己应该提前走了。 毕竟邵游来了,尧庚年就会知道楚潇潇的事,一旦尧庚年知道楚潇潇的事,那自己在这里……就显得多余了。 所以柳沉舟酝酿了一番,说道:“尧庚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嗯?” “天道之下,众生平等。”柳沉舟说。“可众生哪来的平等?还不是一样要承受强者的欺凌,还要供奉一生的信仰,才换来几寸的安息之地。” ——几寸的安息地,柳沉舟这里应该指的是太古之塔。 ——可柳沉舟这样从未落魄过的人,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种话来的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没有说话。 空气因此沉默了,良久后,尧庚年还是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前的柳沉舟。 柳沉舟安静地迎着月光站着,清冷的月色笼罩在他修长挺俊的身形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银辉。 他一人站立在这里,就仿佛一座寂地丰碑般沉寂,却给人一种幻觉,觉得他会永远这样挺拔清冷下去,直至万物终了。 “柳沉舟。”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喊道。 “嗯?”柳沉舟侧身颔首,回看向他。 “你好孤独。” “……” 柳沉舟微微一怔,却笑了起来,他摇着头又转过了身,继续背对着尧庚年。 但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苦涩与无奈,仿佛一个被看透了心思的小孩。 “世人都想登天梯,我若不上,必被伐之。”柳沉舟道。“如此一来,谁能做我的朋友呢?我……” 说到这,柳沉舟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又配做谁的朋友呢? 想到这里,柳沉舟定定地看着尧庚年,突然问道: “尧庚年。” “我在。” “如果我做出了一些……伤害你朋友的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么?” 兜兜转转一大圈,柳沉舟最想问的还是这句话。 但他却抢在尧庚年回答前摇了摇头,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算了,算了。”柳沉舟说。“我先走了,下次……下次再见吧。” “喂……” “不必送了,不必送了……下次见。” 尧庚年拦不住柳沉舟,他似乎是风灵力的修仙者,清风一来,他就隐匿在山顶了。 “怎么回事啊?”尧庚年挠了挠头,听见了邵游的声音—— “尧先生!”邵游在山底下仰着头,嘶声力竭地喊道。“出大事了!!你快下来啊!!” “什么大事?”尧庚年探头看下去,发现言灵儿站在邵游的身旁和他一起等着自己,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还是轻身下了山崖。 落地的瞬间,邵游就冲上来抓住了尧庚年的手。 “楚潇潇……你要回去救救楚潇潇啊!!” 第39章 过客如云烟 邵游飞快地把他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尧庚年这才明白,原来云老三在柳沉舟面前,真的没什么话语权。 尧庚年听后沉默了,他没有立刻表态,可也没有马上拒绝。 言灵儿见尧庚年面露犹豫的神色,连忙将他拉到了一旁,避开了邵游对其窃窃私语。 “尧哥儿,我看咱们还是别管了。” “可不管的话,楚潇潇就回不来了啊。” “晦气,这老头本事不大,麻烦不少。”言灵儿撇撇嘴,不满地说道。“我说尧哥儿,你不会真的想去一换一保他俩平安吧?” “也不一定是一换一,你说呢?” “算了吧,尧哥,柳沉舟与你可是黑白的两端,你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反正云老三和楚潇潇都是清君门的人,柳沉舟肯定不会对他们做得太过分的。” “可柳沉舟要拿楚潇潇做仙使,那不就是修仙者的一条狗吗?她好歹也是一只凤凰……” 尧庚年的心还是软的,楚潇潇这次的灾难,真算得上无妄之灾,如果有可能,尧庚年是想救的,毕竟他还答应带着她去见楚尘。 尧庚年与楚潇潇初见时,只觉得这姑娘一肚子坏心思,但在接触过后,他也只觉得她是个想见父亲的女儿罢了。 不过言灵儿却不这么看。 “尧哥,我问你,这个楚潇潇,是自己粘过来的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也对。” “楚潇潇之所以被柳沉舟发现,也是她自己逞威风,才以凤凰之姿落到清云集市的吧?” “……是。” “你想拦住她,但她没给你机会,对吧?” “……嗯。” “那她现在自食恶果,成了柳沉舟的宠物小鸟,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 “柳沉舟之所以追来,估计就是说这个事的。”言灵儿道。“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给你一瓶洗髓丹,让你好好修炼,别搅了他的好事。” “可……” “尧哥儿,我是不是你最爱的小狐狸了?” “???什么?” “你之前在冥洞、在那个什么萧余生的大世界里涉险,那都是为了你自己的成长,我帮你善后,帮你维持这副躯体,可你现在要为了一个……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臭凤凰冒险?” 言灵儿说到这里,瞪了一眼尧庚年。 “你可别忘了,你是要努力修炼变强,然后去行善济世累业绩的!!” “……” 的确,在言灵儿重回仙籍这种事面前,所有的事都要让步。 尧庚年犹豫了,他的良心是想要拉楚潇潇一把的,但赤裸裸的事实摆在面前,也让他不得不正视。 ——为了一个小凤凰,真的要搭上自己的命么? ——这只名叫楚潇潇的女人,真的有言灵儿重要么? 尧庚年踌躇了,可外面的邵游等不了了,他扒开树叶凑了过来。 “尧先生,您在等什么啊,我们快点出发吧,我一路跑来已经竭尽全力了,我怕再晚一点的话,明日清晨赶不回清云集市啊。” 邵游说完,尧庚年这才发现他一身的伤,面色也有些病态的红,看来真的是费了大力气追赶自己。 去,还是不去呢? 邵游是很着急的,但他也不是瞎子,也看出了尧庚年并不是很愿意跟他回去的意思。 “尧先生……”邵游抿了抿嘴,干巴巴地问道。“您……您到了清云集市后就一直在躲什么人,是吗?” “……” “还有您的眼睛的事……” “你害怕?” “那倒没有,就是……就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总觉得您……” “……” 见尧庚年不说话,邵游心里更忐忑了。 邵游在这个节骨眼提起尧庚年漆黑的双眼,其实也是下下之策,因为他感觉再不问的话,可能他回复连解释的原因都没了。 尧庚年的漆黑双目他是见到过的,只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在意: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更何况是在这个全民修仙的时代,双瞳漆黑的人,存在就是合理的吧? 本着自己见识短不多问的原则,邵游没把尧庚年这异于常人的双眼放在心上,毕竟尧庚年本人性情还算温和,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当尧庚年在清云集市躲躲藏藏后,邵游心中就难免起了怀疑。 不过就算如此,邵游也没有想太多,他只觉得是尧庚年碍于自己双目异于常人,不愿意公开露面罢了。 毕竟邵游在初识尧庚年的时候他就以墨镜遮眼,甚至不惜对外谎称自己是瞎子,受众人的歧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明说的过去,可能这双眼睛就是尧庚年心中的痛吧? 不过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随着事态的发展,当柳沉舟对尧庚年有了兴趣的时候,就算是邵游这等迟钝的人也发现不对劲了。 邵游想到这里,试探着问道:“尧先生,你……不会是在躲避柳沉舟大师兄吧?” 话已至此,尧庚年如果再不说些什么,邵游就要信以为真了。 “当然不是,可你觉得我就算过去了,处境会比楚潇潇更好么?”尧庚年问。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想把我带过去替楚潇潇受难么?”尧庚年淡漠地反问。“邵游,你可别忘了,当初从八寒白虎的嘴里救了你的人,是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邵游自然是闭嘴了:论恩情,尧庚年要重于楚潇潇。 但毕竟邵游没有尧庚年与柳沉舟、云老三与楚潇潇等人复杂的关系,从他的角度出来,楚潇潇仍是他的同门师兄妹。 师兄妹有难,邵游还是想救的,所以他在明知道尧庚年不方便前去的前提下,仍忧心忡忡地问道: “但楚潇潇可怎么办啊?柳沉舟大师兄他好像真的会对楚潇潇不利,如果真的如此,那该如何是好啊!” 有道理。 我不知道。 尧庚年无话可答,沉默了下来。 这时,在一旁围观的言灵儿开口了:“那就这样呗,总好过你千里迢迢过来拉着尧先生去死强啊。”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尧先生救过你的命,现在你为了一个楚潇潇,想让你的救命恩人回去送死?” “但……” 邵游明白了其中的利弊,如今让他选的话,他也不会强求尧庚年回去了,但他仍盯着言灵儿的压力,倔强地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但是云师父和楚潇潇……他们都在等你回去啊,尧先生,你真的……不再想想办法吗?”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柳沉舟与他的那四大护法,毫不夸张的说,清君门的顶级战力,大部分都在云老三的脸上了。 若想救人且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低得令人发指,尧庚年如果想去,除非疯了,否则就是自绝后路的赴死一战。 没有言灵儿这层关系的话,尧庚年也许就去了。 但正因为自己走到如今都与言灵儿息息相关,所以尧庚年不会去,他要考虑言灵儿的未来,他不能在这种地方止步。 尧庚年有他的目标,而楚潇潇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过客如云烟,幸甚重逢,散时珍重。 所以尧庚年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拿着柳沉舟交给他的洗髓丹,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清君门的深山里——而尧庚年前往的方向并不是云老三的湖畔小屋,而是洛君尘的避世之所。 或许,该离开了。 邵游愣在原地,直到尧庚年的背影快消失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尧先生!” “别来。” “尧先生……” “……” 见邵游如此执着,尧庚年就转身将他的炼体六式交给了邵游。 “帮我给云老三,谢谢。” “……好……” 邵游一时间不知道尧庚年想要做什么,他直愣愣地接过了这本云老三的书:“尧先生,你……” “师门有大难临头,而我冷眼旁观,不配为人弟子。”尧庚年隔着自己的遮目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傻兮兮的小子,说道。“邵游,我们有缘再见。” 尧庚年不愿意去,邵游也没本事拦,他只是失魂落魄地拿着手里这本还带着体温的炼体六式跟在尧庚年身后,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了很久。 尧庚年没想逃,邵游就一路跟。 二人在月下的林间僵持了许久,最终是尧庚年先停下了脚步。 “你想怎样?”尧庚年问。 “不知道。”邵游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跟着你的话,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觉得我做出这种决定之后,还有脸回去见云老三么?”尧庚年又问。 “我不知道……”邵游低下了头。“只是现在能缓解局面的人,就只有您了啊。” “我会死。”尧庚年答。 “……对不起。”邵游闷闷地应。 “回去吧。”尧庚年冷漠地劝。 “对不起。”邵游仍然沉默地跟。 言灵儿见状暗自叹息一声,她抬头远眺,深蓝色的夜幕里已经染上了些许和煦的晨光,而山脉的尽头也散出了日出的红光。 天要亮了。 此时此刻,在清云集市内的小巷子里,柳沉舟就坐在楚潇潇面前闭目养神了整整一夜。 待天要亮的时候,远处有一阵清风袭来,掠过柳沉舟的身体就消弭了。 柳沉舟缓缓睁开了双眼,这才算是魂归了肉身。 对此一无所知的楚潇潇则真正的一夜未眠,且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冷面的男人在半夜突然睁眼,并对自己动手动脚。 而云老三呢? 云老三是不怕四位护法的,他在夜里自在地与陈枭一同在屋里安眠。 不远处的窗口站着沈危与段天琊,而屋顶守夜的则是辰尘与宋怀刀。 夜很安宁,没人发现柳沉舟的分魂离体,去见了一趟尧庚年。 “天要亮了。”站在窗口的沈危说道。“云长老,你派出去的人似乎没回来啊。” “啧,你着什么急嘛。”云老三睡的很浅,沈危开口他就醒了过来,并摆摆手说道。“我家那小子才入门修仙,体力都不一定够用呢,你再等等,不急,不急!” 沈危性子不如辰尘急,他见过邵游,自然也知道这小子的斤两,明白云老三所言非虚,也就没再说什么。 但其实这个时候,最急的是楚潇潇,因为她发现柳沉舟醒了,而且一直在盯着自己。 “……你,你要做什么?”楚潇潇磕磕巴巴地问。 “你可以化人吧?”柳沉舟突然问。 楚潇潇不知道柳沉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巴巴地透过窗户望向了里面的云老三,见对方点点头,这才对柳沉舟说:“嗯,会。” “化人。”柳沉舟命令道。 楚潇潇第一次被人这么指挥,心里不服又委屈,一时间就以凤凰之姿瞪着柳沉舟。 柳沉舟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朝露,又道:“院子里的寒气散的差不多了,你不化人,会热。” 楚潇潇好歹也是个凤凰,她第一次被人当成一个暖炉用,而且还是用完就扔的。 本着凤凰的傲骨,她不满地问道:“我若是不呢?” 话音落地,柳沉舟没说话,只是冰冷地看了楚潇潇一眼,她就觉得一股寒气逼入了自己的凤凰之躯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变,我变。 只见一阵烈火翻腾,一身红衣的楚潇潇站在了柳沉舟面前,楚潇潇算得上一届美人,皮肤白净,五官精致,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在肩头,搭配着她一身红衣似火,十分飒爽。 二人说话的时候,日出东方,骄阳从山脉处升起,映明了清云集市。 “云大师。”柳沉舟看向了陈枭的小屋,说道。“时间到了。” “知道了知道啦!”云老三不得不从床上起来,一脸不在乎地推门而出,耍起了流氓。“邵游这小子是真的不行,要不这样,我这个做师父的去找找看,你在给我半天的时间,如何?” 柳沉舟没说话,但他冰冷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说你这人……心小的跟针眼儿似的,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让我半天怎么了?怎么啦!!” 楚潇潇的心悬了起来,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云老三根本不敢忤逆柳沉舟,但凡此时柳沉舟出声制止,云老三都不敢再为她辩解什么。 难道说……自己真的要沦为修仙者的……宠物了吗? 不要……不要!! 楚潇潇恐慌了,她下意识地聚集了四周的火灵力在身旁,小院里的温度骤然间升高了。 可还没等楚潇潇做点什么,一股寒冰之风便临头而下,眨眼间便冰封了整个小院,驱除了所有的火灵力!! 是辰尘。 楚潇潇真的慌了,她连连后退想要离开这里,但却撞进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稍安勿躁,小姑娘。”沈危摁住了楚潇潇的肩膀,声音很温和,但下手却很重。 他将楚潇潇钉在了原地,让她动弹不得。 “阿嚏。” 此时此刻,还在想办法的云老三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手掌,对着屋顶不满道: “辰尘!你搞什么鬼!!大清早的,你想把我老人家冻坏吗!!” 辰尘没有说话,只是让整个小院更加寒冷了。 沈危对此有些一丝不满,他抬头看向了辰尘,不屑道:“辰护法,没见我已经掌控了局面?你搞得这么冷,是想做什么?” 眼见二人又要发生摩擦,柳沉舟开口了: “不等了。”他说。“楚潇潇跟我走,就这样。” 第40章 英雄降临 柳沉舟都开口了,辰尘和沈危自然是不再争斗了,原本寒冷的小院子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温度是下来了,体感也舒适了,但柳沉舟的这句话……可让楚潇潇与云老三都很不舒服。 无论楚潇潇是以什么目的拜师的,但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云老三的弟子,自己这个当师父的如果就这样让弟子给人绑去,那还当什么师父? 云老三咬咬牙,走向了柳沉舟:“柳沉舟,你这么做可是违背了清君门的祖训,是败坏我们清君门的门风!” 无论如何,先给他戴一顶帽子。 但柳沉舟显然不在乎。 只见他潇洒地转身离去,一眼都没看云老三,对着沈危道说:“沈叔,把人带回清君峰。” 这个‘人’,自然指的是沈危怀里的楚潇潇。 “好。”沈危闻言,笑看着楚潇潇,道:“小姑娘,你自己飞,还是我带你走?” “我……我想留在这……”楚潇潇心惊胆战地说道。“我……我不想成为仙使……” “没关系,到时候结契的法阵摆出来,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沈危给了楚潇潇一个安心的微笑。“你会比现在更自由。” “是……是吗?” “嗯,结契过后,我保证你连元魂都不是自己的,到时候你没有自我的意识,难道不是很自由么?” “……” 楚潇潇瞬间觉得自己身后的这位护法不是人,而是一个魔鬼。 这时,辰尘面无表情地从沈危与楚潇潇身旁走过去,留下了一句话:“话多,迟早烂嘴巴。” 沈危表情微怒,却发现辰尘这会儿已经走到了柳沉舟身旁,随着他离开了院子的大门。 “啧。”沈危一脸唾弃地啧了一声,一把攥住了楚潇潇的手腕准备强行带走她。 但就在这时,沈危感受到了一股炽热的气息从身旁掠过,冲向了柳沉舟。 按理说这种时候,四大护法都应该齐齐上阵将这股气息拦住,但只有柳沉舟停下脚步,转身抬手接住了这股袭来的力量。 “云长老。”柳沉舟面冷声寒。“我柳沉舟何德何能,让长老亲自指教?” 来者正是云老三。 “你除了客气话还会说什么?柳沉舟。” 云老三在灼热的气息中现身,他难得的严肃了起来,伸手一挥,一直以来使用的铁剑也被火焰烧灼通红,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面对这样的云老三,柳沉舟连架势都没有摆——不是他不敢,而是不想。 因为柳沉舟修风,云老三的这股热息来得气势汹汹,若没有十全的把握将这股热息吹灭,那柳沉舟就不会出手。 云老三修火,柳沉舟修风,风助火势,按照常理来说是柳沉舟处于劣势。 同样是玩火的楚潇潇眼前一亮,觉得自己逃生有望,但她又看了一圈四周的四位护法,竟没有一个面露急色,反而是各自后退了一步,给柳沉舟与云老三留出了一些空间对峙。 难道说……这些人坚定不移地觉得柳沉舟这个风修,在绝对的属性压制下,是可以战胜云老三这个火修么? 他凭什么啊? 楚潇潇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对峙的二位,紧张得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云老三十分谨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沉舟的反应,而柳沉舟却非常从容,任凭云老三的炽息充斥身周。 他似乎一点都不怕,要么是放弃了,要么是根本不把云老三的这点‘小伎俩’放在眼里。 见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柳沉舟终于叹息一声,道:“很热,云长老,别作秀了。” 作秀? 云老三活了这么久,就没被小辈如此形容过,他心中的怒火也到了临界点,终于在这句话下爆发了。 只见他踏前一步,挥手间凝聚了四周的火灵力化成一只咆哮的雄狮冲向了柳沉舟!! “吼——!” “……啧。” 相较于云老三这边急切的攻势,柳沉舟这边却不紧不慢,当他看见这只火焰雄狮的时候,也不过是嫌弃地后退一步。 “麻烦。” 柳沉舟低喃一声,在这火狮的脸上平心静气,从浓郁的火灵力中捕捉到了些许风灵力,并顺利地借助风的灵动避开了攻击! 云老三见柳沉舟不敢出手还击,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柳沉舟作为风修,无论修为多高,若是没有法宝的配合的话,他是不敢与修为差不多的火修硬碰硬的。 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云老三两指一扬,御起赤红的铁剑向着柳沉舟乘胜追击! 云老三猛地突击过去,柳沉舟便侧身躲开。 云老三御剑下劈,柳沉舟就腾身踏空。 云老三以火化形,柳沉舟就以点破面…… 云老三追着追着,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 他明明已经将四周的灵力场转化成了有利于自己的火灵力,可这小子却还在利用仅剩的风四处乱窜,抓都抓不住! 若是抓住了,那就是云老三的优势,可抓不住,对于云老三来说,就是慢性的折磨。 “云长老,闹够了么?” “你给我站住!!” “……对牛弹琴。” “别跑!!” 柳沉舟也不还手,就凭借着火场中仅存的风灵力辗转腾挪,虽然看起来云老三追击感十足,但就是碰不到柳沉舟的衣角。 时间一长,连看戏的沈危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完没完啊,柳沉舟今天的耐心怎么这么多?” 楚潇潇一听,惊魂不定地反问:“怎么……柳沉舟现在……不是在被云师父追着打么?” “柳沉舟是你叫的么?”辰尘冷眼刀了一下楚潇潇。“叫大师兄。” “……大,大师兄。”楚潇潇迫于淫威,只能低头。 “嗯,你的确该叫大师兄,后生有礼貌点是有好处的。”沈危闻言就乐了,说道:“还有,你刚刚说什么?云长老追着柳沉舟打?” “是……是啊?”楚潇潇小心地回道。 “噗。”沈危嗤笑出声,连连摇头:“你看我们的云大师都这么努力了,抓到过柳沉舟哪怕一片衣角么?” “可……可大师兄他……这不是火对风的天然克制吗?”楚潇潇虽然害怕,但还是问了出来。“大师兄若是出手的话,这火岂不是烧得更厉害?” 沈危愣了,辰尘笑了。 当然,是那种不屑的冷笑。 楚潇潇这下更困惑了。 “优秀的火修虽然能依靠天地间的火灵力凭空造火,但火的燃烧是需要媒介的,而空气就是它绝对的媒介。”沈危好笑地看着楚潇潇,问道:“你一个火凤凰,不知道这个?” 我当然知道啊。 楚潇潇心中困惑更浓,她盯着沈危,等着他的下文。 “风修到了一定水准后,创造一个绝对的气场领域就是基本功了。”沈危拍了拍楚潇潇的头,道。“柳沉舟如果想让云大师毫无发挥的空间,只要创造一个风的绝对领域就好了,就如同云大师现在的这个火场一样,懂吗?” “……” “哎,火修的绝对领域以火为主,我们称之为火场,以此类推,懂了吗?” “……哦……” 楚潇潇的确没有太见过世面,所以当沈危给他解释完,她仍然一知半解。 沈危见这小凤凰如此天真,就贴心地又追了一句:“所以在实力上升到绝对的高度时,是不存在克制一说的,柳沉舟不出手,只是因为他不想出手,而不是被迫只能逃跑,明白了吗?” “……这,这样啊。” 楚潇潇听后,心里更加苦涩了,她抬头望向了不远处还在追人的云老三,心里十分纠结。 云老三是保不住自己了。楚潇潇想。柳沉舟不出手,恐怕也是不想在人前让云老三这个长老辈丢脸吧? 楚潇潇想到这,又看向了云老三,此时的云老三已有了一些疲态,动作也不如最初敏捷了。 反观柳沉舟,依旧是一脸从容,左右躲闪间未见半分的迟疑。 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楚潇潇决定自己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云老三固然有错,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意气用事罢了。 这恶果,还是由自己一个人担吧。 ……就算,就算是变成毫无意识的仙使……就算,再也见不到父亲一面…… 楚潇潇想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红了,她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带着墨镜、双瞳漆黑、许诺之后带她去见父亲的男人。 ——尧先生,你怎么还不来啊。 楚潇潇忍住了悲伤,深呼吸了一口气,张口对着柳沉舟喊道:“云……” “真奇怪啊,他在等谁呢?” “……??” 后面‘大师’二字还没喊出来,楚潇潇的话就被沈危的自言自语打断了。 等? 等谁? 能等谁? 他不能,真的在等尧先生吧?? 楚潇潇瞬间觉得还有一缕希望,立刻就闭嘴了,并默默给云老三打气,希望他撑的时间再久一些。 云老三快要累麻了。 “柳沉舟……柳沉舟!!”云老三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喘息着。“你……你让我碰一下会死吗!!” “差不多吧。”柳沉舟也跟着停了下来,与云老三不近不远地保持着三个身位的距离。“云长老,别玩了,回家吧。” “我才没玩!”云老三累红了脸,气喘吁吁道:“你说你,也算是我的徒孙,你怎么就这么折腾我,啊??有没有礼貌了!” 见云老三把尊卑都搬出来说了,柳沉舟只能摇头,并承认道:“……那是我无礼了。” “这就对了嘛!”云老三站起来,双手扶腰,对柳沉舟摆摆手。“那我带潇潇回去了,你也别送了……” “不行。” “你这孩子!!” “云长老,把火场收了吧,”柳沉舟说。“热。” 柳沉舟的确怕热,他的性子冷清,天生就讨厌聒噪的人与炎热的地方。 这番追击下来,云老三也对这场战斗心里有了数,他虽然感谢柳沉舟给他留几分薄面,但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弟子被拿去做仙使。 “云长老。”柳沉舟又催了一声。“您再不收,我就喊辰叔了,到时候你们二人若是打起来,清云集市可不保了。” 说到这,柳沉舟还贴心地补了一句:“为了清君门众多的弟子,行行好吧。” “也行吧,但楚潇潇的事,你我还有说法,懂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老三自然也没理由再继续撑着了,他顺势就收了自己的绝对领域,盯着柳沉舟,又道:“你不能带走她。” “……” 柳沉舟的目光却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径,那里传来了脚步声与浓重的喘息声。 云老三疑惑地跟着看过去,一喜:“邵游!你小子可算回来了!!知道为师我等的有多辛苦吗!!” “……师、师父!”邵游抱着一坛酒就跑了回来。“您的酒。” 酒? 云老三瞪着邵游怀中的酒坛子,不知所措。 陈枭看着这坛熟悉的酒,突然说道:“哎哟,你追上那个带着姑娘的小伙子了?” “对。”邵游抿了抿干燥的唇,将酒坛塞给了云老三。“但尧先生说,他……” “他……?”云老三紧张地重复,而楚潇潇也紧盯着邵游,没有发现柳沉舟也在留心邵游的后话。 邵游艰难地喘匀了气息,说道:“他……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邵游身上,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一旁窜出来,将楚潇潇吞了进去!! “雕虫小技。”沈危自然不能让这黑影如此轻易地就带走楚潇潇,只见他御风而起,便以极快的速度跟上了黑影,同时一掌震过去,直接将楚潇潇震出了阴影之中!! 千钧一发之时,一位遮目少年出现在了楚潇潇的身后,搂着她的腰便腾身而起,带着她一起跃向了远方! “什么东西?”沈危没见过身法如此诡异的人,当他刚想追的时候,柳沉舟就先行一步到了他的身旁。 与柳沉舟一起来的,还有剩下的三个护法。 “追。”柳沉舟下令。“两个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四护法齐齐领命,各自施展了神通追了出去。 柳沉舟是最后走的,他走前回头望了一眼云老三与邵游,微微颔首:“云长老,您的两个徒弟,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柳沉舟也跟着走了,云老三见事不好,连忙扯着邵游御剑而起,抓紧追了上去。 “邵游啊,邵游。”云老三一边追,一边感慨。“你还真的把他带回来了。” “怎么……师父,你不希望我带他回来?”邵游见这架势有些害怕,紧张地问。 “这小子身世成谜,他一定是不想与柳沉舟这种人见面的,他在清云集市的行为更印证了我的猜想。”云老三一脸担忧。“我叫你去找,本来是想自己抗的,没想到啊,你真的把他带回来了。” 云老三一边感慨着,一边御剑疾驰,可怎么都跟不上柳沉舟与四护法,而看这个架势,前面奔跑的人显然更快。 “尧先生啊,”云老三叹道。“如果你在这里出事了,那就是我害了你啊……” 第41章 百无一用的仙人 尧庚年带着楚潇潇一路狂奔,还好他之前赶路时配合着自己的两道阴影研究出了一套诡异的身法,暂时与追击者拉开了一些距离。 “尧……尧先生?”楚潇潇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狂奔的男人,突然紧紧地搂住了他。“你来了,太好了……” 尧庚年:“……好,好……” 楚潇潇的胸是有弹性的,她这样用力地贴上尧庚年的胸膛,搞得尧庚年脸色绯红。 关键时刻,言灵儿从缝隙里钻了出来,强行挤在了二人之间。 “喂喂喂,保持距离啊。”过于狭窄的空间让言灵儿呼吸不畅,她用手摁在楚潇潇的脸上向外推:“情况这么紧急,你不要这样啊,男女授受不亲,你懂吗?” 楚潇潇也憋红了一张脸,在保持两手环抱着尧庚年的前提下,努力地与言灵儿争夺宝贵的空间: “你出、出去、行吗?我、我喘不上来气了……” 言灵儿自然不甘示弱,这是她的尧庚年,她才不会让别的女人占便宜! 所以言灵儿与楚潇潇两女原地互挤了起来,带给尧庚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两个又香又软的女孩在自己的怀里乱动。 逃跑本就艰难,加上这种桃色障碍更是雪上加霜。 果不其然,尧庚年一个愣神就踩空了一道黑影,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了!! “噗通——” “哎哟!!” “疼了吧?蠢女人,我尧哥儿只有抱着我的时候才稳,你这种……啧啧啧,不行!” “我蠢?!你再说一次!!” “蠢女人!!” 尧庚年:“……” 尧庚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可能是尧庚年偷袭成功与顺利逃窜给了楚潇潇极大的安全感,所以就算是尧庚年跌落在地且被后续的五人相继追上,楚潇潇也要与言灵儿拌几句嘴。 但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风水双绝的沈危首当其冲落到了尧庚年的面前,随后木修宋怀刀与土修段天琊向后赶到,而水修辰尘则与柳沉舟一同堵住了尧庚年的退路。 沈危、宋怀刀、段天琊、辰尘与柳沉舟,在实力的层面上几乎代表了清君门五个人围成一个圈,只为了留下其中的两个人—— 阴阳残魂的尧庚年,与凤凰楚潇潇。 “你就是那个……尧先生?”沈危颇感兴趣地端详着一脸无奈的尧庚年,很自然地留意到了他的遮目。“你的眼睛怎么了?” 尧庚年戴上遮目后,虽说视野暗了下来,但还是能看见人影的,他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向了沈危的方向。 但尧庚年只是看着,面无表情,没有回话,反倒是言灵儿对着沈危扮个鬼脸:“要你管?略——” 言灵儿的举动让沈危也顺势注意到了她,很快,沈危也发现了言灵儿的与众不同,他摸着下巴嘶了一声,说:“你这小姑娘……身上怎么有股若隐若无的仙气?” “哼哼。”言灵儿骄傲挺胸,得意道:“什么叫若隐若无的仙气,本姑娘就是仙人,怎么样,怕了吧?还不退下!” 话音落地,云老三也带着邵游御剑追了过来,刚刚好就听见言灵儿这句话了。 瞬间,除了尧庚年与柳沉舟以外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潇潇震惊地打量了一番言灵儿,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仙人?” 言灵儿非常自然地点点头:“那是当然,我可是有仙籍的!!” 言灵儿说话中气十足,毕竟她本身的确曾为仙人,说自己是仙也不算撒谎,再加上她身上残留的仙气,竟然真的镇住了在场的高手。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傻子克高手吧。 所以辰尘见状,探寻似的看向了柳沉舟:“怎么办?” 柳沉舟的脸上没有表情,冰冷的一如既往,他一扬手,对着四护法下了命令:“抓人。” 但言灵儿身上的仙气是真的,一时间四人都没有动,反而是困惑地看着柳沉舟。 柳沉舟这才不得不环视了四周,审视着每一个护法。问:“怎么?她若是仙,怎可能留在此地?是天上不比人间,要下来活受罪么?” 此话一出,四大护法这才将目光移向了言灵儿。 言灵儿身上虽有仙气,但论实力来说是远远不及这四位护法的,如今被这四位强者齐齐注视,立刻就在气势上输了大半,下意识缩回了尧庚年的身后。 “尧哥儿。”言灵儿小声说道。“我和你说,你这次回来救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没弄好,那这可不算积德行善啊。” “没事,我有退路。”尧庚年轻声回道,同时握住了言灵儿有些冰冷的手。“我带楚潇潇见她父亲,这总归是善事一桩,算功德的。” “可是……可是……”言灵儿抿了抿嘴。“如果没成功呢?” “没成功的话,”尧庚年顿了顿,“那我就做灾厄。” 楚潇潇在一旁听着,她总觉得这两人的对话跟自己有关,可好像又没那么有关,所以她不敢插嘴,只是搂住了尧庚年的胳膊,说什么都不离开了。 不远处的四大护法见状,这个仙人竟然躲在了一个凡人身后,那看来她的确是在虚张声势了。 所以沈危四人相互看了一眼,齐齐向尧庚年逼近。 “言灵儿,先回去,帮我善后。” 尧庚年说完,一把就抓着楚潇潇一跃而起,向着身后的群山再度奔去! 四人一愣,没想到这自称仙人的小姑娘竟然能化作清风钻回尧庚年的影子里,更没想到尧庚年二话不说又开始了逃跑。 “他想靠清君门后山的复杂地形避开与我们正面交锋,可能想让我们分散开再逐一击破。”宋怀刀率先追了出去,留下一句话。“我不觉得他有本事击败我,你们谁要是败给这小子,就卸任吧。” “当然可以。”沈危自然不甘落后,他御风而起,轻而易举地超越了宋怀刀,并甩下一句话。“老宋,你若是比我晚抓到这小子,你就准备养老吧。” 宋怀刀本来想回敬一句,但还没等他开口,沈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林间。 这时,辰尘御物路过了他。 二人对视一眼就分开了,异口同声道:“无趣。” 而段天琊呢? 他站在看着这些,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对着身旁的柳沉舟道:“你在这等我们么?” “不。”柳沉舟的目光一直落在云老三身上,他若有所思道:“你们先走,若是抓到了人,给我信号。” “好。” 段天琊领命,全身便化作了沉黄的泥土融进了地里消失不见。 一时间,原地只剩下云老三、邵游和柳沉舟了。 “云长老。”柳沉舟最后一次劝道。“回去吧,邵游也是个好苗子。” “我不。”云老三说话间就又带着邵游御剑而起,准备一同追过去寻找尧庚年与楚潇潇。“这是我徒弟!!” 柳沉舟也不急,他携风尾随着云老三,一路慢悠悠地说道:“可您又能护得住谁?” 云老三被戳到了痛处,他干瞪着柳沉舟,问:“怎么?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觉得凭那四个笨蛋,能在山里找到我徒弟?” 柳沉舟却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赞同了云老三的想法。 “不,你徒弟在邪门歪道上很厉害,后山这么大,若是要我猜,我觉得只有身为土修、能与大地构筑联系的段天琊找得到他。” “……” 云老三听到这里,终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他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柳沉舟,问道:“你……认识尧先生?” “认识。”柳沉舟说。 “……嘶……”云老三倒吸一口冷气。“那,你知道他会去哪?” “嗯。”柳沉舟点头。 “……嘶……”云老三又吸了一口冷气。“那他会去哪呢?” “冥洞之下,萧余生的墓穴。”柳沉舟答。 冥洞?这不是清君门用于关押重犯的地方么? 萧余生的墓穴?竟然是在冥洞之下么? 柳沉舟是怎么知道的?? 云老三听后心中惊疑不定,但又不敢不信,毕竟这是柳沉舟说的话: 虽说柳沉舟人冷心更冷,但他有一个好习惯就是从不说谎,他行事磊落,目的明确,执行力极高且从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他想,他做,他得。 这也正是云老三又爱又恨的地方,柳沉舟太坦诚了,可也太利己了。 “萧余生的墓内有法则的束缚,尧庚年离去的方向又正巧是冥洞的方向,只要他下了冥洞,在他出来之前,就没人能对他造成威胁。” 柳沉舟难得细致地解释道:“云长老,你确定要一起去么?萧余生的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云老三眉头一皱,问:“那你呢?” 柳沉舟也很坦诚,直接道:“我带了法宝。” “……你怎么准备得这么充分?” “我说了,我认识尧先生。” “怎么?你俩还一起在冥洞游历并幸存吗?” “嗯。” “……” 柳沉舟,你变了。 云老三想。 你再也不是那个高冷的柳沉舟了,你怎么还学会交朋友了? “所以回去吧,我不送了。” “哎,你,我……喂!!” 柳沉舟没给云老三回答的机会,便化作千风离开了他身边,向着冥洞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这下,半空中就只剩下云老三与邵游了。 邵游全程都处于懵逼的状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眨眼身边的人就都没了。 他愣了愣:“师父,那我们……” “走,去冥洞!!这可是我徒弟!不能让柳沉舟夺走了!!我云老三也是要脸的!!” 云老三大喝一声,便牟足了力开始往冥洞赶—— 而另一方面,尧庚年的小心思的确被柳沉舟猜中了,他这会正在树木的阴影里辗转腾挪,一路向着冥洞飞奔而去。 “你这么跑,何时是头啊?”楚潇潇不知道尧庚年的目的,只觉得他逃跑的很狼狈,心中忍不住的担忧。 “快了,我现在带你去兑现诺言。” “诺言?” “不是说了么?我会带你见到你父亲的,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带你去见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 “……嗯,准确的来说,应该会先见到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尧庚年笑了起来,对着楚潇潇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说道:“帮我保密,我要带你去见我师父,只要到了我师父那里,就算我师父不出手,这些什么四大护法与柳沉舟也都不是我的对手。” “……你师父??哪里啊?”楚潇潇更困惑了。“云老三?回湖畔旁?这有什么区别吗?云大师也打不过这群人啊?” “云老三才不是我师父呢。”尧庚年嘘了一声。“我的师父啊,叫仇铭岳。” 仇铭岳? 楚潇潇觉得这三个字极为耳熟,思索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这不是父亲的那个同僚,银鳞巨蟒吗?! 等一下?! 尧先生是仇铭岳的弟子?!! 什么时候拜的师啊?!! 瞬间,楚潇潇觉得自己抱上了一个名叫尧先生的大腿,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望,未来一片光明。 但在此刻异变突生,尧庚年只觉得脚下的土地活了过来,随后一组尖刺拔地而起,硬生生将他逼出了阴影里。 紧接着更多组的尖刺窜了出来,将尧庚年逼去了半空之中! “来了。” 尧庚年目光一凛,他一把护住楚潇潇向后跃去,身法灵活地避开土刺的攻击,轻巧地落在了树梢之上。 他面前的地面一阵涌动,黄土不断聚集在一起拼凑出了一个人形,不稍片刻,一名身形挺俊的男人便出现在了原地。 是清君门四大护法之一,土修段天琊。 “尧先生。”段天琊负手而立,他望向了树梢上的尧庚年,说。“想去哪,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必了。” 尧庚年不想与他废话,立刻调出了一道阴影作为踏板,想要利用自己灵巧的属性硬闯过段天琊。 但没等尧庚年冲到一半,地面便再度涌动起来,随后泥土如同海浪一般涌起,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堡垒将尧庚年扣死在了地面上! 土修虽在机动性上要比其他人慢,但只要做出一个范围极大的囚笼,实力不够的人还是冲不出去的。 尧庚年不够强,所以他没有逃出去,就这样被困在了段天琊的陷阱里。 “意外的无聊。” 段天琊感觉有些无聊,正当他上前准备将尧庚年与楚潇潇一并抓起来的时候,一股黑中带红的烈火从内而外地将泥土牢笼烧灼成灰!! 段天琊一惊,连忙后撤拉开了距离,这才堪堪躲过了这道烈火的烧灼! “什么?!怎么可能!!我的土灵力囚笼,怎么可能被火烧成灰?!” “对,凡火的确不行,但我的火可不是一般的火。” 尧庚年在烟尘中现出身影,他周身围绕着漆黑的熊熊烈焰,重新站在了段天琊的面前。 “……” 漆黑的烈焰,能烧灼万物的烈焰…… 段天琊也是识货的,他震惊地看着尧庚年,脱口而出:“尸龙息!!” 第42章 吾即灾厄 在临光大陆——不,就算是放眼整个世界,施术方式要以元魂为代价的招数,都是极为出名且狠厉的。 其中最令人诟病的就是尸龙息,它的火虽然强且无敌,但是哪有那么多的灵魂供它燃烧? 纵然尸龙息这种燃烧元魂的法子是可以被别人修习的,可几乎没有人愿意修习,也只有龙魂这种大体量的元魂能接受尸龙息的消耗。 所以时至如今,尸龙息被默认只有尸龙会使用,久而久之,这种招数也就失传了。 但毕竟尸龙息威名在外,段天琊不敢大意,他猛地后退一步率先拉开了距离。 “你从哪学来的尸龙息?”段天琊问。 “你见识还是少了,这哪是尸龙息?”尧庚年从火焰中踏出,展臂一挥收了身周的火焰,冷笑一声。“你见过如此耐烧的尸龙息么?我不过是个人,哪来那么多的元魂供尸龙息烧?” ——有理。 段天琊眉头一皱,觉得自己被一个小辈耍了。 ——不过是个后生,怎么可能会灼烧自己的元魂呢? “没家教的臭小鬼,虚张声势,就让我段天琊教训一下你吧。” 段天琊不再迟疑,他掐了一个法诀化出一把土鞭抽向了尧庚年,誓要给他一点苦头尝尝! 土鞭一出,带起了一阵破空之声,招式之凌厉让楚潇潇后退了一步。 可尧庚年没有退,反而是迎面而上,看样子是想徒手接鞭。 段天眼两眼一瞪,厉喝道:“你敢?!” 楚潇潇见状也慌了神,想要上前拉着尧庚年避开鞭子的攻击:“别!!你接不住的!!” 但尧庚年却没理会二人的话,扬手攥住了这条长鞭! 段天琊的土鞭并非凡器,这一打更是注入了五分的力道,凭借尧庚年的凡人之躯是接不下来的。 所以只听一道炸裂的闷响,尧庚年接鞭的手只剩下了森森白骨,而鞭子的威力并不止于此,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尧庚年的半个肉身都成了碎屑,只剩下白骨留存。 但就算如此,尧庚年仍然稳稳地抓着这根长鞭。 长鞭的另一头,是执鞭的段天琊。 尧庚年没有说话,但他仍稳稳地攥着鞭子,段天琊没见过这等奇人,一时间也没有松手,楚潇潇更是被面前的这一幕震惊,迟迟回不过神。 三人僵在了原地。 好半响,楚潇潇才颤颤巍巍地喊道:“……尧……尧先生?” “嗯?”尧庚年扭头,半张白骨半张脸,血腥中又带着诡异的美丽。“什么事?” “……鬼……有鬼……” 楚潇潇以为自己见了鬼,当场吓晕了过去。 “有趣,你不会疼么?那这样如何?!” 段天琊见尧庚年真的没有死去,手腕一抖,一道寸劲便从长鞭的一端导向了另一端,竟然直接震碎了尧庚年仅剩的手骨! 他想要将长鞭收回。 可尧庚年不给他这个机会,见自己一侧手骨粉碎,便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鞭子,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导向下盘,稳稳地压住了鞭子。 “我没让你走呢,这么急做什么。” 尧庚年说话间抬头看向了段天琊,他头上的遮目滑落,露出了那只完好的漆黑眼瞳。 半具白骨,半身肉躯,尧庚年的心脏就暴露在肋骨里跳动着,加上他漆黑如墨的瞳眸,在林间的阴影里组成了一个诡异且邪恶的人形。 段天琊微微后退一步,竟然心生怯意了,他下意识想要松开手中与尧庚年链接的鞭子,可在松手的最后一刻,他的自尊心让他稳住了心神,抓紧了鞭子。 “你怕了?”尧庚年的语调是冷的,他抬手细看着手中的土鞭,桀骜地说道。“跪下认错,我饶你不死。” “可笑,我需要你饶我不死?” 段天琊眼神一凛,猛地回扯长鞭,同时下半身踏前一步,唤出数根土刺击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不躲,他就站在原地任由土刺穿透了自己的残躯,紧紧攥着段天琊的鞭子,森然一笑。 “当然,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的。” “什么?” 尧庚年话音落地,一朵漆黑的火焰便在他手中绽放! 火焰点燃了他手中的长鞭,几乎就是在刹那之间就顺着鞭而下,贴到了段天琊持鞭的右手上! 尸龙息,世间顶级之火,以元魂为薪,以万物为柴,薪柴不绝,火焰不灭。 “尸龙息……!!” 段天琊惊呼一声松开了手中的鞭子,但尧庚年的尸龙息已经在他的手掌上熊熊燃烧,一向沉稳的他此刻也慌乱起来,烧灼的剧痛好像能直达他的元魂! 段天琊运气所有的灵力凝聚在自己的掌心之上,就连无色透明的空气都在渐渐归于土灵力的淡黄,这些元素的目标只有一处:段天琊被点燃的掌心。 可尸龙息是无法被扑灭的,段天琊给的土灵力越多,尸龙息的黑色火焰燃烧的越旺,而这股尸龙息并不满足于烧灼他的肉身,反而是钻进了他的筋脉里,向着段天琊的元魂烧去! 元魂灭,人衰亡,元魂残,人非人。 不多时后,段天琊便疼得满头大汗,他再也无力维持站立的姿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看着自己被烧灼得只剩枯骨的右臂与炽热的元魂,满脸绝望。 这时,他朦胧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双腿。 段天琊喘息着向上看去,正是走过来的尧庚年。 “你……” 段天琊的视野因疼痛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过于完整……他眯起了眼睛,试图看清他。 视野对焦,画面清晰,但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后,段天琊瞳孔一缩,只觉得更加绝望。 “你……你怎么……” “愈合么?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 身体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尧庚年冷漠地看着段天琊,他手指一伸,一朵黑炎便在他的指尖绽放。 随后尧庚年蹲了下去,将这一小朵火焰贴近了段天琊的脸。 段天琊被这火焰弄怕了,他吓得屁滚尿流着后退,求生欲让他拼命摇头,疼痛感又逼他无力思考。 “别……别过来!!” “只是扶你起来而已,别担心。”尧庚年露出了一个诚恳的微笑,并向段天琊伸出了手。 早就被疼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段天琊看着面露和善微笑的少年,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尧庚年握住了段天琊完好的左手,疼痛让他的掌心布满冷汗,也让他的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很疼吧?”尧庚年稍稍一用力,便将段天琊扶了起来。 “……疼……” 可段天琊早就被尸龙息折磨的不成人样,就算稍微站起身来,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又跌坐在了地上。 “……” 尧庚年看着面前虚弱的段天琊,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角。 他刚刚用了不少的尸龙息,说实在的,有点饿了。 这时言灵儿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她面色有些苍白,看得出是修补尧庚年的肉身花了不少的灵力。 “尧哥儿。”言灵儿说。“走吧,你在这里搞的动静不小,剩下的人不是傻子,应该很快就会追过来的。” “让他们追,我快到冥洞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的时候,双瞳里的腥红又盛了起来,他蹲下看着面前意识恍惚的段天琊,如恶魔低喃道: “我好饿,小狐狸,我真的好饿。” 这时的尧庚年,仿佛是一个要食人的恶鬼一般阴森恐怖。 见状不妙的言灵儿连忙将手搭在了尧庚年的肩头,把一股轻灵的仙气灌进了他的体内,直逼入他漆黑的心火之中,短暂地让他的心火恢复了阴阳的平衡! 心火阴阳平衡之时,尧庚年漆黑的双目竟然正常了! 回归正常的尧庚年先是一愣,随后他看见了虚弱的段天琊与他右臂上燃烧的尸龙息,连忙挥手一收,将火焰收了回来! “……唔……” 尸龙息灭,段天琊的元神也就得到了解放,可解放后等着段天琊的是无尽的痛苦与疲惫,他来不及说什么,就在绝顶的疼痛中失去了意识。 “这是怎么了?小狐狸?”尧庚年有些迷茫地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言灵儿,困惑道。“我……这个人……这幅样子,是我做的?” “对,但尧哥儿,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言灵儿说到这里,脸色就更加苍白了。“我之前和你说过,你是灾厄,你还记得吧?” “记得。”尧庚年点点头,看着言灵儿的脸色,担忧地追问道。“你怎么了?” “别说我,而是你……”言灵儿深呼吸了一声,又道。“尧哥儿,你的心火已经漆黑如墨了,我用我仅剩的仙力让你恢复片刻正常,只是想让你神志清晰地做出这个选择……” “选择?什么?” “选择继续逃避你的宿命,继续笨拙地学习修仙之法,还是……”言灵儿顿了顿。“成为吞噬天下的灾厄,迅速成为强者,然后积累功德,送我成仙。” 成为灾厄,保她成仙。 或是做个善人,任人欺凌。 若是从前的尧庚年,这不难选,他一定会选择后者,他不想做一个恶人。 而如今的尧庚年呢? 他也不会犹豫,毕竟他从善过,可天地不仁,教他弱肉强食,那就无需纠结了。 所以尧庚年笑了,他伸手握住了言灵儿白嫩的手,坚定地说道:“我会送你成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话音落地,言灵儿体内的仙气终于续不上了,轻灵的气快速地从尧庚年的心火中散去,让心火重归漆黑。 心火染黑时,尧庚年的双目也变回了漆黑中带点猩红的模样。 尧庚年再次感到了饥饿与空虚,他忍不住看向了身前昏迷的段天琊,厉鬼之息自觉地从他的脊椎处喷涌而出,化作一根根墨色的丝线将段天琊结成了茧,一点点吞噬了对方。 待段天琊的肉身与元魂全被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分解吸收后,尧庚年的空虚与饥饿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足,前所未有的满足。 “尧哥……” “嗯?” “有感觉吗?” “嗯……” “吞噬他人的元魂为己用这种法子,在我们那里就是修魔的,嗯……我不是修魔者,所以了解的也比较少。”言灵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尧庚年,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不适啊?” “没有。”尧庚年摇了摇头,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觉极好。“只是我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言灵儿讶异。 “嗯,我之前吞噬恶鬼,得到了恶鬼的吞噬之力。”尧庚年说。“我在大墓里吞噬尸龙,得到了尸龙息。在萧余生的大世界吞噬不知名的怪物,得到了控影之力,可我吞噬了段天琊……” 说到这,尧庚年只是随手一指脚下的大地,泥土随之一阵涌动,一个土凳出现在原地。 “瞧,我就只会这个。”尧庚年道。“我觉得应该是我对这个世界基础的认知不够的原因,我需要一个引路人,不然只是吞噬的话,效果应该是越来越小的。” 段天琊是土修,当尧庚年将他的元魂吸收后,他就感觉自己与大地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最明显的便是控土移石,只要他想,他就能将这些泥土如臂指使。 但除此之外呢? 没有了。 “先别管这个了,我们闹的动静不小,还是先走吧。”言灵儿扯了扯尧庚年。“你这次是靠着偷袭骗死了一个护法,可另外三个要是一起过来了,对你是极为不利的。” “嗯。” 尧庚年点点头,转身准备叫上楚潇潇,这时他才发现小凤凰晕了过去。 尧庚年没有办法,只能将楚潇潇公主抱起,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影离去。 “等一下。”言灵儿拦在了尧庚年身前。 “什么事?”尧庚年一脸困惑。 言灵儿没说话,她走过来一把夺过尧庚年怀里的女人,并将她像一个沙袋一样落在了尧庚年的肩头。 随后言灵儿才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就这样扛着,我们走吧!” “……” 这个小狐狸,总在奇怪的地方有自己的坚持。 尧庚年摇摇头,扛着昏过去的楚潇潇奔向了冥洞之中—— 许久过后,柳沉舟才被云老三追着来到了段天琊与尧庚年决斗的地方。 这里在经过一番交手后,虽然地形与树木没有被破坏太多,但也残留着烧灼的痕迹。 柳沉舟四下一扫,只见烧灼的黑影与被移动改变的土壤,却不见段天琊与尧庚年,再结合尧庚年的特性,当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段天琊凶多吉少,恐怕是尸骨无存。 所以柳沉舟没有多做停留,他立刻准备动身前往冥洞了。 但他刚准备御空而起,就一下子被云老三逮住了袖子。 “云长老,你这是做什么?”柳沉舟耐着性子问道。 “柳沉舟,你跟我说实话。”云长老端详着战场的痕迹,若有所思地问道。“我这个尧小徒弟,他真的战胜了段天琊?” “嗯。”柳沉舟不耐烦地点点头,可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又被云老三拉了回来。 柳沉舟:“?” 云老三:“那段天琊呢?他可是你的护法,你不找找?” “不必找了。”柳沉舟说完,彻底甩开了云老三的手。“尧先生杀人,不留尸骨。” 话音落地,云老三的世界观再度被刷新了。 第43章 重返冥洞 这是尧庚年第二次来到冥洞里,言灵儿为了休养生息,在路上就回到了尧庚年的影子里休息了。 所以尧庚年一人扛着楚潇潇在林间穿梭,吞噬了段天琊后,他与土地的联系更深,奔跑变得得心应手,速度也快了起来。 只需片刻他就来到冥洞附近,这时他才发现这个神秘的冥洞单从外观上来看,的确有些过于平平无奇。 冥洞有着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入口,尧庚年站在外面能感受到其内吹来的阴风,但他对内喊一声却没有任何的回音,同样的,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但排除这些不同的东西外,它似乎与寻常的洞窟没有太大的区别。 “要下去了。”尧庚年说。 “嗯。”言灵儿搂紧了尧庚年的胳膊,便跟着尧庚年一跃而下。 瞬间,强大的吸力让他的下落无限加速,而随着尧庚年落入深处,越来越大的压力也蔓延上了他们的身躯。 这种压力,便是冥洞的法则,亦是萧余生墓穴的法则。 在法则的威压之下,就连曾是仙人的言灵儿都有些面露难色,身为凤凰的楚潇潇更是直接醒了过来。 “唔……嗯??” 楚潇潇醒了之后,除了感觉自己在下落外,第一眼看见的还是一个不算浑圆的屁股。 屁股……? 等等,屁股?! 虽说过的不是公主的生活,但至少仍是大小姐待遇的楚潇潇盯着面前这个屁股愣了一会,好半晌后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一股怒意从楚潇潇的心底萌生,她刚想要捶打这个扛着自己的男人,却突然停住了手。 ——谁在扛着自己? ——是柳沉舟他们,还是尧先生? ——如果是柳沉舟他们,那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了?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楚潇潇怂了,她手足无措的且小心翼翼地支支吾吾了一声,身后才传来了尧先生的声音。 “你醒了?” “尧先生?” “嗯,是我。” “……放开我啦!!” 确定是尧庚年后,楚潇潇直接闹腾起来,可闹腾到一半她才发现……这四周怎么有好多的鸟笼,以及这些鸟笼里,怎么还关着人?! 楚潇潇眉头一皱,察觉事情不妙,这人是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了?这里怎么看起来像是一出监狱?? 自己去监狱做什么?! 楚潇潇还没来得及抗议,她就发现了一个比监狱还急切的问题:他们正在以一种非同寻常的速度下坠! “尧先生!”楚潇潇大叫。“你这是要把我摔死吗!放手啊!!让我飞!!” 楚潇潇吓得想要浴火化成凤凰来阻止下落的过程,却被尧庚年打了一下屁股! “别化形,会烧到我,我虽然不会死,但有些人的负担会加重。” “唔!!我不管!!你打我屁股做什么!!” 楚潇潇的肉臀浑圆且富有弹性,尧庚年这一巴掌干脆且利落,二者一结合,就是一道清脆的响声从交合处传了出来。 还好冥洞会吸收所有的声音,这才让这一巴掌的脆响没有回荡在整个洞窟之中。 巴掌落下后,虽然屁股不是很疼,但楚潇潇还是红了一张脸,在尧庚年的肩头折腾得更狠了:“尧先生,我希望你矜持一点,放我下来!!!” “你再乱动,我就打你第二下。”尧庚年将手放在了楚潇潇的左半边屁股上,轻轻地说道。“要是再乱动,我就把右边也打了。” 楚潇潇听后又羞又躁,可尧庚年炽热的掌心的确就落在自己的臀肉上没有动,况且这个洞窟内的确有一种神秘的威压让她很不舒服,短暂的权衡后,楚潇潇安静了。 见楚潇潇安静后,尧庚年这才说道:“这是冥洞,我之前和你说我要去找我师父,就是这里了。” “嗯……” 楚潇潇有些发蔫地趴在尧庚年的肩头,从被柳沉舟威胁到被尧庚年威胁,这一通组合拳下来,这只小凤凰算是彻底没了活力。 简单来说,楚潇潇放弃抵抗了,她相信尧庚年不会对她做什么,就干脆认栽了。 认栽后,楚潇潇突然觉得处境好了起来——这可能就是降低要求所带来的好处吧? 楚潇潇懊恼地趴着,突然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压着她,很烦人。 “尧先生,这股奇怪的压力是什么?你也能感受到吗?” “能,这是冥洞的法则,应该是逆天之人萧余生最后的执念,在这里,天道没有用处。”尧庚年道。“所以我们躲在这里的话,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哦……” 楚潇潇撇撇嘴,心情有些微妙。 楚潇潇虽说是当初逆天十一人之一的凤凰楚尘之女,但毕竟她修习的也是火之灵力,这个冥洞里的法则似乎切断了灵力的供给,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了楚潇潇的实力。 被如此神秘且绝对的力量压制着,让楚潇潇惴惴不安。 感受到肩上人的不安,尧庚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没事,你是楚尘的女儿,你不会有事的。” “呼……那就好。” 楚潇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总算是有了些着落,但她总觉得没来由的不安,让她情不自禁地趴在尧庚年的背上,贴得更紧了。 “怎么了?”尧庚年问。 “只是感觉……很不安。”楚潇潇抱住了尧庚年的腰,闷声闷气地说。“那个仇铭岳,是个靠谱的人吧?” “嗯,是的。” “那就好。” 楚潇潇没有留意到尧庚年歉意的目光。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的。尧庚年暗道。自己之所以带着楚潇潇重返冥洞,实际上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后路。 尧庚年吸取了之前澹台晔的教训,虽说他现在还是认仇铭岳为师的,但若是他来到这里避难,结果仇铭岳翻脸不认人的话,那该如何?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吞噬这只凤凰,用凤凰之火滋养自己的尸龙息与厉鬼之魂,进而得到能与柳沉舟、甚至说仇铭岳一战的能力。 虽说不能战胜对方,但只是逃走的话,吞噬了段天琊与楚潇潇的尧庚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应该就是楚潇潇不安的来源之一吧? 尧庚年看着楚潇潇,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这个小凤凰,现在应该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自己吧? 若是之后与仇铭岳接触后的情况有变,楚潇潇这小凤凰发现自己也是要吞噬她的人时,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还是说,深深的失望与绝望?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他移开了目光,尽可能不去想这件事了。 楚潇潇不知道尧庚年在想什么,她搂着他的腰,在下落的过程中有些百无聊赖。 “什么时候能落到地面啊?照这个速度落下去,等我们到了地面,岂不是会被摔成肉泥?” “不会,地下是冥河,是水。” “冥河是什么啊?” “是会吃人的血河。” ——这听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楚潇潇心中咆哮着,但她见尧庚年气定神闲,就觉得他还有别的法子来免灾,就耐着性子追问道: “所以,我们要掉进这条血河里去?还是说你有法子避免这个?” “应该不会的,我师父还在上面……吧?” “你这个疑问句让我很难受。” “没事,落下去就知道了,大不了就是肉身被吞,若是那样,你见机化形就好了。” “你把我拉下来就是为了考验我变形的速度有多快吗?” “你不能很快地变形吗?” “我能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原来你不能吗?” “……你……我……我、我能!!谁说我不能了!” 楚潇潇立刻把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扭头盯着尧庚年瞪。 尧庚年则十分无辜地歪了歪头,刚想说什么,就察觉到一股狠厉之气从他们脚下直冲过来! “小心!” 尧庚年一惊,连忙从一旁的石壁上调出一层阴影,在极限的距离内堪堪躲过了这道冲击波。 震荡过后,尧庚年带着楚潇潇稳稳地卡在了墙壁上,而这时他也看见了那条猩红的冥河。 莹白的花朵在这条河上绽放,映着这条无声的血河闪闪发光,而在这条血河之上漂浮着两具快被吞噬殆尽的白骨尸骸,正是之前寻找自己的那两名清君门子弟。 仇铭岳呢? 沈无争呢? 这里为何如此安静? 刚才的那道冲击波又是从何而来? 尧庚年惊疑不定地看着下方的血河,再三确定后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冥洞之底,的确没有人了。 “哇,你没和我说这血河上绽放着漂亮的花啊。” “嗯?” “这些花,好漂亮啊,就像一具又一具莹白的骨,在血色的长河中飘荡……飘荡……” “……嗯。” 尧庚年点点头,他没有楚潇潇这种诗意,他只觉得这些莹白的花绽放在这种血河上很瘆人,不是什么好兆头。 或者说,以楚尘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楚潇潇,压力并没有那么大,准确的说她才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负担、能全身心地去欣赏这条血河与花朵的人: 楚潇潇第一次来到这里,她惊叹与血河的汹涌与无声,也感慨着花朵的莹白与通透,虽然她对上面漂浮的两具尸骸表达了疑惑,但很快就不在乎了。 “所以你要找的人呢?你师父呢??” 楚潇潇见下面情况稳定,尧庚年又很牢靠地攀在墙壁上稳如泰山,就默认危机解除了。 她从尧庚年的肩头直起了身板,一边活络筋骨一边说道: “原来你还能挂在墙壁上,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带着我进这条血河里游泳呢。” “最初是这样计划的,但情况有变了。” 尧庚年说着,仍不死心地探查着此处,甚至将自己的意识融进了阴影中,强行依靠着影子搜寻着熟悉的气息。 但他一无所获,这里的确什么都没有,方才的那道冲击波好似是幻影一般转瞬即逝。 “奇怪。”尧庚年喃喃道。“人去哪了?” 这时楚潇潇已经从尧庚年的肩头爬了下来,两臂一展就抱住了尧庚年的肩头,像个挂件一样挂在了尧庚年的背上。 “尧先生,我突然觉得这么叫你有点生份了。”楚潇潇搂着尧庚年,在经历过柳沉舟那种霸道的待遇后,她现在感觉尧庚年真是个绝世好男人。 她想要和尧庚年变的跟亲密一点。 “对了对了,你那个女伴是怎么叫你的?尧哥儿?” “……你别学。”尧庚年的意识大部分都沉浸在搜寻中,听见‘尧哥儿’这熟悉的字眼,强行分出了一点精力回复。“这是给言灵儿叫的,她一个人叫就够我受的了。” “所以,你俩果然有什么猫腻吧?”楚潇潇八卦地凑了过来。“反正这里很安全,你一会找个落脚点下去,我们两个就在这里避难也不是不可以,对吧?” “不行。”尧庚年摇头否定着,将自己的意识收了回来。“你抱住我,我要下去看看了。” “好呢。” 楚潇潇甜蜜一笑,稳稳地搂着尧庚年,贴着他的脸深情款款地看着他,又说到:“我才发现,你还有点小帅啊。” “……” 尧庚年强行忽略了楚潇潇的话,他先是将阴影落在血河之上落下去,随后试探着踩在了这条血河之上—— 站住了。 在尧庚年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踏出去一步,将两只脚都落在了河面上。 很稳。 “呼,没事了。” 尧庚年长呼一声,对着背上的楚潇潇说道:“你下来吧,这里和我来的时候不太一样,我想先试试看能不能直接带你去找楚尘,可以么?” 尧庚年是有自己的算计的,毕竟楚潇潇最大的愿望就是见楚尘一面,若是自己圆了她这个愿,那一定是有功德的。 到时候言灵儿拿了功德,若是事后仇铭岳对自己的态度有变,吞了楚潇潇也不亏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楚潇潇则是大喜过望,她情难自控地搂紧了尧庚年,大喜道:“真的么?谢谢你!!” “好……好,你先放开我。” 尧庚年不敢接受楚潇潇的感谢,他谨慎地拉开了与她的距离,让二人都稳稳地站在了血河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楚潇潇兴奋地看着尧庚年。 尧庚年拿出了一块金砖,递给了楚潇潇。 “这是仇铭岳给我的金砖,里面容纳这萧余生的大世界。”尧庚年说。“一会我们一起将意识沉浸到这里去,看看能不能一起去往大世界里。” “这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么?”楚潇潇接过这块金砖,有些困惑。 “楚尘也在大世界中。”尧庚年将自己的手也覆在了金砖上面,他叠着楚潇潇的手,对她微笑。“进去之后,你就会见到你父亲了。” “真的吗!”楚潇潇的双目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尧先生!!” 第44章 师徒二人再度相逢 对于楚潇潇来说,这块金砖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熟悉是因为这块金砖的质地,陌生则是因为这小小的金砖内竟然藏着自己的父亲。 所以在尧庚年快速地介绍完如何将意识沉入金砖内的大世界后,楚潇潇挤破了头也想要将自己的意识探进去。 “需要帮忙吗?”尧庚年见楚潇潇捧着金砖面露狰狞之色,试探着问道。 “不用!我自己可以!!”楚潇潇端着金砖就背过身去,执拗地说道。“你都进去了,我不信我进不去!” “真的……?”尧庚年还是不放心。“确定没问题吗?” “确定!真的!不要管我!!” 楚潇潇头一低,又把额头贴上了金砖的表面,努力地将自己的意识与这块金砖中的大世界链接起来。 看着如此努力却没什么成效的楚潇潇,尧庚年忍不住担忧了起来。 “你真的……不需要我进去之后,把你的意识链接起来,再把你接进去?虽然我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至少比你现在要强一点吧?” “不行!你是在梦中入境,纯属偶然。我既然要见我父亲,那必不可用你这等投机取巧的方式,我要靠实力见到父亲!” “……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我可是凤凰之女!我才不做投机取巧之事!” 楚潇潇在这种事情上非常固执,就算自己暂时没有找到进去的方式,但她仍拒绝了尧庚年的帮助,说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见她父亲。 ——这就是凤凰的骄傲么? 尧庚年不理解,但好消息是这位闹腾了一路的大小姐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后,尧庚年又抬头环顾四周,这里仍然很安静,处处透露着一股不和谐的感觉。 言灵儿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出来,她对着跟金砖较劲的楚潇潇连连摇头,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而这时的尧庚年却关切地看着言灵儿,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言灵儿摇摇头:“没有。” 原来当尧庚年发现冥洞之下空旷的可疑时,就委托言灵儿帮忙搜寻四周,企图寻找到关于仇铭岳与沈无争的蛛丝马迹。 但言灵儿绕了一圈却无功而返,这让尧庚年隐约地担忧起来。 “会不会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言灵儿虽然不在乎沈无争与仇铭岳的事,但她在乎尧庚年。“不如我们先研究一下如何沉入血河之中,抵达下面的大墓吧?” “希望渺茫。”尧庚年摇了摇头。“没有仇铭岳的引导,我们恐怕很难再回到那个墓地里,况且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师姑……她……” “你怕你去了大墓,和你的那个男人婆师姑产生冲突?” 尧庚年点点头。 言灵儿听后,狐疑地皱起了眉头,盯着尧庚年不放。 尧庚年被言灵儿盯得烦了,干脆与言灵儿对视了起来。 “你……”言灵儿欲言又止。“你之所以这么鲁莽地回来,除却冥洞内的法则对你有利外,不会还信了柳沉舟的话,想回来找你师父吧?” “……” 尧庚年立刻移开了目光。 言灵儿马上凑了过去,贴着尧庚年的脸死死地盯着他。 “干……干什么?我师父与沈无争的对决,也不是那么快就能结束的吧?”尧庚年有些汗颜。“我也没有完全相信柳沉舟的话……” “那你为什么这么迷茫?”言灵儿眯起了眼睛。“还不是因为你的计划只做到这里?而这里正好就出了问题,所以你也不知道怎么做了?” …… 说得真对。 但我不承认。 尧庚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两眼一闭,硬撑道:“总而言之,我们现在要找到师父才是关键,别的都不重要。” “你以为我会信吗?” “先找人!” “你到底有多相信那个柳——呜呜呜!!” 言灵儿情到深处,刚想大喊柳沉舟这三个字,尧庚年立刻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并对闻声看过来的楚潇潇微笑示意。 “怎么了?”楚潇潇迷茫。 “没事,我和我家言灵儿发生了点分歧,没事,没事。”尧庚年赔笑。 楚潇潇只觉得尧庚年与言灵儿这对男女又在搞什么奇怪的事,虽说她也很好奇,但毕竟见父亲比较重要,就继续与金砖贴贴了。 见楚潇潇移开了注意力,尧庚年这才把言灵儿的嘴松开。 “我的错,我的错,行不行?我真的以为柳沉舟说的是对的,我下来就能看见师父和沈无争的。” 见尧庚年服软了,言灵儿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姑娘,她哼了一声,就没再追究了。 “不过尧哥儿,我得和你说一件事。”言灵儿看着四周,将手伸了出去,在空中挥了挥。“虽然不确定,但我觉得还是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 “我刚才在探查这里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割裂感。” “割裂感?” “对,也不是那么的割裂,就是总觉得……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其实不是真实存在的。” “什么?” “就好像是那种幻术,迷魂阵一类的东西,”言灵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努了努嘴。“我们下来之前,不是被一股冲击波袭击过么?可为什么等我们下来之后,这里就这么干净了呢?” “你是说,我们有可能是被那股冲击带入了幻境里?” “不一定,不好说,我不知道,可能不对,因为这种猜测太离谱了,也不一定对,你就听听就好。” 言灵儿迅速摇头,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总而言之,如果你在找不到人的话,要不要考虑别的?” “别的?” “比如那个呀。” 言灵儿伸手一指,指向了不远处背对着二人、与一块金砖较劲的楚潇潇。 “你指人,还是金砖?” “两个都有?” 言灵儿眨眨眼睛,她一点都不介意尧庚年抓紧带着楚潇潇进金砖圆梦,之后将这只小凤凰生吞活剥。 这样即攒了功德,又强了实力,岂不两全其美? 尧庚年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立刻就拒绝了言灵儿的提议。 “我还是先找找师父吧。”尧庚年踏着血河走向了黑暗的边缘。“你在这守着楚潇潇,我再去探查一番,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或者你有什么意外,我们两个联系起来还方便一些。” “我想和你一起走。”言灵儿跟了上来。 “小狐狸。”尧庚年回头就摁住了言灵儿的头,顺手揉了揉,柔声说道。“在这等我,乖。” “……” 老实说,尧庚年以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戳言灵儿的。 所以言灵儿小脸一红,就点点头应了下来。 ——谁能拒绝这样的一个温柔俏郎君呢! 言灵儿心里想着,脸上笑着,美滋滋地就坐到了楚潇潇的身旁。 楚潇潇抬头一看,脱口就问:“你恋爱了?” “讨厌。”言灵儿挥挥手,笑眯眯地捧着脸看着尧庚年的背影。“我可是仙人,仙人怎么会恋爱呢。” 楚潇潇翻了个白眼,头一低,继续和手中的金砖‘搏斗’了。 至于尧庚年呢? 他一个人行走在黑暗里,脑中想着言灵儿之前关于幻境的话,待自己的身影完全融入黑暗后,他选择闭上了双目。 上一次自己砸落在此导致双目失明,可就算自己的双目已瞎,但神经仍然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假象’,直至被仇铭岳治好双眼,这才看清了真实的一切。 那么那道冲击波造成的效果,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尧庚年闭上了双眼,厉鬼之息的浓浓黑雾从自己的脊背倾泻而下,覆盖了脚下的一切—— 果然,在经过厉鬼之息的探查,尧庚年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在一处墙壁上,出现了一股奇怪的水波纹,好像是通往其他地方的入口。 尧庚年本想着叫上言灵儿与楚潇潇一起来,可还没等他转身,墙面上的奇怪水波就突然伸出了数根触手,扣住了本是雾气形态的厉鬼之息! “啊——!!” 瞬间,针扎般的疼痛席卷了尧庚年的精神! 这很不同寻常,因为自从在竹林鬼阵身死后,尧庚年已经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了。 但这次的疼痛,致命,且真实。 察觉不妙的尧庚年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从水波中探出来的数根触手拉扯着进入了墙面之内! 穿越是毫无感觉的,或者说,那股针扎般的疼痛掩盖了一切其他的异样。 尧庚年只觉得疼痛难忍,可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他只能被触手缠绕着,抱头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好疼……好疼……” 尧庚年疼得颤抖,他拼命地冷静下来,凝聚起体内属于厉鬼的力量与这股疼痛抗衡。 但他越是反抗,身上触手缠绕得就越紧,刺痛也越发加剧起来。 尧庚年隐约知道不能反抗,但他冥冥之中也明白,只要他放弃了,就是真的受制于人了。 所以他不能放弃,缠绕着他的触手也是有实体了,既然有实体,就意味着可以被吞噬。 尧庚年屏息凝神,强行忍着剧痛调动起全身的吞噬之力,猛地爆发出来。 轰然见,尧庚年的脊椎炸开了,里面溜出了滚滚的黑雾,体积之庞大,竟然直接将尧庚年与触手一并吞噬了!! 可就算是这等程度的身体损伤,本该与尧庚年血脉相连的言灵儿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仍然在楚潇潇身旁捧脸笑嘻嘻。 索性尧庚年吞噬的厉鬼之息是最基础也最实用的东西,它替尧庚年吞噬消化了身上的触手,随着触手的溶解,疼痛也一起消散了。 可尧庚年的脊椎却愈合的很慢,为了能让自己站起来,尧庚年控制着这些黑色的雾气凝成了一条漆黑的脊椎骨承在了脊背上,才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幸好我的疼痛只来自于那些触手……”尧庚年喘着粗气,试探性地扭了扭腰身。“不然现在我可能连站起来都很难……” 那些触手所造成的伤害,应该是直达精神的,尧庚年的肉体虽然有言灵儿保护着,但他的精神仍然不够坚韧,所以才会被触手袭击,并被拉进了墙面之中。 尧庚年心有余悸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一边感叹于厉鬼之息的万能,一边看向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厅堂,唯一不同的是…… 在这个大的离谱的空旷厅堂之中,有一黑一白的两道光在不断交锋! 若是细细看去,白的那道流光的移动速度要更慢一些,一旦流光慢下来,就会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名拥有一头银色长发的银眸少年,他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短褂,他御空而行,身法快时,他的身影便化成了白色的流光。 这股流光正与一道黑色的阴影缠斗,一白一黑在这厅堂之中游走纠缠着,期间还发出了冷兵相交的脆响。 冷兵相交时,就有一波又一波狠厉的余波震荡而出,逼的尧庚年步步后退。 突然,那道银白的流光为了躲避一道红色的烈焰,在空中强行折返向了地面——恰巧,他路过了尧庚年。 银色流光先是窜出去很远,随后又拐了回来。 速度降下来,流光中就走出了那抹熟悉的少年身影。 “徒弟?”仇铭岳讶异,他立刻对着身后跟过来的黑影比了一个‘停’。“等下,我徒弟来了,我有话要说。” 而这道黑影竟然就这样停了下来,长发如墨的沈无争从中现出身形,他脸上没有一丝疲色,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尧庚年的身旁。 沈无争好像有话要问,但他低头看了一眼仇铭岳,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因为仇铭岳这个时候已经拉住了尧庚年的手,笑得十分开心。 “徒弟!!”仇铭岳摸着尧庚年的手,脸上喜气洋洋。“哎哟,你这实力进步很大啊,啧啧啧,不愧是我的徒弟,就是牛啊。” 仇铭岳话音落地,沈无争又多看了一眼尧庚年,可他还是没有说话。 尧庚年被沈无争看的有些心虚,这个清君门的门主似乎一眼就能看透自己的灵魂一样,让一路靠着吞噬别人成长起来的尧庚年感觉很不舒适。 沈无争的目光好像在苛责尧庚年,苛责他不求上进,只会夺走他人修仙的成果为己用一样。 尧庚年架不住沈无争无声的凝视,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第45章 毒与刃的舞蹈 为了躲避沈无争那好似能穿透灵魂的视线,尧庚年低下了头。 结果这一低头,就迎上了仇铭岳的笑容。 “徒弟?你怎么了?” “我……” “不必多说,我懂了。” 仇铭岳看尧庚年脸色不好,立刻就明白了情况,他扭头瞪了一眼沈无争,道: “沈无争,这是我徒弟,你想做什么?把你这种刨根问底的眼神给我收起来!!” 沈无争莫名被骂,眉头一皱,刚想反驳些什么—— 结果仇铭岳没等他开口,就把后脑勺对准了他,一副骂完就跑的样子。 沈无争也不是在这种事上争个高低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说了一声:“胡闹。” 不得不说,仇铭岳还是很宠徒弟的。 尧庚年看这现状,心里也长舒了一口气:如果连沈无争都对仇铭岳礼让三分,那么自己来到这里的决定就是对的。 这的确是一个避风港。 正想着,仇铭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徒弟,你进步很大啊,太想不到了……我们才几日未见?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师父,您能察觉到我的不同?”尧庚年讶异。“我的外观也没有那么……” “那当然,我是什么人啊,我是你师父!” 仇铭岳哈哈一笑,一下子就跳到了尧庚年的肩头跨坐在他的肩膀上,两手扶着他的头顶,十分开心地拍了又拍。 仅仅是这样拍拍,尧庚年便感觉有股柔和的力量从头顶倾泻而入,这股力量似乎有着治愈的能力,只是在眨眼之间,他那空荡荡的脊骨便快速地生长回来了! 尧庚年第一次见仇铭岳,仇铭岳帮他治好了眼疾。 尧庚年第二次见仇铭岳,仇铭岳帮他治好了脊椎。 “师父……” “嗯!师父在呢!!” 仇铭岳骑着尧庚年的脖子开心地大笑,他就差整个人趴在尧庚年头上了:“找师父什么事!师父一会跟这个沈家小子打完架就来帮你!” “我……” 尧庚年虽然对别人骑着自己肩膀这一行为有些排斥,但他的确感受到了仇铭岳的欣喜,这对于尧庚年来说,是很难得的感情。 毕竟穿越到这里,以如此炽热的心去待尧庚年的人,除了言灵儿这个绝对的利益相关者外,也只有仇铭岳了。 一想到这里,尧庚年就觉得更难开口了,毕竟仇铭岳如此热心地对待自己,而自己竟然是找他来替自己挡灾。 愧为人徒,羞不敢当。 仇铭岳见尧庚年没说话,想了想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可他只是又拍了拍尧庚年的头,爽朗地说道: “无所谓无所谓!你能回来就是最大的惊喜!至少我也安心了,你的确顺利地离开冥洞咯。” “嗯……我还去了萧余生的墓地,认识了澹台晔……” “那个男人婆?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还好,只是出了些意外,师父,我……”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沈无争见尧庚年与仇铭岳再谈下去就要聊起家常了,干脆就出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叙旧:“仇铭岳,还打不打了?” 仇铭岳却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向了沈无争,道:“我如果说我不想打了,那咱俩能先歇歇吗?” “如果我拒绝呢?” “你好烦人啊。” 仇铭岳见沈无争如此坚定,只能从尧庚年的肩头跳了下来,重新落在了沈无争的面前。 “打了这么久,你不累吗?”仇铭岳问。 “打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死。”沈无争答。 “真好笑,我可是银鳞巨蟒,以后是要化龙的,你区区一个凡人,最多只是成仙罢了,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仇铭岳冷笑。 “世间万物皆可杀之,仇铭岳,你仍会流血。” “那就一决胜负吧,我赶时间。” 仇铭岳话音落地,将一股气推向了不远处的尧庚年! 尧庚年一惊,可他还来不及躲,就被这股气圈了起来。 气虽是雾体,但当他们环绕住尧庚年的时候,便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护罩,将他保护了起来。 “徒弟。”仇铭岳扬声道。“乖乖等我,待我解决了这个麻烦的小子,就回来跟你叙旧!” 话音落地,整个厅堂就突然刮起了阵阵黄沙! 黄沙遮天蔽日,瞬间就将沈无争与仇铭岳的身影吞没了,唯有尧庚年所处的这个圈内不受影响,任凭风沙如何捶打雾气所做的护罩都不动如山。 “师父……!” 尧庚年喊了一声,就见他面前掠过了一道银白的影子,似乎是仇铭岳有意而为之,意思是说:没事,别担心。 可尧庚年的心仍吊着,他不清楚沈无争到底是修什么的,方才他隐约看见了一道火光,也许沈无争是火修,可在这里凭空而出的黄沙却有指向了另一个可能:沈无争,清君门的门主,可能是火土双绝。 但冥洞的法则应该是压制着这些天道的修士才对的,为什么沈无争可以在这里与仇铭岳一战?! 不出意外的话,沈无争定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要将仇铭岳杀死。 可为什么沈无争要杀仇铭岳呢?只是为了天道? 尧庚年一时间想不出答案,此时他更关心的是仇铭岳的安危: 一想到沈无争是有备而来,自己的师父则是被迫守墓了千年,这巨大的落差让尧庚年心里十分焦急,迫切地想要冲进黄沙中加入战局。 “师父!!”尧庚年猛地拍打这层雾气做的护照,大声地喊道。“师父!我能帮你!让我帮你!” 话音刚落,一条银蛇便从地上窜了出来,绕着尧庚年身周转了一圈,又窜了出去。 “哪有徒弟帮师父的?”尧庚年听见仇铭岳这样说道。“沈家小子我应付得来,你好生休息,不要想太多。” “可是……” “我是你师父,你要信我。” 仇铭岳说完,尧庚年便感觉脚底下的大地一阵巨颤,随后在这黄沙的中心有一股明亮的银光炸开! 爆炸的气流席卷了整个空间,就连呼啸的黄沙都不是它的对手,被气流震成了灰飞,飘落在了地上。 沈无争站在厅堂的正中央,抬头迎着散落下来的黄沙看向了浮在空中、笑眯眯的仇铭岳。 “你就这点能耐啊,想用黄沙来消磨我的鳞?”仇铭岳笑着道。“怎么,是这里的法则给你太大压力了么?让你就算身处自己的大世界,也只能想出这样下三烂的攻击来打我?” “……” 沈无争眉头紧皱,他默不作声地将手伸向了腰间,做出了一个拔刀的姿势。 随着沈无争虚空拔刀,一柄银色的利刃竟然凭空出现在他的掌中! 只是沈无争持刀的时候,他的气场与这柄刀折射的银辉格格不入。 仇铭岳认识这把刀,见它出现在沈无争手中时,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无名刀,这不是你的东西吧?” “有人将它送给了我,那么这就是我的东西。” “云三把这刀送给你了?” “没错。” “他凭什么把这把刀给你?” 仇铭岳收敛了笑容从空中落回到了地上,难得严肃了起来。 ——云三? 尧庚年一愣。 ——云三……指的不会是……云老三吧?毕竟云老三也说过,他的确是做过沈无争的师父的。 ——难道说……仇铭岳还认识云老三? 尧庚年心中的困惑只多不少,但他能做的只有焦急地等待着沈无争与仇铭岳对峙的结束。 等待是煎熬的,所幸仇铭岳准备速战速决,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 只见他率先将两枚铁球打向沈无争,沈无争不敢怠慢,提刀准备接下这两个奇怪的‘暗器’。 但铁球却在半路突然炸开,滚滚的黑烟从铁球中溢出,瞬间代替方才的黄沙,将整个空间吞没。 但这股黑烟却与方才的黄沙不一样,因为当黑烟蔓延到一定程度后,时间突然静止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仇铭岳趁着黑烟的掩护,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银鳞巨蟒,以毒闻名,而仇铭岳的领域,就是凡间最毒的世界,没有之一。 沈无争也明白这点,他立刻唤出了火焰做成面罩,将自己的口鼻耳牢牢护住。 万万不可让这些黑雾侵袭进他的身躯,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仇铭岳啊,你果然名不虚传。” 沈无争持剑警惕着四周,他能感受到有一道身影在他的身旁来回穿梭,可就是无法判定他到底在哪。 在这雾气里,仇铭岳已经将他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沈无争就像瓮中之鳖,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仇铭岳显然不满足于此,他知道沈无争的火克制他的毒,所以他出手了。 只见黑雾中突然袭来一片针雨,每根细长的针上都啐了银蛇的剧毒,剧毒色泽黝黑,能与黑雾融为一体,所以当阵雨袭来时,除却破空声外,沈无争看不见任何东西—— “雕虫小技。” 仇铭岳听见沈无争冷哼了一声,就见黑雾中传来了‘叮当’的声音,随后他在黑芒中看见了一道破空而来的银色流光。 是沈无争的刀,他通过阵雨袭来的核心方向判断出了仇铭岳的位置。 仇铭岳以毒闻名,以速度傍身,在力量方面自然是要弱一点的,他立刻迅速地后退,却仍十分狼狈地躲过了那一道死亡银芒。 银芒一击不成,立刻消失在了黑暗中,只见银光一敛,再不见了踪影。 这下,轮到仇铭岳分不清沈无争的方向了:他率先出手的确抢占了先机,可第一次攻击被对方化解,也给对方带来了新的转机。 短短的一次交手,仇铭岳与沈无争的立场转换,变成仇铭岳在明,而沈无争在暗了。 索性,这里是仇铭岳的领地,他不想与沈无争做更多的心理博弈,干脆动了起来—— 黑雾翻滚,一白一银的两道身影在其中翻腾,尧庚年看不清他们二人的身形,只能从频繁地碰撞间察觉到战斗的激烈。 这种等级的战斗,尚不是尧庚年能接触到的。 沈无争在频繁的交手间在等,等待着仇铭岳的失误。 而仇铭岳也在等,等待着沈无争的失手。 突然!空气中的那道银芒消失了,沈无争潜入黑雾,准备下一击精准的刺杀。 仇铭岳知道时机来了,他立刻将掌中凝聚的剧毒脱手而出,化成浓雾弥漫在身旁,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是无法分辨出毒雾与之的区别的。 犹如死神设计陷阱,等待着刺客的来临,这是一场以自身为饵的博弈。 突兀的,银芒出现了,沈无争持刀逼在了仇铭岳的咽喉处,精准且稳定。 但同样的,沈无争为了这一击,也陷入了仇铭岳身周的毒雾之中。 仇铭岳的毒已突破了沈无争的防护,替代他的暗火护罩笼罩在他的口鼻之外。 人在雾中,刀在咽喉。 仇铭岳的雾,沈无争的刀。 “还打么?”仇铭岳问。 “……” 沈无争没有说话,因为他不能说话,只要他张口,这股毒气就会率先侵入他的身体,从而彻底让他在这场博弈中落败。 “那不打了吧。”仇铭岳答。 沈无争没有说话,仍是持刀逼着仇铭岳的咽喉。 “我有徒弟要带的,你把我摁在这里,你死了,难道让柳沉舟捍卫天道么?”仇铭岳又问。 沈无争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些动摇。 “你再想想?” “……” 不用再想了,沈无争手中的银芒长刀化作星屑碎开,他率先收手了。 而仇铭岳也不是什么小人,见沈无争先表达诚意,立刻也收了自己的毒针,并将一颗解毒丸交给了沈无争。 “我有徒弟做后援,凭你一人现在已经压不住我了,不如让我出去,你在外面也好施展手脚,来日方长,对吧?” “……” 见沈无争没有说话,仇铭岳就笑了一下,转身跑向了尧庚年。 “徒弟!!怎么样,师父很帅吧!和在寂王殿的沈无争五五开呢!!” “寂王殿?” “哦哦,忘了和你说,这里是沈无争的大世界,不然他被法则压制,根本没办法和我打啦。” “原来这是沈无争的大世界?怪不得他不被法则限制。” 尧庚年想起了自己被触手拖拽进来的事,就和仇铭岳一五一十地说了一下。 仇铭岳听完,狐疑地看向了一旁闭目疗伤的沈无争: “沈无争。”仇铭岳问。“你这寂王殿,什么时候搞触手这么恶心人的东西了?” “不是我。”沈无争闭着眼睛,淡淡地说道。“是柳沉舟来了。” 第46章 弑师之时 柳沉舟,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柄铁锤,再次落到了尧庚年的头上。 “他……追过来了?” 谁知道尧庚年话音刚落,沈无争却睁开了双眼,端着笑容看向了他。 尧庚年不解,回视了过去。 “这我倒是要问问你,”沈无争笑道。“我这徒弟向来以自己为先,没有好处的事从来不做,你回答我,他为什么回来?” “什么意思?”尧庚年心里有了些答案,但他仍有些不敢置信。“难道说,你不相信柳沉舟回来,只是单纯地担心你么?” “我不信。”沈无争爽朗道。 …… 看来,沈无争对柳沉舟了解得真的很透彻。 这时,仇铭岳大笑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了尧庚年的肩头,万分得意道:“啊哈!果然!还是我徒弟好!!我徒弟一定是担心我才回来的!!” 看着疯狂秀优越的仇铭岳,尧庚年悄悄汗颜。 沈无争也没有惯着这条银鳞巨蟒,虽说在刚才的交手里是仇铭岳占了上风,但沈无争却没有败者的落寞,反而是嘲讽回去: “你徒弟好?他被我徒弟追到这里,显然也是为了寻求你的庇护。” “庇护就庇护,我自己的徒弟,我护一辈子!” “哼,最终也是被我徒弟追到这里的,看来是在外面走投无路了。” “……那你也没打过我!!” “我是败给了你么?我是败给了萧余生在这里定的规则,劝你早点认清自己。” “那我不管,你刚才就是技不如我。” “开玩笑,你敢不敢到冥洞之外,与我堂堂正正地比试一次?” “去就去,怕你啊?!” 仇铭岳被沈无争激起了好胜心,撸起袖子就走向了沈无争,比比划划道: “你把你的寂王殿给我收了!我这就带你离开冥洞,我要让整个清君门看看,到底是我逆天之人仇铭岳厉害,还是你这个沈姓的后生牛逼!” 沈无争冷笑一声,并不想配合仇铭岳的表演。 仇铭岳见状,眼看着就要冲过去再与沈无争斗个痛快了—— 尧庚年连忙拉住了仇铭岳,低声说道:“师父,外面都是沈无争的人,你这样贸然出去,容易被针对。” 仇铭岳一听,也不知道是尧庚年给了他台阶下还是其他的原因,登时他的气焰就消了大半。 只见他低声回问道:“所以,好徒儿你真的是来我这避难了?” “是,也不太是……”尧庚年有些为难地说道。“实际上我也有救人的成分在里面。” “救人?救谁?” “楚尘的女儿,楚潇潇。” “……” 仇铭岳听后,表情很精彩,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就差变换出一个七彩颜色了。 尧庚年看不懂,但尧庚年大受震撼。 最后,仇铭岳的表情在精彩绝伦的变脸中恢复了正常,低声又问道:“你确定真的是楚尘的女儿?不是什么假冒的?要知道,凤凰这种神兽的外观很容易被效仿,你确定她是凤凰吗?” “确定,弟子为了探查天道真相,利用手段完美潜入了清君门,结识了一名叫做云老三的长老……” “云老三?”仇铭岳警惕起来。“说的是云三么?一个以武入道的千年老古董,还是个火修士。” “对,他曾说他在千年前是以武入道的修仙者,好像还与萧余生有过接触。” “那就是云三,你和他结识后,可有提过我?” “弟子不知他是敌是友,故从未提起过您。” “好,很谨慎,做得没错。”仇铭岳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可惜啊,云三这个穷鬼带人修仙,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出来,怪不得你现在一身粗衣烂布的,原来如此……” …… 云老三,看来你是真的穷。 尧庚年心中吐槽了一句,不敢耽搁,连忙又补充道:“对了,楚潇潇是凤凰这件事,就是云老三亲自确定的,而她自己是自报过家门,说是楚尘的女儿。” “此话当真?”仇铭岳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毕竟云老三确定的东西,大概不会是假的了。 “千真万确。” “她人现在何处?” “就在冥洞里,柳沉舟想要绑她做自己的仙使,”尧庚年毕恭毕敬道,“我念在她是师父同袍的后代上救她一命,只不过因此自己也深陷危机,才不得寻求师父您的帮助。” “做得好,这才是我仇铭岳的徒弟!要胸怀大义,更要常做善事!这天下才有未来!” “弟子谨记。” 尧庚年曾经撒谎的时候会犹豫的,可到了如今,他的谎话已经是张口便来了。 而这个谎言仇铭岳相信了,他拍了拍尧庚年的肩膀,目光中透露出肯定的眼神。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徒弟,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带你冲破寂王殿。” “冲破……?” 仇铭岳长叹一声,道:“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能有几分胜算,这个寂王殿所用的魂器可是千年前的上古宝具,单凭我是冲不开的。” 说到这,仇铭岳就气鼓鼓地补了一句:“要不是碍着这层原因,我刚才就算是拼上两败俱伤,我也要重创沈无争,毕竟我可是有你做后盾的,而他则孤立无援!” 看来,仇铭岳也是默认柳沉舟不会帮他的师父的。 ……柳沉舟这人,好像在他人嘴里的口碑不太好啊?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让众人对他的凉薄如此坚信不疑? 抱着这样的困惑,尧庚年又问道: “可是刚刚沈无争不是说,是柳沉舟创造了触手,将我拉进了这个大世界的么?” 仇铭岳翻了个白眼,道:“他骗你的,你也说了,柳沉舟是追你的人,他怎么可能先你一步来到这里?他就是口头说说,不然显得他很不行,因为我有徒弟保着,他没有,懂了吗?” “……” 师父,您在攀比这块,拿捏得很稳啊。 尧庚年心中刚吐完槽,就感觉一阵清风掠过身侧,袭向了远处的沈无争。 风很熟悉,还带着特定的宿命感。 是柳沉舟。 这个修习风灵力的男人以风化形,出现在了沈无争的身后,他的脸上毫无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柳沉舟道:“我若是再不出来,师父就要难堪了。” 沈无争甚至懒得抬眼看他,只是闭着眼睛说道:“你来迟了。” 柳沉舟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逢场作戏般行了个礼,道:“弟子来迟,望师父恕罪。” “无碍,来了便好,还不帮为师解难?” “谨遵师命。” 柳沉舟说完,只是嘴皮子动了动,至于身体嘛,还站在沈无争的身后,根本没有想动的意思。 “怎么?”沈无争问。“师命可违?” “弟子不敢。” “那还不快去?” “是。” 柳沉舟口头上毕恭毕敬,但却在身体力行地忤逆着沈无争的命令。 一时间师徒二人就僵在了原地,与不远处尧庚年与仇铭岳的欢乐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突兀的,尧庚年这才想起柳沉舟之前是流过泪的。 他在血腥的冥河里,因为自己被师父抛弃而流下了眼泪。 他大概已经心死了吧?因为他曾信任过自己的师父,所以被抛弃的时候才会感到痛苦。 如今,柳沉舟大概是不会再痛苦了,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中毫无波澜。 他已经不再将沈无争看作师父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只是利益相关,仅此而已了。 沈无争知不知道这点呢? 应该是知道的吧?所以他在柳沉舟来到身后的时候身体僵硬了一下,很显然是防备了一手。 如今,这对师徒一前一后地站着,不再说话。 “徒弟,这两人看起来感觉有故事啊。”仇铭岳小声说道。“你知道怎么回事么?还有,这柳沉舟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可能是您疏忽了。”尧庚年连忙安慰着,补充道。“更细的我不太清楚,但沈无争和柳沉舟之间好像的确有隔阂。” “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您……试试一对二?” “你要是嫌我活得久就可以明说,不要让我一对二。” 这一波,仇铭岳认怂得很坦然。 尧庚年听到这里就明白了,看来要想突破沈无争与柳沉舟这道关口,还得是他与仇铭岳一同努力才行。 想到这里,尧庚年抬头看向了柳沉舟。 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不过当尧庚年望向他的时候,二者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就在这么一瞬间,尧庚年仿佛明白了柳沉舟的想法。 他想在这里杀死沈无争,而自己与仇铭岳就是他的同伴。 …… 这是要,弑师啊。 尧庚年虽然不在乎沈无争的死活,但这种风险极高的事他并不愿意做,毕竟小狐狸还在外面等着他,若是与沈无争的对决中出了意外,他该如何向言灵儿交代? 见尧庚年避开了目光,柳沉舟便开口说道: “楚潇潇与言灵儿的安危,可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什么?!” 没等尧庚年反应过来,他便觉得一阵厉风扑面而来,在仇铭岳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尧庚年击出了数米之外! “唔!!” 清风透骨,犹如万千的针扎透了尧庚年的身躯,而这一击,尧庚年是吃痛的。 看来……方才那些触手,的确是柳沉舟所为了。 “徒弟!!” 仇铭岳见尧庚年被柳沉舟一招击飞,连忙喊了一声就准备前来帮助。 可尧庚年明白柳沉舟的想法,所以他扬手阻止了仇铭岳的帮忙,道:“我自己能行,师父,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话音落地,尧庚年便化作一道黑影,强行穿透了面前的劲风扎入了大殿的阴影之内,几个辗转腾挪,便骤然从柳沉舟附近的黑影里跃出! “歪门邪道,你果然会的很多。” 柳沉舟也借势离开了原地,故作谨慎地与沈无争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却没有立刻与尧庚年交手,二人反倒是一个化成风痕、一个化作阴影,在整个寂王殿的边缘追逐。 看似缠斗的难舍难分,实际却在交流的不亦乐乎。 尧庚年表情担忧,道: “那是你师父,你真的要杀?可这是你师父的大世界,我们这么堂而皇之地叛逆,不会被打压么?” 柳沉舟冷笑一声:“我早就将自己的世界与这寂王殿融合,目前这个世界是我与沈无争共同掌控,只要你配合我杀了他,那我就可以获得寂王殿的使用权。”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再谈楚潇潇的事。” 尧庚年听到这里,甩出一道黑刃袭向柳沉舟,而柳沉舟也心领神会地唤出一道风刃。 双刃相碰,炸裂出一股浪潮—— 二人此刻便错身而过,借着浪潮的余波,尧庚年问:“好处全是你拿了,我呢?” 柳沉舟也明白尧庚年不是善人,自然是备上了厚礼,但他不会如此听话地交出:“你觉得你有本事打赢我?沈无争现在还是我师父,我与他尚未决裂。” 尧庚年听到这里,掌心绽放出一朵漆黑的尸龙息,借由柳沉舟的风势打向了对方,问: “寂王殿不受法则约束,现在的我修为如何,想必你心知肚明吧?” 见尧庚年放出了不灭的尸龙息,柳沉舟即刻收了自己的风势,有些狼狈地一跃而起,堪堪避开了尸龙息,答: “你与段天琊的事我知道,但你觉得你能运用出他几分的实力?别强撑了,我不信。” 柳沉舟话刚说完,便迎来了尧庚年的脸。 “不信的话,你自己亲自试试?” “免了。” 柳沉舟不会让尧庚年近身,毕竟他的尸龙息的确是棘手的东西,风助火势,尤其是面对尸龙息这种火焰,若是染上了,他必然会处于下风。 所以柳沉舟即刻后退,瞬间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但他们的商谈尚未结束,所以柳沉舟便再度迎了上去,这一次,他手心出现了一柄青色的长枪。 长枪以风做骨,猛地刺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只见他一个闪身便又化成了一道黑影,黑影化作利刃,与长枪迎面对峙上去! 黑刃与青锋相碰,发出了诡异的摩擦声。 摩擦声下,传来了尧庚年与柳沉舟的对话。 “没好处的事我不做,况且你既然想与我合作,那就天然处在下风,像你这般谨慎的人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说吧,我的好处是什么?” “……” 柳沉舟沉默了片刻,轻轻开口道: “凤凰之火与尸龙息是绝配,二者的结合能让你的火焰完成质的蜕变,你帮我杀人,我与你做一场戏,让你被逼无奈地吞噬楚潇潇。” …… 尧庚年瞳孔一缩。 知我者,柳沉舟也。 第47章 最残忍的背叛 柳沉舟与尧庚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个体。 因为关于楚潇潇这只凤凰,尧庚年打过她的主意,而柳沉舟更是赤裸裸地坦露了自己的欲望。 凤凰的确太让人心动了,不知是柳沉舟以己度人的试探到了尧庚年的心思,还是说二人真的过于相似,总而言之,柳沉舟的提议让尧庚年心动了。 二人在空中又是一阵短兵相交,打的是虎虎生风,看起来各个都拿出了真本事在互相试探着,看起来的确像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在用心地交手。 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的沈无争与仇铭岳在下面观望着。 沈无争虽然看出了柳沉舟对尧庚年没有杀气,但他也明白柳沉舟的确是在用心试探尧庚年的虚实。 仇铭岳呢? 他虽然明白如果柳沉舟全力出手,那尧庚年定然是挡不住的,但他仍然十分开心。 “哎哟,沈无争,你真是个好师父啊!” “……你想说什么?” “没有没有,我就是不理解而已。” “不理解?这世间还有你不理解的事?” “还不少呢!我给你念叨念叨啊……” 仇铭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沈无争的身边,在一边阴阳怪气道。 “我这小徒弟全靠自然发育,没想到竟然能与某些人精心调教数百年的徒弟打得有来有回,哎,没办法,有些师父啊,就是不会教书育人哦。” 沈无争瞄了一眼仇铭岳,没接话茬。 仇铭岳见沈无争没说话,气焰更加嚣张,甚至直接坐在他身边开始摆架子了。 “你说,都是当师父的,师父输给了师父就算了,现在连弟子也要输给弟子了,都是第一次当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 沈无争瞟了一眼仇铭岳,忍住了。 “这说明什么?有些人啊,的确就是不适合为人师表的,他一没那个眼光二没那个本事,不行,不行啊。” “……” 沈无争闭上了双眼,决定避而不听。 这时,仇铭岳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还有更多的话想要趁机奔放而出—— 沈无争立刻睁开了双眼,对着空中交手的两道光影喊道:“柳沉舟,还不速战速决?莫要再给为师丢脸了!” 沈无争忍不下去了,仇铭岳的脑子里损人的话可是比他要多的,再这么听下去,沈无争估计就要被气出内伤了。 这番话落到柳沉舟与尧庚年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沈无争在催了。”柳沉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尧庚年的突刺,说道。“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那我们也不要再浪费时间与体力了。” “话虽如此,可你凭什么与沈无争斗?”尧庚年说话间也化解了柳沉舟的劲道,回道。 二者又是一番擦肩而过,看似十分惊险,实则万分安全。 “我带了法器,能逼他收起大世界,不然连他自己都要受伤。”柳沉舟回。“皆是你见机行事,收了他的性命即可。” “好,那我稍后会使出一招尸龙息逼你后退,给你一个使用法器的机会。”尧庚年道。“成败在此一举,你如果没有用那个法器,我就默认合作失效。” “好。” 言语间,尧庚年与柳沉舟已经达成了一致,杀意全部落在了不远处沈无争的身上。 沈无争尚且不知自己大难临头,他还在气仇铭岳的阴阳怪气。 大概就连他这种人,也不相信柳沉舟会在这种时候与敌人结盟,目的只是为了将他杀死吧? “小心。” 尧庚年低声提醒,便再度祭出了体内的元魂引燃了尸龙息。 炽热且巨大的尸龙息在尧庚年与柳沉舟的身旁炸开,热浪袭面而来,就连沈无争与仇铭岳都下意识后退了数步,更别说是近在咫尺的柳沉舟了。 “你要杀死我么?”柳沉舟狼狈后退,咬牙切齿道。 “不敢,但装也要装得像一点。”尧庚年怡然自得地后退,甩下了一句话。“加油,死鱼脸。” 柳沉舟算是吃了个暗亏,但他也只能受着,运起全身的灵力化成一股龙卷风,暂且化解了迫在眉睫的灾祸。 随后,在这股火风暴中,柳沉舟翻手取出了自己的法器。 这法器看起来像一朵洁白的莲花,莲花是含苞待放的状态,而滚滚的白色雾气就从花瓣的缝隙中流淌而出。 流淌的雾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落到地上的时候,变成了漆黑且粘稠的液体,将一切接触到的东西同化成了一片粘稠恶臭的沼泽。 甚至就连尧庚年的尸龙息也敌不过这片沼泽,只要被这股白雾触碰到,方才还熊熊燃烧的火焰就瞬间熄灭,化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徒弟!不好!” 仇铭岳总算看清了这个法器的真身,他连忙厉喝一声就赶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拉着尧庚年一跃而起,尽可能脱离地面。 “啧。” 沈无争也皱紧了眉头,他轻身而起,那柄最初的漆黑利刃也出现在了他的脚下,带着他立在了半空。 一瞬间,所有人都凌空而站,盯着下方不断蔓延的沼泽,面色极差。 其中最差的,还要数这个大世界的‘主人’沈无争了。 “柳沉舟,你为何要使出这等法器?” “他使出了尸龙息,弟子别无他法,只能祭出雾山莲与之抗衡。” 柳沉舟隔空对沈无争行了一个礼,看似毕恭毕敬地说道。“弟子无能,请师父恕罪。” 沈无争却对此毫无办法,他只能命令道:“收了雾山莲。” “弟子愚钝,雾山莲一旦放出,很难收回。” “你……” 沈无争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呕出了一口黑血,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捂着胸口,死死地瞪着面无表情的柳沉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仇铭岳与尧庚年,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师父。”柳沉舟的话又传进了沈无争的耳中。“您稍作忍耐,弟子很快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结束么? 结束什么的一切? 沈无争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收了大世界自己就要受法则的约束,而不收则要受雾山莲的影响。 前后都是绝路,这个时候该如何抉择? 沈无争棋错一着,竟然被柳沉舟逼到了绝境! 反观仇铭岳那边,虽说也很紧张,但毕竟只是初期的阶段,所以气氛还算和谐。 只见仇铭岳骑在尧庚年的肩膀,指挥着尧庚年踏空而立,看着脚下的一切—— 不多一会的功夫,整个寂王殿已经成了沼泽的天下。 在这片沼泽之上,一朵洁白的莲花含苞待放,瀑布般的白色雾气被漆黑的粘稠液衬托得宛如仙气一般飘逸,给初来乍到者制造了一种仙气的错觉。 据传言,雾山莲从冥府中应运而生,食死灵之气成长,终在成形之日完成了蜕变,化作一朵白莲悬浮与天地之间。 “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啊?”尧庚年辛苦地站在从墙壁伸出来的阴影上保持平衡,一边问道。 “雾山莲,千年前的法器之一,”仇铭岳骑在尧庚年的头上,虽然造型很好笑,但他却是难得地谨慎起来。“小心,这可是真正受天地滋养、进而孕育而出的法宝,瞧见没,徒弟,沈无争是真的兜里有东西。” 不过就算如此,仇铭岳还是要隔空怼一下人,看得出他虽然谨慎,但并不害怕。 “您,在暗示什么?” “我这是暗示吗?我明示得还不够明显吗?”仇铭岳两眼一瞪。“你说你都潜入清君门了,怎么就跟了个云三?这穷鬼能给你什么好东西?你瞅瞅你这一身的破衣烂衫,狗看了都不要。” “……那的确是弟子不谨慎了。” “就是啊!” 实际上,尧庚年是很担心自己被骂的。 毕竟在最开始的时候,仇铭岳以一种非常严肃的姿态告诉他,关于天道的事,不可听信他人的话,清君门又与仇铭岳有直接的仇恨,他擅自拜师进去,仇铭岳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没想到仇铭岳竟然如此淡定地就接受了他的这个行为,就算有楚潇潇与云老三作为缓冲带接着,可仇铭岳的这个反应……依旧是太过平常了。 还是说,他真的把自己看得比一切都重要? 真的有这种可能么?他们二人不过是一面之缘,沈无争与柳沉舟这等百年的师徒都有如今的翻脸相对,那他仇铭岳就会为了自己而牺牲所有么? 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么? 尧庚年不敢赌,但他一直在找机会与仇铭岳坦然关于萧余生对自己的态度——不过现在不行。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将目光投给了柳沉舟。 柳沉舟等的就是这个目光,他们二人的视线再度相撞,二人心有默契地点点头。 随后,柳沉舟便取出一颗白色的莲子打向了含苞待放的雾山莲! 雾山莲与这粒白子接触的一瞬间便盛放了!白色的雾气轰然炸开,化成了漆黑的死气沼泽向沈无争涌了过去!! 沈无争一惊,连忙御剑避开:“你要做什么!!” “弟子不敬,望师父海涵。”柳沉舟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嘴上认错的话也从没少过。 白莲造成的泥沼虽被沈无争避开,但实际上整个空间都是沈无争的大世界,只要这些泥沼还在这里,那么沈无争就是在持续受到伤害。 果不其然,沈无争躲开了泥沼的袭击,但他却又吐出了一股鲜血,脚下一抖,险些从黑剑上掉下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事仇铭岳也明白其中有猫腻了。 “徒弟,你……”仇铭岳扯了扯尧庚年的头发,小声地说道。“你不能是和这柳沉舟做了什么交易吧?” 事已至此,尧庚年也不再隐瞒:“利益相同,徒弟我就擅自做主了。” “没想到啊,沈无争这小子竟然是被自己徒弟背刺死的。”仇铭岳摇了摇头。“徒弟,你这个时候再往他身上扔一团尸龙息,这小子要么收了自己的大世界,要么就会被你的尸龙息活活烧死在这里。” 仇铭岳说到这里,柳沉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尧庚年!” 这声历喝有着催促的味道,尧庚年也不敢怠慢,毕竟他与柳沉舟是做了约定的,既然柳沉舟坏事做尽,那么自己也不介意推他一下,好让自己受益。 所以尧庚年便再度引燃了尸龙息,带着仇铭岳向着沈无争疾驰而去! 沈无争此刻的脸色是很差的,他的唇瓣已经没了半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看起来就像是命不久矣的人一样脆弱。 看来柳沉舟的这朵雾山莲,的确打在了沈无争的要害上。 尧庚年虽心中感慨万千,但下手却是精准毒辣,他趁虚而入,瞬间就贴到了沈无争的身前,将一股黑色的厉鬼之息率先打进了沈无争的体内! 是的,尧庚年不光要烧死他,还要在他死前,先用厉鬼之息吞噬他的元魂! 沈无争也察觉到了异样,可在极其虚弱的前提下,他早已无力抵挡尧庚年的进攻。 “沈门主,得罪了。”尧庚年低声说道,随后他便唤出了一朵尸龙息,将它落在了沈无争的头顶。 尸龙息立刻从头顶蔓延到了沈无争的全身,不过是眨眼之间,他便被火焰包裹,成为薪柴而熊熊燃烧。 “……” 沈无争是不甘心的,他想要自爆来回击这一切,只不过聪明如柳沉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早就让雾山莲弥漫到了整个寂王殿内,牢牢地掌控了沈无争的魂器。 大世界,由魂器与元魂共同生成,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元魂被分成了平等的两份。 元魂想要自爆的话,必须要魂器的配合。 只要魂器不动如山,那么就算元魂衰竭,这个人都不会死。 这是萧余生的分魂能活在大世界里的原因,更是此刻沈无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原因。 沈无争败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形如枯槁,他本可以将大世界收回,但收回后的他已经没有能力与仇铭岳一战,虽说仇铭岳可能怜悯他,可他不想要这种怜悯。 而他更不愿死在萧余生的法则之下。 到了生命的最后,沈无争将自己燃烧着的枯瘦手掌摁住了尧庚年的肩。 “尧庚年……”沈无争说。“为什么?” 第48章 阴差阳错的救世主 ——为什么?你在向我提问么? ——那么我给出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先背叛了他。 尧庚年的手覆上了沈无争燃烧的手,尸龙息从不灼烧它的主人,因此对于沈无争来说,尧庚年温热的掌心竟然是他生前感受到的最舒适的一丝凉意。 这股凉意源自于他一生都在憎恨的敌人,这道烈火却出自他一生都在养育的爱徒。 事到如今,究竟是柳沉舟更冷血,还是沈无争不够细呢? 尧庚年没有说话,他看着面色极差的沈无争,又抬头望向了柳沉舟。 柳沉舟是没有表情的,他看着濒死的沈无争,就像是在等待着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去死。 数百年的师徒情,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为什么……” 沈无争燃烧的眼球中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神情,他干燥的嘴唇张开闭合,只说出最后的这三个字。 此时此刻,尧庚年更像是他的徒弟,他抬手攥住了沈无争已经烧成枯骨的手掌,对他遗憾的耳语。 “沈门主。”尧庚年道。“您好小气啊,怎么连元神都不给我呢?” 话音落地,沈无争最后的坚持也被这句话气散了,只见他又呕出了一口燃烧着的血液,头一垂,彻底死了。 尧庚年当然不想错过这等好时机,他立刻控制着厉鬼之息找到了沈无争的元魂,准备趁他身死魂未灭的时候一口吞掉。 但沈无争的元魂是与一个房屋形状的魂器纠缠在一起的,当尧庚年想要去强行将他们分开的时候,他被一股清风给推了回来。 想都不用想,这股清风属于柳沉舟。 清风将尧庚年的厉鬼之息推出来,意思很简单,那就是柳沉舟在告诉尧庚年,想都别想。 尧庚年也很识趣,既然柳沉舟想要,那么就给他无妨,不过尧庚年不会让柳沉舟如此惬意。 所以在尧庚年将自己的厉鬼之息撤走的时候,他就将一股尸龙息打入了沈无争的元魂里去。 尸龙息一沾上元魂与那个魂器便开始迅速地燃烧,逼得那股清风不得不快速地离开了。 这一烧,就是压死沈无争最后一根的稻草。 沈无争的死,起于柳沉舟的背叛,终于尧庚年的补刀。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身体被烧成了灰,元魂与魂器也被尧庚年烧得干干净净,让他连死后化书的可能性都无了。 但不知是冥洞里的法则特殊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修习天道的沈无争死了,但众人却仍然记得他,就算他没有化书,更没有前往上古之塔。 这很奇怪,但柳沉舟显然对此漠不关心,尧庚年也就没有问出来。 在沈无争死后,寂王殿也化成了飞灰,所有人只感觉眼前一晃,世界便重新回到了冥洞之底——那条血河之上。 而一直都在窥探沈无争元魂与魂器的柳沉舟与尧庚年呢? 他们因为在利益上的互相较劲,所以到最后谁都没能从沈无争的身上捞到半点好处。 这时,见沈无争的大世界化成了虚无,仇铭岳长呼了一口气: “虽说这个谋杀有点让人意外,但至少结局是对我们有利的,对吧,徒弟!” 仇铭岳说完,就拍了拍尧庚年的头发,指挥着他落回到血河之上。 “师父……您也该从我的脖子上下来了吧?” “别催啦,我这不是在登高望远嘛,我在警惕四周呢!” 尧庚年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仇铭岳就喜欢这样,还是真的在警惕四周,所以嘴一撇,忍耐了下来。 “奇怪啊……”仇铭岳骑着尧庚年的脖子,站高望远似地探寻着四周的景色,却没见到其他的人影,纳闷地反问一嘴:“徒弟,你说的那个楚潇潇和一直跟着你的那个小狐狸呢?” ——原来真的在找人啊。尧庚年心里想着,连忙答道:“应该在不远处,我是迷路过来的。” “哦……那要不你往回走走看?” “唔!!” 这时,他们察觉到了上空传来了一声闷哼。 是柳沉舟。 离开了寂王殿的保护后,独身处于冥洞法则下的柳沉舟脸色变得极差,但他控制着自己的那朵雾山莲来到身旁,将其中的白雾包裹住自己。 白雾缭绕着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原型薄膜,薄膜内立刻充斥白雾,不消片刻,柳沉舟的周身就形成了一个云雾缭绕的护罩。 这等护罩刚刚生成,柳沉舟的表情就轻松了不少。 “雾山莲,雾山莲……” 仇铭岳抬头看着头顶的柳沉舟,脸上的嫉妒几乎要凝成了实体,他喃喃自语道: “沈无争这老小子,真的有不少好东西啊,哎,要不是柳沉舟直接从内部攻克了他,徒弟,我和你说,你是有机会将寂王殿这个上好的魂器收入囊中的。” 说完,仇铭岳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天道的走狗没有处理干净。 嘶……这个柳沉舟,该怎么处理好呢? 要说硬打也不是不行,但仇铭岳方才与沈无争的对峙消耗了不少的力气,如今再战这个柳沉舟,就算是有天道保着,但谁能保证这柳沉舟的大世界……不会是第二个寂王殿呢? 若真是如此,那么到那个时候,就该轮到自己与尧庚年恐慌了。 “喂,柳沉舟。”仇铭岳想到这里,就强摁下自己心中的担忧,对着上空喊道。“你想怎么样?是展开你的大世界,跟我和我家徒弟再打一次吗?” “……” 上方的白球没有传出什么声音。 “柳沉舟?” 见仇铭岳如此积极地惹怒柳沉舟,但却迟迟不肯率先出手,尧庚年就悄悄问道: “师父,你到底想不想和他打啊?” “傻徒弟,当然不想啊。” “那你催个什么劲啊?” “那我要是不催,岂不是显得我很怂?毕竟也不是很怕,那催催又如何?他还真敢把他的大世界展开和我打?懂不懂什么叫上古余孽的压迫力?” “……” 说得好有道理,尧庚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了。 所以尧庚年闭嘴了。 而仇铭岳这么催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毕竟他可不相信柳沉舟在弑师之后,还有计划在顺便杀了自己与尧庚年。 不会吧?柳沉舟,你不会真的想过一口气吞了你师父和我吧? 你哪来的胆子啊? 果然,当仇铭岳正腹诽的时候,就看见半空中的那个白球落了下来,到了仇铭岳的身前稳稳停住了。 随后,云雾自动被一分为二,露出了柳沉舟的本体。 柳沉舟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他看着仇铭岳,说道:“不,但我还是要带走楚潇潇。” “楚潇潇?”仇铭岳眨眨眼睛。“别开玩笑了吧?我可是知道这姑娘的,他是楚尘的女儿,有我在的话,是不可能让你带走她的。” 尧庚年听完,视线下意识地移开了。 他没有去看柳沉舟,可也没有帮仇铭岳说话,因为在这个档口,他才是利益最相关的人。 但尧庚年与柳沉舟的交易,是万万不能被仇铭岳知道的。 若是这时柳沉舟走了,那就是柳沉舟赚翻了,他只损失了一只凤凰,可换来的却是他稳坐门主之位。 可尧庚年呢? 若是柳沉舟走了,那么他尧庚年就是一无所得。 按理说尧庚年应该是担心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没关系。 ——没关系,尧庚年,柳沉舟是你的朋友,他说过的话是一定会兑现的。 所以尧庚年只听见柳沉舟说了一句话:“那么,晚辈得罪了。” 一句话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尧庚年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柳沉舟还在一瞬间展开了他的大世界。 柳沉舟的大世界不像沈无争的寂王殿那般狭窄阴森,他的世界是广阔的山河,视野开阔,天高地远,充斥着一股自由的风。 而尧庚年等人便处于这山河的正中央,临水而站,背山而立,微风拂面,好不自在。 这里充斥着浓郁的风灵力,似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晚辈不才,大世界无终之界,希望前辈喜欢。” 柳沉舟这时候已经离开了雾山莲的保护,那朵洁白的莲花此刻恢复到了含苞待放的状态,静静地漂浮在柳沉舟的身侧,静美得宛如天界才有的仙气。 “……你的魂器,是谁给你的?”仇铭岳万万没想到柳沉舟居然真的敢与他一战,眉头紧皱着审视着四周,突然感慨道: “无终之界,好一个无终之界,这东西也多亏了沈无争吧?” 说到这,仇铭岳笑了起来,却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柳沉舟,好一个柳沉舟,你这一路走来,到底踩着多少人的命?嗯?” 仇铭岳虽然讨厌天道的走狗,但并不厌烦沈无争其人,沈无争只是被迫供奉天道、被迫为了天下的安稳而维护天道的威严罢了。 沈无争与仇铭岳,他们只是立场对立的人,至于他们自己之间,是没有私仇的。相反,仇铭岳还是敬佩沈无争的,甚至在有些时候会对他动些恻隐之心。 毕竟沈无争渴望的自由,正是他们这十一人亲手毁灭的东西,寻根问源的话,仇铭岳自问是欠沈无争一个解释的。 但柳沉舟方才弑师的举动,已经让仇铭岳心生厌恶。 现在的柳沉舟,不仅仅是仇铭岳讨厌的‘天道走狗’,还是仇铭岳讨厌的活人。 情感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仇铭岳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口气给柳沉舟了: “我说柳沉舟,你还真是个乖徒弟啊,用着你师父的,拿着你师父的,到头来你师父辛苦一场,就被你过河拆桥似的杀掉了。柳沉舟,不亏是你啊。” 面对仇铭岳的冷嘲热讽,柳沉舟的表情依旧是淡漠的,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道: “是这样,前辈批评的极是,前辈还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我哪敢指教你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和沈无争走上一条路了呢,柳沉舟,你说是吧?” “是。”柳沉舟答。“那如果前辈没有指教的话,楚潇潇我就带走了。” 话音落地,没等仇铭岳反应过来,柳沉舟的身影就消散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时,远方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仇铭岳一惊,连忙扯着尧庚年的头发让他跑向声源处:“糟了!他把那两个姑娘一起纳进来了吗?失策了!快追!徒弟,快追!!” 是的,柳沉舟办事是很稳的,他难得认了一个朋友,就要说到做到,不会让他的朋友失望。 柳沉舟对尧庚年的信任就像是他之前对沈无争的一样,只要对方没有做出背叛自己的事,那么柳沉舟就会坚定不移地信任着对方。 可惜沈无争出卖了柳沉舟,而刚刚被背叛的柳沉舟迫切地需要一个信任的对象——尧庚年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了合适的地点,便成为了柳沉舟的‘朋友’。 柳沉舟不会违背诺言。 他来到了楚潇潇与言灵儿的身前,身后则是追过来的仇铭岳,可惜为时已晚,柳沉舟已经站在了楚潇潇的身后,将手摁在了她的肩膀上。 这时的楚潇潇刚从金砖中回过神来,她看着面前如此秀美的山河还楞了一下,结果就是这短暂地愣神,就被柳沉舟摁在了原地。 楚潇潇的手一抖,手里的金砖就掉在了地上。 言灵儿手疾眼快地拿走了金砖,盯着柳沉舟不放。 “小凤凰,我们又见面了。”柳沉舟声音里带着笑意,对着身前的楚潇潇打起招呼。“想我么?” “……” 楚潇潇哪敢想他?第一时间就是拼命的摇头,可当她头摇到一半,又想起这可是柳沉舟,又连忙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点起头来。 “想……想……想……”楚潇潇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不喜欢撒谎的姑娘。”柳沉舟很喜欢楚潇潇慌乱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起来。“你是在骗我么?” 这话落在楚潇潇的耳朵里,基本就是判定死刑了。 所以楚潇潇干脆僵硬在了原地,任凭柳沉舟摁着,放弃了思考。 旁边的言灵儿是恨铁不成钢,她猛地掐着楚潇潇的大腿肉就扭了一圈,活生生把这只小凤凰给疼醒了。 “你清醒一点!!”言灵儿喊道。“尧哥儿来了!!” 尧哥儿来了! 这几个字就像是一道光,突然穿透了黑云迷雾,照亮了楚潇潇的心田。 她无光的双眼中立刻有了神采,只见她凝神远眺,就看见尧庚年向他跑了过来! ……等一下,尧庚年头上坐着的是什么东西? 楚潇潇有一瞬间的迷惑,但都被尧庚年的到来驱散了。 “尧先生……”楚潇潇颤抖着喊了出声。“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第49章 违背本性的决定 楚潇潇当尧庚年是她的救世主,但她连尧庚年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者说。她所谓的‘尧先生’,不过只是尧庚年为了掩人耳目的一个谎言。 这只涉世未深的小凤凰如此期盼着别人的救赎,但却信错了人。 她的深渊与她的希望都是同源而生的,她看不清源头,自然以为那道光要比身后的黑暗好。 “尧先生……” 楚潇潇战战兢兢地被柳沉舟摁在掌心,紧张的眼泪都溢了出来,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初见时的那般骄傲,更像是一个等待救赎的小白兔。 尧庚年看见了这个眼神,心中颤了一下,脚步自然也慢了下来。 仇铭岳察觉到了这点,他若有所思地低头敲了敲尧庚年的头,说道:“徒弟。怎么了?” “没什么。” 尧庚年立刻笑了一下,他留意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快走几步,带着仇铭岳来到了楚潇潇的面前。 仇铭岳没有问尧庚年为什么楚潇潇叫他‘尧先生’,因为尧庚年也说了,他是‘混入清君门’的,用一个假名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至于为什么楚潇潇不知道尧庚年的真名? 想必也是救人的时候时间紧迫,他们还没有彻底表明身份吧? 仇铭岳这么想着,就坐在尧庚年的头上对楚潇潇挥了挥手,打了一声招呼:“嗨,我是这小子的师父,仇铭岳。” 楚潇潇闻言,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了仇铭岳,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您……您好,我是楚潇潇……” “啊,我徒弟和我说啦。”仇铭岳爽朗一笑。“楚尘他女儿是吧?我懂我懂,放心,肯定救你!” 楚潇潇瞬间觉得自己很有获救的希望,可她刚刚倾身想要靠过去的时候,肩头一沉,自己就被摁死在了原地。 “要去哪,我的大小姐?” “哎呦……我的屁股!” 楚潇潇哎呦一声,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瘟神柳沉舟。 所以楚潇潇安静且乖巧了下来,但她此刻的心境已经与之前不同了——毕竟她的面前可是有尧先生和仇铭岳,他们是一定会救自己的。 至少,楚潇潇是这么想的。 柳沉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逼楚潇潇在自己与尧庚年之间二选一而已,所以他也没有多废话,直接祭出了白莲子,控制着它与雾山莲并列漂浮在空中。 “雾山莲,性寒,大灾,可化阳为阴,并做滋养自身的养料。” 柳沉舟缓缓而谈,他直勾勾地看着仇铭岳,那目光里带着赤裸的挑衅:“仇铭岳,银鳞巨蟒,据传言说您要化龙了?怎么样,与我比试一番,可好?” 这已经不算是挑衅了,更像是对仇铭岳下了战书。 尧庚年明白,柳沉舟之所以如此激进地与仇铭岳为敌,是因为他要逼楚潇潇与自己融为一体,然后与仇铭岳一同将他击退。 也就是说,柳沉舟必须先一个人顶住仇铭岳的压力,不仅如此,他还要稳稳地压仇铭岳一头。 他能做到吗? 尧庚年心里想着这些,但表面却波澜不惊地迎接了言灵儿的回归。 “尧哥儿。”言灵儿跑了过来,将金砖递给了尧庚年。“你的金砖。” “乖。” 尧庚年接过金砖后,宠溺地摸了摸言灵儿的头。 言灵儿的头发很软且丝滑,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尧庚年在这条吞噬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时候,他就越发地贪恋言灵儿所带来的温暖与依靠。 似乎只有她,才是自己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尧哥儿?”此时的言灵儿还不知道尧庚年与柳沉舟做了交易,她奇怪地歪头看着尧庚年,眨眨眼睛。“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悲伤?” “……我……” “嗯,好徒弟,我知道你担心楚潇潇,别怕,师父帮你!” 尧庚年刚想说些什么,骑在他脖子上的仇铭岳就一跃而起,留下一句话就冲向了柳沉舟。 言灵儿看着仇铭岳的背影,更加奇怪地抬头打量了一番尧庚年。 “尧哥儿,你不会又和死鱼脸做了什么交易吧?”言灵儿超小声地问道。 “……” 尧庚年移开了目光,而这也代表了默认。 言灵儿两眼一眯,这才恍然大悟。 随后,她望向楚潇潇的目光里,只剩下了同情。 ——无论如何,我都是支持尧哥儿的。 言灵儿这么想道。 此时此刻,仇铭岳已经到了柳沉舟的面前,银发少年与冷面青年隔着一个颤抖的姑娘对峙起来,气场的风鼓动着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柳沉舟,你把这姑娘放了,我和你打。”仇铭岳道。 “恭敬不如从命。” 柳沉舟取出一张符,趁楚潇潇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瞬间,楚潇潇只觉得自己的元魂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定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求救似的看向了仇铭岳。 仇铭岳只是皱了皱眉,道: “锁魂符,你小子好大的手笔,我应该感谢你没有用定魂符么?” “……”柳沉舟没有回答。 定魂符,定人之魂,改人之命,逆天之道,乃大凶之符,是比锁魂符更强的存在。 若是柳沉舟将定魂符贴在楚潇潇的身上,那么就算是仇铭岳,也难改楚潇潇成为仙使的命运了。 ——看来,这小子一定是没有定魂符的吧? 仇铭岳暗道。 ——想来也是,就算沈无争多么的有钱,他总不能有锁魂符的同时还有定魂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清君门是不是太有钱了一点。 心中自顾自下了结论的仇铭岳不知道,柳沉舟是有定魂符的。 柳沉舟不仅有,而且已经将这张仅有的定魂符用了出去——那张从沈无争手里传下来的定魂符,早就被柳沉舟用在了那个曾经叫沈宸、如今叫柳北朝的少年身上。 沈宸,沈无争之子,他可比楚潇潇值钱一万倍。 当然,柳沉舟是不会将这件事情如此轻易就告诉仇铭岳的,他与沈无争之间的恩怨已经是过去式了。 至于他做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只要结局是好的,那就无关紧要。 他仍是霸主,仍是控制舆论的人,他不会是那个受万人唾弃的家伙,永远不会:只要他仍是天下第一。 柳沉舟心里想着这些,目光仍是冷淡的,他唤起一阵风将已经被锁魂符定住的楚潇潇移到了一旁,自己则当着仇铭岳的面后退半步,毕恭毕敬道: “您请。” 仇铭岳算是看够了柳沉舟的这些伪君子的礼仪,他冷笑一声,孑然而立,道: “废话少说,你出招,我接着便是!” “那在下不客气了。” 如果放在平时,柳沉舟是不会先出手的,准确的说,他根本不会挑衅仇铭岳。 但今天不一样,所以柳沉舟是要莽的。 只见柳沉舟指尖在空中一转,一道泛着青晕的光芒便化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向着仇铭岳打了过来! 瞬间,那道青色的弧线划过半空,引起了无数风灵力的共鸣,打到仇铭岳身前时,早就化成一条盘旋上升的龙卷风! 龙卷风又一道又一道锐利的风刃拼凑合成,这些风刃组合起来,犹如绞肉机一般急速地向仇铭岳的方向侵袭而来—— “……啧,还真来啊。” 仇铭岳表情凝重,在柳沉舟的世界里,他本身就处于被压制的一方,再加上与沈无争之战耗费了太多的元气,如今他不仅无法形成一定规模的毒雾,更是连一些威力巨大的招数都不好施展了。 柳沉舟一定是抓住了仇铭岳后劲无力的点,才敢如此嚣张地展开自己的大世界、祭出雾山莲与他一战的。 但仇铭岳不能不接,他有他的骄傲,他……也想替沈无争教训教训这个叛逆的小子。 也许杀不死柳沉舟,但仇铭岳不会让这个阴险的小子赢得那么舒服。 所以仇铭岳决定耍一次无赖:利用自己灵兽的特点,强冲开这道风刃的墙! 冲过去的时候,无数银色的鳞片浮现在仇铭岳的皮肤之上,而当他撞进这道龙卷风里时,无数的风刃划过仇铭岳的银鳞,竟然未对他造成哪怕一丝的伤害! 柳沉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这条千年的巨蟒想要以灵兽的先天优势硬闯自己的风刃大阵,那自己的确对此没有办法。 “……银鳞巨蟒,我能将您逼到如此田地,是我的荣幸了。”柳沉舟道。 “闲话少说,小子。”仇铭岳从暴风中突破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被银鳞覆盖,而他的双眼也完全变成了银色的蛇瞳,他手中拿着一柄细长的剑,飞快地向着柳沉舟突袭而来:“我猜,沈无争没教你怎么打架吧?” “……您来,我接着便是。”柳沉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却很诚实地飞速后退。 仇铭岳进,柳沉舟退,这个时候,风修士的长处便体现了出来:尚未化龙的仇铭岳想要近身柳沉舟,真的要费一番功夫。 “臭小子,给我好好接招!”仇铭岳一耍剑花,又逼了上去。 “恕难从命。”柳沉舟化作千风,又窜出了很远。 的确,千年前的修仙者与千年后的修仙者是不同的。 千年前的修仙者大多以武入道,所以自身的底子是硬气的。 而千年后,在天道降下、众生修仙的时代里,所有人都经过了天道的洗礼,根本不用修身健体,就可以直接修仙。 仙术可比体术强多了,而沈无争就是其中之一,别看他虽然御剑,但实际上……剑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仙术的配件罢了。 所以师从沈无争的柳沉舟,在体术方面,定然是不如仇铭岳的。 所以他逃跑的很果断,根本不给仇铭岳机会,同时也在思考如何避开——使用雾山莲? 柳沉舟是不太想的,毕竟仇铭岳也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如果他也有尧庚年那种变态的吞噬能力,那他的这朵雾山莲岂不是白费了? 不可,不可。 正当柳沉舟没有好的对策时,身前却突然传来了一种空间撕裂的感觉! 仇铭岳的历喝传了过来:“本尊是你能拒绝的吗?!” “什么?!” 柳沉舟抬头,就看见本来无一物的空气中突然裂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其中传来了银光闪烁! 银光的背后,正是执剑的仇铭岳! ——不好。 柳沉舟连忙扬起一阵风聚集在眼前,风灵力在刹那间被无限压缩成了一点,竟然凝成了实体,替柳沉舟挡下了这迎面一击! “嚓——” 青色的球擦着剑刃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柳沉舟趁机后撤一步,这才堪堪避开了这灭顶之灾。 一招险些丧命,柳沉舟这才认真了起来,可仇铭岳不会给柳沉舟调整的机会,冷漠地追了一句,道: “别跑,本尊还有东西送你。” 话音落地,仇铭岳挑剑翻转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袭上了柳沉舟,他的剑尖处在每次刺出或挥舞的时刻都会延伸出一道足有一米长、形状如长枪一般的雷云。 ——危险。 柳沉舟立刻运出全身的风灵力去躲避雷云的溅射,而这些雷云扫过身旁的草木时,草木尽枯。击上大地时,大地开裂。 柳沉舟从不知道仇铭岳还藏着这么一手,这种诡异的攻击方式是他闻所未闻的,果然,谨慎一些是必要的。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柳沉舟已经萌生撤退的念头了,若是在打下去,他的后手就会过早地被对方所知——作为一个坏事做尽、无时无刻都在考虑自己的人,柳沉舟不想让自己变的如此透明。 透明,意味着危险。 他不想陷入危险,可他也不想违背诺言。 电光火之间,柳沉舟做了一个违背自己灵魂的决定。 他要战。 战意已决,柳沉舟便不再留手,他的身躯完全灵力化,瞬间就消失在了仇铭岳的剑下! “什么!” 仇铭岳显然也没想到柳沉舟竟然能以身成风,一时间攻击的力道没有收回,自己反而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站稳。 这时,柳沉舟已经消失在了仇铭岳身旁,但仇铭岳能感觉到,他正在潜伏。 突然!风动了。 仇铭岳敏锐地移动目光看向了异处,可也只来得及看一眼—— 这时,柳沉舟森冷的声音出现在了仇铭岳的身后: “前辈,晚辈得罪了。” 第50章 你仍是我的爱徒 柳沉舟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攻过来的时候,给仇铭岳反应的时间并不多,可以说,柳沉舟进攻的速度之快、放眼整个临光大陆,但凡是千年后踏入仙门的修仙者都是接不住的。 但仇铭岳不同,他是个在千年前以武入道的上古余孽,所以就算反应时间极少,他仍在转瞬之间反应了过来,并急速与柳沉舟拉开了距离。 “你小子怎么这么喜欢搞突袭?” “前辈,我是风修者,速度是我最擅长的东西,难道我扬长避短也有错吗?” “……沈无争这个沉默的老东西,怎么教出来你这个油嘴滑舌的徒弟。” “他老人家已经死了,就别再提他了吧?” 仇铭岳拼命地想拉开距离,但柳沉舟如附骨之蛆般粘了上来。 方才柳沉舟逃得有多快,现在的他追得就有多死。 “怎么,你的世界里只有逃跑和强攻么?” “晚辈不才,可能只会这些。” “哼。” 仇铭岳被柳沉舟粘得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而柳沉舟一口的礼仪又是极为到位的,让仇铭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讽刺才好。 等仇铭岳被柳沉舟粘得烦了,就冷笑一声,问道: “柳沉舟,你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产物,你还是人么?” “我当前辈是在夸我了。” 柳沉舟的声音还是冷冷的,不过显然他并不喜欢仇铭岳的这句讽刺,因此在某一个瞬间,他毫无征兆地一掌送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仇铭岳身上的银鳞也同样做出了反应,它们绽放出了银色的光芒,配合仇铭岳躲闪的步伐,在几次变换后,堪堪抵消了这次突袭。 正巧,仇铭岳也趁机与柳沉舟重新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也正因为如此,尧庚年发现了仇铭岳体力的不支,他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关心自己的师父,但理智却告诉他,再等等。 ——再等等。 ——再……等等。 尧庚年忍住了,他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言灵儿,又望向了不远处被锁魂符定住的楚潇潇。 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但如果不这样做,那么自己就会任人宰割。 尧庚年正想着,就感觉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他低头一看,是言灵儿。 这只小狐仙担忧地看着自己,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闪烁着光,她就这样殷切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却胜似千言万语。 “没事,我会陪着你的。”言灵儿轻轻地说道。“尧哥儿,受万人唾弃也好,受众生追捧也罢,我会陪着你的。” 这是一句谎言么?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的眸子,心知肚明的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谎言,等他帮助言灵儿重回仙籍,自己也就会孤家寡人了。 可要不要相信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他一边笑着还一边伸手揉了揉言灵儿柔软的发顶,轻声说道: “好,小狐狸,我们一起走。” 言灵儿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她用头顶蹭了蹭尧庚年的掌心,轻快地点了点头。 不同于言灵儿与尧庚年这边的谎言与真心,仇铭岳与柳沉舟这边可是真的在以命相搏。 碍于仇铭岳刚刚与沈无争一战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如今与柳沉舟这一战,他是处于劣势的。 这不,一阵狂风卷过,仇铭岳就化成一道银光被打飞出去了。 “你这小子,出招怎么不说一声。” 仇铭岳勉强地重新站了起来,他强行掩去眼底的狼狈,带着几分讽刺地打趣道。“真没礼貌啊,怎么,口头上津津乐道,到了实际就处处小人了?” “……晚辈不敢。” 柳沉舟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感觉到仇铭岳外强中干了,他隐晦地瞥了一眼尧庚年,在发现他与言灵儿的亲密行为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随后,他才正眼看向了仇铭岳,微微颔首以示歉意,并保证下次一定。 毕竟……现在处于上风的人,是他柳沉舟,而接下来他要做的也很简单,使出一招绝杀,逼尧庚年护师。 这招绝杀不能涉及元魂,但威力一定要大。 这种条件若是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比较困难,但对于柳沉舟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柳沉舟的技巧是绝对的,若他打开大世界的地方不是拥有绝对法则的冥洞之底,那他还能更加肆无忌惮地使出更多绝对压制的招数。 可惜,可惜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而这声叹息正巧被仇铭岳捕捉到,他眉头皱了皱,察觉到了柳沉舟的不正常。 “柳沉舟。”仇铭岳试探着问道。“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占有楚潇潇么?” “当然,我缺一个仙使,楚潇潇就是一只上好的。”柳沉舟面不改色地撒着谎,随后他做了一个起手式—— 仇铭岳立刻闭上了嘴,尽可能集中自己所剩余的精力防备起来。 这一次,柳沉舟报上了自己招数的名称。 “游龙。” 只见他淡淡地说着,像是一个晚辈在长辈面前作秀一般地扬起了手臂,他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过分的弧线,随后异变起,这条线上的空气竟卷起了青色的旋风! “如我承诺的一般,前辈当心,我要攻来了。” 柳沉舟轻描淡写地说罢,便化成数道风俯冲向了仇铭岳! 而那些在空中形成的旋风呢?它们则带着嗖嗖的破空声与柳沉舟一起席卷而来! 若是细看过去,这些旋风竟然还扭曲了空气,看起来好不威风。 而仇铭岳呢?在上一次的交手中,仇铭岳就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这层鳞片不可能完全抵挡住柳沉舟的风了。 大道至简,实力到了柳沉舟这一级别,早就不需要过多的花招来乱人耳目,而柳沉舟也明白仇铭岳的实力,所以不知是以尊敬或是谨慎的态度,他出手的招数都是风修中最简单,可也最极致的。 看着面前呼啸而来的狂风,仇铭岳苦笑着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你小子……来真的啊。” 风中也传来了柳沉舟的声音:“前辈指教了。” 仇铭岳吸了一口冷气,终于被逼出了原型,但并非是一条身高数丈的银蟒,反而是一条小而灵巧的银蛇,其外形正如仇铭岳的人形一样,看起来像是少年银蛇。 银鳞巨蟒的原身居然如此小? 那他在传说中的那般巍峨的身躯……难道是仙法的化形所致? 柳沉舟见这条小蛇心中也很吃惊,但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这等顶级的风修、而且还在自己的大世界中,竟然追不上这条银蛇! “前辈是要去哪?” “去天涯海角,你追得上么?” “……前辈不要与我开玩笑了。” 柳沉舟沉下了心,带着风席卷过去,所经之地不仅草木俱损,更是连地皮都一起被狂风掀开! 柳沉舟的目的很简单,他抓到贴地蛇形的仇铭岳。 但他失败了,当仇铭岳化成原型后,他灵活的速度……根本不像是凡间的生物能做到的。 不过仇铭岳的这招也给了柳沉舟一个合理的理由去完成他的目的: 他瞥向了尧庚年,一个转身的功夫便远离了仇铭岳,向着尧庚年杀了过去! 一直留神柳沉舟的仇铭岳立刻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随即一扭蛇身,便化作了一股银芒冲了过去! 论速度,化成原型的仇铭岳是比任何生物都要快的,所以就算是柳沉舟先他一步冲向了尧庚年,但仇铭岳还是快他数秒护到了尧庚年的身前! “你想都别想!” 仇铭岳一个闪身便在尧庚年的身前化成了人形,他双臂一展,稳稳地挡在了尧庚年的身前。 这时,他浑身的鳞片皆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辉光,硬生生与柳沉舟的青芒相撞! 随后,一道耀眼的光芒炸开,瞬间让大世界被白色的强光吞没了—— 强光过了很久才堪堪消散,但这股光芒消散后,青青草地上便被鲜血浸满。 是仇铭岳的血,柳沉舟数万道的风刃割开了仇铭岳的鳞片,将他的身前搅弄得血肉模糊。 仇铭岳不是尧庚年,他没有言灵儿,他只是个正常人。 但他仍站在原地,死死地护着身后的人。 “你啊,柳沉舟。”仇铭岳说话间呕出了黑色的血,与沈无争死的时候竟一般无二。“你真的是不得好死的家伙……” 说罢,仇铭岳只觉得一个晃神,便向后晕倒了过去。 “师父!!” 尧庚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冲上去接住了仇铭岳,见他身前如此狼狈的模样,忍住不心慌。 “师父……” “……尧庚年啊。” 仇铭岳倒在尧庚年的怀里,对着他扯出了一个微笑。 “为师的要求很简单,不要把楚潇潇让给柳沉舟,好吗?” “……好……好……” “为师知道……咳,你的来路很复杂,而你的天命也并不好……没关系……没关系……” 仇铭岳看向尧庚年的眉角是带着笑的,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喃喃地说道:“我收你为徒,你就是……我此生的爱徒。” 仇铭岳说到这里,他颤抖着伸出了手,举在空中看着尧庚年。 尧庚年见状,连忙握了上去。 仇铭岳的手很凉,此时的他身上早就没了鳞片护身,他有的只是不断溢出鲜血的破烂皮肤,还有日渐流失的体温,这些全部都让仇铭岳的身躯渐渐冰冷。 “师父……” “师父想让你做一个磊落的人。”仇铭岳的脸色越发惨白,他凝视着尧庚年,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笑道:“但如果不行的话……” “……师父……?”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仇铭岳说完就晕了过去,他身前的鲜血也渐渐停止了外溢,显然已经到了无血可流的地步。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怀中的仇铭岳,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仇铭岳……是爱着自己的啊。 这时,柳沉舟走了过来,他选择的角度极为刁钻,正是背对着楚潇潇,完全让她看不见自己的正脸。 柳沉舟走到尧庚年的面前,低头说道: “他是灵兽,死不了的。” 尧庚年木纳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没有说话。 柳沉舟低头对上了尧庚年的视线,不知怎的,他冰冷的面庞在此刻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柳沉舟说:“让言灵儿分出些仙气护着仇铭岳的肉身,等这一切结束后,带着仇铭岳去找洛君尘,他有办法救他。” 不愧是柳沉舟,在出手前就将后事全部考虑清楚了。 只是尧庚年心中有愧,他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柳沉舟见状只能叹息道:“都做到这里了,你后悔的话,这一切可就没有意义了。” “有些事是不能开先河的。”尧庚年闷闷地说道。“是不是以后与我有关的人,都会被诅咒?” “……”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只是扬手唤出一柄风做的长枪,直接将他打飞了出去! “唔!” 尧庚年没有痛觉,他只是被柳沉舟突然的袭击惊到了,但当他发现自己被击飞的轨道是向着楚潇潇而去时,就明白了柳沉舟的用意。 他在催促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悲春伤秋。 “唔!!” 尧庚年撞到了楚潇潇的身上,强烈的风场在此刻精妙地吹散了楚潇潇额头的锁魂符,让楚潇潇重回自由。 “尧先生!”楚潇潇立刻扶住了尧庚年,紧张地说道。“你没事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 尧庚年恍惚地看着楚潇潇,他心中是有确定的剧本的,但如今他看着仇铭岳的惨败,又看着楚潇潇殷切的期许,突然犹豫了起来。 他之前也吞噬过段天琊,可那也是他自找苦吃。 而他现在吞噬楚潇潇,就完全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了。 尧庚年是有点怕的,他怕他一旦走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看着尧庚年与楚潇潇之间的沉默,言灵儿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对着柳沉舟说道:“还要再麻烦你推一手了。” 柳沉舟扫了一眼言灵儿,微微点头,甩下一句话后便消失在了原地。 柳沉舟说:“沈无争在生前和我说过,仙家的性子凉薄,如今我算是见识到了。” 言灵儿却毫不在意地努了努嘴,抱着昏迷过去的仇铭岳,将自己的仙气笼罩在了他的身上,来为他强行续命。 而不远处,柳沉舟已经来到了楚潇潇的面前。 “姑娘。”柳沉舟道。“你该跟我走了。” 第51章 融魂 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柳沉舟,楚潇潇感觉到一股死气扑面而来,让她直接僵在了原地。 楚潇潇是怕的,她害怕柳沉舟,从第一面开始就害怕他。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楚潇潇能嗅到一股死气的味道,这种死气很奇怪,她只在他一个人身上嗅到过。 这种死气绝非是字面意义上的死亡,而是那种……为了实现某个更伟大的目标而活着的感觉。 在那个目标出现之前,这个叫做柳沉舟的人生完全没有意义。 这种由空洞的生命本质而散发出的死气,在楚潇潇的嗅觉中是腐朽且阴森的,甚至说还带着一丝丝的蛊惑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跟随他一起陷入漫长的等待。 闻多了,是会上瘾的。 楚潇潇作为一只凤凰,更是对这种气息额外的敏感,而当她自身的阳气抵不过这种死气的时候,楚潇潇就会在元魂的层面上被克制,让她感觉难以呼吸。 因此,楚潇潇恐惧柳沉舟,因为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但幸好她不是一个人,因为她还有尧先生在身旁,所以当柳沉舟靠近的时候,楚潇潇下意识地就钻进了尧庚年的身后,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胆怯地颤抖着。 “尧先生……”楚潇潇颤音道。“我……我害怕……” “没事,我在。” 尧庚年的目的就是这样,他大义凛然地将楚潇潇护在身后,面色肃穆地盯着站在他面前冷着脸的柳沉舟,低喝一声。 “你带不走她,除非踏过我的尸体。” “……哈。” 柳沉舟听到这里忍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他并没有回复尧庚年的这句话,只是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一阵狂风凭空呼啸而来,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罩在了尧庚年与楚潇潇的头顶,无数片风刃交错旋转着发出了‘嚓嚓’的声音,十分刺耳。 “唔……” 尧庚年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抬头望向了身旁的柳沉舟——这时的柳沉舟早已退居后线,他与他隔着一层风刃做的墙互相眺望,墙外的人在等着结局,墙内的人却在直面灾祸。 因为这些刀刃的终点,就是尧庚年与他身后的楚潇潇! 尧庚年立刻升腾起两刀黑影试图将自己与楚潇潇裹住,但阴影刚出就被风刃搅得细碎,而楚潇潇全程又是一副被吓傻的样子,电光火石之间,尧庚年只能选择了最下策的办法。 他一把抱住了楚潇潇,将自己的脊背向外,去硬接风刃的蹂躏! 风刃无情,在刹那间尧庚年便觉得自己被一股疾风贯穿了身子,他只觉得一阵浑身轻飘飘的,只剩下喧嚣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该融魂了吧?’ 柳沉舟在外面注视着这一切,心中也有了一些焦急。 纵然他知道尧庚年的肉身是不死的,但若是楚潇潇这个女人蠢笨一点,那么她也会跟着被风刃吞噬的。 尧庚年是不死的,但楚潇潇却是会死的。 看着自己青色的风刃渐渐染红,里面的情况也越发的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风刃里没有传来痛苦的尖叫声,寂静的诡异。 柳沉舟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的言灵儿,而对方却是对他笑了笑,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 ‘到底怎么样了?’ 柳沉舟收回了视线,若不是他现在的身份不方便进去一探究竟,否则他现在已经进入其中看个真切了。 而事实呢? 正如言灵儿的笑容一般,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吞噬尸龙除了给尧庚年带来了尸龙息这个绝杀外,还阴差阳错地改变了尧庚年骨骼的质地,让尧庚年的骨骼如龙骨一般坚不可摧。 不过这种强化尧庚年可不喜欢,如今若不是柳沉舟突然出手逼他英雄救美,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以身挡刀。 但事已至此,尧庚年也只能用这种最朴实的苦肉计来让楚潇潇心软。 只见他在楚潇潇震惊的目光中对这只小凤凰点了点头,用已化成白骨的枯掌摸了摸楚潇潇的头,与她在意识上进行沟通。 “乖,我没事,放心。” “哦……哦哦……” 看着身前的这具白骨,楚潇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风刃剥离了尧庚年的肉身,此时的他是一具洁白的过分的骷髅,而在他胸腔内则燃烧着一团黑色的火焰,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在这团漆黑的火焰中……尚还有一点点明艳的白。 这一抹白色像是孤胆英雄,在漆黑的火焰中坚守阵地,但也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楚潇潇看不明白尧庚年的心火,但她的确被尧庚年吓到了。 “尧先生……?”楚潇潇颤抖着问。“你……你还活着吗?” “我还活着,放心。”尧庚年伸手用白骨的枯手揉了揉怀中的楚潇潇,轻声说道。“没关系,我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你好好在我怀中躲着,这些风刃就伤不到你。” “可是你……” “我现在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想要暂时击退那个柳沉舟,对我来说,目前只能逼他收起这个‘大世界’才行。”尧庚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们必须要利用冥洞的法则来压制他。” “那、那该如何做啊?”楚潇潇紧张地问道。 “我曾见他使用了一种名为雾山莲的法器对沈无争的大世界进行蚕食,这种行为应该是可以奏效的,只是……” 尧庚年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想要引诱楚潇潇主动问起原因。 果然,心切的楚潇潇上钩了,她急切地问道:“怎么了?你是没有法器么?那……那该怎么办啊……” “我的尸龙息可以侵蚀世界,不过尸龙息的燃烧是需要元魂作为燃料的,我没有那么多的元魂来将柳沉舟的大世界烧灼殆尽……” 尧庚年说到这里,口气更是十分为难。 “我本以为师父可以带我们冲出重围,但师父在与沈无争的斗争中耗费了太多的元气,导致被柳沉舟抓了空子,又被他利用才落败的,如今只剩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柳沉舟……” 楚潇潇一听更加紧张了,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那,那怎么办啊?”楚潇潇说道。“我只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凤凰,像你的尸龙息那么逆天的法器……我……我没有……” “楚潇潇。” “哎!” 楚潇潇抬头,就与尧庚年的头骨撞了个正着,她吃痛地捂住了额头,嘟哝了一句:“你的骨头……好硬啊。” 当然,龙骨可是世界上最坚硬的材质之一,尧庚年心中这么嘀咕着,对楚潇潇说道: “如今我们唯一的翻盘点就在你了,只不过这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我们别无他法了。” 尧庚年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他定定地看着楚潇潇,等待着她的回答。 “什么意思?”楚潇潇一愣。“是……是要我和你……结缔契约……么?” “是的,我的厉鬼之息会吞噬你的凤凰之魂,进而将你的凤凰火焰在我的体内与尸龙息融合,以创造出一股拥有尸龙息的强度,又不会过多的燃烧元魂的奇火。” “那……我还会存在么?” “我不会吞噬你的人格的,只不过一旦如此,你就要从头开始再修炼,而且是以我的……仙使的身份。” 尧庚年在这里说得很委婉了,毕竟厉鬼之息吞噬后的楚潇潇,可并不只是仙使这么简单。 在尧庚年吞噬楚潇潇后,楚潇潇就是尧庚年的仆人了,她的元魂永远与尧庚年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但显然尧庚年并不想把这种事情告诉给楚潇潇,所以他用了一个委婉的名词:仙使。 楚潇潇也犹豫了。 ——成为柳沉舟的仙使,自己就会失去自我的意识,成为柳沉舟的傀儡凤凰。 ——那成为尧先生的仙使呢?只是要从心开始修炼罢了,至少自己的意识仍属于自己。 况且尧先生也的确是为了救自己才被柳沉舟逼入这等绝境的,若是自己为了所谓的‘自由’拒绝的话……结局似乎更惨一些? 似乎别无选择了。 楚潇潇抿紧了唇,在尧庚年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她伸出手掌,一颗赤色的迷你蛋就出现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这是我的凤凰之魂。”楚潇潇羞涩却坚定地说道。“我愿意成为你的仙使,尧先生。” 楚潇潇说罢,她露出了一抹微笑。 “余生,请多指教。” “我会照顾好你的,楚潇潇。” 尧庚年也笑了起来,一股黑色的雾气从他的脊椎中蔓延而出,很快就将楚潇潇掌心中的这颗迷你蛋吞噬殆尽了。 当厉鬼之息吞噬掉楚潇潇的凤凰之魂的时候,楚潇潇也一并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了尧庚年的怀里。 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次与柳沉舟的合作可谓是非常成功的,至于接下来,就是展现融合的火焰之力的强度了。 尧庚年的元魂里是缠绕着尸龙息的,当他吞噬了楚潇潇的凤凰之魂时,也自然传承了她纯正的凤凰之火。 天地至纯的凤凰火焰与至阴的尸龙息围绕着尧庚年那几近漆黑的心火纠缠争斗,却在这个过程中互相融合,形成了一个黑红的太极! 这时一朵乳白色的火焰在黑红的太极上绽放,骤然间,这朵乳白色的火焰溢出了尧庚年的骨骼内,瞬间吞噬了外面凌厉的风刃! 刹那间风云变幻,狂风卷着一团白嫩的东西直冲天际,气势之宏大,甚至将柳沉舟的大世界撕开了一个裂口! 柳沉舟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从喉咙里涌了上来,但他强压下了这股不适,咽下了逆流而上的血,又服下了几颗灵丹镇痛。 ——成了。 风刃散去,尧庚年坐在地上赤身裸体地搂着昏迷的楚潇潇,他的表情看上去异常的冷淡,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所有的局外人都昏迷了,柳沉舟也干脆不演了,他收了所有的架势走了过去。 “尧庚年。”柳沉舟道。“交易结束了。” “嗯。” 尧庚年闻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他还没有消化刚刚吞噬的凤凰之火,也还没有完全驾驭那股乳白色的烈焰,但他知道,现在的柳沉舟比任何事都重要。 柳沉舟又多看了尧庚年几眼,没有再多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尧庚年搂着怀中的楚潇潇,又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柳沉舟。” “我在。” 尧庚年顿了顿,他竟然羞于开口。 柳沉舟侧身等了一会,见尧庚年不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就转身扬手,准备将大世界收起后离开冥洞了。 好巧不巧,尧庚年干涩的声音终于传了过来: “……如果杀戮与欺骗能帮你达成目的,你是不是不会在杀戮与欺骗前止步?” “……” 柳沉舟的眸子暗了暗,他明白尧庚年第一次为了私欲而害人的纠结之情,但这是必要的路。 所以柳沉舟收了大世界,又将雾山莲祭出来抵抗冥洞里的法则,他轻轻踏上了一柄朴实无华的御剑,侧身低头最后看了一眼坐在冥河之上的尧庚年。 “你也该如此,尧庚年,回见。” “……回见。” 柳沉舟说完就匆匆离去,留尧庚年等人在冥洞的稍作歇息。 尧庚年理解柳沉舟的匆忙,因为他刚刚杀死了沈无争,论资排辈的话,就该轮到他成为清君门的门主,带领着临光大陆上的所有修仙者来捍卫天道了。 至于沈无争是被谋杀的这种话,有仇铭岳这等天道之敌在,世人很难相信是柳沉舟害死了沈无争吧? 现在想来,在冥洞里杀死沈无争,可谓是一场完美的谋杀。 尧庚年恍惚的想着,也许他会给自己举办一场非常气派的继位大典吧? 大典上的柳沉舟应该是风光无限,可在这风光的背后,他真的会彻夜安眠么? 这些杀戮与背叛……柳沉舟做起来的时候是如此轻而易举,让人忍不住去怀疑他是不是天生的冷血生物。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楚潇潇,抿了抿嘴。 “对不起,小凤凰,”尧庚年喃喃低语。“这是我选择的路。” 第52章 又聋了? 柳沉舟走后,尧庚年又坐在原地许久,他将昏迷的楚潇潇放在一旁,自顾自盘膝而坐,调节体内的力量。 许久之后,尧庚年勉强将楚潇潇的凤凰之力完全吸收,虽说那朵白色的火焰还有待考察,但尧庚年的时间并不多。 瞧,就在不远处,还躺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仇铭岳。 仇铭岳落到如此田地是自己害的,自己决不能不管他。 尧庚年想到这,就注意到自己又是光溜溜的,还没等他想办法,一件衣服就披在了他的肩头。 是言灵儿,这个小狐狸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并帮他一把。 尧庚年对言灵儿笑笑表示感谢,就低头开始系扣子与穿裤子,言灵儿给他的这套衣服是一套素的白衣白裤,而且上面还带着一些香味。 尧庚年仔细闻了闻,发现与言灵儿的体香很像。 难道……这件衣服,是言灵儿从前女扮男装时用的? 尧庚年想到这里,忍住了想要偷瞄言灵儿的念头,把自己的头往对面偏了偏,尽可能杜绝自己偷看言灵儿的可能性。 “哎……尧哥儿啊,我……” 不知尧庚年心里所想的言灵儿就站在一旁,她见尧庚年偏头看向别处,就以为他心中多少是有些难受的,她本想安慰几句,但最后还是决定先说一些更加实际的问题: “尧哥儿,我觉得你下次……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的,再这样下去,我怕出问题……” “……” “尧哥儿?” “……” 言灵儿见尧庚年对她的话完全没反应,就伸手推了推他。 “嗯?怎么了?” 尧庚年察觉到有人在推他,这才抬头,迷茫地看向了言灵儿。 “尧哥儿?你……”言灵儿嘴巴一开一合的,在尧庚年的耳中没什么声音。 “……什么?”尧庚年眯起了眼睛,并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耳……”言灵儿的声音依旧是听不真切,尧庚年只能看见她在说话,仅此而已。 ——坏了。 尧庚年心中一凉。 ——上一次他双目失明,似乎也是在身受重伤后……那是不是意味着,言灵儿实际上,并不擅长修复全身性的创伤? 尧庚年想到这里,连忙扣了扣自己的耳朵,但无济于事。 “坏了,小狐狸。”尧庚年忐忑地说道。“你把我耳朵修坏了。” 话音落地,言灵儿只觉得自己的仙格都受到了侮辱:她第一次修复尧庚年全身的创伤就把他治成了个瞎子,结果第二次治疗就把他治成了聋子。 这…… 言灵儿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暗中道: ‘那我该怎么和尧哥儿解释……要是按照他这受伤频率继续下去的话,他的感官剥夺会提前到来的……到时候他就会成为一只游离于天地之外的孤魂野鬼……’ 是的,这就是尧庚年的归宿,他现在不知疼痛且能自愈看似风光无限,但这只是他成为野鬼最幸福的开局。 往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尧庚年的感官会被慢慢剥夺,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为止。 到时候,活着这件事,对于拥有无限寿命的尧庚年来说,就会是永恒的折磨了。 言灵儿想到这里,心中万分纠结: ‘可要是告诉他的话,他会不会怀疑起我对他许下的诺言……?’ ‘可要是不告诉他的话,按照目前的速度来看,他也会自己发现的……’ ‘算了,还是……暂时撒谎说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吧,反正他都是要战天道的,只要我能在他战天道之前重回仙籍,他就算怨我,也对我无可奈何了。’ 言灵儿心里就有了主意,就立刻抬头对着尧庚年大声说道:“抱歉啦尧哥儿,要不然我们先回到地上,再想办法治病吧!” 尧庚年不知道言灵儿的花花肠子,有了上次被治瞎的前车之鉴,这次被治聋也不算太意外,所以他很快就接受了这点,并抱起了还在昏迷的楚潇潇。 “小狐狸,能委托你拉着我师父吗?” “……凭什么?” 言灵儿见尧庚年怀中抱着香软的楚潇潇,自己却要拖着浑身是血的仇铭岳,立刻不满起来。 “就算仇铭岳是个银发美少年,你也不能让我拖着啊!!血多臭啊!”言灵儿明白尧庚年耳朵不灵光,直接选择大叫。 “我……” 尧庚年本想说些什么,但突然意识到言灵儿不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仇铭岳,而是因为楚潇潇。 似乎言灵儿十分不喜欢自己与别的妹子接触过密,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有兴趣? ——只是占有欲而已吧? 尧庚年并没有介意,他在言灵儿的怒视下将楚潇潇交给了言灵儿,自己抱起了昏迷的仇铭岳,又道: “这下可以了吧,我的大小姐?” “满意!”果然,言灵儿满意地点点头,并腾出一只手把楚潇潇拖在身后,用另一手搂住了尧庚年的腰,对他说道:“出发!”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楚潇潇,但也只能这样了。 尧庚年站在言灵儿面前,低头对她温柔地笑了一声,道:“别怕。” “怕什么……咦!!” 一圈明亮的赤色火焰从他们脚底下盘旋而升,在言灵儿惊讶的目光中,这些火焰攀上尧庚年的脚踝,并顺着他的小腿一路缠绕而上! “尧哥儿……” “没事,是新能力。” 言灵儿一开始本是害怕的,可当她看见尧庚年温和且坚定的目光时,又心安了起来。 果然,这些火焰没有伤害到他们,反而是聚集在尧庚年的脊背处扎根——赤红的凤凰之火熊熊燃烧着,而当这些火焰聚拢到一定规模后,它们就忽然炸开了! 炸裂的火焰在空中飞舞,一对烈火之翼在其中成型。 “新学的,这件就算没有御物的话,也能飞行了。” 尧庚年柔声说着,控制着背上的火翼振翅而飞,化成一道赤红的光划破冥洞的暗,掠过所有的牢笼,宛如两只浴火的凤凰一般冲出了这个幽深的冥洞。 冲出来之后,言灵儿就听见了云老三的声音: “哎哟!你们果然还活着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没事吧?” “是你啊。”言灵儿没有太过惊讶,她一手拖着楚潇潇,一手搂着尧庚年,对迎过来的云老三说道:“对了,你会不会治疗失聪啊?” 云老三听得莫名其妙:“失聪?谁聋了?” 言灵儿瞥了一眼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反应的尧庚年,答案呼之欲出。 云老三是没想到,尧庚年好端端的一个人,是怎么突然聋了的。 当然,当他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得到的就只有言灵儿嫌弃的表情。 云老三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尧庚年一行暂且先回到自己的湖畔旁休整,一路上言灵儿问起了柳沉舟与那三个护法的事,云老三给出了答案。 原来当柳沉舟深入冥洞后,剩下的三个护法也都陆续赶来了,三护法互相沟通了消息后,自然也发现了段天琊失踪的事。 云老三没有介入护法之间的讨论,可当他们派人去寻找段天琊的踪迹后,他们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的死讯。 段天琊死得很奇怪,就算博学如清君门的护法,一时间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制造出如此诡异的死亡。 所以这三大护法怀疑起了那些‘上古余孽’,即萧余生与他的那十个朋友,在这层关系下,三个护法乖了起来。 他们与云老三一起在冥洞旁守着,而在某一刻时,三大护法齐齐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悲伤。 后来柳沉舟从冥洞出来,说出的话给了这悲伤一个答案: “沈无争死了,被仇铭岳用天道的方式制裁,尸骨无存。” 云老三说到这里,求证一般地看向了言灵儿,问:“沈无争当真是被仇铭岳杀的?” “你说呢?”言灵儿翻了个白眼,用眼神瞥了瞥尧庚年背上的银发少年。“仇铭岳就在这,你要不然自己问问他?” 这时,云老三才留意到尧庚年背上还背了一个少年人,他不敢置信地凑了过去,在尧庚年困惑的目光中抓着少年的银发提起来仔细端详他的容颜。 最后,云老三轻轻地将少年的头放了下去。 “乖乖,真是他。” “就是他。” “也就是说,仇铭岳杀死了沈无争后,柳沉舟为师报仇,才将他打伤成这样的?”云老三倒吸一口冷气。“柳沉舟啊,那可是冥洞里啊,他的修为……到底要逆天到什么地步啊?” “……” 言灵儿对此表示很无语,但没有戳穿,毕竟这个世界上的人有什么恩怨情仇,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呢! 尧庚年却一直在奇怪地看着云老三的嘴巴开了又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啊?我在说……”云老三抿了抿嘴,决定去繁从简,对着尧庚年的耳朵大声喊道:“柳沉舟,真牛逼啊!!” “嗯,的确如此。” 尧庚年不知道云老三省略了全部的重要信息,就跟着点点头。 这一老一少的交流,言灵儿看了都想翻白眼。 不过幸好尧庚年会飞之后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上不少,二人才说到这里,就回到了云老三的地盘上去。 云老三也知道救人要紧,就先带着邵游一起准备了床榻,先将昏迷的楚潇潇与身负重伤的仇铭岳安顿了下来,又取出了几粒丹药给仇铭岳服下去,希望奏效。 云老三和邵游围着两个昏迷的人忙来忙去,尧庚年也跟着一起帮忙,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与言灵儿一起围观,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一个病人。 人耳朵一聋,就感觉世界都不一样了,对于尧庚年来说,他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人处在绝对的寂静中……竟然是如此安心的感觉么? 尧庚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安心而不是慌张,他冥冥中总有一种感觉,即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未来。 可以想到这种未来是如此荒谬,他就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云老三忙活了大半天,天都入夜了才从屋里出来,一把拉住了尧庚年大喊道:“走!我给你!治治耳朵!!” “好。” 云老三扯着尧庚年又向湖畔走去,言灵儿总觉得这俩人在湖畔肯定会有故事,她刚想跟上去,就被云老三拒绝了。 “你就算了,我俩大老爷们谈点心事,你别来了。”云老三说。 “凭什么?我和尧哥儿可是亲如一体,我也要听。” “听不得!” “我偏要!” 言灵儿刚想冲过去,就突然被邵游抱住了。 “师姐……”邵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准备了一些野果子,肯定能吃的,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邵游有一对狗狗眼,当他求人的时候,他的那双眼睛闪闪发光。 言灵儿也吃不得这一套,她看了看迷茫的尧庚年,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小狗狗邵游,突然觉得反正都错过了第一次湖畔密谈,那这次干脆也不追更了吧。 就这样,尧庚年顺利地与云老三再度在湖畔进行二人世界。 “让我来看看,你这是怎么聋的……” 尧庚年的耳朵没有完全聋,他如最开始失明一般,是在自愈的时候没有完全愈合正确,被血液和碎肉堵住了神经而以。 所以云老三简单且粗暴地处理掉这些碍事的东西后,一瞬间尧庚年又听见了属于夜空湖畔清脆的自然声。 尧庚年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这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能与这个世界有联系,真好啊。”尧庚年笑道。“谢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别客气,我毕竟是你师父嘛!”云老三拍拍胸脯,没有注意到尧庚年移开的目光。“对了,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 “沈无争,真的是被仇铭岳杀的?” “……”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尧庚年凝视着云老三许久,这才缓缓问道:“如果我说是柳沉舟杀的,你会信么?” 尧庚年不会包庇柳沉舟,他们之间的合作也仅限于冥洞之下,而关于沈无争的死也牵扯到尧庚年日后在大陆的处境,所以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替柳沉舟圆谎。 ——至于沈无争的死能不能大白天下,那就看这些人之间的操作了吧。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听见了云老三的声音: “果然,是这孙子能干出来的事。” “嗯?”尧庚年微微讶异。“你看起来不惊讶?” 云老三严肃地点点头,又说到: “看来是时候重新召开长老会了,关于天塔的事……是要重新提上日程了。” “天塔?”尧庚年一愣。“是那个,你最开始收我为徒的时候,说的那个‘开天塔’一事吗?” 云老三点点头:“没错,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现在我见你实力也涨了,该和你说说这个‘天塔’了……” 第53章 灾祸将至 开天塔,是临光大陆上的一项……可以说是陋习也不为过。 天塔,字面义是,是一座直通天际的高塔。 这座高塔最初由萧余生做建,而当时他的目的,则是以这座高塔为核心,去建立一个绝对的永恒国度。 “萧余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妄图将世界上所有志向相同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然后建立起一座……绝对安宁的城邦。”云老三说到这里,也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也是当时我们的希望,只是……” “只是?” “只是他不知为何,天塔还没有建成,萧余生就带着十个人去挑战那个‘天道’了。”云老三点燃一根草烟,缓缓说道。“而那场战争以萧余生的完败告终,至此,他的国度与理想都不复存在了。” “那……这个天塔,为何要开呢?” “这就涉及到天道的所作所为了。” 云老三吐出了一口烟圈,有些怅然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天道也看中了萧余生所见的这座高塔,但它的目的必然不是建立一个安宁的城邦,而是制造一场,嗯,试炼。” “试炼?” 云老三点点头,说起了从前—— 在萧余生落败后,天道降下了新的规则,众生为了求得存在的痕迹而盲目的修仙,全民的大修仙时代以此降临。 而最先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修仙者便是清君门的创始人,沈空冥,他留下的《空冥决》即神秘而又强大,一时间众人趋之若鹜,数不清的家伙想要拜沈空冥为师,以此来修习他的那本《空冥决》。 但到了最后,获得这本绝世仙法的人,仍然是沈空冥的儿子,沈无争。 “沈无争?空冥决?”尧庚年听云老三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可沈无争输给了仇铭岳,这空冥决……似乎也不怎么样啊。” 云老三听后,瞥了一眼尧庚年,不屑地摇了摇头。 “傻孩子,沈无争其人能当上清君门门主千年而不动摇,是有他自己的坚持的。” “比如?” “比如,沈无争虽拥有修习空冥决的权利,但他仍选择凭借自己的天赋与努力,修习到至高的境界,凭实力接任清君门的门主。” “……何必呢?” “沈无争啊,他是恨天道的,可他出身如此,为了天下的安宁,他仍要护这天道。”云老三摇了摇头,有些惋惜。“当时……不,就算是如今,我们都会想一想,若是沈无争修习了空冥决,那他该有多逆天啊。” 尧庚年只是听着,心中也忍不住为沈无争惋惜了起来。 他正想着,云老三的声音又从他头顶传了过来:“乖徒弟,我问你,仇铭岳与沈无争一战,你可有见得?” “见得。” “那你应该能看明白,就算仇铭岳是千年前的余孽之一,但他对沈无争的态度,应该也是很尊敬的。” 尧庚年一想,好像的确如此。 “这就是沈无争,偏激,但绝对值得人敬重。”云老三幽幽叹息一声。“可惜啊,收错了徒弟,竟落得如此惨淡的结局。” 尧庚年并不关心这个,毕竟沈无争已经死了,他的死也的确是有迹可循的,并非惨淡,只能说是自作孽的同时摊上了一个柳沉舟。 仅此而已。 尧庚年想到这里,看似漫不经心地又追问了一嘴:“那沈无争已死,柳沉舟继位,这本《空冥决》,是不是也该轮到柳沉舟练了?” 云老三听后,身子一僵,好像是听见了什么鬼故事。 他足足缓了半响,僵硬的肩头才重新软了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草烟,没有回答尧庚年的话,只是用沉默肯定了他的猜测。 ——没错,更恐怖的东西……马上就要来了。 柳沉舟,要修习空冥决了,这可是柳沉舟修习空冥决,二者的结合绝对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若柳沉舟是沈无争那样的正人君子还好说一些,可清君门但凡上了些岁数的长辈都知道,柳沉舟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他像一头狼,更像一头常年饥饿的狼。 他吃人,可不挑黄道吉日。 不过事已至此,尧庚年与云老三再去揣测柳沉舟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再聊聊所谓的开天塔。 云老三看了一眼尧庚年,继续说道—— “这本传说中非常厉害的仙法,相传就是沈空冥在高塔中所得的。” 是的,《空冥决》是天道给予首个登顶之人奖励,沈空冥凭借一腔孤胆闯进了萧余生的高塔,在其中经历了许多的磨难,终于登到了高塔的顶端。 那个时候,高塔仍是萧余生所建立的高度,天道就在上面等着第一个攀登上来的人,并将《空冥决》交给他。 随后,高塔就变了。 天道加高了这座高塔,也彻底改变了高塔的外貌,若是萧余生建立的高塔看起来像是一座可以生活的楼宇,那么在天道干预后,这座高塔就是囚人的牢狱。 所以这座高塔放在现在来看,有一个更出名的别称:弑神之塔。 塔分十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单独的大世界,每一个大世界都有一把钥匙,只有找到了钥匙,才能进入下一层。 只有这样一路冲上去,才能攀登到塔的最高峰—— “大世界?”尧庚年奇道。“大世界不是需要有活人才行么?” “没错,的确如此。”云老三点点头。 “……” “……” 尧庚年不可思议地看着云老三,云老三也看着尧庚年,缓缓点了点头。 看尧庚年还算顺利地接受了这个信息,云老三满意地继续说道:“建成之后,因为冲塔人数众多,而死亡率又高得离谱,久而久之,我们就称他为弑神之塔,” “你们自称为神?”尧庚年狐疑。 “的确有许多实力高强的人一去不回。”云老三坦然。 “那你们自称神,不会被天道暗中穿小鞋吗?”尧庚年困惑。 “反正都是死,死前装一下又怎么了?”云老三自顾自解释。 “……你说得对。”尧庚年勉强理解了。“然后呢?你们冲了千年,有没有第二个人登上过塔顶的?” “没,”云老三轻巧地说道。“因为后来死的人太多了,甚至直接出现了临光大陆上修仙者的实力断层,所以后来在沈空冥的带领下,将这座塔封住了。” ——这死的真多啊。尧庚年暗道。 “而后,开天塔的事就成了一些人心中的执念,”云老三说。“有些人一直想要通过再次登顶的机会拿到第二本‘空冥决’,开创第二个‘清君门’,好让自己的威名远播。” “趋炎附势之徒罢了。”尧庚年撇撇嘴,不屑道。 “没错,所以在沈空冥与沈无争的绝对管控下,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开过天塔了,直到柳沉舟提议。” “他……提议?” “没人知道为什么柳沉舟突然提起重开天塔,但在那之后,柳沉舟就一直致力于开天塔的事。”云老三说。“只不过当时有沈无争压着,柳沉舟说到底也只是个大弟子罢了,他没有决定权。” 尧庚年听后,皱了皱眉头,问道: “其实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柳沉舟想要开天塔,他本身也已经是清君门的弟子与门主了,为什么不让他再度登顶,获得第二本绝世法决,来稳固清君门的地位呢?” 话音落地,云老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尧庚年。 “当年我们其实已经冲破了所有的楼层,与塔顶只差一线之隔。” “哦?” “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这几个便是弑神之塔所有的钥匙,我们找到了,也通过了,然后,我们来到了那个面前……” “那个?” “暗影之都。” 云老三说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一个寒颤。 “在暗影之都内,我们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彻底抑制,可如果只是这样,并不可怕。” “那……” “在暗影之都内,每隔七日便会有一波兽潮来袭。”云老三顿了顿。“这些野兽长相狰狞,有些更是惊悚害人,它们的目的绝非是吞噬暗影之都里的我们,而是……我们身后的世界。” “身后的世界?” “在我们一路爬塔时,已经被打开的大世界是不会闭合的,如果这些相貌诡异、能力强悍的野兽冲破了我们的防御,就会一路从高塔内冲出来,入侵临光大陆。” “诡异的野兽?” “嗯,他们的相貌很难形容,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硬要说的话,我感觉是一群来自地狱的魔鬼,要冲破束缚重现人间。” ——不知为何,尧庚年听云老三这么形容的时候,他想起了萧余生大世界里那个绿色的山脉中所出现的野兽。 ——不会是同一个品种吧? 尧庚年心中困惑,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就事论事地问道:“那又如何?这些野兽总归是会死的,你们这些修仙的人,还会惧怕野兽么?” 云老三若有所思地看着尧庚年,问:“在暗影之都内,我们的修为被全数遏制,你难道觉得这些怪兽的实力就不被遏制了?” “……啊?” “我们当时也想过,将这些野兽引诱到上一层的大世界中绞杀……”云老三说到这里,显然说到了伤心处,他停顿了好久才说道:“我们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然后……?” “然后,我们合理将世界封锁,将高塔封锁,并将这个秘密带入了坟墓。”云老三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与清君门另外三位长老,就是那场战争的幸存者,我们去了数十名的好手,只有我们四个凭借强运活了下来。” 听起来,的确不太妙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喃喃自语道:“那柳沉舟为什么这么执着开天塔呢?” “不知道,他……是一个很难捉摸的人。”云老三摇头叹息,看着远方对尧庚年说道:“小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干啊,柳沉舟若是走上了不归路,可全靠你了。” “什?” 尧庚年一愣,话题怎么又到了他身上? 难不成自己与柳沉舟是宿命的对手这件事,这老头也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等尧庚年想明白,云老三就自顾自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了,他给尧庚年指了指天边夜幕上划过的一颗红色的流星: “瞧。”云老三说。“那就是长老会的信号,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听柳沉舟和他那开天塔的荒唐提议了。” “能拦住么?” “他可是清君门门主,柳沉舟。”云老三低头对着尧庚年笑了一声。“我们不过是长老罢了,用什么理由拦呢?难道要我指正柳沉舟弑师的事么?那我还想不想活了?” “……” 尧庚年闭上了嘴,隐约觉得这个世界的未来堪忧。 ——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抓紧时间下山去给小狐狸行善积德累业绩了? 这时,言灵儿终于摆脱了邵游,从小木屋里跑向了湖畔:“尧哥儿!你们聊到哪啦?加我一个嘛!” “你们之间的感情真好啊。”云老三看着跑过来的言灵儿,似乎话里有话。“我也希望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如此爱着我呢。” 尧庚年顿时嗅到了一股酸味,问:“你这么说要表达什么啊?” “羡慕?嫉妒?恨?”云老三摇着头离开了。“年轻人啊,爱情的路道阻且长,老夫我去做好事咯,你们两个天亮前记得回家啊!” 云老三就这样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他要好好的休息一夜,明天还有一个要老命的长老会要开呢。 而尧庚年呢? 他则有一个软绵绵的膝盖躺。 “尧哥儿。”言灵儿与云老三擦身而过,跳到了尧庚年的身旁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躺一躺吗?很暖和的!” 言灵儿这只小狐狸,虽然没有狐妖的那种魅惑之术,但因为其本身的天生丽质,所以当她摆出一副邀请的模样时,还是很诱人的。 尧庚年与言灵儿也不是刚认识的了,他们二人已经一起经历过许多的事,所以当言灵儿笑得甜美地邀请尧庚年枕膝时,尧庚年没有拒绝。 他自然而然地将身子斜了过去,将头枕在了言灵儿软乎乎又温热的大腿上,还顺便蹭了蹭。 “你好香啊,小狐狸。”尧庚年嗅着言灵儿的体香,看着湖畔上的湖水波光粼粼,低声说道。 “当然咯,我可是狐仙,我不香谁香?”言灵儿骄傲地说完,就低头看向了尧庚年。 “尧哥儿。” “嗯?” “我们,什么时候下山啊?” 果然,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第54章 关于恶与欺骗 关于带着言灵儿下山的事,实际上尧庚年真的有考虑过的。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些自保的本钱,的确该找时间去兑现诺言了。 更何况若是帮助言灵儿重回仙籍,那么等她重坐回狐仙之位时,自己已逝的家人也都能重回阳间。 这,就是尧庚年活着的目的。 他想要家人活过来,他想要重回平凡,如果重回平凡无法做到的话,那么至少要让他的家人活着。 言灵儿成为仙人的话,一定可以的——尧庚年是这样想的。 “尧哥儿?”言灵儿低头摸着尧庚年的鬓角,轻声说道。“你怎么想呢?” “我想,如果现在离开的话,是不是太绝清了。”尧庚年想了想,从言灵儿的膝盖上坐了起来,望向了不远处的小木屋。 小木屋还是尧庚年带着他们亲手搭建起来的,而这也是尧庚年第一次与朋友一同参与的‘活动’。 眨眼之间,物是人非。 “你在担心什么?”言灵儿用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尧庚年,问道。 “我不想成为极致自私的人。”尧庚年敛眸叹息了一声。 “云老三的事,柳沉舟的事,都和你没有关系。”言灵儿贴近了尧庚年,轻声蛊惑道。“尧哥儿,走嘛。” “可我答应洛君尘帮他采药的事……” “采药?” “洗骨丹,伴生莲,忘了?” “唔……忘了,重要吗?你现在不也是很厉害了嘛,干脆就放洛君尘鸽子呗。” “我想要那枚洗骨丹。” “……等等,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不仅要你等半年的花期,还要等他炼丹三年的那个,洗骨丹吗?” “嗯。” “……” 言灵儿两眼一翻,撇撇嘴就不说话了,很显然是生气了。 尧庚年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伸手揉了揉言灵儿的头,低声说了一句“乖”。 “所以你就是为了等你的洗骨丹和伴生莲嘛,才不是什么不想成为自私的人,对不对?” “乖。” “唔……” “乖。” “好哦……” “乖哦。” 尧庚年笑了笑,将要灵儿搂在了怀里,二人一同靠在树上,眺望着身前波光粼粼的湖泊。 风清水明,好不自在。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污浊都吐了出来,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所谓的洗骨丹,需要一种名为伴生莲的灵药炼制。 虽说尧庚年现在经历的多了,体内的力量也强大了起来,但随着这种强大带来的还有复杂,这些杂七杂八的力量堆积在他的体内,若是长此以往,肯定要出事。 尧庚年需要洗骨丹来提升自己的上限。 一个人所能使用的力量是有限的,更何况尧庚年只是一介凡人,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如今的模样,完全是因为言灵儿硬生生把他推上了‘修仙路’。 抛开这点,尧庚年其人,几乎没有什么天赋可言。 他的资质并不好,只是误入了鬼阵,得到了一些……不算福气的福气,才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的模样。 尧庚年需要洗骨丹,说白了只是想寻求一种方式,来让自己真正的踏入仙门。 曾经是一介凡人,从未接触过修仙,就不会去想如何修行。 如今身处修仙地,却成了其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尧庚年想要让自己成为修仙者的一员,而不是靠着自己灵魂深处的贪婪走向远方。 “言灵儿。”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又问道。“你说,我是坏人么?” “你觉得自己不是好人,所以就是坏人?”言灵儿偏头看着他,嘟哝着问道。 “……” 尧庚年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上,好人与坏人并非界限分明。” 言灵儿挽住了尧庚年的手,非常自然地贴着他蹭了蹭,像是一只渴求主人关怀的狐狸。“善恶也绝非当场即明,所以别再纠结了,尧哥儿,你就是你,就算落了骂名,至少还是个坦荡的恶人。” “所以,我如果再这么做下去,会成为恶人?” “这个世界,给过你做好人的机会吗?” “……” 尧庚年低头,看着这只小狐狸,久久不语。 言灵儿甜美地笑着,两个小酒窝镶嵌在她的嘴角,见尧庚年神情中带着些纠结,就笑得更加温柔,说: “别担心,尧哥儿,无论你选择什么,我们最终都会回家的,不是么?” 回家,多么温暖的词语。 尧庚年晃了晃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尧庚年说。“我们会一起回家的。” 言灵儿笑而不语,在湖畔的月色下将他抱进了怀里,轻哼着不知名的安眠曲,柔声道:“睡吧,睡吧,你累坏了。” “嗯……。” 尧庚年累坏了,言灵儿的怀抱温暖又柔软,就像回到了曾经温暖的家与母亲的怀里一样。 而言灵儿呢? 她深情地凝视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尧庚年,摸着他的头发,笑着低喃道: “傻孩子,仙与鬼,怎么可能一起回家呢?” 言灵儿说完,就捧起了尧庚年的睡颜,像是他们第一次在竹林鬼阵中相遇的那样凝视着他。 许久——许久—— 直至天光乍破,直至旭日东升,直至朝阳的光铺洒整片湖面,尧庚年才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尧庚年深处深渊黑暗中,而言灵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站在光处看着他,只是微笑。 尧庚年想要求救,但他的嗓子仿佛被恶鬼扼住了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尧庚年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而言灵儿呢? 她沐浴着光辉,亲眼送别了自己。 真是一个糟糕的噩梦。 尧庚年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言灵儿那张美丽的面庞,她正深情地看着自己,见自己苏醒后,那双灵动的眸子里都有了光。 “早上好,尧哥儿。”言灵儿笑道。“睡得好吗?” “……” 尧庚年眨眨眼睛,伸手捏上了言灵儿的脸。 言灵儿的脸柔软又光滑,且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尧哥儿?”言灵儿歪了歪头,任由尧庚年捏着自己的脸。“怎么了?” ——是梦啊。 尧庚年笑了笑,从言灵儿的怀中起身,对她伸出了手。 “没事,我睡得很好。”尧庚年说道。“我们去找云老三吧,还有我师父,今天可能要回去找洛君尘一趟,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好哦!” 言灵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尧庚年的手,蹦蹦跳跳地跟着他走向了湖畔的小木屋,像是一个天真无邪、跟着自己的好哥哥的妹妹一样乖巧。 小木屋内,仇铭岳早早就醒了过来,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守夜的云老三。 云老三累的睡着了,仇铭岳也心下了然,轻手轻脚地起来,去查看楚潇潇的情况。 楚潇潇则还在沉睡,看起来尧庚年的融魂对她的伤害的确不轻。 仇铭岳靠在楚潇潇的床旁,盯着沉睡的楚潇潇,唉声叹气道:“哎,这姑娘现在这幅样子,到时候要是再见楚尘的话,该怎么和他解释呢?” 这时,一旁给他们二人守夜的云老三被仇铭岳的这一声喃喃低语叫醒了。 云老三醒的时候也很特别,是一个机灵醒的,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仿佛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哦,你醒了。”仇铭岳瞥了一眼云老三。 云老三缓了缓神,这才看向仇铭岳,见他醒了,身上的伤口也看起来没什么要命的大碍后,又看向了床上的楚潇潇。 楚潇潇没有苏醒的迹象。 云老三挠着头也走了过来,站在楚潇潇的床前问道:“你给楚尘解释什么?” “她是楚尘的女儿,我是楚尘的——”仇铭岳说到这里,吸了好大一口气,才将‘朋友’两个字别出来。 云老三见他这么难受,表情更微妙了。 “而我徒弟答应带楚潇潇见他父亲,怎么,到时候我这个做师父的不跟着去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嗯? 师父? 云老三敏锐地捕捉到了仇铭岳话里的重点,他浑身上下都戒备了起来,问:“谁是你徒弟?” “还能是谁,尧庚年啊。”仇铭岳理所应当道。 “尧庚年?”云老三狐疑。“谁?” ——不愧是我徒弟,就算在这云老三手里混日子,也能用一个假名把他骗的团团转。 仇铭岳心中满意,并故意不说话,吊着云老三的好奇心。 感受到危机的云老三也瞪着仇铭岳,脸上写满了焦急二字。 正当二人之间的气氛胶着到了顶峰时,尧庚年带着言灵儿推门进来了。 尧庚年一抬头,就看见这一老一少站在楚潇潇的床前互相对视,根据表情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尧庚年本想叫师父,但看着这二位一起站在这里,就自动忽略了前缀,说道:“我今天去找洛君尘要一些补药回来,你们……” “尧先生。”云老三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先不谈洛君尘,我记得你不是答应过楚潇潇,说要带她见父亲么?” “额……没错?” “那尧庚年,是谁?” “额……是我?” “你不是叫尧先生么?” “额……我用了假名?” “……” 云老三顿时觉得尧庚年这叫鸠占鹊巢,把他的好处全占了,到最后教出来的徒弟竟然是别人的!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骗我?!” “……” 尧庚年立刻移开了视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算完全骗吧,再说了,您也没什么东西给我啊……而且在清云集市那块,还是我出手帮你解围呢,对吧?” 此话有理。 云老三两眼一瞪,心中快速地盘算一下,除了自己一腔热血地信任着尧庚年外,好像从实际上来看,他尧庚年帮自己的忙,的确比自己帮他的忙要多。 嘶…… 云老三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憋屈的怒气无处发泄。 就在这个时候,仇铭岳恰到好处地雪上加霜。 “云老三,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就凭你,能收到尧庚年这么好的徒弟?” “你……” “想开点,尧庚年这命格,这天赋,这挂件——”仇铭岳说到这里,又指了指跟着尧庚年一起的言灵儿,嘿嘿一笑。“都是上上好的东西,你一个云老三凭什么?凭你活得久么?” “我……” 云老三被气的脸都红了,而仇铭岳一下子就跃上了尧庚年的肩头,整个人趴在了他的头顶上,笑嘻嘻地对着云老三一字一顿道: “尧庚年,可是我的爱·徒·啊。” 爱徒啊。 云老三耳畔回荡着这三个字。 爱徒啊—— 云老三猛地甩了甩头,强行让自己忽略掉骄傲的仇铭岳,看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对吧?”云老三问。 “对。” “你来我这,只是想单纯的利用我,对吧?” “并无大错。” “你认识柳沉舟,刚才还说认识洛君尘,也就是说,我最开始教育你的那些话,其实你都在看我的笑话,对吧?” “……也不能这么说。” “无需多言,我明白了。” 云老三摆了摆手,他是生气的,毕竟他一直都没什么徒弟,也没什么陪伴的人,好不容易收了一个陆吾,还为了自己外出去寻找美人骨,到现在也没回来。 云老三在清君门收到尧庚年等人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的快活时光要来了。 可到了如今,自己真正收到的弟子,竟然只剩下邵游一个人了? 想到这了,云老三下意识地在屋中寻找着邵游的身影,在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一愣,开始恍然若失起来。 “邵游呢?”云老三喊了一声,屋内没人应答。 不知怎的,云老三就特别在意邵游的去向了,他也不管楚潇潇了,也不和仇铭岳斗气了,他一边念叨着邵游的名字一边冲出了屋外。 屋内,尧庚年看着云老三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担忧地抬头看向了骑在自己肩膀上的仇铭岳。 “师父,这样好么?” 仇铭岳却拍了拍尧庚年的头,满不在乎地说道:“徒弟,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可怕么?” “什么?” “是欺骗。” 尧庚年晃晃神,没有接话,他听见头顶的仇铭岳又说到:“真相的确伤人,但这并不会让云老三与我为敌,但若是欺骗的话,我们就真的做不成朋友了。” 尧庚年点点头,心中对这句话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他也被谁欺骗了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尧庚年正想着,邵游却破门而入,他的怀里抱着一只伤痕累累的白鹰,正是陆吾的鸣冬鹰。 “糟了!”邵游大叫道。“陆吾大师兄……出事了!!” 第55章 拯救他人亦是一种救赎 陆吾是云老三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忠于云老三的徒弟。 他为了寻找云老三要的美人骨,已经离开师门外出寻找许久了,尧庚年记得他才在不久前寄来消息,说是找到了美人骨。 怎么就落难了呢? 尧庚年盯着邵游怀里的那只受伤惨重的鸣冬鹰,突然感觉这是个棘手的事。 第六感告诉他,不要参与进来。 所以尧庚年只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但却没有任何动作,仇铭岳见尧庚年不准备插手这件事,自然就乐得轻松,趴在他的头顶准备看戏。 而云老三呢? 冲出门的云老三正巧被推门而进的邵游扣进了门里,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艰难地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流着鼻血瞪着邵游。 “什么东西?陆吾怎么了!?” “师父!你怎么流鼻血了!” 邵游没想到云老三竟然是从门后爬出来的,也吓了一跳,连忙腾出一只手把自家师父拉了出来,连忙说道。“陆吾大师兄的鸣冬鹰回来了,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这只鹰的情况……是不是大师兄出了什么事啊!” 云老三定睛一看,还真是陆吾的仙使。 仙使与主人的元魂互相影响,若是仙使都伤成这样了,那主人更是凶多吉少了! 云老三一下子精神了,他连忙抱住了鸣冬鹰就在原地急地打转,哎哟了半天,最后把目光投给了尧庚年。 尧庚年立刻移开了目光,指了指床上昏迷的楚潇潇,说道:“我与她进行了融魂,潇潇现在算是我的仙使,况且我这次的融魂还与常规意义上的融魂略有区别,我要守着她才行。” 话里话外,都着重点着一个字:忙。 云老三也是明眼人,当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利用时,就对尧庚年没了指望,可事到如今,还有谁能帮他呢? “尧庚年。”云老三苦涩地说道。“我今天,一定要参加柳沉舟召开的长老会,如果不去,是要出事的。” 尧庚年点点头:“嗯。” “但陆吾……我怕我在长老会结束后,就要参与开天塔的仪式了,到时候我们四大长老都有聚集在一起,与柳沉舟这个清君门的门主一并摆阵,重新打开沈无争锁上的天塔之印。” “嗯。” “解印后,我会变得虚弱,这段时间我一定要静养调理身体才行。” “嗯。” “陆吾,不能不救。” “嗯。” “邵游还小,他救不了任何人。” “嗯。” 云老三艰难地说着,尧庚年漫不经心地点头,一老一少就在屋中僵持住了。 邵游在早上就出去采果子了,他知道尧庚年和他一样是会饿的,这里距离清云集市又远,他在昨晚拉扯着言灵儿讨教了一些辨识无毒果子的技巧,因此他在太阳还没升的时候就出去找吃的了。 这一找,就错过了尧庚年认师的事。 所以他迷茫地看着尧庚年,问道: “尧先生,都是同门师兄弟,您……真的不救陆吾大师兄么?” 仇铭岳抬眼瞧了一眼邵游,没有说话。 言灵儿也耸耸肩膀,坐在了楚潇潇的床头,不想参与这件事。 云老三看着邵游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沉默。 只有尧庚年,他看着邵游久久不语,最后开口,淡淡地说道:“邵游,我叫尧庚年,是仇铭岳的徒弟。” “仇铭岳?”邵游歪了歪头。“他是谁?有咱们的师父厉害吗?” “邵游。”尧庚年又叫了一声。“我拜入清君门,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并没有想认真拜师的念头。” “哦,这样啊。”邵游的表情有些迷惑,他看起来像是在努力理解尧庚年的话。“那……陆吾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您当年愿意在八寒白虎的嘴下救我,为什么到了陆吾这,就不想救了呢?” “我当年救你,是因为想避开楚潇潇。”尧庚年轻轻地说道。“只是为了规避麻烦罢了,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你出头?” “……” 尧庚年的话已经很刻薄了,但邵游却不以为然,他用一双至纯至真的神情凝视着尧庚年,又说道: “您不是坏人,您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不,这件事很棘手,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可您不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就知道,您身上有一股温和的气质,虽然时隐时现,但的确存在过。”邵游坚定地看着尧庚年,说道。“您的本质是一个温柔的人,我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的。” 话音落地,尧庚年竟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是啊,他曾经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年罢了,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邵游用他一颗质朴的心肯定了尧庚年,也点醒了尧庚年。 许多时候往往只需要一句肯定,就能把一个人从深渊里拉回来—— 言灵儿好像感受到了尧庚年不正常的情绪,她立刻扯了扯尧庚年的衣袖,低声说道: “尧哥儿?这事儿可不好插手啊,那美人骨能帮助云老三重回巅峰,一定是个稀罕物品,稀罕物品的周围定有危险,你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尧庚年听后,却抬头看了看肩膀上坐着的仇铭岳。 “嗯?”仇铭岳眨眨眼。 “师父,能劳烦您陪我走一趟么?” “嗯。”仇铭岳并不在乎这种小事,他点点头。“没问题啊,你可是我的爱徒,你做什么师父都支持。” 得到了仇铭岳的支持,尧庚年这才低头揉了揉言灵儿的头,低声说道: “小狐狸,我帮你做善事,就从这件事开始,好不好?” 话音落地,言灵儿这才反应过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一想到这,言灵儿也喜笑颜开,她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一把夺过邵游怀里的鸣冬鹰左看右看,笑嘻嘻地问道: “这只鹰,能带我们去找陆吾吧?” “……能。” “出发!!” 言灵儿变脸之快,让邵游有些发愣,他看着言灵儿抱着鹰出门的背影,迷惑地看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则耸耸肩膀,将金砖递给了邵游,嘱咐道:“你在这看家,等楚潇潇醒了就让她留在这里,把这块金砖给她,告诉她我去哪了,把事情说清,并和她说,等我回来,就带她去见楚尘。” 邵游虽然没听懂,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尧庚年、言灵儿与仇铭岳就抱着鸣冬鹰出发去拯救陆吾了。 云老三呢? 他本想送尧庚年一程,可没等他跟着一起走,就见一个黑发少年从远而来,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云老三恋恋不舍地多瞄了几眼尧庚年的背影,这才被少年的催促声拉了回来。 “云长老。”少年说道。“我叫柳北朝,是来带您去清君峰开长老会的。” “哦哦,行,好,可以。” 云老三敷衍地点点头,再伸脖子望向尧庚年离开的方向时,才发现对方已经没影了。 这时云老三才悻悻地缩回了脖子,瞥了一眼面前这位自称柳北朝的少年,却发现他有点眼熟。 “嘶……”云老三端详着柳北朝的眉眼,突然问道:“你长得好像沈无争啊。” “?”柳北朝困惑地皱紧了眉头。“云长老,你在说什么?” “我没见过你这号人,你是谁啊?”云老三看柳北朝,越看越像沈无争,又问道:“不会是沈无争的私生子吧?” 柳北朝眉头紧皱,寒意立刻从他的身周倾泻而出,直接将云老三冻得打了个喷嚏!! “停停停……阿嚏……行,我不说了,不说了。”云老三后退了很远才躲开寒冷的侵袭,心有余悸地看着柳北朝,低声道:“不得了了,这脾气怎么还像柳沉舟?” 这话被柳北朝听了进去,他收了寒气的时候,非常自豪地说道:“我,是柳沉舟的弟弟。” …… 嚯。 云老三撇撇嘴。 柳沉舟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不过这性格倒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云老三想到这里,一愣。 不对啊,柳沉舟的亲弟弟,怎么长得像沈无争?? 细思极恐,云老三干脆放弃思考了——反正与沈无争有关的事,就没一件好事的,想多了也没用,反正也想不明白。 放弃思考的云老三就和柳北朝一起前往了清君峰。 “我说,这个会开得有点晚啊,柳沉舟是有什么事吗?”路上,云老三看了看天色,此时此刻天已经大亮,对于一个晨会来说,的确是有些迟了的。 “兄长他一夜未眠,快到清晨才入睡,我没忍心叫他,便推迟了开会的时间。”柳北朝轻声说道。 “真是奇了,柳沉舟没生气?” “生气了。”柳北朝老老实实地说道。“所以是我来一个一个请诸位长老前去清君峰开会。” ——这小孩,真可怜啊。 云老三看着柳北朝,心里感慨道。 昨夜,柳沉舟的确是一夜未眠的。 他除却安排好了明日的长老会外便什么都不做了,孤身回到了清君峰。 沈宸……不,是柳北朝早就察觉到了柳沉舟的气息,当他刚刚落在清君峰上的时候,他就出来迎接他了。 不知为何,在被柳沉舟用了定魂符后,柳北朝就有了一些朝气——他会在练功之余想想自己的哥哥,想想他现在在哪,想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仿佛他成了柳沉舟的亲弟弟后,就有了亲情的联系,心中有了放不下的人,整个人就显得更有烟火气了。 可柳沉舟不喜欢。 “哥。” 柳北朝走了过来,步履匆匆但没有奔跑,看得出是急切地想要靠过来,可又碍着礼仪强行稳住了步伐:“你回来了。” “嗯。” 柳沉舟没有理会迎上来的柳北朝,只是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就走向了屋内。 就算是如此敷衍的安抚柳北朝也欣然接受,他脸上扬起了一些笑容,跟着柳沉舟一路走向了室内。 等二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卧室的门口,柳沉舟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身旁跟过来的小子,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唔……” 柳北朝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奇怪地歪头打量着柳沉舟,又问道:“你心情不好,身上又披着一层死气,是怎么了?你经历了杀戮……谁死了?” …… 柳沉舟微微一惊,他的确知道这小子来路不凡,但没想到他竟然连人身上披着的一层死气都能看见。 “谁死了?”柳沉舟故意问道。“我刚从冥洞回来,亲眼目睹了师父的死亡,你说谁死了?” 柳沉舟这话说的非常硬气,看起来就像一个痛失至亲、又碍着身上的责任而不得不故作坚强的孝顺弟子一般。 柳北朝虽然看的见柳沉舟身上的死气,但毕竟阅历尚浅,又信任着柳沉舟,见他这么说,便信了。 “哦……”柳北朝落寞地点点头。“那……节哀……” “嗯,明天还要开长老会,清君门上下的琐事我还没有忙完,今晚,我想独自一人静一静。”柳沉舟敛眸掩去了目光里的不耐烦,只是淡漠地说道:“你走吧。” 柳北朝低着头,委屈地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柳北朝落寞而去的背影,柳沉舟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他与柳北朝也算是做了许久的师兄弟,明明在定魂符用之前,这小子性情冷淡,对外界的事漠不关心…… 怎么在自己对他用了定魂符、改写了他的记忆后,就变得如此粘人了? 难不成这小子本就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但在沈无争的调教下才成为之前那副模样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情绪难免起了些波动,他又想起了沈无争,自己的那个……师父。 他死的时候,是不是恨自己的呢? 他,也会有憎恨这种情绪么? 柳沉舟并不能理解这些,他跟随沈无争修行,纳天下之所长,修江河之灵气,一路修炼到如此境地,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甚了解。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如同我所见的那般清晰,但当我修行到了顶峰,触碰到了那个所谓的‘天道’,却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错位,视野里的黑与白也融合成了灰。 ——而我呢? ——在这天地之间,我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第56章 阴谋浮现 对于生而为人,究竟该怎样活出自我这件事,柳沉舟是不明白、更不理解的。 回顾柳沉舟的曾经,只有修行。 他如同深处迷雾却身怀罗盘的旅人,在雾中行走到了无路可去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而当他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大雾弥漫,他除了自己外一无所有。 想到这里,柳沉舟独自一人站在窗旁,他昂首眺望着清君门的山河,入目的却不再是郁郁葱葱的群山,而是染血的硝烟之地。 在弑师后的当夜,他出现了幻觉。 ——原来,就算我下杀手的时候无知无觉,但我的下意识仍会搅得我不得安宁啊。 看着这片泛着血雾的杀戮之地,柳沉舟叹息了一声。 只是一声叹息的空隙,他就看见了无数的怨灵从群山中向他奔来,这些景色他十分熟悉,但却从不在意: 柳沉舟虽对生死没有概念,可就算如此,他杀死过的人,还是会化成厉鬼让他每夜都不得安宁。 只是做噩梦的人不在乎,所以柳沉舟任由这些鬼魂在他的脑海中哀嚎,他都毫不在乎。 事到如今,他甚至能在冤魂的哀嚎中安眠,也能在鲜血中沐浴更衣。 但,一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那是柳沉舟的母亲,只不过她也是柳沉舟的梦境中的一抹冤魂。 每当她出现时,这个女人手中都拿着一柄钝刀,尖叫着对柳沉舟的额头劈砍下去—— 这时柳沉舟的母亲在生前最后做的事。 这个女人想杀了自己的儿子,却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柳沉舟在少年时就弑母了。 只不过当时的柳沉舟只懂得杀戮,并不明白那个浸满泪水的、想要杀他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母亲? 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至柳沉舟长大成人都没有答案,他生长在偏远的蛮荒之地,在出生后7岁时就被父亲放逐进野外独自生存,美其名曰,让他成长为一个男人。 而柳沉舟也的确天赋异禀,他孤身一人在一片荒野中熬过了他的童年,为了生存去效仿兽性,也因此失去了基本的人性。 所以当他以幸存者的身份回归家庭的时候,他的母亲不认他,他的父亲想利用他,而柳沉舟呢? 他只杀戮,直至有一天,他与外出云游的沈无争相遇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抬头眺望天边的皓月,忍不住低声喃喃道: “柳沉舟啊,你是想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止境的欲望,还是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平淡却真实的生命?” 少年的柳沉舟答:他要追求无止境的欲望。 这就是沈无争第一次见面时对柳沉舟提出的问题。 在那之后,无父无母、孤苦漂泊的柳沉舟就有了一个师父,长了一副高人的脸,性子却极其冷淡且偏激的师父。 沈无争的朋友很少,柳沉舟在修行的时候只记得沈无争每个月会固定前往一个地方与一名高手过招,但每次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伤痕累累,看起来像是吃了大亏。 柳沉舟不在乎,沈无争也不说,师徒二人的日常仍是修行,但谁都不关心谁。 都说师父如尊长,但这似乎不适用与柳沉舟与沈无争这对师徒身上。 他们好似除了修行外,互相只是对方的陌生人。 好在柳沉舟的天赋极高又肯吃苦,因此一帆风顺地成了清君门的活招牌——半仙道士,柳沉舟。 沈无争教会了柳沉舟许多的东西,他甚至还教会了柳沉舟如何折磨对手,将世上那些磊落的、阴险的招数与伎俩都教给了他,唯独没教他如何生活。 柳沉舟从未学过该如何成为一个正常人,他也没有机会去学习。 等他好不容易站在顶点、终于有空去看看世界的模样时,他发现他更忙了,因为有一个天道要守,而这个天道,并不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可荒唐的是,柳沉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守护什么。 况且柳沉舟发现,似乎只要自己的实力能独步天下,那么他的性格与处事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这是好事么? 不知道。 柳沉舟不理解,但他欣然接受了这点,毕竟扬长避短是人的天性,他也不能免俗。 所以他干脆毫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评价,只是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 他做到了。 他也更加孤独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的余光又瞥见了在庭院中吸取天地灵气修行的柳北朝,这个长相神似沈无争的少年沐浴在月光下,像是披了一层银做的纱。 此刻的柳北朝好似沐浴着一身仙气,不落凡尘。 柳沉舟下意识地憧憬起来,他看得入迷了,可也因此一夜未眠,直至清晨破晓时他才不可控的、在恍惚中睡了过去。 正因为如此,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时的柳沉舟脸色自然是很差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盯着自己看的柳北朝,阴沉地发了脾气。 所以,本该由专属的传讯兽去传达会议信息的事情,变成了柳北朝亲自一个一个去请。 清君门的主峰是清君峰,但商议大事的时候,却是在远处的朝云峰上召开。 朝云峰,也是清君门群峦中的一处山峰,它并不是最挺拔的,亦不是最秀丽的,更没有什么故事。 但正因为如此,它的平凡为它披上了一层天然的隐形衣,清君门上下所有的重要会议,都在此地举行。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长老会了。 清君门的长老有三名,分别是黄袍白发的沈以年,玄袍白发的左铮,与白袍黑发的楚霜。 他们之中不分尊卑,一律平起平坐,本来三人因性格问题偶尔还会有些摩擦,可等云老三加入后,他们有了一致排外的对象,反倒变得更团结了。 云老三这个上古余孽,在他们这种‘后起之秀’的眼中,算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东西。 天道降下之后修仙的人,其实大多都与最初的原生修仙者有隔阂。 这种隔阂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导致的,反倒是一种……类似于种族之间的歧视。 好似在这些遵从天道修仙的人眼中,像云老三这种凭借自己的本事修仙、而后又归于天道管辖的修仙者,不配与自己平起平坐一样。 这种想法很怪异,云老三甚至都是一头雾水的被排斥了,可他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久而久之,云老三也懒得争取了。 毕竟歧视在一开始就存在,他又何必为一些虚无的东西证明呢? 所以当云老三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被邀请过来的人时,自然也并无意外,面对这三个看似活了很久,但实际上在他眼中都是后辈小子的修仙者,他甚至都懒得生气。 “哟,都在呢。” 云老三打了一声招呼,自顾自就坐在了一个被独立出去的位置上——这是给他预留的座位,看起来就像是被排挤的一样。 柳沉舟不管,云老三不问,被孤立的事,也就这样成了。 “兄长马上就来,请各位稍作等待。”柳北朝毕恭毕敬地对面前四位长老行礼,就离开了。 三位长老自然也不是瞎子,他们自然也发现了柳北朝的不对劲。 等柳北朝离开后,三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可谁都没把心中的疑惑率先说出来:好似谁先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就会染上不幸一样。 云老三可不管这个,他见这三位小辈如此犹豫,干脆就说道: “怎么样,像沈无争吧?你们谁听过柳沉舟还有个弟弟?这事儿不对劲啊。” 这话一出,三位长老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云老三身上,可他们仍没有接话,不过他们目光中的好奇心却出卖了他们。 他们想问,可这看起来像是柳沉舟的事。 柳沉舟的事……是他们管的起的么? 显然不是。 但人都有好奇心,更何况还是这个像沈无争的柳北朝的事,清君门三大长老都是沈无争过命的兄弟,自然也对这个叫柳北朝的少年额外关注。 “想问又害怕?”云老三对此嗤之以鼻。“那就别问了,大家就这样难受着,我觉得也不错。” 话音落地,三位长老又互相对视一眼,其中黄袍白发的沈以年与沈无争是同姓的结拜兄弟,二人关系最深,因此也就率先开口问道: “云长老,可是有头绪?”沈以年问。 “有什么头绪?就这柳北朝长得那么像沈无争,这还用看吗?”云老三大大咧咧地说道。“找个人查查,看看沈无争的情史,看看他是不是留了一个孩子,看看那个柳沉舟……” 云老三还未说完,便感觉一阵风吹开了窗棱。 眨眼之间,一身月白长袍、神似仙家的柳沉舟就出现在了桌前,他侧目颔首,对着震惊的四位长老淡淡地说道: “诸位长老,久等了。” 在柳沉舟面前,没有人再敢说他的闲话了,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云老三,此刻都闭上了嘴,正襟危坐了起来。 “在谈论开天塔一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诸位长老。”柳沉舟说着就落座在至高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清君门四大护法之一,段天琊,已经死了。” 话音一出,除了云老三之外的三个长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杀了他?”沈以年问。 柳沉舟瞥了一眼云老三,三位长老见状,也齐齐看向了云老三,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云长老,无冤无仇,你为何对段护法痛下杀手?”左铮沉声问道。 “那是我徒弟杀的,也是出于自我保护,怎么,不行吗?” 云老三也没想到柳沉舟上来就给他出难题,虽说尧庚年现在的确不算是他的弟子,但自己毕竟委托了对方去救陆吾,若是此时将尧庚年的身份暴露了,恐怕对陆吾不利。 可谁知柳沉舟不依不饶地问道:“你的徒弟,真的是你的徒弟么?” “什么?” 云老三一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柳沉舟,突然想起了这人与尧庚年是旧识的身份。 那他在这里如此刨根问题……难道说,他想假借段天琊之死,处理掉自己,并举清君门上下之力,杀死亲眼目睹沈无争死亡真相的尧庚年? 云老三想到这里只觉得脊背发凉,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为尧庚年说好话。 “当然是我的徒弟,这还有假的不成?我云老三收徒,有那么随随便便吗?我肯定不要二手货啊。” “是么?” “那当然了!” “那你的爱徒现在何方呢?” “在……在……”云老三顿了顿,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我家陆吾为了给我寻药身陷绝境,他正前往救援的路上呢!!” “当真如此?” “不信你查!” “……” 柳沉舟也没想到尧庚年竟然会参与这种救援的事情,一时间有些被打乱了针脚,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无处使用了。 柳沉舟不是一个玲珑的人,他实际上极其不善于随机应变,所以面对这种变数,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规避,毕竟这件事可以慢慢处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云老三见状也舒了一口气,并开始跟随着柳沉舟的话进入了正题——开天塔。 此时此刻,尧庚年与言灵儿在仇铭岳的陪伴下,正跟随着伤痕累累的鸣冬鹰的指示,离开了清君门,前往不知名的远方。 这还是尧庚年来到这个临光大陆后,第一次算是正式地离开清君门的地界,前往外界出游。 鸣冬鹰的伤势不清,言灵儿本意是想先替他疗伤,可它却护主心切,死活不愿意让言灵儿帮它治疗伤口,反倒是振翅高飞,急切地想要带着尧庚年等人去往陆吾的所在地。 正因为鸣冬鹰急切的心情,让刚刚学会飞行的尧庚年一路上无心去欣赏沿途的风景,他只有专心致志地驾驭着新的火凤羽翼,才能勉强跟得上前面带路的鸣冬鹰。 鸣冬鹰速度之快,甚至让尧庚年有些吃不消。 “一个畜生居然能为了主人做到这种地步?尧哥儿,你说这个世界上的仙使,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可怕啊?” 言灵儿自然是懒得飞的,她欣然地被尧庚年公主抱在怀里,搂着尧庚年看着前面的这只雪白的仙鹰,自言自语道。 “怎么不可怕。”继续骑在尧庚年肩头的仇铭岳反驳道。“仙使的契约,对于这些灵兽来说,就是失去自我的一个过程,你看这只鸣冬鹰好似是关心主人生死,实际上它也有动物求生的本能,主人身死,它也活不成,明白吗?” 言灵儿恍然大悟,看鸣冬鹰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感慨变成了平平无奇。 ——原来如此,是为了自己的存活啊。 言灵儿正想着,鸣冬鹰突然俯冲下去,尧庚年见状也连忙跟了下去…… 穿透云层之下,尧庚年不知道自己飞了多远,但他却看见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 “嚯。”仇铭岳感慨的声音从尧庚年头顶传来。“好家伙,千年前的东西了,云老三那个上古余孽要找的东西,果然也是老古董啊。” 第57章 漠下神宫 “这个坑……看起来很新啊?”言灵儿盯着下方的天坑,一把就将鸣冬鹰抓了回来。“你别冲动,我可不想跟着你鲁莽地冲进去。” 鸣冬鹰啸了一声,它虽然心里焦急,但也明白自己是求人办事,只能乖乖地被言灵儿抓在手里等待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虽说如此,鸣冬鹰还是悄悄地挣扎一下翅膀,明示言灵儿快些。 言灵儿给鸣冬鹰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一人一鹰就在这使起了眼色,这时,仇铭岳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这玩意,是那个传说中的‘漠下神宫’啊。”仇铭岳感慨道。“这可是实打实的古东西,是我还在修仙时就有的传说之所,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一见。好像当时还传出里面有什么长生之法的谣言来着,哎,有够离谱的……” 仇铭岳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 “嘶……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云老三要找的这个‘美人骨’,就是用这种长生的法子喂出来的尸体啊?”仇铭岳试探着问道。 一时间,尧庚年与言灵儿竟然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不过言灵儿本着能多问就多问的原则,狐疑地看着仇铭岳,问道: “你没见过?” “没见过,我一个灵兽要什么长生?不过据说这里面有一个宝物,拿到它就能实现任何愿望。”仇铭岳说到这里,顿了顿,面露嫌弃的神色。“太扯淡了,满足任何愿望的东西谁拿了不用?在这骗小孩呢吧?狗都不信。” 仇铭岳是童颜,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自己。 “噗。”言灵儿没忍住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仇铭岳狐疑。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有趣的事。”言灵儿连忙挥挥手,严肃了起来。 “什么有趣的事?”仇铭岳敏锐的第六感让他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言灵儿呢?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把仇铭岳和小狗想成了一个东西,只能摆摆手,义正言辞道:“一些我还是仙家的老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笑点不一样,说了你也不懂。” “比如?” “比如……嗯……”言灵儿见仇铭岳如此执着,就摸着下巴瞎扯着说道:“比如我们那有个老君,他一直以自己的仙丹为傲,但实际上我们去求丹只是为了能有小零食吃。” 仇铭岳听后皱了皱眉。 言灵儿见状,连忙说道:“看吧,就说笑点不一样啦,你不懂的。” 仇铭岳一想的确如此,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惑,不过他看言灵儿的目光就又变了几分,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警惕了。 “师父。”尧庚年盯着脚下的天坑,这时才插话进来,问道:“此处天坑顶端由流沙构成,我们当如何进去?” 仇铭岳闻言,定睛一看,还真是如此。 这天坑看起来是一个坑,但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它的边缘有一层流动的细沙,看起来没有任何的落脚点。 难道就这样一路飞进去? 仇铭岳心中也泛起了嘀咕,他之前可对这种带着梦幻色彩的迷宫探险没有半点兴趣,自然也对破解迷宫的机关没有经验,如今让他抉择? 那他除了强攻外,基本没有别的选择了。 所以仇铭岳耸耸肩膀,说道: “这个天坑是由一个古老的法器所构筑的,这个古老的法器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其中却自成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的某一个角落里,供奉着一种神秘的都法宝……” 仇铭岳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个古国的国库,据说全是值钱的宝藏呢。” 言灵儿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宝藏?” “好像是这样的。”仇铭岳努力地回忆着,眉头都凝成了一团。“千年前的事了,我的记忆在与天道落败的那天后就开始模糊了……我想想,国库……对,国库……” 言灵儿期盼地看着仇铭岳,仇铭岳也努力地回忆。 尧庚年抬头瞥了一眼肩头上摸着下巴思索的仇铭岳,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天,久到就连鸣冬鹰都忍不住叫着催促的地步,仇铭岳这才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 “这是一个王朝的坟墓!!” “……” “……” 此话一出,震惊了所有人。 “原来在你们反抗天道之前……是有国家的么?”言灵儿缓缓问道。“我还以为千年前也是这样……以门派为主的群雄割据呢……” “有啊,以前大家又不是都修仙的,寿命都有限,所以还是有几个小国的,好像会方便一些吧……总觉得是村落什么慢慢扩大的,也打过很多次仗……”仇铭岳挠了挠头,面露难色。“但我又不在乎,我是灵兽啊,我管那么多人类的事干什么?” “所以你……”言灵儿试探着问道。 “嗯。”仇铭岳坦荡地点头。“别问我,千年前人类的事,你还是得问云老三,他是人,我又不是,看,本质区别不就来了?” 仇铭岳与言灵儿之间的废话还要持续下去,鸣冬鹰终于忍不住了,它又叫了一声。 言灵儿也很干脆,啪的一下就把这只可怜的鹰给拍晕了过去。 “……你这样做,如果陆吾真的危在旦夕,到时候怎么给云老三交代”仇铭岳担忧地问道。 “是这牲畜不知好歹,没看见我正忙着问话呢,偏偏要在这刷存在感,活该被打。”言灵儿满不在乎地说道。“至于陆吾的事嘛,生死由命咯,我们尽人事,他听天命,我看行。”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言灵儿身为仙家的凉薄。 对此,仇铭岳自己是不太喜欢的,不过毕竟他也是灵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吾是生是死,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仇铭岳情不自禁地就看了一眼身下沉默的尧庚年。 ——若要论谁最关心陆吾的死活的话,他们三个人中,还要数自己的这个小徒弟了。 仇铭岳其实看出尧庚年正处于一个至关重要的成长期,他在这个阶段所经历的事会引导他将来成长为怎样的人。 虽说他现在整体在向利己主义的恶人倾斜,但他的内心是仍有一道希望的,只不过这道希望需要他人引导…… 仇铭岳想到这里,又瞥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可不是一个能将尧庚年引向善的朋友啊。 这件事想必尧庚年自己心里也清楚,可他为什么还是要与言灵儿在一起呢? 仇铭岳想不明白,但他也知道这是尧庚年自己的私事,若是日后有机会了,自然就会知道的。 若是没机会呢? 仇铭岳撇撇嘴,他只管护着自己的徒弟,至于别的事嘛,他才懒得管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师父?” “嗯?” “我准备下去了,我能察觉到一种吸引力,您看,这些流沙实际上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东西,而是被某种力量分解成细碎的粉末,并集中向着一点坍塌过去——” 尧庚年说着,就伸手指向了天坑的深处。 仇铭岳与言灵儿仔细看过去,还真的在这一团漆黑的深渊里看见了一个散发着湛蓝色光辉的亮点。 “那是什么?”言灵儿眯着眼睛,疑惑地问道。 “那是入口。”仇铭岳也眯着眼睛,不确定地答道。 “你确定吗?”言灵儿问。 “你去试试呗。”仇铭岳答。 一答一问间,二人又起了火花,互相瞪了起来。 尧庚年算是看明白了,他俩算是八字不合,只要聊得多,迟早要吵起来。 若是换成别人,尧庚年早就不耐烦了,但毕竟这是言灵儿,他对于言灵儿的耐心向来很多。 所以尧庚年自己搓了一团明红色的凤凰之火准备投入这深不见底的天坑中一看究竟,但谁知尧庚年的凤凰之火刚在指尖燃起,那深渊中的一点明蓝色的光辉就像是被召唤一般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辉! 光辉瞬间将尧庚年三人吞没,随之而来的更是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力之强,仇铭岳竟然也没能抵抗住! “靠啊……靠啊!!”仇铭岳一下子就抱住了尧庚年的头,大叫道。“小徒弟,你干了什么,你想想办法……这吸力要把我肠子拖出来了!!” 与慌张的仇铭岳不同,言灵儿本身是仙,而与进与尧庚年共享一条生命,本身也不算是一个拥有实体的人,所以就算吸力再大,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故,只见言灵儿冷哼一声,说道:“哼,灵兽,不过如此。” 巨大的吸力下,仇铭岳也无暇去与言灵儿作对了,他又催促了一声尧庚年。 尧庚年隐约也感觉到凤凰火焰与这道光芒之间的联系,他试探着又唤出一朵凤凰之火,将自己与言灵儿、仇铭岳二人都包裹起来: 凤凰之火形成了一个蛋,蛋内装着尧庚年三人,当这个火焰做得蛋闭合的时候,吸力瞬间就消失了。 “呼……”仇铭岳长舒了一口气。“好家伙,凤凰之火怎么还与这玩意有共鸣?龙轩、龙轩,它怎么和凤凰这么合拍?” “肤浅。”言灵儿撇撇嘴。“龙凤本一体,怎么就不能是凤凰了?你又没抓一条龙过来,你怎么知道龙不能引起共鸣?” “……你不杠我浑身难受是吗?” “那必然不可能,我只是一个公平公正的热心小狐仙。” 仇铭岳听完,两眼一瞪,深呼了一口气就准备进行不知道第多少次的唇枪舌战——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沉声说道:“我们落地了。” 此话一处,仇铭岳与言灵儿立刻放弃了吵架,连忙好奇地看向了脚下。 尧庚年收起了凤凰火焰,这时他们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处昏黄狭窄的走廊之中,走廊只有一条,延伸向不知名的深处。 这种构造的确很墓穴,遥想萧余生的坟墓,虽然洞口很多,但进去之后,其实也就是这样一条长长的回廊。 言灵儿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这个地方也没有那么吓人,她又想起了仇铭岳说的‘国库’,心中安耐不住对宝藏的潇渴望,便扯了扯尧庚年的袖子说道:“尧哥儿,咱们进去吧?” 尧庚年也宠言灵儿,他笑着对她点点头:“好。” “那我先把这只鸣冬鹰拍醒。” 言灵儿说完,一巴掌又拍在了怀中昏厥过去的鸣冬鹰头上。 这只可怜的仙使在一声哀嚎中回复了神志,它第一眼又见了言灵儿,差点两眼一翻又被吓晕过去。 还好,它挺过来了,并展翅一伸,告诉众人目的地就是这条隧道的深处—— 于是乎三人就着昏黄的长明灯,顺着这条昏暗的隧道前进了很长时间。 见自己走了半天也没有什么东西看,言灵儿纳闷地又拍了拍鸣冬鹰的头:“这玩意不会傻了吧?” 鸣冬鹰立刻叫了一声表达不满。 言灵儿见鸣冬鹰还知道疼,就又拍了两下表示安心:“还知道疼,那没事了。” 可怜的鸣冬鹰头顶又多出来两个圆滚滚的包,疼的眼泪都彪了出来,可它连多叫几声都不敢了——谁知道叫出来后,会不会被言灵儿以吵闹的名义再次被打呢? 就在这时,尧庚年的脚下踢到了一件物品,发出叮当的脆响滚向远方。 “……好像是金子。” 尧庚年立刻停下了脚步,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一眼,发现这个小物件折射出了金灿灿的光芒。 “的确是黄金哦,还挺漂亮的。”言灵儿则轻快地走了几步,将这个形状规则、外表完好的器皿拿在手里看了几遍,随后将它递给了尧庚年。“尧哥儿,你看看,这是什么啊?” 这器皿像是一尊饮酒用的杯,由纯金打造,不大不小正趁手,其上雕刻的纹路清晰可见,且栩栩如生:那是一只浴火的凤凰,它身边缭绕着祥云滚滚,一副祥瑞之气。 “哦……是龙轩啊。”仇铭岳趴在尧庚年的脑袋上看了一会,恍然大悟道。“这凤凰是龙轩王朝的图腾,亦是战旗的标志。” “战旗?” “对,龙轩王朝好像有一个十分神秘的……额,武力组织?叫将军帐。”仇铭岳说道。“将军帐好像只有八个人,但这八人好似各个身怀绝技,是一只无往不利的帝国尖锋。当年好像有传说,说着八个人,每个人都可以与萧余生打的有来有回。” “真的这么玄乎?” “你信吗?我不信。” “……” 尧庚年见仇铭岳的确不喜欢研究这些,便不准备再深问了,他将目光投向了地面上—— 虽然灯光昏暗至极,可是地上仍旧星星点点反射着金黄色的光辉,向着回廊深处。 “就像一个路标啊。”尧庚年说着,捡起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扳指,上面刻画的图案亦是一只灵动的凤凰。“它在指引我们么?” 第58章 什么时候结婚? “通常这种都是诱饵,诱惑猎物走进陷阱的。” 仇铭岳骑在尧庚年的肩膀上,越过尧庚年的脑袋审视着他手中的精致器皿。“你真的要顺着走下去么?可能会死的哦?” 尧庚年看着手心里这精致的过分的装饰品,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丝不敢的感觉,可当他抬头想要问言灵儿意见的时候,却发现这姑娘早就一样一样捡着地上的东西向深处走去了。 尧庚年一时语塞,但他却宠着言灵儿,任由她捡着这些东西走向隧道的深处,自己也慢步跟了上去。 仇铭岳:“小徒弟,为师有预感,你婚后的日子必定不太好过。” 尧庚年:“婚后?” 仇铭岳:“嗯?她不是你的女伴?” 尧庚年:“……乱讲。” 仇铭岳:“哦~那我觉得她有几分姿色,不知道可不可以——” 尧庚年:“不可以。” 仇铭岳听了,露出了一个看透不说破的笑容。 这时尧庚年动身追向了言灵儿,仇铭岳立刻坏笑一声,问:“怎么,现在不怕里面有危险等着你了?” “小狐狸已经走过去了,前面是什么我都会接着。”尧庚年说完,就对言灵儿喊了一声:“小狐狸,别走那么快,我这有袋子,你等等我!” ——哟,连袋子都准备好了,这妻唱夫随的架势,谁看不出来啊? 仇铭岳暧昧地笑了一下,喜滋滋地趴在尧庚年的脑袋上看戏了。 忽然,仇铭岳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了来时的路,只见他身后的回廊幽深空荡,不知为何,他一个晃神,竟然将这回廊看成了一只长着巨口的凶兽! 不知为何,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仇铭岳,竟然有些怕了。 “小徒弟,还要走多远啊?” “我也不清楚,刚才用暗影向前探了探,可每次都是探出去不远就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切断了联系,应该是这个法器自带的规则吧?像冥洞里的那样?” “……傻徒弟,冥洞可不是法器,那是澹台晔的大世界。”仇铭岳悄悄说道。“我们十个与萧余生在落败后为了活下来,可是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呢。” …… 尧庚年眨眨眼,他突然觉得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过大了,他试探着问道:“澹台晔的大世界?难不成是那条血河……” “对,血河,和血河下面你们看见的萧余生的墓,墓里的战场,那都是澹台晔的大世界。”仇铭岳道。“澹台晔是九尾银狐,她有九条命,因此可以与更加复杂的魂器结缔契约,哎,可惜就算是有九条命,到了如今,也死不起了啊……” 仇铭岳说到这里,竟然有些感慨:“也就是说,实际上冥洞里的那个法则,不是萧余生立的?而是澹台晔建的?” “唔,也不能这么说,”仇铭岳托着下巴回忆着。“澹台晔那个魂器,可是我们十个一起帮她养的,然后澹台晔只不过是在融魂的时候丢了一条命而已。” …… 幸亏澹台晔命很多,不然你们给她找的这魂器别说帮她了,上来先害死宿主一条命,这上哪说理去? 尧庚年心里吐槽着,就又随口问道:“那这里的这个法器,是不是有机会收走做魂器啊?我还没有这东西呢,师父?” 仇铭岳立刻僵硬了一瞬间。 按理说,尧庚年想要一个魂器炼大世界,仇铭岳这个做师父的一定义不容辞。 可坏就坏在……仇铭岳在这块上,对尧庚年打了一个小小的马虎眼。 尧庚年见仇铭岳不说话了,就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他:“怎么了,师父?” “额……嗯……”仇铭岳立刻开始左顾而言他,他哼哼啊啊半天,终于在尧庚年困惑的沉默中说出了真相:“其实,这里也是大世界。” 尧庚年听后,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大世界真的不要钱啊。” “那个,爱徒啊,你要相信……”仇铭岳艰难地说道。“这个大世界,真的是一个极少有人拥有的东西。” “真的吗?”尧庚年狐疑。“可我怎么感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有这东西?” 仇铭岳长叹一声,道: “你认识的人,哪个不是临光大陆的风云人物?哪个不是能力战天道的绝世强者?哪个不是活了千年的上古余孽?你问我为什么你认识的人都有大世界,你是认真的吗?” “……” 说得好有道理。尧庚年立刻心虚地转移了话题,问:“那这个大世界,是谁的大世界啊?” 仇铭岳也立刻跟随上了这个话题,并非常自然地展现出了自己身为一个灵兽应有的知识储备: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灵兽,我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人的大世界,我觉得我已经超级棒了。” 仇铭岳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挺起了胸膛,一副得意的模样。 尧庚年向上瞥了一眼。 “怎么,师父,你难道还想让我夸夸你吗?” “哎呀,夸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嘛,夸一下。” “您真棒。” “哎,你这徒弟不懂事,怎么要你夸一下就夸一下?” “师父,您真棒,你真博学。” 仇铭岳点点头,满意了。 毕竟要是尧庚年再夸下去,他也要不好意思了。 师徒二人聊到这里,尧庚年就突然撞到了言灵儿的身上。 言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她直愣愣地拿着一枚印有凤凰图腾的金币,呆呆地看向了前方。 “怎么了?”尧庚年奇道。 “这里……有人来过了。” 言灵儿伸手一指地面,尧庚年这才发现,截止这里,地面上变得干净了,再也没有金银财宝可以捡了。 鸣冬鹰这时候却正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它挣扎着飞出了言灵儿的怀抱,一路冲向了隧道的深处! “喂!你去哪啊!蠢鸟!!” 言灵儿大喊一声,见鸣冬鹰一去不复返,她干脆也不追了,扭头就看向了尧庚年:“尧哥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尧庚年还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就感觉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墙壁与脚下的土块结构被震动打得四分五裂,让尧庚年不得不展开赤红的羽翼,抱着言灵儿腾空起来。 “还好只是土地开裂,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什么机关逼我们走位的话,可能就……” 仇铭岳话没说完,尧庚年就听见轰隆一声,在来时的路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石球向他们冲了过来! “你可闭嘴吧。”言灵儿窝在尧庚年怀里,由衷地嫌弃道。 “……” 仇铭岳捂住了嘴巴,同时移开了目光。 而尧庚年呢?他在最开始并没有慌,只是搓起一团尸龙息打了过去。 可谁知这石头竟然是不可燃的东西,本来能燃烧万物的尸龙息打在这铁色的石头上,竟直接熄火了! “见鬼了。” 尧庚年眉头皱了起来,他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可就连尸龙息也融不掉这个铁球,那也只能先带着言灵儿与仇铭岳被它驱赶进隧道的更深处。 同样的,这也是鸣冬鹰离去的方向。 这时,尧庚年突然看见了一抹似曾相识的蓝光在他的身前闪耀了一下。 蓝光? 没等尧庚年回过神,这股隐约的蓝光就像最开始那样突然闪耀起来! 突然被强光入眼的尧庚年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耳畔不断传来土块瓦解的声音与石球滚过崎岖不平的地面所带来的噪音……随后在某一个时间点上,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尧庚年还能感受到仇铭岳在自己的肩头,也能感受到言灵儿在自己的怀里,但他什么都看不见,这一次,就连他的大脑都没有给他模拟任何场景。 白,只有无止境的白。 尧庚年看着面前的这片白,之前失聪时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好似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就是这样:双目所见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为什么呢? 尧庚年无法理解,他明明有言灵儿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在未来变得失聪而失明呢?难道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出现了一个强大的对手么? 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噩梦? 那这个噩梦是不是也太真实了一点? 尧庚年还在这种离奇的预感中恍惚着,他就感觉自己落到了地面上。 这个地面光滑且平整,与之前隧道里的土质结构有着天壤之别。 “言灵儿?”尧庚年试探着问道。“我们又到了新地方?” “对呀。”言灵儿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尧庚年的双目暂时失明了,一下子就从尧庚年的怀中跳了出去:“尧哥儿,我们发达啦,嘿嘿,这里显然是宝库!!” 言灵儿话说到这里,尧庚年再度感觉一阵刺痛袭来,他努力地紧闭双眼去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痛感,血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随后他再度睁开双眼,便看见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无数的财宝堆积在宫殿的正中央闪闪发光。 而言灵儿呢? 言灵儿就躺在一堆金币山里划水,满脸对着幸福,当她想要招呼尧庚年过来一起躺着的时候,突然瞪大了双眼。 “尧哥儿!”言灵儿叫道。 “什么事?”尧庚年被言灵儿这么一叫,紧张了起来。 “你怎么流血泪了!”言灵儿跑了过来,拿出一张手帕替他擦干了血泪,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尧哥儿、尧哥儿,怎么了啊?你怎么好端端的流血泪啊?” 尧庚年见言灵儿这么担心自己,心中也有些暖洋洋的,可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方才自己的感受,于是就摸了摸言灵儿的头,轻声哄道: “没事,只是被一阵强光刺到了而已,别担心。”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那就好,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言灵儿见尧庚年如此坚定,就立刻又笑了起来,一跑一跳地向着金币山前进了。 仇铭岳这个时候也从尧庚年的肩头跳了下来,他的身高只有尧庚年一半高,这么一下来,尧庚年就得低头看他了。 “师父,你去哪?” “去转转呗,这可是国库,万一有好东西,我就给你那来当法器。”仇铭岳理所应当地说道。“来都来了,不拿点东西当纪念也说不过去,是不?” “您这种行为叫贼不走空。” “啧,语言的艺术,懂吗,徒弟,语言的艺术!” “是是是,来都来了,您也是为了我好,那您慢慢挑,我去找小狐狸了。” “哎~这才对嘛,那为师我去给你挑东西去了!” 仇铭岳嘿嘿一笑,一溜烟的就钻进了几堆宝物山中没了身影。 一下子,这偌大的辉光宫殿中,只剩下了尧庚年与言灵儿。 言灵儿似乎很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她幸福地抱着一堆金币在里面打滚,见尧庚年来了,立刻也给他腾了一个位置: “尧哥儿,躺着,可舒服了!” 尧庚年笑了一下,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言灵儿玩,问道:“你都是仙人了,怎么还对这些世俗的东西有欲望?” “仙人怎么了?这玩意亮亮的,谁看了不迷糊?” “真的?” “……反正我看了很迷糊!” 尧庚年失笑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宠溺地说道:“好,那你慢慢来,能拿走的,咱们都拿走。” 言灵儿乐了,立刻蹭了蹭尧庚年的手心,随后竟然化成了一条雪白雪白的小狐狸,全身都扎进了金币堆里开始游窜起来了! 真别说,看起来好像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爽? 尧庚年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一边开始打量起整座宫殿——这个宫殿的装横依旧以凤凰为主,似乎凤凰这种灵兽与龙轩这个国家有着密切的关系一样。 一想到这里,尧庚年就又困惑了起来:他刚刚被蓝光晃的失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竟然让他从坍塌的隧道中来到这里呢? “小狐狸,我有话问你。”尧庚年扭头看向了金币堆里的那一团雪白的身影。“我们是怎么到这来的?” “嗯?” 一个小巧的狐狸头从金币海中探了出来。 “不是你浴火而烧,使出了凤凰火焰将那条无尽的隧道烧成灰飞,才发现了这座藏在‘隧道’这个障眼法下的辉煌宫殿么?” 尧庚年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言灵儿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她见尧庚年没有继续问,就以为没什么事了,扭头又回到了金币海中畅游了。 而尧庚年呢? 他抬头茫然四顾,随后起身展开了自己的凤凰火翼,正准备腾空而起环伺整个宫殿的全境时,一股黑色的死气却突然从他身后袭来。 那是一柄完全由死气凝成的长枪,它带着凛冽的气息打向了尧庚年! “谁?!” 尧庚年立刻腾身避开这柄长枪的攻击,随后,一名身着黑色铠甲,腰佩双刀,骑着一匹骷髅战马的男人出现在了大殿的空地之上。 而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身上,亦熊熊燃烧者黑色的火焰! 第59章 战争血脉 那位身披黑色铠甲、座下是匹骷髅战马的将士一扬手,那柄由死气凝成的长枪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 他看起来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将军,此刻正一言不发地驽马而来,走到了尧庚年的面前。 尧庚年没有感受到他的战意,更没有感受到他的杀气,若不是这一身的死气太过浓郁显眼,否则尧庚年真的会觉得这位是一名可以沟通的……守护者? “你是谁?”尧庚年警惕地问道。 黑铠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挥手掀起一阵至稠至浓的火焰扫向了四周! “你做什么……?!” 尧庚年先是一惊,随后他发现这些火焰对自己并没有威胁,恰恰相反,这些火焰所燃烧的对象,竟是宫殿内的金银财宝! 黑火过境,黄金无踪,只剩下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在地上泛着肚皮发愣,还有一个银发少年拿着空气发呆。 尧庚年还在观察黑铠骑士接下来的动作,而黑铠骑士如死一般寂静,这让这段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安静。 许久之后,言灵儿的一声狐狸尖啸撕破了安宁的假象。 “啊——!!” 言灵儿终于明白金币突然消失不是幻觉了,她尖叫着变回了人身,且一眼就发现了罪魁祸首。 虽然这个黑铠骑士浑身死气、看起来十分不好对付,但言灵儿不在乎,她毕竟曾是狐仙,见多识广的特指,让她在这种时候有了与实力不匹配的胆子。 只见她光速冲到了黑铠骑士的面前,跳起来狠狠地锤了一下黑铠骑士的头盔,抱怨道: “你变态!你还钱!我还没来得及打包带走!!你赔我幸福!!” 言灵儿刚抱怨完,尧庚年就已经站在了言灵儿的身后,他警惕地看着这位默不作声的黑铠骑士,将言灵儿拉到了身后。 “小心。” “哼!” 言灵儿虽然表面不服气,但还是乖乖地躲回了尧庚年的身后,并对黑铠骑士扮了个鬼脸。“哑巴!大哑巴!!” 黑铠骑士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准确的说,他根本没有哪怕一丝的情绪波动。 在漫长的沉默中,尧庚年终于也觉得有些不安了,他盯着黑铠骑士,拉着言灵儿的手慢慢后退到了仇铭岳的身旁。 “师父,那东西,你认识么?”尧庚年问。 “……” 此时的仇铭岳还沉浸在看中的法宝突然蒸发的震惊中没回过神,被尧庚年一拍才陡然惊醒,迷茫地啊了一声。 醒了,但没有完全醒。 尧庚年只能叹息一声,又问道:“师父,那边有一个浑身死气又不说话的黑铠骑士,您博学多闻,要不给咱们解惑一下?” 尧庚年这么一夸啊,仇铭岳就精神了。 他立刻扭头望向了不远处,并第一时间就看见了那位骑着骨马的黑铠骑士,大笑三声。 尧庚年见仇铭岳笑了,突然不安起来了。 果不其然,仇铭岳笑完,慷锵有力地说道:“我不认识!!” 尧庚年服了。 “那你帮忙照顾一下小狐狸,我去问问他,顺便打听一下陆吾的事。”尧庚年将言灵儿推给了仇铭岳,叮嘱道。“师父,小狐狸对我很重要,虽然她没有拜您为师,但也劳烦您上点心照顾了。” 仇铭岳立刻拍拍胸膛,道:“放心,徒弟,你的小女朋友就交给为师吧!” 话音落地,尧庚年与言灵儿异口同声道:“才不是!” 二人说完,立刻又顿了顿。 尧庚年扭头走了,小声补了一句:“狐妖的良人,鬼都不当。” 言灵儿呢? 她鼓起了腮帮子,委屈巴巴地小声补了一句:“才不是女朋友呢,明明是正房。” 仇铭岳倒是把二人说的话都听了进去,他从出生开始就打光棍到现在,算得上是一个资深单身汉了。 身为一个经常给情侣出谋划策的精英单身男,仇铭岳觉得,自家小徒弟和这个小狐妖的爱情,应该是稳了的。 这时,尧庚年已经重新回到了黑铠骑士的面前。 他很沉默,就像一座墓碑,他座下的马亦无声,处处透着死亡的寂静。 “你到底想要什么?”尧庚年问。“这里的财宝,难道不是你该守护的东西么?” 黑铠骑士没有回话。 “你是谁?” “……” “你,见没见过陆吾?” “……” 说到这里,黑铠骑士突然有了反应,但这反应转瞬即逝,他又像是一尊雕像一样了。 尧庚年并不想率先出手去激怒这位黑铠骑士,但他在烧光财宝后如此沉默又不是办法,自己还要寻找陆吾,总不能一直与这位骑士僵持下去。 正犹豫间,尧庚年听见了一声鹰鸣自天而来,竟然是失踪已久的鸣冬鹰! “鸣冬鹰!”尧庚年一喜,终于有一些突破点了:“陆吾呢?你找到他了吗?” 鸣冬鹰啸了一声,随后便在尧庚年的面前直勾勾地冲向了身前这位黑铠骑士! 黑铠骑士配合的抬臂接住了鸣冬鹰,就当鸣冬鹰落在黑铠骑士的肩头时,这只雪白的鸣冬鹰瞬间被黑色的死气所传染,竟然直接变成了另一个物种:骨鹰!! 尧庚年后退一步,似乎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这位黑铠骑士,就是被这股死气感染的陆吾。 可该怎么拯救他呢? 或者说,他需要自己的拯救么? 尧庚年惊疑不定,他试探着问道:“陆吾,你的师父需要美人骨,如今我是来带你回家的,你……能听懂么?” 黑铠骑士没有说话,但他肩头那只已经变的漆黑的骨鹰却叫了一声,猛地振翅而起,冲向了尧庚年! 这,可就是实打实的攻击了! 虽然不清楚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但骨鹰的杀意千真万确,尧庚年摸不准这股死气到底会不会顺着骨鹰传染给自己,便狠心升腾起了自己纯正的尸龙息,全数浇灌在了冲杀过来的骨鹰身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鹰啸,尧庚年的体内里多了一抹雪白的元魂。 还没等尧庚年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抹雪白的元魂就被尸龙息吞噬成了燃烧的养料,彻底消失不见了。 ——还好,尸龙息在通常情况下果然还是无敌的。 尧庚年松了一口气。 ——但我好像杀了陆吾的仙使。 尧庚年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要出大事。 说时迟那时快,尧庚年这边才意识到不妙,那边的黑铠骑士就突然痛苦地低吼了一声,似乎‘活’了过来。 “你……”黑铠骑士的头盔内突然亮起了两点红芒,“杀了我的鹰……!!” “……这个,你听我说,的确是你的鹰先攻击我的……” “你杀了我的鹰!!” 面对盛怒的黑铠骑士,尧庚年也明白自己百口莫辩,索性不找借口了,干脆地承认道:“对,陆吾,你的鹰是我杀的,但我也是为了自保。” 但已经被死气感染的陆吾可不管这些,他发出了凄厉地一声长啸,突然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声线吼道: “死亡并不是结束,新生亦不是开始!” “万物皆有轮回,万物皆有因果!” “吾联通地狱之门,放终结的枯骨重回人间,审判罪孽!!” 话音落地,黑色的火焰便骤然在宫殿的石板上熊熊燃烧起来! “小狐狸,师父,小心!” 尧庚年当机立断地展开凤凰火翼飞向言灵儿与仇铭岳的方向,赶在黑炎侵袭之前将他们带上半空。 “小徒弟,这是他的领域,你逃不出去的。”仇铭岳说道。“不必担心为师,把我放下去,我先带言灵儿去一旁守着。” “这是领域?那这就意味着……”尧庚年眉头一皱。“这个大世界的主人,不是附身陆吾的这个……神秘的东西?” “不是,的确另有他人。” “那小狐狸的安危,就完全交给您了。” “放心。” 仇铭岳说完,就带着言灵儿踏空离去,黑铠骑士所展开的领域并不能有效的覆盖整个宫殿,在一些边缘的地带里,还是可以避开这个诡异的死气领域的。 在仇铭岳离去前,他给了尧庚年一个肯定的目光,道: “击败这个黑铠骑士,我们很可能就能拯救陆吾。拯救陆吾,也许我们就会有离去的线索。” 尧庚年点点头,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此时此刻,凤凰火翼中所蕴含的凤凰力量引起了黑铠骑士的主意,他猩红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尧庚年,沙哑地说道: “你身上,有龙轩的魂。” “魂?” “窃国贼。” “……窃国贼?” 尧庚年听的一头雾水,但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在多做思考,因为这个时候,黑炎内传出了战马的嘶鸣声…… 数声战马的嘶鸣从黑炎的深处响起,一匹匹骨马从中冲了出来,而驾驭着这些战马的人,亦是一具具枯骨骑士。 它们身着漆黑死亡铠甲,手握染血长矛,四肢关节处皆生骨刺,而它们坐下战马那空无一物的眼眶中则闪烁着猩红色的鬼火,四蹄之上也蒸腾着黑暗鬼气…… 这些从黑炎中出生的骑士们围绕着沉默的黑铠骑士形成了一个圈,与黑铠骑士不同,它们身上释放的杀意浓郁且真实。. “真是一只鹰引发的惨案。” 尧庚年不情愿地抱怨了一嘴,此时的他已别无选择,只能一战到底。 一战到底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 尧庚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这些杀意汹汹的枯骨骑士,陡然将自己身上的厉鬼之息释放了出来! 庞大的厉鬼之息自尧庚年的脊背后喷涌而出,鬼气森森地呼啸而下,竟然将整个黑炎领域覆盖! 但事情并没有如尧庚年所愿的那般发展,在尧庚年将厉鬼之息倾泻而下后,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人没有元魂,没有肉体,只有死气。 死气,厉鬼是不吃的。 也就是说,百试百灵的厉鬼之息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只能充当扰乱视野的迷雾罢了! “雕虫小技,杀。” 厉鬼迷雾中,传来了黑铠骑士那空洞刺耳的声音。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战马嘶鸣了起来,马蹄声杂乱且沉重,但却并不慌乱,而是有着统一的目标与方向…… 对,目标就是已经在迷雾中落地的尧庚年!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尧庚年一惊,连忙借着在清君门后山所锻炼出的躲避身法躲过了一两只战马骑士的冲锋,随后屏息凝神,又隐入了厉鬼的迷雾中去。 可这些骑士好似在尧庚年身上装了定位装置,尧庚年虽然身处迷雾,却总是能被精准找到。 他们对尧庚年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尧庚年躲了一次又一次,他本不想在这些杂兵身上浪费过多的经历,可这些杂兵却用精准到堪称透视的冲锋行为告诉他:此路不通。 这也让尧庚年明白了,他如果不将这些烦人的哨兵处理掉,那就永远都无法抵达黑铠骑士的面前。 “真烦啊,我本来准备多留点元魂用来决战的。” 尧庚年突然不躲了,他抬手攥住了一柄向他刺来的长枪,以此为媒介,直接将长枪的主人甩落下马! 但这些骑士本就没有自己的意志,他们并不会有畏惧的情绪。 在他们眼中,尧庚年变得更加好针对了,于是他们齐齐将长枪指向了他,嘶吼着发出了冲锋。 但随后一股白色的异火炸开,瞬间驱散了厉鬼迷雾,更是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将黑炎领域打散了! 在如此恐怖的威力面前,所有冲锋的骑士均尸骨无存,甚至连灰都没剩。 白色的异火,正是尧庚年在与凤凰楚潇潇融魂后所得到的一股崭新的力量,尧庚年还没有将这股异火研究透彻,如今就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使用了。 它的威力极大,有着凤凰之火的威力,也有着尸龙息的吞噬性,而当它以浓缩的状态骤然爆炸时,所产生的能量之巨大,甚至可以将领域、甚至大世界捅穿! 在异火觉醒的时候,这股异火就将柳沉舟的大世界破坏。 尧庚年第二次使用异火的时候,它就将黑铠骑士的黑炎领域驱散了。 这股力量,堪称恐怖。 黑铠骑士见状,并没有任何俱意,反倒是头盔内的红芒更胜,道:“你果然,是窃国贼。” “是就是吧。”尧庚年一扬手,这股纯白的异火便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柄长刀。“陆吾,或者是什么……‘死气先生’,我先礼后兵,如何?” “嗯?” “我要带陆吾走,我也要拿走那个美人骨。”尧庚年说。“我不想杀害任何人,但如果有人挡住了我的路,那他的下场只有死,明白?” 黑铠骑士十分厌恶地‘啧’了一声,他骤然抽出了胯间的双刀,身上的死气突然变的狠厉。“窃国贼,你还想拿走长生骨?” 长生骨? 是美人骨的另一种叫法么? 尧庚年皱了皱眉,但他却不想深究这个了。 气氛正好,决战正当时,尧庚年在厉鬼化后那股好战嗜血的劲头已经被激发出来了,他双手吃刀,做好了一决胜负的准备。 “死气先生,请指教吧。” 第60章 光芒中诞生的女孩 “吾,名曰焚。” 被死气控制的陆吾抬头,沙哑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他盯着战意透体的尧庚年,反问道:“你,叫什么?” “尧庚年。”尧庚年不卑不亢地答道。 而他们二人之间竟在此形成了默契,在双方报上名字后的一瞬间,二人动了。 名为焚的黑铠骑士竟然直接消失在了自己的战马之上。 与此同时,空中传来了破空声,急速地在向尧庚年的位置急速逼近! “什么东西这么快……” 尧庚年惊疑不定间,空气之中也传来了焚宛如吟诵一般的声音,这种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像是一个不常开口的人突然发声一样涩耳与诡异—— “吾乃神存于世间的惩戒者,持吾之剑侍奉吾神,扫荡世间所有的异端……” “……什么东西?” 尧庚年虽然听不懂,但隐约觉得这个大世界与焚背后的家伙并不简单,可当下的场景容不得她多想,因为那刀刃的寒意已然逼近! 察觉到危险但却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尧庚年瞳孔一缩,登时一跃而起,展开凤凰火翼便凌空而站,手中唤出了一柄完全由白色异火所凝成的白炎龙枪,警惕地盯着四周。 四周的破空声依旧,尧庚年并不知道它到底会从哪个方向发起突袭…… 猛然间,一柄飞刀带着黑色的死气向尧庚年急速射来! “飞刀?哪来的飞刀……!!” 一柄飞刀并不致命,可当尧庚年轻松躲开后,他便看见了更多的飞刀形成了一片密集的死气之雨向他飞来! 更要命的是,在这片黑色的死气中,尧庚年还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蓝色。 “是那道指引我的蓝色光芒……?” 惊疑不定间,那道蓝芒穿梭在致密的刀雨中直冲向了尧庚年,但尧庚年却不得不将它与飞刀雨一同拦截在外。 只见他反手龙枪一横,上面的异火便爆炸成了一面雪白的火墙,只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后,一道冰蓝色的刀刃竟然穿透了尧庚年的屏障,直逼到他的双目之间! “!!” 尧庚年心下一惊,他突然明白这道蓝芒正是以点破面的关键,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后退,焚便用双刀击碎了尧庚年的盾,向他刺了过来! “该死的……” 尧庚年目光一凛,一挑枪杆便抖出一阵月牙型的枪气攻向迎面而来的焚,这股完全由白色异火所凝成的枪气腾空即爆炸,因此而产生的强烈震荡竟然硬生生地将二人的距离再度拉开! 异火不伤主人,但却能烧灼死气,更不要提是借由活人之躯行动的‘焚’了。 焚身上的黑色铠甲被烧灼残破,露出了其内陆吾的身躯与容颜,陆吾的脸色极差,他双目呆滞,但却一直在死盯着尧庚年不放。 “……你的火,里面仍有凤凰的气息。”焚控制着陆吾的咽喉,缓缓说道。“窃国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尧庚年长呼一口气,他站直了身子凌空而立,倒提着白炎龙枪注视着地面上的焚。“我要带陆吾回家,也要拿美人骨走,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焚没有回答尧庚年,二人对立了很久,虽说双方皆静默,但却有股威压正慢慢地形成。 第二次的交锋,正在沉默中酝酿。 尧庚年不肯退,焚也不愿让。 他们一个低着头,倒提龙枪,一个昂着首,静静等待。 一旁围观的言灵儿已经看不懂这种比试了,她悄悄地捅了捅一旁的仇铭岳,问道: “喂,你刚才听见了吗?那个叫焚的家伙说什么侍奉吾神,那是什么啊?而且这人的攻击怎么和你们这些修仙的不一样啊?” “什么叫我们这些修仙的?我们灵兽靠天赋,只有人类的修仙者才靠五行,尊重一点物种的多样性,可以吗?” “……”言灵儿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瞥了一眼仇铭岳,用哄小孩的口气说道:“好好好,那这个焚是个什么东西啊,他怎么都在扔刀子啊?这也不是很‘修仙’啊。” “傻兮兮的,你没听人家说么,人家是侍奉神的。” “神是什么?天道吗?好家伙,原来天道真的是一个个体吗?我还以为泛指的某种力量呢。” “神的确是个个体啊。” “嗯??” “不能吧?你和云老三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云老三没和你说过这个世界的基础常识?”仇铭岳不可置信地看着言灵儿,说:“我们临光大陆是从耀大陆上分离出来的,而且只有我们临光大陆才讲究修仙一说,那个神,可能是人家耀大陆的特产吧。” “……” 言灵儿翻了个白眼,没接话。 仇铭岳皱了皱眉,又补了一句:“怎么,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言灵儿说道。“你这谜语人说话也不说明白,我问神是谁,你给我讲大陆构造,那一会我要是问大陆构造,你是不是能给我讲宇宙洪荒?” “……” “早就看出来你也不知道这个神是什么了。”言灵儿诚恳地嫌弃道。“所以你也别强行解释了,我早就对你的知识储备放弃了。” “……别,别啊。”仇铭岳苦涩地说道。“等出去了,我一定好好学习……” “得了吧你。”言灵儿不屑一顾。“指望你读书,我还不如指望我家尧哥儿发愤图强地游历世界呢。” 仇铭岳大受打击:“可是……” “没有可是。”言灵儿义正言辞。“等我们顺利地离开这里,我就让尧哥儿在清君门里苦学常识,这样就再也不用什么都问你了,问你也是一问三不知,没用!” “……” 仇铭岳虽然平时脾气很大,但一旦是他不占理了,实际上还是嘴巴比较笨的人的。 这样的人和言灵儿这种机灵古怪的小狐妖凑在一起,注定就是被欺负的命了。 仇铭岳还不能对言灵儿太过分,毕竟这可是自家爱徒的准老婆,要是因为自己搅了言灵儿与尧庚年的关系,仇铭岳可不会原谅自己的。 所以……能怎么办呢? 忍吧! 仇铭岳唉声叹气,当他刚准备看看尧庚年这边打得怎么样的时候,突然被一股汹涌的戾气淹没了! 是尧庚年。 就在他们二人斗嘴的时候,尧庚年与焚之间的戾气对峙到了顶峰,焚的死气已经进入了大盛的阶段,而这股死气更是牵起了尧庚年体内的厉鬼之魂,让尧庚年向厉鬼化跟进了一步! 尧庚年是天地间最凶的厉鬼,这是言灵儿赐予他的归宿。 如今,焚的死气加剧了这个过程,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双目赤红,浑身鬼气缭绕,已然不像是一个活人! 他的战意与杀气,竟然此刻超越了焚的死气而占据了绝对的上峰! “……这什么东西啊……”仇铭岳傻眼了。 “……我靠……怎么……突然……厉鬼化这么严重了……”言灵儿也傻眼了。 在场里,只有焚没有吃惊,他只是厌恶地哼了一声,道:“奇怪的窃国贼,果然是妖邪之物,当由我……” 没等焚说完,尧庚年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中:“想与我一战么?” 焚一愣:“什么?” “我说,你想打一架么?”尧庚年此时已经变得好战且嗜血,他的情绪越发亢奋起来,他漆黑的眸子深处的那抹红芒也被战意点燃,闪烁着瘆人的猩红光芒。 “荒谬,窃国贼竟……” “呵呵。” “你笑什么?” “你知道吗,焚,”尧庚年话音落地,化成一股白芒掠到了焚的面前,骤然提枪刺了出去!“我想明白了,当人诬陷你拥有什么的时候,你最好有这个东西。” 尧庚年这次的速度极快,就连焚也没有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尧庚年便用龙枪将他刺向半空挑了起来! “!” 焚虽然是由死气凝成的意识,但毕竟还在使用陆吾的身躯,陆吾是肉体凡胎,自然无法承受白炎龙枪的贯穿。 见势不妙,焚立刻从陆吾身上脱离了出来,大片的死气化成烟雾脱离了陆吾的身躯,在空中聚成了一团扭曲的黑雾。 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黑雾里破破烂烂的,而这些破烂的口子,便是尧庚年的白色异火所烧灼后留下的痕迹! 焚终于明白尧庚年手中龙枪的异样,他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火焰,因此萌生了退意…… 他想逃,尧庚年可不同意。 “这就要逃?我还没打够呢。” 尧庚年的好战之心已经被勾了起来,他一甩龙枪将陆吾扔给了不远处的言灵儿与仇铭岳,自身则紧跟着焚的死气冲了过去。“别走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陆吾也好,这股死气的所有者也罢,哪怕是这个大世界的主人也好! ——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打败你,然后拿走我想要的东西、带走我想要的人的…… ——如果你一定要试试撞一下我这面南墙的话,那就让你头破血流吧。 此刻的尧庚年,已经完全堕入了鬼道,他渴求着敌人的鲜血,渴求着战争的胜利,渴求着吞噬万物……!! 这种恐怖的欲望,竟然让焚这团死气不寒而栗! 焚,只是一团由死气凝成的鬼,常年盘踞在这里守卫龙轩的长生骨,它尽职尽责地吞噬着所有窥探长生骨的人,包括那个土修陆吾。 陆吾是他这几年中吞噬过的最强壮的个体,它用了很久才将陆吾自身的意识碾压成粉,待到要将陆吾的肉身毁灭时,焚犹豫了。 它想用陆吾的身躯转生成一个有实体的人,因此它贪婪地在与陆吾的肉身磨合,本来即将磨合成功,谁知却被一只鸣冬鹰打断了进程。 所以焚同化了鸣冬鹰,也在那个时候杀死了这只烦人的畜生——只不过它仍有灵魂,因此并没有激活陆吾自己的意识。 直到尧庚年在一瞬间就吞噬了鸣冬鹰的元魂,就在这么一瞬间,剧烈的痛苦让陆吾自身的意识惊醒,焚也因此被打乱了节奏。 这个时候,焚就想杀死这个身上有凤凰之力的男人了。 所以他召唤了侍从,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但谁知这竟是自己终局的序幕。 焚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能遇见如此凄厉且强大的亡灵。 焚也从未料到,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少年,竟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焚跟没想到,吞噬并控制陆吾,竟然是它一生中做过的最愚蠢的行径。 如今,是他亲手唤醒了这头名叫尧庚年的厉鬼,也是他亲手谱写了自己的终局。 他是一团死气,在临光大陆上本该无人能敌,可尧庚年这样的厉鬼出现了,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带着铺天盖地的鬼气将它吞噬。 哦,还有那个白色的异火,它烧灼元魂,烧灼死气,烧灼一切不可燃的灵体…… “这个异火……”焚在自身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看着眼前鬼气中的那双猩红的双眸,喃喃而道:“是什么东西?” “你无需知道。” 尧庚年只是漫不经心地回着便扑了上去,他先用异火将焚完全包裹住,再将这团鬼气连同异火一起吞噬殆尽。 死气,厉鬼是不吃的。 但这并不妨碍尧庚年用异火将死气笼罩后吞噬,因为这样,他就能将这团死气收为己用了—— 死气还是要吃的,厉鬼之息总不能挑食,先把这团东西带出去,再慢慢想办法。 尧庚年这样计划着,随后他环视宫殿一周,见再无吞噬之物后就落到了地上,收敛了身上的厉鬼之息,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双眸已经变成了纯正的猩红色。 看起来更像厉鬼了。 仇铭岳与言灵儿见状靠了过来,言灵儿已经将陆吾的伤口治好,不过他因为失去了仙使的缘故,脸色惨白,看起来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这该怎么办? “徒弟,你真的是什么都能吃啊。”仇铭岳感慨道。“对了,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还有个东西要找?” “对,美人骨。”尧庚年点点头,将目光投向了陆吾。 陆吾此刻仍眉头紧皱,正昏迷不醒。 “这怎么办?” “我知道,我可以潜入他的脑子里直接把答案拿出来……” “积点德吧,小狐狸,你这招用完,这陆吾非变成傻子不可。” “那怎么办嘛!” 言灵儿嘴一撅,就不乐意了。 “师父,你是用毒的,你会不会医术啊?”尧庚年将最后的希望托付给了仇铭岳。 仇铭岳眨眨眼睛,用表情断绝了尧庚年的想法。 ——行吧,用毒的人的确不会医术。 尧庚年叹息一声,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空中突然绽放出了一股金色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名穿着白色蓬蓬裙的黑发女孩从天而降,她手中抱着一个白色的白马玩偶,沐浴在金光中降临到了尧庚年的身边。 “你好,初次见面。”小女孩说道。“我叫耀,我可以帮助你们。” 第61章 你不许喜欢别人! 拥有‘耀’之名的黑发小萝莉从天而降,她沐浴着光辉而来,身旁还飞舞着些许金色的蝴蝶。 只不过这些蝴蝶并非真实的生物,更像是在追随着光的……一种幻象。 尧庚年一身鬼气,双目赤红,他活到现在都没见过像耀这样光辉的生物,更别提这个生物本身就有一张纯洁至臻的脸了。 等这个小女孩走近了,尧庚年这才发现,她脸颊上还有些若隐若现的雀斑,更是为她平添了几分纯真与可爱。 “……你,你好。”在如此圣洁的光芒面前,尧庚年竟然有些自惭形秽,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叫尧庚年……” 尧庚年的害羞还没结束,身后就窜出来一个狐狸头。 “我叫言灵儿。”言灵儿盯着耀,警惕地说道。“这是尧庚年,我的良人,我的宿主,我的全世界。” 仇铭岳小声地‘噗’了一下。 言灵儿立刻扭头瞪了一眼仇铭岳。 仇铭岳侧目扭头假装看风景。 “你好,尧庚年。”耀无视了满脸醋意的言灵儿,掀起她的小裙子对尧庚年行了一个礼。“我可以帮你治好这个叫陆吾的窃贼,也可以让你拿走长生骨,但我想用这些同你做一个交易。” 耀的声音软软的,但并不奶声奶气,反而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若不看她的脸,只凭声音判断的话,尧庚年只会觉得她是一个声音甜美香软的女子罢了。 这姑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尧庚年的菜。 尧庚年的脸有些红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了些害羞。 而且仇铭岳还发现了一点奇怪的事,就是当这个叫耀的小女孩站在尧庚年身旁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她身上那些光的影响?让本来还像个厉鬼似的尧庚年,看起来更像人了。 仇铭岳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叫‘焚’的人所说的神明,隐约感觉这个名叫耀的姑娘,也不是临光大陆上的人。 如果猜测是对的,那他们与龙轩王朝有什么关系?又是因为什么才让他们翻洋越海来到临光大陆的? 仇铭岳心中揣着一肚子的困惑,就听见尧庚年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你先说说看?如果在我能力范围的话,我会的。” 尧庚年的言辞间充斥着青春期男孩面对女神的胆怯与青涩。 仇铭岳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言灵儿。 果然,言灵儿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结。 “你身上有凤凰的气息。”耀淡淡地说道。“龙轩王朝覆灭的时候,有过一段传说,一名身负凤凰之力的修仙客将会带我回家。” “……” 修仙者? 身负凤凰之力? “可我不是修仙者,”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面对耀的时候并不想对她撒谎,他甚至不想对她隐瞒什么东西:“我,我没有灵根……” 但耀却并不在意,她嘴角噙着微笑,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害羞的大男孩,问道: “可你有凤凰之力,尧庚年,这个世界上拥有凤凰之力的人,除你之外应该没有了吧?” “……” 尧庚年眉头一皱,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呢…… 凤凰之力的人,除了我以外……难道没有了吗…… 等等!!没错,问题就出在自己的身上! 来见耀、并与之做交易的人,应该是柳沉舟,而不是尧庚年! 柳沉舟是修仙客,而他若没有结识自己,那么他就会拿到楚潇潇的凤凰之力,成为有凤凰之力的修仙客。 而陆吾呢?他拿了美人骨就会开启这个漠下神宫,而漠下神宫是龙轩王朝的墓地,此等规模的天坑一开,柳沉舟必然会带人前往一探究竟。 只要柳沉舟进到这里,在他这等强者的面前,焚根本不是威胁, 柳沉舟将会一路过关斩将地抵达深处,见到这个名叫耀的小女孩,到这个时候,柳沉舟就会成为那个‘身负凤凰之力的修仙客’来带这个小姑娘回家。 这才就是救世主该做的事。 柳沉舟是临光大陆的光,他心火明亮,悟性极高,修为逆天,行事果断,是天定的救世主。 他注定成为英雄,而不是尧庚年。 尧庚年算什么? 他的心火已经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温度,他没有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却还是阴差阳错地被一股未知的力量送来了这里—— 为了什么? 成为这个世界的灾星么? 现在来看的话的确如此,毕竟尧庚年现在走的路,就是上天为柳沉舟准备好的康庄大道! 没错,看来问题的确出在尧庚年自己身上。 不过事到如今,尧庚年会将柳沉舟的宿命交还给他吗? 当然不会,就算不以灾星与救世主的身份来看,这个名叫耀的小姑娘,尧庚年也不会放手。 毕竟尧庚年也是要变强的,他要帮言灵儿重回仙籍,也要让自己的家人重生在世,就算他没有灵根修仙,可他这一路的坎坷也在催生他成长。 他曾想安安稳稳地修行,但世道却逼他一路吞噬成了如今的模样。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里竟没有任何波动,他的贪欲如今已成了他的一部分,就算良知告诉他不该独占光明,但尧庚年是不服的。 ——我凭本事闯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能享受属于自己的果实? 尧庚年想到这里,看向耀的目光中有了些许的贪婪。 可当他看见这姑娘身上的那层好似神芒一般的光时,顿时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十分下流。 ‘真是奇怪。’尧庚年心想。‘她……是什么真善美的化身么?’ 没等尧庚年想明白,耀就凑过来抬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所以,尧庚年,你可以带我回家么?” “……” 尧庚年一愣,他的目光正好撞进了耀的那对清澈的墨瞳中,在这对明亮的眸子里,尧庚年看见了自己的脸。 他双目赤红,宛如恶鬼,但他的表情却是诧异的,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没错,耀这姑娘,纯洁得与尧庚年格格不入。 鬼使神差地,尧庚年就点了点头:“好,我会带你回家。” “嗯,谢谢你,尧庚年。” 耀笑了起来,她的嘴角各凹下去两个小小的酒窝。 耀的笑容很甜,甜到让尧庚年一瞬间忘记了过往的苦痛,只想沉醉其中不再出来。 多么美好的笑容啊。 尧庚年想。 若是这笑容能常驻在我身边,我是不是……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英雄呢? 耀身上有尧庚年向往的一切:温暖,明媚,坦荡,无畏,纯真,美好…… 面对这些闪腰的天赋,尧庚年只是羡慕,似乎面对耀这样的姑娘,连心生嫉妒都是亵渎。 的确,若是尧庚年在竹林鬼阵中邂逅的不是一只被贬千年的狐妖,而是一个温柔的人的话,那他的人生也不会如此坎坷且纠结。 言灵儿再怎样也是一只孤寂了千年的狐妖,隐瞒是她的本能,欺骗是她的天赋。 而尧庚年却不知道这点,他是相信言灵儿的,也正因为这份错误的信任,才让尧庚年的心路历程如此坎坷。 尧庚年有些沉沦了,他平生第一次见这等温柔的光,让他这个一只在黑夜中行走的人难以自拔。 言灵儿见状不妙,立刻把尧庚年连拉带扯地勾到了一边。 “怎么了?”尧庚年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看向了言灵儿。 “你知道她家在哪吗你就答应?”言灵儿非常生气。“你这样唐突,问过我的想法吗?尧哥儿,要是送她回家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我得什么时候才能重返仙籍啊!” “……” 尧庚年心中一慌:好像的确如此,嘶……问题是不是有点大了? 可当尧庚年想要向耀再委婉地推脱一下时,他就看见了耀那双纯真的眼眸。 这双明亮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 这双明亮的眼眸里,此时此刻,只有自己。 顿时,尧庚年又开不了口了。 “尧哥儿!”言灵儿猛地一扯尧庚年的袖子,咬着后槽牙说道。“你魔怔了是吗?” “啊……啊?”尧庚年一个机灵回过了神,但还有些迷茫。“什么魔怔?”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尧哥儿,难道你……你见这姑娘这么秀色可餐,就忘了我的事了?”言灵儿说到这里,有些委屈。“你怎么这样啊……” 别的不说,言灵儿身为一只狐妖,装可怜的时候还是很我见犹怜的。 至少这招对尧庚年很管用。 “并非如此!小狐狸,我……”尧庚年连忙摆摆手,可他一想到要拒绝耀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本能就在阻止他。 好像就连尧庚年自己的本能也在说:靠近光,靠近耀,靠近她。 这感觉很奇怪,让尧庚年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眼。 可这么温暖的光,会蛊惑人么? 或许只是自己在黑暗中滞留得太久了,心里下意识地想要向光靠近吧? 尧庚年又犹豫了起来,一面是急切地渴望自己拒绝耀的言灵儿,一面又是渴望与温暖相依的自己,两难之间,尧庚年将目光投给了仇铭岳。 仇铭岳:“?” 尧庚年:“师父,我……” 仇铭岳立刻扭头就走,背对着尧庚年,充分表达了自己根本不想管这摊子事的想法。 也对,毕竟这些破事在仇铭岳看来,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在吃醋而已。 言灵儿之所以想要让尧庚年拒绝耀的加入,除了担心尧庚年被耀抢走外,还能有什么心思呢? 什么重回仙籍啊,什么着急啊,那都是借口。 这小狐狸要是真的心急,哪能等尧庚年在清君门墨迹啊? 尧庚年本身走的就是吞噬天下的路子,他在清君门吞和去临光大陆吞,顶多就是食物质量和味道不一样罢了。 可就算如此,这个言灵儿不也还是乖乖地跟着尧庚年在清君门内鬼混么? 怎么可能是因为着急成仙啦~ 那只是一个小姑娘吃醋啦! 仇铭岳这个局外人看的很透,所以他不参与,不过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的确好奇这个名叫耀的小姑娘的来历的。 如果尧庚年能顶住言灵儿的撒娇把耀拉过来的话,他是很乐意的。 但主要还是看言灵儿自己能不能过了这关,毕竟就仇铭岳来看,尧庚年若是在这么发育下去,凭借他的个性来说,艳遇基本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慕强的临光大陆,尧庚年的性子并不恶劣,但他的欲望却因为厉鬼的本质而被无限放大,所以他注定是一个枭雄。 谁不喜欢枭雄呢? 仇铭岳想到这里,心里哼哼了两声,不自觉的将尧庚年与萧余生做了比较。 最后他惊讶的发现,若是尧庚年与萧余生二人生在同一个年代,若是这两个人都想要去反抗天道还天下太平,那么他……是想要跟随尧庚年的。 “真奇怪,这真奇怪。”仇铭岳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又在乱想了,哎……” 仇铭岳唉声叹气,而尧庚年呢? 尧庚年觉得头大。 “可我刚刚已经答应人家了,小狐狸,就……”尧庚年试探着问道。“就帮帮她吧?也算功德,对不对?” “不帮!”言灵儿一口咬死了。“凭什么帮她?!这功德我不要了还不行吗?!天下那么大,怎么就差她这一点功德了!” “可是我答应了呀……” “那你后悔嘛!” “可是……” “我不管!你要她还是要我?!二选一!!”言灵儿越来越气。“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这话一出,尧庚年当然是选言灵儿的。 所以他只能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耀,抱歉地挠了挠头。 “那个,对不起啊,我……” “没关系。”耀笑着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只见她踱步过来,越过了尧庚年,站在了言灵儿的面前。 耀的个头很小,她抬头望向了气愤的言灵儿,缓缓说道: “你不能独占他,他不属于任何人。” “……” 言灵儿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她盯着面前这个小姑娘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怎么,你要跟我下战书吗?”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接受你的挑战。”耀笑了一下,波澜不惊地说道。“他是我的宿命,亦是我回家的桥梁,我不会放弃的。” 瞬间,言灵儿炸毛了。 第62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是要跟我抢人咯?!”言灵儿瞪着耀,怒火中烧道。“你知道我和尧哥儿情有多深吗!” 耀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就是这个笑容点燃了言灵儿,她立刻扭头挽住了尧庚年的手,气鼓鼓地问道:“你说,尧哥儿,你选我,还是选她?” “只会逼他选么?”耀微微昂首看着言灵儿,问。“你连与我正式的对决都不敢?” 面对耀的质问,言灵儿并不想回答。 无论是妖是仙,言灵儿的本质仍是一只狐狸,她想要的爱是偏爱与独宠。 此时此刻,她想要的只是尧庚年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 不要争宠,不要犹豫,不要任何东西…… 在选择的岔路口上,言灵儿要尧庚年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所以言灵儿紧紧地盯着尧庚年,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切的答案。 “尧哥儿,”言灵儿催促道。“我的答案呢?” 尧庚年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他对于言灵儿的感情绝对不是一见钟情的爱。 而他又是慕光的,所以在这种时候,尧庚年无法明白言灵儿的需求。 他犹豫了。 就是这个犹豫的档口,言灵儿伤心了。 她的尧哥儿不要她了。 小狐狸虽然满口的谎言,但她仍渴求着踏实与心安。 言灵儿本以为尧庚年是她在成仙之前的良人,可她发现,就算是如此老实严肃的尧庚年,他最终也不过是个凡人。 当他看见更温暖的东西的时候,仍然会犹豫,仍会抛弃自己。 尧庚年没有坚定不移地奔向言灵儿。 所以言灵儿的目光暗了暗,她松开了尧庚年的手,独自走向了一旁,像一个在决斗中落败的挑战者。 “哎……” 仇铭岳见势不妙,刚想说点什么挽留一下言灵儿,却被尧庚年身上的突发现象震惊到了—— 尧庚年身上的肌肤正在皲裂掉落,露出了其内的洁白的龙骨,而这些龙骨也随着时间而变得透明化,最终,一个模糊的人影替代了尧庚年的肉身出现在了原地。 仇铭岳瞪大了眼睛,没见过这等异象。 而尧庚年呢? 他感觉自己忽然变成了厉鬼,身上轻飘飘的。不仅如此,他也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就像……就像之前自己失明与失聪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样空虚与迷茫。 在没有言灵儿仙力的支撑下,早就该死掉的尧庚年,完全厉鬼化了。 仇铭岳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修为高深的灵兽,他没见过仙人,也不知道仙家到底能做什么,而他对于尧庚年身上的异变更是没有头绪,只知道尧庚年之所以变成这副鬼样子,一定与言灵儿脱不开关系。 那么言灵儿这时候去哪了呢? 她只是伤心地离开了尧庚年,但并没有走太远,一副十分孤寂的模样独处着。 看似是需要人哄,实际上是不能离开。 毕竟在竹林鬼阵中,言灵儿可是将自己的灵魂与尧庚年绑在了一起,他们二人共享着一条命的。 言灵儿不能没有尧庚年,而尧庚年却能以放弃一切为代价离开言灵儿。 所以言灵儿是怕的,她怕这个真相一旦被尧庚年知道,他就会在厌倦的时候彻底地离开自己。 到时候对于言灵儿来说,可能就是另一个千年的等待,等待第二个尧庚年的到来。 言灵儿不想等了,她真的好怕孤独。 但她又不想与耀抢夺尧庚年,因为她明白,她抢不过的。 耀是那样温暖与坦诚,她是那样耀眼与可爱,她不过是一只被贬落凡间的狐妖而已,拿什么与她争呢? 她争不过,所以她想要尧庚年坚定不移地选自己。 但尧庚年没有。 言灵儿想到这里就觉得更加委屈了,她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将自己抱成了一团。 场面一时间尴尬了起来,不远处的言灵儿委屈成球,中场的尧庚年迷惑于自身的变化,耀则是站在一旁等待结局的来临,只有仇铭岳一个局外人左顾右盼,选择去与尧庚年沟通。 “好徒弟。”仇铭岳说。“你要不要去哄哄言灵儿啊?” 化成厉鬼的尧庚年没有反应。 仇铭岳想了想,动用了灵力在意识的层面与尧庚年的元魂进行直接交流,又道: “好徒弟,你要不要去哄哄言灵儿啊?” 这下,尧庚年听见了。 “嗯??师父?”他懵懂地反问:“为什么啊?难道我变成这样,是言灵儿弄的?” “没准哦。”仇铭岳道。“为师觉得,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一定有间接关系。” “……这样啊。” 尧庚年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个小狐狸果然对自己有所隐瞒,如果说她一旦不打理自己的身体,自己就会成为这副鬼样子的话……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被人背叛了—— ‘所以,当我帮言灵儿积累业绩、助她重返仙界的那一瞬间,我就会成为一只飘荡在天地间的厉鬼冤魂么?’ ‘这就是我的结局?’ ‘这就是我辛辛苦苦帮助言灵儿成仙后,我所获得的结局?’ ‘是不是太荒谬了一些?’ 尧庚年明白一切后,心中是不怎么好受的。 他明白言灵儿身为狐妖肯定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的,但他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事情,言灵儿居然没有和自己交代? 是因为她怕么? 她怕自己知道这些后,就不帮她成仙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难免有些别扭,仇铭岳见他迟迟不肯去找言灵儿,又试着问道: “怎么,有什么疑虑么?” “师父,我……” “她喜欢你。” “什么?” “你虽然没那么喜欢她,但我看得出来,这小狐仙喜欢你。”仇铭岳说。“去哄一哄吧,她没有走,她还在等你,她很好哄的。” “可是她骗我。” “她倾尽自己的一切去喜欢你,你让她骗一骗又何妨?”仇铭岳笑了一声。“人与人之间怎么可能是完全坦诚的呢?据我所知,完全坦诚地交往,最后只剩悲剧与离别。” “……你好像很懂哦,师父。” 仇铭岳立刻用意识催了催眼庚年,道:“别贫嘴了,快去。” 尧庚年这才望向了远处言灵儿的背影,这时才发现她的背影单薄又渺小,看起来是如此的孤独。 尧庚年心中有了一丝内疚,他立刻向言灵儿飘了过去。 仇铭岳看着尧庚年走了,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放在了耀身上。 “你很能挑拨离间啊,小姑娘。”仇铭岳说。“他们两个一直都很齐心的,尤其是我家小徒弟,在你没来之前,他都是坚定不移地护着他家小狐仙的。” 耀抬头看了一眼仇铭岳,反问道:“我没有挑拨离间,我只是在审视我自己的命运。” “命运?” “预言不会出错,拥有凤凰之力的人会送我回家,”耀说到这里,又望向了尧庚年。“他就是我的命运。” “他就是你的工具人吧。”仇铭岳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随你怎么讲,他的确也需要我。”耀淡淡地说道。“他不是邪君,却身处黑暗,他内心仍渴望光明,那我就会带给他温暖与安宁。” 仇铭岳听到这里,瞥了一眼耀。 这小姑娘,没在说大话啊。 “你确定要跟着我家小徒弟么?” “如果他要我的话,当然会跟着他。”耀波澜不惊地说道。“他不可能不要我的。” “不一定哦。” “不可能。” “不要太过自信哦。” “谁会拒绝光?除非他自愿沉沦。” “没错,所以我说,在尧庚年没做决定前,不要这么自信哦,小姑娘。” 耀眉头皱了皱,没再说话,她不担心尧庚年会拒绝自己,因为在尧庚年的身上,她看见了渴望与倾慕。 对自己身上的光如此渴望的男人,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呢? 至少,耀是这样想的。 另一方面,尧庚年来到了言灵儿的身旁,飘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言灵儿瞥了一眼身边的鬼魂,哼了一声,屁股挪一挪就挪远了。 尧庚年挠了挠头,又往言灵儿身边挪了挪,又靠近了一点点。 言灵儿面无表情地挪远,尧庚年默不作声地跟上。 一来一回间,言灵儿贴在了墙壁上,被尧庚年逼得无处可挪了。 终于,言灵儿开口了:“你到底想怎样啊?” “那个……嗯……” 尧庚年现在还处于懵逼的状态,他已经明白了言灵儿对他的谎言,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哄’她。 毕竟在尧庚年的眼中,受骗的、受伤的是他才对啊? 所以尧庚年坐在一边,哼哼唧唧了半天都没说话。 言灵儿心里想要锤死尧庚年的想法已经有了,但她在忍。 “嗯……” “嗯……?” “嗯嗯……” “嗯嗯嗯??” 二人对着嗯了半天,最后尧庚年艰难地打破了僵局:“我厉鬼化的事,你,没对我坦诚,对吧?” “……” 完了。 这下气氛更僵硬了。 但碍于是言灵儿理亏,所以言灵儿的怒火也没有爆炸,但肯定不会消散就是了。 恭喜尧庚年,再哄女孩子的路上一骑绝尘,超越了所有的直男。 二人的表情也在随着气氛的僵硬而变得微妙起来,远处的仇铭岳极目远眺,虽然他看不见尧庚年的脸色,但能透过言灵儿的表情推理两人的进度。 看起来,很不乐观啊。 仇铭岳心急得像一个老妈子,着急的左右徘徊,宛如热锅上的蚂蚁。 相比之下,耀从容不迫,她甚至扭头看向了地上昏迷的陆吾,对众生的怜悯之心让她叹息一声,道: “我先救他吧。” “行,那你去忙,我继续观察着。” 仇铭岳挥了挥手,像是在打发一个佣人。 耀微妙地皱了皱眉,但陆吾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她便没有再与仇铭岳多费唇舌,靠过去将陆吾扶在了怀里。 陆吾的肉身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就算是仇铭岳也能治好,他身上最重的伤还是元魂上的损伤——也就是尧庚年杀死鸣冬鹰的时候所带来的伤害。 这是精神层面上的损伤,放眼整个临光大陆,可能真的没有人能够有效地医治这种伤。 索性耀不是临光大陆上的修仙者,她来自于另一个大陆,在她出生的地方,针对人元魂的攻击有很多种方式,对应的,自然也有很多医治的办法。 其中,最有效的就是‘光’。 温暖的力量可以修补所有的残缺,而耀则是光之女,她身上拥有最纯洁的力量。 因此她伸手覆上了陆吾的额头,一阵柔和的白芒在她的掌心盛放,这些光芒化成了细细的丝线,将陆吾缠绕成一个光茧,并慢慢地修复着他残破的身躯与残损的元魂。 这种光所带来的温暖,让仇铭岳都忍不住侧目,并啧啧称奇。 “光灵力?”仇铭岳感慨。“小姑娘,你真的有一手啊。” “嗯。”耀微笑颔首。“我允许你惊讶,因为你只发现了冰山一角。” “……什么叫冰山一角??” “你想从这里偷走一些东西,我看见了。” “……??”仇铭岳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监视我?” “当然不是。”耀人畜无害地笑道。“漠下神宫就是我的大世界,是我让焚用鬼火将这里的财宝转移到别的地方的,因为你真的很擅长偷窃。” “……” 仇铭岳的表情凝固了,他之前的确有过一些猜想,关于这个名叫耀的女孩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毕竟这个叫耀的女孩看起来如此纯洁,与其说她像一个人,反而说她是某种器灵更加让人信服。 可仇铭岳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是这个大世界的主人。 也就是说,她作为漠下神宫的容器,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忍耐了千年之久,只为了等到传说中的那个‘拥有凤凰之力’的人? ——又是一个可怜的器皿啊。 仇铭岳突然觉得,这小姑娘的确孤单。 而想到这里,仇铭岳更觉得尧庚年这小子真是狗屎运爆棚,怎么他的人生中全是这种白给的好事呢? 仇铭岳酸起来了,自己收的这个小徒弟,简直就像地摊文学的主角一样嘛!! 愤愤然的仇铭岳立刻又扭头关注了一下尧庚年的动向,却发现他和言灵儿还在原地沉默,看起来没有任何进展。 实际上,进展是有的。 在沉默中,尧庚年原谅了言灵儿的隐瞒,而言灵儿呢? 言灵儿撇撇嘴,闷声闷气地又问起了她最在意的问题: “尧哥儿,我不喜欢那个叫耀的姑娘……” “可是,她也许能让我逆转自己灾星的宿命,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陪着你走向终局,所以尧哥儿,让她走吧。”言灵儿渴望地看着尧庚年,道。“我只想你跟我在一起,好吗?” 第63章 别救我,我自愿 尧庚年不想放开言灵儿,他虽然拿捏不准自己对这只小狐狸的感情,但他的内心仍是想和她在一起的。 这种依赖感有些病态,但尧庚年只剩她了。 至少言灵儿在达成所愿前,不会离开他。 归根结底,尧庚年还是害怕孤独的。 所以当耀将陆吾医治好后,她得到了尧庚年的答复—— 尧庚年说,对不起,我不能失去言灵儿。 耀闻言惊得微微一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尧庚年?” “我知道。”尧庚年点头。 “你若是错过我了,就会错过一辈子。”耀再次强调道。“你该让我陪伴你的,这对你有好处,你自己也清楚吧?” “我知道。”尧庚年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明白,耀,我心知肚明。” “……” 耀不可置信地看着尧庚年许久,却还是将陆吾推给了尧庚年,又说道:“人已经治好了,只是他的修为会随着鸣冬鹰的死亡而永久性的亏失,除非有天材地宝,否则不可能重新修行到曾经的高度了。” “你……让我带走陆吾?” 尧庚年一愣,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与耀一战、并通过毁灭这个大世界的方式来带走陆吾与美人骨了。 “我不会见死不救。”耀坦然一笑,温暖而明媚。“长生骨是龙轩的秘宝,本不该交给他人,不过你我既然见面就是有缘,我不再为难你,可也不能让你一言不发的就带走长生骨,所以,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说。” “长生骨,你们要用来做什么?” “救人。”尧庚年肯定地说道。“救一个被天道压制了千年之久的人,长生骨能让他重回自由身。” 耀听后点了点头,只见她定定地看着尧庚年,道:“好,你拿走吧,带着陆吾一起离开这里,我不会拦。” 说罢,一道神光自天而降,一道道光在众人的面前叠成了一个向上的楼梯,楼梯的尽头似乎便是出口。 耀说:“请走吧,我们日后有缘再见。” 尧庚年从未想过会如此顺利,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耀,最后问道:“你不怕我骗你?” “你不是恶人。”耀笑道,她的笑容是那样温柔。“我可以拯救你,尧庚年,只是如果你选择离开,你与光便无缘了。” …… 尧庚年闭上了嘴,他在仇铭岳与言灵儿的双重注视下,过了许久才重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明媚的小姑娘。 “别救我。”尧庚年笑了笑。“我自愿。” 耀也会心一笑,她其实早就知道尧庚年命里的灾星之兆了,只不过她生而向阳,想拯救万物是她的天性。 不过耀也绝非那种执着之人,如果对方如此透彻且清晰地拒绝自己,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只有迷茫的人才会堕落。 而意志坚定的人,选择光或暗,都只是一种选择罢了。 善人行正道,通途阔路,一身磊落。 恶者走歧路,清净孤单,一生清冷。 谁好,谁坏? 不过是选择罢了,尧庚年有他自己的选择,那么他就不需要被拯救。 耀清楚这点,她不强求尧庚年做自己的宿命,所以她让尧庚年离开了。 这,就是耀与言灵儿的不同。 耀与言灵儿皆是错过就要再等下去的人,耀选择尊重尧庚年,独自继续面对未知时长的孤寂。而言灵儿却强行将尧庚年与自己捆绑在了一起,只求有人一同前行。 光与暗,在此就有了明确且清晰的界限。 尧庚年明白吗? 他明白的。 但他仍然在明白一切后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言灵儿,那么这就是他的路了——他选择了暗,并无怨无悔。 在耀的眼中,言灵儿就像一个魔鬼,一步一步诱惑着尧庚年走向深渊。 如果说尧庚年是灾星之命,那么言灵儿就是他成为灾星路上的催化剂。 她不仅没有让尧庚年改邪归正,反而在他堕落的路上推了一把,让他无路可退。 但……尧庚年清楚这些,他接受了这些,更是在这之后拒绝了自己。 那么,这就是尧庚年自己的未来了。 耀目送尧庚年四人离去,她伸手一挥,那些金银财宝便在此充斥整个宫殿,在光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仇铭岳的眼睛都发绿了:“我去……真多啊……早知道就先拿点再走了……” “师父。”尧庚年无奈地喊了一声。“人家已经放咱们走了,别再给人家添乱了。” “行行行,知道啦。”仇铭岳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跟着尧庚年就踏着光辉的阶梯离开了这个宫殿之内—— 众人离去,光辉泯灭,黑暗再度侵袭上整座宫殿。 失去辉光的耀孤独地站在数不清的财宝中央,看着面前的黑暗,落寞而孤寂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心火明亮的人,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耀如是想着,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宿命即将找上自己。 ——ta是男是女?又有怎样的经历呢? ——无论如何,心火明亮的救世主,应当是个爽朗健谈的人吧。 耀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她渴望热闹,渴望远离孤独,隐约间,她就开始期待起自己的宿命了…… 先且不提耀的事,尧庚年等人出了漠下神宫,把陆吾带上来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赶回清君门。 路上,昏迷的陆吾悠悠转醒了。 “……这是哪里?” 醒来后的陆吾只觉得胸闷气短,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陆吾正思索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一个神秘的男人背着飞。 瞬间,向来以独狼自居的陆吾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他挣扎着从尧庚年的背上下来,御气唤出了自己的御物踏空而行,小心谨慎地与尧庚年拉开了一些身距后,才问道:“你们是谁?” “在下尧庚年。” 见陆吾这么执着要单飞,尧庚年也没拦着,他乖乖地配合着陆吾,接着他的话打起了招呼: “我是被云老三委托来找你回去的。” “师父?” 陆吾微微一惊,连忙伸手摸向了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一颗凹凸不平的珠子。 还好,美人骨还在。 陆吾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 “辛苦了,陆某欠你们一命,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在下定当尽力相报。” “没事,我来救你,也有自己的私心罢了。” 尧庚年第一次被人如此正式的感谢,还有些小害羞:“只不过云老三被拉去参与什么开天塔的仪式了,等我们回到清君门后,你可能不好见到他。” “开天塔?”陆吾一愣。“沈门主不是严禁开天塔吗?” “沈无争死了。”仇铭岳跟在一边,补了一句。 “他老人家……仙逝了?!”陆吾大惊。“那是谁在主持开天塔的事?!” “还能是谁。”仇铭岳撇撇嘴。“你们清君门的大师兄,半仙道长,柳沉舟啊。” 陆吾听见这个名字,整个人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扭曲之夸张,让仇铭岳都忍不住担忧着问道:“你表情这么拧巴,脸不会疼吗?” “……” 陆吾听后,这才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试图让表情正常一些。 “算了,先不提这个。”陆吾一边揉着脸一边说道。“你们不是清君门的人吧?这次若是天塔真的开了,那在下有一句忠言送给各位。” “什么?” “早点将这个消息告知其他门派,这样其他门派的道友们就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 “准备什么?” “围剿清君门。” “……” 尧庚年三人闻言,齐刷刷地沉默了一会。 最终,还是仇铭岳打破了寂静: “好家伙,你们修仙玩得都这么大么?围剿清君门?你可是清君门的弟子啊,哪有通知别人围剿自家门派的说法?” “柳沉舟手中的清君门,不是我认可的清君门。”陆吾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看向了尧庚年,道:“恩公,我们该就此道别了。” “不急。”尧庚年说道。“我随你一同回去,正巧我还有一些故人在清君门的后山等着我,若是要走的话,也是要回去道别的,一路吧。” “你不明白开天塔对于整个临光大陆的危险。”陆吾皱了皱眉。“小兄弟,我虽然无权干涉你的行为,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远离清君门,如果可以,请通知其他门派,围剿清君门。” 尧庚年有趣地看着陆吾,他突然开始好奇柳沉舟的这个‘开天塔’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而陆吾呢? 他见尧庚年并没有离去的想法,也只能叹息一声,对尧庚年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日后山水有相逢,再见不迟。” “好。”尧庚年也没拦着,他对一路无点了点头。“日后有缘再见。” 陆吾这就急匆匆地走了,头也不回。 看着陆吾离去的背影,仇铭岳凑了上来,念叨道:“小徒弟,你把他的鸣冬鹰杀了这件事,你现在不和他解释清楚,恐怕等你俩再见的时候,就解释不清咯。” “……对啊。” 尧庚年一愣,后知后觉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没说。 可陆吾走得太快了,尧庚年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看来,他真的是很着急回去见云老三了。 哎,算了,日后再见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时候自己是什么样,他又是什么状态都还两说呢,何必执着鸣冬鹰这件事呢? 不过就是杀了他一个仙使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吧? 尧庚年越想越心虚,索性不想了,而他低头的时候,就看见怀里搂着自己不放手的言灵儿正在看着自己。 尧庚年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言灵儿的小鼻子:“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言灵儿见尧庚年搭理自己了,立刻就笑眯眯地凑过来亲了他一口。“我喜欢看着你,不行吗?” “行,都依你。” 尧庚年宠溺地任由言灵儿亲了,二人态度之暧昧,让一旁的仇铭岳都感觉自己吃了几吨无形的狗粮。 三人就在这种气氛中,恍恍惚惚地回到了清君门。 此时的清君门,气氛已经有了一些怪异了,虽说原本清君门就因为占地辽阔而看起来有些仙家特有的清冷感,但尧庚年这次回来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死寂感。 不仅如此,尧庚年是想去找洛君尘之前去见一下邵游这小子的,可当他途经了清云集市时,却也发现这里竟然清冷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怎么了? 集体失踪吗? 尧庚年满腹疑惑地回到了云老三的湖畔小屋,哪知刚一落地,邵游就冲了过来,一把子抱住了尧庚年的大腿! “……你干什么!”尧庚年大惊。 “尧先生啊!”邵游一时间没习惯改口,还是交出了尧庚年的假名。“潇潇姐也不知道碰了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被那个金砖吸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动静啊!我……这……这该如何是好啊!潇潇姐是不是没了啊!!” 尧庚年听后长舒了一口气,并把腿上的邵游给拎起来放到了一边。 “没事,看来她找到了进入的办法,这个时候应该与父亲见面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扭头看向了言灵儿,问:“对了,小狐狸,我帮云老三找到了陆吾,你这边的功德是怎么……” “咦?你找到大师兄了!”邵游瞬间开心起来了,他连忙问道。“大师兄怎么样了?美人骨找没找到呀?尧先生,你真棒啊!” 尧庚年点点头:“嗯,已经将他活着带回来了,只不过他听见开天塔的事好像很担心一样,就先走了。” “太好了!” 邵游开心极了,这个时候,有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从邵游的身体中渗出,并飘向了言灵儿—— 尧庚年看着这些飘散出来的黄色星点,有些感慨:“邵游,这些是什么?你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新学会的东西?” “什么?”邵游却迷茫起来。“尧先生,你在说什么啊?” “嗯?”尧庚年想要触碰星芒的手一顿。“你看不见么?这些黄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邵游歪了歪头。“尧先生怕不是又看见了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正当二人疑惑时,言灵儿已经走了过来,她将这些星芒收进了一个白玉做的莲蓬内,动作时流畅,看得出经常做这件事。 言灵儿见尧庚年疑惑地看着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拍额头,道: “这些就是功德,我将它们采集进玉莲内,等到了一定数量后就可以将它们浓缩成丹服用,当我服用了足够多的功德丹后,自然就能蜕变成仙了。” 言灵儿说完,就对尧庚年比了一个拇指。 “走吧,尧哥儿,那个楚潇潇见楚尘也是你搭桥的,我们现在进去找楚潇潇,还能再拿一份功德呢!” 第64章 门主带人来打团 邵游不理解言灵儿口中的‘功德’,但他的确打心底地感激尧庚年听了他的话,将陆吾救了回来。 “尧先生……” “我叫尧庚年,尧先生这个假名,算了吧。”尧庚年摆了摆手,被言灵儿拉扯着向屋内走去。“我去找楚潇潇有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好。”邵游心满意足地笑了一下,他站在屋外对尧庚年挥了挥手。“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也会在这里等师父和大师兄回来的……到时候如果你还没出来,我会通知他们你的去向的。” 尧庚年微微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邵游竟然如此尽职尽责地做着后勤工作。 不过想来也是,邵游只是一个平凡的、稍有灵根的修仙者而已,在面对大事时,他除了做一个传话筒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尧庚年没有多想,跟着言灵儿与仇铭岳一同回到了小屋里。 小屋里的床榻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发光的金砖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哦豁,她居然真的自己找到了进去的办法。” 仇铭岳身为这块金砖的前持有者,看着这泛光的金砖率先感慨了一声:“我现在相信这个楚潇潇真的是楚尘的女儿了,很有她父亲的风采啊!” 尧庚年没理会仇铭岳的感慨,他本想着上前拿起这块金砖,并按照老规矩将自己的意识沉浸其中时,却发现这块金砖在拒绝自己的触碰! “……” 尧庚年眉头一皱,好胜心就轻而易举地被激起来了。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言灵儿与仇铭岳,随后趁二人都没发现的空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放出了一股厉鬼之息,将这块抗拒着自己的金砖给束缚起来! “……!!” 厉鬼之息的缠绕让金砖上反抗的红芒大盛,金砖似乎极度排斥这股力量,它立刻荡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想要借此驱散这些厉鬼之息。 可尧庚年哪能让金砖顺心? 他当机立断地用两道阴影裹住了金砖,凭借自己强大且厚实的灵气储备,硬生生地将这股本该爆炸的力量怼成了向内爆破——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金砖炸了。 不,准确的说,是金砖炸出了一道刺眼的金红色光芒,而这道光芒也在一瞬间就笼罩了整个小屋。 光芒消失后,湖畔的小屋竟然直接消失不见了! 在湖畔望风的邵游差点被惊掉了下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情况有点不太妙呢? 果然,邵游的不安成真了。 在小屋被一股神秘的金红色力量吞噬后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人抵达了现场。 是柳沉舟和他的长老们与三位护法。 ‘我去。’邵游一愣。‘怎么他们全来了??’ 实际上,这还真是一个美好的意外—— 柳沉舟的会议不是很顺利,三位长老都对开天塔一事不积极。 毕竟三名长老与沈无争的关系更加亲密一些,况且他们也都是天塔劫难的幸存者,本身并不想将这个灾厄的天塔再次打开。 所以当柳沉舟以清君门门主之命强行要求他们开天塔时,三位长老都在阳奉阴违。 嘴巴上说的是,身体却很诚实地一动不动。 云老三则更是直接,他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每当柳沉舟说出‘开天塔’这三个字的时候,他都选择打呼噜。 柳沉舟的拳头全程都是硬的,要不是因为开启封印天塔的大阵的确需要他们坐镇,否则柳沉舟早就把这几个人送进坟墓里去了。 不过只是长老之位,我清君门强者如云,随便推三个心腹替代就好了,哪有那么麻烦? 所以在会议召开不久,辰尘、沈危与宋怀刀就来到了朝云峰上给柳沉舟坐镇了。 四大护教使者的到来也的确给会议带来了新的转折,就算是和沈无争关系最亲的沈以年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可就当柳沉舟以为开天塔的事即将定下来的时候,一股强烈且不俗的力量波动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其中云老三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大叫一声:“糟了,是我家!!” ——云老三家? 柳沉舟自然而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云老三的事可能与尧庚年有关,尧庚年的事就是他柳沉舟的事,他要去看看。 就这样,柳沉舟带着众人来到了云老三的湖畔小屋,看见了在湖边惊掉下巴的邵游。 “师父好,三位长老们好,护法们也好。” 邵游虽然很懵逼,但还是走过去毕恭毕敬道,挨个问好,只不过他在最后才对柳沉舟鞠了个躬,道:“大师兄好。” “该改口了。”辰尘站在柳沉舟的身后,冷声说道。“叫门主。” “门主?”邵游一愣。“大师兄不是代理门主……么?” 辰尘瞥了邵游一眼,没有说话,但却放出了一股极为寒冷的威压。 邵游被冻得浑身一僵,只觉得连手指都失去了知觉。 这时,一股温热的力量从远而来,帮助邵游化解了这波冷气的侵袭。 邵游听见云老三慵懒地说道:“行了,我家徒弟一天到晚就在这里待着,消息流通差也是应该的,再说了,柳沉舟也没进行门主继任大典,现在叫他门主,也的确提前了些。” 邵游听到这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柳沉舟大师兄确定是门主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沈无争沈门主,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邵游突然觉得天都变了,这些曾经他觉得永远不会死的人,怎么在最近接二连三地死去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现在这里可没人顾得上邵游这等小角色的情绪,柳沉舟将目光投给了湖畔的不远处,那里虽然现在空无一物,但在一炷香之前,这里还存在着一个小小的木屋。 “那里发生了什么?”柳沉舟伸手一指,指向了原本湖畔小屋的空地。 “额……”邵游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先是看了一眼云老三,在看见他点头后,就吞吞吐吐地说道:“刚才突然有一股金红色的力量从那里炸开,然后……这股力量就把原本在那里的小木屋给吞掉了……” “只是小木屋?”柳沉舟皱眉。“没有别的么?” “额……” 邵游又犹豫了,他又看向了云老三。 这时,辰尘突然站在了邵游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邵游又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了这位水修强者,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护法大人……您,您有何指教?” “门主在问话,你在看谁?”辰尘冷着脸问道。“乖乖回答,有那么难么?” “……” 面对辰尘这张臭脸与浑身散发的寒冷气场,邵游真的有点冻得说不出话,而他的胆子似乎也被一起冻结了,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时云老三看不下去了,他直接走过来一把搂住了邵游的肩膀,用自己的火灵力驱散了邵游身上的寒气,并对辰尘不客气地呵斥道: “区区护法罢了,你这么咄咄逼人,是不是有点以大欺小?那老夫是不是也可以欺负欺负你?” 辰尘没有回答,但他身上的寒意更盛。 云老三冷笑一声,一股炽热的火气从他身上溢出,与这寒冷分庭抗礼。 二者眼看就要打起来,柳沉舟也不管,他只是凝视着不远处的空地,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老三见柳沉舟如此,心中的不满更甚,但在与辰尘大战三百回合前,他还是精神地低声对邵游问道: “小徒弟,是不是尧庚年回来了?” 邵游点点头。 “那陆吾呢?”云老三听后觉得不太对劲,追问道。“陆吾不会也进了小木屋,被爆炸给吞噬了吧?” “没有啊。”邵游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些东西,他连忙小声回道:“尧庚年说陆师兄去找你啦,你没见到陆师兄吗?” …… 真别说。 没见到。 “真是奇了怪了,那陆吾那小子能去哪啊?” 云老三摸着下巴琢磨着,抬头就看见了辰尘摆了一张冷脸给他添堵。 瞬间,云老三不爽了,他同样释放了火灵力的威压打过去,一时间在灵力的对峙上竟然占了上风! 见云老三占了上风,心高气傲的辰尘自然不甘落后,他立刻祭出了自己的法器玄虚扇以增威压。 玄虚扇一展,上面所绘的极地寒峰便席卷着凌冽的气息扑向了云老三。 云老三哪能就此罢休?他刚准备掏出自己的仙使开始硬肛,脚下的大地就突然扭曲起来! 随后,一股大地的波涛汹涌着打断了云老三与辰尘的对峙,二人脚下不稳,都连忙收起了灵力后撤一步,警惕起四周来。 大地的浪潮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当云老三与辰尘不再对峙时它就消失了,仿佛它的作用就是阻止云老三与辰尘之间无形的争斗一样。 云老三想明白这点,又想起这是土修才能做到的事,他立刻明白来者何人了。 来者正是陆吾,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但身体却异常硬朗。 只见他从远处御刀而来,姗姗来迟地落在了云老三的身旁,率先毕恭毕敬地对他行了一个礼。 “师父,您又在跟别人斗气了。”陆吾说。 云老三可不管这些,他立刻给了陆吾一个很大的拥抱,欣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浑身无碍后笑的更开心了。 “好!好!你回来了,好!!” “是,弟子幸不辱命,这是您的美人骨。” 陆吾也笑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颗凹凸不平的珠子递给了云老三。 这颗凹凸不平、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珠子,正是他以身涉险后从漠下神宫中取出的至宝:美人骨。 云老三见到这珠子眼睛都亮起来了,他接过了美人骨反复观摩,练练赞叹着这平平无奇的小珠子里蕴涵的大能量,啧啧称奇。 随后云老三不经意地又多问了一嘴:“对了,陆吾啊,你的鸣冬鹰呢?没事吧?他来找我们求助的时候,可是受了很重的伤哦。” “……” 瞬间,陆吾想明白他丢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的鸣冬鹰,从他的元魂里彻底消失了! 谁杀了他的鸣冬鹰!! 还没等陆吾细想,柳沉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旁。 瞬间,陆吾没心思去想到底是谁杀了他的鹰了——毕竟瘟神柳沉舟的名号不是白叫的,陆吾立刻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柳门主。”陆吾紧张起来。“您来是做什么?” “没什么,看看而已,小珠子挺别致的,我也来开开眼界。” 柳沉舟也注意到了这颗小珠子,他看似闲庭信步地来到了云老三的身旁,背着手和他一起观赏着美人骨,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美人骨,长生骨,龙轩王朝……漠下神宫,开了?” 很显然,柳沉舟也是知道漠下神宫的事的。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漠下神宫里有一个光明之女,若是可以将这女子收为己用,那么对自己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很好,很不错。 柳沉舟心中打起了算盘,面对这等突发情况,他突然不怎么着急去开天塔了——在开天塔之前,先收一个光明之女吧。 所以柳沉舟就看向了陆吾,问道: “漠下神宫在哪?” 陆吾虽然不知道柳沉舟在打什么算盘,但他还是不敢轻易将漠下神宫的地址告诉柳沉舟。 而柳沉舟呢? 他并不急着得到答案,反倒是轻巧地从云老三的手中顺来了那颗美人骨,两指捏着这个小小的珠子反复把玩。 柳沉舟是风修,他的速度不是云老三这个火修能跟得上的,所以当云老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能干瞪眼地看着柳沉舟玩着他的小珠子了。 “你干什么。”云老三紧张地说道。“这玩意你拿了没用啊,我警告你,你拿了真没用!” “急什么。”柳沉舟努了努嘴,他能从这颗珠子里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对于柳沉舟来说太小了,小到他不屑去抢的地步。 所以柳沉舟随手一抛,将小珠子还给了云老三。 云老三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美人骨,这才又瞪着柳沉舟,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清君门里突然爆出了一股未知的力量,我这个做门主的带人前来查看,难道不应该么?” “的确应该。” “那我家长老从漠下神宫里掏出了一颗美人骨,漠下神宫是临光大陆千年前最大的迷宫之一,我身为清君门的门主,不应该以身作则,去探查一番吗?” “这个待定,你也可以不去。” “我要去,这是大家主的责任,我义不容辞。” “听上去你像是想先去占便宜。” 柳沉舟瞥了一眼云老三,云老三闭嘴了。 “所以,我们一个一个解决吧。”柳沉舟说到这,表情依旧是淡漠的,他还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空地,一字一顿道。“这个力量,是不是谋杀了段天琊的尧庚年所制造的?” 好家伙,柳沉舟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将矛头直至尧庚年! 第65章 师姑寂寞了 清君门后山,云老三的湖畔处,柳沉舟带着四大长老与三位护法咄咄逼人,誓要为死去的段天琊讨回公道。 看这架势,云老三总觉得柳沉舟是想让尧庚年死。 但毕竟尧庚年也的确是帮自己救回了陆吾,这份人情多少还是在的,所以云老三瞥了一眼柳沉舟,酝酿了一番。 “谋杀?柳门主好大的口气啊。”云老三说。“明明是段天琊逼人太甚,尧庚年为求自保不得已还手,谁能料段天琊学艺不精,竟死在了尧庚年的手下,啊?” “胡说八道。”与段天琊有些交情的沈危低声厉喝。“段兄一身修为天下无双,怎可能会被区区一名入门弟子误杀?我看是你给了他什么致命法宝,段兄一时不察才会因此遇害吧?” 沈危这话说完,矛头就从尧庚年身上转移到了他这个师父身上。 事已至此,陆吾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上前一步直面沈危,低声反问道:“怎么,沈护法怀疑是我师父害死了段护法?” 沈危也不是吃素的,面对显露敌意的陆吾,他只是冷哼了一声:“这还用问么?” 在场所有人都只怕柳沉舟,除此之外,谁都不服谁。 只要柳沉舟不管,他们之间的矛盾简直是一挑就爆。 这不,陆吾又与沈危对上了视线,二者之间的火药味开始浓起来了。 面对此情此景,本该出来管事的柳沉舟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云老三,一副看戏的模样。 云老三当然知道柳沉舟在等自己出面劝架,可他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背地里骂了一嘴: “……看戏不管事,迟早烂屁股。” 是啊,现在陆吾状态不佳,若是此刻他与沈危打起来,凭借沈危这人的臭脾气,陆吾的性命可能就不保了。 所以柳沉舟不阻止沈危的挑衅,只要云老三还想要陆吾活着,那么他就一定会求自己出面摆平这场争执。 只要云老三求人了,那柳沉舟可就是优势的一方了——柳沉舟在等着这个优势自己送上门来,他一点都不急。 云老三急了。 “行了行了,都是同门师兄弟的,争什么。”云老三上前拉开了陆吾与沈危的身距,回头瞪了一眼柳沉舟。“柳门主,你的和谐至上就是这么落实的?” 柳沉舟眼球一转,虽然嘴上没笑,但满脸都是满意的神情。 云老三把头一扭,压根不想看他这副得意的嘴脸。 沈危见柳沉舟如此,也明白了他的用意,自然就后退一步,抱拳问道:“门主,您的意思是?” “主要还是尧庚年此人不同凡响。”柳沉舟说道。“云长老一生清贫,若是说他有什么能速杀段天琊的法宝,可能也是为难他了,所以我以为,段天琊的死,应该和云长老没什么关系。” “……” 云老三猛回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柳沉舟只是挑了挑眉回应了云老三的目光:“云长老可有其他高见?” “你拐着弯说我穷,你这样很不尊敬长辈,明白吗?”云老三怒火中烧。 “我只是实事求是,若是云长老觉得我说得不对,那……” “那……” 柳沉舟故意拖长了音调,在云老三的期盼值抵达巅峰的时候,慢吞吞地补上了最后的话:“的确,我不怎么尊敬只有年龄比我大的‘前辈’。” 云老三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柳沉舟的确仗着自己绝对的实力咄咄逼人,而且看得出来,他嘴皮子也很厉害,至少云老三说不过他。 邵游虽然是个刚入门的小子,甚至还没有系统的学习修仙的法术,可以说是一穷二白的低层弱者,但他见自己的师兄与师父被人这么欺负,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 辰尘留意到了邵游的小动作,但他没有阻止他。 ‘不过是个蝼蚁而已,还能做什么呢?’辰尘这样想着,甚至开始期待邵游的死法了。 只见邵游走上去,站在了柳沉舟的面前,毕恭毕敬道:“门主。” “嗯?”柳沉舟甚至没用正眼看邵游,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大人说话,孩子别插嘴。” 柳沉舟简简单单一句话,邵游竟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抵在了自己的元魂之上,仿佛他若是再多说一句,自己的元魂就会被碾压成渣! “柳沉舟,你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云老三立刻护住了邵游的元魂,将自己的火灵力打进去保他安宁,对着柳沉舟不满道:“有什么事冲我来,行吗?” “云长老,我一直都是冲您来的。”柳沉舟长叹一声,惋惜地看着云老三。“那现在可以让你带我们去找尧庚年了么?我想段天琊的死,总要有人负责。” …… 去,还是不去? 若是不去的话,凭借柳沉舟的个性,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真的想办法去的话,先不提如何去的事,要是真带着柳沉舟这群人到了尧庚年的面前,自己该如何解释? 一时间,云老三左右为难了起来,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拖了。 至于拖到什么时候? 再说吧,再说吧,先拖就是了。 柳沉舟慢悠悠地等,他不急。 如果云老三真的给不出完美的答案,那么他抓着陆吾去漠下神宫找那个光明之女也不亏。 他的耐心很足的。 可有些人的耐心就不一定足了,譬如澹台晔。 澹台晔自从离开尧庚年后,她就回到了冥洞的地下继续守着萧余生的墓,本以为这又是千年的岁月静好,但奈何总是静不下来。 之前静谧的千年不同,澹台晔这次回去,只觉得感觉生活了无生趣,看什么都缺了点味道。 澹台晔先是不理解,然后又是回顾过往,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让自己感到寂寞的原因。 最后澹台晔明白了,她想见尧庚年。 不过澹台晔自己也很困惑,她明明应该是忠于萧余生的,既然萧余生否定了尧庚年,那么自己也该与他断绝来往才对。 为什么离开之后,反而越加想念这个家伙了呢? 澹台晔越想越不明白,她决定离开冥洞再去见一见尧庚年。 结果她刚离开萧余生的墓,路过冥河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人去楼空,不仅如此,还有死亡的气息——想必是与仇铭岳战斗的沈无争死了吧? 澹台晔与沈无争不熟,故也没多想,一路就顺着仇铭岳的气息找到了一处十分眼熟的湖泊。 湖泊的岸边还站着几个修为不俗的修仙者,其中的云老三算是她的老熟人,而站在云老三身边的那位道貌岸然的……哟,这不是柳沉舟么? 澹台晔从空中落了下来,优雅地拍了拍灰,仅仅用瞪视就吓退了想要上前问话的沈危,这才对着柳沉舟道:“你在这做什么?” “猜得不错的话,我们两个人应该有着同一个目的。” 柳沉舟离开冥洞后是不怕澹台晔的,所以他说话间也是逼格甚高的样子,再也没有在冥洞之下的那股子胆怯味了。 澹台晔却不以为然,柳沉舟虽然厉害,但她澹台晔也不是吃素的,她甚至都懒得去猜柳沉舟话里的意思,直接路过他走向了尧庚年消失的地方! “你……”辰尘见这女人竟然如此目中无人,刚想上前呵斥住她,但没等他说完,就被柳沉舟拦住了。 “不必。”柳沉舟拦住了辰尘,动身也跟上了澹台晔。“跟她走就好。” 澹台晔是不给柳沉舟面子的,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跟上来的柳沉舟,冷笑一声:“哼,柳沉舟,不过如此。” 而柳沉舟对此毫无反应,这着实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瞬间对澹台晔肃然起敬了起来。 这个能让柳沉舟不还口、乖乖吃亏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柳沉舟懒得介绍,澹台晔也懒得交流,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尧庚年消失的地方。 澹台晔与仇铭岳也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友了,澹台晔就是站在这里,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头绪么?”柳沉舟走上前来,问了一嘴。 “有啊,萧余生的世界炸了。”澹台晔波澜不惊。 “……我觉得这应该是个比较大的事吧?”柳沉舟欲言又止。 “没多大事,我家主人厉害得很,只是一个由外界的蛮力引发的意外而已,没事。”澹台晔风轻云淡。 “那,我能见尧庚年么?”柳沉舟直击主题。 “可以,但你想好,你要去的是我家主人的世界,除了尧庚年外,你还会遇见我家主人。” 澹台晔说到这,又瞥了一眼柳沉舟,不急不慢地补了一嘴:“若是起了冲突,这次尧庚年可保不住你。” 此话一出,身后的所有人皆陷入了呆滞状态。 什么保? 什么保不住? 什么?柳沉舟还被人保护过? 还被那个尧庚年保护过? 是那个杀了段天琊的新手修仙者尧庚年?? 这个尧庚年,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现在,在场的四大长老与三大护法都对这个叫尧庚年的家伙充满了好奇,他们已经准备好见一见这位‘保护了柳沉舟的’神人了。 但柳沉舟只用了一句话就打消了这群人跟上来的想法。 “我们身为天道的信徒,是萧余生杀戮的对象。”柳沉舟淡淡地说道。“诸位长老,诸位护法,若是一会进了萧余生的大世界惨遭不测,恐怕我清君门会就此陷落了。” 说得好。 怕死的长老们立刻齐齐后退一步,他们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想听柳沉舟的八卦了。 毕竟与这位瘟神的八卦比起来,命更重要一点。 而剩下的三位护法呢? 他们倒是齐齐上前一步,对柳沉舟道:“属下誓死追随门主。” 澹台晔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当初自己与另外九名同僚随着萧余生去战天道的时候一样。 很蠢,但很有情怀。 “那你呢,云老三,你去不去?”澹台晔难得主动问道。“我家主人应该很久没见过你了吧?要不要进去叙叙旧?” “那当然啊。” 云老三立刻凑了过来,同时把邵游推给了陆吾,吩咐道:“大徒弟,你好好照顾你师弟,这可是咱们家新的独苗,可不能委屈了,明白吗!” “可是师父,你自己去的话……” “没事,我和萧余生虽不算知己,但也算熟人,有交情在的,安全,没事,放心。” “可……” “就这样,你和长老们等我回来,对了,别忘了找找你的鸣冬鹰,知道了吗?” 这话一说,陆吾就是有苦说不出了,他也只能点点头后退了几步,与三位长老并排而站。 三位长老是很喜欢陆吾的,他们对陆吾点了点头,就算接纳他了。 反观澹台晔这边,她祭出了一颗纯白的水晶球,只是轻轻一擦,一块金砖的幻影就漂浮在水晶球之中。 柳沉舟第一次见这等法器,有些新奇:“这是什么?” 澹台晔也懒得给柳沉舟解释,只是敷衍地说道:“千年前的法宝,不懂就看着。” 柳沉舟皱了皱眉,但竟然就这样忍了下去。 水晶球里的金砖突然绽放出一股强烈的金色光芒,而这股金色光芒中所蕴含的能量竟然与之前的红金色光芒雷同! 同样的,这些金芒将柳沉舟等人吞噬了…… “我们要去哪?”柳沉舟问。 “去找我家主人,还有尧庚年他们。”澹台晔答。 而就在这片刻之前,被金红色光芒吞噬的尧庚年进入了萧余生的大世界。 不同于上一次的意识交融,这一次尧庚年是因为自己的固执而引发了大世界的防御法阵,算是被大世界主动吞进来的。 这差别可有点大,但还好有仇铭岳在,尧庚年一行人也算顺利地见到了萧余生,也见到了楚潇潇与楚尘。 “阿岳!”萧余生虽然不喜欢尧庚年,但他看见仇铭岳还是开心的,只见他一把就拉走了仇铭岳,勾肩搭背地就往别处走。“走,喝酒去!好久不见了啊,你怎么突然出来了?” “我这不是收了个徒弟……哎哎,你慢点,我给你介绍一下,尧——” “别了别了,我喝酒心切,走,喝酒去!” 萧余生一点都不想让尧庚年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不,仇铭岳刚想带着萧余生介绍尧庚年,萧余生就摁着仇铭岳的头溜溜达达走远了。 “徒弟啊!那你自己先处理一下潇潇的事啊!我一会就会来找你!!”仇铭岳临走前还不忘大喊。 “明白了,师父,您安心喝酒吧!” “好嘞!” 看着仇铭岳离去的背影,言灵儿突然捅了捅尧庚年,低声说道:“我说这个萧余生,会不会拉着你师父说你坏话啊?然后等你师父再回来的时候,也跟那个男人婆一样不要你了??” “……嘘,别说话。”尧庚年严肃地说道。“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第66章 拜见岳父大人? 萧余生拉着仇铭岳去喝酒了,尧庚年虽然看起来潇洒且不在乎,但实际上还是担心的。 毕竟在上一次,就有一个叫澹台晔的男人婆是前车之鉴。 澹台晔之前明明很照顾自己,却在听说萧余生不认可自己后,就翻脸不认人了。 仇铭岳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尧庚年有一丝恍惚,他是有点舍不得自己的这个师父的。 可如果仇铭岳知道实情回来后不要他了,那他也无话可说。 天大地大,谁都不要他也罢,他大不了四海为家,至少在言灵儿成仙前,他还有她。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回头准备处理楚潇潇的事了—— 他一回头,就撞进了楚尘的怀里。 准确的说是楚尘距离他太近了,要不是尧庚年反应快,这两人准能撞个满怀。 “你做什么?靠这么近……” 尧庚年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楚尘看起来风度翩翩,但胸膛却异常坚硬,尧庚年只碰了一下,就觉得鼻梁骨要断了。 “是你带小女进来找我的?” 楚尘此刻的神情与初见时天差地别,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但也不冷漠,反倒是有故意怪的纠结感。 尧庚年不明白楚尘纠结什么,他只是点点头,瞄了一眼站在他身侧、低着头的楚潇潇。 “对,她见到我的时候就嗅到你的气息了,一直粘着我到现在,也算费劲千辛万苦才见到你吧,怎么,你们父女久别重逢,想说的都说完了?” “……” “……” 楚尘没说话,楚潇潇更是低头不语。 尧庚年狐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言灵儿,这才发现言灵儿又掏出了她的那个宝贝白玉莲蓬,将一点点金色的功德点收了进去。 “收到了?”尧庚年低声问道。 “收到啦。”言灵儿也低声回道,口气里有几分欣喜。“太好啦,尧哥儿,我觉得我们这个起步非常好!按照这个势头,你只需要在帮个万人左右,就能送我成仙了!” …… 啥? 尧庚年瞬间对数字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他古怪地反问了一句:“几、几个人?” 言灵儿却不以为意,轻快地又重复了一遍:“像这种小来小去的心愿,你只需要再满足万人左右就行啦!” 小来小去? 陆吾?楚潇潇?这两个人的心愿?叫小来小去?? 尧庚年的内心大受震撼,这哪是小来小去的心愿啊?难道这种程度的事我还要干个上万次? 瞬间尧庚年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看来活得久也不是坏事,至少不用担心在死前能不能做得完。 言灵儿见尧庚年如此震惊,只好小声安慰道:“没事,尧哥儿,你要是拯救个世界什么的,这种就会比较快,你拯救个两三次,就差不多了。” …… 好,听起来更难了。 “我上哪拯救那么多次啊。”尧庚年忍不住回了一嘴。“就算咱们现在有一个天道的大敌我能推翻他解放全大陆渴望自由的人,但这也就一次,哪来第二次啊?” 谁知言灵儿怼了怼尧庚年的腰肉,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耶。” “……” 尧庚年顿悟了。 “你这是,暗示我……” “对对对。” “灾厄……” “没错没错。” “我自导自演……” “是是是。” 尧庚年看着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的言灵儿,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把自己当成世界的灾厄然后再拯救一下,这种计划也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尧庚年与言灵儿的双人小剧场还没酝酿到高潮,就被楚尘冷冰冰地打破了。 “你们两个,聊完没有?” “嗯?” 尧庚年一愣,扭头看向了身前的楚尘,奇怪地反问了一嘴:“你没有什么想和女儿聊的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们不放?” 话音落地,楚尘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尧庚年直接困惑了,他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潇潇。 楚潇潇安静的诡异。 恍惚中,尧庚年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楚尘上来就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什么?” “什么?!” 尧庚年听不懂,但尧庚年大受震撼。 言灵儿也听不懂,但言灵儿也大受震撼。 楚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尧庚年,他的目光在尧庚年与言灵儿身上来回游走,最终确定了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奸情。 这个时候,楚尘做父亲的责任感突然爆炸,他要为自己的女儿争一个第一名。 譬如,尧庚年的正妻。 ‘可恶,好好一个小兔崽子,转眼就成了我家闺女的……主人?’楚尘心里酸得很,可又碍于木已成舟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不行,我女儿绝不认主,如果这层关系不可改变,那至少我女儿也要是他的妻子,地位不能低!’ 对此浑然不知的尧庚年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还年轻,他还不想踏入婚姻的坟墓。 “额,我想先确定一下,你刚才是说……”尧庚年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要我……娶你的,女儿??我没听错吧?” “怎么,你还想娶别人?”楚尘用反问肯定了尧庚年的提问。 还没等尧庚年迷惑,言灵儿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样跳出来,站在楚尘的面前对他指手画脚道: “凭什么我尧哥儿要娶你女儿?我尧哥儿还没娶我呢!你想把你女儿扔出来攀我家尧哥儿的高枝?排队!排队!!” 楚潇潇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抬头抱怨了一嘴:“我才不想……” 还没等楚潇潇抱怨完,楚尘一声呵斥就打断了她的话:“闭嘴。” 楚潇潇又委屈地低下了头。 尧庚年觉得场景有些诡异:“那个,楚潇潇既然不愿意,我想这个婚事吧……还是应该尊重一下双方的感觉的,我其实也不太愿意……” “怎么,强占了我女儿的肉身,连个名分都不愿意给?” “我没有占啊!!” “呵呵,没占?那我女儿现在的元魂为何与你相连?”楚尘冷笑一声,浑身散发着敌意。“好,若是这样也好,我听闻宿主死掉的话,还是有办法让他的仙使获得自由的,怎么,你想试试我楚尘的凤凰之威?” “……” 哦,感情问题出在这里啊。 尧庚年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的确,哪个父亲能忍受自家闺女给人当仙使呢? 像云老三的八寒白虎,陆吾的鸣冬鹰,那都是没有化形的灵兽,虽然品质也很好,但都不如凤凰这等神兽高级。 凤凰、青龙这等神兽,是很少会成为别人的仙使的,他们都有着自己的骄傲,甚至还有着自己的家族传承,已经脱离兽的范畴了。 尧庚年情不自禁地想到,若是楚潇潇真的给柳沉舟当了仙使,那场景该是怎样的‘美妙’啊。 ……对了,柳沉舟? 尧庚年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这个挡箭牌,他立刻抬头对楚尘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没和你说,我收你女儿当仙使,已经是上上之选了。” “哦?上上之选?”楚尘嗤笑了一声。“怎么,你强占我女儿,贪恋她的凤凰之力,还想给自己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楚尘说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有想动手的想法了。 但他又看了一眼楚潇潇,老实说,他真的没有什么能把仙使与他的契约主人安全剥离开的法子,所以陷入了两难之中。 打,还是不打? 打了,如果这个小兔崽子用女儿当挡箭牌,那还不如不打。 不打?又咽不下这口气。 楚尘在两面为难间纠结了半天,最后憋出了一句话:“你先说说理由,我且听听看。” 尧庚年一看有戏,立刻飞快地把重点先抛了出来:“要不是我收了楚潇潇,否则你就要面临你女儿的主人是天道最大走狗的尴尬处境了!” 果然,这句话很奏效。 楚尘的眉毛立刻就拧成了一个结,他狐疑地回头看向了楚潇潇:“此话当真?” “当真……父亲……我刚才就一直想和你说来着……”楚潇潇怯生生地抬头看了一眼楚尘。“可你好生气……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看得出来,楚尘的确对他女儿成了别人的宠物这件事,不是很能接受。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 楚尘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尧庚年继续问道:“细节呢?你说,我听听。” “这一切还要从楚潇潇被云老三带去清云集市说起………”尧庚年刚想展开说说,楚尘就又打断了他的话。 “云老三?”楚尘怪异地哼了一声。“这家伙还没死呢?他怎么和潇潇联系上了?清云集市?那不是清君门的一个菜市场么?他带着潇潇去那做什么?” “嗯……怎么说呢……” 尧庚年想了想,决定用一个精准的词语来形容云老三与楚潇潇的行为:“他们去嘚瑟了。” 楚尘尖锐的目光打在了楚潇潇的头上。 而楚潇潇的头马上就要缩回脖子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子犯错被老师找上了门告状一样—— 尧庚年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又连忙低头摸了摸鼻子掩盖住了脸上的笑意。 “行,这个我明白了,然后呢?”楚尘瞪完自家闺女,又问道。“这怎么和天道走狗联系上的?” “哎呀,这不是去嘚瑟了嘛。”言灵儿从尧庚年身后探出头,怪里怪气地说道。“因为太嘚瑟,所以被路过的柳沉舟发现,这么好的一只大凤凰,柳沉舟肯定想要啊,所以柳沉舟把她给绑架了!” “哦?”楚尘狐疑。“柳沉舟是谁?” “柳沉舟你都不认识!”言灵儿阴阳怪气地惊呼了一声。“他可是如今最大的天道走狗,人称半仙道长的!现在还是清君门的门主,很牛,很厉害的!!” 清君门? 门主? 光是这两个头衔,楚尘就对柳沉舟此人的实力有了初步的了解,若是果真如此,那自家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凤凰的确不是对手。 想到这,楚尘又瞥了尧庚年一眼,问道:“所以,你为了救小女而强占了她?这也不合适吧?” “不,我是救下了楚潇潇,但没有强占她。”尧庚年连忙说道。“我无意占有一只凤凰,毕竟此乃天地神兽,我不过是凡人,不当有此运气。” 尧庚年这通话算是把凤凰吹上了天,楚尘这才有些满意,道:“哼,算你聪明,那你为什么强占小女?” “因为柳沉舟步步紧逼,若是楚潇潇不从,他就会把我们全杀了。”尧庚年诚恳地撒着谎。“为了自保,无奈之下我不得不与小女结契,进而化出一股白色异火击退了柳沉舟。” 楚尘听完,低头问道:“那个柳沉舟,当真如此强悍且不讲道理?” “嗯……”楚潇潇点着头,小声说道。“而且当时仇铭岳也在场……” “仇铭岳在场,能让你受欺负?”楚尘一下子拔高了音量。 “他……没打过柳沉舟。”楚潇潇小声逼逼。 楚尘瞬间觉得仇铭岳真是个废物,现在他的怒火终于中尧庚年身上转移到了自己的这个同僚身上了。 但奈何当事人正在与萧余生喝酒,所以楚尘暂时还得研究楚潇潇的未来。 譬如,给她一个名分。 “总而言之。”楚尘说道。“我不接受我女儿成为别人的奴隶。” “是仙使啦,父亲……”楚潇潇小声纠正。 “仙使与奴隶有何区别?”楚尘一个眼刀甩过去,楚潇潇就闭嘴了。“尧庚年,我见你没有与天道相连,但你的修为与实力的确有所提升,看来你找到了自己的修行之路,那么你我就不是敌人。” “……是?” “给我女儿一个名分,日后你若果有什么帮助,我凤凰一族,必当鼎力相助。” “……” 凤凰一族当后盾? 只要娶了楚潇潇? 听起来不亏啊。 尧庚年心痒痒的,毕竟平心而论,尧庚年也的确是因为眼馋凤凰之力才下套骗楚潇潇成为自己的仙使的,如今骗局已经铺成,甚至还能再嫖一个家族当后盾? 血赚不亏啊! 不过…… 尧庚年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偏头向身旁看去—— 果然,言灵儿的眼睛瞪得浑圆。 “尧哥儿。”言灵儿严肃地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这次可与耀的情况不一样了,尧庚年抿了抿嘴,斟酌了一下台词,说道: “言灵儿,我的确该负责的。” “不行!” “小狐狸。” “我先来的!这……这总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吧!!” 看着抗拒心很强的言灵儿,尧庚年有些头大了。 第67章 喜提未婚妻 楚潇潇背后凤凰一族的势力,尧庚年是肯定想要的——这种与之前的耀不同,耀是未曾获得之物,而楚潇潇则是已在囊中之宝。 既然已经在囊中了,那么它所附带的利益就不能抛弃,毕竟抛弃是有成本的。 这个成本,现在的尧庚年是承担不起的。 权衡之下,尧庚年抓着言灵儿的手拉向身后,对楚尘笑道:“如果你能等的话,我会明媒正娶的。” 楚尘皱了皱眉:“等?等什么?” 言灵儿也扯了一下尧庚年,低呼一声:“尧哥儿!” 尧庚年却只是对楚尘笑了笑,坦然道:“言灵儿救了我,与我共享一条性命,作为回报,我要送她成仙。” 成仙? 楚尘听到这里,才正眼看了一次言灵儿——这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此时正扯着尧庚年的袖子一脸不满,楚尘左看右看,真的没发觉这姑娘有什么与众不同。 “成仙不易。”楚尘问道。“你如何确保她能成仙?” “她本就是仙人,只是被贬了而已。”尧庚年耐心地解释道。“我在人间积累功德送她回天庭,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娶楚潇潇为妻了。” 楚尘听后,又多看了言灵儿一眼,似乎觉得她不太像是一个仙人。 言灵儿察觉到楚尘目光中的意思,她反倒是瞪了回去,看起来气势十足。 “也好。”楚尘最终还是顾及了言灵儿‘仙人’的身份,退让了一步。“那就先定下婚事,名分要先给上,至于成婚的事,就按你说的办。” 这么一来,言灵儿就算是不怎么愿意,但也无话可说了。 “那就先这么定了。”尧庚年也笑了起来,他望向了楚潇潇,向她伸出了手:“嗯……未婚妻?” 楚潇潇是有点恍惚的,她从没想到自己的人生在遇见尧庚年之后,这么的……大起大落。 她明明与尧庚年初遇的时候,还是一个能调戏他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的……他的……未婚妻?? 楚潇潇只觉得悔不当初,如果知道未来会变成这副模样,那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个尧庚年产生交集了! 可现在呢?一切为时已晚,她已经成了尧庚年的仙使,为了面子,自己还要成为他的未婚妻。 楚潇潇越想越气,看着面前的手抿了抿嘴,别扭地移开了视线:“我,我不是你未婚妻,你给我的名头是你的,我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一句话,楚潇潇的骄傲已经尽显了。 楚尘自然明白这是自家女儿最后的执着,他瞥了一眼尧庚年,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尧庚年并没有强求,他先是收了手,随后上前一步站在了楚潇潇的身前,诚恳地说道:“没关系,我会对你负责的,你什么时候愿意接受这个名头了,你再叫我未婚夫——或者是丈夫也不迟。” “……” 楚潇潇小声地哼了一声,没理会尧庚年,但心里已经接受了。 ——毕竟比起‘仙使’这种主仆的关系,如今的‘未婚妻’在身份上更加平等,她还是不亏的。 “那你们先培养感情,我先行一步。”楚尘说道。“尧庚年……嗯,女婿,你和潇潇在这等我,我去和余生说一嘴,之后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前往凤凰一族为你证明身份。” “明白。” 尧庚年应了下来。 楚尘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楚潇潇,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了。 看那个方向,应该是去找仇铭岳与萧余生了。 尧庚年三人就在原地等着,时间过了一会,尧庚年没忍住,他试探着把手伸向了楚潇潇。 二人的手背碰了一下,楚潇潇先是敏感地缩了回去,却在不久后又伸了出来,试探着贴上了尧庚年的手背。 楚潇潇是一只初出茅庐的小凤凰,她对于男女情爱的事还是比较懵懂的。 但就算如此,楚潇潇的好奇心也让她对异性有过一些幻想,如今尧庚年都是父亲亲赐的准丈夫了,在这种关系前,楚潇潇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贴上了尧庚年的手。 尧庚年的手很白嫩,比起一般的糙汉子要顺滑不少,主要还是多亏了言灵儿的福,让尧庚年身上几乎没有伤痕。 不仅如此,尧庚年这一身的血肉,可是刚刚才长出来了不久的,别说是男人了,就算是一般的女人,可能都没有尧庚年的肌肤细腻顺滑。 “……你们男人的手……都是这么滑么?”楚潇潇低声问了一嘴。 没等尧庚年回话,言灵儿的头就钻进了他们之间。 “呵呵,丝滑?”言灵儿冷冷一笑。“小火鸡,我尧哥儿这身血肉可是我费尽心思重铸的,这可不是一般的顺滑,这可都是我的心血,我的,我的!!” 楚潇潇故意了笑出了声,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准地与尧庚年五指相扣地握在一起。 当然,这一切都是当着言灵儿的面做的。 言灵儿的眼珠子已经快要瞪出来了:“你做什么!不许你摸!” 言灵儿说罢就绕了一圈,一把抱住了尧庚年另一条胳膊,也学着楚潇潇一样与尧庚年五指相扣,只是扣得很死,那个角度……尧庚年十分担心自己的手指头会不会断掉。 可事情并不会如此简单的结束,只见楚潇潇也学着言灵儿的模样贴上了尧庚年的胳膊—— 楚潇潇的胸与言灵儿不同,言灵儿属于小狐妖的范畴,胸前的软肉不大不小刚刚好,但楚潇潇却是凤凰化人的姿态,虽然从衣着上来说看不出太大的不同,但一旦贴近了去感受,就会发现…… 楚潇潇的,比言灵儿的要软还要大。 尧庚年可是实打实的十六岁男孩,他哪经历过这些,瞬间,他的脸又红了。 “好不容易习惯言灵儿的大小……”尧庚年喃喃自语。“怎么又要开始习惯另一个的大小了……” “怎么,我的的确比她的大,对吧?”楚潇潇见状不甘示弱地贴了上来,妩媚地咬着尧庚年的耳朵,但眼神却盯着言灵儿不放。 言灵儿自然看破了楚潇潇的诡计,但她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去还击,只能气鼓鼓地学着她的模样贴上了尧庚年—— 随后,言灵儿发现,她堂堂一个狐仙,居然没有这个破火鸡会魅惑人! 这什么世道啊!! 言灵儿气急了,索性盯着尧庚年耍起了赖皮:“尧哥儿。” “哎……哎?”尧庚年满脸通红,还处于宕机的状态。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我……” “你想好了再说啊!” 这让尧庚年怎么想?他左边一个楚潇潇右边一个言灵儿,两个女人把他夹在中间问他喜欢谁…… 等等,好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喜欢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能说谁都不喜欢吗?我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尧庚年苦着一张脸,决定沉默是金。 与正在渡劫的尧庚年不同,楚尘这边的气氛则是有些冷得发寒。 在楚尘离开尧庚年后,他就顺着萧余生的气息一路寻过来,果然在一间酒馆内看见了萧余生与仇铭岳。 二人此时喝得正欢,桌面地上都摆着几个空酒坛,楚尘到的时候,这俩还勾肩搭背地唱着一些语调激昂的歌。 看得出来,的确是喝高了。 但楚尘就宛如一股寒风,直接将这两个喝多了的人吹醒了。 “仇铭岳。”楚尘喊了一声,自顾自坐了下来,提起一坛酒给自己满上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 此时此刻的仇铭岳还处于喝高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地坐了下来,只觉得一股冷风钻进他的衣衫里,让他打了一个冷战。 “坐下。”楚尘伸手点了点自己身旁的空位,又重复了一次。 仇铭岳眯起眼睛看了一会,认出了楚尘,狐疑地坐在了他的身边。“怎么了?” “柳沉舟是谁?”楚尘也不急,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悠悠地问道。 “是个浑蛋。”仇铭岳想都不想地就说了。“不过是个实力高强的浑蛋,这点我得承认。” “你打不过他?”楚尘冷笑一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我打得过!”仇铭岳立刻站起来强调了一下,随后在楚尘的目光中又坐了回去,补充道:“但只有一次我大意中了他的埋伏,那也是我大意了!要是一对一,我打得过!!” 楚尘呵呵一声冷笑,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没有接话。 在一旁的萧余生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他也有点喝高了,所以酝酿了一会言辞这才问到:“怎么了,这个柳沉舟,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仇铭岳没打过柳沉舟,现在我的女儿成了别人的仙使。”楚尘说到这里,不满地将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直接将酒杯凿进了木桌里。“现在我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他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仇铭岳你连一个柳沉舟都打不过!” 仇铭岳听到这,突然觉得好像很耳熟,酒醒了一点点。 而萧余生则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还抽空又喝了一杯,然后嘟哝道:“恭喜啊,嫁给谁了啊?这我得准备点厚礼……” “你说呢?”楚尘冷笑地看着仇铭岳。 仇铭岳这会儿算是明白了,他吧唧吧唧嘴,想了一下自己在冥洞时的表现,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后,挺起了胸脯,中气十足地说道:“我徒弟,尧庚年!” “噗——!!” 萧余生这一口酒愣是没咽下去,甚至在喷出来的过程中还差点把自己呛死。 “谁?谁??”萧余生算是彻底被吓醒了,他漆黑的眸子瞪得浑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徒弟真的是尧庚年??” “对,而且我女儿楚潇潇还不得不嫁给他。”楚尘在一旁补充道。 萧余生听完,更生气了。 楚尘见状就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的开始看戏。 萧余生本来想等着酒足饭饱在和他聊尧庚年的事,结果谁能料到……这个叫尧庚年的玩意,怎么还把楚尘的女儿拐走了?! 这就不在计划内了啊! 萧余生一把就抓住了仇铭岳的手,醉醺醺但严肃地说道:“阿岳啊,不行啊,那个尧庚年是个灾星,他元魂残缺,行事不磊落,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可是……”仇铭岳有些犹豫,道。“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啊,况且他也没有与天道链接,自己自学成才到了如今的境界,这不是很好的一个苗子吗?” “将来这种人代替咱们出头挑战天道,失败了还好,若是成了……”萧余生眉头皱了起来。“那世人该怎么看我们?” 仇铭岳不理解,反问道:“怎么看?用眼睛看啊?” “他是灾厄的代表,他帮不了人的。”萧余生强调。 “可我亲眼所见他的确帮了不少人。”仇铭岳反驳。 “他帮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吧?”楚尘在一旁抿了一口酒。“他不是个心怀天下的善人,仇铭岳,我也不看好他。” “那你还把女儿嫁给他。”仇铭岳也没客气,直接怼了回去。 楚尘被捅了软肋,没说话了。 “总之,我不喜欢这个尧庚年。”萧余生说道。“阿岳,你一定要带着他吗?” “我不理解你的不喜欢。”仇铭岳也严肃回道。“所以对,我要带着他,我要带着他周游天下,我还要带着他与天道斗,直到自由重回临光大陆。” “那就是没得谈了?”楚尘放下了酒杯,起身站到了萧余生的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仇铭岳呢? 仇铭岳的态度也很鲜明,他彻底酒醒了,起身站在了萧余生与楚尘的身前,坦然道: “没得谈就没得谈,我是要为自由斗争的,你失败过一次了,这次我想走一条不同的路。” “你这是背叛。”萧余生说。 “你已经失败了,余生。”仇铭岳强调道。“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再试试。”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我不想与你斗,阿岳。” “我也是,余生。” 这时,一道光破开了头顶的晴空,三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萧余生的身旁。 澹台晔带着柳沉舟与云老三来了。 “澹台?”萧余生见到来人一愣:“还有云老三?好久不见啊,你们怎么也来了?” 说到这里,萧余生将目光投给了柳沉舟,他察觉到了此人身上非同寻常的力量。 “以及,这位是……?” 柳沉舟也没有隐藏的意思,他坦然地看着萧余生,笑道:“想必你就是萧余生的分魂吧?我名柳沉舟,指教了。” 第68章 关系暴露了! 柳沉舟,他是当下最拥护天道之人。 萧余生的分魂,则是千年来天道最大的仇视者。 如今二人见面了,柳沉舟打招呼的口气竟然很轻松,就像某个茶余饭后邂逅了一位久闻其名的家伙一样。 而萧余生呢? 萧余生的分魂没有经历过清君峰的惨败,他仍斗志昂扬,他仍热血年轻。 所以萧余生冷笑一声,坐在原地用嘲讽的口吻问道:“柳沉舟是吧?没错,我是萧余生,世风日下啊,现在天道的走狗都这么人模人样了么?” 一句话说完,阴阳怪气值直接爆表。 但柳沉舟却对此无动于衷,他四下看了看,奇怪地反问了一嘴:“尧庚年呢?” 柳沉舟话音落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什么?这个家伙孤身一人闯进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找他们这群反天道的卫士……而是为了找那个元魂残缺不全的灾厄? 做什么啊? 为什么啊? 所有人都很不理解,但只有仇铭岳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道:“他在那边,不过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先过我这关。” 柳沉舟看向了仇铭岳,若有所思地说道:“手下败将罢了,你还想再试试么?这次可没有小狐狸帮你兜底了。” 说到这里,柳沉舟又怪异地打量了一番仇铭岳,补了一句:“你上次的伤,还没完全好吧?” “好没好的,用你管么?”仇铭岳冷笑一声。“反正你要是想找我家好徒弟麻烦的话,先来问问我的拳头就是了。” “我现在打你,算不算欺负你?” “可笑可笑,你这小小修仙者,竟然也能欺负我了?” 柳沉舟没说话,他看出了仇铭岳的逞强,他故意等了一小会,为的就是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但其他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群人看起来对尧庚年有意见啊。’柳沉舟有趣地笑了一下。‘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他们宁愿自己曾经的同僚被人欺负,也不愿意站出来护着尧庚年,哈。’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看向了仇铭岳,期待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仇铭岳呢? 仇铭岳也知道自己身旁的这群人不准备护尧庚年了,可如果连他也不护着的话,尧庚年还剩下谁呢? 或许是亲眼目睹了沈无争的下场,仇铭岳潜意识里不想出卖尧庚年。 “小银蛇。”柳沉舟又催促道。“你还想挡我的路么?” “想。”仇铭岳脱口而出,并摆出了迎战的架势。“来吧。” 柳沉舟再度确认了一下周围人的态度,而以萧余生为首的几人都站在不远不近,看样子是不准备插手他们之间的打斗了。 “前辈,你真可怜啊。”柳沉舟感慨道。 “用你管?”仇铭岳气笑了。 “您知道,您在打一场必输的战斗,对吧?” “老子仇铭岳人送外号小奇迹,我凭什么不能翻盘?” “前辈,嘴硬不代表命硬,务实一点吧。” “……” 仇铭岳气的肺子要炸了,可他又不能率先出手,因为他的确没这个底气。 以现在他的状态来说,他打不过柳沉舟,这是既定的事实。 自从仇铭岳上次被柳沉舟重伤后,虽然她外表看起来健健康康,但实际上却是内伤未愈。 仇铭岳原本真的准备找洛君尘要点灵药吃的,但奈何尧庚年这边的事情发展得太快了,转折过多,导致他压根没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内伤。 一来二去的,治疗内伤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了,要不是这次碰上了态度强硬的柳沉舟,仇铭岳的这种内伤还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自身本事过硬,只要不与实力相同的人死磕到底,那仇铭岳就没什么担心的。 只不过现在? 仇铭岳的内伤就成了伏笔,若是柳沉舟执意要踩着他的尸体去找尧庚年,那仇铭岳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还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柳沉舟迟迟没有出手,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 “你到底打不打?”仇铭岳紧张地问。 “不怎么想打。”柳沉舟坦然地答。 “那就别打了。”仇铭岳小心地建议着。 “也行,那你让开,我去找尧庚年谈谈。”柳沉舟欣然应允。 “做梦!” 行,二人一下子又回到最初的原点,开始沉默地对视了。 云老三看不下去了,他走到了仇铭岳的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低声建议道:“尧庚年是有自保能力的,你没必要这么护着,毕竟你内伤未愈,大家都明白你的苦处的。” “明白个屁,你们就是不想要尧庚年好过。”仇铭岳也没客气,直接低声骂了出来。“云老三,你好歹也是和尧庚年有点交情,现在尧庚年要被柳沉舟找上门了,你就看着?” 云老三双手一摊,反问道:“那我还能如何呢?我可是被天道摁着头的人,现在我打不过柳沉舟是事实啊,生命诚可贵,我不想拿命冒险,不行吗?” 行,这可太行了。 仇铭岳恨得牙痒痒,他又望向了云老三身后的人,萧余生、楚尘、澹台晔,这些曾经的战友,如今竟然如此陌生。 自己当初,就是这样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在一起,为了天下众生的自由而拼命的吗? 这些人,心里真的有大爱么? 正当仇铭岳恍惚间,他又听见了柳沉舟的问话。 “前辈。”柳沉舟说。“就算如此,您还要拦着我么?” 仇铭岳一怔,抬头直愣愣地看着柳沉舟好久,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云老三奇怪地拍了拍仇铭岳的头,纳闷道:“完了,这人怎么还傻了?柳沉舟这人的威压竟然这么大了吗?” “哈哈……哈哈!!” 仇铭岳捧腹大笑,到最后竟然笑得咳出了声,他一边看着柳沉舟,一边狂笑不止。 柳沉舟明白了他的意思,竟然对仇铭岳颔首回礼,随后便化成一道清风消失在了原地。 他去找尧庚年了,而云老三还在拍打仇铭岳的后背给他顺气。 “你为什么笑啊?”云老三不解。 “我笑……哈哈,我笑这世道荒谬。”仇铭岳狂笑着望向了萧余生三人。 而萧余生三人呢? 他们避开了仇铭岳的视线,竟然转身离开了,看样子是换个地方叙旧去了。 “瞧瞧,云老三。”仇铭岳看着萧余生三人的背影,嘲讽地说道。“现在我沦落到什么地步了?刚才最担心我性命的人,竟然是柳沉舟。” “什么?”云老三没听懂。 仇铭岳见状也不再多说,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打发道:“没什么。你跟着澹台晔进来的目的也是来找萧余生的吧?去吧,他们三个有挺多话要聊的,你去听听,很有意思的。” “那你呢?” “我去找我小徒弟。”仇铭岳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然后,我们就有缘再见吧。” “有缘再见?” “我的道,已经和萧余生他们不同了。”仇铭岳勉强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在我守墓的这个千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这些曾经可以托付性命的战友变得如此陌生——但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们呢?” 云老三没有接话,他只是在仇铭岳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仇铭岳见状也只是挥了挥手,告别了云老三。 不,更像是告别一段曾经,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落寞但决然的背影。 云老三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萧余生—— 尧庚年本来是准备找一个地方吃点什么的,毕竟归根到底,他就算吃了很多的元魂,实力增加了很多,但仍不是修仙者。 不是修仙者的话,他的肉身是不被灵气滋养的,还是需要通过进食来缓解饥饿的。 但就如同其他人的大世界一样,萧余生的这个大世界虽然看起来有一点烟火气息,但仔细找起来的话,其实就是个摆设。 大世界,总归是用来决斗的‘法器’,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尧庚年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而言灵儿还在和楚潇潇争论谁才更有魅惑力,这让本就被饥饿折磨的尧庚年更烦了。 烦躁间,他突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不,比起食物来说,更像是酒香。 尧庚年下意识以为是楚尘拉着仇铭岳与萧余生回来了,他想都没想地就转身,欣喜地问道:“楚尘?你回来了?有没有饭吃啊,我好饿……死鱼脸?” 柳沉舟老远就听见尧庚年的肚子在叫了,等他近身化形的时候,正好撞上尧庚年满怀期待的目光。 不过等尧庚年看清来者何人后,他眼中的光芒就没了,笑容也消散了。 不知为何,柳沉舟心里还有点失落。 “你来做什么?死鱼脸?” 尧庚年总觉得柳沉舟的坏心思很多,虽然他不知道柳沉舟是怎么进到这里的,但他来到这里准没好事。 “……” 柳沉舟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糕点递了过去。 尧庚年瞪了这块小糕点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话:“你怎么随身带这种东西?” 柳北朝喜欢吃一些甜的俗物,这是柳沉舟随身携带用来安抚他的东西。 但这种话柳沉舟怎么能对尧庚年说呢,他只是默不作声地递了过去,问道:“那你吃不吃?” “吃。” 尧庚年一下子就拿走了小糕点,但在送进嘴的前一秒又停了一下,谨慎地问道:“这东西不会有毒吧?” 柳沉舟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你又死不了,怕什么?” 此话有理。 尧庚年三口就把这块糕点咽了下去,这才觉得这块糕点不一般,它不仅入口即化,而且在咽下去的时候,还能感到一股暖意散在了筋脉里,十分惬意。 因为太好吃了,所以尧庚年下意识伸手又要了一块。 柳沉舟也很配合,又拿出一块造型不同的糕点递了过去。 “真好吃,这是什么东西啊?”尧庚年吃掉了第二块糕点,随口问道。 “齐家的秘药制成的甜点,可以驱散在人体内的一切毒素。”柳沉舟随口一答。 “齐家?秘药?那一定很贵吧?”尧庚年舔了舔手指,顺手又要了一块。 柳沉舟也很配合,从怀里又掏出一块黑金的圆形糕点递了过去:“不怎么贵,只不过是齐家家主采天地的一些灵宝练出来的东西而已,今年他炼了五块,都让我拿来了。” “哦,五块啊,那还好。”尧庚年点点头,又伸手要走了一块。 柳沉舟也不吝啬,只要尧庚年伸手,他就把糕点送了过去。 这一来一回四块糕点全让尧庚年吃掉了,齐家家主今年辛苦一整年的东西,一下子就只剩下一块了。 尧庚年舔了舔手指,觉得不那么饿了,身子也暖暖的,感觉非常不错。 可楚潇潇却看傻了。 “你们……”楚潇潇颤抖地说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么好吗?” “嗯?还行吧?”尧庚年舔着手指,看着楚潇潇的时候突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出大问题了。 糟了! 他上次和柳沉舟的联合演戏忽悠楚潇潇的时候,人设可是死敌啊! 完了,坏了,果然,人肚子一饿就要出事。 所以尧庚年有些尴尬地后退了一步,想了半天,回了一句话:“那个,其实,你听我解释……” “不听!”楚潇潇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你们两个原来感情这么好?!那上次在冥洞里的时候,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有脑子的人一想就能明白了,更何况还是不笨的楚潇潇。 她立刻明白了冥洞里的事,柳沉舟想要得到自己只是一个幌子,他最终的目的是帮助尧庚年得到自己! 这群……这群为了得到她而不择手段的狗男人!! 楚潇潇怒了,她一把就抓起了尧庚年的衣领,质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和柳沉舟演戏,是不是!你救我也根本不是自愿的,对不对?!你做的一切,都是……都是为了得到我!” “没有。”柳沉舟率先开口。“你在清云集市的时候,我的确是想要你的。” “那为什么你俩在冥洞里演戏?!” “……”柳沉舟微微昂首思考了半响,答道:“这算是一个交易。” “交易?!”楚潇潇的音量又拔高了。“你们拿我交换了什么东西!!” “这个你不必知道。”柳沉舟的目光放在了楚潇潇的手上,提醒道。“楚潇潇,你在威胁你的主人,你知道这是大不敬吧?” 第69章 被父亲抛弃的女儿 “那又怎样,他就算是我的主人,我……”楚潇潇故作霸气地说道。“我也是敢……” 柳沉舟可不管楚潇潇的虚假蛮横,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 二人僵持了一下。 “我……我松手还不行吗!!” 楚潇潇咬牙切齿地瞪着无辜的尧庚年,最终还是一边放狠话一边松开了手。 “其实没必要那么怕的啦。”要跟年挠了挠头。“这件事,嗯,的确是我的错,不过你最开始接触我的时候也是不怀好意,不是吗?” “哼!” “要是你最开始不那么功利的话,也许我们也不会成为如今的关系。” “哼!!” “楚潇潇,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有贪婪之心啊。” “哼!!” 楚潇潇虽然哼哼唧唧的,看起来很不服气,但心里也是有数的——她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尧庚年才靠近他的,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也算是被自己的贪婪反噬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默却有原则的少年,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贪欲。 楚潇潇想到这里,不知为何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这个贪婪之人的仙使了,而他也的确答应给自己一个名分,无论如何,他身上的贪欲不会再对自己造成伤害了。 ‘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楚潇潇有些后怕地想到。‘还好我不是他的敌人……’ 尧庚年看着面露怯色的楚潇潇,想了想,觉得有些事必须说明。 “楚潇潇,我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想救你,选择回来直面柳沉舟的时候,我也是做好了与他一战的准备的。” “啊……?” “嗯,你要信我,我……我的确对你有欲望,但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尧庚年握住了楚潇潇的手,说道。“至于我和柳沉舟的关系,嗯,我们之间的关系要复杂一点,没有提前和你说,我很抱歉。” ……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楚潇潇还能有什么脾气呢? 毕竟自己的主人都在诚恳地道歉了,她只不过是个仙使而已,也只能选择理解与原谅了。 尧庚年见楚潇潇的情绪也平稳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可还没等他转头去问柳沉舟来意的时候,仇铭岳的声音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徒弟!徒弟!!没事吧!师父来了!!” 言灵儿眼睛尖,她远远就看见了仇铭岳的身影,可她等了半天,仇铭岳都快飞过来了,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言灵儿有些纳闷地扯了扯尧庚年的袖子,低声说道:“喂,你师父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不知道。” 尧庚年心下有些忐忑,毕竟有澹台晔做先例,尧庚年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师父在与萧余生喝酒畅谈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徒弟!”尧庚年正想着,仇铭岳就兴冲冲地来到了他面前,他一下子就挤开了柳沉舟,站在了离尧庚年比较近的地方。“我回来了!开不开心!!” “师父。”尧庚年谨慎地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仇铭岳爽朗道。“我一个人不够吗?我觉得徒弟你打柳沉舟,为师只需要稍加辅助!哎,就能赢。” 尧庚年很困惑:“师父,我和柳沉舟,嗯……很像是那种遇见就会打起来的人吗?” “不像吗?”仇铭岳理所应当地反问道。“你俩可是天定的死敌,见面不打一架对得起自己的命格吗?” 尧庚年:…… 柳沉舟:…… “怎么?柳沉舟刚才说要找你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的呢。”仇铭岳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柳沉舟,奇怪道:“你不是来寻仇的?你在外面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可是要把我家小徒弟赶尽杀绝啊。” 仇铭岳说完这些话,本来是想看看看尧庚年惊讶的表情的,但谁知尧庚年听完并没有惊讶,反而是十分镇定地向柳沉舟问道:“你带了谁来杀我?” “三大护法,四大长老。”柳沉舟也很老实地回道。“你一旦出了这个大世界,我赌你插翅难飞。” “听上去我要死了啊。”尧庚年感慨道。 “是的。”柳沉舟赞同。“就算你有楚潇潇的凤凰之力傍身,也很难活着离开清君门,一旦你离开这里,清君门这莽莽群山就是你的坟墓。” “嚯,排场不小啊。”尧庚年却笑了起来,打趣道:“那你是来给我送终的?别和我说刚才的那几块小点心就是我的处刑饭了。” “只是有些想见见你而已。”柳沉舟的反应很平淡,他盯着尧庚年看了半天才说道。“你对我来说是个很特殊的体验,而这个体验马上就要消失了,我有点舍不得。” “哦。” 尧庚年干巴巴地哦了一嘴,他对此的感觉十分微妙——毕竟,他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谋杀说得这么诗情画意的。 “怎么了?” “没事。”尧庚年勉强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在外面给我安排了死刑,那你现在找我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想先和我师父说几句。” 柳沉舟立刻后退一步让开了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尧庚年。 尧庚年也没再管柳沉舟,他大步走向了仇铭岳。 仇铭岳的表情是震惊且微妙的,与他一同微妙的还有楚潇潇。 “我说好徒弟,你和柳沉舟,到底是什么关系?”仇铭岳古怪地问道。 “额……”尧庚年挠了挠头。“就是,一般的朋友吧?” “柳沉舟可不交朋友,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见过他的人都叫他瘟神。” “嗯……” “而且他看起来好像还很舍不得你死,虽然他做的每一步都是在逼死你来成就他自己,但私底下你俩这关系,但凡长个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啊?” “额……” 仇铭岳看着欲言又止的尧庚年,满脑子困惑。“好徒弟,你别遮遮掩掩了,告诉师父,你俩到底经历了什么?” “对啊,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楚潇潇也挤了进来,探头问道。 尧庚年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与柳沉舟在冥河之下、萧余生之墓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仇铭岳与楚潇潇听完,一脸震惊地看向了柳沉舟。 柳沉舟似乎也有感应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六目相对,相顾无言。 三人对视到了最后,尴尬的竟然还是仇铭岳楚潇潇,他们连连摇头,啧啧称奇,并避开了柳沉舟的目光。 “好了,师父,我和他的事您就别管啦。”尧庚年连忙拉着仇铭岳走远了一点,等到差不多距柳沉舟有一定距离之后,他又悄悄问道:“师父,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嗯??”仇铭岳反倒是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能一个人回来?” “那个……”尧庚年斟酌了片刻,说道:“萧余生对我是不认可的,这件事,您……知道吗?” “我知道啊。” 仇铭岳的坦率与不在乎让尧庚年有些惊讶,他立刻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那您的态度是……” “嗨,他不认可你就不认可你呗,反正他又不是你师父,对吧?” “那您的意思是?” “各自走各自的路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仇铭岳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只是熬了一千年才发现我和他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现在发现了也不晚,不算坏事。” “……” 尧庚年怎么都没有想到,仇铭岳竟然做出了与澹台晔截然不同的选择,澹台晔选择为了萧余生与自己翻脸,而仇铭岳竟然……为了自己,与千年前的战友分道扬镳。 “您这么做,是不是太大胆了?”尧庚年有些受宠若惊,他一方面觉得仇铭岳不必为了自己舍弃曾经的友谊,而一方面也在窃喜自己有一个这样好的师父。 “大胆什么?”仇铭岳看着尧庚年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说道。“我选了你,因为我觉得你会成就一番大事,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收你为徒时说过什么?” “您要我尽孝道,听师命。” “对。” “还要我离经叛道之事不可做,邪淫污秽之事不可行。” “没错。” “更要我在天道与修仙一事上只听你的话,以你为尊。” “嗯,但我也知道你是天生的灾星,所以我不强求你行善济世,而是要你做什么?” “你要我做……”尧庚年皱了皱眉,回忆着说道。“你说我若不能成救世主,那就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没错。” 仇铭岳笑眯眯地又跳上了尧庚年的肩头,拍着他的头顶哈哈大笑: “好徒弟,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我不护着你护着谁?走,我们也不在这久留了,他萧余生看不上你,那就是看不上我,走!我带你去会会清君门的顶级战力!!” 仇铭岳这一声笑,仿佛是对他曾经的一千年做告别,也像是打开了未来的路——与尧庚年一同去讨伐天道的路。 仇铭岳想要成为一个英雄,他想要为善而献身。 可是尧庚年配得上仇铭岳的追求吗? 现在的尧庚年对此没有答案,他只能说:不知道。 灾星尧庚年的前路未卜,但如果他再这样野蛮生长下去,估计也离成魔不远了。 更何况在他的对立面还有一个柳沉舟,柳沉舟肯定会将他描述成一个罪恶滔天的邪魔,再通过讨伐自己的方式来提升自己的名气。 虽然柳沉舟现在还没做,但尧庚年相信等时机一到,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尧庚年想到这里,转身就看向了远处的柳沉舟。 二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地对上了眼,柳沉舟率先笑了起来:“所以,你准备好迎接自己的死亡了?” “今天不是我的忌日。”尧庚年敷衍地回了一句,就又看向了头顶的仇铭岳。 仇铭岳倒是十分兴奋,仿佛已经做好一决生死的准备了。 “师父,您的内伤还没痊愈,我的确打不过他们,我们这样冲出去,是不是有些莽撞?”尧庚年有些担忧地问道。 “萧余生这里不欢迎你了,你在这里久留也没有意义,”仇铭岳说。“况且他们才不会保你活着呢,那还不如让为师带你冲出去,杀出个黎明来!” 仇铭岳孤注一掷了,但尧庚年却有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萧余生的世界里,有一个绿色的山脉,那些山脉诡异而又疯狂,最重要的是在那座山脉中,有数之不尽的怪物元魂供他吞噬。 “师父,您知道这个大世界里有一个诡异的绿色山脉吗?”尧庚年试探着问道。 仇铭岳的回答也很直接:“嗯?绿色山脉?山脉还能有别的颜色吗?” “……” 尧庚年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师父对这个诡异的绿色山脉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楚尘带我去了一个绿色的山脉里,山脉里有很多诡异离奇的野兽,如果我能再吞噬吸收几只的话,实力也许会有所精进。” “哦……那也行啊。” 仇铭岳觉得此话有理,频频点头的时候,楚潇潇却突然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对了,我父亲不是说去找萧余生说事吗?他还说等回来了就带着尧庚年去凤凰一族,宣布他盟友的身份。” 这个消息对仇铭岳来说有点陌生,他呆了一下:“盟友?” “哦对。”尧庚年这才想起来楚尘的事,连忙补充道:“楚尘让我当他女儿的丈夫,这样他就会承诺给我凤凰一族的庇护,他刚才没和你说吗?” …… 仇铭岳眉头一皱,察觉到楚尘这家伙好像有自己的算计。 “真奇怪,他刚才没说过这种话,我还以为他憎恨尧庚年来着,”仇铭岳嘟哝着说道。“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帮助尧庚年了,为什么他却不帮我呢?” 仇铭岳想到这里,目光就忍不住投给了楚潇潇。 楚潇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凤凰,又因为尧庚年的融魂而导致修为尽失,必须从头开始修炼才行。 难不成楚尘承诺的凤凰一族协助是假,想要借此摆脱这个无用的凤凰才是真? “潇潇啊。”仇铭岳试探着问道。“你对你父亲,了解的多吗?” “什么意思?”楚潇潇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们凤凰一族,有没有抛弃弱小成员的习惯?就像青龙的东方家不要废物的那种。” 楚潇潇最开始没听懂,但她琢磨了一会就明白了仇铭岳的意思。 瞬间,她如坠冰窟。 第70章 重返绿色地狱 尧庚年抬头,猛然便被一阵狂风吹面,待他好不容易熬过去看清东西时,一片高耸入云的绿色山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临光大陆上,化成人形且有着各自文化传承的灵兽有五类,凤凰、青龙、白虎、玄武与麒麟。 其中青龙一族是从蛇类蜕变成龙后才在顶尖灵兽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它们深谙弱者的无能,因此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是实力较弱的同族,必定会被放逐进荒芜之海中历练,若是能活着回来,就可以继承东方家的姓氏继续生活。 如果不能,那就死去,也好过以弱者的姿态度过悲惨的一生。 东方家的人,宁死不当他人的仙使,这是青龙东方的傲骨,也是他们被灭族的原因之一。 但凤凰一族却不同,凤凰是天生的灵鸟,它受天地滋养而生,亦承山河之气运而涅槃,相比于其他四家灵兽来说,凤凰一族对待子嗣的态度是最宽容的。 因此,楚潇潇根本不考虑自己会被父亲抛弃,因为凤凰一族有一句古训,叫凤凰从不抛弃家人。 但这句话到了楚尘这里,似乎就不管用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不想要我了?”楚潇潇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你……你别吓唬我啊,我……我还没和父亲说过多少话呢……我……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见到他,他怎么舍得扔掉我……” 楚潇潇的确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见到楚尘,可这些代价真的值得么? “我,我已经回不去了……他,他怎么舍得不要我的……”楚潇潇话没说完,她的眼里就饱含泪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我不明白……” “凭借楚尘的性格来说——”仇铭岳见楚潇潇如此脆弱,他说话的口气顿了顿,犹豫了一下。 可是在他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我估计他不要你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了,楚尘这家伙没说过几句真话,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性命的战友,因此我认为……嗯,他也应该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 楚潇潇的确不知道他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她自凤凰蛋中孕育而出时甚至连母亲是谁都不清楚。 她就这样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长大,一个人慢慢的修行,一个人打听着父亲的传说,一个人追寻着父亲的足迹,她找到了清君门,遇见了身上带着楚尘气息的尧庚年。 她什么都不知道,但血浓于水的倔强让她想要见到父亲,她迫切地想要一个家。 楚潇潇以为楚尘能给自己一个家,因为她是自己的父亲。 但她显然不了解她的父亲。 “哎。”尧庚年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将目光投给了一旁已经开始发呆的仇铭岳。“师父,不然我们带潇潇去找楚尘问个清楚吧?” “嗯??” 仇铭岳显然没想到尧庚年要插手这事,先愣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是自家这个灾星的徒弟要做好事了。 仇铭岳古怪地看了尧庚年一眼:“小徒弟,你带着楚潇潇去找楚尘问个明白这种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啊。” “……额,我没想过要好处啊。”尧庚年有些无语。“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唯利是图的人吗?” 仇铭岳竟然点点头,看来他深信不疑。 “也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啦。”尧庚年无奈道。“现在潇潇是我的人,她都这么委屈了,我替她想想办法不是应该的吗?” “哦——”仇铭岳夸张地哦了一声。“这是在替自家媳妇找面子,对吧?小徒弟,没想到你情商还挺高啊。” “您别开玩笑了,师父。” “没有啊,我可是听见了,楚尘把他女儿塞给你当老婆~”仇铭岳嘿嘿一笑。“所以你这是去找岳父麻烦咯?好啊,好啊,我就喜欢看这种戏码!” 面对兴奋起来的仇铭岳,尧庚年直接无语。 “师父。”尧庚年又强调了一遍。“别开玩笑了,这不好笑。” “行吧,行吧。”仇铭岳摆了摆手,又瞥了一眼楚潇潇。 楚潇潇此时正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了一团,头埋在膝盖里,肩头一抖一抖地,好像是哭了。 “……这姑娘,怎么就哭了呢。” “还不是您说话不留嘴德。” “嘶,这是我的问题吗?” “您肯定有锅。” “……好了好啦,看在你的份上我帮她还不行吗。”仇铭岳也是个心软的人,虽然他出手很利落,诀别的也不拖泥带水,但他的心肠还是软的。“至于你,你爱干嘛就干嘛去吧。” “什么?”尧庚年一怔。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什么绿色山脉吞噬元魂吗?我听错了?” “没有,我的确是想去的。” “那你就去,我们兵分两路,带楚潇潇见他父亲这种事你别去了,那边有萧余生还有云老三,你去不方便。”仇铭岳说道。“我一个人带潇潇去见楚尘,当面问清就算了。” 说道这里,仇铭岳就扬声喊了一嘴:“姑娘,你听见了吗?你愿意吗?” 楚潇潇这才抬头,她真的哭了,不过当听见仇铭岳的话后,她原本无神的眼里有了些许的光彩。 楚潇潇期待地看着仇铭岳:“真的可以吗?不会很麻烦你吗?” “麻烦,很麻烦。”仇铭岳点头。 “……”楚潇潇委委屈屈地又低下了头。 “师父。”尧庚年不满地叫了一声。“您别欺负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知道啦知道了。”仇铭岳连连点头,在尧庚年不满的注视下走到了楚潇潇的身前蹲下,拍了拍她的头。“我带你去找楚尘,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唔。”楚潇潇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仇铭岳。 面对这样的一对眸子,仇铭岳竟然也有点于心不忍了,但他还是强撑着说道:“你的父亲,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你准备好接受现实了吗?” 楚潇潇点点头,跟着仇铭岳走了。 柳沉舟目送着楚潇潇与仇铭岳离去,突然说道:“我一直以为当年反天的十一人里,都是胸怀天下的善人。” “那你现在见到真人了,失望吗?”尧庚年听后笑了一声,他牵起了言灵儿的手准备前往另一个地方,临行前对柳沉舟说道:“我猜你不会急着把我撵出去吧?” 柳沉舟看着尧庚年,又笑了起来:“不会,我们现在是朋友,不是么?” “哦——朋友啊。”尧庚年抻长了音调点点头,突然灵光一闪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回头看着柳沉舟。“那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没错吧?” “嗯?”柳沉舟有些惊讶。“这,好像的确该互相帮助。” “嘿。”尧庚年笑了起来,盯着柳沉舟的双眼,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过来帮我打打怪,应该也可以吧?” 柳沉舟听后表情怪异了起来,他试探着问道:“请我出场的话,很贵的。” “那我没钱。”尧庚年爽朗一笑,对着柳沉舟招了招手。“走吧,我带路,你既然已经准备了天罗地网要我死,至少在死前做点好事吧,积点阴德好投胎。” 柳沉舟第一次被人这么说,他神情古怪,但还是跟了上去。 不久后,那片不祥的绿色山脉再度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尧庚年又回到了这里,不过与上次孤身一人被打进去不同,这一次他的身边即有言灵儿陪伴,甚至还有柳沉舟压阵。 这片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生理不适的绿色山脉群仍如同初见一般巍峨与死寂,它的表面依旧只是空无一物的深绿色岩石,处处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真是个诡异的地方。”柳沉舟情不自禁地说着,他望向了山峰的尽头—— 一座又一座锯齿状的绿色山峰组成了这条诡异的山脉,它们相连在一起,蔓延向了远处。 柳沉舟看不见这条山脉的终点,他甚至感觉这条山脉没有终点,如果有,那也只是深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地方?”柳沉舟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个东西就是萧余生大世界的魂器么?” 柳沉舟刚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有人在看着他,他看向了目光的源头,正是尧庚年与言灵儿。 “好家伙,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可能啊。”尧庚年突然嘿嘿一笑。“死鱼脸,你们这个大世界里的魂器,是和主人的元魂相连的吧?” 柳沉舟眉头一皱,总觉得尧庚年不怀好意。 “对吧?”尧庚年一副谦虚的模样又催促道。“你作为我朋友,可不能藏私啊。” “……是这样。”柳沉舟狐疑地说道。“我之前破沈无争的大世界,用的就是摧毁魂器的方式来重创他。” 说到这里,柳沉舟难以置信地瞥了一眼尧庚年:“怎么,难道你也想……” 尧庚年坏笑着点了点头。 柳沉舟投来了不赞成的目光。 “尧庚年,你要想清楚,你的厉鬼之息虽然的确厉害,但是吞噬这么大的一个山脉型魂器,你真的吃得消吗?”柳沉舟严肃地说道。“如果你被反噬了怎么办?这种规模的魂器连我都没有见过,你真的要冒险吗?” 但尧庚年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嘿嘿一笑:“吃不掉的话,烧掉不就好了吗?” 柳沉舟这才想起来,尧庚年还有尸龙息啊! 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脚下的这片诡异的山脉,它们仍旧如同初见的那般沉寂,只不过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看见一道道诡异的黑影在其中穿梭。 “你瞧。”尧庚年说道。“这不就是我尸龙息的燃料么?我吞不下的东西,都会被尸龙息烧掉,到时候这片诡异的山脉消失了,萧余生……呵呵,也该死了。” 作为萧余生的头号劲敌,柳沉舟绝对赞成这个主意。 但作为尧庚年的朋友,柳沉舟仍觉得这是一个过度冒险的做法,毕竟就算他见识过厉鬼之息那恐怖的吞噬能力,可谁都不敢保证萧余生这等逆天狂徒到底有多少家底。 吃不下就烧掉,虽然听上去容易,但真的能那么顺利的就成功么? 柳沉舟对此仍持怀疑态度。 “你信我啦。”尧庚年对柳沉舟眨了眨眼,正当他准备以魔王之姿态释放厉鬼之息的时候,言灵儿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 “尧哥儿,我有点奇怪哈。”言灵儿小声说道。“这个世界怎么有两个太阳?” “……” 言灵儿说完,尧庚年立刻就把厉鬼之息给收了回来。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尧庚年抬头远眺,果然看见了那轮熟悉的太阳。 只不过与上次相比,这颗藏在群山间的太阳的光芒更加暗淡了,尧庚年回头看向了身后,在他们身后的空中,正悬浮着一颗刺眼的曜日。 对啊,诡异的东西不只有这个山脉,还有这个太阳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连忙看向了柳沉舟,问道:“柳沉舟,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柳沉舟也才发现原来在群山间还藏着一颗太阳,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博学。 所以柳沉舟揉了揉太阳穴,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大世界对我来说好陌生,诡异的山脉,两颗太阳,萧余生到底是用了什么东西做了魂器?” 柳沉舟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现在就去到萧余生的面前问个明白——当然,开玩笑的。 但很显然,留给柳沉舟与尧庚年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正当他们陷入沉思的时候,那颗隐藏在山脉间的夕阳再次绽放了诡异的光芒,瞬间就将尧庚年三人吞没了—— “……海市蜃楼?”柳沉舟一愣,他警惕地看着身旁出现的各类幻影,眉头紧皱。“尧庚年,你知道这是怎么了么?” 而尧庚年的回答很简单: “群山在欢迎我们。” “什么?” 柳沉舟还没反应过来,这些幻象就突然消失了,而当幻象消失时,他们也来到了这片绿色山脉之中的某一个山石之上。 熟悉的嘶吼声在尧庚年的耳畔响了起来,他顺着声音望去,果不其然,他们再一次被一群恶心的怪兽包围了。 “怪异的尸骸,穷凶极恶的野兽。”尧庚年看着这些‘东西’,甚至有了一股亲切的感觉。“柳沉舟,我开饭了,你随意。” 第71章 不要害怕我,求你了 在这座诡异的群山之中,四处穿行的凶兽仍是尧庚年记忆里的那般凶恶与难以言喻。 它们形态各异,大部分样貌丑陋,其中甚至还掺杂着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生物。 这些凶兽有些蠕动着、有些爬行着、有些闪烁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嗜血且无序。 这些野兽从出生伊始就在这个绿色的死亡山脉中为了生存互相吞噬着,没日没夜、不眠不休。 如今,尧庚年三人的降临让这些早已厌倦吞噬畸形生物的野兽们有了新的目标。 它们不再互相厮杀,而是齐齐地停下了撕咬的动作,盯向了尧庚年等人。 瞬间,尧庚年就觉得无数道贪婪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让人有些不舒服。 最不舒服的还要数柳沉舟了。 “尧庚年,这东西涨得我有点烦。” 柳沉舟虽然并不畏惧这些病态的生物,但还是有些被他们丑陋的外貌恶心到了,他四处看了看,眉头紧皱着: “你能自己处理这些东西么?我去找找离开这里的办法,就不跟你在这里处理垃圾了。” 垃圾,这就是柳沉舟对这些畸形怪物的唯一评价。 “随意,别打扰我吃饭就好。” 尧庚年无所谓,他吞噬这些东西来强化自身的心意已决,并不在乎柳沉舟是否帮他。 说到底,有柳沉舟在,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安全阀而已。 所以在柳沉舟御剑浮空后,尧庚年便释放了厉鬼之息。 滚滚黑雾从他的脊梁处四溢而出,铺洒在地面上化成了海浪一般的模样,汹涌地滚向了那些贪婪的恶兽。 而言灵儿呢? 言灵儿左右看看,在柳沉舟与尧庚年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化成了一股轻烟隐匿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尧哥儿。”言灵儿用意识与尧庚年对话。“这些东西看起来粘粘糊糊的,你吃掉它们的话,精神不会受影响吧?” “会吧,我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还挺高的。” “……” “但柳沉舟在外面给我准备了‘好东西’,他认定我是个魔王,那我就如他所愿吧。” “尧哥儿,你这样算不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怎么是自损八百呢?只不过我决定面对灾厄的宿命罢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声,问道:“小狐狸,你知道吗?当人们诬陷你有什么的时候……” “嗯?”言灵儿眨眨眼。 “你最好有这个东西。” 尧庚年话音落地,铺天盖地的厉鬼之息便向着四面八方的恶鬼涌了过去! 这些厉鬼是没有所谓的神志的,它们没有记忆,生来只有无尽的饥饿伴随着它们,催促着它们吞噬、吞噬、吞噬所有能吃的东西。 但就算是这些恶心人的凶兽,它们的吞噬方式也不过只是用嘴去撕咬同伴,将它们的血肉与骨头一同生吃入腹。 尧庚年的厉鬼之息不一样,它本是无形的浓雾,在尧庚年的操控下更能透过肌肤钻进生物的血脉中,以此来寻找到它们的元魂。 等这些诡异的雾找到元魂时,它们就会将那些毫无防备的元魂生拉硬拽出肉身,进而再吞噬掉。 这种吞噬的方法对付修仙者而言没什么威胁,大概率是需要用偷袭的方式才能成功。 但对付这些没有神志的野种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尧庚年的吞噬对于这些恶兽来说,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嗷……嗷……!” 厉鬼之息滚滚而来,所到之处哀嚎四起,没有任何一只恶鬼知道它们在经历什么,但幸运的是,当它们意识到事情不对时,它们的元魂就已经被尧庚年吞掉了。 这是一场由尧庚年发起的单方面屠杀。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楚尘拉我下来的。”尧庚年低沉地说道。“当时我也很害怕变成厉鬼,可当我环视四周时我才发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吞噬着一只又一只的恶鬼,它汹涌无比,甚至在更多的时候,它看起来比那些鬼怪更加贪婪与残忍。 “什么高尚,什么正义,什么善行,都不过是从尸体堆中生存下来的人给自己的装饰品。” 尧庚年就站在食人浓雾的正中央,无数的元魂被厉鬼之息汲取出来飘向他,他张开了手臂去迎接这些新生的力量,昂首闭目,享受着这些美妙的灵魂…… 宛如一个魔王正在享受他的盛宴。 “我要坦荡地活着,就算为此堕入所谓的魔道也在所不惜,我拥有的天赋只是与众不同,它并不代表着邪恶。” “如果人们因此一定要将我归类为邪魔的话,那就让他们来,然后我将亲自告诉他们,什么叫不要多管闲事。” 尧庚年喃喃间,他的心火已经被这些恶兽的元魂浸泡得漆黑发亮,而这股黑色的火焰在得到如此充足的养料后竟然开始了进化! 黑色的火焰在急速膨胀的量变后开始发生质变,火焰在向内坍塌,随后,一颗猩红的内丹在黑色的火焰中诞生了。 这颗红色的内丹通体浑圆,若是仔细看过去,那些黑色的火焰已经化成了猩红的火苗,在这颗内丹中翻腾燃烧。 随着外界不断摄取的元魂越来越多,提供给尧庚年心火燃烧的薪柴也越发丰盛,在如此之多的元魂的滋养下,尧庚年黑色的心火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颗浑圆的红丹,静静地漂浮在尧庚年的体内。 这颗红色的内丹相比黑色的心火更加内敛,但也更加深邃且神秘,它虽然在外观上变得更加精致小巧了,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仍然令人不可小觑。 尧庚年从未获得过这等满足的感觉,他闭目享受着体内力量的流淌,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言灵儿,言灵儿……”尧庚年喃喃自语。“告诉我,正邪,究竟有何不同?” 此时的尧庚年,宛如魔王在世,他双目漆黑,瞳孔赤红,浑身被浓稠的黑雾环绕着,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危险且贪婪的气息。 这样的人,就算是曾为仙家的言灵儿见了,都要胆寒几分。 这就是天生的灾星么? 言灵儿在影子里看着这副模样的尧庚年,竟然有了一丝恍惚。 这就是未来的灾厄么?他只是刚刚决定按照自己的天赋成长,竟然已经有如此恶兆了。 “尧哥儿……”言灵儿的声音带着颤音。“灾厄……你真的是灾厄……” “这点你不是在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说了么?”尧庚年轻笑一声,他扬手一挥,浓郁的厉鬼之息便延伸向了更远的方向。 那里还有落跑的凶兽,那里还有美味的元魂,他不想错过。 “我接受了命运,我感觉很好,只不过我还有一点困惑。” “什么困惑?” “正邪,到底是怎样区分的呢?”尧庚年扬手看着自己。“我算是邪恶的么?只是因为我变强的路与众不同,而且看起来很凶残?” “……” 言灵儿哪敢说这个?现在的尧庚年邪恶得宛如屠戮天下的魔头,这样一个绝对邪恶的存在,谁看了不想说几句恭维的话? 言灵儿也不能免俗,她颤抖着说道:“正邪……正邪,只能由历史分辨。” “噗,好委婉的回答啊,小狐狸,这不像你。” 尧庚年低声一笑,他听出了言灵儿的犹豫与委婉。 但不知为何,在意识到连言灵儿也惧怕他的时候,他骤然就感觉到了空虚。 这种空虚是突如其来的,与之一同袭来的还有恐惧。 没错,莫名的恐惧在一瞬间就吞噬了尧庚年,甚至让他从吸收力量的快感中惊醒了。 ‘等等,言灵儿……小狐狸,她在害怕我?!’ ‘不……不可以,小狐狸不能害怕我,不然的话,我的身边还有谁会久留呢?’ 尧庚年带着一丝恐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影子。 不知怎的,他竟然能透过自己的影子直视深藏其中的言灵儿。 “小狐狸,你看着我。”尧庚年说道。“你不要敷衍我。” “什么……尧哥儿?你,你看得见我??” 发现这件事的言灵儿只觉得脊背一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却发现无路可退。 这就是尧庚年的体内,她还能跑去哪呢? 难道是去外面吗? 外面铺天盖地的都是厉鬼之息,外面正在发生一场灭绝式的屠杀,外面还不如这里,至少这里安静一些。 “尧哥儿……?”言灵儿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你害怕我。” “……” 言灵儿没说话,但她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小狐狸。” “……嗯?” “我仍有理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尧庚年像自己的影子伸出了手。“别害怕我,好吗?” “……” “求求你,只有你就好,只有你……不要害怕我。” 这可能是尧庚年此生唯一的请求了。 言灵儿隐约间也明白了,尧庚年这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安全阀:而他选择了自己。 只要自己仍然站在尧庚年的身边,他就不会完全堕落成吞噬天下的邪魔。 说实在的,这份信任让言灵儿有些受宠若惊,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所以言灵儿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她握住了尧庚年的手,并将他抱在了怀里。 “我在,我在,尧哥儿。”言灵儿轻声哼着安魂的小调,轻柔的说着。“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有过约定,不是吗?” “……嗯。” 尧庚年被言灵儿抱着,突然一阵恍惚,他好像又看见了自己已故的母亲,正站在不远处对他招收。 母亲说,要好好的生活啊,孩子。 母亲还说,记得有空回家,把那顿没吃完的烧肉吃掉。 还有阿虎,他憨笑的声音回荡在尧庚年的耳畔——尧哥,尧哥,回家吧,笋已经够多啦。 是啊,笋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贪更多了。 离开竹林吧,远离鬼阵吧,回家啊,回家吧。 ……回家。 家在哪里呢? 尧庚年刚想伸手去触碰母亲的身影,但雾气立刻弥漫了过来,这些雾气仿佛是一柄锋利的刀,一瞬间就将尧庚年的幻象撕碎了。 亲情不在,挚友散去,只剩冷冰冰的混沌将尧庚年包裹。 尧庚年骤然惊醒,猛然站起来,单臂一挥就荡去了所有的浓雾。 这些浓雾便是尧庚年的厉鬼之息,他将这些疯狂吞噬的气息散去,也终止了这场屠杀。 杀戮过后,四野寂静,只有光秃秃的绿色山石仍在原地,好似见惯了风雨一般纹丝不动。 再也没有野兽嘶鸣的声音了,那些模样骇人的野兽早就死的死逃的逃,再也不愿去接近尧庚年这样的邪魔了。 “……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尧庚年闭目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灵气,充盈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等一下,我的心火怎么变成了一颗……额,红色的圆球?” “让我看看!” 言灵儿立刻凑了过来,她用额头抵在了尧庚年的额头上,将自己的神识探了进去。 随后,她立刻就自拔了出来。 “?”尧庚年迷惑地看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的表情有些严肃。 “?怎么了?”尧庚年困惑。 “……尧哥儿。”言灵儿欲言又止。“你好酷哦。”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也没看懂,对吧?” 言灵儿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算了,先不管这个内丹的事了,我感觉不错,现在试试看把这里烧掉吧?” 尧庚年活动了一下筋骨,随手就搓出来一颗漆黑的尸龙息火球在手中把玩。 经过方才的吞噬,现在尧庚年也是能随便搓玩尸龙息的男人了。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了巨款的富豪了。 可正当尧庚年准备烧一下这个绿色的山岩试试看的时候,柳沉舟回来了。 “尧庚年,你这边怎么样了……嗯?” 柳沉舟从天而降,他先是惊讶于四周的安静,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尧庚年的身上。 柳沉舟挑了挑眉,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尧庚年见状,嘿嘿地笑了一声:“怎么样,刮目相看了吧?” “……”柳沉舟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尧庚年许久。“尧庚年,我看见了光明的未来。” “嗯?”尧庚年眨眨眼睛,柳沉舟的这个反应的确是他没有料到的:“你说什么?” “你简直是一个可以录入历史的邪魔。”柳沉舟看着尧庚年,宛如看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如果能在外面讲这样一个邪魔诛杀,那我清君门……不,那我的名字,注定名留青史!” 第72章 是我衬托的好 尧庚年吞噬了如此之多的元魂后,他的身姿便无限酷似邪魔了。 时至如今,从尧庚年身上溢出的死气已经透体而出,这场景若是一般人看了,恐怕会当场吓得口不能言。 柳沉舟也不能免俗,当他看见这种姿态的尧庚年时,第一时间也是吓了一大跳。 但随后,他在尧庚年身上看见了自己光明的未来。 尧庚年越是邪恶,越是强大,那么杀死他的收益则越高。 “你变得越来越有价值了,尧庚年。”柳沉舟贪婪地看着尧庚年,似乎已经从他的死亡中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多么美好的邪恶啊……它将助我成王。” 而柳沉舟这个反应落进尧庚年的眼里,已经算是邪恶之王了。 这真的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吗? 尧庚年持怀疑态度,并对着身旁同样表情微妙的言灵儿低声说道:“小狐狸,这人真的是心火纯净的人吗?你看他像吗??” “我也不知道啊,这就是命吧。”言灵儿也拿不准了,她小声叨叨道。“没准是全靠同行衬托,你看看你,一脸邪像,可能就是你看起来太邪恶了,所以才把他衬托得如此伟光正。”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 “没关系,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虽然都是你的错,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 尧庚年微妙地看了一眼言灵儿。 而言灵儿则对自己说了什么一点数都没有,她甚至无辜地瞅了瞅尧庚年:“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 尧庚年心中有些苦涩。 你说得太对了,都是我看起来太邪恶的问题,柳沉舟这德行都能当救世主,都是我衬托得好。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算是认清了自己的命,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抬头准备问问柳沉舟回来干什么——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呢,他就撞进了柳沉舟的双目里。 柳沉舟还在端详他,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欣赏端详着他! “……额……死鱼脸?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 “你能把你的眼珠子从我身上拿开吗?” “我的眼睛不是好好的在我的眼眶里吗?” “它快要掉到我身上了,麻烦拿走,谢谢。” “……哦。” 柳沉舟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尧庚年这是在阴阳怪气,虽然很舍不得,但柳沉舟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风度,还是移开了目光。 谢天谢地,尧庚年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都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因为道德的束缚,那么柳沉舟会把自己扒个干净挂起来,然后仔仔细细地研究个几天几夜…… 一想到这种场景,尧庚年就恶寒了。 “死鱼脸,你刚才问我怎么样了,我的状态你也看见了,你呢?”尧庚年问。“找到离开的办法了吗?” “哦,这个。”柳沉舟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的正事,他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大世界有点太大了,我试图前往这片绿色山脉的尽头,但……” 柳沉舟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 “但?”尧庚年疑惑。 “这片绿色山脉的尽头是一颗燃烧的巨大火球,就是那个太阳。”柳沉舟说着就指向了山脉尽头的夕阳。“我到了它面前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太阳,而是一个巨大且炽热的火球。但它不是一个完整的球体,而是被一分二为的两个半球。” “……额。” 这的确是尧庚年没想到的。 “两个半球被吊在了一棵古老且巨大的树上,那棵树看起来竟然有一股威严的感觉,很奇怪。” 柳沉舟说着说着,就抬头看向了尧庚年:“要去看看吗?” “嗯?啊……” 尧庚年有一点点犹豫,毕竟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况且他刚刚吸收了那么多的元魂,首要的任务还是先吸收一下,看看除了心火变成了一颗猩红内丹外,自己还有没有别的变化再说。 “其实没什么,跟过来就好了。”柳沉舟见尧庚年有些犹豫,索性邀请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山脉的尽头会是那种东西,但去看看总是好的。” “嗯……其实我……” “也许你看见后会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呢?” 尧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竭力地邀请,况且对方还是柳沉舟,这让他感觉自己被人尊重了。 仔细想一想的话,其实先跟着柳沉舟去看看那个奇怪的两个半球,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的? 尧庚年心里动摇了,他点了点头:“好,那就走……” 仿佛是报应一样,尧庚年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炸开了! “等等……不对劲!” 这股力量带来的炽热浪潮席卷了尧庚年的经脉,蔓延上了他的四肢! “小狐狸……你察觉到了吗?我体内这个……这种感觉……唔!!” 尧庚年从这股李良忠察觉到了危险,而似乎是为了回应尧庚年的猜想,这股灼热的力量开始在他的体内肆虐起来! 它好像与尧庚年体内的力量互相排斥,而下场就力量所过之处都宛如狂风过境一般,它摧毁了所有的东西! 尧庚年的经脉、血管、肌肉……除了尧庚年那无坚不摧的龙骨外,他身上一切可以被摧毁的东西都在瞬间被这股力量撑炸了! 鲜血与碎肉瞬间在空中飞舞,柳沉舟没见过这等残忍的场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正在炸裂的尧庚年。 他从未见过人能伤到这种地步还死不了。 ‘难道说杀死尧庚年的办法,只有从元魂寂灭上下手了?’ 柳沉舟看着白骨森森的尧庚年,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如何将他彻底杀死的事情了。 不同于柳沉舟,言灵儿是真的很担心尧庚年的死活。 只见她一把抱住了残破的不成人样的尧庚年,用身上的仙灵之气将炸裂的尧庚年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完全由仙气凝成的茧。 茧内,所有的血肉经脉都围绕着一具洁白的骷髅漂浮着,言灵儿为了保证尧庚年的血肉不散不化,已经将全部的仙力投入了进去,自然也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人形了。 所以她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狐狸,蜷缩在了尧庚年的胸膛上。 “尧哥儿。”言灵儿轻轻地呼唤着尧庚年的元魂。“你怎么了?” 尧庚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股狂躁的力量来的太过突然,打的他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这种力量好像很排斥我,它几乎摧毁了我的肉身……”尧庚年惊疑不定地与言灵儿做着意识层面的交流。“它好像一个复仇者一样,突然从我的体内冲了出来,把我撕碎了……” 说到这,尧庚年有些后怕:“还好它的力量不足以撕裂我的元魂,不然恐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没关系,尧哥儿。”言灵儿哄着说道。“你自己内窥检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还是交给我来负责就好。” “这次不会在装错什么东西吧?”尧庚年狐疑。 “第一次弄瞎了你,第二次捅聋了你,我觉得第三次应该没什么错误给我犯了。”言灵儿信誓旦旦。“尧哥儿放心飞,有事你就背!” 面对言灵儿如此爽朗的笑容,尧庚年很想就这样晕厥过去,但奈何他的元魂在吸收了庞大的力量后已经接近与一种极致的状态,想要让现在的尧庚年昏迷过去,那还真是一个极难的挑战。 “那我去自检了,小狐狸,你好好弄啊。” “安啦安啦,交给我你放心吧!” 在极度不放心的情绪中,尧庚年将意识沉浸到了自己的内世界里。 尧庚年之所以能发现自己体内有一个小天地,还要多亏了仇铭岳的金砖牵线,因为他第一次进入金砖的途径是通过吞噬九块石碑。 自那之后,这九块石碑便在尧庚年的体内安了家,只不过在这之前它们都很安静,安静到能让尧庚年忘记还有这么一码事的地步。 可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尧庚年通过排除法,很快就怀疑起这九块石碑了。 如今他将意识沉浸进来,再一次来到了这九块石碑的面前,果不其然,这九块悬浮在空中的石碑上都浮现了一些奇怪的文字与图案。 这些图案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仍是天书,他只能对着这些石碑干瞪眼。 但好消息是,这九块奇怪的石碑,正是他体内肆虐力量的源头。 这些石碑所散发出的力量排斥着他,想要将他撕碎。 然后呢? 尧庚年伸手抚摸上了其中一块石碑,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是想把我害死,然后从我的体内挣扎出去吗?” 被抚摸的石碑嗡鸣一声,好像很排斥尧庚年的触碰。 弄懂事情的原委,尧庚年反而是不怕了,他怪笑着对这些叛逆的石碑恶魔低语: “你们忘了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怎么被我吃掉的?” 警告很有用,这些方才还在胡乱嗡鸣的石碑一下子都不敢动了,它们静悄悄地浮在空中,好像之前的狂躁都是尧庚年的幻觉。 ‘好家伙,这些玩意还有自己的思想与意识?’尧庚年这才觉得这些看似寻常的天书石碑不一般,他打量着它们,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们在我被野兽围攻的时候,是不是帮过我?” 尧庚年还记得第一次落入绿色山脉、被一群野兽围攻时的景象,其中有一只与眼球共生的狼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要不是有一块石碑浮现在他的身后给他力量的话,他还真是凶多吉少。 那块石碑带给他怎样的力量来着? 速度……对,好像是那块石碑出现后,尧庚年能明显的察觉到四周的时间都在变慢。 “嘶,不对,不是时间变慢了。”尧庚年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是我的思维能力变快了,但我的身体却跟不上我的思维,所以当时很尴尬。” 尧庚年说完,抬头在这九块安安静静的石碑中来回穿梭。 “后来这块石碑给了我力量,好像有一个诡异的图腾出现了,与我的元魂还融合了,不是你们干的?” “……” “不仅如此,在图腾与我的元魂融合后,我的身体素质还得到了极大的加强,甚至能追上我被强化了不知道多少被的思维了,嗯?” “……”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面前的九块石碑上的纹路已经完全淡去了。 它们看起来只是九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漂浮在空中的石碑。 “你们真的不准备坦白?我可告诉你们,那个拥有莹白色力量的图腾,可是实打实的与我的元魂融合在一起了哦。” “……” “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现在体内的力量可是足够撑起我使用这股源自图腾的力量的——”尧庚年试着威胁道。“你们真的不准备自首一下?” “……” 九块石碑安安静静,仿佛尧庚年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见这些石碑是铁了心不准备理会尧庚年了,尧庚年也就不和他们客气了。 只见他扬手便唤出了那个融进他元魂里的图腾—— 瞬间,一个完全由白色光线所构筑的日晷就出现在尧庚年的身后,与其说它是一个图腾,不如说它是一个……某种神器的投影更准确。 尧庚年也被这个巨大的白色日晷吓了一跳,虽然他知道自己元魂里的确有这么个东西,但也是在今天吞噬了元魂得到足够的力量之后,他才有能力将它投射到现实中来的。 没想到……竟然这么的……肃穆? 尧庚年指着身后的日晷团,对着面前这九块石碑问道:“所以,这是你们谁的?” 九块石碑微微颤抖了。 尧庚年两眼一眯,觉得好像找对了路子,他将更多的力量注入进这个日晷的图腾之中去,随着力量的注入,图腾上的白光也越发耀眼…… 而其中一块石碑果然回应了日晷图腾的召唤,它的身上又浮现出了一些神秘的字符! 这些字符在尧庚年的注视下也化成了光离开了石碑本体,飘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先是谨慎地后退一步,可他发现这些奇怪的文字有一种亲切感? 难道说,只有与这些文字融合的话才算是完全体? 惊疑不定间,尧庚年伸出手触碰到了这些文字。 刹那间,尧庚年听见了钟声在他的耳畔炸响,他觉得周围的时间无限放慢、甚至到已经凝固了。 发生了什么? 这块石碑,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尧庚年这边充满困惑,但萧余生那边却坐不住了。 “有人动了我的霸歌诀!”在仇铭岳与楚潇潇的注视下,萧余生面露怒色。“仇铭岳,你把我的霸歌诀给了谁?!” 仇铭岳只是不在乎地歪了歪头,随口说道:“还能给谁?给我徒弟呗。” 第73章 你被放弃了 霸歌诀,是萧余生的东西。 更准确点来说,是萧余生生前的武学功法,真正的萧余生已经陨落在了那场与天道的对决中,而仇铭岳面前的这位双目漆黑、有着萧余生外貌的少年,也只是萧余生的分魂而已。 萧余生与他的分魂是有区别的,而这个区别也是仇铭岳决定与他决裂的原因。 面前的这个叫萧余生的少年,他不是那个陪仇铭岳历险到最后的那个男人。 这个萧余生……不过只是那个男人生前的一缕执念罢了。 虽然仇铭岳在感情上不想放弃这缕执念,但他明白,他仇铭岳的路,绝对不能在这里停下。 不过无论仇铭岳作何感想,他面前这个萧余生分魂的愤怒可是实实在在的。 “仇铭岳。”萧余生咬着牙说道。“你把我的东西,给了一个连元魂都残缺不全、行事很不磊落的灾厄之体?” “是啊。”仇铭岳不在乎萧余生的愤怒,他无所谓的双手一摊。“萧余生,是你自己把你的大世界交给我的,对吧?” “……那又如何?” “这说明未来的你相信我,那么既然我已经认定尧庚年就是未来……”仇铭岳说到这里,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一旁站着不说话的澹台晔。 澹台晔的神情微微一变,似乎有话要说。 但仇铭岳可不给这个男人婆说话的机会,他可不想再生多余的事端。 于是他把注意力又落在了萧余生身上,说道:“我把一切能给的东西都给他,有什么不对的么?” 萧余生本就对仇铭岳与澹台晔之间的互动有些不满,但他还是愿意等待仇铭岳的下文的。 结果萧余生等了半天,等到的却是仇铭岳进一步的屁话,这让他瞬间怒火中烧,拍桌而起后大声叱喝道:“我同意了吗?” “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你!!” 仇铭岳的态度很强硬,他坐看着愤怒的萧余生,冷笑道:“你只是分魂罢了,现在可以闭嘴了么?我这次过来可不是和你吵架的。” 其实仇铭岳话说到这里,萧余生的愤怒已经足够他们二人打上一架的了。 仇铭岳不想打,但如果萧余生的这个分魂一定要因为这种破事打的话,那他也奉陪。 好在萧余生还是有理智的,他也明白自己的立场。 他只是因不理解而愤怒罢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你保管。”萧余生愤愤然地说道。“你简直就愧对我的信任。” “对对对,未来的你代表不了你,只有过去的你能,是是是,真好。” 仇铭岳对此毫无波动,甚至敷衍地点了点头赞同了他的这句话。 萧余生的怒火快从眼睛里喷出来了。 “阿岳。”澹台晔见状不妙,终于忍不住插了句话进来。“其实没必要这么极端,我们仍是天道的敌人,你不必如此的。” “如此?怎么如此?”仇铭岳听见这话倒是来了脾气,他伸手指了一下萧余生,不客气地问道:“我从我家小徒弟那听说了,怎么?你就因为这玩意不认同尧庚年,你就跟人家掰了?凭什么啊?这东西……” “咳嗯?” 楚尘用力地咳了一声,仇铭岳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 在萧余生的怒视下,他也跟着低咳了一声,更正道:“这个萧余生只是曾经的他而已,你凭什么因为这个人不认可尧庚年,就把他甩掉了?” 仇铭岳说完,本就心中对尧庚年感情复杂的澹台晔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楚尘留意到了澹台晔反常的举动,他特意瞥了一眼她,挑了挑眉,但却没有说话。 “澹台晔,你自己想想,如果我真的认为尧庚年不配,我会把一切都给他吗?”仇铭岳说在兴头上,对于澹台晔低头不语的异常举动并没有多加考虑。“你现在跟着云老三进来,要做什么?跟这个萧余生过日子?” “……” 澹台晔抿嘴不语,她虽然长得比一般的女子要阳刚,性格也比一般的女子要热烈,但本质上与做事直来直去的男人仍有区别。 毕竟,澹台晔是喜欢过萧余生的。 曾经的澹台晔也对萧余生心动过,但这份心动被澹台晔一直藏在心底,直到萧余生死去也没有说出口。 介于此情感,澹台晔想和萧余生有一个正式的告别,至少是上得去台面的那种,而不是仇铭岳这种决绝的再见。 她想得挺好的,但等到真正看见了萧余生,她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了。 毕竟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少年……充其量不过是她喜欢的人的一个缩影罢了,对于澹台晔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旧物品而已。 一件充斥着过去、同时也没有未来可言的、会呼吸的旧物品罢了。 所以澹台晔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仇铭岳。” “……嗯?” 老实说,仇铭岳已经准备好被萧余生与澹台晔一起批判的准备了,可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个一直都和萧余生关系不错的男人婆……今天居然会赞同自己? “你吃错药了?”仇铭岳狐疑。 “萧余生有一个大墓用来沉睡。”澹台晔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往日的雷厉风行。“你是不是也很羡慕?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手,嗯?想要多大的,和我说,我一定满足。” “……无所谓,反正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和你俩吵架的。你俩愿意做什么也和我没关系,我是带楚潇潇过来问问楚尘的意见的。” ——对味了,这才是我认识的男人婆嘛。 仇铭岳移开了视线,不敢和澹台晔对视了,反而是将一脸懵逼的楚潇潇推了出去:“哝,楚尘,你女儿,自己问吧。” “……” 楚潇潇两眼发愣,她突然有点紧张,身体紧绷地站在楚尘面前好半天都没说话。 仇铭岳明白楚潇潇的心情,一想到尧庚年是准备多吃点元魂的,所以他也不急,就慢慢悠悠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等着。 但这并不能改变楚潇潇紧张的事实,她站在楚尘面前,低着头,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就算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楚尘对楚潇潇其实是没有什么亲情的,他冷冷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孩,看在她是自己亲生血肉的份上,耐着心等了一会。 不消片刻,楚潇潇的沉默就耗光了楚尘的耐心。 “你让仇铭岳带着你过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唔。” 楚潇潇攥紧了衣摆,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对父女在这种场景下对峙的时候,二人身上的红衣在这一刻有了鲜明的对比。 楚尘的红是张扬的,是危险的,是潇洒的。 而楚潇潇呢?不过是一个拙劣的追随者而已。 楚潇潇也很快地意识到了这点,她的头低得更深了,犹豫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父亲,您之前答应过尧庚年,说和萧余生解释清楚后就带他回家……” “嗯,然后呢?” “然后……答应给他凤凰一族的庇护……” 萧余生听完有些讶异:“楚尘?” “嗯,没错,这的确是我说的。” 楚尘对于庇护这件事没有遮遮掩掩,他爽快地承认了。 不过还没等楚潇潇高兴,他就话锋一转,问道: “但楚潇潇,你要明白,你就算在废物,也是我的女儿。”楚尘看着楚潇潇,说话的口气里竟然带了一丝嫌弃的味道。“如果不以这等条件作为交换的话,你觉得尧庚年会答应我娶你为妻么?” “……” 楚潇潇虽然听懂了楚尘的话,但她内心仍然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她有些无助地抬头望向了自己的父亲,父女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渴望的目光很快就被冰冷的神情吞没了。 “认清自己吧,楚潇潇。”楚尘摇了摇头。“往后的路,你自己走吧。” 就算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事实摆在面前时,楚潇潇仍然无法接受。 她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的父亲,竟然因为……自己成了别人的仙使、需要从新修炼这点小事,就把自己扔掉了? “父亲……”楚潇潇伸出手想要抓住楚尘。“别扔掉我,好吗?” 但楚尘却向后一撤,避开了楚潇潇的触碰,让她抓了一个空。 楚潇潇的手卡在半空好一会才落下,她整个人的精神有点萎靡,浑浑噩噩地就走回了仇铭岳的身旁。 “搞定了?”仇铭岳问。 楚潇潇有些彷徨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行,那我走了。”仇铭岳也很干脆,他起身就准备带着楚潇潇离开了。“不用送了,我们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吧。” 仇铭岳潇潇洒洒地带着失魂落魄的楚潇潇走了,而萧余生呢? 他巴不得仇铭岳这个不是人的东西抓紧滚,楚尘也终于摆脱了他最后的麻烦,二人一下子清净了,心情自然也不差,居然转头坐下来开始喝酒了。 “萧兄,请。” “哈哈,楚尘,我今天一定要喝过你!” “那我期待。” “对了,云老三,你怎么一个人坐着?过来,我们一起喝一杯,千年不见了啊,你这混的……也不怎么样嘛!” “别提了,我刚拿到了美人骨,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就能重回巅峰了!天道这东西,还是困不住我!” “好,那干杯!敬自由!” “敬自由!!” 楚尘与萧余生碰杯而饮,好不自在,他们见云老三在一旁独处,就邀请他一起来喝酒。 三人在酒精的催促下很快就喝到了一起去,举杯畅谈千年前的曾经,好不自在。 唯独澹台晔一人站在一旁,看起来你与三人的欢笑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萧余生并不在乎落单的澹台晔,她一个人单独站在一旁这么久,萧余生竟然连一个邀请都没有对她说。 澹台晔盯着萧余生的背影,突然感觉恍若隔世。 ‘这就是我曾经喜欢过的少年么?’澹台晔这样问自己。‘这样的少年,到底哪里吸引我呢?’ 也许是这份洒脱吧。 澹台晔曾经也因为自己过于硬朗的容貌而自卑过,她出身狐族,身旁尽是些俊男靓女。 她也曾渴望成为一名明艳的女子,穿一身长裙,撑伞漫步河畔,鸟语花香,伊人独行。 可她生来便是一副男女莫辩的模样,这让她在妖狐的族群中抬不起头,她年少时试着着长裙,描淡妆,但却不堪入目,甚至被同龄人嘲讽。 澹台晔的童年被自卑笼罩,在漫长的孤独中她选择了修仙,索性老天爷也赐予了她修行的灵根与悟性,在孤独的陪伴下,她的修为日进千里。 可命运就是这样弄人,澹台晔无论修为多高,她都无法随心改变自己的容貌。 她是狐妖的耻辱。 这时澹台晔结实了萧余生,这个明媚的少年就这样闯进了澹台晔的生命里,成为了澹台晔的光。 澹台晔一直以为那是萧余生散发出的光,可如今她看着面前这个萧余生,却明白了一件事。 她见萧余生身上有光,那也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余生没有光,他只是性格潇洒罢了,他身上的光,是澹台晔自己眼中的光。 仅此而已。 澹台晔离开了,她向着仇铭岳与楚潇潇的方向飞了过去,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说。 ——准确的说,是不需要道别了,一段由幻想开始的感情,应该让它无疾而终。 当她离开后,萧余生举杯的动作顿了一下,也只是顿了一下而已。 “这样好么?”楚尘喝了一口酒,瞥向了澹台晔离去的方向。 萧余生摇了摇头,原来他一直都有关注澹台晔,只是并不在乎她的选择罢了。 “让她走吧,她的心本就不在我这,该走的人我不劝,该来的也不用我留,对吧?” 萧余生说完,就敬了楚尘一杯。 “一千年了,楚尘。”萧余生笑道。“还是你愿意陪着我啊。” “当然,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不是么?”楚尘非常自然地与萧余生碰杯,一副义薄云天的口吻。“我楚尘,永远都不会抛弃兄弟的。” 云老三在一旁喝着酒,吧唧着嘴,本来是在回味这酒香的甘甜,却突然想起了那个所谓的《霸歌诀》 “我说,萧余生啊。”云老三犹豫的问道。“你那个霸歌诀,厉害吗?” “厉害啊。”萧余生有些醉了,他一听有人问起自己的霸歌诀,立刻得意起来。“我的霸歌诀,九块石碑,九个图腾,九尊神器——” 说到这,萧余生向着云老三敬了一杯酒,大笑道: “霸歌诀,便是我与天道一战最大的底气!” 第74章 师姑想我了? “哦,那你这个无敌的霸歌诀,是不是已经被尧庚年学去了?” “……” 上一秒还在狂傲的萧余生,下一秒就萎靡了下来。 只见他坐了回去,摇头又晃脑地喝了一口闷酒。“哎,遇人不淑,仇铭岳那家伙把我的宝贝给了那个灾厄,哎,遇人不淑啊。” 楚尘悠哉游哉地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澹台晔的方向半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余生啊。” “嗯?” “那个男人婆,其实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 “哦。” 楚尘说完就闭上了嘴,给自己与萧余生各倒了一杯酒,率先敬了过去。 他其实对澹台晔是有点好感的,虽然不至于到爱情的地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一直跟着萧余生屁股后面跑的小狐狸就这么走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 ‘嗯?’楚尘想到这里,不由得呆了一下。‘我在想什么呢?’ 楚尘摇了摇头,对着萧余生举杯道:“喝酒,反正事已至此,不如先喝个痛快。” “好!” 萧余生很捧场地与楚尘碰杯,痛快地饮了起来。 “那尧庚年呢?”云老三好奇地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处理?”楚尘想了想,无所谓地说道。“柳沉舟在外面设下了天罗地网,不是么?还需要什么处理?” “可他若是缩在这里不出去呢?” “那就让他烂在这里,等我和余生畅饮够了,再去杀就好了。”柳沉舟一点都不着急。“就算尧庚年天赋再高,没有外界天地灵气的滋养,他的修为都是无法精进的,他赖在这里再久都没用。” “这样啊……” 云老三说着就狐疑着抿了一口酒,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我总觉得好像要出事。”云老三说。 “没什么事,别担心。”萧余生摆摆手。“有事有我和楚尘顶着呢,不怕,喝酒!” 还在借酒消愁的萧余生没有意识到,在远处的那片绿色的山脉中,马上就要变天了。 此时的尧庚年已经从剧痛中苏醒,而他的肉身也在言灵儿的不懈努力下恢复了原样。 ——谢天谢地,这次尧庚年没有瞎,更没有聋,他甚至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言灵儿身上的香气,并在言灵儿羞涩的目光中确定了自己的嗅觉也没有消失。 随后尧庚年才看向了柳沉舟,而对方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尧庚年:? 柳沉舟:…… 柳沉舟一直在耐心地给尧庚年护法,这可是他平生第一次给人护法,他显得格外小心谨慎。 但随后他很快发现,这片山脉里能吃的生灵都被尧庚年吃得干干净净,他就算在这里打一个地铺睡一觉都没有关系。 柳沉舟有些气馁,但很快他就发现了言灵儿那逆天的修复能力,看着前一秒还是白骨的尧庚年后一秒就恢复了人性,柳沉舟的眼睛都红了。 这,就是狐仙的能力么? 这等惊人的治愈能力,恐怕连枫山的齐家也做不到吧? 但一想到言灵儿与尧庚年共享一条生命,柳沉舟就想开了:毕竟他可不想与别人共享一条命,就算是用如此逆天的自愈能力换也不行。 柳沉舟这边正想着利弊,他就看见了尧庚年像条小狗似的对着言灵儿闻来闻去。 “……”柳沉舟神情微妙起来。“尧庚年,你在做什么?” “我。”尧庚年顿了顿。“我在试试看,这个小狐狸这次有没有把我的什么东西给弄丢了。” 柳沉舟听完这句话,立刻明白了这只小狐狸是有前科的。 感谢尧庚年的劝退,柳沉舟瞬间就对言灵儿没有任何兴趣了。 “所以,你刚才是怎么了?”柳沉舟立刻就谈到了尧庚年之前的异常状态。“是吃太多被反噬了?我有听过这种传说,但你有言灵儿这种——嗯,护身,应该没事了吧?” 言灵儿探出了头,皱着眉头:“你说我是什么?”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憋了半天,嗯了一声。 “我是狐仙!”言灵儿立刻不满地说道。“我是狐仙,你要尊重一下我们狐仙!是狐仙!!” ——狐仙。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这幅样子,实在没办法与狐仙这两个字联系起来,他张了张口努力了一下,然后失败了。 言灵儿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别人怕柳沉舟,但言灵儿可不怕,她立刻趴在尧庚年的身后瞪着柳沉舟,不满地大声叭叭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狐仙?!我告诉你,老娘可是正牌仙人,你不要惹我,我和你说,等老娘功德够了重回仙籍,第一个就报复你!!” 言灵儿说话是底气很足,但她的身体却出卖了她。 因为言灵儿全程都是躲在尧庚年身后叭叭的,除了露出一个头外,全身都躲在了尧庚年身后。 这大概就是狐仗人势吧? 柳沉舟也不想与这个小狐……仙计较,他转头看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在思索些什么。 “尧庚年?” “嗯?啊……”尧庚年被叫回了神,他措辞一番后说道:“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日晷图腾,然后就察觉到我的思维能力变快了,然后时间变慢了,更具体的我也没有什么概念,你对这个东西有印象吗?” “日晷?图腾?神器?”柳沉舟有些讶然。“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法术了,应该已经失传了才对,按理说的话,你应该看见不止一个这种东西,对吧?” “对,我看见了九个石碑,每个石碑都有一种奇怪的图腾。”尧庚年说到这里,仔细回忆了一番。“只不过只有这个日晷的图案最清晰,也可能是它与我的元魂共鸣最高的原因?”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霸歌诀》吗?” “你怎么知道?” “我饱读诗书。” “……行,是我文化沙漠了。”尧庚年认命地点点头。“那你知道这个日晷是什么东西吗?” “嗯。”柳沉舟应了一声。“那是一个顶级的神器,我们叫它永不停歇的时间之轮,只不过它只存在于传说中,就算是我也没见过那个神器的真身。” 看得出来,这个霸歌诀的九块图腾里印刻的神器,都是非常古老且牛逼的了。 “那你说我再将意识沉浸回去,再试试与他们中的别的进行共鸣的话,可不可行?”尧庚年摸着下巴问道。 “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柳沉舟突然问道。 “什么?” “神器的融合是一个复杂的学问,你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通过第一个融合,我怀疑可能是因为你本身的‘天赋’帮了你一把。” 尧庚年歪了歪头,并没有听得太明白。 “你的厉鬼之息吞噬万物,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也改变了你自己的体质,让你承受住了第一次的神器融合。”柳沉舟说到这,又摇了摇头。“不对,不是神器融合,而是图腾的力量融合,你并没有融合神器,只是得到了它的力量……” “我听不太懂。” 柳沉舟有些头疼地瞥了一眼尧庚年,他是书院出身的正统学术派,对尧庚年这种野路子打拼上来的自由派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生长环境,也正因为如此,让二人在一些相对专业的领域产生了交流障碍。 但这个问题还得是柳沉舟解决。 所以他这辈子第一次思考怎么去通俗地讲解一些问题,想了半天,他说道:“神器本尊的力量是正统的力量,而神器的图腾只是神器力量的一种延伸,你只是获得了延伸的力量,如果想要完全掌握神器全部的力量,还是要找到神器、然后与它融合的。” “融合?”尧庚年挠挠头。“怎么融合?” “以一般修仙者举例的话,就是御物,或者是大世界所需要的魂器了。”柳沉舟摸着下巴回道。“不过无论是御物也好,魂器也罢,一个普通的修仙者最多也只能拥有两件魂器,可你说你见到了九块石碑,我想象不出你以后该怎么融合。” “很难吗?” “不好说。”柳沉舟揉了揉太阳穴。“带入一下我自己的话,我如果能接纳九件神器,那我最大的可能就是下辈子见了。” “说得直白点行吗?” “我觉得我会死。” “……” 行,说得很直白,一下子就明白了。 正当柳沉舟与尧庚年说话时,仇铭岳的声音就从远处传了过来: “徒弟!我回来了!” 柳沉舟抬头,正巧就看见仇铭岳元气十足地从天而降,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尧庚年的肩头,稳稳地坐在了上面。 与开心的仇铭岳不同,楚潇潇就有些垂头丧气的,她安安静静地落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站在了尧庚年的身后,看起来像是那种被迫接受了自己命运的……嗯,灵兽。 ——应该是被家族放弃了吧? 尧庚年也留意到了楚潇潇的情绪,可是他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去安慰她,只能默默地牵起了楚潇潇的手,在言灵儿的瞪视下坚定地握住了她。 尧庚年的掌心温热且有力,楚潇潇从中得到了一丝安全感,这才抬头对尧庚年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看,这不就眉来眼去上了。”仇铭岳坐在尧庚年的肩头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笑道。“徒弟,你看这个小媳妇不挺好的嘛,对吧。” “师父。” “别叫了,以后好好对她啊。”仇铭岳欣慰地笑道。“她从今天开始,可就只有你了。” 言灵儿听后,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可还没等她说话,一股熟悉的气息就侵袭了过来! “澹台晔!”仇铭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刻荡出一道银色的流光将这股凛冽的气息对冲个干净。“你追来做什么?!” 来者正是澹台晔。 “师姑?”尧庚年也有些吃惊。“你来做什么?” 澹台晔不知如何开口,她如此气势汹汹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尧庚年等人的身前。 这种气氛,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打架的。 澹台晔有些尴尬。 “澹台晔,你说话啊。”仇铭岳可不怎么待见她。“你是想打架还是来传话的,你总得说话吧?” “……” “你什么意思啊?” “……” 正当仇铭岳的耐心快被沉默的澹台晔消耗殆尽时,她终于开口了。 “我和萧余生诀别了。”澹台晔说。“我想你说的对,如果真正的萧余生在死前最信任的人……是你的话,我也该学着放下了。” 这话一出,直接给准备打架的仇铭岳弄的不太会了。 仇铭岳虽然个性大大咧咧,做事很干脆利落,但是对待女人方面,还是很纯洁的。 况且这还是澹台晔啊。 知名的男人婆。 这个男人婆居然承认自己错了? 怎么,老天爷下红雨了吗? 仇铭岳惊疑不定地看着澹台晔,问道:“那你这次来,是想……” “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澹台晔说。“我想看看这个灾厄将如何把自由带给临光大陆的人。” “这是那股子邪风给你吹出来了。”仇铭岳听后嘟嘟哝哝。 瞬间,方才还犹犹豫豫的澹台晔就变回了男人婆的模样:“你说什么呢?” 仇铭岳立刻闭嘴,并移开了目光。 ‘对味了。’仇铭岳想。‘这才是澹台晔嘛。’ 见仇铭岳心虚了,澹台晔这才看向了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还欢迎我吗?” 说实话,尧庚年还是有点懵的。 这个师姑怎么突然就回归了? 真的是相信仇铭岳的话了?想看看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 “师姑。”尧庚年斟酌道。“你当初离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知道。”澹台晔有些别扭地说。“我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总不能把我想你这种事告诉你吧?’澹台晔内心如是想到。‘这也太丢脸了。’ “那你为什么……” 还没等尧庚年问完,众人脚下的大地又是一阵颤动! “不好,这个颤动是——!!” 尧庚年对这股力量额外的熟悉,他立刻就看向了残阳的方向。 果然,一座座翠绿的山峰在他面前拔地而起,遮蔽了残阳,挡住了这片诡异山脉中唯一的光。 而后,那似曾相识的阶梯状丘陵在尧庚年面前铺开,这些层层叠叠的绿色岩石交叠着伸向了看不见尽头的天空里。 “就像是一座通往来世的登天路啊。”柳沉舟看着面前这酷似天梯的山脉,感慨道。“尧庚年,这上面,你去过吗?” 第75章 人祭(上) 面对面前这突然出现的天梯,尧庚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澹台晔。 澹台晔愣了愣:“怎么了?” 尧庚年若有所思地说道:“师姑,上次我见到这个天梯的时候,可是你叫我的魂的时候,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叫魂? 柳沉舟听见了这个词,特意留心地又观察了一下尧庚年。 叫魂,是拯救将死之人的最后杀手锏——在人死往生前会有一阵弥留之际,在弥留之际可唤魂归来,需功力深厚者唤其名,这个过程称为叫魂。 虽说是拯救将死之人的杀手锏,但叫魂本质上还是呼唤离体的灵魂回归肉身。 而在临光大陆上,能硬生生地把人的元魂扯出肉体的法子可就多了。 “尧庚年。”柳沉舟忍不住插嘴问道。“你上次误入这个地方,是灵魂离体了么?” “嗯,我上一次是误入此地,又遭遇了楚尘与萧余生分魂的刁难,的确算是一场劫难。” “原来如此。” 柳沉舟点了点头,就没再问什么了,可他看着身前的这位有凤凰与狐仙陪伴的黑眸少年,在心底里由衷地感慨了一声: ‘尧庚年,你的命,真好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柳沉舟的心思,尧庚年奇怪地看向了他。 而柳沉舟则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这着实把尧庚年吓了一跳。 ‘我靠。’尧庚年立刻收回目光,小声叨叨道。‘死鱼脸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这么无辜,别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尧庚年正想着,澹台晔却走了过来。 “什么事?”尧庚年立刻警惕起来,看向了澹台晔。 澹台晔有些无奈道:“我现在只想看着你走向何方,尧庚年,我不会再相信萧余生分魂的判断了。” “……真的吗?你上次还想让我和金砖二选一,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计我坟头草都三米了。” “那次是意外。” “真的吗?” “嗯。” 老实说,尧庚年是有些不信的。 不过如果当真如此,那尧庚年展开双臂欢迎:毕竟这个叫做澹台晔的师姑,牛逼是真的牛逼。 但正因为澹台晔很牛逼,所以她这种没来由的态度转变才让人起疑。 ‘我迟早会找出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转变态度的。’尧庚年戒备地看着澹台晔,在心中默默发誓。‘在那之前,我都会盯着你的……’ 澹台晔也感受到了尧庚年的这种疏远,她也明白自己突然亲近的行为看起来有些突然,但总不能…… 嗯,总不能说是自己想念他了吧? 这太丢脸了。 于是澹台晔只能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板着一张脸重拾男人婆的气场。 离谱的是,见她变成了软硬不吃的男人婆,尧庚年和仇铭岳这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澹台晔见状拳头直接硬起来了,但她又有苦说不出,而好面子的她又不好将真相说出口,所以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尧庚年看着澹台晔,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嗯,关于这个天梯的事,我好像知道一些。”澹台晔看着面前的天梯,对着尧庚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大世界为何而存在?” “……额,不记得?” 尧庚年眉头一皱,暗道:‘这种程度的问题,也是我能知道的事吗?’ “嗯?不记得?”澹台晔却有些惊讶,她狐疑地看向了仇铭岳:“你没和他说?” “说什么?”仇铭岳揉了揉后脑勺,一副‘我不理解’的样子。 “萧余生将他的大世界与《霸歌诀》融在一起,炼成一块金色的令牌给你。”澹台晔顿了顿。“目的不就是让你找到传承者吗?” “是啊。” “那你已经找到了传承者,不是吗?” “是啊。” 澹台晔听到这里,又莫名其妙地看向了尧庚年,问:“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大世界为何而存在?” “……” 尧庚年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很奇妙的感觉,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犹犹豫豫地说道:“难道是,为了我而存在?” 澹台晔恨铁不成钢地反问:“不然呢?” ‘那这个天梯——’尧庚年转身昂首看向了身前这个看不见尽头的绿色山梯,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向往。‘岂不是将引导我走向殿堂?’ “要走上去看看吗?”澹台晔问道。“趁萧余生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 “萧余生?反应?” “他并不担心你在这个世界久留。”澹台晔抿了抿嘴。“这要感谢楚尘,因为他并不知道你还有这一层的关系在,所以他以为你只是在这里躲避外面的天罗地网。” 澹台晔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柳沉舟。 柳沉舟坦然回视,并颔首回应。 澹台晔皱了皱眉,又移开了视线。 “所以是楚尘误导了萧余生,让他以为我在这个世界待着不构成威胁?” “相信萧余生很快就会发现你在这里逗留是一种威胁的。” “……” 看着信誓旦旦的澹台晔,尧庚年带着肩膀上趴着的仇铭岳拔腿就走向了面前由山石做的天梯,言灵儿与楚潇潇见状,一左一右的也跟了上去。 瞬间,原地只剩下了柳沉舟与澹台晔。 “你请?”柳沉舟彬彬有礼。 “你先。”澹台晔警惕万分。 柳沉舟只是不屑地笑了一下,挥袍阔步跟了上去,压根就没把在后面监视着他的澹台晔放在眼中。 “你不怕么?”澹台晔跟在柳沉舟的背后,冷冷地问道。 “怕什么?”柳沉舟头都没回,无所谓地反问。“难道是怕你偷袭我?澹台晔,你虽然是当年反天的十一人之一,但你始终是失败者,你想威慑我?还早了一点。” 柳沉舟的自大让澹台晔心中不爽。 “哦?看来你是想与我切磋一番了。”柳沉舟留意到了身后的寒意,笑道。“我劝你慎重,我知道你的底细,而你似乎对我并不了解,对吧?” “那又如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柳沉舟摇头笑着,又快走了两步跟上了前面带路的尧庚年,留下一句话给澹台晔。“在与我为敌之前,还是先调查清楚再说吧。” 澹台晔死死地盯着柳沉舟的背影,她虽然对他抱有敌意,但终究只是停留于臆想中,并没有对他动手。 柳沉舟在气场上镇住了澹台晔。 澹台晔只能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天梯,寄希望于尧庚年快速地继承这里的一切,然后出去以天道之敌的身份将柳沉舟彻底地杀死。 这座山石组成的天梯攀登起来是有一定难度的,尧庚年很快就放弃了一步一步向上爬的计划,转而展开了凤凰羽翼向上飞翔。 当然,楚潇潇与言灵儿非常自觉地就左右抱住了尧庚年的胳膊,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挂件被尧庚年带飞。 而柳沉舟与澹台晔则是各自御物而起,紧跟着尧庚年身后向上飞去。 尧庚年原以为这个这座看不见尽头的天梯将会难以攀登,但没想到只是飞了一阵后,他就看见了一处裂缝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裂缝很大,却不像是天梯的尽头,尧庚年本想着绕过这个裂缝继续向上飞升,但他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裂缝之前。 无论尧庚年等人向上飞的速度有多快,他们都会在某一个时间点集体恍惚一下,然后又回到了这个裂缝之前。 反反复复又几十次之多,尧庚年带头停下了。 “是幻境。”柳沉舟看着这个一直缠着他们的裂缝说道:“看来我们不入这道裂缝中一窥究竟,应该是无法继续上升的了。” “和你之前在山脉尽头看见的那个古树与太阳相似吗?”尧庚年问。 “目前察觉不到任何共同点。”柳沉舟端详着面前这道山体裂缝,摸着下巴说道。“那颗古树古老而又威严,而这个裂缝?” 说到这里,柳沉舟挑了挑眉,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只感觉到了一种故弄玄虚的幽深,仅此而已。” 故弄玄虚的幽深? 尧庚年闻言,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这道山间的裂缝,他运极了目力向内看去,隐约间也能看清一些裂缝内的构造: 这看起来是一道极深的山间裂谷,左右的山壁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撕裂开一样凹凸不平,尧庚年想要看一看这道裂谷地底在何处,却只看见深邃的黑暗。 “我看不见裂谷的底。”尧庚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死鱼脸所谓的‘故弄玄虚的幽深’指的是什么,但我注视这黑暗的时候,总是有一些不安的。” “嗯。”柳沉舟非常自然地点点头,接话道。“那是因为你菜。” “……” 尧庚年闻言翻了个白眼:“行,那您先请?毕竟在场所有人里,应该只有你觉得这里不危险?” 柳沉舟闻言竟然微微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尧庚年也非常自然地瞪大了眼睛,回以柳沉舟一个困惑的表情。 二人无声对峙了半晌,最终在言灵儿困惑的大眼睛的介入下结束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峙。 “好吧。”柳沉舟点点头。“那我先进,你们跟着我就好了。” “好耶。”尧庚年面无表情地鼓鼓掌。“这才是一个门主应有的担当嘛。” “?”柳沉舟迷茫地扭头看向了尧庚年。“我现在是清君门的门主身份吗?那我不去了。” “……” 尧庚年鼓掌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麻木地鼓起掌来,便流畅地改了台词:“好耶,这才是一个朋友该有的担当。” 柳沉舟很满意这句话,所以他率先御剑深入了这条深不见底的山间缝隙之内—— 这是一个幽深不见五指的裂谷,柳沉舟在进去的一瞬间就祭出了自己的雾山莲。 雾山莲内溢出的白色仙气似乎能在这黑暗中发光,这些发光的雾弥散在黑幕中,竟然给这漆黑的裂谷带来了些许的光明。 但也只是些许罢了,顶多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变成了勉强可以看见身旁站着的人的亮度而已。 尧庚年鬼精鬼精的,他带着众人站在外面,探头看着柳沉舟进去探路,还说着风凉话:“死鱼脸,能弄亮一点吗?你弄个灯啊!” 如果是一般人,在听见这种要求后,无外乎两个反应: 要么生气,愤怒地批判尧庚年的蹬鼻子上脸。 要么老老实实地拿出压箱底的东西,将这片黑暗照亮。 而柳沉舟不一样,从他上次被冥洞的法则压制后,为了活命而直接抱住尧庚年大腿的操作来看,他不是一般人。 所以他非常自然地回头看向了尧庚年,坦然且磊落地说道:“我做不到。” “这个柳沉舟,意外的坦诚啊。” 澹台晔站在尧庚年身旁感慨了一下。“居然这么轻易就承认自己有做不到的事?我还以为他一直都是那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家伙呢。” “那不可能,你对死鱼脸的认识还比较肤浅。”言灵儿这个时候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悄声说道:“他不仅会承认自己菜,在关键时刻他还会抱大腿呢。” 澹台晔表情微妙了起来,因为她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下柳沉舟抱别人大腿的滑稽模样。 不,不是滑稽。 澹台晔摇了摇头。 柳沉舟抱别人的大腿,这简直是地狱绘卷好吧?这么恐怖的一幕真的出现过吗? 带着疑惑,澹台晔看向了言灵儿。 后者指了指尧庚年的大腿,并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目光。 “当真?” “骗你是小狗。” 澹台晔听后,她的目光在尧庚年的大腿与柳沉舟的背影间来回徘徊,表情更加微妙了。 这时,已经完全深处裂缝的黑暗中的柳沉舟喊话道:“你们进不进来?” “真的不能再弄亮一点吗?”言灵儿探头大喊。“我有点怕黑!我有黑暗恐惧症!!” “什么是黑暗恐惧症?”尧庚年悄悄问。 “不知道,我现场编的。”言灵儿悄悄答。 澹台晔与仇铭岳在一旁听完,互相对视了一眼,表情越发奇怪起来了——这个叫言灵儿的狐仙,是不是也太……活泼了一点? 这时,裂缝里传来了柳沉舟慷锵有力的回答: “不能。”他说。“我菜。” …… 行,这个回答完美无缺,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所以不多时,尧庚年就带着众人跟进了裂缝里。 柳沉舟似乎也照顾到言灵儿的‘黑暗恐惧症’,因此特意将雾山莲里发光的白雾范围弄得大了一点,将他们所有人都包裹在里面了。 “向上,还是向下?”柳沉舟问。 “向……” 尧庚年还没决定好,一道凄凉的女童音就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救救我……”女童说。“救救我,我的家人在这里被杀害,请救救我……” 第76章 人祭(下) 这道声音似乎是从裂谷深处传上来的,女童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凄惨,但在这种黑暗的空间中却有一股子独特的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要下去……看看吗?”言灵儿搂紧了尧庚年的右手臂,紧张地看着脚下的这片漆黑。“好像不太妙啊,尧哥儿……” “……我想想。” 尧庚年其实也没有什么注意,这片山脉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非常诡异的,就算是他这次在外面大开杀戒也是一样。 他好像已经征服了这片山脉上所有凶恶的野兽,甚至比他们更加邪恶,但好像也只能做到这些而已。 这座绿色的、由岩石组成的无尽山脉依然矗立在这里,不动如山。 他没有征服它,至少现在他没有征服它。 “尧庚年。”楚潇潇见尧庚年面露犹豫之色,连忙也搂紧了尧庚年的左臂,低声说道。“我们向上走吧?原来不就是计划向上爬的吗?这道声音来自下面,若是下去了,岂不是之前的攀爬腾飞都白费了?” 柳沉舟在一旁听着,不以为然地插了一嘴:“可能是以进为退呢?” “那你觉得我们向下走就是对的?”楚潇潇搂着尧庚年,谨慎地瞪了一眼柳沉舟。“如果是错的怎么办?” “探索未知的乐趣就在这里。”柳沉舟非常自然地说道。“如果你这么胆小的话,就不要从家里出来了,小凤凰。” “你!” “嗯?” 柳沉舟只是一瞥,就让楚潇潇闭上了嘴,毕竟说到底,楚潇潇还是怕柳沉舟的。 “所以你怎么想,尧庚年?”对付完了楚潇潇,柳沉舟将目光投给了尧庚年,又问了一嘴。“要下去看看吗?” 下面会有危险,尧庚年对此心知肚明,但柳沉舟也明白下面危机四伏,可他竟然对此蠢蠢欲动? 这就是清君门门主、心火明亮之人、临光大陆未来的救世主么? 尧庚年一时间竟然有些佩服他,但那道童音的确过于凄凉可怖,尧庚年真的没有那种勇气下去查看究竟——如果是毫无意义的拯救,那岂不是有些亏了? 柳沉舟似乎看出了尧庚年的想法,他站在一旁摆弄着发光的白雾,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嘴:“要是连探险都不敢的话,这等胆怯之心该如何直面宿命的刁难呢?” 尧庚年听后,奇怪地看了一眼柳沉舟,发现对方正在悄悄咪咪地观察着自己。 “你真的好像下去看看啊。”尧庚年狐疑道。“为什么?” “……”柳沉舟犹豫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尧庚年会问得如此直接,他考虑了一会,对尧庚年挥了挥手,将他叫了过来。“你来,我单独和你说。” “有什么是不能公开说的?”言灵儿哼了一声,抱紧了尧庚年。“我就要和我的尧哥儿在一起,他去哪我去哪,我俩永不分离,知识共享,懂吗?” 楚潇潇见状,不甘落后地补充道:“我,我也是。” 奇怪的是,当楚潇潇与言灵儿表态结束后,一旁默不作声的澹台晔竟然也上前一步,紧紧地跟在了尧庚年的身后,身体力行地告诉柳沉舟,她也跟着尧庚年一起走。 瞬间,三个女人都与尧庚年贴在了一起,让柳沉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外人了。 “……啧。” 柳沉舟是有点烦的,他本质上是看不起楚潇潇这只已经没了所有修为的凤凰的,还有那个澹台晔,虽然修为不低,但也绝对到不了能威胁自己的地步。 在柳沉舟的眼中,也就只有尧庚年能与自己平起平坐了,这些女人算什么东西?不过只是尧庚年的附属物罢了。 附属物而已,凭什么参与他与尧庚年之间的对话? “尧庚年。”柳沉舟又强调了一遍。“我只和你谈,如果你一定要带着这些麻烦的女人的话,那这片黑暗就由你自己处理吧。” 尧庚年表情微妙地看向了身旁的楚潇潇与澹台晔,后两者虽然面露不满,但的确也不想离开柳沉舟雾山莲的照明范围。 很快楚潇潇与澹台晔就结伴后退一步,给尧庚年让出路,仇铭岳也从尧庚年的脖子上跳了下来,站在澹台晔身旁等着了。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尧庚年带着言灵儿走了过去,有些不满地问道。“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有,因为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去办。” “……什么?” 尧庚年一愣,这的确是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应该知道,每一个大世界的存在,都要有一个活着的元魂作为根基,对吧?”柳沉舟问。 “……的确如此,但这个大世界的元魂根基,不是萧余生的分魂吗?”尧庚年闻言,有些疑惑。 “萧余生用自己的元魂与魂器相融,形成了这个大世界。”柳沉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虽然目前我不知道这个大世界的魂器究竟是什么,但你觉得,凭借萧余生的一个分魂,就能让这个大世界在他死后仍正常运转么?” “……”尧庚年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但由于对于这个世界缺乏基础的认知,所以他眉头紧皱,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算得上是一个秘密,一个临光大陆里最隐晦的秘密之一。”柳沉舟缓缓说道。“实际上魂器与元魂的融合,在最初的时候,并不是用来生成修仙者的‘大世界’的。” 最初,在生命得到无限延长的修仙者中,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女性修仙者看着面前这大好的河山,突然萌生了一种成为‘凡间之神’的念头。 她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然后自己成为这个崭新世界的造物主、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但创造一个世界对于一个人来说难如登天,就算这位修为极深的女修仙者踏破千山万水,终于炼成了一个合适的法器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创造生灵。 创造生灵,这是神明才具备的能力,而不是一个平凡的修仙者。 修仙者修为再深也终究是人,也终究是被他人创造出来的东西罢了,这种被创造出来的生命想要去创造别的生命,何其可笑啊。 的确,这就是当时所有的修仙者听说这个女性修仙者想创造生命时的第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可她却在百年之后,创造了一个奇迹。 她在自己的体内创造了‘大世界’,而在这个大世界中,她就是神明,她可以自己创造法则,但……她仍然无法孕育属于自己的生命。 不过就算如此,她创造的这个大世界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甘之如饴地渴求着修炼的办法,而她也并不吝啬,将自己所学的一切都交给了前来求学的众人。 因此,大世界便成为了人人都想要修习得到的东西,而因为这位女修士的不藏私,所以很快,大部分修仙者就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 丝毫不夸张地说,这位女修士创造了一个修仙者全新的时代。 可就算如此,她仍郁郁寡欢,因为她想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灵。 可天不遂人愿,无论女修士再怎么努力,她手中孕育的都是些死胎,或者其他不堪入目的鬼怪。 没有一个东西是活着的,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确切的、活着的。 它们都是死的。 但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女修士结识了一名狂热的信徒,这名信徒愿意为女修士的理想献上自己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而已经陷入癫狂的女修士眼中早就没了道德伦常,她为了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灵,便将这位信徒的生命拿走了。 于是在某一天的夜里,在一座大的前无古人的法阵之中,女修士成功了。 她以人为祭,将自己的器魂所形成的大世界单独分离体外,在这个大世界中,有一些生命正在孕育…… “这就是人祭。”柳沉舟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怀疑萧余生的这个大世界,应该也是这样的原理——你想想这个诡异的山脉,明明没有任何生机,但它上面却有着诡异的凶兽。” “可这些诡异的凶兽也不像活着的东西啊。”尧庚年狐疑。“听你说的这个故事,这个女修士应该是个很牛的人吧?她以人命为祭品的东西,最后就造出那些诡异的生命?那是不是也太失败了?” “……”柳沉舟无奈地叹息一声。“有元魂的东西就是活的,你说人家丑,人家还没说你丑呢,至少人家的元魂是完整无缺的,你呢?从元魂是否完好的层面来看,你甚至还不如那些丑陋诡异的东西。” …… 行吧。 尧庚年苦涩地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是,你怀疑这个凄惨的女童就是这个大世界的人祭?外面那些丑陋的野兽,也是因为这个女童的存在的?” “我怀疑就是这样。”柳沉舟说。“因此更需要你去看看,而且只能你一个人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仇铭岳选定的、萧余生的传承者。”柳沉舟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道。“只有你有资格去面对这个大世界最核心、也是最黑暗的秘密。” “你呢?”尧庚年看着柳沉舟,反问道。 “我也可以。”柳沉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毕竟我很厉害。” 尧庚年见状,伸手指了一下身后的楚潇潇、言灵儿与澹台晔:“那她们为什么不行?” “这还不明显吗?”柳沉舟不可置信地说道。“因为她们菜,你下去了,你要是真的出了危险,我一个人能保住你,如果她们一起下去了,我保还是不保?” “我们是朋友啦,当然保一下啦。” “我保不住。” “……” 面对如此坦诚且认怂的柳沉舟,尧庚年居然觉得自己流氓不过他了。 “所以你真的准备忽悠我尧哥儿下去看看啊。”言灵儿这个时候从尧庚年身后探头,有些不开心地说道。“我说死鱼脸,你真的有那么牛逼吗?” “一点点牛逼吧。”柳沉舟竟然严肃地想了想。“这个世界上能压制我的东西,除了冥洞里萧余生定下的‘法则’外,应该没有什么了。” “哦——?”言灵儿不信。 “嗯,你不信?” “嗯——”言灵儿点头。 “那,我仔细想想。” 柳沉舟想到这里,面前突然略过了一张稚嫩的脸——那张脸有几分沈无争的神韵,正是他的私生子,沈宸。 于是柳沉舟努了努嘴,说道:“其实一定要说的话,真的有一个人可能对我有很大的威胁。” “谁啊?”言灵儿好奇地探头过去。“说说,我绝对不广而告之。” “我弟弟。”柳沉舟狡猾地笑了一下。“柳北朝。” “嚯,你还有弟弟。”言灵儿一听这血脉相连的,立刻就失去了兴趣,蔫蔫地缩回了尧庚年的背后。“你居然还有弟弟,太不可思议了,你父母为什么这么想不开?生你一个祸害世界就够了呗,居然一口气生了两个……” 柳沉舟有嗲听不懂言灵儿的阴阳怪气,但他本能地感觉这小狐仙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索性还没等柳沉舟追问下去,这边考虑中的尧庚年已经有了决定。 “我跟你下去看看吧。”尧庚年看着脚下的黑暗说道。“但在此之前,先让师父他们离开这里吧,如果我们出了事,他们也方便离开。” “出事?”柳沉舟有些惊讶。“出什么事?” “万一呢。” “没有万一,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等我们回来。” 柳沉舟的态度很坚决,尧庚年也拗不过他,只能转身去与仇铭岳等人沟通—— 可还没等他把前因后果说完,那道凄凉的女童声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救救我……救救我……”女童的声音如魔音入耳,让所有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头晕眼花。 “柳沉舟……有什么办法吗?”尧庚年捂着太阳穴,这女童的声音搞得他与身旁的同伴头痛欲裂。“这声音好烦人……!!” 柳沉舟虽然没有像尧庚年表现出的那样头疼,但从他的表情也不难看出,他也中招了。 柳沉舟甚至都没心思回复尧庚年的求助。 当众人以为这只是一个开始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尧庚年与言灵儿的身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擦掉一样消失在了空中!! 第77章 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尧庚年与言灵儿一起消失后,那种自虚空中传来的、刺耳的声音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之后,楚潇潇才呐呐开口:“那个,尧庚年和言灵儿……消失了?我没看错或者是出现幻觉,对吧?” “……” 没有人回答楚潇潇的问题,甚至包括柳沉舟都沉浸在方才的异象中不可自拔。 刚才发生了什么?尧庚年去了哪里?被谁……不,是被哪种力量带走了? “喂?你们说话啊,你们别不说话,那我们还要在这里等着吗?喂?!” “……嗯。” 直到楚潇潇开始焦急,柳沉舟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脸上惊讶的神情收了起来。 “等是要等的,这应该是法则问题。” 柳沉舟言语间又恢复了从前的平淡口吻,他的目光略过身旁的仇铭岳等人,缓缓说道: “上一次见到这种奇怪的威压,还是在冥洞里,如果这里也是萧余生所构建的‘空间’,那么尧庚年应该就是被萧余生的力量拉走了。” 柳沉舟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仇铭岳与澹台晔自然明白柳沉舟想要表达什么,他们狐疑地看向了柳沉舟,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萧余生在奔赴决战前,用了人祭?” 柳沉舟平淡地回视过去,点了点头。 这时,一脸迷茫的楚潇潇探出头来,左看看柳沉舟,右看看澹台晔与仇铭岳,说道:“等一下。” “嗯?” “什么是人祭?” “……小凤凰。”柳沉舟看着楚潇潇冷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很明显是懒得给她解释了。 “算了,人家还小,哪知道什么人祭?”仇铭岳摆了摆手,扯过楚潇潇讲了起来—— 楚潇潇听后有些震惊,她的确没想过……原来修仙者的大世界,竟然是源自于这种……荒唐的念头。 “真邪恶啊,那个女修仙者。”楚潇潇下意识地说道。 柳沉舟听后,古怪地瞥了一眼楚潇潇,问道:“怎么,你觉得她想要成为神明的想法很邪恶?” “不,是为了能够创造属于自己的生物,而牺牲她的追随者。”楚潇潇可能将自己的处境带入了那名可怜的追随者身上,叹息了一声。“为了一己私欲就滥用追随者的性命的人,不是邪魔吗?” “在你看来,那位开创了时代的女修仙者,竟然是邪魔么?”柳沉舟凝视着楚潇潇,缓缓说道。“那你岂不是要提防尧庚年了,他是你的主人,你是他的‘信徒’,他注定成为灾厄,那么你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他献祭出去。” …… 楚潇潇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她最怕的就是被尧庚年二度利用,所以她在惊慌间,把目光投给了尧庚年的师父:仇铭岳。 仇铭岳也没办法,他只能瞪了一眼柳沉舟:“柳沉舟。” 柳沉舟敷衍的‘嗯?’了一声,就自顾自把目光看向了脚下,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们与萧余生很熟,到底知不知道萧余生人祭的事?” 这件事的确比楚潇潇会不会被利用重要得多,所以仇铭岳立刻就与澹台晔对视一眼,回忆了一番后却只是摇头。 “不知道。”仇铭岳说。“萧余生从没说过他要人祭的事,况且我们与他在决战前一直形影不离,萧余生也没有什么找祭品的行为……应该不是人祭吧?” “那你如何解释刚才尧庚年的消失?” “这……” 的确,仇铭岳与澹台晔沉默了,他们也解释不出来,而且目前为止最接近现实的一种可能,正是‘人祭’。 萧余生会献祭谁的命来让自己的大世界永存呢?如果人祭是真的,那么在这里驻守的萧余生的分魂,知不知道这个被祭祀者的存在呢? “在这里等着吧。”柳沉舟见澹台晔与仇铭岳都不说话,干脆就替他们做了决定。“如果萧余生的分魂知道这个人祭,那么相信过不了多时他就会和楚尘一起赶过来,到时候我们要帮着挡一下。” “你有这么好心?”仇铭岳狐疑。 “他是我朋友。”柳沉舟自然地说道。“是挚友。” “啧。”不知为何,仇铭岳听见这个,某种攀比心就升了起来,他想了想,也回了一句:“那他还是我徒弟呢——爱徒呢。” 仇铭岳话音落地,楚潇潇与澹台晔齐齐地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他。 仇铭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咳了一声,昂首挺胸地瞪了回去:“怎么了,不行吗?我和你们说,尧庚年可是我准徒弟,将来肯定有出息!!” 话音落地,没人理他,只有楚潇潇小声地叹气道:“也不知道尧庚年现在怎么样了……” 尧庚年是在一阵腥臭中被熏醒的。 “好臭啊……” 尧庚年捂着鼻子睁开了眼睛,这时他发现自己正平躺在一个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庭院中,只不过头顶的天宛如黑幕一般黑不见底,但诡异的是,小院里却十分明亮,并没有因为头顶深黑的天幕而变得漆黑不见五指。 光是从哪来的? 尧庚年带着困惑地坐起来,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臭味的来源—— 小院看起来有些荒凉,但看得出来是由人为搭理的痕迹,而臭味的来源则是一个女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女尸。 小院的正中央躺着一具腐坏的女尸,她被人开膛破肚地扔在那里,从尧庚年的角度来看,看不清面容。 尧庚年只觉得头昏脑涨,他踉跄地起身准备靠近看一看。 靠过去的路上,他在女尸的身下看见了一道拖拽的血迹,他顺着血迹望过去,发现这道血迹一路延伸向了小院尽头的屋子里。 尧庚年看着血迹,又看了看身前紧闭着门的小屋,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言灵儿呢?? “小狐狸?小狐狸?!!”尧庚年立刻四下看过去,却发现周围除了他与地上的这具女尸外,根本不想还有别人的样子。 奇怪,小狐狸去哪了?她不是一直都与自己元魂相贴的么?就算是到了萧余生的那个冥洞里的时候,他俩也从没分开过啊? 尧庚年心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拔腿开始在这个小院中搜查起来,并试图展开火翼腾身而起,去看看这个小院外的世界。 可当他真的飞起来的时候,他却看见了无尽的黑暗。 这个小院单独漂浮在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它如此独特地散发着光芒,就好像一个单独的存在一样。 “……有故事的小院子啊,算了,与我没关系。” 尧庚年尝试着飞离这里,他并不在乎这个女尸与那个关闭的小屋,他只想抓紧找到言灵儿。 “!!” 但正当尧庚年准备飞离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扯回到了小院中,并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好疼……!!”尧庚年在坠落时腰间卡到了一块小石头上,久违的痛苦让他瞬间瞳孔一缩,整个身体蜷缩了起来。“好疼……疼……” 喊着喊着,尧庚年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疼? 他不是在竹林鬼阵死去的时候,就不知道疼了么? 为什么现在反而会知道疼痛?这种疼痛的回归,也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庭院吗? 正当尧庚年惊疑不定的时候,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嘲讽的女童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啊,原来你怕疼啊。” “这个声音……你是那个喊救命的人!!” 尧庚年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他猛地站起来,浑身戒备地望向了声源处——那是一个一席白裙的小女孩,她黑发如墨,有着一双冷漠却动人的黑眸。 “啧。”女童嫌弃地皱了皱眉。“你就是萧余生选定的传承者?我看他的目光也不怎么样。” 萧余生? 女童? 难道她,就是柳沉舟口中的‘人祭’么? 她与萧余生又有着怎样的关系? 惊疑不定间,尧庚年看着女童,小心地说道:“我不是萧余生选定的。” “哦?”女童倒是有些惊讶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不是这个大世界选定的传承者,可进不来这里。” “萧余生已经死了,他死在了与天道的对决中。”尧庚年谨慎地说道。“但萧余生在决战前将这个大世界交给了他最新的仇铭岳,我是被仇铭岳选中的人,也是他的徒弟。” “……仇铭岳啊。” 女童说到这,露出了楚尘同款嫌弃的表情,她撇撇嘴道:“阿岳那小子居然也收徒弟了,真难得,这个世上竟然有愿意当他徒弟的人。” “……怎么了?”尧庚年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师父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也不是不堪。”女童补充道。“就是阿岳这个人有点笨,为人又鲁莽,且脑子是一根筋,他这种人当兄弟足矣,但教育人嘛……” 女童顿了顿,摇了摇头,惋惜道:“你做了阿岳的徒弟,可要好好带带你师父啊。” 这语气说的,换一般人来听的话,百分之八十都会以为仇铭岳是尧庚年的徒弟了。 不过这么一想也的确如此,仇铭岳性子耿直,但正因为如此,自己才能享受被照顾的感觉。 虽然尧庚年不说,但他十分贪恋这种感觉。 自从他失去了父母姐妹与兄弟后,尧庚年就在不知不觉间对这种亲昵的关系更依赖了。 但这种话说出去蛮丢人了。 所以尧庚年低下了头,想了想,绕开了这个话题:“所以你是谁?萧余生想要让大世界单独存在的话,是需要人祭的吧?” “哦?”女童面露一抹异色。“你还知道人祭?看来仇铭岳没少教你东西啊……想不到啊,阿岳这小子,居然真的有好好教你事。” ——额,实际上不是的。 尧庚年眨了眨眼,最终决定不说话了。 “哎,那既然如此,该坦白的就该坦白了。” 女童感慨着,身上就突然溢出白光,晃得尧庚年睁不开眼睛! “很高兴认识你,无名氏。”白光中传来了一道相当成熟且冷漠的女声。“我名白听雨,是一名修仙者。” 白芒过后,一名身材婀娜的白衣女子就从光中走了出来。 她黑发如瀑泻在身后,随着微风飘荡,而她的面容娇俏,皮肤白嫩的好似新生的婴儿般无暇。 “白……白听雨,那年煮酒听山雨……好……好名字……” 尧庚年见到白听雨的第一眼就傻在了原地——这个女人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说的准确一点,尧庚年对白听雨一见钟情了。 少年人的初恋总是青涩的,尧庚年也不例外,他脸颊闪过一抹绯红,立刻低着头笑了一声,极力想要掩盖自己的倾慕之情。 “我、我叫尧庚年。”尧庚年磕磕巴巴地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白听雨这个名字,若是柳沉舟或是随便什么有点常识的人在场的话,都会震惊—— 白听雨,就是千年前那个实力高强的女修士,更是那个开创了大世界修仙时代的修仙者! 但尧庚年不知道,所以他还红着脸,沉浸在见到初恋的羞涩感中不可自拔。 “那个,我……我……”尧庚年低着头,思绪有点混乱。 “嗯?”白听雨看着面前这个瞬间傻兮兮的大男孩,眉头皱了皱。“尧庚年。” “哎!”尧庚年立刻抬头,期待地看向了白听雨。 但当尧庚年与白听雨的视线相撞时,他又立刻避开了目光,脸红透了。 尧庚年的这副模样,就算是傻子看了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所以白听雨眉头紧皱,狐疑地问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瞬间,尧庚年的脸红炸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给搅成了一团浆糊,一下子什么都不会说了。 我是谁? 我在哪? 白听雨好好看啊。 我……我要不要对她告白? 她会不会接受我? 我…… 混乱间,尧庚年听见了白听雨的声音:“算了,这没什么所谓的,对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狐狸,我不喜欢她,被我扔出去了。” “什么?!” 尧庚年就算再怎么脸红,可当他听见言灵儿有难的时候,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白听雨,下意识地历喝道:“那是我家的小狐狸,你对她做了什么?!!” 第78章 成为她的狗 尧庚年虽然不知道白听雨到底是怎么把言灵儿单独‘扔’出去的,但他的确也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在言灵儿莫名其妙地失踪后,他感觉到了疼痛。 痛觉回归,这可是言灵儿还在的时候,她这个仙家做不到的事。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白听雨,眉头隆了起来:‘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你很在乎那个……小狐妖啊。”白听雨看着突然从羞涩的状态中清醒的尧庚年,由衷地感慨了一声。“怎么,你喜欢么?” “我……” 尧庚年刚想辩解什么,但他随后就反应过来了——这个叫白听雨的人在转移话题。 “我喜不喜欢她和你无关,你到底是谁?言灵儿怎么了?” “哦?我如果不说的话,你能奈我何?” “那就打……” “嗯?”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就与白听雨的目光对上了。 瞬间,白听雨的脸颊映入了尧庚年的眼底,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直接投进了尧庚年的心,在这么一瞬间,尧庚年的心有萌动了起来。 她好美啊。 尧庚年愣了愣,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准确地说,尧庚年只是看这么一眼,心中就战意全无了。 “怎么,你想说什么?”白听雨的语气是冷漠的,但如果仔细品的话,实际上是带着一股高傲劲儿的。“难不成是想和我打一架么?我白听雨可没怕过谁,要不要试试?” “……” 尧庚年心中有两个声音在拉扯着。 其中一个声音说,去吧,尧庚年,狭路相逢勇者胜。 而另一个声音则劝道,没必要,尧庚年,这女人非常神秘,我们暂时不要与她打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脑海中盘旋:还有,你爱她。 “怎么,不说话?” “我……” 白听雨看着又木讷起来的尧庚年,敛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白听雨的身高上比尧庚年要矮一些,但当她抬头看着尧庚年的时候,尧庚年就感觉自己竟然比她矮了半分。 她可谓是一个气场十足的女人了,而这样的一个女人无论是从相貌上还是气质上,都完美地命中了尧庚年的审美——这个青涩的大男孩的一见钟情,就是这样突然且毫无预兆。 ——这不,光是与白听雨对峙了几句,尧庚年看着她那高傲的眉眼与红唇,就忍不住又有点走神了。 ‘真是好美的人儿啊。’尧庚年心想道。‘若是能博她一笑,万千愁也会消散吧……哎,若是我生前还在家中的话,她这样的妙人,就算是要我去考取状元,我也心甘情愿啊。’ 考取状元…… 状元…… 逃避…… 竹林鬼阵…… 言灵儿……!! “对了,小狐狸!!” 尧庚年还是在一个激灵中清醒了过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反驳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言灵儿是我很重要的伙伴,我与她的元魂共生,没了她,我……” “你就怎样?”白听雨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冷漠地反问道。“难道说你没了那个小狐狸就活不下去了么?” “当然,我与她共享一个元魂,要不是她救了我的命,我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是吗?” “当然。” “有趣,那只小狐狸的动机我不甚了解,但她却把你打造成了这样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白听雨说到这里,还不忘对着尧庚年有趣的反问道: “你这样也叫活着么?先是丧失痛觉,然后就会使听觉、触觉、嗅觉……等到了最后,你就会什么都感觉不到,就算你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白听雨蔑视地瞥了尧庚年一眼,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 “这样,也算是活着的生灵吗?” “……” “尧庚年。”白听雨突然凑近了过去,她的瞳孔中映着尧庚年的倒影。“你这样不算活着,而那个言灵儿所给予你的东西,也不能叫生命。” “……” “我可以给你生命。”白听雨的话里突然带着些许的蛊惑味道。“我可以让你感受自然,也可以让你接触万物,我能给予你货真价实的生命,你要痛苦,你也要欢乐,你要触碰,你更要感知,这才算活着,不是么?” “……” “人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对吧?” “……” 恍惚中,尧庚年竟然真的被白听雨的蛊惑打动了,他又想起了之前言灵儿做的事—— 的确,尧庚年这样的状态确实不算‘活着的生灵’,他充其量只是一具不会腐烂的、仍有自愈能力的行尸走肉。 尧庚年与一具真正的行尸的唯一区别,只不过是他的身躯里还残留着一个残缺不全的元魂。 而这个名为尧庚年的残魂,有着一个卑微的愿望: 他想回去,他想再见见父母与兄妹,还有他最好的挚友,然后,吃完那顿有烧肉的晚饭。 仅此而已,至此而已。 可这一切到底能不能成真呢? 尧庚年对此是不确定的,可他没有选择,言灵儿给他强行续命,也许诺了他一个美好的未来。 尧庚年信吗? 扪心自问,尧庚年是不敢得信,因为时至如今,言灵儿已经欺骗他太多次了,好像那些阴暗的、不安的、危险的东西尧庚年不问,言灵儿就根本不会告诉他一样。 这只小狐狸只会把好的东西告诉尧庚年,就像驴眼前的那根胡萝卜似的,一直吊着尧庚年前行。 至于如何前行?前行的路是泥淖还是平坦?尧庚年一路走下去的话,能不能保证不迷失自己的灵魂? 言灵儿可不能保证这些,她只需要尧庚年前进就好。 只要尧庚年一直顺着言灵儿所希望的未来前进,那么等到了终点,这只小狐狸就会摆摆手成仙而去,留尧庚年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 到了这个时候,言灵儿的话还算不算话呢? 谁知道呢,那个时候尧庚年想必已经残破不堪,而她言灵儿则会拿着尧庚年为她攒下的功德风光成仙。 至于这个名叫尧庚年的、破破烂烂的凡人的卑微的梦? 言灵儿真的会负责么? 尧庚年的意识渐渐跑偏,可到了某个节点上,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柳沉舟曾经说过的、关于‘人祭’的故事。 ——最初,在生命得到无限延长的修仙者中,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女性修仙者看着面前这大好的河山,突然萌生了一种成为‘凡间之神’的念头。 ——她想要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其中创造属于自己的生命,然后成为这个世界的神。 ——可在历经千难万险后,女修士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创造生灵是神明才具备的能力。 ——修仙者修为再深也终究是人,也终究是被他人创造出来的东西,女修士意识到了这点,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荒唐。 ——但她最后的执着告诉她,她偏要成为神。 ——最后,她献祭了一个人的生命,于某一天的夜里,在一座大的前无古人的法阵之中,女修士成功了。 尧庚年脑中回荡着柳沉舟的话,他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位白衣胜雪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你,难道就是那个创造了大世界的……女修士?” 白听雨听后,实打实的怔了一下,随后竟然扑哧地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好似能融化千古的寒冰,让尧庚年一下子就沉醉在了其中。 “原来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尧庚年,我白听雨的名声应该也没有那么神秘吧?你不知道我是谁,就到这里与我对峙吗?那我之前说的话,岂不是很没有意义?” “你还真是那个女修士啊,那你一定活了很久吧?”尧庚年感慨道。“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看起来是吸收了天地灵气啊……” “哈哈……”白听雨笑了起来,她的表情在这一瞬间丰富多彩,有着无奈,又有着自嘲,但更多的是轻松。“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啊。” “额……抱歉啊。”尧庚年挠了挠后脑。“我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曾经与现在,所以……嗯,多包涵了。” “好啊,好哦。”白听雨抿嘴低笑着,她盯着尧庚年,又问了一句:“所以,你愿意吗?”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尧庚年傻了一会,他有些莫名地看着白听雪,下意识地问了一个蠢问题:“什么愿意吗?” “我可以给你生命,可以给你痛楚,也可以给你欢愉。”白听雪眼眸弯弯,看着尧庚年,轻声说道。“你愿意让我给予你生命么?你愿意成为我的国内,第一个生灵么?” “我……” 尧庚年张了张嘴,他看着满怀期待的白听雨,却感觉如鲠在喉。 最终,他摇了摇头。 “对不起。”尧庚年叹道。“我答应过言灵儿的。” “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会不会信守承诺,不是么?”白听雨非常自信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我能给予你真实的生命,你有了真实的生命之后,就可以感知万物,人只有能感知万物,才会有未来可谈,不是么?” 白听雨一直在强调这个——只有能感知万物,才能算活着。 “可是……” “那个小狐狸,能给你这么吗?” 尧庚年犹豫间就感觉到一阵微风拂面,伴随着沁人心脾的寒梅香气贯穿了他的鼻腔,宛如有魔力一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白听雨整个人已经趴在了尧庚年的怀里,而尧庚年呢?也如同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瞬间大脑空白,卸掉了全身的防备。 “你……你要做什么?”在如此近的距离里,尧庚年难免有些意乱情迷,他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我……我……我……” “唔!!” 下一秒,尧庚年就被一种强烈的痛苦叫醒了。 白听雨白嫩的手掌穿透了尧庚年的胸膛,她的手中攥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那是尧庚年的心脏。 “……我的心脏……怎么会……” 尧庚年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他的胸口好疼,可好像也没有那么疼。 他要死了么?这就是痛楚带给他的感觉么? 尧庚年呼吸一窒,只觉得耳畔嗡鸣声炸响,让他听不见任何东西了——可随后,属于白听雪的那道清冷的声音穿透了这些杂音,打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她能给予你痛苦么?尧庚年?”她说。“她能给你爱么?爱是离别,是伤感,是求而不得,也是永生的占有。” “……爱……是什么?”尧庚年被白听雪的这番说辞弄迷糊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爱是给予,尧庚年。” 白听雨一只手如死神一般,攥着尧庚年的心脏穿透他的胸膛,而另一只手却如同情人一般地伏在尧庚年的胸膛,而白听雨也将头枕在了上面,喃喃低语。 “她能给你什么?是痛苦吗?还是情感?还是一份真正的承诺,她什么都给不了你,尧庚年,但我能。” 说到这里,白听雨抬头,她的眉宇间满是柔情,若不是此时此刻她手中正攥着尧庚年的心脏,尧庚年当真以为自己的初恋能修成正果了。 “尧庚年,我能给你生命,我也能给你爱。” 白听雨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她挺身上去与尧庚年脸贴着脸,在尧庚年的耳畔低声说道: “成为我的爱人,我的信徒,我的子民吧,尧庚年,我们会很幸福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尧庚年的耳根,烧的他头晕目眩,一时间就连胸膛的痛也忘记了—— 成为她的信徒么?成为她的子民……成为她的爱人……成为…… 成为她的狗。 尧庚年的脑子里不知为何就突然多出来这么一句话,但却无比真实,他偏头望向了白听雪的眼眸深处,这宛如黑曜石一般璀璨的黑中似乎藏有一整个宇宙。 只要尧庚年心甘情愿地堕落进去,那么他就可以拥有白听雪,同时,白听雪也将占有他。 “好疼啊……听雪。”尧庚年喃喃道。“我的胸口……好疼啊。” 第79章 孤独的神 白听雨捏着尧庚年跳动的心脏,他的心脏是温热的,就算已经离体这么久,可白听雨还能感受到它的脉动。 这真的是一颗活人的心脏么? 不。 这真的是从尧庚年这样不死不活的人胸腔里掏出来的心脏么?它属于尧庚年,还是属于那个将尧庚年变成半死不活者的言灵儿? 白听雨想到这里感觉有些厌烦,她要蛊惑尧庚年忘记一切,然后成为自己的乖狗,就像千年前那个虔诚的信徒那样,为自己的‘梦’添砖加瓦。 可尧庚年不一样,他的确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也的确为自己沉沦,但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放下那层构筑在元魂外的防备? ——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心脏都任由自己拿捏,可为什么……偏偏他元魂里还有一层戒备没有放下呢? 这层戒备,到底该怎样击碎? 白听雨想到这里有些心烦,她一下子就捏碎了掌心的肉块,把手毫不留情地从尧庚年的胸膛中抽了出来。 “唔……” 尧庚年低哼一声,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了:他好像麻木了,或是又回到了之前感受不到疼痛的时候了? 尧庚年抬头看向了身前的女人,张了张嘴,却像离开水的鱼儿一样说不出话。 他真的有什么话要和白听雨说吗?还是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她离去? 恍惚之中,尧庚年有些分不清了,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挽留白听雨,因为她是他一见钟情的女人。 “别走,等一下……别离开我。” 尧庚年追着握住了白听雨的手,她纤细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尧庚年温热的血,可尧庚年不在乎,他似乎被什么力量蛊惑了一样,无论怎样都好,他不想白听雨离开自己。 这也正是白听雨想要的,她看着尧庚年握住自己的手,又说道:“那么,就成为我的信徒吧,如何?” “如何……” 尧庚年想要顺从白听雨的话,可他的潜意识却在反抗,尧庚年被这两股意志夹在中央左右摇摆不定,可最后还是抬头看向了白听雨,稳了稳心神,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的话。 “你为什么选我?”意识朦胧之中,尧庚年听见自己这么问道。“为什么……总会有人选择我?” “嗯?”白听雨抚摸着尧庚年的脸颊,轻声哼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 尧庚年低声喃喃。 “因为靠近我的所有人,都是有目的的,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白听雨没有回话,她只是凝视着尧庚年许久—— 久到尧庚年都忍不住回忆着自己在竹林鬼阵后‘重生’后的曾经,那些接触自己、陪伴自己的人,都是因为什么而来的。 言灵儿…… 对,言灵儿选择我,是孤独百年后的迫不及待。 柳沉舟呢? 大概是共患难后的双向选择吧,他需要一个‘平凡的友谊’,而我的命格恰好配得上他的命格,所以我们成为了‘朋友’。 仇铭岳呢? 仇铭岳是枯等千年后的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与天道结契的‘盟友’了,反天之人需要朋友,而我则是新生代里唯一的可能。 我师父选择我,大概是没有选择的孤注一掷吧。 那小凤凰楚潇潇呢? 楚潇潇是千里寻父的追逐者,也是渴求线索的稚嫩女孩,更是被我和柳沉舟利用的无辜之人。 她不得不成为我的朋友、甚至是未来的妻子,因为一无所有的她没有选择。 而那名在漠下神宫里等待的、名为‘耀’的小女孩呢? 耀选择了我,但却没有坚定地选择我,她想要的是唯一的‘救世主’将她拯救,而那个人叫柳沉舟。 所以我与耀擦肩而过,我有了言灵儿,我就不能再拥有耀,可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的视线又重新聚焦在了白听雨的身上。 她这张脸虽算不上天姿国色,但的确也是极美的,不过白听雨的美并不主要体现在她的姿容上,更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 白听雨的眉宇里间充斥着清冽的飒爽感,她长得虽然有几分娇柔与艳丽,但却刚好被眉宇间的清冷冲淡,这两种感觉在她身上达成了完美的和谐,让人第一眼见了便想要亲近。 而这样的气质,则正是尧庚年欲求的,所以当他看见白听雨的第一眼,就被她蛊惑了。 可是,为什么白听雨会选择自己呢? 正如每一个初恋还在的大男孩一样,尧庚年对于白听雨是又渴望又惧怕的,他担心自己配不上她,也更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所以尧庚年问,索性白听雨在一阵沉默后,也回答了他。 “因为你是被萧余生选中的人,你也是唯一一个能抵达这里的人。” 白听雨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百灵鸟一般回荡在尧庚年的耳畔: “况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如你一样活着的亡者,你很合适,尧庚年,恐怕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你了。” 这句话传到尧庚年耳朵里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突然醒了过来。 可能是下意识作祟,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当尧庚年明白白听雨的目的后,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献祭了性命的男信徒。 ‘白听雨要的不是我。’尧庚年看着白听雨,听见自己对自己说道:‘她要的只是一个愿意为她献出生命的信徒。’ ——她,不要你。 不知怎的,尧庚年疯狂的爱慕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好像战胜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战胜。 只有作为施术者的白听雨明白,她的蛊惑失败了,可是她连为什么失败都不清楚。 这也是白听雨第一次的失败,她看着胸口空荡荡的尧庚年,心里突然又气又恨。 她气自己百试百灵的法术居然会失败,也狠尧庚年这等蠢男人竟然能从自己的蛊惑中清醒过来。 不知怎的,时至如今,她倒是对尧庚年产生兴趣了。 “你喜欢的不是我。”尧庚年直直地看着白听雨说道。“而是我这种活着却已经死了的状态,你需要我来证明你是可以造物的,对吧?” “……有趣。” 白听雨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她只是上前两步,轻抚摸着尧庚年的脸,疑惑地反问一句: “尧庚年,难道我不美吗?” “美,无人比你更美。” “难道我不能打动你么?” “能,你是我一见钟情的女人。” “难道我配不上和你一起,直至世界的终结么?” “配,能与你一同迎来终结,是我的荣幸。”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在乎那么多呢?” “因为我答应过言灵儿,要带她成仙。” 尧庚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非常理性了,他看着白听雨的眸子,虽然他深情款款,但拒绝白听雨的邀请之心却已坚定不移。 “你在乎承诺。” “我一诺千金,至死方休。” “你……”白听雨的表情有些变了,她死死地看着尧庚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宁愿交出自己的心脏,可他的元魂曾保留着一层牢不可破的膜。 原来,这层坚固到让白听雨都难以攻破的膜,叫做一诺千金。 白听雨从未见过如此守信的人,更何况对象还是那个满口谎言的小狐妖。 一只狐妖,竟然比自己更吸引人吗? 想到这里,白听雨几乎是咬着后牙槽问道:“你的承诺根本没人在乎,尧庚年,那个狐妖会毁了你的一生的。” “白听雨,我知道这个。”尧庚年坦然地看着她,平淡地重复道。“言灵儿已经毁了我的一生了,我这身破烂的命,也没什么能给她毁的了。” “那你就不恨么?” “恨,当然恨。”尧庚年说到这里,却笑着摇了摇头。“但人仙本就殊途,当初也是我自己的贪婪酿就了如今的下场,若不是我贪求活着,也不会有后续的麻烦事了。” “活着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欲求——” “对,但那也是我的欲求,而不是言灵儿强加给我的。”尧庚年笑了笑。“她给了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就算这个机会里充满了谎言,但她的确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 “我答应过她要送她成仙。”尧庚年看着白听雨,突然温柔地笑了起来。“我不能食言,白听雨,我答应过她。” 说到这,尧庚年对着白听雨眯了眯眼睛,诚恳地说道: “所以,把她还给我吧,我不想与你为敌。” “呵呵……哈哈……哈哈哈!!” 突然,白听雨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中带着几分狂怒,又带着几分的嘲讽。 尧庚年被白听雨的笑弄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耐心地等着白听雨狂笑结束。 白听雨笑了很久,这些笑甚至将她身上的那层清冷的气息冲散,让她成为了一个略显疯狂的女人——也许,这才是白听雨最原始的模样吧。 尧庚年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没有急于去寻找言灵儿,也没有打断她,更没有离去。 良久后,白听雨停下了笑容,她的黑发因为狂笑而有些凌乱,却更显妖异与妩媚。 她看着尧庚年,歪头笑了一声:“怎么,我这幅模样,很丑吧?” “不。”尧庚年仔仔细细地看着白听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喜欢你,我接受所有的你。” “……咳。” 白听雨怔了一下,随后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就收起了笑容,低头轻咳了一声。 等她在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又是之前的那个娇艳清冷的女修士白听雨了。 “白听雨……?” “我知道了,勉为其难地带你去找那只小狐狸吧。”白听雨努了努嘴,转身就带着尧庚年顺着地上女尸的血迹走向了小院的主屋。“但我是有条件的。” 尧庚年也是有眼色的人,毕竟跟柳沉舟打交道多了,这种高冷人的傲娇他多少也是明白一些的,所以他立刻跟了上去:“好,你说,我尽可能答应。” “我要你成为我的信徒,这点不难吧?”白听雨瞥了一眼身旁跟过来的尧庚年,一副孤高的模样,用赏赐的口吻说道。“我有一个伟大的世界要构建,而你则是我未来的第一个子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好,好。”尧庚年笑着点点头。“我会帮你的。” 白听雨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以后什么事,要以我为首。” “这不行。”尧庚年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我要先送言灵儿成仙,若是不耽误给她积累功德的话,肯定以你为先啦。” “哼。” 白听雨冷哼了一声,在上锁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尧庚年见状也连忙停了下来,乖巧地站在了白听雨的身旁等待她的动作。 白听雨转身看向了尧庚年,伸手点了点尧庚年胸前的空洞,不满地说道:“你这副不死不活的肉身,根本就没资格成为我的信徒,明白吗?” “嘿,知道啦。”尧庚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可你不也把我这幅人身还给我了嘛……” 白听雨闻言一顿,移开了目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尧庚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嘟哝了一嘴:“在我感觉不到疼与死亡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对吧?你还是心疼我的。” “……切。” 白听雨没想到尧庚年这小子的心如此细腻,自己的小偏心竟然就这么被戳穿了,她立刻不满地切了一声,随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当着尧庚年的面推开了这扇门—— 铁锁咔嚓一声被钥匙旋开,木门也随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外面的柔光顺着缝隙就洒了进来,破开了其内的黑暗,也照明了其中飞扬的灰尘,与在灰尘中抱腿而坐成一团的言灵儿。 言灵儿就坐在小屋的正中央的地面上,她将头埋进了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哭了。 尧庚年从没见过如此孤独无助的言灵儿,当时心下一软,立刻冲了过去半跪在了言灵儿的深浅。 当尧庚年与白听雨擦肩而过的时候,白听雨的目光又黯淡了一些。 她……也想被人这么关心啊,可是谁能关心自己呢? 谁又配关心自己呢? 白听雨的内心一时间五味杂陈,但也只能幽幽地叹息一声。 这时,尧庚年扶住了言灵儿颤抖的肩头,轻声说道: “小狐狸,别怕,我来了。” 第80章 不要离开我 在一切发生之前,言灵儿是被一股不容拒绝的神秘力量缠住了。 这些依附在言灵儿身上的灵气诡异而又陌生,但却并不致命。 察觉到这点后的言灵儿不准备先处理它们,因为比起这些奇怪的力量,她更想要确保尧庚年的安全。 虽然一直以来,言灵儿对尧庚年都是利用的心理居多,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言灵儿也会忍不住关心尧庚年了。 这个笨蛋小子,会不会害怕这些陌生且烦人的东西呢? 言灵儿这样想着,便伸出手去触碰方才还在身旁的尧庚年——但她却扑了一个空。 “……尧哥儿?” 意识到自己捞空后,言灵儿先是短暂地怔了一下,随后她立刻向尧庚年的方向深探了过去,可还是没抓到尧庚年的手。 尧哥儿去哪了? 言灵儿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足足在原地想了好一会,直到身上这股奇怪的力量将她完全吞没的时候,她才不情愿地化成了一股仙气,准备依靠自己与尧庚年元魂上的联系,直接躲进他的影子里去。 可当言灵儿化为仙气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尧庚年,此时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这个消息对于言灵儿宛如晴天霹雳,她瞬间慌了。 因为在言灵儿的概念里,是没有‘如果尧庚年与自己的联系被切断了,该怎么办’这一条的,言灵儿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人能斩断她与尧庚年的联系,而且……而且还不用经过她的同意!! 这种人,到底是什么角色? 瞬间,言灵儿就对这个大世界……不,这个深邃裂谷中的‘那个家伙’起了敬畏之心。 但敬畏是没有用的,言灵儿必须找到尧庚年,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没了尧庚年这个依靠的话,她是狐仙如何?是狐妖又如何?她就算曾经是仙,又能怎样? 言灵儿就像无数个零一样,必须要有一才能发挥作用。 而尧庚年,就是言灵儿的一。 可还没有等她想到应对的办法,她就发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这股烦人的力量渗透进了自己的体内,竟然直直地逼向了自己的仙魂! 言灵儿的元魂与凡人是不同的,而在临光大陆……不,在凡间来说,她的元魂也是特别且唯一的存在:因为言灵儿曾经是仙,她的元魂,是仙魂。 仙魂已经超脱了正常元魂的范畴而升华成了另一种东西,它本就能驱除秽物与邪气,是极阳之物,而那些缠绕的黑雾自然也畏惧仙魂,还没等靠近,就被言灵儿的仙魂所散发出的正气驱散了。 但这些邪祟的东西显然并不准备放过言灵儿的仙魂,言灵儿的仙魂虽然是这些邪祟之物的克星,但如果能够吞噬的话,也是大补之物。 所以这些邪祟的力量只是被击退了而已,在稍作停留后,它们就更加汹涌地反击了回来! “吓……这些东西怎么还敢过来啊……” 这着实让言灵儿吓了一跳,面对如浪潮般涌来的东西,就算是仙魂也只能狼狈而逃! 而在这个地方,可没有退路。 很快这些邪祟的黑雾淹没了言灵儿的仙魂,而也是在这个时候,言灵儿感受到了绝对的寒冷与孤独。 “好冷……” 言灵儿察觉到了孤寂,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在遇见尧庚年之前,在那片人迹罕至的竹林鬼阵中,她被贬在那里千年之久,久到言灵儿已经懒得去计算具体的时日了。 没有期盼,没有未来,没有任何能带给她温暖、哪怕是期望的东西,言灵儿就在那片寒冷的死寂中一个人仰望着天空。 那里,曾是她温暖的家,可如今都随着自己曾经的一次善举而烟消云散了。 ——善意是得不到回报的,善意只会让自己沦落泥淖,万劫不复。 这就是言灵儿在孤寂的千年中唯一学会的事,从那之后,言灵儿就不想善待任何人了。 可是,她结识了尧庚年,宿命让他们二人相识相知,也是宿命让他们结伴走下去。 尧庚年是一个宽容的人,他接纳了言灵儿所有的负面情绪,并抱着她说,‘没关系’。 言灵儿不想失去尧庚年,她想要和尧庚年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但曾经的背叛让她不敢轻易交托真心,因此她一直犹犹豫豫地,想着日子还长,有一些事并不急着坦露心扉。 可谁知意外竟然比明天先来,言灵儿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放空自己,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失去尧庚年了。 我……失去他了。 言灵儿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泪眼朦胧,她只觉得委屈,或许还带着一点点的不甘心。 如果她还能再见到尧庚年的话,一定要和他坦露真心! 索性在漫长的等待中,就连言灵儿都觉得自己就要死在这片黑暗里时,她突然感觉到身上这些邪祟的东西正慢慢散去。 随着邪祟的散去,言灵儿的仙魂也恢复了力量,也正因为此,言灵儿感觉没那么寒冷了。 更重要的是,她突然察觉到了尧庚年的存在! 她与他之间的那条纽带,再一次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言灵儿打心底里开心了起来,可她又怕这只是自己濒死前的幻觉,又不敢轻易去查看四周。 她怕。 她怕一抬头,这些温暖的梦就碎了。 而尧庚年的怀抱与他低声的喃喃就在这个时候在言灵儿的耳畔响起: “小狐狸,别怕,我在。” “……唔。” 瞬间,言灵儿的心防被攻破了,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入目的则正是尧庚年这张俊秀又熟悉的面庞。 “尧哥儿。”言灵儿颤抖着喊了一声。 “我在。”尧庚年伸手揉了揉言灵儿的头,就像他一如既往的那样。“别怕,我在。” “尧哥儿,尧哥儿!!”言灵儿立刻就紧紧地抱住了尧庚年,一时间积攒的情绪就崩溃了,直接在尧庚年的怀里哭了出声。 “哎,我在。”尧庚年第一次见言灵儿哭,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也只能笨拙地安抚着言灵儿。“别哭了,好不好……我在的,我在的……” “我的世界不允许你消失!” “我在啊,我不会走的,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会送你重返仙庭的。” “嗯……你说好的!”言灵儿在尧庚年的怀中嚎啕大哭,她的脆弱完全地展露了出来。“我不管结局是否美好,我……我的世界不允许你擅自消失!!你不许再这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发誓!!” “我……” “你发誓!!” “好,好。”尧庚年只能苦笑着揉了揉言灵儿的头,说道。“我发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嗯!!” 言灵儿抱着尧庚年,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本该是一个挺温馨的重逢画面,但奈何言灵儿就算是个仙人,哭起来也是不怎么好看的。 更何况此刻的言灵儿占有欲是爆棚的,当她稍稍一抬头看见尧庚年身后站着一个白衣美人的时候,脑子里的警铃差点炸开了。 “尧哥儿。”言灵儿盯着白听雨,口气里满是敌意。“这女的是谁?哪来的?叫什么名?要去哪?她跟着你做什么?嗯??” 这架势,就差没彻查白听雨户口了。 见言灵儿都这样了,白听雨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所以还没等尧庚年介绍,她就冷笑一声,高傲地说道: “白听雨,你没听过我的名号?” “白听雨是什么东西,听个雨你都白嫖,哪个父亲会给自己女儿起这个破名字。” “……你说什么?” “没听明白?那我再说一次。”言灵儿趴在尧庚年的怀里,下颚枕在了尧庚年的肩头,宣告主权一般地瞪着白听雨。“没文化真可怕,切,你离我家尧哥儿远一点,别把你的文化沙漠传染给他了。” 言灵儿说话的时候很嚣张,丝毫没看见尧庚年的表情正在渐渐扭曲。 “所以。”言灵儿抱着尧庚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盯着白听雨问道:“你来着干什么?跟着我家尧哥儿又干什么?事先和你说好啊,我家尧哥儿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你来了也得做妾,懂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言灵儿一眼就看出了白听雨是自己情敌的身份。 所以先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来路,先威胁一下再说。 而白听雨呢? 她可不惯着言灵儿的这些臭毛病,更不可能等着她口嗨自己,于是只见她微微扬手,一股黑雾就又缠上了言灵儿! “!!” 吃过亏的言灵儿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些黑雾,她立刻跳起来,整个人挂在了尧庚年的身上,死死地不撒手了。 “尧哥儿!!”言灵儿大喊。“救命啊!就是这个臭婆娘把我们拆散了!!就是她!!我有证据了!!” “哎。” 尧庚年对女人吵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释放出自己的厉鬼之息将这些黑雾都吞噬掉了,这才转头看向了白听雨。 “白听雨,我们说好不打架的。” “打架?”白听雨哼了一声。“这明明是她先挑事。” “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个了,好吗?”尧庚年抱着言灵儿,无奈地说道。“所以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你和萧余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 “哦,谈正事了,好,我喜欢。” 白听雨正巧也不想再和言灵儿搞什么‘争宠’的桥段,她对尧庚年挥了挥手,就率先走向了小屋的深处。“跟我来吧,尧庚年。” 与此同时,小屋的木门也被风带着关上了,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 尧庚年抱着言灵儿,狐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木门,又看向了白听雨的方向。 白听雨正顺着地上的血迹向小屋深处走去,这些血迹明显就是被人拖动后形成的,难道说这里曾经发生过谋杀?还是说里面居住着一个杀人魔? 无论那一点,尧庚年都不喜欢。 “白听雨。”尧庚年试探着说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你进都进来了,也任由我关上了木门,怎么,现在怕了?” 白听雨说到这,也意识到了尧庚年并不准备跟过来,所以她被迫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尧庚年,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现在可由不得你反悔,你不是想知道我与萧余生之间的关系么?过来,我带你亲眼看看。” “亲眼看看什么?”尧庚年眉头皱了起来。“里面是什么?这些血迹,到底是谁的?外面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女尸,又是谁?” “一个悲惨的故事罢了,进来,我讲给你听。” 白听雨再一次对尧庚年发出了邀请,而这一次,尧庚年的身体仿佛是被控制了一样,就算他不愿意走进去,但身体却擅自做出了行动,顺着血迹跟上了白听雨。 “你控制我?” “别那么有敌意,你不愿意来,那我只能帮你一把。” 白听雨说到这里,竟然俏皮地对着尧庚年眨了眨眼睛。“那么,你愿意自己跟我走么?如果愿意,我就不再控制你了。” “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控制。”尧庚年的脸色阴沉下来。“放开我。” 尧庚年的实力,白听雨是知道的,她贪恋着尧庚年独一无二的元魂的同时,其实也是对他的实力有所畏惧的。 毕竟在白听雨的眼中,尧庚年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更像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从其他位面过来、拯救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白听雨都不想与尧庚年结下梁子,索性自己的美貌也的确让对方一见钟情,让后续的事更好操作。 但尧庚年能摆脱自己的蛊惑,这点是白听雨没有想到的,可当她看见了如此依赖尧庚年的言灵儿时,她好像又明白自己失败的原因。 ‘言灵儿,虽然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但我失败的原因,也的确是因为你。’白听雨想到这里,看着言灵儿的目光里也带了一丝敬意。 言灵儿也察觉到了白听雨的视线,她从尧庚年的怀中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她。 “噗。”白听雨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你!”言灵儿气上心头,又要骂人。 尧庚年连忙把言灵儿摁回了自己怀里:“所以,这里是?” “这里是萧余生的起源,也是……我的起源。” “什么??” “我与萧余生,其实在他还未走上修仙路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白听雨说到这里,她指向了血迹的深处—— “那里,就是萧余生的家。” 第81章 萧余生?失败之人? 在得知这个奇怪的小院是萧余生的家后,尧庚年总算是愿意带着言灵儿跟进了。 毕竟无论如何,他是仇铭岳指定的传承者,传承者多了解一番力量之源的故事,好像也无可厚非吧? 这里唯一的意外其实是白听雨这个人,尧庚年目前只知道她是萧余生的…… 嗯,怎么说呢,是合作对象与,老朋友?? 除此之外,尧庚年只知道白听雨对自己图谋不轨。 这个女人想让尧庚年成为她的信徒,目的就是把尧庚年改造成一个活生生的、只属于她的一个造物。 梦想很伟大,现实呢? 目前来说,现实很骨感,所以这女人枯等了到了现在,还一事无成。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狐疑地开口问道:“白听雨,外面那个绿色山脉中的古怪野兽,是你创造的吗?” “嘘——” 白听雨脚步一顿,她扭头对尧庚年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你帮我解决了它们,不是吗?瞧,你是个天生的信徒。” “我可不是你的信徒,至少现在不是。” “你会是的,我耐心很好。” “……” 尧庚年没理会白听雨了,纵然她现在依旧深情地凝视着自己——但在白听雨的眼中,尧庚年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绝美的空壳而已吧? 尧庚年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这些念头甩出去,可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外面的那些畸形的野兽。 不知为何,得知了真相的他,竟然为那些野兽感到悲哀。 ‘原来外面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灵,真的是白听雨创造出来的失败品啊。’ 尧庚年想着那些粘稠的、恶臭的东西,后知后觉的觉得胃中一阵翻滚,想要呕吐出来。 “你怎么了?”白听雨留意到尧庚年的脸色不佳,试探着问道。“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的——” “不用,免了。”尧庚年立刻拒绝了白听雨的触碰,他很怕这个女人在触碰自己的时候又做些什么手脚。 毕竟这个女人,可是拥有斩断自己与言灵儿之间的联系、甚至能赋予自己痛感的人。 若是她想要在对自己做点什么,恐怕是防不胜防的。 白听雨明白了尧庚年的担忧,她只是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强求,索性他们身处的地方仍有很多话题可聊,所以白听雨很自然地就略过了这个略显沉重的问题,开口说道: “我和萧余生认识的时候,他家正在发生一场‘灾变’。”白听雨说。“当年天道还没有降下规则,那个该死的太古之塔也还不存在,临光大陆仍是一片自由的国度,人们生来自由,拥有无限的可能。” “听上去很美好。”尧庚年顿了顿。“这就是萧余生与天道大战的原因么?因为天道想要统一临光大陆,让临光大陆的人都成为它的仆人?” 白听雨闻言,却暧昧地笑了一声,她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尧庚年也跟着停了下来,目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脚下的地板——果然,血迹到这个门前就消失了。 ——看来,他们抵达终点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目光就投给了白听雨,可这个一袭白衣的女人就站在门口这样盯着尧庚年看。 他们四目相对,尧庚年竟然从白听雨漆黑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丝……嘲讽的情绪? 为什么是嘲讽? 尧庚年有些莫名其妙,他低头看了一眼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言灵儿,想要求证自己方才所见非虚。 这一路上,言灵儿虽然表面看起来是整个人挂在尧庚年身上赖着不动,但实际上却比尧庚年还要细心地观察白听雨的一举一动,方才她目光里的嘲讽,言灵儿自然也看见了。 所以当言灵儿注意到尧庚年带着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时候,言灵儿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趴在尧庚年肩头小声说道:“你看的没错,的确就是这样——” 尧庚年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个时候,他听见了身前白听雨的笑声。 “噗。”白听雨掩唇低笑。“你们不会以为,萧余生那个笨蛋,真的有那么宏伟的志向?什么还天下一个自由?什么为更好的明天而搏斗?什么……嗯,成为一个英雄?” “后世的人都是这么说他的。”尧庚年困惑道。“一个与天道斗争的逆天之人,一个强者,不是吗?” “嗯,对啊。”白听雨点点头。 “那就如今天道对临光大陆绝对的统治来看,萧余生不正是一个站起来反抗暴政的英雄吗?”尧庚年有些奇怪。“难道不是这样吗?” “……” 白听雨见尧庚年说的这么理所应当,她先是愣了一会,终于憋不住笑意,爆笑了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爆笑的白听雨在尧庚年的眼中,依旧是美的,甚至看着这样的白听雨,尧庚年就莫名觉得自己对白听雨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想着想着,尧庚年的眼神也陶醉了起来,但没等他深入其中,就被言灵儿‘啪’的一下唤回了神。 “尧哥儿,见色忘义嗷?”言灵儿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你真的喜欢她啊?这女人有什么好的?有我好吗?” “别闹。”尧庚年摁着言灵儿的头把她压在了怀里。“大人讲话,小孩少插嘴。” 瞬间,言灵儿的狐狸尾巴从裤子里弹了出来,而这个时候,她尾巴上的毛一根不剩的全炸起来了。 不难看出,言灵儿气炸了,但尧庚年却非常淡定地用另一只手摁住了言灵儿的小尾巴,连着她的脑袋和尾巴一起摁了下去。 言灵儿在尧庚年怀中挣扎了一会,最终意识到尧庚年的确是铁了心不让她发表意见了,也只能幽幽地叹息一声,化成一股仙气回到尧庚年的影子里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这是言灵儿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地,在这个光线阴暗的小屋内,就真的只剩下尧庚年与白听雨了。 白听雨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她有趣地端详着尧庚年,昂首示意了一番:“怎么,你家的那只小狐狸,吃醋了?” “也还好吧。”尧庚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你别误会啊,我和小狐狸只是履行契约关系,我们没有更多的……那个,情感交流的。” 白听雨是女人,她明白尧庚年是喜欢自己的,也明白那个叫言灵儿的小狐狸也是喜欢尧庚年的,但高傲让白听雨并不觉得言灵儿对自己的地位有威胁—— 可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在小院外的蛊惑失败。 自己的蛊惑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这个小狐狸。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白听雨撇撇嘴,留意到了正看着自己的尧庚年,决定先把言灵儿的事放一放——不过是个小狐狸罢了,论感情的话,她就没输过。 ‘等着瞧吧,你这个小狐妖。’白听雨内心暗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尧庚年更在乎的人,将会是我。’ 心中发完誓后,白听雨就整理了一下说辞,对着尧庚年说道:“你想问萧余生,是吧?” “对。” “真奇怪。”白听雨端详着尧庚年,有些纳闷。“你看起来也不小了,怎么,你身旁的大人们,就没有仇视萧余生的么?” “啊?”尧庚年呆了一下,却也没把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事告诉白听雨。“怎么这么说?我一直在清君门的后山生活,也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 “怪不得。”白听雨点点头,恍然大悟。“如果你愿意去临光大陆上云游,就会发现,实际上,越是那些平民百姓,越讨厌萧余生。”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萧余生非要带着十个人去挑战天道,那么天道是不会降下法则,进而掌控临光大陆的。” “什么?”尧庚年着实吓了一跳,他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不是天道本就有统一大陆的想法,萧余生带着十个人奋起反抗,却不幸落败吗?” “切,天道算个什么东西,他就算降下了这个奇怪的法则,对它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尧庚年也是直接,他直接迷茫地多看了两眼白听雨。 这一看,直接把白听雨给看迷糊了。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仇铭岳收了当徒弟了??”白听雨有些无语。“难道仇铭岳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我师父收我为徒的时候,嗯,情况比较匆忙。”尧庚年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所以可能就要麻烦你多说几句了……” 白听雨深呼吸了一口气,又催眠了一下自己: ‘冷静,白听雨,冷静。’白听雨内心如是想到。‘看在这傻小子是你唯一一个合适的信徒的份上,稍安雾草,稍安勿躁。’ 缓了好半天,白听雨才开口说道: “天道只是一股源自耀大陆上的神秘力量而已,它是很纯粹的一团力量,甚至连神志都没有。”白听雨说。“萧余生和它斗,只不过是因为馋它的身子而已,就这么简单。” “……” 看着听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尧庚年,白听雨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补充道:“他忽悠了十个人去和他搞事,结果翻车了,这种事太丢人了,还好这团力量在受到刺激后有了反应,不知为何就降下了法规,这才稍微给了萧余生瞎编的余地。” “……” “你明白了吧?要不是萧余生馋这团神秘的力量,这后面的破事根本不会有。” “……” “当然,这也算是萧余生与我的秘密,那些凡人憎恨萧余生纯粹是误打误撞猜到了真相而已。”白听雨摆摆手。“所以这种事情,你懂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的都懂就行了。” “……” 面对这样的事实,尧庚年只觉得三观被炸碎了。 他一直以来佩服的萧余生,那个大名鼎鼎的反天之人,那个萧萧人间道,因果渡余生的‘青山客’萧余生,真实面目居然只是一个失败的贪鬼?! “怎么,你不会把萧余生当成偶像来崇拜了吧?”白听雨见尧庚年久久没回过神,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嘴。“没必要啊,你不如信我有前途。” “……可是,我师父仍然相信萧余生啊。”尧庚年缓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师父知道这件事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白听雨摇摇头。“我劝你也不要把真相告诉你师父,仇铭岳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你就当为了你师父好算了,他想要推翻这个天道,就帮着推一下吧。”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大脑中一片嗡鸣声,过了好半天他才艰难地开口: “所以,楚尘……” “楚尘?那个狡诈的凤凰?”白听雨闻言一挑秀眉。“楚尘应该是察觉到萧余生的目的了,这个狡诈的凤凰城府很深,他还活着?” “嗯,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陪伴萧余生的分魂。” 话音落地,就连白听雨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那你知道他的目的么?”白听雨问。 尧庚年摇了摇头:“不知道,只不过当萧余生的分魂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他带我来到了这里,并希望我能吞噬掉这些畸形的野兽,以此堕入魔道。” 白听雨闻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但这种严肃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白听雨自己打破了,她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木门,一股血腥的臭气便从中溢了出来! “唔!!” 根本没想到白听雨会突然开门的尧庚年立刻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但这股臭味实在太令人作呕了,不过三四次呼吸,尧庚年就扭头吐在了地上。 “呕!!” “哎呀,抱歉抱歉,我忘了提醒你了。” 白听雨却在一旁看戏似地笑着,尧庚年一边呕着一边疑惑地看着白听雨。 “呕——你怎么……呕……没反应……呕——!!” “哎呀。”白听雨捂着脸,一脸抱歉地笑道。“我知道里面很臭,所以提前做了防护啦。” “……呕!!” 尧庚年又呕了出来。 “抱歉啦。”白听雨一脸轻松地笑道。“这不是话题太沉重了嘛,我就想换个话题轻松一下。” 说到这,白听雨伸手指向了这个充满恶臭气味的房间。 “这就是萧余生弟弟,萧无名。” 尧庚年闻言,顶着恶心与呕吐感就向门里面看过去…… 一具烧焦的男童尸体就站在里面,而这个男孩居然还活着,他瞪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尧庚年!! 第82章 他是女孩子? 萧无名并不是真的叫萧无名,他人如其名,拥有的只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姓氏而已。 至于他的名字? 无名就是无名,他到死都没有得到自己的名字,甚至也没有来得及给自己取一个。 名字,这个万物本该拥有的东西,在诞生之初就会被父母精心选好,然后等待子嗣降生之时,将它赋予给自己的后代。 萧余生就是这样,当他呱呱坠地之时,他的父母便以此将他命名。 但萧无名不是的。 他是那个谁都不要的孩子。 如今,这个谁都不要的孩子就这样以一副烧焦的姿态站在尧庚年的面前,他手中提着一个燃烧成炭的火把,双目无神地凝视着尧庚年。 萧无名的这种目光并没有任何威慑力,但不知为何,尧庚年却感觉脊背发寒。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并快速地将门关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心不烦,神不乱。 白听雨也没想到尧庚年关门关得这么果断,她缓了一会后才开口:“你怎么把门关上了?” “不行吗?”尧庚年长舒了一口气,看向了身旁的白听雨,一副‘你不解释清楚我就不继续’的表情问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外面那具女尸又是谁?和里面的这个男孩又有什么关系?” “哦,这个啊。”白听雨敷衍地点点头。“那个女尸是萧余生的母亲,这条血迹是萧无名的血,里面就是萧无名本人。” “……所以,是萧无名把他母亲给杀了?”尧庚年惊疑不定地问道。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白听雨说完,又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 通体被烧焦的萧无名还站在原处,见门又被打开了,他才抬头看向了声源处。 萧无名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你把门打开做什么??” “你自己问啊。” “我……” 见白听雨不准备好好回答他的问题,尧庚年也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而这个答案,自然就是他面前的萧无名。 尧庚年手中燃起一团漆黑的尸龙息慢慢靠近萧无名,试探着问道:“你……” 话音未落,萧无名无神的双眸突然有了光! 只见他的眼球以极其诡异的速度转动了一圈,随后嘴角如玩偶一般上扬,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好啊,哥哥。”萧无名的声音沙哑又粗糙。“你还记得我吗?” “哥哥?”尧庚年狐疑地反问。“我不是你的哥哥,我叫尧庚年,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哥哥你会不知道吗?”萧无名也非常困惑地歪了歪头,但他的脖子却因此而掉了下来! 尧庚年也吓了一跳,刚准备抬手先挥出一团尸龙息压压惊,就看见萧无名手疾眼快地接住了自己的头颅,把它捧在手心里。 萧无名的头就算离开了脖子也还活着,他甚至对尧庚年眨了眨眼睛。 看样子,他对尧庚年的过激反应是很困惑的。 “……” 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就连以吞噬他人元魂为乐的尧庚年都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抓紧离开这个房间了。 但白听雨好像明白了尧庚年的意图,她上前一步堵住了尧庚年的退步,对他小声说道: “无路可退了,尧庚年,你既然选择成为萧余生的传承者,那么就要继承他的一切。” “他的一切?”尧庚年有些莫名其妙。“包括这种东西?他为什么叫我哥哥?我根本不是萧余生吧?再说了,我也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哦?离开?”白听雨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别对我撒谎,尧庚年,你之所以会进入这里,还不是因为想要继承尧庚年的力量?” “啧。” 尧庚年撒谎未遂,也只能无奈道。“还有人在外面等我,我没工夫去了解萧余生的这些东西。” “事已至此,了解一下又不会怎样。” 白听雨非常自然地推了推尧庚年,尧庚年本想要拒绝,但谁料白听雨这一推竟然蕴含了一股诡异的力量,让尧庚年下意识地又靠近了萧无名一步。 好在萧无名捧着自己的头站在原地,乖巧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等一下!” “怎么了?你不是赶时间吗?外面不是还有人等你吗?” “我……我了解这么细致有什么用?萧余生已经死了,人死灯灭,他的过去都是过去了,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啊。” “不行。” “怎么不行了?” “你既然要继承这个世界,那么你就要接受萧余生的过去。” …… 啥?? 尧庚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对着白听雨用力眨了眨眼睛表达了困惑之情。 白听雨也通过尧庚年疯狂的眨眼睛明白了他的困惑,于是她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啧’声。 “……你……”尧庚年本想着生气,但他又撞进了白听雨那对漂亮的眸子里,瞬间火就消了。 尧庚年只能无奈地问道:“所以,我是要继承这个世界?谁说的?” “嗯,仇铭岳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么?”白听雨一副‘我早就该猜到’的口气叹了一声:“看来,你真的是直接被扔进来了?” “……额,也不算,其实是你直接把我吸进来的。”尧庚年犹豫着说道。“如果不是那股力量的话,跟我一起下来的应该还有个柳沉舟……” 尧庚年话没说完,就听见白听雨继续自说自话:“哎,我就说,仇铭岳根本不是个好师父,他带不好徒弟的。” …… ‘谢谢你,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在听说我师父是仇铭岳的时候,不管是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惊讶了。’ 尧庚年移开了视线,心里嘟哝了一声,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了。 不过虽说这个疑惑被解开了,但事实的真相却更让人窒息了。 哎,原来仇铭岳真的是一个心很大的家伙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吧? 尧庚年正想着,就听见白听雨问了一嘴:“对了,柳沉舟是谁?” “额……”尧庚年想了一下。“清君门现任门主,天道目前最大的走狗,据说已经是半仙的修仙者,人送外号半仙道长的柳沉舟。” 白听雨对着这一长串的前缀撇撇嘴,显然不屑一顾。 “没意思,还是说萧余生吧。”白听雨又推了尧庚年一下。 这么一推,算是彻底把尧庚年推进了这个小小的屋子里,随后尧庚年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是白听雨把这道木门关上了。 现在,萧无名与尧庚年和白听雨算是一起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深情对视了。 “这是萧余生的弟弟,萧无名。”白听雨介绍道。“我认识萧余生的时候,他刚刚从这场灾难中爬出来。” 尧庚年没有办法,只能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萧无名的身上,对他展露了一个尽可能不僵硬的笑容。 “……你,你好?” “哥哥。”萧无名捧着他的头举了起来,尽可能与尧庚年平视。“你为什么才回来看我?” …… 其实吧,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这个举动,是挺有礼貌的。 可一旦对方的头已经掉了、还被自己捧在手里举起来,这就很……诡异了。 尧庚年看着萧无名手上的他的头,费劲地保持着微笑。 “我是尧庚年,我不是你的哥哥……” “可你身上有哥哥的味道。” “我没有啊,我甚至没见过你哥哥本尊……” 尧庚年说到这,白听雨突然凑了过来,对尧庚年低声说道:“他说的是霸歌诀,我刚才在切断你与那个小狐妖联系的时候感受到了,你应该拿到了霸歌诀吧?” “这你都能感受到??”尧庚年瞪圆了眼睛。 “我可是白听雨,在天道降下之前就已经是顶级强者的人。”白听雨哼了一声,骄傲地说道:“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 得,又是一个自恋患者。 尧庚年收回了目光,结果却扭头的时候差点吓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无名已经捧着他的头贴近了尧庚年的脸,尧庚年毫无防备地扭头的时候正好与他的头撞到了一起。 “我去!!” 下意识的,尧庚年后跳了一步,叫了出来。 “……哥哥?”萧无名有些困惑,甚至有些难过。“你,还怕我吗?” “我,你……他……”尧庚年拍着胸脯,看着萧无名的头,一句‘不害怕’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最终,他委屈地点点头。 “对,你捧着自己的头还装无辜的样子,我真的吃不消。” “这样啊。”萧无名有些落寞,他将头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可刚刚松手,自己的头就掉了下去。 这一次,萧无名的头砸落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来到了尧庚年的脚下。 尧庚年顿时觉得脚下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他甚至怀疑这个萧无名是故意恶心他的。 “额……”萧无名的头在尧庚年脚下抿了抿嘴。“帮个忙好吗?哥哥?” “我……” 说实在的,尧庚年不怎么想帮这个忙,可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白听雨斥责的目光,心里一虚,就只能忍着把萧无名的头从地上捡了起来。 这么一捡,尧庚年才发现这颗头好轻啊。 尧庚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萧无名,他的头也是被烧焦的,上面没有毛发,只是一颗丑陋的的头颅而已。 但他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前提是当这对眼睛中有光的时候。 譬如……尧庚年捧着他的时候,他的眼中就有了光,好像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一样。 “哥哥。”萧无名笑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微笑终于不再渗人,甚至还带上了一些温度。“谢谢你。” “啊,不用、不用客气。”尧庚年一时间还有些害羞,他抿着嘴、低着头就走到了萧无名的身前,将他的头还给了对方。 “哥哥。”萧无名又问道。“你能帮我把头接上去吗?” “嗯?为什么要接?” “哥哥不是不喜欢我的头掉下来吗……” “啊,其实没关系的,我就是不太习惯有人捧着自己的头和我说话。” “哦……” 萧无名肉眼可见的失落了,这让心软的尧庚年有些内疚,他想了想,还是走过来拿走了萧无名的头。 “我试试看吧。” “好耶!” 萧无名立刻开心地欢呼了一声,随后就在尧庚年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了一针一线递了过去。 “拜托啦,哥哥!” “……” 好啊,感情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吧?? 尧庚年左手拿着萧无名的头,右手拿着针线,看着面前这具已经准备好被接头的无头男孩,一时间竟然语塞了。 可萧无名却不管这些,他甚至在尧庚年震惊的注视下,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个小凳子做好了! “哥哥!开始吧!”萧无名的头在尧庚年的手中跃跃欲试,甚至因为太开心了导致脸颊上有了一抹红晕。 这也是非常吓人的,毕竟萧无名的头也是重度烧伤的,在这么一颗头颅上出现了一抹红晕,那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索性尧庚年有一颗大心脏,他稳了稳心神,拿起针线就开始给这个烧焦的小男孩缝头。 缝着缝着,尧庚年察觉到一丝异常。 “哥哥,怎么了?”萧无名察觉到了尧庚年缝线的动作变慢了,奇怪地问道。 “你胸膛有点鼓啊。”尧庚年腾出一只手,好奇地摸了过去。“我一直很好奇,白听雨说你是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就这样的,难道你有什么天赋异禀么?为什么前胸这么鼓,是变异……” 尧庚年话没说完,手就摸到了上面。 随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是女孩子?”尧庚年口气凝重。 “唔……”萧无名脸又红了。 “你是女孩子??”白听雨却惊了。 “你不知道他是女孩子?!!”尧庚年扭头瞪了一眼白听雨。“你和她一起住了很久吧?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白听雨也非常自然地反驳了回去。“萧无名是萧余生家的……不重要的人,我为什么要关注这个?” “不重要你把我拉来??” “这是萧余生的心愿?” “那你也不多关注一下这孩子?” “又不是我孩子,我凭什么关注她??” 尧庚年与白听雨瞪视了一会,最终放弃了。 总而言之,这个浑身被烧的焦黑的萧无名,竟然是个女孩子?? 第83章 报应来的很快 一个男人摸了一个女孩的胸,女孩脸红了,这可能是一个入狱数年起步的事故。 但一个男人摸了一个烧焦了却还活着的女孩的胸,同时还正在给这个女孩缝头,那么这可能就是一个诡异的故事了。 还好男人与女孩都是修仙者,所以这不会是什么惊恐故事集。 “额……抱歉啊。” 尧庚年端着萧无名的头飞快地给她缝在了脖子上,随后收手准备先拉开一点距离。 总而言之,虽然对方的相貌的确很抱歉,但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发生了这种事,尧庚年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唔?怎么了呀,哥哥。”萧无名捧着自己的脑袋,在确认不会掉下来后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哥哥帮我接上了头,为什么要说抱歉啊?” “额,嗯,这,我,嗯,算了……” 尧庚年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干脆转移了话题。“你就叫萧无名吗?你一个人在这里,是在等着我吗?” 萧无名倒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甚至还点了点头,看得尧庚年心惊胆战的。 ‘这要是点点头在掉下来了,那再缝上去的时候岂不是工作量翻倍??’ 尧庚年因为过度不知所措,脑子里疯狂充斥着一些有的没的,他盯着萧无名的脸,突然想要努力还原一下这姑娘还没毁容前的模样。 索性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无用功,因此及时放弃了。 只见萧无名笑道:“是啊,哥哥说,等我再见光明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来救我的。” “救你?” “嗯!”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啊,我只是被白听雨引过来听一个故事……” “哎?可是哥哥刚才帮我把头缝上去了啊,难道哥哥不想救我吗?” “我……” 看着萧无名这对闪烁着光芒的眸子,尧庚年突然语塞了,他没有救过谁,至少没有救成过谁——他顶多只是帮了帮忙而已,还是为了那些可怜的‘功德’。 ‘我真的,能够拯救什么人么?’尧庚年看着萧无名,内心如是想到。‘我连我自己都没能自救,我真的能……从本质上去拯救谁么?’ 对此,尧庚年其实是有些彷徨的,他既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保护他人的强者,可又对此有着深深的怀疑。 ——这个浑身烧焦的小姑娘在黑暗中等待救赎,可是自己真的是她的良人么? ‘等一下……良人?救赎?’ 尧庚年突然想起了之前在漠下神宫中的耀,她也是枯等着能救赎她的良人,与萧无名一样,她们都在等待属于自己的光。 而言灵儿又何尝不是呢? 言灵儿原本是天庭的上仙,因被凡人背叛而被贬落凡尘,在竹林鬼阵中与厉鬼们纠缠千年,最终以附身的姿态离开,何其狼狈,何其落魄。 真是造化弄人啊。 ……等一下,造化弄人?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这些枯等他人救赎的被困者们,都是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操控着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不,是拘束着等待自由的降临。 对了。 对了—— 自己穿越到这个临光大陆的时候,也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扯着过来的。 难道说无论是耀也好,言灵儿也罢,甚至是萧无名和自己,都是被这股力量随意摆弄的玩偶么? 这种力量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单纯地以看着他人受苦为乐吗? 还是说萧余生他们嘴巴里的那个‘天道’,其实就是把自己拉到这个所谓的临光大陆来的罪魁祸首?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战胜这个天道,就可以知道回去的办法了? 仿佛是察觉到尧庚年心态的变化,就连一直躲在尧庚年影子里的言灵儿也忍不住探出了一个头:“尧哥儿,你想什么呢?” “我……”尧庚年迷茫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言灵儿,有些彷徨地说道。“也许我可以帮她?” “唔,那你就帮咯。”言灵儿歪头打量着尧庚年,努了努嘴。“你刚才是不是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还记得把我们拉过来的那股奇怪的力量吗?”尧庚年试探着问道。“那种力量,会不会就是耀和萧无名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为什么?你到底在胡乱联想什么啊?”言灵儿且有些不可置信。“尧哥儿,你只是一个过分主角名的人,你不觉得这一路来你很顺风顺水吗?哦,除了真的会死几次外——不过没关系啊,你已经死了,所以不可能再死了,让我们看看,除了你会死这点外,你这一路基本都是丰收好吧?” “……会死这点已经不算什么了吗?” “那有什么算的,你可是开局就成了活死人的家伙啊?只要我还在,你是不可能死的。” 言灵儿的坦荡,让尧庚年一时间无言以对。 “所以你别乱想,只是单纯的偶然而已,你之所以会遇见耀,是帮我拿功德累业绩,那是个纯纯的意外。” “……哦,然后这个萧无名呢?她们的处境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那当然也是一个偶然了!”言灵儿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想想看,要不是柳沉舟在外面给你设了个必死的局,你就不会急着跟柳沉舟一起攀登这个东西,更不会急着去继承萧余生的大世界,对吧?”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所以就是意外啊,你看看你处的这些场景,嗨呀,我就说,你得出门走走,不然全都是一个坑连着一个坑,那不雷同就怪了!!” “真的?” “真的,我可是狐仙,我骗你做什么?” 言灵儿话还没说完,萧无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悄无声息地就握住了他的手。 “哥哥。”萧无名抬头看着尧庚年,一对水汪汪的离谱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之情。“哥哥,带我走,好吗?” “走?要去哪?”尧庚年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走,但又看见了萧无名渴求的目光,抽离的动作有了一丝犹豫。“萧无名,你……” “纠缠的太久了,我来吧。” “?” 白听雨好像是受不了尧庚年的拖沓了,她直接一个箭步走了上来,对着萧无名冷冰冰地说道: “你已经死了,你哥哥也已经死了,现在你是你哥哥留下的唯一物品,他是来继承你哥哥的大世界的,所以我们走一个流程,可以吗?” “哎?我已经死了?哥哥……哥哥不是才离开吗?” “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很正常,但你哥哥的确已经死了很久了,你要不要乖乖地走一下流程,我赶时间。” “啊?真的吗?” 萧无名惊讶的大张了嘴巴,但碍着她烧焦的外貌,让这个惊讶看起来有些……难看到难以形容。 “白听雨,你闲着没事说这么直白做什么?”尧庚年看着突然把一切都说开的白听雨,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你之前不还是很神秘,想让我自己探索么?” “……” 白听雨突然闭上了嘴,她扭头深深地看了尧庚年一眼,突然说道:“你探索到了不该探索的东西,现在我也要被你牵连进去了。” “什么东西?” 尧庚年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白听雨话中所指的东西:那股操控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操控着耀被困漠下神宫、更让萧无名以烧焦的姿态徘徊与这个黑暗的空间中许久的力量。 “我猜的没有错,的确是有一股力量在玩弄着我们。”尧庚年喃喃低语。 骤然间,尧庚年又感受到了那股神秘且难以言喻的力量!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尧庚年不解。 “因为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吧,你懂得,当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被质疑的时候,它肯定会安耐不住地出来走走,向大家证明它是真的。”白听雨解释。 …… 懂了,言灵儿背大锅。 尧庚年慢慢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影子,但言灵儿早就缩了回去,怎么叫都不回话了。 看来她的确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现在报应来了,她便决定藏起尾巴乖乖做一只柔弱的小狐狸。 干得好啊,言灵儿,你干得好啊! 尧庚年恨得牙痒痒的,但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办法把这个小狐狸骗出来,一道惊雷就再度凭空而下,首当其冲便向着三人中修为最高且最古老的白听雨劈了过去! “啧,哪来的雷?” 白听雨被这道迅雷打得猝不及防,她想要逃,但却没有快过这道雷,她想要挡,但为时已晚。 瞬间,白听雨被雷劈的吐了一口心血! “没事,姐姐,它也就是会劈人而已。” 与惊慌地警惕四周的白听雨不同,萧无名好像很熟悉这道雷,她紧紧地握着尧庚年,抬头看向了漆黑的天花板,对脸色惨白的白听雨解释道: “是它,它又来了。” 萧无名说完,又是一道雷迎头而落! 这一次白听雨有了准备,屏息凝神,凭借自己优秀的步伐避开了这道落雷,同时用了一招尧庚年看不懂的法诀,将这道气势汹汹的雷给原地化解了。 “轰隆隆——!” 一道落雷被白听雨化解,便又有一道湛蓝的雷弧从天而降,这次,它的目标是尧庚年与萧无名。 尧庚年被萧无名拉扯着无法及时的避开,他们直接被雷电命中了。 不过幸好尧庚年身体里有言灵儿的仙气护着,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但萧无名就不一样了。 萧无名是实打实的人身血肉,她纵然已经被烧焦成黑红的模样,但被雷劈后,这姑娘的身上仍传来了肉香。 “你……”尧庚年见状,震惊地看着萧无名,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的同时试探着问道。“你身上之所以被烧焦,难道是……” 萧无名却很坦然地点点头,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安慰尧庚年: “嗯,在我等待的时间里,这道雷总会时不时地劈我,哥哥不用担心,我已经习惯啦。” 习惯? 这种东西,真的是人能习惯的事吗? 萧无名攥着尧庚年的手有了些许的颤抖,可能是因为疼? 她的肉身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真的还知道疼吗? “真新鲜。”白听雨警惕着靠近了尧庚年,有些不满地说道。“萧余生可没有告诉我,他家里竟然有这种诡异的雷?我刚才探查了一番,这个屋子只是个普通的屋子,没有什么法阵之类的东西,难不成这些雷电真的是……它做的?” “它?” “天道,我和你说吧?”被雷劈中后,白听雨的脸色就难免有些差。“它一开始只是一团神秘的力量,我们只知道它不属于临光大陆,是从耀大陆那边过来的东西,但耀大陆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当时也没有人有本事去那边看看。” “后来呢?” “后来就是萧余生想要贪求力量而进行的逆天之战了。”白听雨说到这,顿了顿。“结果所有人都知道,输了,输的很彻底,输的血本无归。” “……这的确。” “而且在输了之后,那股力量竟然有了自我意识,从而转化成了如今大家口中所谓的‘天道’,其实现在想想,这种转化也挺诡异的。” “那你怎么不去查查?” 白听雨冷哼一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天道统治临光大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萧余生的挚友而已,帮他看家护院,过着平静的生活,等着萧余生的传承者进来,给我增加一点点生活的乐趣。” 尧庚年看着白听雨这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吐槽道:“其实是因为你一直想做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生灵,一直没有成功,因此对外面无欲无求,只想在这里搞学术顺便等我这样的实验体送上门吧?” 心思被戳穿的白听雨只是又高冷地哼了一声,然后移开了视线。 正当二人聊着的时候,又有一道雷电凌空而下,看样子是对准了尧庚年。 尧庚年可不受这种雷电的气,直接一道凤凰之火迎面打了回去,湛蓝的雷弧与炽烈的凤火碰撞在一起,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雷弧裂成了两道,在与凤凰火焰相碰的瞬间,竟然将炽烈的凤凰之火缠绕成捆,借用自己雷电的高温……竟然让凤凰之火熄灭了! 雷烧干了火?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天空中这道张牙舞爪的雷弧,有些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原理啊?” 第84章 再遇娘亲 雷弧裂成了两道,宛如一张异兽的嘴,将尧庚年的凤凰之火撕碎成灰。 在这之后,这道诡异的雷弧时而如游蛇般穿行,时而又如猛虎般咆哮,它的目的非常简单,击穿尧庚年的肉身。 但尧庚年也不是吃素的,他抱着紧抓着他不放的萧无名,身法灵动地躲避着雷弧的攻击。 小小的房屋内穿梭着两道影子,其中前方的黑影便是尧庚年,而他身后紧追不放的蓝芒便是那道诡异的电弧。 久而久之,电弧停下了,它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确抓不住尧庚年。 而尧庚年呢? 他并没有系统的修习过什么身法走位,只是凭借一身的硬实力强行躲避电弧的追击,时至如今已经有些疲惫了。 ‘还好这电弧自己停下了,否则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要被追上了。’ 尧庚年尽可能地将自己喘息的频率压慢,让自己看起来仍能轻松应对电弧的追击。 此时此刻,尧庚年坚信这道电弧拥有自己的神志了——或者说,操控这道电弧,是一个拥有智慧的生物。 “你就是天道吗?”尧庚年警惕地盯着身前的电弧。“有本事别藏着,出来跟我正面对峙!” 电弧却仿佛听懂了一样,它扭了扭自己的细长的身躯,然后无动于衷了。 白听雨在一旁突然说道:“它在骂你傻。” 尧庚年一脸懵逼地扭头看向了白听雨,问道:“你能看明白这东西的肢体语言?” “看不明白。”白听雨坦然道。“但我隐约猜得出来,毕竟要求正面对峙这种蠢事,也就只有你能说得出来了。” “……难道这不是基础的武德么?” “武德?”白听雨情不自禁嘲笑了一声。“这东西千年前的我们都不遵守,你还指望这个奇怪的玩意能遵守?醒醒,天道就是用下三烂的手段掌控临光大陆的。” 白听雨的话好像一根刺,直接戳燃了电弧的怒火,只听“吱啦——!”一声,原本还算狭长、走灵动路线的电弧突然急速膨胀成了一个浑圆的球体! 尧庚年:“……这玩意好像生气了。” 白听雨:“嗯,看这个架势,估计是要炸了。” 话音落地,小小的黑雾内突然寂静了一瞬间。 一瞬过后,这个充斥着电流的浑圆球体真的如同白听雨所言的那样炸开了! 瞬间,密密麻麻的小电弧如同水中的小泥鳅一样充斥整间屋子,而尧庚年这次就算再怎么灵动都避无可避了。 很快,他的腿就被一条小电弧咬住了,随后是第二条、第三条,这些电弧之间像是有联系一样,一条扒住了尧庚年的腿,第二条就会紧随而上,随后便是千军万马。 电弧虽然并没有给尧庚年过多的痛感:托白听雨的福,他现在是没有痛觉的,可这么多的电弧一条一条地趴在自己身上,也是感觉十分奇怪的。 更不要说空气中散发出的诡异肉香了。 “唔!这什么东西啊!!滚啊!!” 萧无名看起来怕极了,她一直趴在尧庚年的怀里动都不动,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瑟瑟发抖。 尧庚年也只能抱着萧无名跺着脚,厉鬼之息自脊背而出,试图通过吞噬来将这些诡异的电弧解决掉。 可就在厉鬼之息与电弧接触的一瞬间,尧庚年听见了一道男女莫辩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灾厄,把自己养得很好啊。” “谁?!” 尧庚年警惕的抬头看向了头顶,但头顶的空中只有黑暗与穿梭其中的电蛇。 尧庚年目光下扫,看见了不远处的白听雨。 白听雨抱胸而立,站在房间的角落里,这些炸出的电弧并没有攻击她的意向,此时此刻,她像是一个完美的旁观者。 但就算是旁观者,当她发现观察对象正在凝视自己的时候,也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一道男女莫辩的声音?”尧庚年惊疑不定地问。 “没有。”白听雨眯了眯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这道声音说了什么?” “它说……” 尧庚年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下了。 白听雨在不远处看着尧庚年,耐心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尧庚年看着白听雨,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说实话,于是他临时改了口,随便扯出了一句谎言: “它说,萧余生的死,完全是自作孽而不可活。” 白听雨听后只是挑了挑眉,没了什么别的反应,她似乎也很认同这句话。 但怀中的萧无名却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尧庚年,苦涩地问道:“哥哥,我兄长的死……真的是自作孽吗?” “……” 糟了,忘了怀里的这个是萧余生的亲妹妹。 尧庚年一时语塞,又不想承认自己是在撒谎,但就在这片刻的走神间,那些电弧便突然加快了附体的速度,瞬间将尧庚年与萧无名完全包裹了起来! 速度之快,就好像天道忍不了尧庚年对他的编排一样。 蓝色的电弧包裹住了尧庚年,但却没有如同击穿萧无名那样击穿他,而是将他裹成了一个茧。 本来以为只是电一下的白听雨见状,终于有些担心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空气中穿梭游离的电弧来到了这颗巨大的电茧前面,试图触碰它—— “尧庚年?” 白听雨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一股巨大且无形的力量推了出去! 这股力量打在白听雨的手掌上引起了巨大的刺痛感,仿佛能透过肉体直接击穿她的元魂! 白听雨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她立刻明白这是元魂层面的攻击,而能击穿她的防御的人……想必也是高手。 白听雨后退一步,决定避其锋芒。 她看着面前这颗巨大的电茧,本想一走了之,可转念一想,这里面裹着的可是天下独一份的活死人之尸,若是这次错过了,恐怕等找到下一具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何年了。 ‘算了,等等就等等吧,反正又不浪费多少的时间,等着他博一个好感度也是赚的。’ 白听雨想着,就在小屋的一角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这颗电茧。 尧庚年的这局电茧此时正悬浮在半空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而尧庚年呢? 他抱着萧无名,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这股以电弧为载体的力量似乎有着击穿元魂的能力,在尧庚年被裹起来的一瞬间,尧庚年就觉得元魂被电击穿,浑身狠狠地抖了一下。 这种在灵魂层面上的受创让尧庚年的神志麻痹了一瞬间,而等他恢复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回到了那片熟悉的竹林中。 “这是……竹林?我家的后山?” 尧庚年抱着萧无名左顾右盼,这熟悉的地方让他明白他正身处梦境之中。 可他怀中的萧无名却提醒着尧庚年,这里很可能不是梦境,而是一个幻境。 一个由天道所创造出来的幻境,目的或许只是折磨他的神志。 “哥哥?” 萧无名缩在尧庚年的怀里,而当尧庚年低头看向她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人类的容貌。 萧无名的确是一个清秀的姑娘,她一直都是以烧焦的模样示人,让尧庚年对她原来的容貌没有任何的联想。 可是如今,这个躲在自己怀中发抖的小姑娘突然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她肤白细腻,扎着两条小辫子垂在肩头,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嵌在嘴角边上。 她的声音呢? 她的声音也从最开始的沙哑变得动听起来,虽不如鸟鸣般清脆,但也有着属于小姑娘的香甜。 甚至说,她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 尧庚年抱着萧无名,根本不需要刻意去闻,就能察觉到这股淡雅的体香缭绕鼻尖,久久不散。 这真是个灵动的妙人啊,她到底是在黑暗中经过了怎样的洗礼,才变成焦黑的尸体呢? 而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要……不,为什么能剖开母亲的肚子将她谋杀的呢? 萧余生的家,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答案,但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成为了尧庚年想要知道的谜题。 在离开这个酷似梦境的幻境后,尧庚年会找到答案的。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突然觉得手中多了些什么。 他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手中多了一个新鲜的竹笋,随后,他的耳畔响起了阿虎的声音——这种致命的熟悉感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回头,而他曾经的挚友竟然也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就像……就像从未离去。 阿虎一脸委屈,尽显一个工具人应有的态度,他嘴巴里嘟哝着尧庚年再熟悉不过的话: “我说尧哥,要不你就听你娘的话,老老实实去京城读书吧。” “读什么书,娘就是不让我交友自由。”下意识的,尧庚年又重复了一次自己说过的话,他的目光都放在阿虎身上,连半秒都舍不得移开:“你说难道她就不怕管得严了,我日后直接无欲无求,让她没孙儿抱?” 幻境中的阿虎没经历过尧庚年的死别,他抬头对尧庚年笑了一声,道:“我说尧哥啊,无欲无求这四个字,和你有什么具体联系吗?” 看着阿虎,尧庚年的嘴又说道:“怎么,我不像吗?” 阿虎乐了,他上前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摇了摇头。 “哎,您说,您武要争天下第一,文想要举世无双,虽说做梦不犯法,但你要是自命无欲无求,真不行。” 阿虎说到这,就突然看见了尧庚年怀中的萧无名,目光立刻古怪了起来。 “尧哥。”阿虎说。“您说您上山挖笋避清闲,拉上我就算了,您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妹妹一起来?怎么,生怕我意识不到自己单身的事实吗?” “啊……” 尧庚年怔了一下,他顺着阿虎的目光看向了怀中的萧无名,而萧无名也再盯着他看。 “阿虎,你看的见她?” “哎哟,尧哥,您别开玩笑了。”阿虎苦笑了一声。“您抱着这么大一个妹子,谁看不见啊?” …… 奇怪 很奇怪。 尧庚年突然觉得这个幻境好真实,阿虎的反应也好真实。 这里,真的是幻境吗? 还是说他被天道送回来了?送回到一切还没发生之前? “哎,不提了。”阿虎却没有尧庚年那么多的顾虑,他颠了颠手中的竹笋小筐,又催了一句。“要不下山回去吧,天要黑了,咱们挖这么多笋,晚上做一顿烧肉放进去,嗨,这多美啊。” “烧肉?” 尧庚年一怔。 “对啊,竹笋烧肉,天下第一。”阿虎摸了摸鼻子,说到这里自己也馋了,他吧唧着嘴。“尧哥,回去吧,我也想让我娘给我做一顿竹笋烧肉吃呢。” “好,那回去,现在就回去。” 尧庚年想都没想,直接抱着怀中的萧无名,带着阿虎下山了。 阿虎一时间还有点震惊,他背着竹筐在后面追着尧庚年,喊道:“尧哥,你别走这么快啊,您是要赶着成亲吗,尧哥,尧哥!!” 尧庚年的体质是在临光大陆历练后的体质,本就是超越普通人类了,如今他归心似箭,不知不觉就走得更快了。 而阿虎呢? 他没有抱怨什么,只是费劲地跟着跑,才勉勉强强能追上尧庚年的背影。 “尧哥!太快了……我的天,是我该减肥了吗……尧哥!等等我!!” 突然,尧庚年停住了脚步。 后面追上来的阿虎猝不及防地就扑到了尧庚年的身上。 还好尧庚年在历练后有十足的定力,受得住阿虎的这么一扑,稳如泰山地站在了原地。 而他之所以停下了,是因为看见了一摸熟悉的身影。 那是尧庚年日思夜想的亲娘,柳柔。 “娘。”尧庚年的话里带着颤音。“娘,您怎么……过来了?” “哎,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该逼你的。” 柳柔看着尧庚年与他怀中抱着的萧无名,好气又好笑地走了过来,抬手就敲了尧庚年一下。 “你这孩子。”柳柔说。“才多一会儿不见啊,就又给我抱回来一个小妹妹,这姑娘太小了,你们俩的事,为娘的是不会同意的。” “……” “年儿?” “……” 看着面前的柳柔,尧庚年突然泪流满面。 第85章 我要你成魔王 柳柔追上了后山的时候,本来是愤怒的,她想不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会扯着阿虎离家出走,这怎么得了? 可柳州在路上走着走着,愤怒渐渐变成了担忧,后山的竹林有一些不好的传说,若是尧庚年真的误入鬼的迷路了,那他岂不是回不来了? 所以当柳柔看见尧庚年和阿虎下山的时候,她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柳柔没想到的是,一向风流不拘且性格有些叛逆的尧庚年,突然在她面前哭得像个稚童。 在柳柔的记忆中,尧庚年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如今他无声落泪,也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别哭……乖,娘在,娘在。”柳柔不知道尧庚年为何而哭,她只是上前连同萧无名一起将尧庚年圈在了怀里,轻轻抚拍着他的脊背。“别哭,别哭了。” 柳柔其实在拥抱尧庚年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抱着的这个少年的身体突然变得好陌生,要不是柳柔认识尧庚年的脸,否则光凭拥抱的话,柳柔是不敢确定这是她的孩子的。 “年儿。”柳柔拍着尧庚年的背,犹豫地问道。“年儿,你……在后山,没有迷路吧?” 尧庚年怔了一下,正巧他怀中的萧无名也挣扎着下了地。 柳柔又多看了一眼萧无名,这个姑娘在同龄人里长得算出挑,但却并没有到惊艳的地步。 柳柔看着她,突然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年儿的啊?” 萧无名不懂人情世故,更看不懂所谓的眼色,她先是迷茫地想了想,刚想开口就被尧庚年抱了过来。 “妈。”尧庚年抹了抹眼泪,抱着萧无名对柳柔笑了一下,又拿起了自己的竹筐。“我和阿虎挖了点笋,加到晚上的烧肉里去吧。” “烧肉?”柳柔接过了竹筐,困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咱们家晚上炖烧肉?” ——是啊。 ——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家今晚做了烧肉呢? 尧庚年的目光有些放空,他无意识地看着柳柔,只想多看她两眼。 “孩子,你不会是迷路了吧?”柳柔认真地凝视着尧庚年,缓缓说道。“那片竹林有一个恐怖的传说,这也是为什么后山人烟稀少的原因,更是我为什么追过来的原因。” “……” “年儿。”柳柔突然伸手摸了摸尧庚年的侧脸,目光里充斥着担忧。“你不会是在骗娘吧?” “我……” 尧庚年语塞了,他看着面前年迈的母亲,狡辩的谎言突然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柳柔摸着尧庚年的脸,皱紧了眉头。“年儿。” 尧庚年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连忙回道:“我在。” “你的脸为何如此冰冷?” 柳柔说话间就拉起了尧庚年的手腕,她苍老却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尧庚年冰冷如尸的肌肤上,反差是那么的大。 尧庚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他只是愣愣地任由柳柔抚摸他冰冷的肌肤。 他的心脏早就不像常人那样跳动了,他的肌肤冰冷得像死尸一样苍白。 柳柔摸着尧庚年的肌肤,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你为什么这么冷?年儿,你经历了什么?” “我……” 尧庚年下意识地收了手腕,抱着萧无名后退了一步,频频摇头。“娘,我……” 尧庚年一晃神,感觉四周的时间突然诡异地停滞了片刻,随后才恢复了流动。 正是这个档口,尧庚年听见了父亲的责骂的声音。 尧庚年一抬头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与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臭小子,这后山这么大,你也舍得让你娘自己出来找你?” 尧庚年的父亲走过来就瞪了一眼他,他眼中愤怒的神情与离别时的一模一样。 “还有,你下次不许来后山玩了,别让你娘再操心了,听见了没有?” 尧庚年低着头,不敢反驳什么,也不想反驳什么。 好像事到如今,就连这些责骂与批评也弥足珍贵。 阿虎这个时候终于找到了机会说话,他悄悄地挪了过来,捅了捅尧庚年的后腰软肉,低声说道: “对啊尧哥,你突然就不见了,也太吓人了。还有,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娘,回去就好好去京城读书吧?” “我……” “我什么我呀,你娘也是为你好。”阿虎低声说道。“别再让你娘担心了,你看看你们母子两个,谁都舍不得谁,偏偏谁都不愿意先承认,哎。” 看着阿虎与父亲,尧庚年心中突然慌了起来,而妹妹的声音则催化了尧庚年恐慌的情绪—— “就是就是,娘说了,哥哥贪玩,要早点过来才能把贪玩的哥哥在晚饭前抓回来~” 尧庚年的妹妹尧黛嘿嘿一笑,小手抓住了哥哥的袖子,蹦跳着跟着走。“哥哥,娘晚上炖了肉,可香了!” “……啊,好……” 尧庚年就这样被自己八岁的妹妹拉扯着前进,他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尧梦之。 尧梦之没有说话,她一直都是这样沉默不语,但又温柔且包容,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合格的大姐姐。 “姐……”尧庚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看见尧梦之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尧庚年心中的恐慌骤然炸开了! 果然,尧梦之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甚至咧到了耳朵后面去。 尧庚年见状吓得一激灵,连忙抬头看向她的双目,这时,尧庚年才发现自家大姐的双眼漆黑空洞,眼眶还溢出了深红的血。 尧梦之对着他森然一笑,说:“弟弟,你回来做什么啊?” “什么……?!!” 尧庚年浑身一个机灵,瞬间就感觉迷雾过眼,周围的人一下子全都不见了! “这……这是怎么了啊?” “别说话……” 萧无名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尧庚年却知之甚深,他看着四周渐渐蔓延开的雾气,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绝望。 这时,他听见空中传来了那道诡异的、男女莫辩的声音: “你怀念这里吗?尧庚年,你想要回来吗?”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想要这一切都恢复原样,对吧?” “……你到底是谁?天道吗?” “呵呵,天道。”这道声音顿了顿,“你权当我是天道吧,我对你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小子。” “现在是,以后可说不定。” 尧庚年心底的愤怒被激了起来,他抬头看着四周的雾气,抱着萧无名怒道:“你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与你一战?太简单了。”天道的声音中带满了嘲讽。“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这么想死么,尧庚年?” “我想你死。” 尧庚年话音落地,脊梁处喷涌出滚滚的厉鬼之息,这些黑色的浓雾以极快的速度便铺满了四周,它们吞噬着雾气,不消片刻便将四周占据了。 “你以为这能伤得了我?”天道的声音冷笑了一声,但随后他却惊讶地发出了一小声‘啧’的声音。 “谁说我抓不到你的?” 尧庚年听见了这声‘啧’,他同样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低估我就是你这辈子犯下的错,你松懈了,你想更近一点地欣赏我崩溃的样子,所以你靠过来了,你也因此闯入了我的察觉范围内。” 而那道男女莫辩的声音在此刻也不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了:“啧,你有本事就试试?”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尧庚年扬手便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尸龙息,他双目漆黑如墨,而眸子的深处,则有一点红芒闪烁,宛若魔王之姿。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那些厉鬼在狂欢,他们以我的家人与挚友为祭品,在我无能为力的领域里欢宴。” “你这一次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他们已经死了,你害的,忘了吗?” “是的,那个时候这里也是大雾弥漫,我与他们明明才相见,但却被厉鬼玩弄,至此天人两隔。”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手中的尸龙息突然如流水般倾泻在了地面之上,而这些燃烧的火焰在落地之时就有了目标一样,留下了一道火径就四散着铺开了! 见尸龙息如此散开,空气中传来了嘲讽的声音:“你以为这样就能找得到我?就算我身处此地,你找到我后又能如何呢?” 而尧庚年却不为所动,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中满是愧疚:“我追寻他们,我喊得嘶声力竭,我像一个无助的凡人,更像是一条溺水的鱼。” “呵呵,凡人。” 天道嘲讽的声音回荡在尧庚年的耳畔,但他并没有回应这声嘲讽,他在寻找——寻找声源,寻找厉鬼之息中唯一的异类。 这个异类,就是天道:这个将他害成这样的东西。 尧庚年心想着,他的尸龙息顺着地面而走,所过之处皆化成灰飞。 它们在黑雾中如龙一样穿行,突然好像嗅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从四面八方散开的姿态变成向一个点发起了冲锋。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讶异的轻响:“……你怎么找到我的?” 尧庚年对此却置若罔闻,他闭上了双目,回忆起了曾经的痛苦,喃喃低语道: “上一次,言灵儿告诉我,等厉鬼吃饱了,雾就会散,等雾散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可我说,等雾散了,我也就一无所有了。” “然后言灵儿说,‘尧庚年,你只是凡人。鬼要吃人,凡人又能如何呢?’” 说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 “是啊,我只是个凡人,鬼要吃人,仙要用人,人,能做什么呢?” “言灵儿还说,仙家自有仙家的法,凡人这些琐事……仙家怎么会管呢。” 尧庚年说着,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 “仙人鬼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区别呢?言灵儿只是绑了一个凡人,就被贬成狐妖,而我呢?不过是误入鬼地,想要活着,就被她利用,成了如今不生不死的样子。” “我也明白了,这些妖啊,仙啊,鬼啊,其实都是一路人,没什么区别。” 说到这,尧庚年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漆黑深邃,他的瞳孔猩红如血。 他的视线下落,就看见一个被尸龙息缠绕着的球体。 与其说是球体,不如说是一个球形的能量体。 尧庚年的尸龙息将它紧紧地缠绕起来,但离奇的是,他能灼烧一切的尸龙息却对这股能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它缠绕起来,仅此而已。 “原来这就是你啊。”尧庚年凝视着这个球体,缓缓笑了起来。“你就是天道吗?那个统御着临光大陆的天道?” “那只是一次意外罢了。”这个能量球在意识层面与尧庚年交谈道。“我没想过你能发现我的存在。” “厉鬼之息洞察万物,也吞噬万物。”尧庚年扬了扬手,粘稠的厉鬼之息便环伺在了它的身周。“你这么大一个不能被消化的东西,我想看不见都难。” “那之后呢?” 尧庚年注视着面前的这团能量球,他先是向后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但就在这个时候,天道的声音再一次在尧庚年的脑海中响起:“那个落魄的狐仙听不见的。” 尧庚年冷着一张脸,瞥了一眼身前的能量球。 随后又是一道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中: “这是你的幻境,这是你的过往,就算那个小狐狸与你的元魂相连,你们共享同一条命,但有些东西还是私人的,所以她不在这。” 尧庚年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狐疑地开口:“你是说,言灵儿也会有这种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言灵儿对你并不坦诚。” “……” 尧庚年面无表情地听完这句话,就很自然地将怀中的萧无名放在了地上,牵起了她的手。 “那么这个孩子,也是你……” “萧余生身上藏着秘密,而这个孩子就是其中之一,但很显然,这个孩子不归我管。” “那我把送到临光大陆上的?” “是我,没错。” “为什么?” “因为临光大陆需要回归。” “回归?”尧庚年听后,狐疑地看向了这团能量球:“你有求于我?” “是的。”能量球说道。“我送了很多人去临光大陆,但最终能成长起来的人,只有你而已,也许这就是你命格的不同吧。” “你想要我做什么?” “看在你是即萧余生外第二个能察觉并找到我的人的面子上,我就直白的告诉你吧。”天道说。“我要你遵从你的灾星之命,成为临光大陆的邪魔之王。” 第86章 天道与诸神的区别? 成为临光大陆的魔王,也就是灾厄。 尧庚年从没想过,自己与这个神乎其神的‘天道’的接触,居然是从这么一个交易开始的。 “你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去成为魔王么?”尧庚年嗤之以鼻。 “这是你的宿命,你总就是要成为灾厄的,你难道没有注意过么?”天道笑道。“你现在走的路,就是一条血腥的杀戮。” 尧庚年对此无话可说,他犹豫了一下,又反驳道: “那我也没必要成为临光大陆的魔王,我只是想帮言灵儿积累功德,助她重返天庭罢了。” “你以为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吞了那么多的畸形裂种,最终会成为一个积德行善的人么?你的心火已黑,注定不会白了。” “我杀人只是为了自保。” “那也叫杀人。” “如果连自保的杀人都要成为邪魔,那么这世上真的有善人么?” “这就是人心,尧庚年。” “……” 天道这一番话下来,尧庚年竟无言以对,他这一路成长的确遇见了诸多这样的人,其中甚至包括萧余生的分魂。 ——我的元魂残缺不全,我的手段不磊落光明,那么我就是一个邪恶的人,一个注定要成为灾厄的家伙。 什么烂道理,狗屁不通。 尧庚年想到这,也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时他察觉到怀里的女孩扯了扯自己,便低下头看了过去。 “哥哥。”萧无名缩在尧庚年的怀中,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我感觉……好冷啊。” 冷? 尧庚年一惊。 冷吗? 这时尧庚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似乎感受不到冷热了,他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又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没有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天道的声音在此刻响了起来:“不用试了,你的感官正在退化,你不会痛,现在你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 尧庚年虽然知道自己终将如此,但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天道又说道,它的声线平稳,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甚至连蛊惑的调子都没有。“你只要成为临光大陆的灾厄,我就送你回来。” 尧庚年接上了天道的话,他盯着面前被自己的尸龙息缠绕的球体,淡然道: “或者我打败你,逼你送我回来。” “你大可试试。” “莫欺少年穷。” “做不到就做不到,不要用这种优美的词来美化自己。” “……” 这个天道,嘴巴意外的毒辣呢。 不过它说的的确是事实,尧庚年最狠厉且无赖的东西就是尸龙息了,这个以燃烧元魂为代价的火焰能灼烧万物,甚至能直接烧穿柳沉舟的大世界。 但它面对天道这个能量体? 尸龙息缠绕的时间也够久了,久到尧庚年都开始心疼自己燃烧的元魂了,而这个能量球……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厉鬼之息呢? 厉鬼之息不吃死物,天道只是一团纯正的能量,厉鬼之息是不可能吃的,甚至连吞噬的欲望都没有。 它说得没错,现在的尧庚年,的确对这团纯净的能量体没有任何办法。 尧庚年看着天道,突然笑了一下。 “天道。”尧庚年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么?” 天道显然也没有料到尧庚年会这么说话,它明显停顿了片刻,随后才在意识的层面与尧庚年交流。 “求人?我求谁?我用得着求人么?” “你现在不就是在求我么?” “……我没有求你。” “哦,是么?”尧庚年有趣地收了熊熊燃烧的尸龙息,看着这团纯净的蓝色能量体说道。“你要是能直接控制我,用得着在这里和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么?” “我这是讲人权,给你尊严。” “哦,那你其实也不必如此客气,大可过来上我的身。” “……” 天道沉默了,尧庚年也笑了。 “你们这些神啊,鬼啊,仙啊,其实都是一路的人。”尧庚年缓缓说道。“从言灵儿一言不合就上我的身我就明白了,但凡能站在面前与我讲条件的,都是那我没办法的家伙。” “……” “你们这些东西啊……”尧庚年嘴角上扬,有着几分邪性地看着天道,缓缓说道。“就是欺软怕硬,故作高高在上罢了。” “……” 天道没有回话,似乎是被尧庚年的这番说辞命中了核心。 好半天后,天道才勉强地说道:“那你,是不做了?” “我会考虑的。”尧庚年耸耸肩膀。“实际上你也知道,柳沉舟想要成为临光大陆的英雄,那么他就一定会把我送上邪魔的风口,我越邪恶,他杀死我的收益就越大。” “我还以为你和柳沉舟是朋友。” “我们私底下的确是朋友,但他那个人啊,我明白的。”尧庚年无所谓地叹息了一声。“只要有好处,他是一定会拿的,他就是那样的性格,改不了的。” “所以?” “所以我肯定会被柳沉舟推成邪魔,我也相信柳沉舟有这个本事把我变成临光大陆上最邪恶的家伙。”尧庚年说到这,目光就看向了天道,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那我可以勉强为了你不被柳沉舟杀死。” “哦?为了我?” “我这个人对生死是没什么留念的,我一定会在言灵儿成仙之后在与柳沉舟决斗,若是死前能成全他做英雄,其实也不亏。” “……你还真是仁慈。” “我就是这样一个烂好人,你奈我何?” 尧庚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天道,又说道: “不过既然你这么求我,那么我就会考虑考虑,不让柳沉舟把我杀了,或许我可以成为临光大陆新的主人,反正都是为了活着嘛,不丢脸,柳沉舟也会理解我的。” 话音落地,天道的能量球似乎亮了一点,好像有了兴趣。 “你有兴趣了?” “的确,但你要什么作为交换?” “柳沉舟拥护的天道是你,而你也掌控着临光大陆上几乎所有的修仙者的命。”尧庚年眯眼笑了起来。“我想要的很简单,如果我战胜了柳沉舟,你就把你的权利交给我。” “我的权利?” “我知道你有一个收容了所有生灵的那个塔……” “上古之塔?” “对。” 尧庚年笑眯眯地看着天道,甚至伸手弹了一下这个圆滚滚的蓝色球体,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看起来并不想成为临光大陆的神,那不如行行好,如果我战胜了柳沉舟,你就把你的权利交给我吧。” “你想成为临光大陆新一任的领主?” “临光大陆不过是从耀大陆上分裂出来的一小块孤岛罢了,我既然要成为这个大陆上的灾厄,那么顺手在这个地方成王,不过分吧?” “……你和之前不同了。” “我知道,我知道。”尧庚年不厌其烦地点点头。“言灵儿成仙后会答应帮我复活家人,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确保她不会食言,既然你能够将我从这个世界送往临光大陆,那么……” “你想用自己的实力来倒逼言灵儿遵守诺言。”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们两个还真是谁都不信谁啊。” “没办法,那只小狐狸太跳脱了,既然有机会,我总得想想办法来防一防。” “可你在白听雨和言灵儿之间的选择,看起来可不像是防她的样子。” 尧庚年顿了一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回去,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憋了一句回道: “用你管?” “我管不着。”天道也心知肚明地回道。“所以,防人之心如此强的你,该如何确保我会遵守规则呢?” “如果你不遵守,那么你的走狗,我见一个,杀一个。” “我的走狗遍布临光大陆。” “那就都杀了。” “杀了我的走狗罢了,你以为会对我有威胁?” “你从一团纯粹的能量体到如今能说人话,甚至能交流……难道吃的不是信徒的福利么?” “……” 天道沉寂了好久,最后沙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香火,神佛必须由人供奉,这个逻辑并不难,难的是相信它是真的。” 尧庚年爽朗地说道。“我和言灵儿在一起很久了,言灵儿就是一个标准的仙人,我观察过她,因此当白听雨说你最初只是一团能量体的时候,我就隐约有过这样的猜测。” “你就不怕你猜错了?” “猜错又如何,最多惹你生气罢了。” “……” “我是这天地间最有本钱的赌徒,因为我一无所有了,我有的只是荒诞的梦,而这个梦谁也夺不走。” 尧庚年说的没错,而天道也做出了它的选择。 而当白听雨在这个漆黑的小屋内等的昏昏欲睡时,她面前的电茧突然发出了噼啪的声音,然后炸开了。 尧庚年抱着萧无名从半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他的神色愉悦,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被折磨了。 “你……没事吧?”白听雨走过去的时候,狐疑地看着尧庚年。 “没事,有什么事?” “那就好,你看见了什么?” “我啊,我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尧庚年说着就将萧无名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这个小姑娘又成了焦黑的模样,尧庚年摇了摇头,暗自惋惜了一番——多漂亮的姑娘,可惜了。 白听雨狐疑地看着尧庚年,追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只是一些有趣的老东西罢了。”尧庚年没有在这上多做解释,他牵起了萧无名的手,推门准备离开这里。“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我带着这个姑娘,来看看萧余生的过去?” “你真的没看见什么东西么?”白听雨跟了上去,狐疑地看着面前额外热情的尧庚年,问道。“你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对啊,我的确变了。” 尧庚年拉着被雷电的焦黑的萧无名,转身对白听雨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 “我突然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不是吗?” “你?未来?妙不可言?” 白听雨听的稀里糊涂,她刚想追问下下去,尧庚年只是牵起了萧无名的手,走向了房屋外面。 这漆黑阴森的小屋门被尧庚年用力破开,光也因此洒了进来。 光照到萧无名的脸上,她看起来在笑。 “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尧庚年低头,看着身旁的萧无名,柔声说道。 这时,尧庚年只觉得空间扭曲了一下。 再然后,他看见萧无名笑了起来,她伸手指向了前方—— “哥哥,哥哥!” 尧庚年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双瞳漆黑、模样俊朗的男孩举着一个火把,站在他们的身前。 他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是油。 “萧余生?”白听雨惊讶的声音在尧庚年身旁响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而且为什么是……” 还没等白听雨说完,这个男孩就像没看见尧庚年等人一样,他手中拿着火把,直勾勾地走向了房间的更深处。 奇怪的是他手中的火把明明正在燃烧,但他的身周却还是黑的,似乎这些燃烧的东西并没有带来光亮一样。 萧无名见萧余生拿着火把走向了屋子深处,连忙拉着尧庚年跟了过去。 “哥哥,这边,这边!!” 尧庚年被萧无名拉着跟上了萧余生,而白听雨也一并跟了过来。 “你在这这么久,就没有遇见过这种奇怪的事么?” “没有,从没遇见过,这些怪事都是你来了之后才发生的。” “难道这是什么幻觉?” “那也是针对萧余生的传承者、也就是你的幻觉。” 白听雨话音落地,她突然震惊地看着面前:“尧庚年,萧余生,烧了他的父亲。” 尧庚年听后一愣,连忙扭头看向了萧余生的方向。 萧余生此刻正将一把刀捅进了一个男人的心口,男人似乎在惨叫,而萧余生好像在哭泣。 奇怪的是,这一切都是无声的,像一场回放的默剧。 但萧无名却哭了起来:“哥哥……哥哥……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呜呜……” 尧庚年莫名其妙地低头看着萧无名,奇怪地问了一嘴:“什么不是故意的?” 尧庚年这句话刚问完,他就突然听见了萧余生的声音。 “你来了?” 他说。 “看起来你把我这个不该存在的妹妹照顾的很好,你是我的传承者,我只是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 “希望你,不要忘记。” 第87章 幻境与亲情 萧余生将萧无名留在这里,实际上只是给他的传承者一次见天道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 这是一道最终试炼。 萧余生见过天道,也明白它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的‘天道’只是一个新生的神明,只是一个吸收信徒的精神来让自己不断进化的混沌能量罢了。 但大多数的古神也是这样,从无识海的混沌,慢慢变成有灵智的古神,它们都在吸收信徒的信仰之力,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即神之路。 天道,就是临光大陆上的一个新生的神。 一千年前,萧余生带着十个人在清君峰的那场仗,如果获胜的话,萧余生就会吸纳这股力量,进而完成自我的封神。 可萧余生输了,他败给了这股纯粹的能量体。 于是乎,他的野望就在落败的一瞬间成为了可笑的贪婪,而且是一个不可告人的贪婪。 萧余生在决战前就明白这点,所以他留下了这些东西,为的就是防止自己的野望变成笑话。 在决战前,萧余生希望这条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永远用不上。 但萧余生败了,这条退路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萧余生明白,如果他就这样死去的话,他的确会成为一段传说、或是一个以身对抗黑暗的英雄。 但……这种就是谎言罢了,就算看起来再美好,都只是谎言。 萧余生渴望一个后继者,一个明白他的野望、明白他的一切的后继者。 因此他将萧无名与白听雨留在了这里,他也将自己的分魂留在了这里,他设立了这么多道坎,就是为了确保这个后继者能接受这一切。 这个继承者,萧余生要他意志坚定,要他贪得无厌,要他从不悔改,要他走自己的路。 如果有个人通过了这些,就算只是运气都好,那么说明这个人的确有继承他野望的本事。 萧余生想封神。 他的野望不会成为空洞的回响——他要他的继承者在这里看清一切,包括‘天道’这个东西的本质。 随后接受他的力量,接受他的馈赠,替他重返阳光之上,替他完成当年未遂的梦想。 尧庚年看着面前这个拿着火把、浑身沾满了油水的少年萧余生,他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最后笑了起来。 尧庚年丢下了萧无名与白听雨,他孤身一人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萧余生的头。 “萧余生啊,你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畏惧孤独的人,对吧?” 少年萧余生默默地接受了尧庚年的抚摸,他抬头看向了面前这个与他有着同样漆黑双眸的人,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会听我的故事吗?” “我就是来聆听你的故事的,我身上背负了太多人所谓的‘梦想’,不差你这一个了。” “你不是我的唯一。” “没有人是谁的唯一,也不该有人是谁的唯一,我来到这里,来听你的故事,来继承你的一切,难道还不够么?” “……” 萧余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低下了头,看起来有些落寞又悲伤。 ——他的确应该悲伤,因为他想要的是一个纯粹的继承者,一个继承他的野望的、纯粹的人。 ——但他该明白,能走到这里、站在他面前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纯粹的人呢? 所以尧庚年摸着萧余生的头,轻声低喃道: “都交给我吧,都交给我,我会替你们完成这一切的。” “凭什么呢?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因为除我之外,你没有选择了,萧余生,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 “不过放心,我会收取相应的报酬,这是我选的路,我们之间是公平的交易,我会完成你的梦想,这不是什么誓言,这只是利益的来往。” 利益,往往比友谊更牢不可破。 萧余生听到这里才缓缓抬起了头,他漆黑如墨的双眼盯着同样有着黑眸的尧庚年,在那么一瞬间,他们两个人似乎合二为一了。 “尧庚年……” “不要。” 白听雨看着这场面、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担心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尧庚年喊回来。 但还没等白听雨说完,在她身旁的萧无名就抓住了白听雨的袖口,摇了摇头。 白听雨本来不准备理会萧无名的挽留的,可当她发现自己一步都前进不了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正视一下萧无名扯着自己的手了。 这双被雷电打得焦黑发烂的手,此时此刻正牢牢地攥着自己的衣角,怎么都不松开。 这是很奇怪的事,白听雨从一开始就瞧不起这个小孩子,可这个小孩子竟然能将自己留在原地? 为什么? 凭什么? 白听雨困惑间,突然察觉到了四周的景色有了变化,她立刻扭头望向了尧庚年的方向—— 当尧庚年与萧余生四目相对时,他们四周的场景就变了。 一股带着回溯的力量拂过这小小的屋子,将萧余生身上的荤油洗掉,将院中的女尸像脏物一样洗去,不留一丝的痕迹。 而尧庚年呢? 尧庚年的肉体被这股力量推了出去,可他的元魂却滤在了原地,与萧余生融为了一体。 与此同时,白听雨也被萧无名拉扯着离开了这个小院,来到了小院外围无尽的黑暗中去。 这是白听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离开这个小院子,可当她来到外围的时候,只觉得寒冷。 冻彻骨髓的寒冷。 “好冷啊……”白听雨哈了一口寒气,这个时候,萧无名却抱住了白听雨。 “那我抱抱姐姐吧。”萧无名轻轻地说道。“我一直都想抱抱姐姐,姐姐一个人在外面守着哥哥的回忆,这么多年了,姐姐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一直想抱抱姐姐……” “你知道我的存在?” “是的,我知道。”萧无名点了点头,她抱着白听雨,灿烂地笑了起来。“我喜欢姐姐,姐姐有一张好看的脸,姐姐还有一个健康的身子,姐姐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姐姐也有自己的自由……” “……” 白听雨没有说话,说实在的,当她听见这个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反感的。 自己被一个小女孩注视了千年之久? 开什么玩笑。 但随后萧无名的话,却让白听雨感到了一丝的愧疚。 “我一直很羡慕姐姐,可是在哥哥的传承者来之前,我只能在小屋里被一道又一道的雷电贯穿……我知道我不该出生,可是我想要来人世间看一看,我想要……我想要活一次。” “……” 有些人为了活着舍弃一切,而有些人为了创造肆意妄为,视人命如粪土。 就算是白听雨,当她亲眼看着如此渴望活着的人抱着自己倾诉心愿时,她的心也会软下来。 “你为什么不该出生?” “因为萧家……是余孽。” “余孽?” “我不知道更多了……我只知道我们萧家人身上背负着一个诅咒,也是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只能由一个人背负,我哥哥已经存在了,我……就不需要我了。” “是耀大陆的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 萧无名说到这里已经带上了一些哭腔,白听雨也明白这个姑娘的存在也只是一场意外,就没有在逼迫对方更多了。 她将目光投向了身旁尧庚年的肉身上,此刻的尧庚年闭着眼睛,像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而他的元魂,此时此刻正在那个干净又整洁的小院里,在那个少年萧余生的身上。 此时此刻,萧余生手中的火把变成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尧庚年睁开双眼的时候,立刻就被刀上折射的光晃到了眼睛。 如果不是这把刀的存在,尧庚年更喜欢将这个元魂附体的感觉形容成一场梦。 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所庭院,鸟鸣清风在耳边拂过,静谧且安宁。 ——多美好的画面啊,多像是他曾经还没有在竹林鬼阵中遇害前的样子啊,生活就该是这样的,平凡又温馨。 可惜,尧庚年这辈子都体会不到了。 不,或许还有机会,但这个机会真的会来么? 真的会有什么人能够强硬的闯进他的生活,给他勇气让他放下所有的一切,然后回归平凡呢? 这种可能是有的,但是真的存在吗? 尧庚年不信,他只是叹息了一声,他看了看手中的刀,将它随意地扔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小院里青草茵茵,明晃晃的刀扔进去就不见了踪影,若不是细心去寻找的话,任谁也看不出这片柔软的草丛里竟然还有一把杀意腾腾的凶器。 恍惚间,尧庚年感觉自己正身处这种境地。 小院就如同草丛,而他就是这把灾厄的刀。 正想着,尧庚年听见木门吱呀而开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循着声音抬头看过去,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妇人。 “余生,你又在院子里睡着了?” “嗯?” 尧庚年站在原地,看着面前急匆匆走过来的素衣妇人,她的模样很普通,放进人群中除非熟人都找不到的那种一般,只不过此时的她脸上还带着一种让尧庚年想要去亲近的神色—— 是的,是母爱。 她正慈爱的看着尧庚年,伸出手摸了摸尧庚年的头:“余生,你发什么呆呢?快回来,天要黑了。” 虽然尧庚年明白这个夫人此刻看着的是另一张脸,但他仍忍不住想要去得到这份温暖,就算是鸠占鹊巢也好,尧庚年就是想要这份属于母亲的关爱。 她太像了,她太像柳柔了。 尧庚年想念柳柔,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任何一个慈爱都会勾起他的回忆,更何况是这样近距离的凝视。 所以尧庚年张了张嘴,借着萧余生的嗓子,对面前这个怀孕的妇人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里,夹杂着尧庚年对自己母亲柳柔的思念之情,因此有些哽咽,更有些沙哑。 不知实情的妇人见自己的还自己如此哽咽,立刻就有些慌乱了,她抱着尧庚年的肩头上下打量着,语气从方才的从容变的有些慌乱: “怎么了?余生,是哪里痛么?告诉娘,娘这就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看看,别哭,跟娘走,娘让你爹带你出去看大夫……” “不用……不用。” 尧庚年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哽咽,他更清楚面前的妇人之所以这么关心自己,只不过因为自己顶着一张萧余生的脸。 这是萧余生的娘,不是自己的,虽然曾经的确有一瞬间的沉沦,但最终还是要面对这个现实。 他的生母柳柔,已经死了。 回不来了。 想到这,尧庚年就笑着拉住了面前敏感的夫人:“娘,孩儿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什么噩梦啊?”妇人立刻蹲在了尧庚年的身旁,心疼地看着他。“跟娘讲讲?那些噩梦啊,说出来就好啦。” “……” 尧庚年看着她,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深情且真挚地说道: “我梦见你走了,我梦见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被人利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妇人听后就抱住了尧庚年,拍着他的脊背轻柔地安抚:“乖……那都不是真的。” “嗯……都不是真的。” 尧庚年被妇人抱在怀中,因为这具身体是萧余生的缘故,他能感受到源自于‘母亲’的体温。 很暖,像是一个温暖的巢,而这个巢将他裹住,安全又舒适。 真好啊。 尧庚年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他颤抖的伸出手,想要抱住却又不敢抱住。 就算知道这是一场梦,就算知道这温暖是属于萧余生的,但他还是怕。 这份温暖,太不真实了。 尧庚年明明清楚这个拥抱不会轻易消失,但他还是怕是一个梦,如果他触碰到了这份温暖,那这份温暖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娘。”尧庚年举着手,虚空搂着妇人,在她的耳畔低声喃喃道。“如果我成为了一个灾厄,你会失望吗?你会觉得你的儿子像个混蛋么?你会……引以为耻么?” 尧庚年知道,这个妇人不是他的母亲,这个妇人不叫柳柔。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更是他一生都没有机会去发问的问题。 她会怎么回答呢? 尧庚年想到。 她的回答,会让自己心安吗? 第88章 萧余生的诅咒 母亲对孩子永远是包容的,所以尧庚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妇人说,就算他成为了一个灾厄,那么他也是她最得意的儿子。 妇人说,就算他成为了一个混蛋,那也是她最宝贵的孩子。 多温暖的词啊,多遥远的梦啊。 尧庚年尴尬的手最终还是抱住了妇人,他替萧余生给了他母亲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就算这是个幻境,那么这个拥抱至少在现在来看是真实的。 最后尧庚年抱着妇人,他看着头顶漆黑的虚空,好似能隔着空间与时间对早就逝去的柳柔低喃了一声: “娘,我想你了。” 而妇人却并不知道尧庚年这句话是对他母亲说的,她拥抱的是萧余生,是她的孩子,所以妇人轻拍了一下尧庚年的后脑勺,笑道: “傻孩子,说什么梦话呢,娘在这儿,怎么说的像娘已经走了一样?” “嗯……”尧庚年自然也能理解妇人的话,他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这个大腹便便的妇人。 她看起来怀孕很久了,尧庚年又想起了萧无名,那个可怜的女孩,就忍不住将手落在了妇人的下腹上。 妇人的下腹被里面孕育的生命撑的浑圆,皮肤紧绷着,尧庚年摸上去的时候,就算是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感受到其中生命的律动。 “你想要一个弟弟吗?”妇人见尧庚年主动摸上了自己的小腹,也将手覆了上去,轻声问道。“娘知道你不喜欢有弟弟,但娘想要这个孩子……” 看起来,萧余生很排斥这个孩子啊。 妇人谨慎的劝道还在耳畔回荡,尧庚年突然就抬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是个妹妹。” 妇人一怔:“什么?” “是个妹妹。”尧庚年又重复了一边,他摸着妇人的小腹,脑中想起了萧无名尚未毁容时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了一丝微笑。“她会长成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的。” 说到这,尧庚年又忍不住有些兴致地看向了面前的妇人,多嘴问了一句: “娘,如果她是个女孩子的话,你想给叫她什么啊?” “叫她什么?” 妇人显然对尧庚年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很排斥这个新生命,可为什么他现在不仅不排斥,反而主动关心起来了? “余生,你今天是怎么了?” “啊,没事了。”尧庚年也立刻意识到了这点,他摆了摆手,笑着晃了过去。“对了,娘,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妇人摇了摇头,她又奇怪地瞄了尧庚年两眼,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只是饭要做好了,娘喊你回来吃饭罢了。” “好。”尧庚年点点头。“那我跟娘回去。” 尧庚年跟着妇人回去了,当他路过小院通向主屋的石板路时,晃神间他好像还是能看见那个腹部被挖开的女尸留下的血迹。 尧庚年明白,如果不是别人故意为之的话,那大概也就是萧无名的求生欲在作祟了。 可一个尚在子宫里的婴儿而已,哪来的力气挖开皮肉自己出来的呢? 尧庚年带着疑惑进了屋子,就闻见了阵阵饭香——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这具身体也不再那么渴求五谷杂粮了。 要庚娘看着餐桌上丰盛的佳肴,只觉得恍如隔世,他什么时候开始不会饥饿的?杀了段天琊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呢? “余生。”萧余生的父亲用他醇厚的声音打断了尧庚年的思考。“想什么呢?坐下,吃饭。” “啊,好。” 尧庚年回过神来的时候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顺从地坐了下来,从妇人的手中接过了碗筷,准备在这个幻境中享用自己的第一顿热饭。 妇人煮的米是偏硬的,和柳柔的习惯大相径庭,尧庚年吃的不是很习惯,因此他吃的慢吞吞的,目光扫着桌面上的餐食。 萧余生一家好像是个素食主义者,虽然刚才进门的时候的确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大致扫过去的时候也感觉琳琅满目,但实际看过去的话,几乎没有一道是肉菜。 勉强算是个肉的,还是那盘炒蛋,可尧庚年盯着这盘炒蛋一会,只觉得这是一盘蓬松少油的嫩蛋,没有任何浇汁儿,看起来你就不是很下饭。 尧庚年是喜欢吃肉的,不然柳柔也不会在和他吵架后特意准备了烧肉当晚餐,那是柳柔特意做出来安慰尧庚年的。 而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就突然明白了这顿烧肉的含义,他怔了一下,突然又伤感了起来。 ‘原来我一直以为这顿烧肉是我的心结……没想到却是娘的赔礼。’尧庚年的眼神有些落寞。‘哎……真是如梦幻泡影啊。’ 正想着,尧庚年又听见了那道醇厚的男音:“萧余生,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好好吃饭?” “什么……?” 尧庚年抬头看向了这个男人,他长相堪称俊美,只不过他的唇很薄,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抹凉薄的气息,他的身材并不算魁梧,但却足够结实。 这就是萧余生的父亲么?这就是那个青山客萧余生的父亲么? 尧庚年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半天,最后只是移开了视线,默不作声地多吃了两口白米饭。 男人见尧庚年只顾着吃饭,不满地放下了筷子,低沉着声音问道:“怎么不吃菜?” 这一声问的尧庚年脊背发麻,虽然他才刚刚失去家人不久,但坎坷的经历让他感觉被管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尤其当这个管教还是源自于一个陌生男人的时候,尧庚年小小的叛逆心就有点摁耐不住了。 “我不喜欢吃菜。”尧庚年闷头吃着饭,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盯着低头干饭的儿子,口气也有了一丝丝的不耐烦:“我早就说过了,你娘选择孕育生命是她的选择,你可以不喜欢,但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排斥她。” …… 尧庚年扒饭的动作停下了,他有些莫名其妙:‘这……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我不喜欢吃菜就是我抗拒她的举动?这……’ 想到这里,尧庚年抬头就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妇人。 妇人此刻也正在看着自己,她的目光中充斥着悲伤与无奈,还有一些尧庚年暂时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而且她的这双眼睛很灵动,尧庚年看的久了,甚至感觉她这双眼睛在说话。 这对眼睛好像再说:为什么?刚刚不是已经接受这个孩子了么?为什么现在要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尧庚年最吃不得的就是这一套了,他悻悻地放下了碗筷,低声说道:“……娘,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听爸乱说……” “我是乱说?”男人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还要夸夸你孝顺?今天只是用不吃饭的行为来抵制这件事?而不是用更极端的方式?” 话音落地,尧庚年实打实的愣住了。 等一下?更极端的方式? 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自己刚才手中的东西,那可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如果真的像男人所说的这样的话,那这把刀岂不是用来…… 尧庚年想着,扭头就望向了身旁的妇人,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一直落到她的小腹,最后呆了一会。 ——岂不是用来杀她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就说得通了。 尧庚年看着妇人的小腹,想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如果是萧余生在庭院里杀死了他的母亲的话,萧无名的确有一定可能性从腹腔里爬出来。 可她又是怎么活的呢? 难道这个叫萧无名的小家伙,其实深藏不露?她的体制实际上异于常人?甚至让萧余生都忌惮的地步? 这就是萧余生想要告诉着自己的么? 他是一个杀人凶手,他因为嫉妒自己的妹妹,因此将一家人杀死在了家里? 尧庚年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这个荒唐想法扔了出去,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就算是真的,原因也一定不是嫉妒。 一定有别的什么原因,只是现在自己还没有发现。 尧庚年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 原来是男人起身走了过来,提着尧庚年的后衣领强迫他站在了妇人的面前。 “尧庚年,留下这个孩子是我和你娘的决定,我们也准备好承担后果了。”男人严肃地对尧庚年说道。“就算我们家会因此丧命,你也要接受这一点。” …… 啥? 尧庚年有些傻眼了,这个男人在说什么?为什么他越来越听不懂了? 正当尧庚年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他身后的妇人也走了过来,将手摁在了尧庚年的肩头。 这个时候,尧庚年就不觉得这双手温暖又柔软了,他只觉得这双手沉重又炙热,他的肩头好像支撑不起这样一双手的摁压。 “孩子,对不起。”妇人说着,竟然悲伤了起来。“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想法,但我和你父亲只想要一个自由的孩子,一个真正能自由的活着的孩子。” …… 什么意思?我不自由吗? 尧庚年听的越来越忐忑不安,妇人越悲伤,他越心悸——什么叫自由活着的孩子?难道萧余生的身上还背负什么诅咒不成? 结果尧庚年刚想到这里,身前的男人也将手摁在了他的肩头,这下尧庚年只觉得肩头的两边各扛着一座山,他马上就要被压垮了。 “你是长子,你该承担家族的诅咒。” ‘……好家伙,还真的是诅咒啊?’尧庚年大气都不敢喘,静静地聆听着这个男人接下来还要说什么让他惊讶的事情—— 但男人说到这里就不在说什么了,他只是摁着尧庚年的肩头,好像要将他压垮。 尧庚年等了一会,等到肩头酸痛,脊背疲劳,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不等了:“我们家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尧庚年问这个话,其实是有风险的,万一萧余生本身就知道这个诅咒可怎么办?那岂不是要惹来别的麻烦? 但不问又该怎么办?这个男人与身后的妇人一左一右地把尧庚年夹在中间,两个手掌摁在肩头就像两座大山,压的尧庚年喘不过气。 思来想去,尧庚年决定搏一搏。 还好,他搏对了,萧余生并不知道这个诅咒,甚至还有些排斥。 目前来看,萧余生并不喜欢他的这个家,不过就算是把萧余生换成尧庚年,尧庚年大概也是要离家出走的。 这个家虽然看起来温馨,但实际贴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压抑的气息,让人浑身不舒服。 “你终于想听了?”男人盯着尧庚年,一字一顿道。“我还以为你不到逼不得已,不会主动向我们询问这个诅咒的。” ‘您还别这么肯定,萧余生没准就是这么干了……’ 尧庚年扭头避开了男人凝视的目光,他好像知道萧余生最后的选择了。 这个萧余生大概率就是在今天拿刀杀出了一条血路,他选择不去了解这个诅咒,将自己的家人屠杀的干干净净,然后自立门户,想要封神去彻底避开这个未知的诅咒。 还好,还好他死在了半路上,不然真的是天理难容。 ‘原来如此,所以这个小院的时间才会停留在这一天。’尧庚年在想明白这些后,理解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小院里,为什么时间会回溯到这个节点上。 ‘因为就在这一天,萧余生通过杀戮短暂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萧余生,你还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啊。’ 对于萧余生的这种做法,尧庚年其实是表示理解,但并不原谅。 尧庚年虽然是靠着杀人与吞噬成长起来的,但对于家人、对于亲情,还是有自己的底线。 对于萧余生这种为了避开命运就对亲人动手的行为,尧庚年是最不屑的,如果他不是以萧余生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话,他大概率还会上来给萧余生一拳。 什么狗娘养的东西,为了避开一个诅咒而已,怎么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中忍不住长叹一声:‘看来传说中光鲜亮丽的家伙,没有几个是真正磊落的人啊,萧余生如此,柳沉舟更是,哎,这个世界的善恶到底怎么了?’ 尧庚年感慨着,就听见男人沉长的声音缓缓道来: “关于我们的诅咒,你隐约也知道,你要成为一个永生的守墓人。” “永生?守墓人?” “对,在一条名为棂墟的山脉里有一座古战场,古战场中有一头神兽守护着一座宫殿。那宫殿里生长着一颗树,我们的诅咒便是以长生为期限,以天地为囚牢,永远守护住那座宫殿,守护住那颗树。” 第89章 遗言 萧余生若是不屠戮全家的话,就会被一个诅咒束缚在一棵古树下,生生世世守护着那棵尚未见过的树。 这个家伙大概是不愿意的吧,他不想被束缚,渴望生来自由,可是就为了荒唐的诅咒而选择亲手杀死所有的家人,这真的值得么? 尧庚年不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萧余生用事实给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萧余生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剖开了母亲的肚子,用不知道什么方式将这个孩子囚禁在一间屋子里,任由她遭受天道的鞭打长大。 等等,囚禁在一间屋子里? 难道说……萧余生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诅咒转移给了自己的妹妹么? 而天道之所以能察觉到萧无名的存在并不断地折磨他,也是因为萧余生要守护的东西,实际上和天道有着一定程度上的联系? 天道是一团纯正的能量体,它出现在尧庚年的面前时是一个蓝色的球。 那么这棵树的话,是不是也可以视作是某种纯粹能量的一种实体? 而萧家的使命是守护它?应该不对吧,应该是看守它被心怀不轨的人掠夺走,就像萧余生欲求天道的能量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萧家的使命是守着一个树形的混沌能量,而那个在古战场上的宫殿就是镇压这股能量的大阵,甚至还有一只神兽镇守着宫殿。 这么一想,这个树形的能量体,应该是相当危险的了,毕竟从天道这团能量的所作所为就可以以小窥大,若是让这股力量降临到大陆上,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嘶……所以就是,萧余生把这个诅咒用了一些手段施加给了自己未出生的妹妹。’尧庚年想到这里,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妇人的肚子上。‘然后将妹妹囚禁在自己的大世界中的幻影里,他还将白听雨放在这里镇压着这一切,目的也是为了让他的妹妹能只在这里受苦。’ 真狠啊,萧余生,你为了自己的封神的潇洒,居然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 尧庚年想到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也许是萧余生想要汲取天道的力量封神,然后以此作为资本,再去将这个时代诅咒自己家族的‘古树’摧毁,以此来化解这个诅咒? 但如果是这样,那萧余生是不是也太偏激了一点? “父亲……”尧庚年斟酌着问道。“如果我说我可以化解这个诅咒……” “化解?开什么玩笑。”男人面色不善地打断了尧庚年的话。“这是我们家族世代应尽的义务,你不能化解,我也不允许你化解。” 男人的口气听起来非常强硬,完全不像是能沟通的样子。 尧庚年见状,将目光投给了另一面的妇人,可这个妇人也是一脸的失望,她好像也坚定地认为萧余生的确该为了这个家付出自己的一生。 …… ‘行吧。’尧庚年心里干巴巴地想到。‘我觉得这个家庭有大问题,而不是萧余生一个人有问题,怎么当爹当娘的一个两个都已经把大儿子当个祭祀物看了……真是的……就这态度,死也是有原因的好吧?’ 尧庚年心里碎碎念着,就被男人又拎了起来。 “拜托,我知道你又高又壮,但能不能别随随便便把我像个鸡仔一样拎来拎去?” 尧庚年有些暴躁,他轻松地预判了男人的动作,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并给了对方一个不耐烦的口气。 “我不是什么物品,我不喜欢被随便操使。好吗?” 尧庚年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好像还惊讶了一下,似乎他第一次明白萧余生是一个活生生、有着自己意识的人,而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 在看明白这一点后,尧庚年更觉得这家的惨剧的确算得上是自作孽了。 哪有亲爹把养了这么久儿子当物件使唤的啊?那能有感情就怪了。 而且事到如今,父子之间的气氛已经剑拔弩张了,萧余生的娘却捧着肚子坐在一旁看戏,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表情。 ‘好自然啊。’尧庚年不由得感慨道。‘自然到萧余生和他父亲的吵架就像是这个家的日常一样。’ 那她也不管管? 她就这么看着?? 尧庚年出身一个正常且温暖的家庭,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也有一个严厉但慈祥的父亲,更有一个关爱自己的少言姐姐,和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 出身幸福的尧庚年是不会理解萧余生的家庭的,他也不想理解,更没有这个义务去理解。 他只是过来看看萧余生的过去的,既然现在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那就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只要我在这里复刻一下萧余生的所作所为,大概就能结束这个幻境了吧。’尧庚年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心中难免有些冰冷地想到。‘真麻烦……我真的要做那个吗?’ 说实在的,尧庚年虽然杀过人,但让他学着萧余生的手法来杀人,他一时半会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时间在尧庚年的面前再一次停滞了,壮硕的男人保持着威严的姿态,而怀孕的女人则坐在一旁,表情关切中带着失望。 尧庚年不喜欢这个氛围,但时间在此刻停滞,他也只能抹着鼻子看向了在这片停滞的时空中唯一有波动的点——房间的角落里。 起初,角落里十分安静,像是根本没人在一样。 尧庚年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终于不耐烦地开口说道: “喂,别装神秘了,有事就说,你也不想我们在这耽误太久吧?该猜的我都猜出来了,要不行行好,直接放我走吧。” 尧庚年说完,角落里的空气才出现了一点波动,随后成年的萧余生显出了身形。 萧余生看起来十分俊朗,他那双标志性的漆黑双瞳此时正盯着尧庚年不放,二人就这样隔空对视了好一会,萧余生才移开了视线,率先开口。 “你必须经历我经历的事,我没办法让你现在就离开。” “我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没有弑亲的爱好,我虽然杀过人,但我的确不是什么杀人魔,杀人会让我心生愧疚,好吗?我们干脆点吧,该知道的我都明白了,放我走,行吗?” 说实在的,尧庚年是真的不想像个变态一样把人家肚子剖开,还要把里面的胎儿挪出来放在一旁。 萧余生在这种家庭环境中长大,他在极端的情绪下做出了这种决定,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尧庚年又不是什么变态,他可不享受这个过程,虽说硬要他做也不是不行,但他绝对不想这么干。 萧余生也看出了尧庚年的拒绝,他却只是笑了一下,像是幸灾乐祸。 “怎么,你白拿我的力量,就像什么都不付出么?” “大哥,我刚才已经帮你谈好了,我会帮你吸收天道的力量,让你完成野望的。” “哦?” “况且你自己干的事有多变态你心里也有数吧?为什么也要连带着我一起受罪?你图什么?图你想找一个心理变态的继承人吗?” “……” 尧庚年说话过于直白,一时间竟然让萧余生无从还口。 好半天后,萧余生闷声闷气地说道:“所以,你理解我了吧。” 尧庚年知道萧余生的这个‘理解’指的是什么,他明白萧余生想要自由的心,也明白他长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压抑着成长有多难受,但这并不代表尧庚年要‘理解’萧余生。 没有人会理解这样一个变态杀人狂的。 所以尧庚年的回答也很干脆:“不,你想多了,我不理解。” 萧余生又闭上了嘴,聪明如他,明白尧庚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是疯子,他明白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不过尧庚年这样直白也不是坏事,至少萧余生清楚他不是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那我家的事,就拜托了。” 萧余生最终叹了一口气。 “那棵树,有空的话帮我去看看,还有天道的事,我的封神计划应该是行得通的。” “好。” “还有仇铭岳,他……他是个英雄胚子,这些事尽量别告诉他,如果他自己发现了的话就算了,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别告诉他。” “好。” “澹台晔是不是也跟在你身边?从你身上我察觉到了一丝他的气息。” “对。” “那你帮我带一句话吧,就告诉她……”萧余生想了想。“对不起。” “好。” “也许她会打你一巴掌。” “……” “但别担心,她讨厌的不是你,而是我,这一巴掌可能会很疼。” “……” “但你既然继承了我的力量,也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帮我吃一巴掌也不会亏了你。” “……您别忘了,我一会还要替您杀亲呢,您不觉得您这个力量传承的——太够本了么?” “这说明我从不吃亏,我这一生活的也算潇洒与公正了。” “我去你丫的潇洒公正!” “那你到底要不要?” “我要是不想要了,我能不能离开这?” “那必然是不能的。” “那我要。” 萧余生这个人整体来说还是很有幽默感的,至少不像是那种真正的变态一样难以沟通,他有模有样地交代了一番自己的遗言,最后好像才想起什么一样,盯着尧庚年又看了半天。 尧庚年最后都被他看毛了,萧余生这才迟迟开口。 “我的霸歌诀,你是不是有在学?” 一听是关于那九块奇怪石碑的事,尧庚年一下子来了精神。 “啊对,怎么了?” “霸歌诀实际上不是我的东西,它是我在挑战天道前做的一个‘收集品’,我曾经游历临光大陆,征服了九大神器,并将他们赠予了九个人,这其中应该有六个人都建立起了家族……” “……哦豁。”尧庚年听后,眼前一亮。“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去把这九个神器都收入囊中?然后没准还能有六个家族当跟班??” “是这个意思。”萧余生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期待地看着尧庚年,意有所指地说道。“前提是你足够牛逼的话。” “你怀疑我不够牛逼?” “他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人。” “你能收,我也能收。”尧庚年自信地笑了一声。“你其实就是想让我帮你把九个神器收集回来吧?没必要这么刺激我的,我喜欢挑战,我肯定会去的。” “其实也不全是如此。” “哦?”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将九个神器融合成了九块石碑,并为他们取名为霸歌诀吗?” “为什么?” “九把神器归位,霸歌诀会成为一个纯正的能量体。”萧余生说到这,他摸着下巴打量着尧庚年,缓缓说道。“届时将霸歌诀送入临光大陆的边陲群岛上的一块高耸入云的石碑内,一道光做的桥就会出现。” “光做的桥?” “桥的尽头,便是耀大陆哦。” 萧余生笑眯眯地将将他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尧庚年后,尧庚年倒是谨慎了起来,他也知道临光大陆是耀大陆的一小块,而且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劈出去的。 “你想将临光大陆与耀大陆重新联系在一起?” “没错。” “而且按照你这个说法,你是准备等自己吞噬了天道的那股力量,自己完成封神之后,才要将临光大陆与耀大陆之间架起一座桥?” “是的。” 看着频频点头的萧余生,尧庚年困惑地看着他,对他的这种行为完全摸不到头脑:“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那边有更广阔的的世界看。”萧余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身体就渐渐透明了。“总而言之,你既然继承了我,那就该知道我想做的事——至于你愿不愿意替我去看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那边有什么……喂?!萧余生??” 尧庚年话还没问完,萧余生就这样消散了!好像这是他最后的遗言遗言,说完了遗言,萧余生最后的执着也就散去了。 在时间重新回复流动之前,尧庚年听见了萧余生最后一句话。 “世界很大,尧庚年。”萧余生说。“替我多走走吧。” 话音消散,时间便又开始了流动,尧庚年一个踉跄,险些跌进身前男人的怀里。 男人一个摁头就把尧庚年扶稳了,看起来更加不开心了。 而尧庚年呢? 他只是摸了摸鼻子,又看了一眼妇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杀他们之前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 “娘。”尧庚年说。“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果是个女孩的话,你想叫她什么啊?” 第90章 如梦一般 如果尧庚年还想在从这个家里获取什么‘免费’的利益的话,那么就是萧无名的名字了。 那个可怜的姑娘……那个可怜的、替他的兄长受天道熬煮了那么久的姑娘,她真的值得一个名字。 萧无名,萧无名,从生到死都只是一个无名的字,这也太可怜了。 对于尧庚年的这个问题,妇人其实是有些猝不及防的——等到她意识到尧庚年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而不是什么突然的心血来潮,就更加…… 尧庚年眯起了眼睛,又确定了一下妇人此时脸上的表情。 妇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惶恐,为什么? “娘?”尧庚年又试探着叫了一声。“您怎么了?” “你,你在说什么?”妇人的耳朵很灵光,她的的确确听清了尧庚年的需求,可是她心里却下意识地否定着这个,这让她盯着尧庚年疑惑的目光又问了一遍。 “我……” 尧庚年抿了抿嘴,情不自禁地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这个问题……出了什么问题?居然能让这么一个渴望孩子的母亲如此惶恐? 这不应该啊。 但就算如此,尧庚年还是定了定神,说道:“娘,我想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子的话,该叫什么名字。” 妇人听后却后退了一步,面色发寒,她恐惧地看着尧庚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是女孩儿?” 尧庚年叹了一口气,他明白自己不该如此说,但他的确不想在这个病态的原生家庭里在体验萧余生的无奈了。 杀了这些人就能离开这里,那么就眼睛一闭,好好干活,这个妇人也逃不过一死的。 那么既然杀心已决,问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更直接一些呢?对谁都好,其中对尧庚年要更好一些。 “娘。”尧庚年耐心不多,他跟进一步,盯着妇人的双眸。“你不是该很喜欢这个孩子么,难道没有为她准备名字么?” “……” 妇人没有说话,尧庚年本准备再逼一下——毕竟只要逼出这个名字,那么他也就可以准备离开这里了。 但还没等尧庚年贴近妇人,男人便拦在了他的面前,他脸色阴沉,看起来非常不爽,浑身上下也散发出了些许的危险气息。 但这点气息在尧庚年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尧庚年自然是没将男人放在眼里的,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别挡我的路,我只求一个名字,有这么难么?” “你为什么知道你母亲肚子里怀着的是一个女孩?” “我知晓未来,问够了么?” “放屁。” 男人第一次骂了脏话,浑身的戾气也在这一瞬间炸开,整间屋子瞬间被一股强气流重刷过去,爆炸声瞬间在尧庚年的耳畔炸响。 但尧庚年却在冲击中不动如山,这等劲气若是放在从前,尧庚年一定是怕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尧庚年就算是依附在了萧余生的幻觉之身上,可元魂还是自己的,元魂尚在,尧庚年便不会被这等劲气所伤。 故他从容地等着周围重回安静,这才扭头看了一圈四周。 小木屋里的家具摆设并不多,纵然如此,男人炸出来的这股力量还是将这个小屋里的陈设冲击得零零碎碎,不成样子。 尧庚年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是能感觉到一丝温馨的气息的——大概是夫人亲手操办的吧?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妇人像是会执着生活细节的了。 如今这些简单却用心的小物件全都碎在了地上,把这里变成了一片废墟。 废墟之上是站着尧庚年,不远处还有满目怒意的男人与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妇人。 尧庚年看着妇人的双目,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在妇人的眼睛内看见了惊恐与畏惧,而当尧庚年察觉到这些情绪的时候,他从妇人的眼中看见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没错,妇人瞳孔中映出来的,这是萧余生的脸。 她怕他,她害怕自己的亲生子嗣。 “娘。”尧庚年干巴巴地开口,沙哑着问道。“你,是不是害怕我?觉得我是一个怪物?” 妇人自然是不能承认的,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往男人身后缩了缩,同时摇了摇头。 但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所有,她的确害怕萧余生,她害怕自己生下来的这个漆黑双瞳的少年。 “就是因为这个吗?”尧庚年又把目光投给了男人。“你们害怕我,所以要让我背负诅咒,在下面永远守着一棵树,是吗?” 男人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与沉默已经肯定了尧庚年的问题。 萧余生,你的家还真是有大问题啊。 尧庚年叹息一声,他阔步走向了男人与妇人,而他们自然也感受到了尧庚年身上传来的杀意,男人运气灵气操控风刃袭向尧庚年,但这并没有任何作用。 在尧庚年的面前,这个男人还太弱小了,尧庚年就这样慢慢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而男人的表情也从最初的愤怒变成了惊恐。 “你……” “只会疼一下的。” 尧庚年扬起了萧余生的拳头,想要调动自己的尸龙息去将男人焚烧殆尽——可当他要调动自己的力量时,引出来的却是另一股湛蓝色的力量。 这股力量外形如同雷电,它缠绕在尧庚年——不,是萧余生的拳头上噼啪作响。 尧庚年盯着自己拳头上的力量,才明白这是萧余生的身体,他能调动的力量,自然也是萧余生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也将在自己完成这场杀戮后属于自己。 前提是自己完成了这场杀戮。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一男一女,他们十分惊恐,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孩子了。 而且……这个失控的孩子,现在想要杀了他们。 男人意识到了这点后,他突然一改之前的霸道,挡着妇人跪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求求你……孩子。”男人抓住了尧庚年的手,抬头看着他,求饶道:“求求你,别杀我们,好吗?” “……” 人有很多面,而尧庚年也的确是心软的人,若是有谁求他的话,他都是会再考虑考虑的。 但这个男人不同,尧庚年看着他卑微的样子,只觉得他是欺软怕硬,现在他就算跪在自己面前讨饶,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手段让尧庚年滚而已。 “起来。”尧庚年冷冰冰地说道。“你让我想吐。”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他有些崩溃的攥住了尧庚年的手腕,沙哑着问道:“孩子,我是你父亲啊,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尧庚年眉头皱了皱,他只觉得更反胃了。 不过还没等他酝酿着吐出来,就突然察觉到背后袭来了一阵凌冽的风!尧庚年立刻抽身离开,却被男人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这时,尧庚年才明白自己中计了,他瞪向了男人,却看见了他得意的奸笑。 “别跑了。”男人说道。“既然你不准备服从家族的诅咒的话,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是不会让你这个受诅咒的恶魔离开这里的。” “……唔!” 尧庚年一愣神,就觉得脊背一疼,原来是之前的风刃切了过去,他已经很久都不知道疼是什么了,如今附体萧余生居然还能体验到疼痛,着实让尧庚年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体会到了短暂的痛苦,恨的是也太不是时候了。 这个时候,男人的声音就又在尧庚年的耳畔响起,与这道声音一同来的还有更多风刃的声音! “留在这里吧,孩子。”男人攥紧了尧庚年的手腕,低喃道。“你永远逃不开的,你出生在萧家,你就一辈子姓萧,你躲不掉的。” “……哎。” 尧庚年低叹一声,他明白耳畔的风声凌厉之极,所以他也懒得躲避了,反而是在男人惊讶的目光中抱住了对方! “你……你做什么?”男人一惊。 “没什么,只是有福同享咯。”尧庚年紧紧地抱住了男人,就像是一个孩子抱紧了他的父亲一样不松手。 男人明白了尧庚年的想法,他冷笑一声便控制着风刃去切割尧庚年——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突然发现风刃中出现了游走的雷蛇。 那是萧余生的力量,男人认出了这个,他立刻调动着风刃去捕捉那些看起来很危险的雷电,但当他的风刃触碰到雷电的边缘时,顷刻就被击碎了。 男人意识到了危险,他突然在尧庚年的怀中疯狂地挣扎了起来,并大叫着:“……放开,放开我!萧余生,我是你父亲!!你不能杀死我!!” “是吗,好啊。” 尧庚年没有放开这个男人,他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任由他在自己的怀中挣扎着求生,尧庚年明白,他挣脱不了。 雷电就这样淋头而下,这些湛蓝色的电弧穿过了尧庚年的身躯,穿透了男人的肉体,它并没有伤害男人的肉身,而是直击他的元魂。 男人的元魂很脆弱且单薄,这些电弧几乎是刚刚触碰到,他的元魂就被打散了。 “……你……不要……” 男人的挣扎渐渐无力,而尧庚年的拥抱却依然有力,这对父子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最后孩子以最亲切的姿势杀死了他的父亲。 而孩子的母亲就在一旁遮盖着她隆起的肚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句话都没有说。 萧余生大概是想要这样拥抱自己的父亲吧? 如果他的父亲愿意尊重他的想法的话,也许他们父子的结局就不会如此吧? 尧庚年抱着萧余生死去的父亲如是想到,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萧余生的父亲的尸体也从炙热变成了冰冷,再到僵硬。 “哎……”尧庚年还是松开了他,将他的尸体好好地放在地上,并伸手合上了男人死不瞑目的眼。 这个时候,他才抬头看向了萧余生的母亲。 她很明显被吓了一跳,在发现尧庚年看向她的时候几乎都要跳起来,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捂着肚子后退了几步,尽可能地想要远离尧庚年。 “娘。”尧庚年在安置好萧余生的父亲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萧余生的母亲,他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如果你腹中的孩子是一个女孩的话,你想叫她什么呢?” “……我想,我想叫她什么……” 女人只是捂着肚子迷茫地摇了摇头,她的眼中充斥着惊恐与困惑,似乎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缓过神来。 “娘,你从没想过吗?” “……” 尧庚年却不管女人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决定要一个孩子,那么父母就有责任给孩子取一个名字。 名字是万物都该拥有的东西,对人来说,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代号。 一个人拥有了名字,就可以准确地回应他人的呼唤,更能因此回应更多的情感。 如果没有名字的话,就会过的很孤单。 尧庚年不喜欢孤零零的,他更不想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直到最后都没有属于父母给予的名字。 他想给萧无名争取到一个名字,一个由她亲生父母所冠以的名字,虽然可能只是徒劳,但尧庚年偏偏对此十分执着。 “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可以饶了我一命?” “……她叫什么名字?” 尧庚年没有回答女人的求饶,他只是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而女人似乎也看出了尧庚年的态度,她愣愣地看着尧庚年许久,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低下了头,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萧如梦。”女人低声呢喃道。 “什么?”尧庚年没有听清,他又走过去靠近了一点。“你说什么?” “萧如梦。”女人摸着自己的肚子,抬头看向了尧庚年。“如果是女孩的话,就叫萧如梦吧,我们这一家……如果她能顺利的诞下来的话,就像梦一场了……” “好,萧如梦,就叫萧如梦。” 尧庚年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又想起了萧无名尚未毁容的脸,那么年轻,那么鲜活,那么灵动。 现在,这个没有名字的女孩,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了。 而尧庚年不知道的是,在小院之外的虚空中,站在白听雨身旁的萧无名身上却突然绽放了一股温润的白光! 第91章 神秘的妇人 白听雨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有灵魂绽放出如此强烈且温暖的光芒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道从萧无名体内绽放的光,它看起来生机勃勃。 这股力量,正是白听雨最渴望也最求而不得的! 她修行了那么久,也在这个萧余生的世界里领悟了那么久,她为这股充满了生机的力量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可结果谁能想到,这股白听雨做梦都想要的生机之力,居然就这么简单又突然的出现在了一个丑陋的、被雷电打得焦黑的女孩身上! 为什么?凭什么?这个叫萧无名的家伙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听雨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就只能羡慕又震惊地看着萧无名,缓缓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萧无名此时也是迷茫的,她只觉得自己的元魂深处突然多了一股柔和的力量,随后这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浑身包裹起来。 白听雨不敢置信地盯着萧无名,而萧无名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待白光散去后,一个女孩出现在了白听雨的面前。 这个女孩皮肤白净且细腻,她扎着的两条小辫子分别垂在肩头,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稚嫩,活脱脱的一个可爱萝莉。 “萧无名……?” 白听雨是没见过萧无名未毁容的相貌的,可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替代萧无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不得不怀疑起来。 “……姐姐?” 萧无名抿了抿嘴,对着白听雨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带起了两个甜甜的酒窝,煞是可爱。 “……你的声音,也变了。” “嗯……因为之前被雷电贯穿,连带着将嗓子也变得沙哑……” “……你身上有香味。” “原来这个是我自己的香气吗……我还以为我身上的那股焦糊味才是人该有的味道……” “……哎……” 萧无名自己的声音虽称不上天籁,但也有着属于小姑娘特有的香甜,白听雨凑近了看了看,甚至还嗅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体香。 那是一种类似花香的气息,但还夹杂着一些奶气,活脱脱就是一个不经人事的稚子,对全世界充满了美好想象的那种女孩儿。 而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身上是一丝不挂的,那股生机勃勃的力量只重塑了萧无名的身躯,并没有连带着施舍给她一件蔽体的衣衫。 好在白听雨人不坏,她见萧无名赤裸着身子太可怜了,便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罩在了萧无名身上。 白听雨的外衫不小,披在萧无名身上的时候就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样半隐半透的模样……好像更诱惑了。 白听雨皱着眉头打量着萧无名,甚至觉得她有几分的魅惑力,而萧无名却不了解这些,她仍沉浸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中。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姐姐?” “不知道。” “……那怎么办啊?我……我还要重新经历那些雷电的刑罚吗……” “不知道。” 白听雨漫不经心地说着,她现在满脑子除了充满诱惑力的萧无名外,就只剩下方才的那股生机勃勃的力量。 这股力量,赐予了萧无名这样一个游魂新生,那是不是意味着这股力量……有创造生灵的可能性? 白听雨想着想着就被萧无名打断了思绪,这个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口,神情有些紧张:“姐姐……” 白听雨不喜欢思考被人打断,但毕竟打断她的人是萧无名——这个刚刚被一股生灵之力重塑元魂与肉身的姑娘,所以她还是耐着性子看了过去。 “怎么了?” “我……我该怎么办啊?我身上……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萧无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她心里是有些依赖尧庚年的,但此时此刻尧庚年不在身边,也就只能抓着白听雨不放了。 虽然萧无名也知道,这个叫白听雨的女人,好像不喜欢自己。 果然,白听雨没给萧无名太多的好脸色,她只是极其敷衍地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院,说道: “你的问题还是问尧庚年吧,看样子他该出来了,等他重走过萧余生的路就能出来,到时候你自己问他。” “好……好哦。” 萧无名怂怂地点点头,就闭嘴不再说话了。 与此同时,小院中的木屋内,尧庚年手中雷电之力噼啪作响,而他面前则是一个已有身孕的妇人。 妇人正惊恐地看着尧庚年,频频摇头,眼中流露出抗拒与绝望的神色:“求求你……别杀我……” “……你误会了,不是我要杀你。” “什么?” 妇人一愣,而尧庚年看着面前的妇人,也久久的没有说话。 说实在的,他的的确确不想动手杀她,尤其还是她是个已有身孕的妇人。 说到底,尧庚年就算是个吞噬元魂的‘魔头’,可他也做不到杀人如麻,毕竟面前的这个女人,跟他可是无冤无仇的。 他不是杀人狂,更不是变态,他无法从杀戮中寻找快感,更多的只是内疚。 一次两次或许可以,但终究这些杀过的血会凝聚在他的梦里,让他彻夜难眠。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根本不想杀人,或是说他尽可能让每一次的杀戮都有必要性,譬如这次。 尧庚年这么想着,他一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边说道:“你实际上已经死过一次了,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重复历史罢了。” 妇人听后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她眼中惊恐的神色淡去了,但还是有些恐惧的。 只不过……没有最初那样颤抖了。 这大概就是修仙世界的好处吧?尧庚年看着妇人情绪的转变,内心里这样想到: 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些古怪的说辞,就算是面前的这个妇人也一样,当听说自己已经死去时,她甚至连质疑都没有质疑的就相信了。 不过她还是低着头,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可我不想死……” “你已经死了。”尧庚年一边强调着,一边也在给自己打气。“还是接受事实吧,对你对我都好受,况且你不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么?” “……” “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老实说,我并不想杀你,但如果不杀死你走个流程的话,我就很难离开这里。” “……” 妇人抿紧了嘴唇,她的脸上没剩多少血色,看起来内心正在挣扎。 尧庚年也知道接受这个很不容易,所以他难得耐心地等。 许久后,这个妇人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尧庚年,缓缓问道:“那么,我能知道你是谁么?” 尧庚年一怔,他着实没有料到妇人会问这种问题。 出于一种很奇怪的自保潜意识,尧庚年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妇人,只是回问了一句:“知道我是谁,很重要么?” 妇人也没有急于解释,她只是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看着尧庚年——不,是萧余生的脸,用心之专一,好像她只要一直看下去,就能透过萧余生漆黑的双瞳看清附身在他身躯之上的尧庚年一眼。 不知为何,尧庚年感觉有点慌了,他立刻移开了目光。 “我是谁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你的儿子萧余生把你杀了,不是么?” “是,但此时此刻你占用着我的孩子的身躯,要重复他曾经做过的恶行,所以我想知道你是谁。” “……为什么?” “我想知道杀我的人,是谁。” “……是萧余生。” “不,还有你。” “……” 尧庚年抿了抿嘴,妇人的问题凌厉且直接,让尧庚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诡辩了。 她说的没错,如果自己在这里下手杀了她的话,那么自己的确也是杀人凶手,虽说这只是萧余生的幻境,但这里的所有都是那样真实。 幻境中杀人,怎么就不算杀人呢?更何况这些‘幻境中人’还有属于自己的意识,这些幻境里的人已经超出了回忆的范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样同尧庚年交流。 这种人,也是幻境么?尧庚年不敢确定,但他知道,如果杀死这种人的话,他仍是有负罪感的。 “不想说就算了吧,我也只是问问而已,我想知道是谁继承了我儿子的身躯,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他的未来,看起来没这个机会了。” 索性妇人没有过多的刁难尧庚年,见他的确不想说自己的名字,最后也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又问道:“我接下来会怎样?” 尧庚年看着妇人,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缓缓说道: “我会杀死你,然后切开你的肚子,把里面的那个女孩取出来,然后放进一个房间里,让她替代我承受萧家的诅咒……或许不是全部,但至少能让我自由地离开这里去闯荡天下。” “……你还真是残忍啊。” “是萧余生残忍。” “不。”妇人笑着看向了尧庚年。“是决定将这些残忍的事重新做一遍的你,真残忍啊。” “……” 尧庚年无言以对,他手中的雷电在此刻也随着尧庚年内心的纠结而消散了。 妇人见状,温和地拉住了尧庚年的手,缓缓问道:“你这么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在未来遇见过她?” 妇人的手很温暖,又很软,这让尧庚年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鬼使神差般的没有挣脱开,任由妇人握住了自己,并点了点头。 “是的,我见过,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是她和我说,她的诞生太仓促,仓促到甚至没有名字。”尧庚年说道。“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至少她该有一个由父母命名的名字。” “是的,我该给她一个名字的。” “……您清楚吧,就算是这样,您还是要死的。” “我知道。” “……我会杀了您,就算您现在握着我的手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明白,我只是想,再摸一摸我的孩子。” 妇人好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未来,此时的她目光慈爱地抚摸着萧余生的手,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余生啊。”妇人浅浅的低喃。“是娘对不起你,娘被你的眼睛吓坏了,以为你是从深渊转生的鬼……是酿对不起你,娘怕了你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好好的抱过你。” “……” 没有好好的抱过? 尧庚年又想起了之前在小院中的那个拥抱,难不成那个拥抱……也是这个母亲在生前从未做过的憾事吗? “真奇怪。”尧庚年盯着面前的妇人,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回忆。” “我不像么?”妇人微笑着抬头,看着尧庚年。“那我像什么?” “您……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尧庚年用萧余生漆黑的双瞳凝视着她。“您真的只是回忆么?” “如果我不是呢?”妇人牵起了萧余生的手,将他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慈爱地用脸颊蹭了蹭。“余生从小性格孤僻也是因为我,我欠他的太多了,而他杀我也太早,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尧庚年看着面前的妇人,突然一股寒意贯穿了脊背。 几乎是出于恐惧的本能,尧庚年立刻抽回了手后退几步,与妇人拉开了一个自认安全的距离。 “你是谁?”尧庚年盯着妇人,不敢有半分的松懈,浑身上下的细胞在此刻都警惕了起来。 “我是萧余生的母亲,楚云亭。”妇人温柔地看着尧庚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你好啊,小家伙,现在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了么?” 楚云亭,若是柳沉舟在场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楚这个姓氏虽然常见,但在千年前的临光大陆上,它的意义可是能追溯到临光大陆上最古老的家族之一的。 但无奈柳沉舟不在这里,而尧庚年也对临光大陆的风土人情缺乏深度的了解,他只是皱紧了眉头,盯着这个妇人许久不放。 尧庚年感觉这女人真的不好惹,若是再犹豫下去,恐怕会另生事端。 恐惧促使尧庚年决定动手了。 “我只是要杀你,多说无益。” 尧庚年扬起了手,湛蓝的雷弧再一次聚集在尧庚年的手上,映的他的脸明暗交替,多了一层神秘。 而妇人却淡然地坐在原地,她看着尧庚年,问道:“你真的下得去手么?” 第92章 收获一枚小萝莉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我杀过许多人。” “我就知道,因为你不是他。” “我的确不是萧余生,但我并不比他善良。” “不,你本性不坏,纵然你的元魂残缺,纵然你的注定成为灾厄。” “……” ‘真奇怪’尧庚年一怔,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楚云亭,仿佛在跨越了千山万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了解他的人。‘把这些话说给我听的人,为什么是她?’ 尧庚年想着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楚云亭的声音: “所以,结束这一切吧,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 在这间不大的小屋之内,手中跳动着蓝光电弧的尧庚年与已有身孕的楚云亭对视良久,久到空气中只剩下二人呼吸的声音与电弧噼啪的跳动声响。 楚云亭对尧庚年的心里拿捏得很明白,她在外面小院中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能察觉到面前这个有着萧余生躯壳的人,不是她的儿子。 毕竟知子莫若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了萧余生,更是她耗费了日夜来将宛如魔鬼之瞳的萧余生养育成人。 她最了解萧余生了,所以当她发现他不是她的孩子的时候,她同尧庚年一样,做出了一个自己当初没有做、如今却想要补偿的行为。 一个拥抱。 是的,楚云亭在幻境之中、在萧余生亲手创建的幻境之中,以幻境之姿,拥抱了萧余生的躯壳。 而与此同时,楚云亭也明白,这个操控着萧余生的灵魂之所以抱住自己,也一定是有着自己的难言之隐。 所以当时楚云亭的内心是五味陈杂的,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与这个幽魂都是一个笑话,可另一方面来说,正是因为这个笑话,自己才能弥补生前的憾事。 尤其是当她听见‘自己已死’的时候,她更加庆幸自己的拥抱是正确的。 毕竟就算是幻境,这也叫一个拥抱,这个拥抱有血有肉,好过梦境的寒冷与醒来后的虚无。 “下手啊,男孩儿。” “……” 楚云亭想到这里,也不愿再等了,她明白自己无法死而复生,更明白自己已经无法逃离这个幻境,她之所以说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多看看自己的孩子。 萧余生,她的孩子,她那有着漆黑双瞳的儿子,她的确欠他太多了,可是能怎么样呢? 物是人非,再见面时,自己也只能看见他的躯壳罢了。 楚云亭有些伤感地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尧庚年的时候,又问了一嘴:“他还在吗?” “……萧余生的元魂在刚刚已经彻底散去了。” “什么时候?” “杀死他的父亲之前,我们有过最后的对话。” “他……”楚云亭抿了抿嘴。“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去看看这个世界,委托我替他走一走。” 尧庚年也没有藏私,毕竟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他看着面前的妇人,只觉得她很悲伤。 “这样啊,这样也好。”楚云亭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起来,她又抬头看向了尧庚年,轻声问道:“那么,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 “……” 尧庚年仍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扬起了手,电弧噼啪作响着,搅弄着光线忽明忽暗。 “这样也好。”楚云亭笑着展开了双臂,她此刻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反而是走向了尧庚年。“那,让我在抱抱他吧。” 他,指的是萧余生的躯壳。 “萧余生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知道,但身为人母,就算拥抱儿子的身躯,也是极为享受的一件事。”楚云亭说到这里,口气稍微顿了顿。“你难道不也是将我看成母亲的替代品么?” “……” 尧庚年缄默不言,任由楚云亭拥抱住了自己。 萧余生的这个幻境与梦境不同,当里面的人接触的时候,她们是能互相感知到对方的体温与心跳的。 就算是尧庚年的肉体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与温度,但在萧余生的幻境中,他的元魂依附在萧余生的肉体上,所以他仍能感受到这些。 多么温暖且柔软的拥抱,尧庚年被楚云亭抱着,忍不住沉沦其中。 随后这座漂浮在虚空中的小院被一股蓝色的能量由内向外地冲击开,湛蓝的电弧过境,将小院的一切打碎成了飞灰。 飞灰之中,尧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半空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不语。 他经历了萧余生所经历的一切,只不过将他最后残忍的手段简化成了毁灭一切——尧庚年不太确定这么做能不能行,但他的的确确无法像萧余生那样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来。 索性结果是好的,小院的环境消失了,而他也回归到自己的身体中来。 这副身体没有痛觉,更察觉不到温暖,在回归的一瞬间,尧庚年还有些怅然若失。 他真的怀念楚云亭怀抱的温度。 “哥哥!” 正当尧庚年感慨时,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呼唤。 这道呼唤极为耳熟,耳熟到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眼望向了声源处。 “……萧……萧……萧……” 看清来人后,尧庚年突然磕巴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身后的虚空,又看了看萧无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我……你……你怎么还在这?” “哎……” 萧无名本来想扑过来抱住尧庚年的,可当她听见尧庚年说完这番话后,立刻就停在了半空中,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失落。 “我……我不能在这里吗?” “……不是,不是,我是说……”要跟连猛的摇了摇头,比画了半天,感觉大脑有些混乱。“这个幻境消失了,你,你为什么还在?” “我不知道哎,哥哥,白听雨姐姐说,让我来问你。”萧无名有些无辜地站在尧庚年的面前,她两个手交织在一起,有些手足无措。“哥哥……是不喜欢萧无名吗?” “啊不是不是……”尧庚年连忙摆了摆手,这才后知后觉地说道:“对了,我替你向楚云亭问了你的名字哦。” “哎!”萧无名眼前一亮,立刻凑近了一些。“是什么??” “萧如梦。”尧庚年得意地对面前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怎么样?很好听吧?是你母亲亲口给你起的名字哦。” “萧如梦……”萧无名……不,现在应该叫她萧如梦了,萧如梦反复念着这几个字,最后突然雀跃起来。“我有名字了!好哎!我叫萧如梦!” 看着如此开心雀跃的萧如梦,尧庚年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欢喜起来,他的心情好像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好了起来。 “她被赋予了生命,看起来她已经超脱幻境、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白听雨这个时候也靠了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尧庚年。“赋予她生命的那股力量,就是我渴望的东西,尧庚年,你在小院里到底做了什么?” 这的确很不寻常,尧庚年也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他在小院中的经历——可的确没什么经历可言,只不过是见了萧余生最后一面,听了听他的遗言,然后走了一个流程,先是杀了他的父亲,然后是杀了他的母亲。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对于萧无名的怜悯让他在痛下杀手之前讨要了一个名字,一个由母亲赐予的名字。 难道这股力量和楚云亭有关? 尧庚年想到这里,不确定地看着白听雨,试探着问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楚云亭的人。” 尧庚年话音落地,白听雨就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样愣在了原地,她直勾勾地看着……不,是瞪着尧庚年,久久都没说话。 “怎么了?”尧庚年也被白听雨的这番瞪视搞得有些迷茫,他无辜地回视着白听雨,问道:“怎么了?” “楚云亭,你见到过楚云亭?!”白听雨的声音有些激动,这是尧庚年第一次见白听雨有些失态,甚至还有一点新鲜。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有点好笑啊。 尧庚年狐疑着反问道:“怎么,你和萧余生认识这么久,不知道他妈妈叫楚云亭吗?” “萧余生的妈妈叫楚云亭?!!” “看起来你和萧余生之前的友情还真的是点到为止啊。” “……我们只是正常的合作伙伴,他母亲叫什么这种事……况且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家早就不在了,我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行,狡辩得好。”尧庚年敷衍地点点头。“继续狡辩,我有在听。” “尧庚年!” 白听雨瞪了一眼尧庚年,而尧庚年也适可而止地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所以,这个楚云亭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时,一旁兴奋结束后的萧如梦也凑了过来,她没等尧庚年反应过来时就抱住了尧庚年,乖巧地趴在了他怀里黏着她。 “哥哥。”萧如梦抱着尧庚年,抬头天真地问道。“楚云亭是谁呀?” 一时间,尧庚年不知道该吐槽萧如梦的黏人,还是该吐槽萧如梦居然连她母亲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的确情有可原,毕竟按照萧余生的第一次操作来看,萧如梦估计连她母亲的样子都没见过。 想到这里,尧庚年也只是叹摇了摇头,惋惜之余又说道:“楚云亭是你的妈妈,而萧如梦这个名字,也是她给你起的。” “哦哦!”萧如梦恍然大悟,但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她只是把头埋进了尧庚年的怀里,闷声闷气道。“那如梦今后就跟着哥哥啦。” “……” 行,行吧。 尧庚年勉强地接受了这个挂件,他又望向了白听雨。 白听雨此时眉头紧皱着,好像是在沉思什么,不过她还是留意到了尧庚年的目光,抬头看向了他。“楚家是千年前临光大陆上的传奇姓氏……不过因为过于神秘,所以我实际上了解的也不多。” 白听雨说到这,她又顿了顿,才缓缓道来。 “有人说,楚家实际上是来自远古的耀大陆,他们是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传言他们家的家徽是一朵永不枯萎的生命之花,还有人说,他们家背负着一个诅咒,一个关于永生的诅咒。” 永生? 诅咒? 尧庚年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就联想起了‘萧家的诅咒’,他试探着问道: “这个诅咒……是不是守护一颗树?” “是,也不是,他们要守护的好像是一个生长在宫殿中的树。” “而这个宫殿还有一个守护兽,它坐落在一处古战场里?” “是的,这个古战场在一条名为棂墟的山脉里。” 白听雨与尧庚年一唱一和地说完了这些,他们二人相视一眼,都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异口同声道:“你怎么知道?” 尧庚年撇撇嘴,将他在小院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白听雨。 “原来如此,看来我一直渴求的生灵之力,答案大概就在楚家——或是在这颗树里了。” 白听雨摸着下巴打量着尧庚年,若有所思道: “而你继承了萧余生的一切,所以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进入这个地方的人了。” 尧庚年听懂了白听雨的言外之意,他皱了皱眉:“我不会去的,这种麻烦事我不喜欢沾边。” “你不去的话,我就不送你离开这里。” “……你是什么流氓吗?” “不是流氓,只是一个无助又可怜的女人罢了。”白听雨对尧庚年暧昧地笑了一下。“你就帮帮我吧,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人而已。” “……”尧庚年翻了一个白眼。“那你要等我先完成诺言的。” “你和那个小狐狸的诺言?” “对。” “没问题,都依你。” 白听雨说完就看向了尧庚年怀中的萧如梦,口气有些幸灾乐祸:“这小姑娘怕是跟定你了,你为她所求到了名字,给了她新的生命,她就是你的人了。” “你说的我好像是一个……拐卖儿童的坏蛋。”尧庚年听这话听的怪怪的。 白听雨没有反驳,反而是对尧庚年若有所指地眨眨眼睛。“那么我们离开这里吧。” 尧庚年本以为离开这里是一个温和的过程,至少也像是来的时候那样,先被黑影缠住,然后再往下拖,然后在一片虚无中身处异地。 但白听雨用强硬的手段告诉他,做梦。 第93章 小狐狸吃大醋 尧庚年是连滚带飞地从一片漆黑中冲上来的。 具体一点的话,他是被一股力量裹胁着一飞冲天的。 按照白听雨的说法,那就叫:‘冲破某种束缚需要力量,你能忍就忍,忍不了请强忍。’ 尧庚年虽然不会因此而受伤,但在如此强烈的失重感中,他想临时找到一个平衡也不容易,因此干脆就放弃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一个漆黑双瞳的少年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从漆黑中冲了上来。 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冲,而是螺旋转着圈的从下面飞了出来,与一旁安安稳稳站着的一抹白衣美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当尧庚年还要继续往上冲的时候,一只白净的手攥住了他的脚踝,这才堪堪让他停了下来,停在了半空中。 可这也让尧庚年整个人倒着飘在空中,直愣愣地啃着面前的这双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精致长靴出神。 在这里能这么贵又精致的男靴,那么靴子的主人必然是那个男人—— 是了,抓住他的人,正是在黑暗中等着他的柳沉舟。 尧庚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姿态与柳沉舟重逢,一时间二人对视着,相顾无言。 “……” “……” “呕——尧哥儿……呕,外面是怎么了,呕……好晕……哎哟!!” 言灵儿的声音从尧庚年的身后响了起来,随后随着‘噗通’一声过后,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尧庚年与柳沉舟齐齐地探头看了过去,才发现是言灵儿跌坐在了地上,这会儿正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呢。 她脸色看起来有点差劲,看起来摔得不轻。 不过也因为她这么一闹,尧庚年这才回过了神,柳沉舟也松开了手,二人终于从一上一下的对视变成了正常的平视。 柳沉舟也不傻,他自然看见了尧庚年怀中的这个神奇的女孩,还有在一旁默不作声、但看起来不怎么好惹的白衣女人。 但柳沉舟可不是什么主动的人,就算他真的很感兴趣,如果尧庚年不主动给他介绍的话,以他的习惯来说,他会在离开后背地里调动力量去查清这些的。 俗称,闷骚。 不过柳沉舟也明白,他现在只要站在这里,那么这两个神秘的女人的信息,他是一定能偷听到的。 为什么? 因为言灵儿在。 柳沉舟对此信心十足,而从地上揉着屁股起来的言灵儿也没让他失望,果然,当她看见尧庚年怀里的萧如梦与一旁白衣似雪的白听雨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多姿多彩。 “尧哥儿!” “……哎?” “你你你,你怀里抱着的是谁?!” “她是……” 没等尧庚年介绍,萧如梦就从尧庚年的怀中抬起了头,她看起来也有点晕乎乎的,好像还没从剧烈的摇摆中清醒过来。 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顶着一张可爱又迷糊的表情看向了言灵儿,软软糯糯地说道:“我?我叫萧如梦,是尧庚年哥哥的人。” 好一句‘是尧庚年哥哥的人’,听得言灵儿的尾巴再一次炸了出来,并且炸得还很蓬松。 言灵儿也没跟萧如梦多说什么,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直接将萧如梦从尧庚年的怀中拎了出去,然后自己凑过去,像是个八爪鱼一样地抱住了尧庚年。 萧如梦:“……发生了甚么事?” 言灵儿:“我告诉你,尧哥儿是我的,你又是哪来的妖魔鬼怪?!不要企图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占有我家尧哥儿!!” 醋这个字,几乎就拍在了言灵儿的额头上,并闪闪发光。 萧如梦不知道这个,但她的的确确是被言灵儿甩飞了的,她能感受到从言灵儿身上传来的敌意,但她并不理解这个敌意从何而来。 要放在平时,但凡对象换一个人,萧如梦都会觉得无所谓,让了就让了。 但言灵儿抱着的、不让她靠近的人是尧庚年,萧如梦可就不答应了。 所以她表情奇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言灵儿又靠了回去,伸手攥住言灵儿的手腕企图将这个女人从尧庚年身上扒下来。 遗憾的是,言灵儿抱得很紧,萧如梦没成功。 尧庚年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二女之间诡异的气氛,将求援的目光投给了柳沉舟与白听雨。 柳沉舟做了一个扯下来的动作,示意尧庚年一视同仁,直接把这两个女人都甩掉。 而白听雨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一旁端详着,甚至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微笑。 尧庚年撇撇嘴,这种事情还得靠自己。 可就当尧庚年开始思考如何处理这两个人的关系时,他突然感觉身上一沉! 原来,萧如梦在研究了半天后发现了真相:凭她自己是不能把言灵儿扯下来了。 所以聪明的萧如梦在思索片刻后就更改了方案,她绕了一圈,从尧庚年的背后开始爬,一路爬上了尧庚年的肩膀上坐好了。 这个地方在以前,那是属于仇铭岳的。 现在,属于萧如梦了。 萧如梦也算是尧庚年的造物,这个姑娘之所以能有如今,是他尧庚年争取来的。 尧庚年对萧如梦是有一种特殊的亲情在的,所以当他意识到这姑娘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时,也难得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无奈的问道: “萧如梦,你这样骑在我头上,是不是不太礼貌?” “哥哥不喜欢吗?可……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了……” “……那你就这样吧。” 尧庚年吃软不吃硬,萧如梦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完美地在尧庚年的软肋上蹦迪。 可别忘了,在场的还有一个言灵儿。 言灵儿哪能见得萧如梦这样嚣张的?她作势就准备爬上去把萧如梦从上面打下来。 可还没等言灵儿开水爬,就被尧庚年摁着头顶给压制住了。 “小狐狸。”尧庚年无奈地说道。“她叫萧如梦,是萧余生的亲妹妹,我和她有一些渊源,你就别为难她了。” “能有什么渊源!”言灵儿气鼓鼓地瞪着萧如梦。“你难道还能是她爹不成?!我看着这姑娘就是对你心怀不轨!她肯定想争宠!” “你能不能想点纯洁的?”尧庚年抬手就敲了一下言灵儿的头。“她的确是我的造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她的监护人,我承认了,好吗?” “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言灵儿知道尧庚年不会骗他,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收回了凶狠的目光,搂着尧庚年抱怨道: “你怎么背着我偷偷摸摸养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噗。” 话音落地,白听雨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有什么好笑的!” 言灵儿是不敢直接怼白听雨的,她在这个女人身上吃过大亏,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这女人的对手,所以一向泼辣的她选择了谨慎的提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爱。”白听雨笑着摇了摇头。“你继续吧,你和尧庚年之间的互动,还蛮可爱的,我很喜欢看。” “……哼!” 言灵儿虽然很想怼一怼白听雨,但奈何实力差距摆在这,就连这个曾经当过仙人的小狐狸也选择暂避锋芒。 柳沉舟见状倒是来了兴趣,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白听雨,有趣地打量了她一番。 白听雨自然也察觉到了柳沉舟审视的目光,她挺起身子任由他打量,末了还问了一句:“如何?” 柳沉舟难得笑了笑,评价道:“肤白如玉,美若惊鸿。” “哼,算你有眼力。”白听雨满意地点点头。“你就是柳沉舟?” “你认识我?” “当然,我从尧庚年的嘴里听过你。”白听雨抿唇笑了一下,她盯着柳沉舟,淡淡地说道。“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柳沉舟也察觉到此女非同一般,只不过骄傲如他并不畏惧任何的未知,他同样昂首挺胸接受着白听雨的审视,坦然回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么?” “当然,当然。” 白听雨得意地笑了起来,自报名字的时候还带上了几分得意。“我姓白,名听雨。” 果然,柳沉舟听见‘白听雨’这三个字的时候,眉毛上挑着动了动,显然是吃了一惊,但没有如白听雨想象中的那么震惊。 “怎么,你并不惊讶?” “我是惊讶的,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为何不更明显一些?” “因为我是柳沉舟。” 一问一答间,二人的骄傲都尽显了,而盯着他们的尧庚年也悄悄地点了点头,学到了新一轮的高手装逼方式。 ‘学到了,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试试。’尧庚年这样想到。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了柳沉舟看向自己的目光,突然心里一咯噔,总觉得他要开始针对自己了。 而自己可能大概?还没有准备好。 “那么,你和他——”柳沉舟果然人狠话不多,直接指了指尧庚年,问向了白听雨。“是什么关系?” 白听雨听见这个,就想起了自己与尧庚年初见时的蛊惑,她突然十分恶趣味地看向了尧庚年,将问题抛给了他: “对啊,尧庚年,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问得好啊,问得妙。 尧庚年立刻觉得针芒在背,仔细一看,原来是针芒笼罩了全身——这些针芒的源头来自于言灵儿。 言灵儿不傻,言灵儿也看出了白听雨眼中对尧庚年那赤裸裸的占有欲。 本来如果柳沉舟不问的话,白听雨是没想着说这种话的,可是既然柳沉舟问了,还问的这么直接,那么白听雨也想逗一逗尧庚年了。 这让尧庚年移开了视线,觉得他有口难辩了。 ——哎,明明自己做的事没有一件对不起小狐狸,可为什么这些烂桃花都要当面给他来一个修罗场呢? ——为什么呢? 尧庚年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还要面对白听雨这个严肃的问题。 “尧庚年。”柳沉舟催了一句。“你和白听雨,现在是什么关系?” “额……”尧庚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脑中思索着措辞。“没有太多意外的话,应该是合作关系。” “哦?”白听雨却扬声打断了尧庚年的措辞。“你不是承诺成为我的——信徒么?” “姐姐,我才没有,好吧?”尧庚年强行忽略着言灵儿灼热的目光,他苦着脸看向了白听雨。“别为难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我不占主动权啊。” “呵呵……哈哈。” 白听雨从没见过尧庚年如此为难的样子,她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大概是她终于有机会报复尧庚年了吧?毕竟在之前,尧庚年单凭毅力就破开她蛊惑的事,的确有点伤到白听雨高傲的自尊心了。 白听雨的笑,也就比柳沉舟的好上一点点,所以在场的人,除了柳沉舟与正在笑的白听雨外,都觉得非常不适应。 “那个,”尧庚年斟酌着开口。“要不别笑了?” “嗯?为什么?” “因为……”尧庚年比比划划着。“很诡异,很吓人,很不行。” 白听雨闭嘴了,此时的她突然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快乐了,直到她看见了一旁的柳沉舟。 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还是怎么着,柳沉舟对白听雨也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白听雨看见了,她立刻顿悟了,就此明白了尧庚年为什么让她闭嘴。 ‘的确好丑啊。’白听雨心里想到。‘以后还是少笑好了……’ 白听雨这边正想着,尧庚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人好像少了一些。 他奇怪地左顾右看,发现在这片漆黑的深渊里,的的确确就只有他们这几个人。 “嘶……”尧庚年狐疑地看向了柳沉舟。“我说,我师父和潇潇呢?他们去哪了?” “你才发现啊。”柳沉舟好像早就准备好台词一样,几乎秒接话道。“我还以为你沉迷女色,喜新厌旧,觉得身旁这几个女人就够你勇闯天涯了。” “……”尧庚年古怪地瞥了一眼柳沉舟。“柳沉舟,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不善言辞的酷哥,是什么让你变的如此精通阴阳怪气?” 柳沉舟也沉默了。 尧庚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就飘向了一旁的光亮处,那是离开这里的出口。 “所以,他们是先出去了?因为不喜欢这里的阴森与黑暗?”尧庚年问,并准备离开这里。“那我们也离开这里吧,这里没什么可逗留的了。” “嗯。”柳沉舟点点头,也跟着走了过去,并随口说了一句:“他们不是自愿出去的。” “哦?”尧庚年起初并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楚潇潇怕黑才拉着仇铭岳离开的。 可等他带着众人离开黑暗、重见光明时,他发现柳沉舟这个人有说话大喘气的毛病。 在外面的绿色山石上,一个黑眸少年带着一个俊朗的青年负手而立,而他们身后,绑着的正是楚潇潇与仇铭岳! 黑眸少年见尧庚年便笑着扬手,愉快地打了一个招呼: “好久不见,你终于出来了?” 第94章 恶魔之欲重现人间 “柳沉舟。”尧庚年面无表情地对着跟着一起出来的柳沉舟说道。“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柳沉舟跟着出来,甚至还摆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你也没给我时间说这个。” “那你不会挑重点吗?”尧庚年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么重要的事,你能不能先说?” “重要吗?” “你说呢?” 此时的柳沉舟已经走到了尧庚年的身旁,他稳稳地停在了尧庚年身侧,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几下远处被捆起来的两个人。 最后,他坚定地对尧庚年道:“我觉得这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所以它不重要。” “……”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面对柳沉舟的‘废话文学’,他一时间竟不知道从哪里吐槽了。 所以在片刻的无语后,尧庚年盯着可怜兮兮的楚潇潇与看起来有些狼狈且虚弱的仇铭岳,强调道: “那能请你为我考虑一下吗?他们一个是我师父,另一个是我的仙使,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凭什么?” “凭我们是朋友,行吗?”尧庚年苦口婆心。“朋友,就是这样的,你要为朋友多想想,明白吗?” “好。”柳沉舟乖乖点头。“下次一定。” “那……” “所以,聊完了吗,朋友们?” 看着如此和谐的斗嘴的尧庚年与柳沉舟,坐在石头上的萧余生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只见他口气不善地打断了尧庚年的话,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当然留意到了突然多出来的两个女人,一个白衣似神仙,另一个可爱到犯规,萧余生的分魂对这两个女人都有印象,但仔细回忆起来的话,却是极为模糊的。 而这也让萧余生隐约明白了一点:他或许并不是萧余生的过去,而是萧余生过去的某一个时段的意识体。 某一个时段的意识的话,能代表主人的意志么? 当然是不能的。 萧余生猜到这个有些残酷的真相,这令他难免就有些消沉。 可当他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让他推导出真相的始作俑者时,又觉得十分嫉妒。 他千年如一日的守护着这个大世界,他本身就是萧余生的意识,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居然连一席之地都不配拥有? 他是什么既抛的消耗品吗? ‘不。’萧余生盯着尧庚年,背地里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到一股愤怒的火焰正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我不会让这个突然闯进这里的人抢走这一切的。’ 而对此浑然不知的尧庚年只觉得这个萧余生的目光有点吓人,不过碍于此时的尧庚年早已好处拿尽,所以他还是勉强扬起一个笑容: “嗨,萧余生,那个。”尧庚年顿了顿,指了指被捆起来、看起来受了很多苦的仇铭岳与楚潇潇,小心地说道:“能把人放了吗?放了人我现在就走。” 萧余生当然不会让尧庚年这么顺利的离开,他盯着尧庚年的脸,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走?你要去哪里。” “额……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走的吗?那我现在就走咯?” “是吗?” “嗯嗯。” 尧庚年点头如捣蒜,已经继承萧余生意志与能力的他,此时此刻看待这个小小的萧余生,甚至还有一丝丝的亲切感。 虽然他传承萧余生意志的过程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什么华丽的传承场景,但也算是走了一次谋杀,也算是非典型的继承仪式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突然觉得自己还差点什么,他立刻扭头看向了白听雨: “喂,白听雨。”尧庚年低声说道。“你还没和我说这个大世界怎么继承呢。” “哦,这个啊。”白听雨也看出了萧余生眼中的怒火,她熟悉萧余生,自然也能理解这个分魂的不甘心,所以她眼珠子转了转,毫不在乎地随口说道:“你要从这个萧余生的分魂身上拿。” 尧庚年听后,顿觉不妙。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得从他身上拿到这个世界的控制权。” “怎么拿?” 白听雨听见这种问题,她奇怪地多看了尧庚年两眼,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怎么,你不是刚刚才经历过继承仪式的么?” “那叫继承仪式?那种丑陋且乏味的杀戮叫继承仪式?” “可你的的确确拿到了萧余生的力量,对吧?” “只有疯子会把谋杀定成仪式,好吗?我还以为你才是传承的重点?或者是——萧如梦?” “不,那场谋杀就是传承的核心,你比谁都清楚吧?” “……” 尧庚年当然清楚,不然他也不会下杀手下的那么坚定。 但是这个规矩套到现在的话,那就有点不对劲了:他难不成要通过谋杀这个萧余生分魂的方式,来获得大世界的所有权? “那我要是不呢?”尧庚年抱着侥幸心理,问了一嘴。 “那你就得不到呗。”白听雨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附带一提,萧余生之所以那么牛逼,有一半是因为他的雷霆之力独步天下,还有一半是因为他有这个独一无二的大世界傍身。” “我很牛逼,这大世界要不就不要了吧……” 尧庚年不想在为了得到某种‘锦上添花’的力量而杀人了,就算杀的是某个人的分魂也不行,他实在不是杀人魔的料。 所以尧庚年扯起一个自认友善的笑容看向了萧余生,商量着问道: “那个,要不然这样,这个大世界给你,我带着我师父和潇潇离开,我能保证除非必要,否则我们再也不会相遇了,行吗?” 这话落在此时的萧余生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他猛地站了起来,手中凝聚的雷电之力噼啪作响,尧庚年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了仇铭岳,他衣衫上的确遍布焦黑的破洞,看起来的确是被萧余生揍了一顿。 能把仇铭岳揍一顿的人,尧庚年目前还没遇见过。 想到这里,尧庚年瞄了一眼身旁的柳沉舟,又摇了摇头:柳沉舟那次是偷袭,若是堂堂正正的比,应该也是打不过仇铭岳的。 仇铭岳好像看懂了尧庚年的想法,他立刻拧着眉头喊了一嘴:“小子。” “哎。”尧庚年立刻看向了仇铭岳。 “你师父我厉害着呢。”仇铭岳抻着脖子说道。“我是替你抗的伤还没好,不然你以为我能被这个萧余生的分魂擒住?!不可能!!” “……啊对对对……” 尧庚年连连点头,毕竟现在这个时候,除了点头还能怎样呢? 师父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啊!要尊重,尊重!! 正当尧庚年‘尊重’仇铭岳的时候,一道雷鞭突然从前方甩了过来! 尧庚年立刻抱着萧如梦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这道雷击,只见这道鞭子落在地上,高温让绿色的山石在瞬间融化,留下了一道焦黑的鞭痕。 “加油。”白听雨见萧余生动手了,就对着尧庚年伸出了手讨人。“把萧如梦交给我吧,不然你和萧余生打架的话,会伤到她的。”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期待我们打起来?”尧庚年盯着白听雨,把萧如梦交出去的时候如此问道。“你是不是有更加和平的方式让我继承这个大世界?” “有是有。”白听雨接过萧如梦就抱在了怀里,她对尧庚年眨眼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道:“但萧余生的分魂要有一个归宿,而你是唯一有资格给他这个归宿的人。” 尧庚年听后,不满地低声说道:“可我不想他的归宿是死亡啊。” “但萧余生自己选择了这个,所以你要成全他,好好的成全他,明白吗?” 白听雨说到这里,只是将手搭在了尧庚年的肩头,在他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猛地将他推向了萧余生! “唔!!” “给他一个结局,尧庚年,你有这个义务。” “……” 尧庚年被白听雨推向了萧余生,而柳沉舟也很自然地跟着白听雨一起到了远处一个看戏的好地方待命。 说实话,这些尧庚年都可以理解,但尧庚年理解不了的是,为什么在白听雨的旁边,还有一个甩着小狐狸尾巴的言灵儿? 看着尧庚年不理解的目光,言灵儿只是吐了吐舌头,远远地对尧庚年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好,好一个加油。 尧庚年强行咽下了这口气,因为他没空发泄情绪了——在他的身后,他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雷电之力正向他奔涌而来! 但现在的尧庚年可谓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立刻调动了霸歌诀中的那块唯一亮起的石碑,登时一道巨大的日晷图腾浮现在尧庚年的身后—— 伴随着图腾的出现,尧庚年眼中的时间流速瞬间慢了下来。 尧庚年也立刻运起浑身的灵力踏空而来,在看似轻描淡写、但实则却是屏息凝神地绕过了这道如浪潮般汹涌的雷电之潮后,他扬起了拳头,准备给在雷电之潮后面的萧余生一拳。 尧庚年只想给萧余生一点教训,让他知难而退。 按常理来说,尧庚年的这招发动后,是不该有人能在这种时间的流速下跟上尧庚年的身影的。 可萧余生仍是萧余生,就算只是一抹分魂,他仍然也是能意识到时间的不对的。 所以当尧庚年的拳头几乎就要贴脸打过来的瞬间,萧余生的眼珠子动了。 尧庚年一愣,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可在千分之一秒后他就明白了: 那些奔涌的雷电在这个极度缓慢的时间中突然四散炸开,可炸开的方向正是尧庚年的后背,这些分裂出的雷蛇以诡异又迅速地速度在空中游走与重组,竟然赶在了尧庚年的拳头到来之前袭上了他的身体! “什么东西??!” 尧庚年措不及防,当下他只能选择收手防御,也正因为此,时间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奔雷的浪潮在时间恢复常态后变的更加迅捷,它们甚至只留下了几道残影,就将尧庚年吞没了! “你会霸歌诀,巧的是我也会。” 看着被浪潮吞噬的尧庚年,萧余生虽然口头上说的轻巧,但实际上还是后退了几步重新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你这些关于时间的小把戏困不住我的,现在,该是我的回合了。” 萧余生说到这里,他的雷电已经形成了雷茧,将尧庚年紧紧地缠裹住了。 萧余生本以为已经结束了,因为他从未见过能从雷茧中活着出来的人。 可当他听见雷茧中传来了尧庚年活蹦乱跳的声音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是吗?”尧庚年的声音传了出来:“好遗憾呀,我已经传承了萧余生的力量,而你这种东西啊……” “什么……唔?!” 萧余生皱紧了眉头,他从雷茧中察觉到一丝危险。 果不其然,还没等萧余生说完话,这雷茧就突然被一柄白炎龙枪捅破了! 白炎龙枪,由尸龙息与凤凰之火融合后的产物,有着仅次于尸龙息的破坏力,而且能更好的化成任何的形状——最重要的是,它的燃烧并不消耗元魂。 此时的尧庚年便将白炎重新化成了一柄龙枪,用它穿透了萧余生的雷茧,并从中走了出来。 “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因为你知道,你所拥有的这股雷电之力,其实是大陆独一份的,对吧?” “那当然。” “你知道就算我拥有尸龙息与凤凰火焰,也抵挡不住这雷电的攻势,对吧?” “哼,你也知道啊?” “的确,我曾经拿这种力量束手无措。” 尧庚年说到这,扬起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随后伴随着一声响指,一道漆黑如墨的雷电就被他召了出来! 萧余生大吃一惊,他警惕地盯着尧庚年之间的这道细长的黑色雷电,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是什么?” “我继承了你的力量,哦……对,我还没和你说。” 尧庚年说到这里,偏头遥遥地对萧余生笑了一下。 “我继承了你的力量,也见到了那个你最渴望的‘天道之力’。” “……所以?” “所以我明白你的这股雷电的价值,我把我的厉鬼之息融了进去,瞧,它们简直是天生一对。” “……” “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我刚才被你的雷茧束缚住,我突然明白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眼眸里又带上了那股熟悉的贪婪神色,他盯着萧余生,就像是盯着一块美味的肉。 “因为我没有完全吸收萧余生的力量,你,就是最后一块养料。” 不知为何,萧余生竟然有些怕了,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但却听见了尧庚年的低喃,宛如恶魔一般。 “我不想杀你的,萧余生,可你为什么要主动送过来呢?” “如果这就是你选择的话,那么好吧,我就成全你好了。” 第95章 最后的杀戮 面对宛如变了个人的尧庚年,萧余生的分魂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直到他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掌抵住了他的脊梁。 楚尘似乎对尧庚年这等恶魔的模样见怪不怪,他托着萧余生的脊背向前推了推,把他推回了原位。 “你没有退路了,萧兄。”楚尘低声对在萧余生耳畔蛊惑道。“你只有杀了他才有未来可言,如果你杀不死他,他就会吞噬你,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的。” “……我知道。” 萧余生听后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强行稳住了心神,点了点头。 楚尘见状也后退一步,重新与萧余生拉开了一些距离—,同时把自己送回了安全的地方。 被捆起来的仇铭岳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当楚尘退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免不了送上了一声冷哼: “贪生怕死,楚尘,你这样送萧余生的分魂去死,意义何在呢?” “总归是我的女婿的,强一寸也是强一寸。”楚尘看着萧余生的背影,口气是淡漠的。“你也清楚,尧庚年最终是要走到这一步的,我只是稍微往前推了推,让这个结局提前到来罢了。” “切。” 仇铭岳是不屑楚尘的这种下三烂手段的,他知道楚尘本性恶劣,但他更明白楚尘是在下一盘大棋: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是一盘仇铭岳目前无法看透、也问不出来的棋罢了。 至于他嘴巴里所谓的‘女婿’?荒唐,鬼都不信。 但一旁的楚潇潇却暗中信了几分,她看着楚尘的背影,目光里掺杂了一些含糊不清的情绪。 ‘我的父亲……仍是爱我的么?’楚潇潇渴望父爱的心在这番话下又有点死灰复燃的味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楚尘的背影,突然渴望他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己。‘他仍是为我着想的么?’ 楚尘自然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背对着楚潇潇的他只是撇了撇嘴,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无聊。’ 楚尘这么想道,他将自己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萧余生与尧庚年身上。 他一直期盼尧庚年能走上灾厄的不归路,临光大陆已经安逸太久了,是时候该来些有趣的动荡了。 楚尘喜欢做一个搅局者,他太讨厌安静了。 尧庚年此时正在萧余生的面前摆弄着自己指尖的漆黑雷弧,他的表情有些炫耀式的得意。 “在凤凰之火能与尸龙息融合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想法了。” “……” “刚好,你的雷霆之力给了我落实的机会。” “……什么意思?” “在得到厉鬼之息的时候我就明白,这是一股最原始的力量,它的可塑性一定很好。” 尧庚年搓着指尖的电弧,不经意间这些电弧裂变出了更多的雷弧,在他的指尖噼啪作响。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能与它匹配的力量,然后‘砰’的一下,你就来了。” 说到这里,尧庚年漆黑的双眸瞥向了萧余生,他盯着他,甚至贪婪地舔舐过自己干燥的嘴角,一副好像要食人的模样。 萧余生眉头紧皱,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后退的欲望,硬着头皮问道: “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既然你这么闲,闲到想找我的麻烦——”尧庚年笑得亲切,他搓玩着手中这道小小的黑色雷弧,有些得意地说道:“陪我试试威力如何?” 事到如今,萧余生还能怎么回答呢? 他只是强行地撑起一个微笑,并踏前一步,摆出了迎战的架势。 “当然,我当然愿意奉陪。”萧余生道。“让我瞧瞧你这个元魂不全的灾厄,能带给我怎样的惊喜。” “好,好啊。”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直勾勾地盯着萧余生,一字一顿道。 “你想要一个结局,那么我就给你,放心,我会让你绚烂落幕的。” 尧庚年不是什么恶人,但也绝不是善人,他被言灵儿逼成这幅样子的时候,其实就有些活明白了。 他意识到做善人没有任何意义,不过他秉持着最后的人性,不愿主动去制造什么麻烦。 尧庚年在原则上绝不惹是生非,但他明白,凭借他的命格与认识的人来看,他这一辈子绝不消停。 所以如果麻烦找上了门、逃又逃不掉,且没法和对方讲道理的时候,那就兵来将挡吧。 譬如现在,就算萧余生已经心生怯意,可为时已晚了。 尧庚年的狂宴已经揭开了序幕,那他就必须奉陪到底。 “来都来了,就留下点什么做登门礼吧,谁都别想从我这里全身而退。” 尧庚年嘴角一勾就带起了一抹邪异的微笑,他扬手就撩起了一道粗长的雷弧化成了龙形缭绕身周,盯着面前的萧余生不放。 “指教。” “指教。” 萧余生说道这里,他突然扬手不知从何处唤出了两把细而长的匕首攥在掌心,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武器,突兀地说了一句: “尧庚年。” “嗯?” “这一战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告诉你,萧余生的力量,不止于雷电。” “哦?” 萧余生说到这,他在此抬头的时候,原本漆黑的双瞳深处竟然绽放出了璀璨的金光! 尧庚年眉头紧皱,对于这等异变他仍是有些惊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分魂身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秘密。 那岂不是意味着只要我将他吞噬了,他的这种奇异的能力,也将为我所用? 想到这里,尧庚年贪婪的心更加躁动了,他紧盯着已经化成金瞳的萧余生,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的细节。 “我会让你明白的,尧庚年。”萧余生灵活地耍了一个刀花,缓缓开口。“在这世上,唯有鲜血才能让凡人的呼声上达众神。” “什么?你想要将什么……上达众神?” ——这个世界的呼声,众神真的能听见么? ——众神,又指的是谁? 还没等尧庚年想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他便觉得前方寒芒一闪,原来是萧余生行动了。 他手中那细长的匕首突然分裂成了多个,被萧余生猛地射向了尧庚年的方向。 这些飞刀在空中拉出了道道寒芒,更加恐怖的是这些刀还在不断的分裂,只是在眨眼间便形成了一片刀雨倾盆而下! “……这也是神器的一种?” 尧庚年一怔,但却没有后退,只是稍稍动了动意念,他身周的那道龙形的黑雷弧便迎着这道刀雨冲了过去! “我不介意带你长长见识,尧庚年。” 湛蓝的刀雨混着漆黑的雷电在空中交汇碰撞,其中传来了萧余生的声音,随后尧庚年便看见一道蓝光在那致密的刀雨中留下了几道痕迹直冲向自己! 尧庚年知道那便是萧余生本体,他扬手又是一道漆黑的雷电打过去,却被这道光干脆利落地切开了! 喘息之间,这道光已近在咫尺! 察觉到不妙的尧庚年立刻将龙枪横在胸前去抵挡这道突袭,只听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过后,尧庚年截住了这道锐利的光芒。 “好刀。” “好枪。” 萧余生将手中的两把长刀交叉成十字卡在了尧庚年的枪体上,这些泛着寒芒的匕首对尧庚年这把白炎做成的龙枪没有任何反应,看起来的确是两把神器,且质量极高。 “冒昧问一下。”尧庚年将贪婪的目光落在了萧余生手中的这两把长长的匕首上。“这两把漂亮的长刀,有名字么?” “为神器赐名是很耗费心血的,尧庚年,你不知道吗?” 萧余生狞笑一声,手下压迫的力道更甚一筹。 “作为武器,它好用就够了,名字?我可不是善人。” 为神器命名是一个与神器结契的过程,需要耗费主人极大的灵力,可命名也只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有名字与无名字的神器在功能上差距不大。 所以在临光大陆上,一般的神器只会有代称,而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 不是因为没人想要给它们取名,而是没有人愿意耗费如此之大的代价来让自己的神器拥有一个可有可无的‘名字’。 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尧庚年并不知道这点,但在这种时候他也清楚不方便发问,因为面前的萧余生的确气势汹汹—— 尧庚年不敢大意,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白炎龙枪,目光一凛,一震龙枪荡出一道冲击波逼迫着萧余生后撤。 按常理来说,一般人打出的震荡并不能逼迫着萧余生后退,但尧庚年是吞噬了诸多元魂的人,可以说他没有太多的战斗技巧,但他的一身蛮横的灵力……只能用变态两个字形容。 萧余生知道这点,因此他在意识到尧庚年要跟他拼灵力的时候就率先收刀后撤,想要避其锋芒。 但这正是尧庚年要的效果,当他看见萧余生刚拉开距离、尚未站稳时,便挑起枪头,抖出一阵月牙枪气攻向了萧余生! “糟了,上当了……!” 萧余生瞳孔一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尧庚年的当,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不,甚至没有给他回防的空间。 情急之下萧余生只能双手护胸蜷成一团,硬生生接了这道月牙状的枪气! 尧庚年的枪体透体而过,萧余生只觉得胸口一闷,登时一口黑血就呕了出来。 萧余生抬手擦去了嘴角的黑血,盯着它没有说话。 “还要打吗?” 尧庚年遥遥地看着口吐黑血的萧余生,眼中带着些上位者的怜悯,他将黑龙的电弧唤回到了身旁,盯着萧余生有些落魄的身影缓缓开口: “束手就擒,我会让你死的没那么难受。” “……开什么玩笑。” 萧余生抬头看向了尧庚年,此时他的眼中只剩愤怒。 随后,他在盛怒之下竟然笑了起来,在笑声中,萧余生眼中的金芒更胜。 只见萧余生紧紧地凝视着尧庚年,狞笑着开口道: “我说过了,只有鲜血才能让凡人的呼声上达众神,尧庚年,你凭什么宣判我的死刑?” “凭什么?哈,凭你只是个分魂,凭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传承者,懂吗?” 尧庚年好像是被萧余生传染了情绪一样,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后他就抬手将龙枪直指萧余生,狂笑道: “既然你这么想不开,那就来吧!萧余生,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你尽管试试,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我拭目以待,萧余生。” “当然……你当然要保持期待,小子。” 萧余生狞笑着,与此同时,一本厚重的古书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萧余生的身旁。 古书的封面是猩红的皮革,上面好像还印有暗纹,尧庚年从这本书上察觉到了一丝不祥,但还没等他细看,这本书便骤然被一股无形之力翻开,绽放出了一股明亮的金芒! 这道金芒与萧余生的金色双瞳交相呼应,也将书籍的白纸染成了金黄,书页唰唰作响,一串又一串陌生的文字从其中漂浮而出,印刻在了萧余生的双刀之上。 ‘看起来就像是加了什么奇怪的增益……’ 尧庚年警惕地看着这一切,正当他准备打断这个过程的时候,萧余生竟然精准地先他一步动了起来! 这一次,萧余生的身形快到只留下残影,尧庚年内心一惊,立刻唤出了那个熟悉的日晷来控制时间的流速—— 日晷的纹路浮现在尧庚年身后,而时间的流速也可感知的变慢了,但就算这样,尧庚年也只是勉强看见了萧余生穿梭的身影! “那本书……不对劲。” 意识到核心问题的尧庚年立刻控制着漆黑的雷弧,想要绕过萧余生去攻击那本漂浮在原地的红皮古籍。 但尧庚年只觉得眼前残影一晃,自己的黑龙电弧竟然就这样被萧余生手中的神器长刀切碎成渣! “……真是一把好刀。” “那你在死前,一定要记得感谢我让你见识到这等神器。” “别想太多,这把刀最终是要属于我的。” “那欢迎你试试。” 经过古书中金色符文加持的萧余生挣脱了日晷能力的束缚,在这个时间流速缓慢的世界里,他成为了即尧庚年后第二个行动自如的人。 只见萧余生将手中的两把长长的匕首在面前交叉成十字,金色的双瞳里的光好似要溢出眼眶,而他整个人也被一股朦胧的金光所包裹,若是忽略他此刻的杀意,看起来就像是救世的神。 尧庚年盯着萧余生此刻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就是你所谓的‘众神’么?” 第96章 魔王,但只魔了一半 “我乃神走于世间的惩戒者。” 在金光之中,萧余生沉吟着回应尧庚年的问题,他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低喃。 “尧庚年,你有罪。” “罪?”尧庚年嗤笑一声,他对于现在这般模样的萧余生是有些不屑的。“我何罪之有?至少我没有成为别人的狗。” “……多说无益。” 萧余生明白了自己在信仰上没办法与尧庚年多做沟通,他闭上了嘴,摆出了一副蓄力的架势准备见机行动。 而尧庚年看着如此模样的萧余生,自然也明白他准备好进攻了。 但在此之前,最头疼的还要数那本漂浮在半空中的、散发着金光的书。 尧庚年运起灵力打进霸歌诀的第一块石碑中,随着灵力的涌入,他身后的日晷图腾也闪烁着白色的光芒,与萧余生的那本古籍所散发的金光分庭抗礼。 “……你企图通过霸歌诀来压制我的速度,是很不现实的。” “也许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灵力总会被消耗干净的。” “幸运的是我吞噬了很多灵力,哦,对不起,其中还有原本属于你的灵力——嫉妒了吗?” “……滚。” 萧余生似乎也很在意日晷对于时间的限制,因此不敢轻举妄动,他试图通过激将法来让尧庚年露出破绽,但几句话下来后,反倒是萧余生自己的心态发生了一点变化。 而尧庚年呢? 萧余生说得对,此刻的尧庚年,的确十分依赖日晷对于时间的控制。 因为尧庚年在隐约间就有一种感觉,自己之所以能让萧余生如此乖顺的摆出迎战的姿势,都是因为自己的日晷限制了萧余生的速度。 纵然在日晷的状态下,尧庚年自己的肉体也是极为不舒服的,但他不能收了这股力量,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在速度上与萧余生抗衡。 “请?”萧余生沉声道。 “你先。” “呵呵,你这么怕我?” “……” 面对尧庚年的挑衅,萧余生还是先动了,只见他踏空而出,甩下一道残影直逼尧庚年而来!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刀也如之前那般分裂出了一片刀影,铺天盖地地袭向了尧庚年—— “你再强也不过只是吞噬得多罢了。”刀光剑影中,萧余生的笑声刺耳又现实。“你能将他们妥善利用了?只有蛮力的家伙,最终的归宿都是死路一条!” “那就看看谁先熬过谁吧,别忘了,你才是那个被分割出来的‘分魂’。” 就在萧余生火力全开地打压着尧庚年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却破开重重浓雾,随着一道白炎劲气破开了漫天的刀雨! “技巧的话,我的确技不如人,所以我现在只能投机取巧了——抱歉,萧余生,老子的灵力就是比你多成百上千倍!” 只见尧庚年单手倒提着龙枪破雨而出,甩出几个枪花打出几道白炎的气刃,竟然在力量上直接打散了这片神器所化的兵阵! “唔!!” 面对如此强劲的灵力冲击,饶是萧余生也不敢正面抗衡,他立刻闪转腾挪着避开了这几道冲击,有些狼狈地落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尧庚年此时就站在萧余生的对面,他冷冽的神情仿若最为邪恶的魔头。 但实际上,尧庚年为了能打出刚才的那几波冲击,也让自己陷入了一种非常难堪的境地,他只感觉自己的体内有无数种不同的力量在涌动,气势之强,好像能连同自己的元魂一并撕裂。 就是在这种冲击下,尧庚年已经感觉自己的神志在疯狂的边缘徘徊了,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厉鬼之息在叫嚣着想要吞噬掉这些东西。 尧庚年本想着找个时间一个一个将这些混杂的力量消化,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能让他安静下来。 如今的尧庚年更是被两个神器逼到了这番田地,为了能度过此劫,他必须要斗胆一试了——他要尝试着原地吞噬这些力量,不挑不选,一口气全都塞进来,然后强行用厉鬼之息来将他们同化成混沌的力量。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足够纯的力量驱动日晷,才能与萧余生在同一个速度下对峙。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啊。”萧余生的声音传了过来,尧庚年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打量着自己。“怎么了,是灵力太杂,管不过来了么?” ——看来,萧余生也是明白尧庚年的处境的,而他赌尧庚年没这个胆量去跨出吞噬的这一步, “劳你担心了,但我没事。” 尧庚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龙枪,他双脚踏地,身体突兀地带起一道白色轨迹冲向了萧余生所在之处! “先管好你自己吧,萧余生。” 说话间,尧庚年将手中的龙枪挑起,以劈山之势猛然向其挥去! 而萧余生好像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似的,他下盘成跨马之势,旋转着双手的匕首交叠成了另一个十字上抬,竟以一种诡异的动作抵住了尧庚年的这等劈山之力。 “看起来有些人的技巧在绝对的力量下,也施展不出来,是吧?”尧庚年下压着龙枪,用力之大甚至连自己的手臂都微微颤抖着,不过当他发现萧余生持刀的手也并不是那么稳的时候,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这句话正巧引燃了萧余生的怒火,他愤怒地抬头盯着尧庚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有本事你把这一身的蛮力收了,和我堂堂正正地拼一次,不要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 “开玩笑,你都活了千年,一身的技巧,我哪敢拼?”尧庚年奸笑一声。“你说这话,不害臊吗?你有你的千年巧思,我有我的混沌蛮力,我们各凭本事,你凭什么觉得我投机取巧?” “你……!” “承认吧,萧余生,你就是拿我没办法,不然你投降算了,我会心怀感激地吃了你的。” “做梦!” 萧余生厉喝一声,撑起了浑身的劲头就猛地推开了尧庚年的龙枪,以一种尧庚年从未见过的姿势连连后撤,像条泥鳅一般地再度拉开了距离。 尧庚年明知道自己追不上,索性就不追了,此时的他实际上还在吞噬着体内的力量,对外也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如此灵动的萧余生。 他需要时间,他太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得到的这些力量了…… 但是事实上,他时间紧迫,面对的敌人在技巧上又胜他几个量级——尧庚年别无他法,如果想求得胜利,只能剑走偏锋,吞噬成魔。 而这个时候,萧余生竟然双手一挥,将手中的双刀化成了一片星碎弥漫在空中了。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难道是另一个难顶的神器?? ——萧余生,你家是开收藏馆的吗? 尧庚年有些坐不住了,这个萧余生的分魂能不能安安静静的打一架?不要打不过就掏外挂啊! “怎么,怕了吗?”尧庚年扯出一个笑容瞧着尧庚年,强装镇定地问道。“连刀都收起来了?不如给我,我还挺喜欢双刀流的。” “该怕的是你,尧庚年。” “我不怕。” “你会怕的。” 尧庚年也知道自己在死鸭子嘴硬,他的确有点怕了,毕竟眼前这个萧余生可是起手掏神器的家伙,尤其是他的那个第二个神器——金灿灿的红皮古书,光是几道纹印刻在武器上,就能让自己必须仰仗着日晷的力量才能稳住局面。 好不容易等尧庚年看似平静、实则手忙脚乱地稳住了场面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散掉了自己的神器?? 搞什么啊! 他还要掏个什么出来啊!! 尧庚年死死地盯着萧余生,就看着他扬手就又取出了一本……纯白的古籍! “……这又是什么??” 尧庚年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日晷图腾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灵力储备,要不是尧庚年吞的实在太多了,他真的支撑不起如此之久的慢速领域…… 就在这个档口,这个叫萧余生的分魂居然又从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掏出了一本同款的纯白古书?? 有没有天理了啊!! 他到底还有几本啊!! 似乎看出了尧庚年内心的哀嚎,萧余生轻蔑且得意地笑了起来,他单手持书看向了严阵以待的尧庚年,轻飘飘地就翻开了这本书…… 与之前那本深红色的不同,这本纯白色的翻开却溢出了一团漆黑漆黑的雾,这些黑雾破书而出,堆积在萧余生的面前,竟然直接形成了一扇好似阴间的石门! “……这什么东西?” “连接阴阳两界的灵书,它即鬼门关。” “……那之前那本呢?” “掌控着凡世之力的灵书。” “……那你还有吗?” “你猜呢?” “我不太想猜,谢谢你,你是什么收藏癖吗?我还以为你的霸歌诀里面的九块石碑就够多了。” “我毕竟还是那个无敌的萧余生。” “你无敌死了,我必须要把这个事实再强调一次,不然也没我什么事了,对吧?” “……” 萧余生似乎并不喜欢这个事,他眉头皱了皱,就打开了面前的鬼门关。 鬼门关开,无数的亡灵奔涌而出,它们并未经过速度的加持,因此显得愚笨而又木纳—— 可正当尧庚年感到开心的时候,他的余光就看见那本金灿灿的书里又飘出了无数道金色的铭文,它们自天而降,悉数印在了这些阴间亡灵的身上! 这下,这些亡灵的速度又提了上来,哀嚎着冲向了尧庚年! “……我迟早把你这两本玩意全烧了。” 尧庚年别无他法,他只能提枪直奔亡灵而去,索性面对源源不断的从鬼门关中走出的尸骸,他这柄完全由白炎所化成的龙枪发挥了及其重要的作用。 尧庚年的这柄龙枪融不掉萧余生的双刀神器,但对于这些尸骸还是有致命的溶解力的,只见他吹灰剁泥一般将面前的泛着黑雾的尸骸烧灼殆尽,但却发现这些尸骸无穷无尽,就算他烧的再多,他都不得以前进半步。 索性尧庚年也不杀了,他直接炸出了一片白炎,将自己身周的尸骸清空了。 可就算如此,尧庚年与萧余生仍有一些距离,这些尸骸会无穷无尽地从鬼门关涌出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墙壁,隔开自己与萧余生。 隐约间,尧庚年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隔着尸海看向了萧余生:“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 而萧余生呢? 此刻的他就站在那扇泛着死气的鬼门关后面,嘴角噙着优雅的笑容,将手落在了自己手中的这本白皮神书之上—— 随后,尧庚年听见了萧余生堪称虔诚的吟诵: “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 隔着尸海,尧庚年看见萧余生捧着手中的神书,面色严肃地诵读着。 “……你在说什么?” 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尧庚年更是不敢怠慢,他立刻就将白炎向身周铺洒而去,并拿起龙枪对着萧余生所在的地方发起了冲锋。 可这些从鬼门关涌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尧庚年的火焰吞噬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他的龙枪打散了一具又一具的骸骨,可尧庚年却感觉自己并没有前进……他好像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之中。 与此同时,萧余生的吟诵还在继续,随着时间的推进,他面前的空气中渐渐汇集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狂躁之气。 “萧余生?!” “你是废弃敬畏的魂,在神面前亵渎虔诚的心。”萧余生眼中的金芒更盛,他死死地盯着在尸骸中厮杀着前进的尧庚年,冷淡地吟诵道:“你不信自己能从黑暗中归回,那我们便刀剑等候。” 这个时候,尧庚年已经嫌龙枪太细了,他将白炎重聚成一柄巨大的阔剑,每回动一次都能带走一片紧密的黑—— 这些黑,正是数之不尽的尸骸,他扫了一片又一片,但它们无穷无尽,源源不绝。 “萧余生!” “尧庚年!!” 尧庚年怒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白炎巨剑对着萧余生发起了又一次的冲锋,他的脊背绽出了凤凰之羽,带着炽热的气流席卷过身旁的尸骸! 苍白与赤红的火焰在尸体中舞蹈,但这些火焰好似困兽一样,被尸骸与黑气裹挟着冲不出来—— 萧余生的吟诵,已经到了尾声了。 第97章 又一组神器?! 萧余生吟诵的声音渐渐落幕,而一具巨大的人形尸骸推开了那扇溢着黑气的鬼门关,它像是从炼狱中爬出来的鬼一般,庞大且散发着死气。 而它身上最令人瞩目的,还要数他双手上的环。 人形尸骸上的圆环左四右五,一共九枚,对应的也是在古老的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九是为极数。 当这巨人踏出了鬼门关,不远处的萧余生就停下了吟诵,那本高高在上的红皮古书又抖出九道金纹,悉数刻印在了尸骸手臂上的圆环之上。 金纹刻上的瞬间,一层金灿灿的薄膜便从它身上透出,让他在尧庚年日晷的领域内获得了自由移动的能力。 尧庚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越来越觉得那本红皮的古书是个天大的麻烦。 话虽这么说,它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所以尧庚年烦躁了几秒后又不得不把注意力挪到它身上来,盯着对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圆环附魔,璀璨生辉,但正是这金芒看起来过于神圣,让它和巨人尸骸本身有些格格不入。 ……这说明什么? 尧庚年一抖火焰焚尽了一波身旁的骸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尸骸吸引了,看着这具死气与光辉共生的东西,他心中的不安在渐渐蔓延。 最主要的,就是那本闪烁着光辉的红皮古书中的金色字符——如果说它能刻印一切,那么它是不是意味着这本书,可以增幅世间一切有形无形之物、圣邪无论,一视同仁? 这本红皮之书,虽然目前看不出有什么攻击性,但绝对是个好东西。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本红皮书是敌方的东西,它在帮着萧余生来对付自己。 不过好消息是,等自己吞噬了面前这个萧余生最后的分魂后,它大概率就会属于自己了。 “吼——!” 它踏出鬼门关后,仿佛是得到了自由一般,仰天大啸地吼了一声,像是在昭告世界它的来临。 “啧。”尧庚年摆出了一副攻击的架势,但当他准备发起不知道多少次的冲锋时,他突然发现身旁的这群死人不动了。 ——出什么问题了? 尧庚年想着,将目光投给了巨大尸骸身后的萧余生。 此刻的萧余生一脸肃穆地端着手中的白皮书,他目光中夹杂着几丝悲悯的情绪,透过尸海看向了尧庚年。 “信仰使你永生不灭,背弃它的人,都将永世不得安宁。” “……你到底在做谁的狗?” 尧庚年终于听不得萧余生嘴巴里的这些陈词滥调,他最烦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但奈何这些奇怪的词在萧余生嘴巴里说出来之后,出来的东西的的确确给尧庚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可悲的凡人。” 萧余生眼中金芒大盛,此刻的他浑身的气场好像都变了,若是之前双瞳漆黑的萧余生像是一个自由的斗士,那么此刻的萧余生……就像是被人控制的信徒。 这就是使用这些东西的代价么? 尧庚年透过尸海观察着萧余生的变化,只见他站在尸海的后面,虔诚一般的垂下双眸,注视着手上泛着黑芒的白皮书,毫无防备,浑身都是破绽。 但就算是这样,尧庚年与他之间仍隔着一个不可逾越的海:尸海。 “……萧余生,你有本事和我正面对抗。” “我没必要与愚人对抗。” 尧庚年身上又涌出一股炽热的白炎,与之前一样,纵然这些火焰能轻而易举地吞噬所有的尸体,但这些尸体似乎无穷无尽一样,前面的烧成灰了,后面便涌出来,一望无垠。 除此之外,尧庚年面前还有这具健壮到离谱的尸王,他左右手臂上的那九枚附着着金纹的圆环看起来就是不好对付的东西。 怎么办? 硬拼过去? 自己的灵力还能撑多久? 等日晷的领域破碎后,自己到底能不能跟上那本红书所赐予萧余生的速度? 疑问太多,答案太少,尧庚年现在就好像是一个强弩之末,他之所以能够让萧余生乖乖地站在尸海后面布阵,也都是源于他拥有的灵力多到让他戒备的地步。 可萧余生说得没错,灵力总有耗空的一天,他等得起。 “……你在等我死么?萧余生,你就这点能耐么?” “对不起啊,尧庚年。”萧余生淡漠地凝视着越来越紧张的尧庚年,扯出了一个微笑。“我还真的是斗不过你,那只能耗了,虽然下流,但有效就好。” “……” 面对如此坦诚的认怂,尧庚年能做的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咬紧了后牙槽,脸上多了一分的苦涩。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他手中阔剑被一股升腾而出的白炎吞没,再次现行时,就化为了两把短小尖锐的长刀。 这两把长刀的外形,看起来与萧余生方才所持的神器一般无二。 萧余生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他眉头皱了皱,问道:“你在学我?” “没有老师教,那就自己学吧。” 尧庚年现学现卖,他还记得之前萧余生利用这两把匕首对他攻击的样子,而他的白炎也恰好可以让他照虎画猫地仿制出来。 “你知道你的火烧不光这些东西吧?”萧余生冷漠地看着还在你挣扎的尧庚年,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些焦急。“等你灵力耗尽,就是你的死期,没必要如此迫不及待地让死期提前到来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尧庚年隐约间也听出了萧余生口气里的焦急感,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明白自己在做正确的事。 只见他俯身抬臂,学着萧余生的架势,将自己的头护在了握着长刀的手臂下。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手上套有臂环的尸骸,屏息凝神。 此时的尧庚年,神情与气势与方才大杀四方的霸道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像是一种致命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绝佳的机会,以此来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没用的。”萧余生见尧庚年的确学得有模有样,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你过不来的,你杀不死死亡的。” “的确,我杀不死死亡,的确,如果我不敢放手一搏的话,我过不来。” “嗯哼?” “所以我决定和你做一个赌博。” “……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成功,则成仁。” “!!” 尧庚年说话间便将左臂置于身后的长刀一正,脚步迭嗒而出,他漆黑的眸子深处骤然绽放出了猩红的光彩,在这一瞬间拉出了一道殷红的线—— 日晷的图腾上的光芒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时间几乎停滞了,面对如此强势的威压,就算是那本红皮的古籍也对此无能为力! 瞬间,尧庚年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对的速度——尸海、巨人还有远处的萧余生,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那本红皮的古籍的书页还在微微地浮动,试图与日晷的绝对威压抗衡。 但霸歌诀是萧余生一生最得意的东西,为了这次的突袭,尧庚年几乎将自己大半的灵力都注入了进去,这可是一股撼天动力的力量。 当然,尧庚年可不愿意再来一次了。 ‘光是一块图腾上的力量就可以如此强大,那其他八个神器的力量……真期待啊。’ 尧庚年嘴边噙着嗜血的冷笑,他抬头看见了站在那里静止不动的萧余生,喉咙深处扯出了一道彷如野兽般嗜血的低吼,便带着血色的轨迹直取那中心之人的元魂。 在相对静止的时空里,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成为阻挡尧庚年的东西了,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碰到尧庚年的衣角。 在这个时刻,尧庚年就是神,他所欲去的地方,无人能挡。 “的确,萧余生,我不能杀死死亡。” 尧庚年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双刀,在白炎的加持下,它们化成了漫天的刀雨从天而降,目标就是手持白皮书静止不动的萧余生。 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在尧庚年血红色的眼眸中,早已不见了理智的踪影,为了能将日晷对时间的控制最大化,尧庚年加快了厉鬼之息吞噬的进度。 此刻的他,已然在成魔的边缘徘徊了,他虽然拥有神志、但人性却几近消失。 他只想赢,他只想得到一切的一切。 “但我可以吞噬死亡,死亡也不过是一种状态罢了,对吗?” 说话间,尧庚年已经来到了萧余生的面前,此时的世界还是静止的,他大笑一声,就将手中双刀狠狠地砍向了萧余生的身躯! “我会好好享用你的,萧余生!!” “刺啦——!!” “什么?!” 刺啦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尧庚年的耳边响起,尧庚年当即意识到不对,他猛然后退一步,在退后的过程中抬头扫向了红皮古籍的方向。 果然,那本古籍的书页翻动着,似乎已经脱离了日晷的控制。 “这东西……比想象中的牛啊。” 尧庚年在空中展开了自己的凤凰火羽,他手持白炎双刀,佝偻着身躯,下垂手臂,以一副时刻进攻的姿态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东西。 那是九枚闪烁着金纹的圆环,这些圆环连成了一条线,替尚还不能动的萧余生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尧庚年疑惑地扭头看向了那个庞然大物,它还呆愣地立在原地,完全不像是能冲破日晷的时间束缚的样子。 但它的手臂上,的的确确是空无一物了。 也就是说,这九个圆环不仅挣脱了日晷的领域束缚,还连城了一条线,抵挡住了尧庚年的攻击? 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做到的? 尧庚年现在仍在对日晷的图腾倾泻着灵力,时间的流速仍然是对自己有利的,就算那本古籍凭借着自己的优势稍微挣脱了束缚,可到底是谁能控制着圆环来回防呢? 难不成那本古籍,其实是有自我意识的? 开什么玩笑,器灵这种东西,不就是存在于传说之中么? 尧庚年困惑的眯起了眼睛,他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九枚圆环之上。 九枚圆环连成一线后就不动了,只有它们身上的金纹正随着某种节奏忽明忽暗。 尧庚年虽然很想等着看事态的发展,但他的灵力已经不允许他在磨磨唧唧了,所以他甩手将手中的长刀隔空甩了过去,企图再一次攻击在圆环后面的萧余生。 瞬间,其中的一枚圆环动了,它好像是受人操控……或是有意识地离开了群体,迎着尧庚年的长刀而来,在“叮——”的一声脆响后,竟然将尧庚年的白炎长刀击碎了! “……这什么东西?又是不怕我的白炎的??神器??” 萧余生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是有收集癖还是什么吗?!怎么连一个从鬼门关里出来的大块头手上都有九枚神器啊!! 什么鬼啊!!他拿的才是主角剧本吧?!! 意识到圆环的材质与长刀可能同是神器级别的东西时,尧庚年有些崩溃,因为他的确没想到……萧余生的兜里,居然还有这么多诡异又强大的法器。 但灵力的快速消耗已经容不得尧庚年后悔了,既然他选择了孤注一掷,他就必须尽快将萧余生吞掉。 如果不够怎么办? 尧庚年将目光投给了脚下的尸海,骤然间,庞大的厉鬼之息从尧庚年的脊椎出汹涌而出,扑向了那些从鬼门关里涌出来的尸骸。 但凡有些许神志、仍能行走在大地上的东西,无论生死,都是有元魂的,区别只是元魂的完好程度而已。 这些尸骸的元魂残破不堪,甚至十个残魂都不凑不够一个完整的元魂,但胜在量多。 尧庚年要维持这个状态与这九个圆环斗,他需要这些东西——他没的选择,他要放手一搏。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邪恶,厉鬼之息吞噬的越多便越强大,而这些以吞噬为主的东西在成长到一定地步后,是可以影响主人的心智的。 也就是说,尧庚年已经踏上了成魔的不归路,经此一战后,就算是尧庚年想要摆脱厉鬼之息而离开魔道,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尧庚年隐约也明白这个,但现在已经容不得他选择了。 他再度唤出一柄白炎长刀,一震凤凰火羽就冲向了这九枚圆环! 但,异变突生,在尧庚年的视线死角处,漂浮在上空的那本红色的古籍再度散发出了些许的光辉! 突然,正冲锋的尧庚年就感觉肚子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一下! 这一击很沉,尧庚年感觉自己的胃似乎与肠子一起在肚子里被捶成了一团,而这种疼痛居然是直击元魂的,它让尧庚年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 “唔!!” 这种突然的疼痛让尧庚年有些眼冒金星,他勉强地低头看过去,发现了两枚圆环正贴在他的下腹。 “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98章 进化与吞噬! 尧庚年虽然不知道萧余生的那本红色的古籍——或是这九枚圆环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次的攻击让他实打实地感受到了痛苦。 痛苦,这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是非常新奇的感觉,可正因为如此,尧庚年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并不高。 他在竹林鬼阵中已经死了,虽然他也经历了许多次的肉体复生,但那都是建立在他无法察觉到痛苦的前提下。 这一次,剧痛带着赤裸裸的恶意直击尧庚年的元魂,他察觉到了凶狠的杀意已经向他发起冲锋——这种带着些许陌生感的剧痛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口胃液,只觉得眼前发白。 “怎么做到的……” 尧庚年被这两个圆环推出去很远:他注意到了圆环在刻意带着自己远离萧余生,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那本古籍用自己的金纹强行解放了萧余生的意识,让他得以操控这些东西……? 那么,那个从鬼门关中出来的庞然大物,实际上只是存放这九枚圆环的……架子? 想到这里,尧庚年自己却撞在了这具身躯庞大的恶鬼身上,而这等肉体的碰撞却并没有带给尧庚年任何感觉,包括痛觉。 “我的痛觉的确没有恢复,看来我之所以能感受到痛苦,完全就是这些圆环的攻击是针对元魂的……” 尧庚年震出一股力量击退了小腹上的圆环,而这两枚圆环似乎也并不恋战,只是将尧庚年推离出去后就回到了萧余生的面前。 但尧庚年没想到的是,这两枚圆环在临走前也给他留下了一点点见面礼: 在尧庚年没有注意到的死角里,那两枚圆环上的金纹绽放光芒,这些金灿灿的光芒透过了尧庚年的肉躯,在一瞬间刺穿了尧庚年残缺不全的元魂! “唔!!” 猝不及防的尧庚年吐出一口浓黑的血,而他身后盛放着光芒的日晷也闪烁了一下,光芒稍微暗淡了一些。 日晷的光芒仅是稍微暗淡,尧庚年便察觉到了他身后的这具恶鬼之身稍稍动了一下! “看来时间不多了。” 尧庚年擦去了嘴角的鲜血,他双掌中的双刃再次化成一把阔刀,看来他是没办法猎头了,这九枚圆环就是另一座大山:他与萧余生之间的另一座大山。 尧庚年展开了脊背的凤凰火羽,拉出一道火光,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冲向了萧余生面前的九枚圆环。 但九枚圆环宛如有意识一般,在尧庚年冲过来的时候,它们身上的金纹也骤然绽放出了刺眼的金芒! 尧庚年背着等光芒刺激的半眯起眼睛,却在朦胧间听见了萧余生的声音?! “我言,嘘气成冰,宽阔之水也都凝结。” “我言,云盛水气,布散电光之云。” “我言,万物之虚荣,不过刹那一闪。” 萧余生的言辞好像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让漂浮在高空中那本高高在上的红皮古籍再度盛放金光。 金光冲天而去,分散成金线落下,金线又好似有意识一般,冲向了在半空中璀璨生辉的日晷图腾。 金线化成了金雨落在洁白的图腾之上,将日晷的图腾彻底击碎成了灰——骤然间,尧庚年察觉到了时间的流动。 “你输了,尧庚年。” 萧余生单手持着手中的白皮书站在九枚圆环的后面了,他冷漠地看着正环顾四周的尧庚年,淡淡地开口。 “再厉害的灵力,也抵不过历史悠久的法器,你的灵力再多能怎样?法器,可是成千上万年滋养的灵物,你耗不过的。” “……我还没输。” “没了日晷,你根本跟不上我的速度。” “……” 只见尧庚年举起手中的阔刀怒吼一声,他带着劈天裂地的气势砍向了萧余生所在的方向,一阵强烈的白芒泛出他的剑端,随着尧庚年劈砍的动作破刀而出。 “毫无意义的挣扎。” 萧余生看着那股强烈耀眼的白芒带着毁灭的气势从天而降,他只是动了动手指,那九枚圆环便灵动地迎了上去。 九枚圆环与这股刀气碰撞,炽烈的白炎被力量的余波炸裂开来,形成一个更大的圆环扫向了四周! 一旁的白听雨看到这里,多少也拉着萧如梦和言灵儿向后又退了退。 而楚尘也看见了这股冲击所形成的余波,他难得地拖着楚潇潇也向后躲了躲,仇铭岳则是挪挪屁股,自己跟了上来。 “尧庚年还是打不过萧余生啊。” “嗯?” 楚尘看着仇铭岳有些狼狈地也跟了过来,难得地开口说道:“萧余生的神器,终究是太多了,他拼不过的。” “要不是神器傍身,萧余生早该败了。”仇铭岳不屑地哼道。“我那小徒弟还是有点东西的。” “你那小徒弟也就是吃得多比较胖罢了,他会什么?”楚尘不屑,但他仍难掩眼中的羡慕之情。 仇铭岳捕捉到了这点,他立刻阴阳怪气地说道: “吃得多也是凭本事没撑死,怎么?换你你敢吃?” “……” “也不知道谁啊~都这么久了,还是一只凡尘小凤凰,你这么牛,你倒是成凤凰真仙啊。” “……” 楚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仇铭岳了,可仇铭岳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传了过来: “不过,我家小徒弟还是能赢。” 楚尘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他终究是觉得这只是仇铭岳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强行说出来的结果,他把目光投给了主战场,没有再说话。 实际上,楚尘已经觉得萧余生赢定了,那九枚圆环搭配上红皮的古籍,在没有完全掌握霸歌诀力量的尧庚年面前,是占据绝对的优势的。 尧庚年就算有再多的灵力都没用,他只是一头凶猛的野兽罢了。 野蛮、粗鲁、可憎,但不可怕。 主战场内,尧庚年的确是处于下风的,虽说他现在挥舞着白炎的阔刀,振翅冲锋的模样看上去虎虎生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尧庚年在燃烧自己的灵魂。 时间一长,他就会是强弩之末了,不过现在的尧庚年仍具有威胁性,萧余生纵然有三套神器护身,但还是大意不得。 毕竟尧庚年那以燃烧元魂为代价的尸龙息还是太过厉害了,尸龙息与凤凰之火融合进化出的白炎也更让人头疼:它能焚烧死亡,让萧余生的阴兵脆得像纸一样。 “萧余生!!” 尧庚年一声怒吼,便向着萧余生砍了过去,而那九枚圆环也一如既往地变换着排列顺序,再度与尧庚年的白炎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在如此强大的威压之下,萧余生还是后退了半步,他多少是有些紧张了。 太久了,尧庚年生龙活虎的时间太久了,他到底还有多少灵力可供挥霍? 萧余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他一展手中的白皮古籍,其中黑芒更胜一筹,而他自己也仅仅地盯着与九枚圆环缠斗的尧庚年,一字一顿道: “……没用的,尧庚年,认输吧,你败了,我们没必要再这样斗下去了。” 而尧庚年呢? 他冷笑一声,挥手又是狠厉的一击落在了九枚圆环上,在如此频繁的击打下,这九枚圆环虽然没有损坏,但其上的金芒也有了淡化的趋向。 尧庚年看透了这些,他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神器的驱动也是需要灵力的,恐怕现在消耗灵力的人不光是他,还有萧余生。 萧余生的分魂身上的灵力,终究是没有自己多的,他渴望速战速决,但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个计划并不实际。 尧庚年身体内的灵力太多太杂,而他还极端地用厉鬼之息将这些杂乱的力量都揉成了一股混沌之力,数量之庞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狞笑着看向了萧余生,问道:“你怕了,对吧?” “有优势的人是我。” “慢慢就不再是了,对吧?” “……” 萧余生没有说话,他只是紧紧地看着狂躁的尧庚年挥舞着手中的白炎阔剑一下一下地凿打着自己的神器,金纹的力量正在这种狠厉的攻击下渐渐淡化,他体内的灵力也在被渐渐消磨殆尽。 ‘他到底吃了多少的元魂?’萧余生心里捏了一把汗,他决定将自己身上最后的一股灵力都注入了手中的白皮古籍之中来放手一搏。 ‘你会死的。’冥冥之中,萧余生的潜意识好像这样对他说道。‘认输吧,你低估了他。’ 萧余生犹豫了片刻,但他将自己的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并一脸严肃地翻开了手中的白皮古籍。 看见萧余生的动作与这本打开了鬼门关的白皮古籍发出了更加深邃的黑芒,尧庚年就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可是他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九枚圆环的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余生动作—— 萧余生又对着这本神器吟诵了些什么,正忙于攻击的尧庚年没有听清。 但在他漫长的吟诵后,那具从鬼门关踏出来的巨人尸骸突然动了! 尧庚年猛地一回头,就看见这个巨人身上泛出了漆黑的光芒,而伴随着萧余生合上了古籍,一股粘稠的黑雾在刹那间从巨人尸骸上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所有的光。 ——就像重归于混沌一样,干净又虚无的黑。 尧庚年对这种黑暗十分熟悉,在他第一次死的时候,他也感受过这种无望的漆黑。 不过这种漆黑并没有持续很久,当尧庚年的视野里再次出现事物的时候,他发现面前一直缠着他的九枚圆环不见了踪影,而不远处正是笑得春风得意的萧余生。 “……什么意思?” “请回过头看看吧。”萧余生虽然看起来面色红润,但尧庚年还是听出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他说话的时候口气很虚,反而像是那种命不久矣的人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 尧庚年虽然对此很困惑,但还是乖乖回头看向了身后——他瞪大了眼睛。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背后生出数对漆黑羽翼的白色骷髅,而骷髅的手背上,套着那九枚熟悉的圆环。 “这是什么东西?” “神器的某种化身罢了。” “……” 漆黑的元魂之火在骷髅的头骨内燃烧着,这些粘稠的火焰时不时冒出眼眶外,显得格外阴森。 尧庚年盯着这个看起来就不好对付的东西,扭头望向了萧余生:“所以,这东西也没名字?” “名字,可是很珍贵的东西。”萧余生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他遥遥地凝视着尧庚年,突然扬手将那两把神器长刀打了过来! 尧庚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了过去,而这具洁白的骷髅却扬起了手,接住了这两把长刀。 长刀不愧是神器,在它们落入骷髅手中时,便自动化成了与骷髅的体型匹配的大小。 “……萧余生,你是准备让这个骷髅替你和我打?” 尧庚年只觉得压力更大了,但他心中的疑惑也增多了,他看向了萧余生,却发现他……脸色迅速地惨白了起来。 “萧余生?” 萧余生没有再回话了,准确的说,他连回话的力气都没了,他手中的白皮书也因此跌落在地上,他现在看起来连站着都很费力。 尧庚年立刻猛地回头看向了这具洁白的骷髅,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骷髅,就是萧余生最后的希望了。 可,这也是萧余生做的唯一一件错事。 尧庚年带着怜悯之情地看向了萧余生,有些无奈地喃喃道:“萧余生,你做错一步。” 萧余生听见了这声喃喃,他疑惑地望向了尧庚年。 而尧庚年却只是松开了手中的白炎阔剑任由其消散在空中,他无奈地看了萧余生一眼,叹道:“你从未与我这样的人打过,是吗?” “……” 在萧余生疑惑的目光中,尧庚年振翅而上,整个人扑向了这具手持双刀的巨大骷髅——对方也意识到了这点,它举刀回击。 神器的双刀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尧庚年的胸膛,在他的后背破了出来,尧庚年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下,看起来必死无疑。 “真疼啊,神器果然是神器……” 尧庚年笑着握住了这柄双刃,任由自己的鲜血浸透它的刀身,他的厉鬼之息也在这个时候从脊背处喷涌而出,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厉鬼之息并非是纯正的黑,而是参杂了一丝丝猩红的颜色。 在吞噬了诸多能量之后,连厉鬼之息也进化了,这些进化后的厉鬼之息借由着尧庚年身上的神器双刀咬住了这具洁白的骷髅,很快,它们就活生生的吞了下了这个巨大的亡灵! 第99章 消散的辉光 眼见着尧庚年用他那透着红芒的厉鬼之息活生生将自己辛苦召来的底牌生吞掉了,饶是见多识广如萧余生,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以为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只能吞噬活物或者是有肉身的东西——是的,是的,至今为止,尧庚年吞噬的逻辑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变了? 萧余生无法理解进化,就像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输。 “你不该……” “是的,我不该拥有吞噬这东西的能力,但你逼了我一把,我现在能了。” 看着恶魔之姿的尧庚年,本就体力不支的萧余生终究还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心生怯意。 他惊诧于尧庚年这股吞噬的力量,更心惊于这股力量居然拥有进化的潜质。 毕竟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尧庚年岂不是拥有了无视规则的力量?他可以吞噬世间万物?甚至这股能力若是继续进化的话,那么吞噬天道这等混沌……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时间,尧庚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已经与死无异,他有的是时间。 那么若是到了那个地步,这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吞噬吗? 萧余生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开了,并趁着尧庚年还在吸收的时候转身就跑向了楚尘的方向。 “楚尘!接我一把!” 但楚尘却只是冷冰冰地站在远处,他漠然的神情让萧余生感到陌生。 “楚尘……?” “您的愚蠢让我很失望,萧余生。” “……什么?” 楚尘此时仿佛变了一个人,此刻的他看着萧余生的目光里只剩下厌恶与漠然,他在萧余生最虚弱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 “楚尘?” 萧余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楚尘伸出了手,但这个曾经的同伴如今的目光是那么冷冰冰。 这时,萧余生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背后包裹住了自己,他迷茫又无助地回头看过去,入目的是一片漆黑。 萧余生认识这个,这是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它们已经今将自己从鬼门关中带出来的傀儡吞噬殆尽,如今便找上自己了。 可不知为何,萧余生却只觉得温暖——这很荒唐,非常荒谬。 但就是这样了,萧余生的最后一缕分魂以这样落魄的结局收场,他的身旁早已空无一人,唯一的兄弟还对他的落魄袖手旁观。 “……我这一生……真奇妙啊……” 萧余生被这股漆黑的力量完全吞噬,临终前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而是放松了身心躺在了这股昭示着死亡的力量中闭上了双眼。 他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与落魄,那些过去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面前一一闪过,然后就像交卷卡带一样,停在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萧余生召集十个朋友去清君峰挑战天道的前夜。 萧余生那个时候是无所畏惧的,他是肆意的,也是张扬的,他带着一身的神器与灵力,与身旁的十名伙伴就要去挑战天道。 想到这里,萧余生又睁开了双眼,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元魂正在被厉鬼之息啃食,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烟消云散了。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睁开了眼睛,对着眼前的这片黑雾喃喃低语,他知道尧庚年在听。 “尧庚年,我真的,输了吗?” 黑雾没有说话,它只是默默地啃食着萧余生残缺不全的身体与灵魂,萧余生明白这点后也苦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眼睛等待属于自己的死亡。 直到他的意识快要消散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句清晰而庄重的声音,而这道声音属于尧庚年。 “你不会输的,萧余生。”尧庚年说:“你不会一败涂地,这是我的承诺。” 萧余生没有回话,因为他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彻彻底底地消散在了黑雾之中。 终于在这一刻,尧庚年得到了萧余生全部的一切——这个大世界的核心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绿色萤石,它在萧余生的分魂消散后就从这片诡异的绿色山脉中冉冉升起,并在尧庚年好奇的注视下融进了他的身体,嵌入了他的元魂之中。 瞬间,尧庚年察觉到了一种空灵却温暖的力量撑开了自己的元魂,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柳沉舟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突然低声自语起来:“真顺利啊,尧庚年。” 白听雨听见了这话,她特意瞥了一眼柳沉舟,笑了一声:“怎么,你嫉妒了?” “谁能不嫉妒呢。”柳沉舟倒也是坦然,他视线一转,面无表情地打量起了白听雨。“诸如你这等强人也要寄人篱下,他尧庚年何德何能有这等天赐之命?” “哈,你这人看起来木讷又冷酷,没想到说起话来却是这样的好笑。” “彼此,彼此。” “那你该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吧?” 柳沉舟闻言挑了挑眉,还没等白听雨说完话,他变化成一缕白雾直冲天际,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跑得还挺快的,看起来他从一开始就想围观这场闹剧啊。” 白听雨知道柳沉舟在大世界主权交替之际,趁乱就离开了这里,借此躲避之后的麻烦事——不过就算如此,白听雨仍相信,柳沉舟有足够的本事随时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白听雨努了努嘴,抱起了一旁拉着她袖子的萧如梦,对一旁的言灵儿说道:“准备好,要离开这里了。” 言灵儿一愣,她对这种事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只是一脸懵逼地看向了白听雨:“什么?” “大世界的主权交替之后会有一次‘清算’,在这场清算中,就连大世界的主人也都会被排除出去的。”白听雨笑着端详着言灵儿,问道:“怎么,你不会连大世界都没有吧,小狐妖?” “……要你管!” 言灵儿不是这个世界的仙人,自然没有‘大世界’这种特产物,对于大世界也缺乏了解,但她很要面子,所以坚决不会承认的。 好在白听雨也不是什么心思恶劣的人,她看出了言灵儿对大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难免也多看了不远处正在与大世界进行融合的尧庚年一眼。 ‘你,来自何方呢?’白听雨想到这里,暧昧地笑了一下,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贪婪。‘我未来的信徒啊,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你的故事了。’ 想到这里,白听雨又看了一眼楚尘的方向——楚尘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正在帮仇铭岳解开束缚的楚潇潇与刚刚自由的仇铭岳。 很显然仇铭岳也明白大世界的‘清算’是什么,他连忙带着楚潇潇赶了过来,抓住了佯装懂王的言灵儿。 “行了,小狐狸,你别在这不懂装懂了。”仇铭岳说道。“你快和我们一起走,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为什么会毁灭啊?”言灵儿一脸懵逼。 “因为世界之主已经改变了,这种传承是极为少有的,但的确存在。”仇铭岳耐着性子说道。“现在尧庚年是这个世界的主人,那么这个世界的一切就都要为他而量身定做,但在此之前,要先毁灭这一切。” “……为什么啊?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言灵儿眨眨眼睛,又觉得说这些没意思,于是就点点头,准备去找尧庚年:“那我回尧哥儿的影子里了,那应该是安全的吧?” 白听雨听到这里,难得地说道:“应该不安全。” 言灵儿一听来了脾气,瞪了一眼白听雨:“凭什么?” “现在是大清算的前夕,尧庚年的元魂应该是容不下你这个‘外人’的。” “我不是外人,哼哼,我可是尧哥儿的贴心小棉袄!” 言灵儿得意地双手一叉腰,直冲冲地就奔向了正在融合大世界的尧庚年,甩了一句话下来:“你们看好了吧!” 结果很明显,当言灵儿刚刚触碰到尧庚年的衣角时,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踹飞了。 好在言灵儿还算有点灵力,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后堪堪停了下来,并低着头挪回到了仇铭岳的身旁,躲在了他的身后不说话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对吧?”白听雨好笑地说道。“早就告诉过你了,老老实实和我们走就完了。” 说到这,白听雨抬头看了一眼仇铭岳,问道:“楚尘呢?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那不然呢?”仇铭岳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在这种时候和他翻脸,我们俩一打起来,对谁都没好处不是吗?” 言之有理,但充满了怂意。 白听雨不屑地哼了一声,而仇铭岳也看出了她的意思,但毕竟白听雨是白听雨,仇铭岳想找这个婆娘麻烦,还是得想一想的。 所以仇铭岳只是扭头看向了身后的言灵儿,左手拉住了她,右手抓住了楚潇潇,低声说道:“准备好了吗?这个世界马上就会炸开了。” “……然后,会怎么样啊?”楚潇潇没经历过这些,她有些紧张地抱住了仇铭岳的手,并看向了在半空中融合着的尧庚年。“尧庚年……会怎么样啊?” “不会怎么样,只是我们会被强制离开这个世界罢了。”仇铭岳说到这,还笑了笑。“也是好事,终于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不是吗?” “嗯……”楚潇潇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 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楚尘离去的背影:她的父亲看起来是那样凉薄却又自信,而自己……真的配做他的女儿吗? 仇铭岳看出了楚潇潇的担忧,他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问道:“你不会还想着楚尘的事吧?你不能因为他刚刚照顾了一下你,你就觉得他对你其实还有点亲情在吧?” 楚潇潇虽然没回话,但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 仇铭岳心里一咯噔,总觉得楚潇潇要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不过在此之前,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应付大世界清算的冲击。 “抓住我咯,小狐狸。”仇铭岳低头对言灵儿又吩咐道。“一会的冲击,会很强烈的。” “知道啦。”言灵儿则没那么担心,不过她还是抱住了仇铭岳的手臂,看着尧庚年点点头。“尧哥儿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 “那就好。” 言灵儿松了一口气,做好了对抗冲击的心理准备。 而这个时候,她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却突然一愣:“仇铭岳啊。” “怎么了?” “那个臭男人婆呢?” “……” 提到澹台晔,仇铭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她在,他连忙抬头看了一圈,的的确确没有看见澹台晔的身影——准确的说,好像从自己对战萧余生开始,澹台晔就不见了? 她去哪了?? 她又去哪了?? 不过事已至此,留给仇铭岳思索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正当他想要分出一点精神去仔细回忆澹台晔的去向时,一股震荡波就从这个世界的中央炸开了! “唔!!” 言灵儿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几乎就是跳起来抱住了仇铭岳:仇铭岳本身就是个小个子,言灵儿甚至都比他高,所以小狐仙这么一跳,几乎就是抱着仇铭岳的头把他当成一个大号的抱枕用了。 仇铭岳:…… 无语间,仇铭岳甚至还在爆炸中听见了一声讥笑。 听起来像是白听雨的声音。 这股爆炸所带来的力量浪潮推着所有人向上飞去,索性并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实质性的伤害,等众人从眩晕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云老三的小湖畔处。 小湖畔处,柳沉舟正与云老三站在一起,看起来他在离开时还不忘带上了云老三,而在柳沉舟身后的,则是三位护法与三名长老,他们看起来精神紧绷,似乎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而尧庚年一行人呢? 他们出来的造型看起来比较搞笑,其中最搞笑的还要数仇铭岳了。 仇铭岳左手拉着楚潇潇,头顶一个言灵儿从天而降,要不是他身体灵活,不然落地就要摔一个大屁蹲了。 乖乖,这个场景可不好说啊,虽然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好在仇铭岳利用自己的实力抱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他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还不忘把脑袋顶上趴着的言灵儿给扯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们现在出来了,你可以从我头上下去了吗?” “……搞得好像我很喜欢似的!到底是谁那么喜欢爬被别人的头顶啊!” 言灵儿被仇铭岳推开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唐突的事,一时间也有些害臊,但她还是强撑着诡辩着,同时看向了四周。 “尧哥儿呢?” 第100章 小狐狸的秋后吃醋 尧庚年是被白听雨抱出来的。 大世界的‘清算’是易主时必要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不仅是对旧主的否定与抹杀,更是对新主的考验。 ‘清算’会在旧世界毁灭的时候生成一个属于新主人的新世界,而构建一个新世界并不是凭空生成的,它需要消耗新主人的灵力。 尧庚年为了对付萧余生,已经将体内杂糅的灵力全部都用厉鬼之息吞噬并消耗了,如今再被‘清算’强夺掉一块,就好像身体突然被掏空了一样,虚弱得甚至连意识都昏昏沉沉的。 好在有白听雨这个熟悉‘清算’的过程,而且关心且有能力帮助尧庚年的人在场,才让尧庚年的落地不是那么的狼狈。 可就算是出于好心,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让言灵儿吃醋了,她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夺走了在白听雨怀中迷糊的尧庚年。 “!!你抱着我尧哥儿干什么!”言灵儿紧紧地抱着尧庚年,奋力地瞪着白听雨。“你这女人,不要对我尧哥儿有非分之想!!” 白听雨可不管言灵儿的这一套,她是一个自信的女人。 只见她一手拉着萧如梦,一手掩唇轻笑,轻描淡写地反问道:“看见我手里的这个小姑娘了么?她可是我和尧庚年的‘结晶’,你有吗?” “……什么东西?!” 言灵儿两眼一瞪,又把目光移向了萧如梦。 萧如梦其人,若是马马虎虎地总结的话,她的确是白听雨与尧庚年共同努力下诞生的‘新生命’。 毕竟如果没有白听雨勤勤恳恳地守着萧余生的过去,就不可能有被折磨了千年的萧如梦。如果没有尧庚年的执着,也不可能在楚云亭嘴巴里得到这样一个名字,然后以‘萧如梦’的身份重生。 的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萧如梦的确是白听雨与尧庚年努力的‘结晶’。 ——虽然如果认真讨论起来的话,这就是瞎扯淡。 ——但毕竟现在白听雨的目的是气一气这个小狐妖,她自然不管这么多的,只要能把她气到的,就是好的。 真别说,言灵儿上当了。 “尧哥儿!别睡了,尧哥儿!!醒醒!!” 言灵儿一把就抓住了尧庚年的肩头开始剧烈摇晃,让本就虚弱的尧庚年雪上加霜。 可怜的尧庚年,他刚刚不顾一切地吞噬并险胜萧余生,如今又被大世界清算,到了现在可谓是体内空空,神识也在涣散的边缘徘徊。 而言灵儿的剧烈晃动,差一点就把他的脑子从头里晃出来了。 不晃不知道,一晃吓一跳,在言灵儿的这顿精彩操作后,尧庚年昏上加昏,多重恶心的感觉袭上心头后,他醒了。 这种结果,多多少少沾点有点以毒攻毒的味道了。 “……啊?” 尧庚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只觉得体内空虚,胃中饥饿,神识朦胧,目光涣散,看什么都像是有点重影儿,但唯独看言灵儿就是仅限一个。 可能这就是求生欲吧,尧庚年的下意识都在拒绝自己的生活里出现一个以上的言灵儿。 毕竟一个就够受的了,再多出半个他都有可能承受不住。 “尧哥儿!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和这个死女人生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啊?”尧庚年懵逼了。“谁?和谁?生了什么??” 而萧如梦这个时候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她挣脱了白听雨的手——或者是白听雨故意松开了萧如梦的手——跑向了尧庚年。 这位双马尾的小姑娘握住了尧庚年冷冰冰的手,抬头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尧庚年。 “哥哥。”萧如梦说。“你不要我了吗?” 这句话,恰到好处的火上浇油了,直接让本就在噼里啪啦冒火星的言灵儿直接怒火熊熊了。 “尧哥儿!你给我解释清楚!!” “哥哥,你不要如梦了吗?” “尧庚年,这姑娘可是你的造物,你不能不负责啊。” “尧哥儿!你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哦对,还有我,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你这个人……最后可要做我的私有物的哦,尧庚年。” “尧哥儿!!” “……啥?” 尧庚年的脑子好像是被马车的车轮碾过去一样,不仅烂了,而且还烂得稀碎。 凭借他现在空虚的身子加虚弱的力气,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思考这些乱糟糟的‘桃花轶事’,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只是让他头疼欲裂的麻烦事。 可尧庚年看着言灵儿的这对燃烧着怒火的眼眸,尧庚年又想点解释什么来让她稍安勿躁。 但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但现在这幅场景,好像不解释什么又说不过去? 哎呀,怎么会这样啊?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尧庚年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太阳穴,决定先看一眼四周来转移一下精力。 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萧余生的大世界,回到了云老三的那个小湖畔处,而就在他的不远处站着柳沉舟和他的……走狗们。 这些长老与护法、包括自己曾经的师父云老三在内,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尧庚年,好像一言不合就准备打一架似的。 尧庚年想起了柳沉舟之前说的事,难道这就是柳沉舟给自己准备的‘天罗地网’?他想到这里,顿时感觉头又大了。 这时,仇铭岳带着楚潇潇走了过来,这位银发师父乐呵呵地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力道之大,直接就把尧庚年从坐着的状态拍趴下了。 “哎嘿,小徒弟,感觉怎么样啦?……呀,你这是怎么了?” 仇铭岳拍打的手卡在了半空,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地上的尧庚年,狐疑地问道。 “需不需要扶啊?”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行。” 尧庚年把头从土里拔出来,他的确感觉自己现在虚弱得不行,甚至连仇铭岳无意识的拍击都承受不住了。 ——问题好像的确有点严重啊。 尧庚年这么想着,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坐好,他扭头看向了仇铭岳:“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安啦,你刚刚受了大世界的‘清算’,现在能醒着已经是奇迹了。” “……哦,这还多亏了某些人的帮忙,不然我估计还在昏迷。” 尧庚年说到这里,目光难免就多看了几眼一旁的言灵儿,着重问道:“师父,这个‘清算’,对人的伤害很大吗?” 仇铭岳自然看出了尧庚年的意思,他连忙正了正神色,说道:“当然,‘清算’可以说是直击元魂的,被‘清算’的人需要静养,否则很难痊愈的,一定会留下后遗症的!” 尧庚年也配合着点点头,夸张地说道:“哦~原来如此。” 说完,尧庚年和仇铭岳都齐刷刷地悄悄看了一眼言灵儿。 很显然,言灵儿根本没这个觉悟,她还是愤怒地盯着尧庚年,尤其是盯着尧庚年那条被萧如梦抓住的手,恨不得把这个爪子给拆了烧了扔了。 尧庚年:…… 仇铭岳:…… “你知道的,女人的心啊,捉摸不透。”仇铭岳轻轻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摇着头离开了。“慢慢来吧,我去给你应付柳沉舟那边的事。” 说完,仇铭岳将一脸迷茫的楚潇潇扔在了尧庚年身旁,孤身一人走向了不远处的柳沉舟。 这副模样若是在外人看来,像是一个有担当的师父决定为徒弟出头,孤身一人迎接大敌。 可如果按照现在的实际情况而言,那就是仇铭岳不想参合尧庚年这档子情事,借着大敌的引子,逃似地离开了现场。 尧庚年:…… 尧庚年盯着仇铭岳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囊括了愤怒、不甘、委屈等情绪,但就是没有一丝感激。 好在,言灵儿的声音唤回了尧庚年的意识:“尧哥儿!” “啊?……哎,哎,我在。”尧庚年这才收回了目光,不情不愿地看向了言灵儿。“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楚潇潇,现在你又给我弄一个什么……什么……” 言灵儿说到这,她手指头指着萧如梦支支吾吾了半天。 萧如梦见状,连忙接了这个话茬:“我叫萧如梦。” 言灵儿一听这女人居然还敢接话茬?更气了,她几乎就是咬着后牙槽喊出了‘萧如梦’这三个字,口水差点就喷尧庚年的脸上了。 尧庚年两眼一闭,觉得自己离死也不远了,他好像看见了一道光,光的那边有熟悉的亲人的身影…… 啊,多美好啊。 尧庚年走神了一小会,又被言灵儿拎着耳朵拽回了现实:他虽然失去了感知温度与痛苦的能力,但言灵儿的这种拉扯,他多少还是能察觉到的。 他视死如归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言灵儿:“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是我到底怎样啊!”言灵儿听后受了莫大的委屈,她颤抖地指着尧庚年的手,说道:“你,你先把她的手给扒开。” “行。” 尧庚年扒开了萧如梦的手。 “然后……然后你再抱抱我……” “行。” 尧庚年伸出手把面前这个小狐仙抱在了怀里,还揉了揉她的脑袋。 “最后……最后……”言灵儿被尧庚年这么一宠溺,顿时火气就消了大半,她把头埋进尧庚年的胸前,闷声说道。“你把她杀了。” “行……等等,什么??” 尧庚年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发现不对劲,他立刻低头看向了怀里的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言灵儿嘟了嘟嘴,她虽然心底里明白自己的要求过分,但她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所以她伸手指向了一旁看热闹的白听雨,说道:“哼,你这么不情愿,难道你真的和这女人有苟且之事?” 白听雨:…… 尧庚年:……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尧庚年长长地哀叹了一声。“白听雨是萧余生的——朋友,我继承了萧余生的一切,自然也要替他完成未遂的野望,其中就包括了这个白听雨……” “不必多说,我懂了。” 言灵儿一听这话,脸上所有的委屈瞬间就都消失了,她抱着尧庚年捂住了他的嘴,扭头就看向了白听雨。 白听雨困惑地歪了歪头,头顶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然后,言灵儿就一脸大度地拍了拍身旁的楚潇潇,说道:“那你就是小妾了,来,这是楚潇潇,你要叫她大姐哦。” 白听雨震怒:“你再说一次?谁是小妾??” 随后,白听雨发现自己抓错了重点,又抓紧补了一句道:“我为什么要当尧庚年的……伴侣?他是我的所有物,好吗?” 言灵儿见白听雨吃了点小亏,心情就像小孩一样好了起来,她比比划划道: “哼哼,你的所有物?我尧哥儿独立自主,才不会成为你的所有物呢。” 白听雨气急了,脱口而出道:“是吗?可你的尧哥儿,可是差点成为我的狗的男人哦。” “……” 这下子,轮到言灵儿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尧庚年了。 言灵儿的目光炯炯有神,好像一定要一个完美的解释才行。 尧庚年也没想到白听雨居然能幼稚到拿这个说事,他无奈地看了看白听雨,又看了看言灵儿,最后摇着头说道: “是,的确是差一点,白听雨的蛊惑真的很让人心动。” 言灵儿重重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盯着尧庚年看。 尧庚年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宠溺地揉了揉小狐狸的发顶,笑道:“可你知道吗?她的蛊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个无可取代的人。” “行,我准备好了,这个你心中的小王八蛋是谁?” 言灵儿的目光立刻环伺四周,好像要在楚潇潇和萧如梦两个人中间挑选一个幸运女孩给吃了一样。 尧庚年见言灵儿醋意如此之大,也只能无奈地揉着她的头,贴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亲昵地说道: “是你,言灵儿。” “……” 言灵儿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睁大了,她眼巴巴地看着尧庚年,这对会说话的眼睛好像再说:你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尧庚年自然也明白这个,他与言灵儿的视线相交,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说,我心中有一个无可取代的人,她叫言灵儿,曾经是一只狐仙,现在,她是我的神明。” 第101章 辞别萧如梦 “……” 尧庚年的这番说辞,已经是几近于情话的发言了。 言灵儿一字不落地全听进去了,脸‘嘭’的一下就红个彻底,她磕磕巴巴地支吾了一会,就把额头顶上了尧庚年的前胸,不说话了。 “嗯?”尧庚年笑着揉了揉言灵儿的头。“怎么了?” “……我……” “嗯?” 言灵儿泄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就没说话了。 尧庚年也知道言灵儿这个时候一定是有些混乱的,毕竟他很了解这只小狐狸,所以他只是抱着言灵儿,耐心地等着她缓过神来。 说实话,言灵儿的确需要一点点时间冷静一下。 毕竟自从跟着尧庚年开始,言灵儿就总是对尧庚年没办法——实际上,当言灵儿在看见尧庚年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他吸引住了。 起初言灵儿觉得都是因为尧庚年有这一个灾厄的天命,可随后她发现,好像不是的。 这个在竹林鬼阵中迷失自己的大男孩,这个恋家、莽撞、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大男孩,好像在用他自己独特的方式吸引着她。 尧庚年每次的低喃都戳着言灵儿的心,这好像是一种魔咒,让言灵儿越来越沉迷其中。 ——他谁都不要,他只要自己。 ——他在知悉了自己的谎言后,仍然坚定地选择自己。 其中可能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言灵儿强迫性地与尧庚年共享一条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言灵儿越来越觉得……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尧庚年是爱我的。’ 言灵儿凝视着面前这双漆黑中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眸子,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他,是爱我的。’ 言灵儿在心里这样想着想着,次数一多,这件事好像就成真了。 ‘他是爱我的,嗯。’ 想到这里,言灵儿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她从尧庚年的怀中重新抬起了头。 “想好了?”尧庚年温和地说着,两只眼睛眯了起来,笑了一下。 言灵儿也回应着这股温柔,她亲昵地看着尧庚年,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自己埋进了尧庚年的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嗯,我知道啦,尧哥儿。” “乖。” 见言灵儿这边安稳了下来,白听雨低咳了一声,非常及时且精准地提醒了一下之前的话题:“尧庚年,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 尧庚年抱着言灵儿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看起来是个正经的狠人,怎么一到这时候就总想着为难他呢? 索性他也不是什么做了亏心事的人,在抱起言灵儿后就对着白听雨点了点头:“我记着的。” “那我呢,哥哥?”萧如梦生怕自己被忘了,她抓着尧庚年的衣袖就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我可以跟着哥哥吗?” “……” 老实说,尧庚年的确对萧如梦的去留有所犹豫,毕竟现在的他刚经历过‘清算’,凭借现在的状态,他是没有资本与柳沉舟一行人斗的。 所以,若是一会仇铭岳与柳沉舟那边洽谈失败,真的要开始硬碰硬了,那他大概率是要跑路的。 跑路是一件很考验速度的事,白听雨还好,她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可是萧如梦就不一样了。 这个小姑娘虽然被天道惩罚了千年还活着,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姑娘罢了,顶多是皮糙肉厚,但并不代表她耐得住往死里揍的群殴和追杀。 这个时候,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跑路的时候出现,就相当于把累赘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了。 况且萧如梦真的是一个意外,尧庚年当初只是想着给这姑娘立一个墓碑,要一个名字的话,也方便刻字。 尧庚年想得很简单,可怎奈何她的母亲竟然是楚云亭这等……来历成谜的女人,在她说出萧如梦名字的时候,竟然直接让她从幻境中蜕变成了真实存在的人。 很好,虽然尧庚年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存在即合理,这东西就这么发生了。 这……就是尧庚年意料之外的事了。 于情于理,尧庚年都没有做好带萧如梦的心理准备,只不过是一直被别的事情干扰,所以才没腾出空去管这件事。 可是现在……好像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去管这个。 但好像不管又不行? 尧庚年想到这里,感觉头更疼了,他只能低头对着萧如梦笑了笑,安抚道:“嗯,别担心,我……” “哥哥。”萧如梦却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她担忧地看着他,抿了抿嘴,小声地说到了一句。“如果哥哥嫌我烦的话,也可以不要我……如梦……没关系的。” 尧庚年一愣。 萧如梦却又抬起了头,对尧庚年扬起了一个笑脸。 “毕竟我哥哥已经扔过我一次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真的。” “……” 尧庚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她说的也是事实,可她能照顾好自己么?尧庚年对此不敢苟同。 但言灵儿这个时候却探出头,对强颜欢笑的萧如梦来了一句:“那你就走吧。” 尧庚年立刻不敢置信地看向了言灵儿。 言灵儿却不管尧庚年什么眼神,她抱着尧庚年,非常自然地对萧如梦挥了挥手: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累赘,那就好好修炼到能帮上忙的时候再回来吧,反正尧庚年对你有恩,你总不能在你恩人最落魄的时候还拖他的后腿,对吧?” 尧庚年奇怪地看着言灵儿,后者则非常无辜地回望向他,并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对,太对了。’尧庚年心想。‘但是不是太直白了一点?’ 言灵儿不管这些,言灵儿只想着让累赘离尧庚年远点——白听雨这女人她暂时找不到借口让她滚蛋的话,可萧如梦这姑娘没本事又没姿色的,言灵儿只需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有一百种方式让她自己滚蛋。 还有那个楚潇潇! 言灵儿想到这里,目光就飘向了一旁无辜站着的小凤凰,她现在也是修为尽失,差不多也是个小累赘了。 但楚潇潇不好撵,毕竟她之所以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肯定和尧庚年密不可分的。 ‘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发愤图强。’言灵儿心里鬼鬼祟祟地想着。‘这样我才能和我家尧哥儿尽享二人甜蜜世界。’ 言灵儿想到这里,觉得等的时间有点久,就不耐烦地把目光又投给了萧如梦。 萧如梦低着头,肩膀有些微微颤抖,言灵儿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突然一个念头就冲进了她的脑海来: ‘这姑娘,不能哭了吧?’ 言灵儿想到了这点,尧庚年自然也想到了,他低头瞪了怀里的言灵儿一眼,就把她放了下来,向萧如梦走过去。 “萧如梦?”尧庚年轻轻地喊了一声。 “……”萧如梦没有回答,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尧庚年想了想,又瞥了一眼白听雨。 白听雨只对尧庚年有兴趣,至于什么哄小孩?她才不做的。 无奈之下,尧庚年只能将手搭在了萧如梦的肩头,试探着问道:“要不,你跟我走吧,虽然日子会苦一点……” 萧如梦听后,肩头抖得更厉害了,她缓缓抬头,的确是哭红了一双眼睛,豆大的泪水溢出眼眶,噼里啪啦地就往下掉。 萧如梦又长得娇小,这么一哭就更加我见犹怜了。 尧庚年不会哄小孩,言灵儿肯定是不会帮他的,楚潇潇这女人更别提了,他思来想去,又把目光递给了白听雨。 可谁知白听雨耸耸肩膀,火上浇油道:“看我做什么?我其实觉得小狐妖说得没错,这姑娘虽说是你无意的造物,但的确会拖你后腿的,拜托,你看看远处的那几个人行吗?” 尧庚年听后,透过楚潇潇看向了远方。 远处,仇铭岳正在与柳沉舟等人据理力争,看起来还能再拖一会。 但尧庚年看了一圈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云老三不见了。 元老三去哪了?难道是拿到了东西,这会儿趁乱先溜了,自己去静心修炼了?他是怎么过了柳沉舟那一关的? 尧庚年满头困惑,但又被萧如梦的哭声打断了。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小祖宗等着处理呢。 “哎,其实吧……”尧庚年扭头看向了萧如梦,叹息道。“你真的没必要这么紧张,言灵儿其实没那么坏的。” 事已至此,尧庚年也想开了,不就是扛着一个妹子跑路嘛,大不了拼一拼,也不是没希望的事儿。 但萧如梦不愧是萧余生的妹妹,她骨子里流淌的还是萧家执拗的血,所以她痛哭了一场,然后就自顾自抹起了眼泪,一边沙哑着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拖累你的。” “……嗯?”尧庚年一怔。“什么?” “我哥哥之所以留我一命,是因为我有用。”萧如梦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把眼泪擦干抹净了,只留下红彤彤的眼眶证明她曾经脆弱的痛哭过。“是我太幼稚了……我希望你可以无条件的接纳我,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 萧如梦这么说,反倒给尧庚年弄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是,我不想利用你,只是……” “我知道,我明白。” “……不是,你没明白……” “在那个幻境里,你很温柔的抱着我,我的确将这个行为误以为……你会照顾我。” “没,我的确想照顾你,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好女孩……” “但跟你在一起,是需要门槛的,不是吗?” “……” 尧庚年一下子无语住了,他比比划划了半天,最后想不出什么来反驳这句话。 的确,跟现在的尧庚年在一起,是需要门槛的:言灵儿是狐仙,楚潇潇是凤凰后裔,白听雨更是千年前传奇的女修士,仇铭岳是银鳞巨蟒,与成龙只差一步之遥,就连那个出现又失踪的澹台晔都是九尾银狐! 而她萧如梦呢?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一个累赘,一个被尧庚年在无意间拯救、并赋予了新生的累赘。 “我会让你明白,我配站在你身边的,哥哥。”萧如梦抬头,目光坚定地说道。“等我,我会成功的。” “……” 这虽然不是尧庚年要的结局,但看着萧如梦坚定的目光,不知怎的,尧庚年就点了点头。 萧如梦就这样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东西,向深山里走去。 尧庚年站在原地目送萧如梦离开,他没有挽留,可当她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尧庚年突然喊了一声:“如梦!” 萧如梦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尧庚年。 就算距离这么远,可尧庚年还是看清了萧如梦的双眸,这双漂亮的黑色眸子水灵灵的,灵动且纯净。 尧庚年反手掏出了那本红色的古籍,言灵儿见状立刻摁住了尧庚年的手,紧张地说道: “尧哥儿,做什么?” “她一个人去闯去拼,总要有一个东西傍身吧?” “那你邀把这本书给她?你可别忘了,这本书之前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你自己留着用岂不是更好?而且更安全?” 言灵儿言下之意很明显,她信不过萧如梦。 但尧庚年却相信这个小姑娘,他不能陪她成长,那至少要给她一件好的饯别礼。 “她不会背叛我的。” “可如果她死了呢?这本古籍神器被别人抢走了呢?你总得考虑一下,对吧?” “我意已决,小狐狸,就给她吧。” “……” 言灵儿瞪着尧庚年,她好话说尽了,但尧庚年却坚持这么做,那她也没有办法了——毕竟尧庚年说的也没错,这姑娘孤身一人去闯荡江湖,没个傍身的东西真的生死难料。 只是……这个赠礼,也太冒险了些。 “别担心,我只是送她一本神器罢了。”尧庚年看着闷不做声的小狐狸,凑上前点了点她的额头。“最爱的人啊,还是你。” “……” 这下,言灵儿彻底没话了,她红着一张脸转过了身,不看尧庚年了。 尧庚年也趁机走了过去,来到了萧如梦的面前,将手中的红皮古籍送给了她。 “这,”萧如梦捧着手中的古籍神器,有些不敢置信。“这好吗?” “说实话,我也没研究过这个神器,但我知道,它不是俗物。”尧庚年笑看着萧如梦,由衷地说道。“日后重逢时,给我一个惊喜吧,好吗?” 萧如梦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捧着这本神器就转身离去了,而她的背影仿佛在告诉尧庚年:再见,再相见。 尧庚年也挥了挥手,他想,该处理柳沉舟的事了。 第102章 十年后 柳沉舟的事,其实在这种情况下,算不得什么难事——毕竟只要不牵扯感情,那么就只剩下能不能活的问题了。 尧庚年现在算是一穷二白,虽然认识了不少人,但折腾到了最后,也没什么人情留下来,所有遇见他的人大概分两类: 第一,诸如柳沉舟这样的人,对他保持着利用且想要从他的死身上扣下点什么好东西。 第二,就是楚潇潇这种人,而这种人的后果也很简单,成了尧庚年的口粮或是随从。 尧庚年不是什么善人,他只是不想惹麻烦,可祸到临头逼不得已的时候,尧庚年是不会给惹他的人留什么活路的。 来都来了,是吧,你既然都想要我的命,咬得这么死又没赢过我,那这……我让你走,不合适吧? 说白了,尧庚年就是个两头走到底的人,要么平平无奇地过着小日子,要么困难来了,他不把事做绝就谁也别想走。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不自觉地把目光投给了柳沉舟,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柳沉舟也在看着自己。 他和柳沉舟,还是挺像的,区别只是一个科班出身会照顾人情世故,另一个野路子一路往上冲,除了热血和一条命之外一无所有。 柳沉舟负手而立,站在清君门三大长老与三大护法身前,越过仇铭岳看着尧庚年。 他背后站着的,是清君门的最高战力,也可以说……是临光大陆修仙者的最高巅峰。 而尧庚年呢? 他身旁有白听雨,创造了‘大世界’的传奇女修士,虽说实力不凡,但却只心念着她的‘造物梦’,空寂千年,如今抓到了尧庚年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指望他能为她圆梦。 尧庚年还有楚潇潇,凤凰的后裔,曾经翱翔于天际,好不威风,可如今她一身的修为融毁,不仅被父亲抛弃,还要从头再来。 然后呢? 尧庚年还有仇铭岳,银鳞巨蟒,名字虽然好听,但本体却是一条小银蛇,他实力虽强,但却不足以抵挡柳沉舟的攻势。 除此之外,他还有言灵儿,一个曾经是狐仙,如今被贬下凡成了妖,指望着尧庚年能积累足够的功德送她重返仙庭,再世为仙。 “尧哥儿。”言灵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尧庚年,试探着问道。“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尧庚年看着柳沉舟的双眼,又将目光移向了楚潇潇。 一直处于状况外的楚潇潇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并对尧庚年歪了歪头——她突然感觉,有种不妙的事即将发生。 果然,尧庚年对楚潇潇袒露了一个微笑,随后她就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向了远方! “我们会再见的,潇潇。” “……什么?” “柳沉舟不会抓你的,而我……要逃命了,你会好好的,放心,我不会死的。” “……” “等我,我会来找你。” 楚潇潇听着这些话,就感觉四周的景色正飞速地倒退——她隐约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日晷图腾在尧庚年的身后散发着光芒。 楚潇潇明白,尧庚年准备亡命天涯了,而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就是从她先离开。 在离开前,楚潇潇察觉到自己的手中多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对了长刀,楚潇潇认识这个,这两把长刀正是之前萧余生用来劈砍尧庚年时用的神器。 如今,他把这个给了自己? 楚潇潇低头捏着这把神器,又想起了楚尘失望的神情,她的目光突然坚定了起来,随后便化成了一只凤凰展翅离去了。 白听雨站在尧庚年的身后看他做完了这些,又瞥了一眼在不远处什么都没做的柳沉舟,感慨着说道: “你还真的准备逃走了啊。”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会和柳沉舟死磕到底。” “我会输得很惨的。” “我以为你不怕输。” “我还没有兑现我的承诺,我不敢输。” 白听雨闻言,又多看了尧庚年两眼:“我一直以为你之所以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是凭着一股莽劲。” “的确如此,”尧庚年说到这,就抱起了言灵儿,对白听雨笑了笑。“所以你跟不跟我走?” “你要留我?” “你不会想在这与我分别的吧?”尧庚年对白听雨眨了眨眼。“你就不怕我这么一走,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么?” “……你凭什么觉得我找不到你?” “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其实感觉到了,对吧?” “……” 尧庚年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白听雨的心上,实际上在萧余生的环境中她就怀疑过这个,如今只不过是得到了证实而已。 白听雨敛眸,低声又问了一句:“那你师父呢?” “我师父神通广大,他自己会有办法的。” 白听雨听后,怜悯地瞥了一眼还在与柳沉舟对峙的仇铭岳,还没怜悯完,就听见尧庚年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带我走?” “……原来你是在这等着我呢?” “嘿嘿。”尧庚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对于逃跑实在不擅长,这里最有可能逃离柳沉舟追捕的人,就只有你了。” “你想利用我?那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一直控制我。”尧庚年说。“你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不是吗?我把我自己的生路都给你了,你还要什么好处?” “……” 尧庚年太直白了,他太懂白听雨想要什么了,所以他双手一摊,等着白听雨的动作——他根本不需要答复,因为他知道白听雨一定会带他走的。 白听雨笑了一下,她拉起了尧庚年的手,暧昧地看着他。 一旁的言灵儿拳头已经硬了,但碍于白听雨的确太厉害了,所以她也仅限于硬了。 “我们去哪?”白听雨问。 “安全的地方就好。”尧庚年答。 “这个临光大陆对我而言,没有危险之处。”白听雨骄傲道。 “那就带我去一个你喜欢的秘境吧。”尧庚年笑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教一教我千年前天道未临时的功法吧?” “你想让我当你的师父?” “你我各取所需罢了,别占我便宜了吧?” 白听雨闻言,这才由衷地笑了起来,她握住了尧庚年的手,一阵风起后就带着言灵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走前,尧庚年看着清君门后山这莽莽山脉,才想起他与洛君尘还有一个君子之约——只不过要爽约了啊。 还有那个东方九霄…… 若是再见时,希望各自安好,再续前缘吧。 这时,在不远处的柳沉舟也意识到白听雨这边的动静,见尧庚年已经走了,他就彻底不装了,抬手便打断了仇铭岳的话。 “你等一下。” “做什么?” “你是来洽谈的,还是来拖时间的?” “怎么了?” 仇铭岳说完,很自然地就跟着柳沉舟的目光向后看了过去—— 随后他就看见尧庚年一群人已经跑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白听雨还算给仇铭岳一点面子,起跑的时候特意慢了一步,让仇铭岳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背影。 仇铭岳愣在了原地,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威压与一句淡淡的问话; “所以,现在怎么说?” 仇铭岳顶着压力扭头看向了压力的源头,果不其然就是柳沉舟。 “你,是故意的吧?”仇铭岳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 “一般般,他还没长成,我也有天塔要开。”柳沉舟凑过去,对着仇铭岳低声答道。“况且我还要抓云老三,现在的确没有什么功夫管他啊。” 仇铭岳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呵呵,那我呢?” “那就陪陪我们吧,不也是一件美事么?”柳沉舟说完,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 这个时候,清君门的三大护法率先站了出来,各自摆出了迎战的架势,而那三大长老就站在这三位护法的身后,也是敌意汹汹。 仇铭岳额头青筋一跳,顿觉事态不妙,他把不满的目光投给了柳沉舟,后者居然在这个时候转身走了!! 走前,仇铭岳听见了柳沉舟的命令,简单,但却非常凶狠。 柳沉舟说,“杀了他。” 仇铭岳骂了一声,可当他看着众多招数与神器劈头盖脸地迎过来时,就再也没有心思去多骂柳沉舟了。 这一战,按照参与者的地位来说,应当是被奉为仇铭岳的传奇一战,因为他逃了出来。 而后呢? 柳沉舟也试图寻找过尧庚年的去向,可是白听雨对临光大陆实在太熟悉了,柳沉舟这一找就是十年,可仍没有尧庚年的半点消息。 他也没有找到云老三和陆吾,自从那日过后,云老三与陆吾就仿佛消失在了临光大陆上一样,任由柳沉舟怎么找,都没有半点消息。 正因为此,柳沉舟开天塔的事一拖再拖,拖了足足十年都没有开成。 十年间,柳沉舟成了清君门的门主,但他并没有设宴,只是派出了讯使去告诉临光大陆上的其他门派,说清君门的原门主沈无争,被萧余生一派的余孽杀死。 而他柳沉舟身为沈无争唯一的关门弟子,将暂替清君门门主一职,发誓要为师父报仇。 一时间,江湖对柳沉舟的这番做法是赞不绝口,挑不出半点毛病,只不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条谣言开始在江湖中私下流传—— 有人说,沈无争是被柳沉舟害死的。 可毕竟无凭无据,柳沉舟为人正直,做人诚信,且一身好功夫,还是清君门的门主,这种细碎的谣言自然也掀不起风浪,没过多久就没人在信了。 而在这十年间,清君门风平浪静。 它仍是临光大陆上最大的修仙门派,每年都会收很多弟子,而它的入门考核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便是十年后了。 “哎哟...。” 在离清君门很远的地方,在一座名为南城的小巷深处,伴随着几声轻佻的谩骂,传来了一声属于少年稚嫩的痛呼。 “臭小鬼,这是我的地盘,偷东西眼睛要放亮,懂吗?快把你弄到的东西给我,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就放你一回。” “呸,我偷东西那是我的能耐,凭什么给你?” 少年蹭下脸上的污垢,狠狠地向面前几名高大的孩子吐了口口水,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只见他一只手放在身后,另一只手紧握着方才慌乱中捡起的木棍,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而那些孩子中,一个身材明显高于其他孩子的男孩儿站了出来,他一脸的不耐烦,对着这个被打的小鬼张开了自己的手掌。 瞬间,一朵小小的火焰就在这个胖男孩的掌中绽放。 “哇,老大!你踏入修仙道了!”胖男孩身旁的狗腿见状,纷纷感慨道。“老大厉害啊!!” “哼,”胖男孩得意地笑了一下,对着面前拿着木棍的落魄小子撇了撇嘴,道:“小子,还不把偷来的钱交出来?你想死是吧?” 而这瘦弱的少年却没有退缩,反而是挺直了胸板看着那团火焰,他虽然紧张,但看起来视死如归。 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啊’的一声历喝,抬手就抡向掌中火焰升腾的少年! “谁怕你啊,修仙了不起啊!看小爷一棍子撂倒你!” 胖男孩也是刚能感受到火灵力,如今这一小团火实际上已经是全部的了,他见这少年居然敢拿着木棍砸过来,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狠狠地打了一下! “靠……” 胖子捂着头,指着这少年骂道:“妈的,你小子诈我!给我揍!!” “怕你啊!!” 少年气势汹汹,但始终双拳难敌四手,打着打着就处了下风,不仅木棍被人打成了两段,自己也被打倒在了地上,痛苦地窝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一个神秘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就从小巷外走了进来,他走过来的时候还鼓起了掌。 “啪啪啪——” 神秘人的鼓掌声打断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一群孩子停下了揍人的手,纷纷抬头看向了声源处。 胖子最先察觉到了危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这个神秘的男人,皱眉问道:“你是谁?” 神秘人也摆了摆手,他背光而站,看不清长相。 “哎呀,偷个钱罢了,其实也没什么,都是要生活的嘛。”他说。“不过你们从小就搞黑吃黑这套,是不是前途堪忧呀?” 第103章 入世后的行善之旅 “你是哪根葱?”小胖子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越过重重人影对着这位神秘人叫嚣道。“报上名来!” “哎呀。”神秘人倒是笑了一声,他抬手点了点在人群最后面的小胖子,问道:“你叫的这么嚣张,怎么不上来和我说话?” 小胖子听到这里竟然被激将了,他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可随后求生欲又让他缩了回去。 “我、我……”小胖子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可是老大!凭什么要我去和你说话?你、你有本事过来啊!” “好呀,那我来咯。” 神秘人轻快地答应了,他拉着身旁的小姑娘就走了过来,而跟着小胖子的孩子们也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小胖子见状一晃,连忙后退了了一步,并把身旁的小跟班扯了过来,把他当成挡箭牌抵在了身前,扮出一副凶相说道:“你来干什么?!” “唔。”神秘人歪了歪头。“你不是叫我来吗?那我就来,我来了你又问我来做什么,那我想问一下,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小胖又往人身后缩了缩:“那、那你、你想做什么!!” 终于,神秘人身旁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扯开了小胖子身前的跟班儿,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道:“你这小胖子,还挺欺软怕硬啊,小菜狗,你倒是威风起来啊!” “……你们等着!小爷我……莫欺少年穷啊!小爷我将来前途光明着呢!!” 小胖子本来想生气,但他刚深吸一口气就瞄见了神秘人也靠了过来,瞬间满腔的怒火都泄的一干二净,只能灰溜溜地放下狠话跑了。 而小胖子的跟班们一看老大跑了,也连忙跟了上去,不多时就都消失在了小巷子里,只留下那个拿着棍子的少年一个人靠着墙,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两个陌生人。 但这两个人却没有着急看他,反倒是其中的小姑娘还想伸手去把这小胖子给抓回来,但却被神秘人拉住了。 “那你倒是过来正面打啊!……哎哟,尧哥儿,你拉我做什么啊!”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别太咄咄逼人了,小狐狸。” “我哪逼人了?尧哥儿,就这小胖子你不教训教训他?我不依,我把他拽回来……” “行了,小狐狸,太阳马上下山了,你是想露宿街头是吗?” “……” 来者正是十年后从白听雨那里学成出师的尧庚年与言灵儿,而他之所以他们二人之所以来到这小巷管闲事,主要还是这个落魄的持棍少年偷了他俩的钱包。 以白听雨的身份,她不需要钱来维持生活,所以当尧庚年出师白听雨、决定去完成对言灵儿的诺言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需要钱。 这不,好不容易在南城外搬了几块转换了点小钱,刚进城准备喝口茶的功夫,就让人给偷了。 言灵儿本来还准备直接把这小偷抓来暴打一顿,可尧庚年发现偷钱的是个岁数不大的小孩子就动了恻隐之心,他安抚着言灵儿稍安勿躁,一路跟了过来,才发现这黑吃黑的一幕。 哎,现在连小孩子都这么难过日子了吗? 尧庚年小时候是没吃过苦的,他家算得上富裕,自己长得也好,因此这些底层小孩的苦难也只是听说过,如今这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说实话,还有点小新奇。 想到这里,尧庚年这才把注意力挪到了身后的这位少年身上,他对他伸出了手,轻快地说道:“把钱换我吧?你看失主都找上门了,再不还就不合适了吧?” 少年人看着尧庚年许久,他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握着尧庚年的钱袋子,抿了抿嘴,倔强地问道:“你是谁?” “哎,你偷人东西就算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言灵儿眉头一皱,对着少年就批评道。“有没有家教啊?你就算想问我们家尧哥儿是谁,你也先把自己的身份报上来吧?” “……” 少年盯着言灵儿一会,又看了看尧庚年,蠕动着嘴皮子,缓缓说道:“我叫,宋小石。” “你好啊。”尧庚年刚从白听雨的小秘境里出来,他本就不是修仙的料子,如今终于沾了尘世的烟火气,脾气与耐心都多得很。“我叫尧庚年,请多指教啦。” 说罢,尧庚年还向宋小石伸出了手,想要拉他站直身子。 “唔……” 宋小石盯着尧庚年的手好一会,这才踉踉跄跄地靠着墙壁自己站了起来,他一边丢掉木棍,一边用手蹭了蹭嘴角边的血迹,扭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 “那个,今天谢了……” 宋小石说完,仿佛是忘了钱的事,他低着头就准备走开了。 “喂!!”言灵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宋小石的手腕,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这么走了?还钱啊!!” “……”宋小石被拉着问话,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任由言灵儿怎么说都不准备回话了。 “你……”言灵儿两眼一瞪,抬手就准备打人了,结果尧庚年抓紧把她的手给摁了回来,看着宋小石,温和地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把钱买了别的东西?” 宋小石没说话,但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还是把背在身后的手挪了出来,对着尧庚年与言灵儿展开了手掌心。 在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颗并不圆润的丹药,丹药散发着阵阵的草木香气,看起来虽然品质不怎么样,但的确有一定功效的。 “你家有人生病了?”尧庚年试探着问道。 宋小石点了点头。“我哥哥病了。” “可你偷的钱也是我辛苦打工赚的,今夜如果要不回来的话,我和小狐狸就要露宿街头了。”尧庚年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宋小石。 果然,这小子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脸上有了一抹绯红。 尧庚年想了想,提议道:“那么,你既然拿了我的钱,我就把这笔钱当做住宿费如何?” “住宿费?”宋小石惊讶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 “对。”尧庚年笑了笑。“你带我去你们家——你总归是有家的吧?你带我和小狐狸去你家住一阵子,至少要过了今夜,如何?” “可我家……”宋小石犹豫了一下。“我家很破。” “总比露宿街头好吧?” “……嗯。” 见尧庚年坚持,宋小石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乎,尧庚年与言灵儿就在宋小石的带领下,在南城幽深复杂的小巷子里左转右转,转了不知道多少格弯弯后,终于在月色下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颇为不错的庭院面前站定。 “嚯。”尧庚年感慨了一声。“这不错啊,这哪破了?” “……嗯……不是这个。” 宋小石说到这里,只见他身影一转,就带着尧庚年与言灵儿拐进了庭院旁边的小巷里。 他指了指小巷深处的一处石房,有些惭愧地说道:“好了,到了,这个地方就是我和哥哥住的地方……有些破,但绝对够我们四个人过夜的。” 尧庚年盯着面前这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石屋,沉默了一会——他虽然这一路修炼过来也算蛮苦的,但好像没有这么苦过。 不过毕竟是一个连兄长生病都要靠偷钱买药的家庭,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屋子也不错了。尧庚年这么安慰着自己,就听见言灵儿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看起来好破。” “唔……”宋小石听后脸微红,他伸手悄悄指了指旁边这栋看起来很气派的庭院,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对比出来的……” “哼哼,就是穷小子,怎么就是对比出来的呢?”言灵儿嘴巴也算厉害,毕竟是曾经当过仙人的,这种破破烂烂的陋室,她肯定是看不过眼的。 不过夜已深,言灵儿也知道尧庚年不会挑挑拣拣,也就说服自己,勉勉强强地走进了这个破败的小屋子里。 破败的小屋内,烛光昏暗,有一张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木床,木床上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那……我先去照顾哥哥了。”宋小石进了门就对尧庚年点点头,便跑向了床旁,看起来像是一个好弟弟。 尧庚年也对这兄弟俩的情况不怎么关心,他带着言灵儿进了屋,四出打量了一圈后发现这里的确简陋的可怕,最显眼的居然是一张石台。 尧庚年走了过去,看见石台上还残有着一柄尚未完工的铁剑,心下有些奇怪,他拿起了这柄半成品的剑,对着床的方向就扬声问道: “宋小石,你是铸剑师么?” 宋小石一愣,抬头看向了尧庚年,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想要成为铸剑师。” ‘还真有铸剑师这个职业啊。’ 尧庚年心中感慨着,就随手把玩着手中的这柄铁剑,有些好奇地追问道。“那你有没有拜师学艺?” “哎?” “嗯?” 宋小石的回应很有趣,像是尧庚年问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尧庚年也注意到了这点,他抬头奇怪地看向了宋小石:“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没有。”宋小石不敢与尧庚年有眼神接触,在发现尧庚年抬头的时候,就迅速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我给我哥哥喂药。” 见宋小石这么吞吞吐吐,尧庚年心中的困惑也越来越多,他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铁剑走了过去,一边还问到:“我问的问题很奇怪吗?你怎么避而不答?” 见尧庚年要过来,宋小石这才有些慌张地站了起来,用身体挡在了床前:“没有……没有!!别过来!” “……” 尧庚年更怪了,他探头想要越过宋小石去看他身后的人,却被宋小石挡的严严实实。 “你哥哥是得了什么不让人看的病么?”言灵儿这个时候也跟了过来,一脸狐疑地盯着宋小石。“喂,你买药的钱可是偷我家尧哥儿的,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啊?” “……” 宋小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但还是挡在床前不让尧庚年靠近半步。 “你的药。”尧庚年瞥了一眼宋小石的手。“还没给你哥哥吃,为什么?” “……他还没醒。”宋小石低声说道。“我哥哥在睡觉,他……他要醒了才能吃药。” 尧庚年见状,叹息一声,他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一探究竟的言灵儿,扯着她就走向了门外。 言灵儿一脸懵逼地被扯了出去,期间还听见了尧庚年辞别的声音: “你和你哥哥好好相处吧,有什么需要,我和小狐狸就在门外等着。” 直到尧庚年拉着言灵儿出了门,宋小石才抬起了头,他看着刚刚关上的门与外面的两抹人影,犹豫这扭头看向了床上。 床上躺着一个与宋小石有几分相似的大男孩,看起来年龄不过十八岁,但肌肤上却布满了漆黑的条纹,一脸的死气。 宋小石坐回了床旁,他展开了手掌,手中散发着淡淡药香的丹药此刻已经被他自己的汗水浸透了大半,形状也有点变形了,看起来有点恶心。 “哥……”宋小石无助地握住了昏迷男孩的手,眼中终于泛起了泪光。“你不要死啊……我们都还没踏入修仙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宋小石说到这里,就抱住了床上昏迷的男孩,泪水浸透了被褥,低声呜咽着,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尧庚年带着言灵儿来到了室外,就在门口扫了一片干净地方靠着坐了下来。 言灵儿瞪着一脸悠哉的尧庚年,生气地说道:“狠狠地无语了尧哥儿,你这与露宿街头有什么区别?” “有啊。”尧庚年指了指身后的小屋。“我这叫有靠山,半夜冷了是能进屋睡的。” “那你准备进屋吗?” “不准备啊。” “那你这和露宿街头有什么区别!!” “我这不是给你等功德呢。” “功德?” “宋小石的哥哥看起来肯定是不行了,他买的那个小破丹药治不好人的。”尧庚年对着言灵儿眨了眨眼。“不过我这人不喜欢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我倒要看看,他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恳求我帮忙。” 言灵儿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原来尧庚年是在等着做好事啊!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言灵儿充满期待。 “不知道。”尧庚年耸耸肩膀。“总之呢,我要睡一觉,明天去逛逛南城的早市,我想吃点好吃的——” 第104章 人丹 宋小石也是铁石心肠,就硬生生让尧庚年在门外的石凳上坐着睡了一宿。 昨夜里的言灵儿早早就受不了冷风吹了,还没到下半夜就钻回了尧庚年的影子里赌气去了。 一时间,门外就只有尧庚年一个人游哉地靠着老破的木门板,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发呆。 尧庚年其实也在犹豫,他琢磨是带言灵儿主动去找需要帮助的人,还是要先从帮宋小石这种小恩小惠开始—— 尧庚年虽然有一个大头的劲敌叫柳沉舟,可这十年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尧庚年总是能偶尔打听到柳沉舟的近况,但柳沉舟的清君门走狗却从来没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十年里尧庚年也旁敲侧击地问过白听雨,关于她的那处秘境的保密性如何,为何柳沉舟从未找到过这里。 白听雨那女人心高气傲,每次问的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是柳沉舟不如她,她若是想要避世,柳沉舟这等杂碎自然是找不到她的。 尧庚年也就听个乐呵,从来没信过。 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总觉得柳沉舟是个神人,但凡他真的想要找到什么东西,他一定会找到的。 十年的时间不短,尧庚年不信柳沉舟真的找不到他,除非他被别的事耽搁了。 但碍于尧庚年没什么证据,所以他暂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事耽搁了柳沉舟,毕竟尧庚年这会儿才刚出师白听雨,回到尘世里开始给言灵儿攒功德。 不过尧庚年倒是在昨天给人板砖赚钱的时候打听到了一件陈年老事,那就是十年前柳沉舟正式接替了沈无争成了清君门的门主,弄得还挺好的,把大众的愤怒一股脑的全扔给了萧余生的余孽? 那他有没有把仇恨转移给自己啊? 想到这里,尧庚年撇了撇嘴,觉得柳沉舟可能没有广而告之。 毕竟按照昨天他给宋小石自报姓名的反应来看,柳沉舟应该是没有把自己的名字昭告天下。 更具体的好像还有什么传言之类的?说是沈无争其实是柳沉舟杀的,但碍于柳沉舟的确很能装,这种传言也就渐渐消散了。 尧庚年大概猜了一下,这种传言应该是仇铭岳放出来的,他可能希望拉柳沉舟下水,让他这个门主当得不舒服。 但很显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仇铭岳应该是又输给了柳沉舟。 …… ‘嘶。’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盯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低声嘟哝了一句。‘我怎么要说‘又’?’ 尧庚年挠了挠头,总觉得是一夜未眠的后遗症让他想得混乱了。 想到这里,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吧唧了几下嘴吧,感觉可以动身去南城的早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了…… 哎,有吃的又怎样?他好像没钱买。 想到这,尧庚年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木门,短暂地指望了一下宋小石能不能给他做点东西吃,结果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小石的黑眼圈有点严重,看起来也像是没睡好觉似的,他甚至还迷茫地看了一眼门口坐着的男人,愣了一会。 “你是……?” “……尧庚年,你昨天偷钱的对象,忘了?” “……哦哦!” 在尧庚年谨慎的提醒下,宋小石算是想起来还有尧庚年这么一号人物了,他先是下意识地往屋里躲了躲,可随后就想起了昨天的事,这才不好意思地探出了头。 “抱歉啊,我忘了……抱歉抱歉。” “看得出来,你昨天也没睡好?” “嗯……还好吧。” 宋小石的回答有些支支吾吾,他说完这些后,肚子里就传来了‘咕噜噜’的声音,看来也饿了。 “你饿了。”尧庚年抓住了重点。“我们早上吃什么?” “什么?”宋小石一愣。“我……我们??” “是啊,不然呢?我这么大一个人,总得吃饭吧,对吧??况且你偷我的那些钱,应该是够我吃一顿早饭的,我算好的。” “……” 宋小石又不说话了,他又低下了头。 的确,宋小石家本来就家徒四壁,更不可能有什么丰富的早餐,没准他自己吃饭都费劲呢,如今居然还多出来了一个尧庚年蹭饭? 这在宋小石看来,简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的干饭伙伴。 实际上,尧庚年早就过了辟谷期了,虽然白听雨的那套修仙的路数和天道降临后的有所不同,但本质上还是滋养元魂以供肉躯不灭的路数。 而临光大陆上现在的修仙等级简单分为七个境界,分别是初入境,辟谷境,玄妙境,生死境,大成境,渡劫境,逆天境。 ‘逆天境’也只是在天道的掌控下,修仙者给自己的一个‘尊称’罢了,实际上就算修炼到逆天境,在那个天道的纯能量体面前,也都脆得像纸。 只不过修到了逆天境,就可以在一定意义上让肉躯不灭了,只要不伤及元魂,肉躯是可以永存的。 正因为如此,在临光大陆上,越是高深的仙术,越是以攻击元魂为主的。 若是问现在的尧庚年实力如何,实际上也不好根据这七个阶段来分析。 现在的尧庚年,也不过只是区区肉身不灭,元魂强大,有尸龙息,有凤凰神火,有一两件神器傍身,还有一本神书护体罢了。 这个时候,宋小石的肚子有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尧庚年立刻就抬头殷切地看着他,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 宋小石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其实只是个走投无路的好孩子罢了,对于偷尧庚年钱的事,他心有愧疚,但也无能为力。 可这么大个冤家就蹲在自己面前巴望着自己,宋小石犹豫再三,终于吞吞吐吐地问道:“那、那要不……我……我带你去早市看看?” “好啊。”尧庚年爽朗地点头。“那你有钱吗?” “没、没钱……”宋小石嘟哝一声,闷头就走出了屋子,还在尧庚年向里探头的时候把门关上了。“我、我带你去早市吧……你别看了,屋里……屋里我哥哥在休息。” 嚯。 尧庚年挑了挑眉。 还休息呢?在休息一会,你哥哥该死了吧? 不过尧庚年没点破这点,别人求他办事和他上门求别人办事,按照言灵儿的话讲,那是两种功德。 当然,别人求他办事的功德点要高一点,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尧庚年肯定不会先提出帮忙的。 宋小石急却要自己干,那尧庚年就不急,二人一个低着头在前面带路,一个慢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就这样走出了深深的巷子里,来到了南城的主道上。 现在的时间是清晨,南城的街上就已经很热闹了,卖早点的,穿着道袍的,背着剑的,卖配饰的,还有一些……嗯,卖仙丹的? 尧庚年跟在宋小石身后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着,他也不介意自己表现得像是个刚进城的土老帽,反正他就要多看看这些,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重要。 这里比那个什么清云集市要热闹多了,最起码来来往往的人穿得就花哨,多看看还能了解一下风土人情。 “小狐狸,不出来逛逛?还挺热闹的。”尧庚年一边跟着宋小石,一边在心里对影子里的小狐狸搭话道。“别赖床了,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啊。” “不要……”言灵儿的声音带着些困意,看起来像是没睡醒。“你逛吧……反正我对凡间的食物没兴趣……你有钱买就买……想吃就吃……别吵我……” 行吧,小狐狸这是彻底睡过去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的脚步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他一手摁住了走在前面的宋小石,目光却盯着一旁的小铺不放。 小铺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尧庚年却能从其中察觉到一丝杀戮的气息。 这么一个小店铺在这里开着?看起来格格不入的。 “等一下,我去那边看看。”尧庚年指着这个小店铺,对着宋小石说道。 “你自己走呗……你拉着我做什么……” 宋小石有些不情愿地动了动肩膀,却发现尧庚年的手稳如泰山,无论他怎么扭,都逃不出尧庚年的掌心。 意识到这点后,宋小石也有些不爽了,他紧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尧庚年:“你放开我。” “行,那你赔我早餐钱。”尧庚年也是爽快,对着宋小石一伸手,说道。“要么赔钱,要么给我做导游,二选一咯。” “……” “所以陪不陪我去逛逛那个小店铺?” “……你去那个店干什么?他家可不卖东西……” “那你陪我去看看咯?反正来都来了嘛。” “……行吧。” 宋小石既没钱又不想当导游,可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挣脱不开后,在原地纠结了一会,还是认命了。 就这样,尧庚年带着一脸满意的微笑跟着宋小石溜达进了他看中的小店铺里。 “哎哟!这位小哥,欢迎光临!” 小店铺面积不大,但门口却摆着一个衣冠镜。 宋小石进去的时候,这镜子只映出了宋小石的身影,而这时的店铺里还空空如也,没半个人影。 可当尧庚年跟着进去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门口的一面镜子突然闪了一下红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到宋小石根本没注意到。 但尧庚年还是注意到了这点,他刚想仔细打量这面镜子,就觉得身旁有一阵风略过,一名笑的像个狗腿的、似乎是个店长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 店长弓着腰搓着手,笑眯眯地打量着尧庚年,亲切地问道:“这位小帅哥,想卖点什么?” “……” 尧庚年微微瞪了眼睛,看着这位风修的店主好一会,这才堪堪消化了他的‘热情’,随口问道:“你们这卖什么的?” “哎哟,我们这卖什么……您别跟我开玩笑了。”那人笑眯眯地凑了过去,“我们这儿……” 在如此猥琐的人凑过来的时候,尧庚年的眉头皱了皱。 而那人也很有眼力见,立刻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一个距离,这才低声说道:“我们这里啊,收购价钱很公道的,您是卖兽丹还是……人丹?” 人丹? 什么人丹? 尧庚年虽然一肚子问号,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旁的宋小石,可宋小石却无所谓地站在门口,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没有办法,尧庚年只能强装博学,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店长,随口问道。“人丹什么价?” “渡劫境100粒金子,没有的话也行,我们从攻玄妙境开始收,您也别怕,在我们这儿啊,玄妙境我们也给10粒金子呢!” 在临光大陆上,其实没有很具体的金钱交易,在天道降下之前,大家都普遍过着以物易物的日子,等天道降下之后,大家都忙着修仙,等修仙过了辟谷境就不需要吃饭了,自然也对花销一类不太敏感。 等修为高了,大家就跟对金钱没有概念了,因为到了那种境地,大家又回归了以物易物上。 不过对于只踏入处入境便开始过生活的人来说,金钱还是有必要的,但大多都是些铜板碎银子,金子这种东西,也算是比较稀罕的了。 像是昨天尧庚年辛苦搬了一天砖换的几粒碎银子,其实就已经很多了。 尧庚年心里盘算着金子的价格,抬头正好就撞进了一对炽热的眸子里。 眸子的主人,正是这家店的店长。 只见他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尧庚年不放,惹得尧庚年一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你看我做什么?”尧庚年有些不自在了,嘟哝了一嘴。“我对男人没兴趣啊。” 说话间,又一个衣着简单的大汉从门口踏进,大汉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看起来是个猎户。 可这个大汉路过门口的镜子时,那镜子中也闪过了一抹红芒。 奇怪。 若果是测试实力的话,那这个大汉肯定是不如尧庚年的,不过为什么他们路过镜子,镜子都给出了同样的红芒提醒? 想到这,尧庚年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名大汉身上,开始猜测起那面镜子的作用。 “哟!这不是咱们乔爷嘛!”店主一见大汉来了,立刻就扔了尧庚年迎了上去。“今儿乔爷收了什么好东西啊?” 大汉没说话,只是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麻袋递给了店主。 尧庚年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小袋子里装着的是一颗灰色的丹,丹体的形状并不是规则的圆形。 尧庚年有些嫌弃,但店主却笑了起来,他立刻掏出了10粒金子递了过去。 大汉也没再说什么,拿着这十粒金子就走了。 “嘛,您也看见了吧?”这时店主才笑眯眯地转过身,盯着尧庚年看,就像一个盯着肉的狼。“您既然看见了,那也该表示表示了吧?” “……如果我说,我没有呢?” “那这就不好办了。” 店主的笑容里渐渐多了一层杀意,他虎视眈眈地看着尧庚年,威胁道:“要么给货,要么……您就得付出点代价了?” 第105章 扮猪吃个老虎 面对这位看上去就不怀好意的店主的威胁,尧庚年瞬间就不会了。 这不是意味着他怕了,反而是因为好久没被人威胁过,刚回到尘世第二天就被人威胁了,对此,尧庚年甚至还有一点点新鲜感。 但宋小石可不这么觉得,在他的眼里,尧庚年顶多算是一个游手好闲、或许能拳打幼儿园的男人,可一旦他面对像这位店主这样的‘高手’的时候,就应该会光速歇菜。 面对这种可能,宋小石在期待与不忍中徘徊不决,一方面他希望这位店主能把尧庚年打跑,这样他就能回归自己的生活了。 可另一方面呢? 宋小石不希望尧庚年这样的……嗯,平凡人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但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宋小石就要面临第二个问题: 他打不过这位店主,要是参与进来的话,怕是非死即伤。 毕竟,这是一家买卖人丹的黑店啊。 尧庚年将宋小石的纠结看在眼里,作为一个曾经也被人欺负的‘过来人’,尧庚年猜到了宋小石的纠结之处。 ——这小子倒是个好心人啊。 尧庚年想着想着,视野里就又出现了店主那张有点猥琐、又有点不怀好意的脸。 店主虎视眈眈地看着尧庚年,补充道:“小伙子,你一直看着那个少年,莫非那个少年就是……你的货?” “……” 尧庚年对此还真的没有思想准备,再加上他也不是什么‘道上的人’,因此还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连忙摆了摆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店主见尧庚年摆摆手,有些不解。 “没什么意思啊。”尧庚年笑着说道。“哎呀,你说大家都是人,何必这么客气呢?我就是进来看看,你也不能指望每一个顾客进店就一定要做成交易的,对不?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店长这才算明白,原来这小子根本连这个店都没搞懂,纯粹是凭借好奇心才进来的! 想到这里,店长内心直呼大意了,他刚刚以为尧庚年是深藏不漏的高手,竟然给他看见了自己交易的情况,若是日后这小子把自己这档子事说出去,岂不是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店长想到这里,心中杀意渐浓,他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也渐渐狠毒起来。 尧庚年认识这种目光,也猜到了店主对他起了杀心,但他并不介意这个,对他来说,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娱乐过程罢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宋小石替他先出了头。 “等一下……等一下。” 宋小石挤了过来,他一下子就把尧庚年怼到了身后,满脸堆起了笑意,对着店长讨好道:“黑爷,您看,这是我表哥……刚从山里出来,甚至连仙都没修呢!这不……他来南城啊,是要找我帮忙修仙的,您也知道,玄武门现在正收徒弟呢,您要不发发慈悲……放了咱们吧?” 尧庚年把这些都听了进去,他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插话不是很恰当,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嘴:“玄武门……?和玄武有关系吗?” 宋小石听完,很有一拳把尧庚年打晕的欲望,他咬牙切齿地扭头看了一眼尧庚年,一字一顿道: “表哥!” “哎?” “你要是什么都不懂,可不可以先别说话?” “……哦。” 尧庚年有点委屈,但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出头,新鲜劲还没过,因此乖乖闭上了嘴,没再多说什么。 而店主呢?他却不管这些,尧庚年看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岁了——准确地说,今年二十六了。 二十六岁,虽然对于全民修仙的临光大陆来说是个年轻到不能再年轻的年纪,可对于一个‘还没踏入修仙之路’的人来说,已经算高龄了。 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还没和天道结契进而迈入仙道? 真的有这么蠢吗? 店主狐疑地看着尧庚年,二十六岁的尧庚年出落得很是英俊,纵然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值钱、甚至还因为多次的洗涤而有些发白,但这拦不住他本身的俊秀之气。 尧庚年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在山林里修行,吸取山林之灵气成长,出落的不仅俊朗,且还带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若是配上件稍微能看的华服,那称一句谪仙降世也不为过了。 “这么美丽的小哥儿,还没与天道结契呢?”店主摸着下巴,有些放肆地打量起尧庚年。“那你靠什么为生的?” 尧庚年总觉得这话有另一层意思,但他懒得细想,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店主看自己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一拳把这位店主摁在地上揍,让他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可当他看见宋小石担忧的目光的时候,他又有一点犹豫。 现在这小子选择为自己出头,难道只是因为偷了自己的钱而感到愧疚么? 尧庚年对此有了兴趣,所以他不想让这个剧情到此为止,他决定顺其自然。 因此尧庚年眼珠子转了一圈,结合着之前那个大汉的可能性身份,扯出了一个谎言: “我是个猎户,在山里靠打猎维持生计,林子里有很多自然的馈赠,所以不愁吃喝。” 但店主的目光却还装着怀疑,他越过宋小石盯着尧庚年,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个猎户,手里也不干净,是吧?” “……” 尧庚年实打实地愣了一下,随后他意识到了一些事:这个‘不干净’,难道说……指的是杀人? “怎么,别不承认了,你进门被我的镜子照过了,你什么样,我心里可清楚得很。”店主得意地说道。“别对我撒谎,小子,你最好有点分寸。” 宋小石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还是回头扯了扯尧庚年的袖子,低声说道:“有什么就都说出来吧,不然真的不好走了。” 尧庚年有些无语,他要是实话实说的话,那这个店主岂不是得原地跪下? 不过好在尧庚年没有挑事的心,他想了想,就装出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对店长点了点头:“对……我,嗯……前几年打猎的时候,误杀了一个修仙者。” “果然。” 店长了然一笑,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说说,怎么杀的?” …… 尧庚年的表情瞬间微妙了起来,他不确定地看着店主,试探着问道:“一定要这么详细吗?” ——我不擅长编故事啊,大哥,你一定要这么八卦吗?? “当然,你这种俊秀的人居然能‘误杀’一个修仙者,这可是个新鲜事,你如实道来,给我听个乐呵,我没准一开心就放你走了。” 店长一副戏谑的神情,看得尧庚年是拳头硬了,手指上戴着的九枚戒指也硬了。 可宋小石却紧张了起来,他抓着尧庚年的袖子催促道:“表哥,这个时候你就别害羞了……你快说啊,你说完……咱们就能走了,我、我带你出去吃烧饼,好不好?特别好吃的……好不好?” “……” 看来这个宋小石是真的想让自己活啊。 尧庚年看着一副恳求状的宋小石,突然就有些释然了,他决定继续假装下去,顺着店主的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其实,是……在那个的时候……我……我偷袭的。” “哪个?”店长脸上戏谑的神色更重了。 “……”尧庚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这个,我其实也不知道啊,那个是哪个啊? 但看着店长这么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尧庚年想了半天,终于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说道:“就是……房事……”吧。 “哦~”店长奸笑一声,他又打量了一番尧庚年的脸蛋和身材,说道。“晚上来我这一趟,我和玄武门的负责人很熟,你晚上要是来我这,你与天道结契的事,我帮你办。” “……” 呸,老变态。 尧庚年心里呸了一声,但看着宋小石焦急的神色,也只能装作娇羞地点点头。 “可别想爽约,小子,我可认识你这个……小表弟。”店长不怀好意地看了两眼宋小石,说道。“你不想你这个小表弟有意外,对吧?” “嗯。” 尧庚年点点头,这句话倒是真的,他还指望着从这个小老弟身上拿功德呢,他当然舍不得自己的目标这么早就被人做掉了。 而宋小石呢? 他一见店主有放人的意思,就连忙拉着尧庚年跑出了这个买卖人丹的黑店,一路跑出去好远,直到连店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停下来。 宋小石喘着气,尧庚年也象征性地扶着双膝喘息了一会。 “你救了我。”尧庚年看着宋小石喘得差不多了,这才直起身子问了一嘴。“为什么?” “我哪是救你。”宋小石却不承认,他抓着尧庚年的手就往集市的另一处走。“你晚上还要去找他,你别忘了,黑爷手眼通天的,你可别把我害死了。” 尧庚年有些好奇,他跟上了宋小石,又问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走?” “……我,我脑子抽了,不行吗?” “哦——” “别哦了!你吃不吃烧饼啊!” “吃,吃。” 尧庚年也没点破宋小石的好心,只是顺着他的话笑眯眯地点点头,跟着宋小石顺着烧饼的香味一路走过去。 宋小石看来在这里还有点人情面子的,他带着尧庚年去的那家烧饼店,老板一见是他,就阔气地给了他两张热乎的烧饼,也没管他要钱。 宋小石谢了一声,就带着尧庚年往回走。 “你今晚去找他,第二天……就别回来了。”宋小石啃着烧饼,闷声闷气地说道。“要是你伺候的好,没准你就跟着黑爷了,也算是一种幸运。” “哦?为什么?按照你这说法,我不是被人家包养了吗?” “包养怎么了。”宋小石嘟哝一嘴。“总比饿肚子好啊,而且黑爷还答应帮你与天道结契,多是一件美事。” “可我不喜欢。” “等你要死了,你就会觉得,与天道结契这件事,容不得你喜不喜欢。” “为什么?” “……” 宋小石没回话,只是又啃了几口烧饼。 尧庚年见状,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难道你和你那个哥哥,都没有与天道结契?” “……”宋小石被说中了心思,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尧庚年的视线,小声说道:“我和哥哥,都喜欢自由自在的,可……可……算了,你不会懂的,总而言之,好好伺候黑爷,与天道结契,不亏。” 看来又是一个恐惧孤独的人啊。 尧庚年看着宋小石的背影,突然有些感慨,他举起烧饼啃了一口,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他舒服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宋小石闻声扭头,狐疑。 尧庚年只是笑笑,扬了扬手中的烧饼。“人间的烟火气,真好啊。” “……搞得像你没吃过一样。” “我还真的好久没吃过了。” “胡说,你都二十多岁了,又没修仙,连饼都没吃过?唬谁呢。” 尧庚年没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宋小石,又想起了那个传说中的‘玄武门’,便好奇地问了一嘴: “对了,你说的那个玄武门,真的和玄武有关系吗?” “……”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宋小石,他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最终是扯着尧庚年拐了个弯,进了一个茶楼里,找到了一个闲着的说书先生。 这说书先生看起来也认识宋小石,二人关系好像不差,在宋小石表明来意后,说书先生就左右看了看,拉着尧庚年就到了一处无人的僻静地方。 随后,尧庚年才明白这个‘玄武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玄武门,名字很俗,源于五神兽之一的玄武,但实际上这个玄武门和玄武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作为五神兽之一的凤凰都有自己的宗门,玄武自然也有自己的家族。 而且,一般的灵兽都很排斥人类这个种族,玄武也不例外,它们并不喜欢和人类有过于密切的来往。 所以说,这个玄武门呢,其实也就是个蹭热度的山野小派,本着山高皇帝远的地理优势,拿着神兽的名字给自己脸上贴金,也是很不要脸的做法了。 但南城是个深山里的小城,消息出不去也不好进来,仗着这点,玄武门居然真的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成为附近几个山头的小村里最有名的修仙门派。 一时间,没见过市面的质朴山村人还真的以为这个玄武门和神兽玄武有点关系,纷纷以它为尊。 若是谁家的小子有幸通过了玄武门的入门测验,那简直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得走街串巷广而告之的。 譬如昨天围堵宋小石的那个小胖子,就以自己能搓出个小火球为‘资本’,蹭进了玄武门里,一时间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成了名人,好不威风。 “原来如此。”尧庚年点点头。“那这玄武门,也是很垃圾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家是真的有点东西的。”说书先生瞥了一眼尧庚年。“至少轮不到你这后辈如此评价它。” 第106章 我一诺千金 尧庚年的确算是个后生辈,毕竟在这三个人里,他还真的不算大,面前这个说书的都过了辟谷境,论年龄和眼界,肯定是比尧庚年要多的。 不过论实力来看,尧庚年就不知道甩这人几条街了,但他不在乎,在听明白这个‘玄武门’是个什么货色后,他就把兴趣挪回了宋小石的哥哥身上。 尧庚年啃了一口饼,故做虚心地点头接受了这位说书人的教训,又随口一问:“那小石他哥哥是怎么回事啊?” “哦,他哥哥啊,你不知道吗?” 说书的见尧庚年是宋小石带来的,自然而然地以为二人感情不错,因此也没防备,问了就说道:“他哥哥啊,爱错了一个姑娘,搞得元魂不全,生死未卜哦。” 直到这个时候,一旁闷声啃饼想事情的宋小石才反应过来,吓得连饼都不要了,伸手就捂住了说书人的嘴巴,焦急地说道: “……柘哥!你别乱说话!!” “唔唔,呜呜呜?唔唔?” 被称为柘哥的说书人也是一脸懵逼,他被宋小石捂着嘴,目光在宋小石和尧庚年身上徘徊了一阵,仍是一脸的不解。 尧庚年不在乎这个,反正能听见一点是一点,当留意到说书人的目光时,他还举着饼对他晃了晃,‘嗨’了一声。 说书人杨柘还是一头雾水,他唔唔了好几声后,宋小石才终于受不了掌心的痒,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杨柘的嘴巴。 重获自由的杨柘立刻问道:“怎么回事?小石头,这人不是你带来的?怎么连你哥哥的事都不知道?” “我……” 宋小石本想解释,但一想到自己和尧庚年认识的契机,又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我就是……带他来让他长长见识,不行吗……” “这的确,小石蛮替我着想的。”尧庚年也没拆台,见他这么说,就跟着点点头。“我一直在山里住,这才下山入世,见识少。” “……” 杨柘费解地看了看尧庚年,又迷茫地看了看宋小石,最后他灵光一闪,不可置信地说道:“小石头,你别是偷了这人的钱……被威胁了吧??” “……” “……” 嘿,真别说,这个杨柘还是懂宋小石的。 杨柘当然是懂的,当他看见宋小石一下子沉默了之后,就明白自己说对了。 但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杨柘还是不理解的。 所以他扭头看向了尧庚年,想要从尧庚年这得到答案:“所以你是来要钱的?你威胁他?” “我看起来像吗?” “不像。” “那就对了,我可没威胁过他。” “……那事情是怎么发展的?我不理解了。” “这小子偷了我的钱给他哥买药,被一个小胖墩给堵在小巷里黑吃黑了。”尧庚年回忆了一下,简短地解释道。“我过去救了他一命。” “嗯哼,然后……?” “然后因为我也很穷,我不想露宿街头,所以我跟他商量能不能带我去他家过夜。” “……他答应了?” “不然呢?” “……行,行,然后呢?” “然后就到了今天,我说我有点饿,想吃点东西,还想逛逛集市,就问他能不能带我走走。” “……他也答应了?” “对啊。” “行……行,然后呢?他就带你去老四那拿了张烧饼,然后把你带我这来了?不对啊,这中间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你怎么问玄武门的事?” 杨柘问到这里,宋小石总算是“啧。”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插话解释了起来: “他好奇拉着我去黑爷的店,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结果他进门就被黑爷门口的生死镜照出来杀过人,黑爷就以为他也是道上的人贩子,结果他就是误打误撞杀了个修仙者罢了。” 宋小石话音落地,杨柘又多打量了尧庚年几眼,摸着下巴,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怎么杀的修仙者?靠色诱?” “……”尧庚年无语。“怎么,我不靠色诱就杀不死人了,是这个意思吧?” 结果杨柘和宋小石就齐刷刷地用一种‘不然呢’的眼神看着尧庚年,仿佛这句话就是真理一样。 尧庚年的拳头硬了,手指上的九枚戒指也跟着硬了。 不过看在宋小石这个鱼还没钓上来的份上,他隐忍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定了下来。 “行,行,我懂的,你们这群凡人,永远也不明白什么叫有颜值也有实力……”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杨柘立刻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不满地说道:“有颜值也有实力,放眼我们临光大陆,这句话只能用来形容一个人,非他不可!” “……谁啊。” 尧庚年挑了挑眼皮,决定把这个人加进暗杀名单。 “谁?你不能真的刚从山里出来吧?”杨柘不敢置信地瞪了尧庚年一会,犹豫着说道:“那我想想,怎么给你介绍他……” 什么意思,还得隆重介绍一下吗? 尧庚年心中不太爽,他直接打断了杨柘的思考,问道:“所以到底是谁啊?给个名字就行了,不想知道得太详细。” “哎,你就是嫉妒人家,我看出来了。” 杨柘见尧庚年一脸的不爽,就摇了摇头,惋惜道:“此人名叫柳沉舟,乃是清君门的现任门主,颜值巅峰,实力超群,简直是我辈典范,我对他的爱慕,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杨柘说起柳沉舟的好,那简直就像黄河开了闸,听得尧庚年是一阵迷糊,想打断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好处就是,尧庚年的暗杀名单不用新增角色了,因为柳沉舟早就在里面了。 碍于尧庚年和柳沉舟的关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配合杨柘的花痴,也就只能在一旁等着他夸完,然后再淡淡地评价道: “哦,知道了。” “你知道个鬼啊!”杨柘对尧庚年冷淡的反应十分不满。“柳沉舟啊!柳门主啊!!天下无双啊!!半仙道长啊!!” “……” 尧庚年抠了抠耳朵,对吹捧柳沉舟这件事,实在提不起兴趣,最多就是敷衍地点点头,又‘哦’了一声。 “肤浅,肤浅!!”杨柘见尧庚年如此态度,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对他摇头又晃脑。“你这野人理解不了柳门主的好,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尧庚年撇撇嘴,看着杨柘惋惜的模样,吃掉了最后一块烧饼的时候就随口一问道:“那听你这么吹他,你一定是见过柳沉舟本人咯?” “我!!” 杨柘被问住了,他哽着脖子半天,最终整个人泄气了,摇了摇头。“我没有……但我如果这辈子有机会见他一面……我此生无憾了!!” 嗯?此生无憾? 尧庚年挑了挑眼皮,瞥了一眼杨柘。“就这?见柳沉舟一面?你此生无憾?你的愿望就这个?” “你懂个什么!一个山村莽夫,岂懂我们的雅致与宏图!!” 杨柘情绪有些激动,看来他真的很尊敬、也很喜欢柳沉舟。 不过这也让尧庚年来了兴致,他偏头打量着杨柘,没头没尾地就问道:“那你要不要求我?求我的话,就带你见他哦。” “……” 这话从尧庚年嘴巴里说出来,有些人觉得正常,有些人觉得离谱。 很明显,杨柘是后者。 所以杨柘不屑地说道:“你要是能带我见柳门主,我当下给你跪下来磕头都行!” “我不要你磕头。”尧庚年托腮百无聊赖地说。“我要你求我,我要行善事,我要帮你实现愿望,就这么简单。” “呵呵。” 杨柘见尧庚年还真的来劲了,想了想自己也不亏什么,就很自然地说道:“好,那我求你,我想见柳门主一面,我不仅想见他一面,我还想和他握手,这就是我毕生的愿望了,你能帮我吗?” 一旁的宋小石也探着身子向这边看了过来,好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在杨柘困惑的神情中,尧庚年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很正经地看着杨柘,点点头:“你的愿望我明白了,我会帮你实现的。” “……神经病,你们吃吧,我要去楼里看看有没有客人点评书说了。” 杨柘翻了个白眼,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对于尧庚年的话他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刚才在对尧庚年许下这个愿望后,总觉得自己与这个山野村夫有了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很模糊,不是杨柘能理解的东西。 他说不清,也道不明,索性干脆无视掉了,权当是自己兴奋过头罢了。 谁知尧庚年却不准备就此罢休,他立刻跟着起身拉住了杨柘的手。 “别走,晚上你在茶楼的门口等我,我带你去见柳沉舟。” “……你神经病吧?柳门主是何等人物?你别做梦了。” “可你刚刚求我了。” “我还求佛求神求仙呢。” 杨柘顿时觉得尧庚年真的是个疯子,他想甩开尧庚年的手抓紧离开这里,至少离这个疯子远一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柘惊讶的发现尧庚年抓着自己的手,竟然稳如泰山。 杨柘狐疑地看了看尧庚年,在挣脱的时候用上了一些灵力,可这些灵力传到尧庚年的掌心时就像石沉大海,有点波浪都没起。 试了一会后,杨柘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尧庚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我……竟然挣不开他的钳制??’杨柘心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盯着尧庚年,就好像再看一个怪物。‘山里的野人……力气竟然这么大?’ 杨柘正想着,就听见尧庚年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刚才求我了,所以我会实现你的愿望。” “……” 杨柘看尧庚年的目光越发奇怪起来,现在的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远离这个看起来很怪的尧庚年。 所以他敷衍地点点头,仓促地说道:“行,那我能走了吗?我要赚钱的,好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尧庚年立刻扬起了一个笑容,并松开了杨柘的手:“那我们说好啦?” “好好好。”杨柘连忙收回了手,匆匆地低头离开了,连看都不看尧庚年一眼。 不知怎么的,自从刚才尧庚年把他攥在手里开始,他就开始惧怕这个神秘的山野村夫了。 而宋小石看着尧庚年与杨柘的互动,他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只是收回了目光,自顾自把地上吃了一半的烧饼又捡起来啃了。 等杨柘逃似地离开这里后,宋小石的饼也吃完了,他抬眼打量了尧庚年两下,说道: “尧庚年。” “嗯?” “好自为之吧。” “什么?”尧庚年回头就发现宋小石准备走了:“你去哪?带我一个。” “我们该道别了。”宋小石不准备带尧庚年走。“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劝你今夜还是去侍奉黑爷比较好,柳沉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能吹牛。” “我没有吹牛啊,我答应帮他实现梦想,我说到做到啊。” “……” 宋小石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尧庚年,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尧庚年连忙跟了上去,却被宋小石推着胸口拦了下来。 “怎么了?宋小石?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你今夜去找黑爷,我们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了。”宋小石淡淡的说道。“如果你今夜不去找黑爷,那我也不希望你和我在有关系,你……会连累我和哥哥的。” “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今晚会去找那个黑爷的。” “那你还让柘哥在茶楼等你。” “我找完黑爷去找柘哥不行吗?” “别撒谎了!” 宋小石的情绪有些激动。“我要是知道你这么能吹嘘,我就不会带你来找柘哥了,柘哥会信的,你明白吗?你怎么敢随便答应他那种事?!你又办不到!!” “……” 尧庚年却上前一步,摁着宋小石的肩头,在对方有些崩溃又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笑了笑。 “放心。”尧庚年低声说道。“我尧庚年一生坦荡,一诺千金,我答应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宋小石愣愣地看着这般模样的尧庚年,脑子很混乱。 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相信尧庚年有这个实力——因为这样的话,没准他哥哥就有救了。 可宋小石的理智告诉他,不,不可能的,尧庚年只是一个吹嘘的自大狂罢了。 两种情绪的对冲下,宋小石苦笑着拍掉了尧庚年的手,转身离去。 “算了,算了,尧庚年。”宋小石说。“就此别过吧……我受够希望的折磨了,你不要……你不要再给我希望了,我宁愿就这样绝望着,至少……至少不会太难受。” 第107章 我的名字就是好用 尧庚年没强留宋小石,他看出了这个少年眼中的希望之火,他也从宋小石的行为中明白了他有多么希望自己的哥哥能被人拯救。 所以尧庚年没有抓得太紧,他要等这股绝望继续酝酿,只有等绝望如黑夜一般无望时,他能收获的‘功德’才是最多的。 等宋小石走后,尧庚年看了看天色。 天色尚早,这会儿才刚过正午,距离晚上黑爷的邀约还有一个下午的时光可以慢慢打发。 而这个时候,言灵儿终于睡醒了,她从影子里钻了出来,左右看看四周的景色,嘟哝了一嘴:“尧哥儿,这是哪啊?” “茶楼后面,你睡醒了?” “唔,醒了,没完全醒。” 言灵儿揉着眼睛伸着懒腰,左右看了看,最后一把搂住了尧庚年的胳膊,舒舒服服地靠在她身上,模样是十足十的猫儿般慵懒。 “小狐狸……” “嗯?让我靠一靠嘛。”言灵儿蹭了蹭尧庚年,把自己全身都靠在了他身上,尾音抻得老长。“下午啦,尧哥儿,该睡午觉了——” “你才起来啊。” “不耽误,我们这种小狐仙,一天就该睡满十二个时辰!!” 尧庚年没了脾气,只能一把将言灵儿抱在了怀里,原地找了个日照足的地方坐下了。 “嘿嘿。”言灵儿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在尧庚年坐下去的时候,她又往尧庚年的怀里拱了拱,把自己团进了他怀里。“午安,尧哥儿~” “……午安。” 言灵儿这十年间和尧庚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而尧庚年也习惯了言灵儿的慵懒,所以一时间他也没觉得哪里突兀。 反正他们的寿命长长久久,慢慢悠悠地一起抱着睡过一个下午,不也是一件美事吗? 只是在尧庚年抱着言灵儿晒太阳时,杨柘又在远处的阁楼上多看了他两眼,但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前搭话,也没有离开茶楼。 等日落西山时,杨柘转身就回到了茶楼里不见了身影,可在走前他又看了看茶楼的门口,想起了尧庚年的话。 他想了想,在朋友的催促声中就回家去了。 尧庚年是入夜后醒的,言灵儿这个小狐狸太暖了,就算太阳落下后,他仍觉得怀里暖洋洋的,一直睡到了月亮挂上了天空。 “……还好已经离开白听雨了。”尧庚年抱着言灵儿从地上起来,揉着眼睛嘟哝了一声。“不然修炼又偷懒的事被她抓住了,一准又要说我俩了。” “哼哼,反正她自己的修炼还没结束,让她修着,咱俩先出来玩。”言灵儿则得意地哼哼了几声,继续粘着尧庚年不放。“尧哥儿,尧哥儿,今晚咱们睡哪啊?别告诉我是原地就寝了。” “……那倒不至于。” “哇,那去哪睡啊?我想睡软乎乎的大床!” “今晚我要先去处理一个人,然后要带着另一个人去一趟清君门。” “……” 言灵儿听完,用一种‘你有病吧’的目光看着尧庚年,没说话。 尧庚年耸耸肩,没理会言灵儿,直接把她就地抱起来,走向了早上路过的那间贩卖人丹的黑店。 言灵儿见尧庚年这么执着,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反正尧庚年肯定不会害言灵儿的,那么言灵儿也就无所谓尧庚年要做什么。 “尧哥儿,尧哥儿~”言灵儿百无聊赖地喊。 “嗯?我在。”尧庚年颇为耐心地回答。 “我们明天去做好事,好不好哇……”言灵儿趴在尧庚年怀里,软软地撒着娇。“功德啦,功德~~” “好哦。” 尧庚年听后只是低头亲了亲言灵儿柔软的发顶,宠溺地低声说道:“小狐狸,一会儿到地方后我可能要杀个人,你是想回影子里,还是在旁边陪着我?” “你要杀人?杀谁啊?” “一个我看着很不爽的人,处理掉他之后,我还要忙着回清君门。” “你认识路吗?” “我不认识,但有人认识啊。” “谁啊?” “杨柘,一个说书人,他会帮我指路的。” “唔,随你吧。”言灵儿撇撇嘴。“那你还回来吗?我觉得你暂时不要去找柳沉舟比较好,好不容易才从山里出来,避开柳沉舟做点功德事,不好吗?” “嗯……” 尧庚年努着嘴想了想。“我想让你的功德快点积,我这次回去是要找东方九霄的,我答应过帮她,这次正好借着一个善事先回去看看她还在不在,行吗?” “……行吧,你喜欢怎么弄就怎么弄,尧哥儿。” 言灵儿没表态,但凭借对于尧庚年的信任,她还是点点头,可等二人翻墙到了黑店的后院、看见小屋里那张看起来就很贵的软床时,言灵儿绷不住了。 她直接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在屋主人震惊的目光中窜上了床,钻进了软软的被窝里,鼓了一个小包不动了。 “你……” “黑爷。” 屋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馋尧庚年身子的黑爷,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就震惊地看向了身后。 尧庚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屋子里,并反客为主地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一边摆弄着黑爷桌子上的吃食,并自顾自拿起了一块,剥开了外面的包装后放在嘴里尝了尝,甜的。 黑爷见尧庚年竟然这么嚣张,顿时一股火从心里烧了起来,他不客气地就走过,想抢过尧庚年手中的糖。 但尧庚年只是轻飘飘地一抬手,就让黑爷扑了个空。 “顽皮。”黑爷虽然在扑空的一瞬间有些错愕,但也将这些归类为山野村夫比较护食,没有细想这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你白天的拘谨,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吗?” “的确。” 尧庚年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糖,听见水开的声音,就重新拿走一块新糖放进瓷杯里,走过去将热水冲进去泡了一碗温热的小甜水。 “你这是做什么?”黑爷十分困惑,他看着尧庚年端着小甜水走向床边,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床上的那个,是你的赠品?” “赠品?” 尧庚年愣了一下,他又想起自己当年被柳沉舟关进冥洞时对那些清君门弟子说的话,忍俊不禁了起来。 “对,我是正品,她是赠品。” “谁是赠品啊!!” 果然,小狐狸一下子就从被窝里探出了头,瞪圆了一双眼睛盯着尧庚年。“我才不是赠品呢!!” 没等言灵儿生完气,一杯冒着热气的小甜水就端到了她面前。 尧庚年对言灵儿笑了笑,说:“小甜水,尝尝,就当是今夜你不能睡在这的补偿吧。” “唔。” 言灵儿小心翼翼地捧过了瓷杯,她先是闻了闻味道,发现的确甜丝丝的,接着才试探着舔了舔,发现真的很甜,这才笑起来。 “嘿嘿,你从哪弄来的?” “看见了,就想着你了。” 尧庚年带着笑容看着床上的小狐狸,温和地说道。“我会带你去游历这个大陆的,到时候我们会见到更多的风景,也能品尝到各类的小吃,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尧庚年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对言灵儿示爱。 所以言灵儿脸红了,她闷头迎着热气蒸了好一会,权当是热气蒸出来的。 尧庚年也没有道破,他只是揉了揉小狐狸的头,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黑爷,笑了笑:“久等了,那么,我们来处理我们的事吧。” “哦?准备完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黑爷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地盯着尧庚年,并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对着尧庚年明示道:“来。” 尧庚年笑得灿烂,对着黑爷狠狠地点了点头。 “嗯呐!”尧庚年说。“肯定让您走得没有一点痛苦!” 随后黑影一闪,屋子里摇曳着的烛光也被黑暗吞没了——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里,一切如死一般寂静。 到最后,尧庚年还是有点舍不得分开言灵儿和软床,他看着时辰等到了深夜,这才将言灵儿从被窝里带走,前往了茶楼门口。 起先尧庚年还有点担心杨柘不来,但当他离老远就看见茶楼门口那个徘徊不定的人影时,他放心了。 “嗨,柘哥。”尧庚年挥了挥手,带着言灵儿就靠了过去。 杨柘穿的还是上午的那套文人长衫,他见到尧庚年的时候也有些惊讶,指着他问道:“你真的来了?黑爷放你走了??” “哎呀,黑爷也不是什么强人啦。”尧庚年摆摆手。“别想那么多了,现在距离我带你去找柳沉舟,只有一个问题了。” 杨柘听到这里,突然感觉一丝不妙,他盯着尧庚年,问道:“……什么问题,你说?” “清君门怎么走呀。” “……” 好在杨柘对柳沉舟的爱足够深,他早就计划好了一个最近也最低调的路线,只要顺着这条路走,肯定能最快抵达清君门。 在听完这条路线后,杨柘叹息一声:“但这么走的话,最快也要十几日,我们现在也没有马车,走过去的话,带着这么一个小姑娘,最快也要半个月呢。” 言灵儿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声。 “没事。”尧庚年揉了揉小狐狸的头,他站在杨柘的面前展开了自己的双臂。“我用飞的。” “……” 话音落地,杨柘看尧庚年的目光更加不对劲了,好像他之前觉得尧庚年可能是个疯子,现在已经确定他是个疯子了。 想到这里,杨柘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哎,我居然对你这个小疯子有所指望,你大概今晚是没去找黑爷吧,看来小石头明天要有麻烦了,我也真是蠢,居然会信你的话,有这时间我多睡一会儿多好啊……” 可没等杨柘抱怨完,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炽烈的光从身后打了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杨柘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对赤红的凤凰火羽。 而这对凤凰火羽,源头正是尧庚年的脊背。 “……你,是谁?” “尧庚年,一个一诺千金的人罢了。” “……” 杨柘脸上的震惊还未褪去,他突然又响起了黑爷的事,更加不可置信地问道:“难不成黑爷……” “我有点小心眼,是当地比较睚眦必报的人。”尧庚年比划了一下,对着杨柘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们上路吧?” 黑爷死了。 虽然尧庚年没有明说,但杨柘已经懂了,他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奇特的山野村夫,任由他带着自己一飞冲天。 “你真的会带我去找柳门主?” “当然,我答应过你,不是吗?” 凤凰振翅,一瞬千里。 杨柘人生中第一次经历如此快速的旅行,以至于当他来到清君门内的清君峰后山时,还有些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行了,你看见那个小木屋了吗?”尧庚年收起了凤凰火羽,指着清君峰上面的宅邸说道。“柳沉舟就住在那,你一会进去了,见到他,就报我的名字就行。” “你的名字?” “我叫尧庚年,你忘了?” “一个名字就能做这么多事……你和柳沉舟,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复杂,总而言之,你不就是想见见他?在和他握个手?” 尧庚年拍拍杨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就说是我带你来的就行,至于回程的事,如果你想拜师清君门,那我的名字应该也好使——如果你想回去,你就让柳沉舟送你回去,也可以。” “啊?这都可以吗?” “那当然,我可是尧庚年。”尧庚年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并推了杨柘一把。“去吧,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杨柘此时还是震惊的,他愣愣地点点头,直到尧庚年走了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离自己的毕生梦想,只差几步之遥了啊。 杨柘不是什么娇羞与胆小的人,他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一定要上前见一见的。 他想见一见柳沉舟,见一见自己的偶像…… 这个时候,尧庚年在做什么呢? 尧庚年在抱着言灵儿在清君门的后山疾驰,他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因此并不准备太过招摇地飞掠空中。 毕竟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去找洛君尘,并把他的洗髓丹要过来吃,顺便再问洛君尘要点别的丹药:一些万能的、可以续命的神丹,譬如那个什么‘生骨丹’。 尧庚年都想好了,要是洛君尘扣门,他就把洛君尘自己吃着续命的丹给偷走。 “尧哥儿,万一你才洛君尘这拿的药回去治不好宋小石他哥,可怎么办啊?” “那洛君尘也别当什么牛逼的炼丹师了。” “……” 言灵儿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尧庚年学坏了。 第108章 顶级工具人 而就在尧庚年顺着十年前的记忆,前往洛君尘的秘境时,杨柘已经顺着山坡爬到了山顶上,心情忐忑地探头看了过去。 幸好,一座古朴却不失精致的府邸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暂时符合了尧庚年的描述。 ‘剩下的……应该就是府邸里的人了吧?’ 杨柘不确定地慢慢靠近,随着越来越靠近这个府邸,他心跳也越来越快。‘如果……如果里面真的是柳门主的话……我……我该说什么?’ 但这种事一般不用杨柘这种人考虑,因为还没等他想好该说什么呢,他就觉得身后有风吹过。 “……谁?” “应该问,你是谁。” 杨柘战战兢兢地扭头就看见了一个少年人,少年人虽然看起来十分稚嫩,但气场却很冷,像是终年不化的雪一样冰冷。 这种冷冰冰的感觉仿佛能钻进杨柘的元魂里,他只是与少年对视了一眼,就觉得要被冻死了。 少年冷漠地看着杨柘,他没有动手,但杨柘却想要主动跪下。 这,便是少年的威压,更是绝对的上位者面对蝼蚁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压迫感。 杨柘有点慌,他觉得自己要是说不出什么东西,恐怕下一秒就会死。 所以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尧庚年……是尧庚年带我来的!” “……” 少年人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手杀了杨柘,可他的态度与威压也没有缓和哪怕一点点。 这种离谱的沉默,让杨柘更害怕了。 这个尧庚年,到底和这群人什么关系?他的名字真的好用么? 正当杨柘猜疑不定时,少年轻哼了一声,抬腿就与杨柘擦肩而过,留下了一句话: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哥哥。” “……” ——还真的管用啊? 杨柘愣愣地看着少年人的背影,想要跟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了,连走都走不动。 而少年也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他侧身看向了杨柘,冰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的温度。 “你能走吗?”少年人问。“走不了的话,我去和我哥哥说,他来这里见你。” “……” 这下子把杨柘给惊醒了,他将全部的灵力灌入双腿,强拖着让自己走起来跟上了少年人。 等快要追上去了,杨柘才勉强笑了一声:“没事,我能走的……能走的,怎么好意思让柳门主亲自过来接我呢……” “不是接你,是见你。” 少年见杨柘能走了就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带着杨柘向山上的府邸走过去,一边淡淡地说道:“二者区别还是很大的,你别以为拿着尧庚年的名字,就能占我哥哥便宜。” 几句话之间,让杨柘情不自禁地去思考尧庚年到底是谁。 尧庚年的身上并没有上位修仙者的威压,看起来也不像是道法高深的人,可为什么他的名字……居然有如此威力? 但思来想去都没个答案,杨柘身为茶馆的说书人,虽算不上学识渊博,但至少也是阅书破万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用一个名字就能镇住柳沉舟的人,那这个人居然会不被人知晓? 杨柘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来到了府邸的门口。 少年人推开了实木的门扉,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一点等人的意思都没有。 杨柘见状,抓紧拖着自己的腿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而当他迈进门内的时候,身后这道实木的门正正好好关上了。 杨柘先是被这实木的门吸引了注意力,随后又嗅到了草木的清香,他扭头望向门内,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杨柘看见了一个简洁又大方的府邸,入门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条错落有致的镂空木雕长廊,杨柘凑近看的时候,就能看见这木雕长廊的每一条木头都刻着飞禽鸟兽,一路走下来,竟然没有一个重复的。 光是这个细节,就让杨柘大开眼界。 而随后,杨柘嗅到了水的清甜味,他顺着气味的方向站在长廊内远眺,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水气的源头:几座假山。 长廊旁,有几处假山落在水中,而水顺着假山上的河道一路攀升到山峰之巅,再落水而下砸下去,期间升腾起清凉的水汽四溢到了边上,滋养着廊边藤蔓与说不上名字的绿植。 “看够了?”少年人瞥了一眼在长廊中舍不得离开的杨柘,问道。“看够了就走,别浪费时间。” “……哦,哦,好的,好的。” 杨柘连忙收回了目光,跟着少年来到了长廊的尽头。 长廊的尽头连接着几处亭楼,杨柘在少年人的带领下顺着楼梯登上了其中一处不高不矮的亭楼上。 在楼顶,杨柘看见了一个修长清冷的背影正迎着月光站立,月色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好似为他镶上了一层银色的流光。 这人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侧身看向杨柘与少年人,淡淡地问道:“北朝,怎么了。”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沈无争的儿子、被柳沉舟用定魂符篡改记忆、洗脑成自己的弟弟的柳北朝。 “他说他是被尧庚年带来找你的。”柳北朝一把就将杨柘推上前去。“哥,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柳沉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柳北朝推人的时候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柳北朝也乖巧,当他看见柳沉舟的手势后,立刻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而杨柘呢? 杨柘被柳北朝这么一推,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但好在他最后的倔强让他稳住了身形,抬起头来的时候,比起眼前这位清冷的男子,他先被他所见的东西震撼了—— 小楼无论是地点还是层高都设计得很妙,杨柘只是被推向了小楼的边缘,就能俯视整个府邸的景色。 这是一片低调中带着奢华的家园,假山与湖泊互相成就,而在这片自然中又有条条回廊渗透,在一些关键的节点上,古树参天破天而长,成了点睛之笔。 这时,杨柘听见了柳沉舟的声音:“你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这简直是仙居……” “仙居?” “当然……当然!”杨柘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小楼的最外面,他的手扶在了木质的围栏上,眺望着这一切。“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我无法想象除了仙人之外,还有哪个凡人配得上这等宅邸。” “……” 柳沉舟站在杨柘的背后,暗自勾了勾嘴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宅邸,是柳沉舟自己亲手所建的: 在沈无争还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时,这座府邸只是用料扎实,并没有添加太多的装饰,因此看起来会有一种与这座山头相匹配的朴素感。 等到了柳沉舟入住这里后,向来自傲又清高的柳沉舟就不太受得了自己的住处如此质朴到简陋,可他又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过于低俗,与他半仙道长的身份不搭。 但特意请人给自家府邸装修的事若是说出去,柳沉舟也有些害臊。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清君门的门主,请人装修一下老房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柳沉舟就是会介意这个,他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他是个在意生活质量的……修仙者。 修仙者一般都不太在意生活质量,因为在临光大陆修仙圈的认知里,生活质量这个事,远没有实力重要。 大家都忙着寿与天齐或者名留青史,至于生活的地方是精致还是简单,没那么多要求。 大部分人、就算是修为极高的老道士,对自己生活的地方的要求也就是能过就行,干净就好,若是能冬暖夏凉,那都算得上顶级‘豪宅’了。 因此天然的洞穴就是诸多修仙者的不二选择,临光大陆上很多修真者都喜欢把自己扔进一个天生的灵洞之内,闭关个一段时间,洞里要是脏了,那就换一个继续。 简单,快速,最重要的是省心。 再加上后来那些不修仙的凡人比较注重‘家’的概念,更加让这群自命不凡的修仙者觉得,‘家’就是凡人对‘美好’最愚蠢的具象化。 这种概念一出,就更没几个修仙者想要让自己有一个漂亮精致的‘家’了。 毕竟大多数的修仙者……说实在的,都不太瞧得起那些入了天道的门就放弃修仙、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凡人的。 因此,在多种情况里,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对住的地方没有要求了。 但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比较例外,譬如柳沉舟。 柳沉舟是个精致的人,他很在意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虽说以他的实力和身份,在意这些并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或是嘲讽,但柳沉舟其实不在乎这点。 他在乎的比较超前:他在乎有人模仿他。 士可杀不可辱,柳沉舟只想要独一份的东西,但凡如果有人和他用了差不多的,他都觉得被侮辱了。 时至如今,柳沉舟的实力、他的功法、他的仙使、他的大世界,这都是独一份的,别人效仿不来。 但家居? 这东西想要效仿简直太容易了,就算那群人找不到柳沉舟用的高端建材,但找个模样相似的平替,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柳沉舟一想到自己的审美要被别人盗版并用上,就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他不说。 但时间一久柳沉舟就忍不住了,他看着这个老旧朴实的府邸越看越不顺眼,终于下定决心去做点什么了。 所以他在抓人、修仙、处理开天塔、主持清君门大小事外,忙里偷闲地悄摸搜罗了好几本关于装修的孤本学习。 在勤奋研习了好久后,终于他学成了。 学成后,他立刻把柳北朝打法出去执行任务,自己则在清君峰开始鼓捣宅邸的装修。 对外美其名曰闭关悟道,实际上是撸起袖子开始拆改家具了。 而当柳北朝执行任务成功回来后,他虽然觉得自己家好像有点变了,但就凭柳北朝这脑子……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所以就这样,柳沉舟终于完成了对于家的改造,他现在只要是闲暇无事就会来这个小楼上欣赏自己的杰作,越看越赏心悦目。 当然,在这一夜,他看见了空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尧庚年。 柳沉舟是有些无语的,尧庚年那对火红火红的凤凰火羽在漆黑的夜幕里极为醒目,要不是因为他绕了一圈清君门的后山,避开了那些长老们的住处,否则很难想象他能这么安静地来到这。 柳沉舟本想着去接他,但他看见了尧庚年好像还带着一个人。 所以柳沉舟就排柳北朝先去接应一下,柳沉舟以为尧庚年会跟着一起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小子应该是不准备和自己见面了。 想到这,柳沉舟多少有些不爽。 “柳……柳门主,我、我是尧庚年……” “我知道。” 柳沉舟冷漠地打断了杨柘的话,他瞥了他一眼就看出了杨柘不过是个修为低下的贫弱书生,不满地皱了皱眉。 杨柘有些紧张,他说话也磕巴了起来:“我……我……您,您好,我、我叫杨柘……是,南城茶馆的说书人……” 南城?这是哪? 茶馆说书人?尧庚年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了?十年不见,落魄了? 柳沉舟一想到尧庚年宁肯跟一个茶馆破说书的在一起也不来找他,心里更不是滋味,因此口气也差了起来: “算了,你来做什么的,有话直说吧。” 对此不明所以的杨柘一见柳沉舟这个态度,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哆哆嗦嗦地说的道: “我……我向尧庚年许愿,想见您一面……” “你见到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还想和您握个手……” “……” 柳沉舟头一偏,眼刀一下子就打在了杨柘的身上。 杨柘只觉得浑身冰凉,感觉自己下一秒没准就会死。 柳沉舟的确想把这个杨柘杀了泄气,他算是明白了,尧庚年躲了他十年,这才刚见面,就把自己当成了个工具人? 柳沉舟是聪明的,当他一听这个杨柘向尧庚年许愿,就想起了他之前说要给言灵儿行善事积功德的事。 ‘好啊,尧庚年,你做得好啊。’ 柳沉舟握紧了拳头,甚至气笑了,他看着清君门的后山,预估着尧庚年此时身在何处。 ‘十年不见,上来先把我当工具人使唤一下,你干的真好啊!’ 第109章 挚友再会 柳沉舟向来以严肃与孤高著称,别说是杨柘了,就连他身边的柳北朝也没见过柳沉舟笑,更何况还是咬牙切齿地笑。 这下,真的把杨柘这个小小南城说书人给吓坏了,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离开身体了,颤颤惊惊地问道:“柳、柳门主……有什么……什么问题吗?” 柳沉舟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人还没走,他把目光从清君门的后山山脉中收回来,看向了杨柘。 杨柘脖子一缩,觉得自己没多少时间能活了。 可柳沉舟却向他伸出了手,搞得杨柘兴奋又不敢兴奋,他盯着柳沉舟伸过来的这只干净修长的手掌,咽了咽口水。 “您的意思是……?” “不是要握手么?过时不候。” “……要,要!” 杨柘虽然不了解柳沉舟到底在想什么,但能握手的机会摆在眼前,触手可及啊!这不抓住机会,他杨柘岂不是要遗憾终身了? 死了也要喔!这可是柳沉舟啊! 杨柘想开后,两只手握住了柳沉舟的手,颤抖地上下摇了摇,感觉人生都圆满了,就算让他现在死,也死而无憾了。 这时,杨柘的身上突然飘出了一些淡金色的光点,不过朦朦胧胧的,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了一样。 这些光点从杨柘的身上飘了出来,在月色下、在柳沉舟的注视中飘向了清君门的后山山脉里去。 ‘这大概就是功德了吧?’柳沉舟顺着功德飘向的方向,确定了尧庚年的确又在他的地盘上搞事,可当他准备亲自动身去找尧庚年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被人握着。 柳沉舟一般是不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像这种握手更是十分罕见,他之所以与杨柘握手,完全就是看在尧庚年的面子上以及确定一下尧庚年的‘功德’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看见了,这个手就没必要继续握了,柳沉舟盯着杨柘,杀心渐起。 杨柘也能感受到柳沉舟的杀意,他又抖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松开了柳沉舟的手,支吾地说道:“那个,那个……” 柳沉舟收回了手,他已经准备好杀人,因此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拿出一块火蚕丝的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慢斯条理地问道:“哪个?” “那个……尧庚年说,如果我想的话,你……你能把我送回家……” “……” 要不是柳沉舟背光而战,那么他此刻的表情,应该是能把杨柘彻底吓死的。 柳沉舟的不爽,在这个时候终于攀到了顶峰,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到拳头从握紧到松开,久到杨柘看淡了生死。 到最后,柳沉舟对着空气缓缓开口:“柳北朝。” “我在。”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柳北朝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了杨柘的身后,又把已经看淡生死的杨柘吓到想要活着了。 “你送他回家。”柳沉舟没理会杨柘的惊恐,对着柳北朝说道。“送完就回来,我今晚和明天可能不在这,门里若是有事,就委托三大护法帮忙照看着。” “是。” 柳北朝没有问太多,他向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柳沉舟不说,他就不问。 他无条件地信任着柳沉舟。 因此,在杨柘惊恐的目光中,他被柳北朝扛在了肩头,刚准备腾空而起的时候,他俩又被柳沉舟叫住了。 “等一下。” “嗯?” “你啊。”柳沉舟看着趴在柳北朝肩头的杨柘,狞笑着开口。“若是以后还能见到尧庚年,可要给我,好、好、的、感、谢、他。” 杨柘浑身一抖,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点下来以表决心。 柳沉舟见杨柘这么走心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对着柳北朝挥了挥手,打发人一般地说道: “行了,走吧。” 柳北朝点点头,就腾身跃上了自己的御物,向着清君门外疾驰而去。 “你家在哪?”柳北朝问。 “在、在南城……”杨柘趴在柳北朝的肩头,小声答。 “南城在哪?”柳北朝又问。 “我……我指给你……” “好。” 就这样,柳北朝扛着杨柘消失在了柳沉舟的视野里。 目送他们离开后,一阵风吹过,柳沉舟就消失在了小亭之上,不见了踪影—— 另一方面,尧庚年在月下疾驰,感谢这十年来的修行没有太多的杂事,让他还清楚地记得如何顺着秘径潜入洛君尘的某一处‘窝点’里。 这里便是之前洛君尘带着尧庚年来的小洞天。 就算是在深夜,这里仍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发着光,成群结队地飘在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尧庚年进去之后,就有一阵清风拂面,入目是绿意盎然,小洞天的中央还有那个眼熟的七彩小湖,湖中莲花盛放,为这小秘境点缀上一片灵动之气。 “真的没变啊,十年了啊……” 尧庚年感慨着向着一处小竹院走过去,那是一座精致的小竹院便临湖而建,若是不算柳沉舟在清君峰上的府邸的话,这的确已经算是一处闭关修炼、避世修仙的仙境了。 此时夜色正浓,月凉如水,这里非常静谧,只有尧庚年一个人传送其中,显得幽静又……有一丝丝的诡异。 “洛君尘??你在吗?” 尧庚年试探着向里面喊了一声,但没人回应,他想了想,也就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尧庚年说带杨柘见柳沉舟,并不是要强行要装个逼,他的确是想要回清君门一趟的。 因为在白听雨那修炼的十年中,他反复梦见了一条白玉龙。 他记得这条白玉龙,她叫东方九霄,在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被柳沉舟关进冥洞中的时候,他曾与她做过一个约定。 尧庚年答应帮助她一件事,只是因为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他连自身都难保,因此也无暇顾及这个约定,结果一眨眼就过了十多年。 也许是托梦,也许是心还惦记,总而言之,尧庚年在闭关修炼的十年里,梦见了她很多次。 “哎……也不知道她在洛君尘这还好不好?” 尧庚年一边四处看着,一边自言自语着。 他在和白听雨一同修炼的时候,旁敲侧击地从白听雨那打听到了一些关于龙族东方家的事。 好像东方家是比较早觉醒灵智的神兽,而在萧余生带着的那十名同伴中,就有一个龙族的成员。 这个成员的身份还很不一般,好像是东方家现任家族的兄长,实力超群。 白听雨说他叫东方掣,站在清君峰一战后,至今生死未卜。 再然后,就是东方龙族所经历的那场‘劫难’了,那场劫难过后,东方龙族无一幸存,唯有被流放到荒芜之海中的东方九霄因祸得福,逃得一命。 那场劫难的具体细节白听雨也不清楚,她那时已经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研究她的‘生灵’,之所以能察觉到这场劫难,也是因为杀意太浓。 尧庚年听后,自己也做了些猜想,东方九霄看起来十分憎恨柳沉舟,那有没有可能就是……柳沉舟参与了那场‘屠杀’? 尧庚年这次来,一是为了给宋小石找点丹药吃,二也是看看东方九霄,打听打听关于她身上的、那个背负了万条龙命的血债。 若是能帮助东方九霄还愿,那这功德岂不是有很多? 想到这里,尧庚年心情好了起来,也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动了动,言灵儿从中探头了。 “醒了?” “嗯啊~” 言灵儿见尧庚年不再奔波了,这才从影子里飘出来趴在了尧庚年的肩头上,带着困意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尧哥儿’。 “嗯,我在。”尧庚年回了一句。“舍得从小窝里出来了?要不要去附近逛逛?我还没找到洛君尘和东方九霄。” “没事啦……”言灵儿抱着尧庚年蹭了蹭,动了动鼻子嗅了嗅四周的气味,狐疑道:“洛君尘好像不在这哦。” “应该是在的,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你这个小狐狸的鼻子也不是很灵嘛。” 尧庚年说话间,脚下就蔓延出无数道漆黑的阴影伸向了这个小院,他一边仔细地搜查着,一边对着言灵儿说道:“况且我还要找东方九霄呢,你要不要帮我去湖边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里面睡觉?” “谁?” “那个糟老头子——白玉龙,东方九霄。” “哦——你找她做什么?楚潇潇已经是你小妾了,后面还排着一个萧如梦,在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女人,你还嫌不够啊?” “……没有,她身上背着血债,我要是帮她还了,岂不是一大笔功德?” “哦哦!!” 言灵儿听到这,才兴奋地点点头,立刻活力四射地从尧庚年身上飞去了湖畔,甩下一句话就走了:“我去帮你找她!!” “……哎,女人啊。” 尧庚年一边念叨一边就走向了小洞天的深处,小洞天的深处有两条歧路,一条通往竹林,另一条通往洛君尘的药迳。 本着对洛君尘的敬意,尧庚年现避开了药迳,走向了竹林的方向。 但随着尧庚年越发深入这个地方,就越觉得荒凉。 好像这里……已经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言灵儿的鼻子还是好用的,洛君尘的确不在这里了,而尧庚年所察觉到的‘气息’,只是洛君尘在这里留下的旧物罢了。 ‘怎么没人了?人都去哪了?’ 尧庚年四下看去,站在林间只觉得空档,他想了想,还是踏上了那条药迳,走向了洛君尘的药田。 等出了药迳,尧庚年看见了一大片荒废很久的药田,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真的很久都没人打理了,外面之所以依旧青葱,只不过是大自然的滋养罢了。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一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就顺着药迳出去,匆忙地跑向了七彩湖边,一边还喊道: “言灵儿!言灵儿!!你没事吧?!” 可还没等尧庚年跑出药迳,一阵风强势地掠过他面前,随后,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是柳沉舟。 “……柳沉舟。”尧庚年眉头一皱,警惕起来。“你找到这里了。” “当然,你走了十年,我要是十年都找不到洛君尘,岂不是太丢人了些。”柳沉舟负手而立,堵在尧庚年的面前,淡淡地说道。“怎么,我们十年未见了,你上来就扔给我一个说书的当见面礼么?” 不难看出,柳沉舟对于杨柘的事还是记仇的。 尧庚年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说了一声:“反正都要来这里,那我从你这蹭个功德又怎样嘛,来都来了,不用白不用,是吧?” “……” 柳沉舟沉默地凝视着尧庚年,而尧庚年摸了摸鼻子,竟然也抬头对上了柳沉舟的视线,和他平静地对视。 “他死了吗?”尧庚年问。 “没死,多亏了你。”柳沉舟答。 “那也是你大人有大量,不杀平凡百姓。”尧庚年努力地编一些词来夸。 “是吗,我们十年不见,你甚至都不愿意带他来见我。”柳沉舟的口气冷冰冰的。“挚友,难道就是互相利用的吗?如果不是我找的快,你是不是还要等到处理完自己的事,才考虑来见我?” “哪能啊。” 尧庚年连忙摆摆手以证清白。“要是你连我都找不到,那我办完事就直接走了,根本不想来见你的。” “……” 柳沉舟又沉默了,他在沉默中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而尧庚年呢,他尴尬了一会,就很自然地忽略掉了柳沉舟的脾气,问道:“是你把洛君尘和东方九霄抓走的?” 柳沉舟听后,抿了抿嘴,在尧庚年困惑的目光中缓缓问道: “我们十年没见,你上来就谈这个?” “额,那不然呢?我看你也过得挺好的啊,甚至比十年前好像还……胖了一点?” 尧庚年虚空比划着柳沉舟的俊脸,也有些困惑了。“你想让我问你点什么啊?” 柳沉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对自己比比划划的尧庚年,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悄然放弃了自己对于‘挚友重逢’的所有期待。 “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找到了这里,抓走了那条白玉龙。”柳沉舟不情不愿地说起了正题。“至于洛君尘,他跑的很快,不过我能保证的是,他现在还在清君门的后山中。” “此话怎讲?” “他有执念,我看得出来。” “执念?”尧庚年狐疑地看着柳沉舟:“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他还想着见你一面。” 柳沉舟说完,突然偏头看向了竹林深处,有趣地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吧,洛君尘,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说话?” 第110章 迷弟遍地走 洛君尘早早就察觉到尧庚年的气息了,只不过他当时还有一些犹豫,不确定这到底是尧庚年本人,还是柳沉舟的另一个引诱他出来的诡计。 只不过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来看,尧庚年就是柳沉舟用来钓自己的鱼饵,而自己竟然如此顺利地就上钩了。 说实话,洛君尘既愤怒又恐惧,他愤怒尧庚年居然和柳沉舟狼狈为奸,恐惧自己还能相信谁。 洛君尘曾相信尧庚年,因为他是现存的、唯一一个不服从天道、且能踏上修仙之路的人。 ‘不,不对。’洛君尘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暗道。‘不是我信任他,而是我没得选……我太想成为第二个尧庚年了,他……他看起来成功得很轻而易举。’ 洛君尘馋尧庚年修仙的办法,因此在百年枯寂的催动下,他信任了尧庚年。 在尧庚年没有按时回来的时候,洛君尘还自我安慰着,说尧庚年可能只是被耽搁了。 在柳沉舟找到这里,并带走了东方九霄的时候,洛君尘还自我欺骗着,说尧庚年可能是落难了。 洛君尘在清君门的后山又藏了十年,十年过后他终于察觉到了尧庚年的气息,于是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过来,想看看尧庚年是不是回来兑现诺言的。 可没想到尧庚年不仅没有帮他,反而带来了柳沉舟。 她本想离开,但谁知柳沉舟却早就盯上了他,在他刚想要离去的时候,出声阻止了他。 “洛君尘。”他听见柳沉舟那清亮又好听的声音这样叫着自己。“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说话?” 洛君尘别无选择,他此刻已经是插翅难飞了,只能硬着头皮从竹林的阴影里走出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尧庚年。 “有什么事吗?”洛君尘问。“柳门主真是好大的雅兴,月黑风高夜,可是准备好杀人放火了?” 洛君尘这一番话下来,直接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但现场紧张的人也只有洛君尘和一脸懵逼的尧庚年罢了。 柳沉舟呢? 他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听完洛君尘的话后,甚至还有心情看他两眼,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至于尧庚年为什么紧张。 尧庚年总觉得自己是被洛君尘误会了,但具体洛君尘误会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那个,洛君尘啊。”尧庚年盯着洛君尘,艰难地开口。“怎么就……就,杀人放火了呢?死鱼脸虽然比较没感情,但也不至于吧……” 说完,尧庚年不确定地瞄了一眼柳沉舟,狐疑地又问了一声:“对吧?你应该不会想杀了洛君尘吧?人家只不过是一个在你们家后山的炼丹师而已。” “嗯。”柳沉舟含糊地应了一句。“他想多了,仅此而已。” “看,你想多了。”尧庚年立刻对着洛君尘说道。“所以别这么剑拔弩张啦,大家和气一点,不好吗?” “他带走了东方九霄,那姑娘至今生死未卜。”洛君尘盯着柳沉舟,虽然口气里还带着愤怒,不过他慢慢地向着尧庚年的方向靠了靠。“你如果这次回来是找她的,那你可能要问柳沉舟了。” “哦……” 尧庚年点点头,这也算意料之内的答案,毕竟当他看见这里一片荒凉、而柳沉舟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就有了预感。 但…… 尧庚年看着柳沉舟,皱了皱眉:“你没杀死她吧?毕竟她可是最后一条龙了,你杀了她,岂不是绝后了?” 谁知柳沉舟意味深长地看着尧庚年,说道: “东方掣的尸体还没被人找到,在找到之前,她也不该被定义为‘最后的龙族’。” “可东方掣已经千年没有音讯了啊?” “那你的凤凰呢?” “我……”尧庚年一时语塞,他想了想,还是反驳道:“楚尘还活着,我能确定这个,所以楚潇潇……应该不算最后的凤凰。” “好一个马后炮。” 尧庚年撇撇嘴,没有接话。 柳沉舟看着不说话的尧庚年,心里突然也觉得不是滋味,他又看了看一旁盯着自己不放的洛君尘,意识到是自己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的确只是想来看看尧庚年的,这是他唯一的朋友,可到了这里、察觉到洛君尘的气息后,他的本性又促使他把洛君尘抓了出来。 现在,他左右为难了。 柳沉舟根本就不是来抓洛君尘的,但他自己的下意识让他这么做了。 这个场面,该怎么破呢? 柳沉舟在月色下站了好久,一向聪明的他陷入了迷茫,他心里气馁地叹息了一声,决定默不作声,把这个问题扔给尧庚年解决。 至于尧庚年? 他在柳沉舟的沉默中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渐渐明白了一切,这里唯一一个多余的人,正是被柳沉舟抓出来的洛君尘! ‘行啊,死鱼脸,你行啊。’尧庚年盯着沉默的柳沉舟,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自己想和我聊天,结果还把洛君尘给抓出来了?你还想和我聊天后带个战利品回去,一石二鸟给你玩明白了是吗?’ 想到这里,尧庚年更气了。 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还要负责处理这个烂摊子:很显然,这个沉默的死鱼脸正等着自己给他创造二人世界呢。 你又要私密聊天,又抓第三者进来,你既想要这个,还想要那个,但自己却没计划,反倒要让别人给你想方案。 你好大的胆啊,柳沉舟!! 尧庚年心里骂骂咧咧,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向了洛君尘,问道: “洛君尘,我和死鱼脸真的不是一伙的,我不知道他已经破解了这个秘境,我这次回来……也的确是给你一个答案的。” 洛君尘不知道尧庚年和柳沉舟之间的关系,他本来还对尧庚年不满意,但听到最后,反倒是两眼一亮,盯着他看。 “什么答案?”洛君尘有些兴奋。“是修仙的答案?你没有与天道结契,现在已经踏入修仙道了?怎么做的?” “对,你知道白听雨吗?” “……白、白白白……白听雨?” 洛君尘一下子磕巴了,这哪是‘听过’啊,简直是如雷贯耳啊。 “那是我、那是我梦中女神……”洛君尘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也听说过她的事迹了?你……你不能是有什么奇遇,得到了她的真传吧??” “……” 看着洛君尘一副迷弟见女神的模样,尧庚年挠了挠头,委婉地说道:“嗯,的确是获得了真传,额,是由她本人亲自教学的。” “真好啊……不对,等等。”洛君尘感慨到了一半,突然警惕地看着尧庚年,又问道:“什么?你说什么?本人??谁??白听雨??” 尧庚年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洛君尘的眼中瞬间充斥了怀疑、兴奋、期待与犹豫,在多重情感的冲击下,洛君尘狐疑地问道:“你,见过她本人?” “不仅见过,我们现在还是合作者。”尧庚年微微一笑。“如果你跟我走的话,用不了几天,你应该就会见到她。” 狂喜淹没了洛君尘,但这位炼丹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把持着怀疑的态度问道: “用不了几天?为什么?” “因为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闭关修炼。” “闭关修炼?她?” “是啊。” “修炼什么?” “她一直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造物啊。” “……她……她成神了?她……她如愿以偿了吗?”洛君尘说话的时候,眼中的光都快要把尧庚年晃瞎了。“不愧是白听雨啊,神女……就是神女……” 尧庚年看着如此兴奋的洛君尘,委婉且直白地打断了他的话。 “还没,你理智一点。” “……” 高昂的情绪被尧庚年打断,洛君尘也从妄想回到了现实,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番尧庚年:“那你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我,她喜欢我,她想要和我结缔契约,她……” “不可能!!”洛君尘的情绪又不稳定了。“她就是我心中的仙女,你不要玷污她!她不可能和你结契的!她不可能!!” 尧庚年挠了挠头,觉得白听雨与自己的关系有些不好与洛君尘解释,尤其是现在的洛君尘。 还好,柳沉舟帮他解了围。 “的确是这样。”柳沉舟清冷的声音浇灭了洛君尘高涨的情绪。“白听雨守着萧余生的大世界,而尧庚年继承了萧余生的一切,自然而然也继承了白听雨。” “……继承?”洛君尘不敢置信地看向了柳沉舟。“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种……” “对。” 柳沉舟可不管洛君尘的梦会不会破碎,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承认了这个。 瞬间,洛君尘心碎了,他抓着尧庚年的手,深情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尧庚年嘴角抽了抽。 “要照顾好我的女神……”洛君尘恳求着。 结果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道尖叫声就自远而来,狠狠地踹在了洛君尘的侧脸上,将他踹飞了出去。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湖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想着回来找尧庚年的言灵儿。 好巧不巧,她刚靠近就听见洛君尘抓着尧庚年说什么照顾白听雨的事,这要是能忍,她就不是言灵儿了。 “不可能!!尧哥儿不可能的!!不可能!!”言灵儿叫道。“我才是尧哥儿的宝!!” 按照一般来说,洛君尘被人踹飞,估计会忍气吞声,毕竟真的打不过。 可这一次关乎他的信仰,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怒道:“白听雨值得!!” 言灵儿也不甘示弱,双眼狠狠地瞪大了,双手叉腰,气沉丹田地吼了回去:“她不值得!!” 尧庚年看了一眼言灵儿,又看了一眼准备撸袖子上来讨个说法的洛君尘,突然发现了答案。 他立刻带着言灵儿来到了洛君尘的身前,将他俩一并推入了竹林里去。 “小狐狸会告诉你关于我和白听雨的事,她知道的也比较全。”尧庚年一边推搡着一边说道。“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让小狐狸说给你听。” “尧哥儿!我才不要说那个死女人呢。” 白听雨是差点抢走尧庚年的女人,言灵儿一想到她,其实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回忆——大部分是吃醋的。 尧庚年撑起一个假笑,将这两个人又向竹林深处推了推:“讲讲,我和死鱼脸有事要说,小狐狸,你应该懂吧?” “我不懂,你和死鱼脸……” 言灵儿说到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尧庚年什么意思,她撇撇嘴,一把就抓住了一旁的洛君尘。 “来,我和你讲讲白听雨的事。”言灵儿说。“关于尧庚年与白听雨的缘分,还得从萧余生的大世界说起……” 洛君尘虽然还是有些介意言灵儿之前的话,但毕竟他可以听见关于自己女神的事,权衡之下,也就跟着走了。 但在跟着言灵儿离开之前,洛君尘叫住了尧庚年。 “尧庚年。” “嗯?” “我想修仙,我不想被天道束缚……”洛君尘说到这,抿了抿嘴。“我也不想被柳沉舟抓走,没日没夜的给他炼丹。” 尧庚年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话,只是看着他,然后突然问道: “那你,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演一出戏,救一个人。” 洛君尘愣了愣,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尧庚年。“救什么人?演什么戏?” “不是难事,但这毕竟是我想给小狐狸的第一份大功德。”尧庚年说到这里,对言灵儿笑了一下。“我想给她一个看着像样的,你帮不帮?” “……” 洛君尘隐约记得尧庚年是要帮言灵儿行善积德、助她重返天庭的。 那大概这个忙……应该是行善事了? 虽然对此不太理解,但洛君尘一想到自己跟着尧庚年就能见到白听雨,就点头应下了。 “好,我答应你。” “多谢了,我会保你的,放心。” 尧庚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走向了远处竹林外的柳沉舟。 柳沉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当尧庚年走过来的时候,柳沉舟对着尧庚年直接开口道: “我要洛君尘,这个人我不能给你。” “我也要他,至少要用他一下,”尧庚年走到柳沉舟面前站定,他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笑了一声。“至少等我办完事,如何?” 第111章 狼狈为奸 柳沉舟和尧庚年在洛君尘的秘境中再会,这下,真的只剩他们二人了。 所以柳沉舟也不再绷着了,他盯着尧庚年好一会,整个人的气场就散漫了起来。 他看着尧庚年,轻飘飘地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没死,你不追我,我很难死的。” “嗯哼,不用感谢我,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尧庚年能察觉到柳沉舟语气与气场的变化,所以很自然地也跟着放松下来,他耸耸肩,聊起了家常话。 “逃走的时候我发现追兵里没有你,就大概猜到了你要放我。”尧庚年笑道。“怎么,你想把我养肥了再杀?” “我想成名,杀一个还没成名的灾厄是很亏的。”柳沉舟也不藏着,坦然道。“你现在是一个合格的灾厄了吗?” “不知道,你说呢?”尧庚年笑笑。“我有机会吗?” 柳沉舟盯着尧庚年,明白他是在等自己,如果自己给尧庚年一个作恶的机会,那么他……大概率会上当吗? 他会吗? 柳沉舟不敢确定这个,但他想试试,因为一旦尧庚年接受了他的邀请,他的收益就太多了。 “三天后我要当众处刑清君门的叛徒陆吾。”柳沉舟说道。“因为他师父叛逃了,所以他的处刑是一次杀鸡儆猴,排场会大一些。” 尧庚年你点了点头,心里算计着天数,琢磨该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柳沉舟弑师的事给挑开,一边又问道: “云老三?叛逃?” “你给他带了美人骨,他不帮我开天塔了,尧庚年。”柳沉舟说到这里,口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些责备的味道。“我想开天塔,四个长老缺一不可。” 尧庚年移开了视线,很显然知道自己把柳沉舟坑了,但他绝对不认错,所以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过洛君尘没有炼元休丹。” 尧庚年一怔,扭头重新把目光放在了柳沉舟身上。 “什么?我给他找美人骨,不就是为了让他找洛君尘再炼一枚元休丹的?为什么没炼?” “不知道,这也是我要洛君尘的原因。”柳沉舟皱了皱眉。“他太会躲了,这次要不是因为你,我很可能还要花一段时间找他。” “原来你也有想抓却抓不到的人。”尧庚年笑了一下。 “笑什么,洛君尘好歹也是有点本事的炼丹师,况且我清君门后山占地极广,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 尧庚年笑着摆了摆手,看样子是想让柳沉舟不要太介意。 但尧庚年越是这样,柳沉舟就越有点介意,他盯着尧庚年,不满地追问道:“所以三天后,你来吗?” “来,当然来,你都让我带走洛君尘了,我不来也不合适,对吧?”尧庚年笑眯眯地点点头。“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我要是拒绝了,我还能带洛君尘走吗?” 柳沉舟见状也终于笑了,还行,尧庚年是个明事理的人,但他笑完又不忘嘱咐一句:“你用完记得把他放了,这个炼丹师,我是要留着用的。” “知道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再来找你借人,行吗?”尧庚年也爽快地点点头。“你可别杀了他,好吧?” “天下就这么一个洛君尘,杀了他,我上哪找第二个去?”柳沉舟道。“只是他要越开天道修炼,你能教会他吗?” “可能吧,我要带他去见白听雨的。”尧庚年摸着下巴想了想。“你觉得洛君尘能跟着白听雨悟道吗?” 柳沉舟对此甚至都不考虑,他直接点了点头。“能。” “你这么相信白听雨的能力?” “白听雨开启了一个时代。” 柳沉舟说道这里,表情也充满了敬意,看得出来,高傲如他也是尊敬白听雨的。 “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教会一个人入道修仙,而且这个想要修仙的人还是一个仅凭炼丹就让自己活上三百年的凡人,这对组合若是配合得好,未来我不敢想象。” “你很看得起她。” “我不敢低估她。”柳沉舟说到这里,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尧庚年。“三天后,让我瞧瞧你跟着白听雨都学了什么吧,如何?” “不行。” “为什么?” “我若是用了白听雨的招数,岂不是要被你夸大其词,我说是什么萧余生的残党,这次卷土重来,只为了颠覆天道的统治?” “你不是吗?” “哈,我尧庚年是什么人,天生的灾厄,我才不是谁的残党。”尧庚年大笑一声,挑衅地看着柳沉舟,有些嚣张地说道。“我要自立门户,你也该放下萧余生的事了,现在可是我的时代。” 柳沉舟见尧庚年如此嚣张,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你还没开启呢。” “三天后就会开启了。” “凭什么?”柳沉舟抬眼瞧了瞧尧庚年。“你身边无人,拿什么自立门户与我斗?凭一腔热血吗?” 尧庚年却摇了摇手指,笑道:“天下苦天道之束缚九矣,你信不信,只要我站出来,就会有模仿犯。” “模仿犯?”柳沉舟不屑。“模范犯能有你这本事?痴人说梦。” “那些有一些实力的,又碍着以你清君门为首的修仙者不敢强出头的人。”尧庚年笑眯眯地说道。“只要我带头给了他们这个‘身份’,到时候混乱就会降临,所有人都会把脏水泼到我的身上,那些人命,也都会由我背负。” “你还真是个慈善家。” “不,这叫‘功德’。” “……” 柳沉舟一愣,这的的确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对啊。’ 柳沉舟看着得意的尧庚年,心里突然明白了。 ‘他给了那些被压抑着不敢出头的人一个名号,这样那些顶着他名号反抗的人……就算没有特意去感谢什么,但等他们反抗有了一些效果后,心里肯定会对这个名字有所感激……’ 柳沉舟想到这,看尧庚年的目光就又有了一些变化,变得更……尊敬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在邀请尧庚年作恶,因此来人为催生一个‘灾厄’,随后他再将这个‘灾厄’养大,等民众哀声怨道时,他再将他杀死,借此来让自己功成名就。 可尧庚年却也在利用他,给他描绘了一个混沌的未来。 这下,轮到柳沉舟犹豫不决了。 尧庚年看出了柳沉舟的犹豫,他得意地笑了一声,看着他的双眼,问道:“你敢吗?” “……” 面对这般挑衅,柳沉舟也决定放手一搏。 “狭路相逢勇者胜,尧庚年。”柳沉舟笑道。“我跟你赌这个未来,看看到最后是你成就我,还是我成就你。” “但在我们的最终决战之前,我们互相成就,不是吗?”尧庚年向着柳沉舟伸出了手。“合作愉快,老朋友。” 柳沉舟盯着尧庚年伸过来的手,他突然在尧庚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深渊的蛊惑,这是他从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尧庚年变了,若是说他以前是一个少言却执拗的少年,那么十年后的他,就更像是一个邪魔。 一个想要他人对他感恩戴德的……邪魔。 柳沉舟隐隐有了一丝不安,但他明白,这就是他想要的成果,尧庚年作为灾厄影响地越大,那么杀死他就越有价值。 只是若是在这么发展下去,自己真的能掌控得住他吗? 自己,真的能杀死他,而不是被他杀死吗? 柳沉舟想到这里,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伸手就握住了尧庚年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合作愉快,老朋友。” ——若这世界上能事情值得我为之付出性命,那么就是这个了。 柳沉舟想到。 ——尧庚年,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们来日方长。 心火明亮者在这一刻,与心火至黑者达成了共鸣,当他们的手握上的一瞬间,漆黑的火焰与明亮的白光碰撞在一起,好似拉开了混沌的序幕。 柳沉舟在此也就没有更多的话了,他看了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明白自己该离开了。 “我该走了,你接下来要去哪,南城吗?”柳沉舟问。 “嗯,我要带洛君尘去南城给一个小男孩的哥哥治病,虽然这份功德并不怎么样,但毕竟也是我试验的第一步。” “哦?” “人是很贪得无厌的,柳沉舟。”尧庚年说到这里,笑得有些意有所指。“如果他们知道我能很轻易地完成他们的愿望,那么这个功德可就不那么大了……甚至说,没有。” “所以?” “我要给言灵儿最好的功德。”尧庚年眨眨眼。“为日后的混沌做准备,那可是一笔……很大的功德值。”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开始渐渐明白了,尧庚年的确是临光大陆的灾厄。 只不过柳沉舟也没有想到,临光大陆上最大的灾厄,居然是因为想要做更大的善事才诞生的。 “随你。” 柳沉舟没有对此多做评价,他后撤一步,空气中就凭空起了一阵清风。 可当柳沉舟刚准备随风而走时,他又听见了一句话:“我见过天道了。” “……”柳沉舟离去的脚步一顿,他没有回话,只是在原地等了一会。 “柳沉舟。”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口气听起来非常坚定。“只要你能杀死我,我保证,你会名垂千古。” ——听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事。 柳沉舟这样想着,但他的尊严却让他笑了一声,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就消散在了空中。 他说:“我即传奇。” 不得不说,柳沉舟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逼格很高的感觉。 尧庚年站在原地看着他消散的方向,由衷地感慨了一声:“哎,多帅啊,我也得像个出场方式和退场方式,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啊。” 尧庚年正感慨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原来是言灵儿发现这边的气息有了变化,知道是柳沉舟走了,就第一时间带着洛君尘回来了。 “尧哥儿~” “哎。” 尧庚年回头就看见这个小狐狸扯着洛君尘过来了,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果然,就接住了一个向他扑来的姑娘。 正是人未至声先到、总而言之一定要和尧庚年贴在一起长长久久的,言灵儿。 接住言灵儿之后,尧庚年才看见后面跟过来的洛君尘,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尧庚年狐疑地看了一眼言灵儿,小声问道:“你都给他说什么了?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憋屈呢?” “我就实话实说了啊。”言灵儿很无辜地眨眨眼睛。“他可能是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女神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吧?” “……白听雨并没有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好吗?” “怎么没有?”言灵儿一听就来气了。“她都要占有你了!!这不叫神魂颠倒吗!我不管!!” “……行,行。” 尧庚年还能说什么呢?在吃醋这件事上,言灵儿向来都是所向披靡的。 这个时候,洛君尘好像也接受了现实,他叹息了一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就走吧,快的话,应该能在天亮前回南城。”尧庚年也接上了话。“到时候我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可以吗?” “什么戏码?”洛君尘狐疑。 “我在南城那边,就是一个土包子猎户,仅此而已。”尧庚年笑道。“但我人脉很广,而你又是大名鼎鼎的炼丹师,你要这样……还要那样……” 尧庚年给洛君尘比比划划着他的‘小伎俩’,洛君尘也认真地听着,时不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等到了最后,洛君尘由衷地感慨道:“行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原本还以为你只是个执拗的大男孩呢。” “执拗有用吗?换不来功德啊。” 尧庚年笑嘻嘻地展开了凤凰火翼,顺势抱住了洛君尘腾空而起,而这个时候,言灵儿也立刻配合着钻进了影子里。 这时天边已经破晓,日光洒了进来,而尧庚年就迎着光,绕了一个大圈,悄然地离开了清君门。 他这一路上没遇见什么巡逻的人,或是任何一个清君门的弟子,尧庚年心里也明白,这应该也是柳沉舟给他准备的‘随手礼’。 就这样,洛君尘顺利地离开了清君门,这个困了他几乎一生的地方。 “终于自由了啊。”洛君尘感慨道。“我帮你做完这件事,是不是就没事了?” “嗯。”尧庚年笑得很开心。“等你帮我做完这件事,你就自由了。” 洛君尘也点了点头,他看着下面飞掠而过的景色,突然嗅到了难得自由的气味。 “自由,真好啊。” 洛君尘这样感慨着,以为自己真的迎接了属于自己的明天。 第112章 从今天起,做一个有秘密的善人 尧庚年带洛君尘回到南城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南城是个小城,但好歹也是一个有一定人口数量的城市,上午时分时,城墙外还是有些人流的。 尧庚年带着洛君尘在不远处的山林里落下来,接住了从影子里扑出来的言灵儿,三人就一起进了城。 进了城后,洛君尘就与尧庚年和言灵儿分开了,为尧庚年的那一出戏做准备。 “对了。”尧庚年一下子就抓住了刚要走的洛君尘。“有件事我得求求你。” “……” 洛君尘用一种很震惊的目光看着尧庚年,迟疑道:“您说?” “有钱吗?给点,给点。” “……” 在把洛君尘身上为数不多的钱搜刮一半后,尧庚年就带着言灵儿去了杨柘说书的茶楼,他大大咧咧地就走进去,找了一处窗边的位置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小二凑了过来,见尧庚年如此大牌,端茶倒水伺候得很到位。 兜里第一次有这么多钱的尧庚年也没客气,搂着言灵儿喝着茶,点了些名字很气派、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糕点和几样小菜,要了一坛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好酒,到了最后,在小二期待的目光中,他大手一挥。 “对了,你们这不是有一个叫杨柘的说书人?听说他嘴皮子很好,叫过来,我想听书。” “没问题!” 小二麻溜地走了,留下了一个满满当当的账单,尧庚年不管这些,他舒服地靠着窗边依着,享受着这美好的清晨。 而那些小糕点也在随后陆陆续续摆了上来,言灵儿虽然见过仙家的贡品,但这里毕竟也算是一个‘异世界’,异世界里的东西对于言灵儿来说,多少也是带着新奇感的。 所以等东西上来之后,这只小狐狸就被这些糕点的外形吸引了,静悄悄地开始啃起来。 小狐狸啃糕点,模样还有几分可爱。 等酒上来了,尧庚年给自己你倒了一杯酒,吹着风吃着东西喝着酒,好不快活。 谢天谢地,他现在只是对疼痛与温度无感,嗅觉虽说也快要消散了,但至少味觉还在——而这也算是尧庚年为什么这么急着享受这些的原因。 趁自己还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就抓紧时间多体验体验,若是等到了一无所有时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好吃吗?”尧庚年看着低头啃东西的言灵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瞧瞧你,堂堂一个小狐仙,吃东西却像个小耗……小松鼠似的。” 言灵儿抬头瞪了尧庚年一眼:“才不是小耗子,味道也就一般般,但嘴巴里有点滋味,也挺好的。” 说到这里,尧庚年忍不住想起了这十年间他们关于‘食物’的记忆:虽说尧庚年、白听雨与言灵儿已经到了不需要进食的地步了,但毕竟都是凡人出身,嘴巴里偶尔也是想要点滋味的。 尧庚年是个纯纯的大男孩,别说做饭了,估摸让他生火煮个白米饭都做不好,到头来也就是长了一张嘴,能吃。 而言灵儿呢?小狐妖从小在野山林里长大,认识不少野果子,但这里毕竟与她生活的地方不一样,她根据自己的经验采集到的果子……不能说不好吃吧,顶多是吃了会死人而已。 这个受害者就是尧庚年,还好尧庚年是不死的,因此勉强活了下来。 至于白听雨呢? 白听雨是会做饭的,但诡异的是,白听雨做的饭品相极好,有色有香,但味道嘛…… 哈哈。 尧庚年这边正想着,就听见有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扭头看向了声源处,就看见一道人影,正是杨柘。 杨柘被柳北朝带回来的方式可比尧庚年要粗暴多了,柳北朝就负责把杨柘完好无损地扔回南城,至于其他的事,他才懒得管。 这就导致杨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落地体验,他要不是为了赚钱,今天都想请一天假在家补觉了,毕竟他还没洗手,如果今天能直接进被窝里睡一觉,没准掌心里还能留着柳沉舟的温度。 虽说柳沉舟的手握起来一点都不柔软温暖,但好歹这是临光大陆修仙者巅峰的人的手,他这等小城说书人能碰上一下,那都是梦里才有的事。 不过梦归梦,生活还是要继续,他杨柘知道自己没什么修仙的天赋,与天道结契后还要给人打工维持生活,尤其是茶馆说书这种靠客人点单吃饭的活儿,少来一天就少不少钱呢。 因此,杨柘顶着一对黑眼圈来到了茶楼,本来准备借着清晨人少在后面眯一会的,没想到小二直接把他拎了出来,说有一个大单子。 南城本身就小,真正的有钱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单子’能有多大? 杨柘见到尧庚年之前,还对此抱有疑问,甚至有些腹诽的,他觉得是小二想要折腾他故意给他找的活儿。 可当他见到尧庚年和言灵儿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他僵硬地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小二,而对方却一溜烟地就走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来新客人了。 这下好了,一时间这个临窗之处,就只剩下品酒的尧庚年、低头啃点心的言灵儿,和一个发愣的杨柘了。 尧庚年见杨柘愣神了,也只是笑了笑,取了一个空杯子给他斟了一杯酒,推到了空位上,点了点木桌面,示意着对方坐过来。 “来,坐下喝酒,聊聊?” “……你哪来的钱?” “见了熟人,自然是厚着脸皮要了一点点,别担心,不是霸王餐。” “……” 杨柘明白,尧庚年嘴巴里的熟人,大概就是柳沉舟吧——从柳沉舟那里要的‘一点点’钱,估计也是他杨柘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吧? 所以杨柘也就没客气,他走过来坐下,看着满桌子的吃食,闷头吃了起来,还不忘补充一句:“你请啊,我可没钱吃这些东西,茶楼里的糕点卖得可不是一般的贵。” 杨柘说完,一旁啃糕点的言灵儿却顿了一下,抬头狐疑地瞥了一眼尧庚年,好像在问他‘钱够吗’。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他悄悄将自己的钱袋子放在桌上,然后指了指窗户,示意道:‘要是不够,咱们就逃票。’ 二人的目光交汇,在瞬间就达成了一致,只有闷头吃饭的杨柘对此一无所知。 尧庚年抿着酒,打量着杨柘,心里有了这次问话的内容,也就不急不缓地切入着话题: “你没有留下来修仙,我还蛮意外的。” “……” 杨柘吃东西的手顿了一下,这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喝了一口清水缓了缓,才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我没好意思求人,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修仙的料子。” “那你这次的清君门之行,满意吗?” “满意,真的满意。”杨柘说到这就放下了手中的吃食,他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尧庚年,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人脉比较广的人而已。”尧庚年满面笑意地看着杨柘,抛出了他这次的核心问题:“宋小石的哥哥,是怎么回事?” 杨柘听后怔了一下,他先是犹豫片刻,随后又打量了一番尧庚年,谨慎地问道:“您这样的人……为什么要管宋小石和他哥哥这种……死后会被所有人遗忘的……普通人?” “为什么不救?” “因为……这种人,是很多的。”杨柘看着尧庚年,考虑着措辞,说道。“你一直久居山野……算了,这大概也是你的谎言之一吧?” 尧庚年没有说话,但却没有否定,只是静静地看着杨柘,让他继续说下去。 “在临光大陆上,为了自由而不去与天道结契的人,其实是很多的,但这些人的力量太弱小了,所以就算他们发声,也小得让人无法听见。” 杨柘说到这里,又将目光投给了尧庚年,不确定地问道: “若是您想帮助这批人……无论以什么形式去帮助他们,这都是一项大工程,您明白吧?” 杨柘说到这里的时候,言辞里已经用上了敬语。 很显然,他目前还觉得尧庚年是什么济世行善的大好人,而他这次出山,正是来帮助这些人的。 尧庚年也隐约有些明白了杨柘的意思,他盯着杨柘,也没有反驳,只是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心火的黑与白吧?” 杨柘闻言一怔,他盯着尧庚年好久,声音突然颤抖着问道:“您……难道说……您,您就是心火明亮者?” 尧庚年嘴角一勾,没确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暧昧地看着杨柘,没说话。 而杨柘呢? 他将尧庚年的这种沉默当成了默许,一想到自己竟然与救世主在一起吃饭与交流,就感觉自己投身进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救世运动之中。 杨柘只是个南城茶馆说书人,他哪能想到自己这平凡的一生竟然有这等奇遇,如今这等良机居然就摆在他面前,一时间杨柘有些激动。 “嗯。”尧庚年看着自顾自激动起来的杨柘,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宋小石和他哥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能!” 杨柘一口答应下来,他饭也不吃了,闷下一口烈酒,就觉得自己拉开了一个传奇的序幕。 只见他手一摆,一副专业说书人的架势就出来了,对着尧庚年滔滔不绝出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宋小石的哥哥宋程,是一个老实而又有些木纳的人,杨柘初遇宋小石的时候,他正跟着他的哥哥在街边乞讨。 杨柘问宋小石和宋程的父母是谁,两兄弟对此没有印象,只是拿出了一本材质特殊的日记递给杨柘看。 “?递给你看?”尧庚年皱了皱眉。“为什么要递给你这个陌生人看?” “因为他们还不识字。”杨柘说。“他们太小了,甚至连话都说不明白,又因为没有与天道结契的缘故,十分受人排挤。” 尧庚年点了点头,示意杨柘继续说下去。 杨柘接过了那本奇怪材质的日记本,才明白宋氏兄弟父母的事,他们父母是众多不想被天道束缚的自由人之一,而这本特殊材质的日记,就是能保存他们曾存在过的一种媒介。 宋氏兄弟的父母与众多不想要与天道结契的人一样,他们都渴望找到千年前的修仙法门,可在现在这个大背景下,不修仙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宋氏父母艰难的养育着宋家兄弟,还要躲避天道门徒的追杀,日子过的苦不堪言,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后来,在这种颠沛流离的状态下,宋氏父母得了一场大病,不治身亡了。 他们知道自己死后会彻底的消失,因此就写下了这本日记塞进了哥哥宋程的怀里,希望他能遇见一个好心人,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嗯,看起来宋氏夫妇既然这么说,那他们其实已经不介意自己的孩子与天道结契了,对吧?” “对,但宋家兄弟……怎么说呢,在得知了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后,反而一定要继承他们的意志,要找到千年前的修仙法门。” 言灵儿听到这里,咽下了嘴巴里的糕点,小声地说道:“有点蠢,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追随父母的遗志,啧,父母怎么死的,他们心里没数吗?” 尧庚年看了一眼言灵儿,没说话。 杨柘也跟着看了一眼言灵儿,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嘴:“这是一条伟大的路,宋氏夫妇的意志被自己的孩子继承,难道不是一种优秀的传承吗?” “传承,呵呵,也就感动感动自己吧。” 言灵儿曾是个仙人,她在天庭上见过的逆天之人可比宋氏夫妇这种要厉害多了,可到头来又能如何呢? 天道如深空一般深邃,天道不可违,天道不可测。 “那些愚蠢的、想要反天道而行的家伙啊。”言灵儿叼着一块小饼干,嘟哝着说道。“他们从零而起,自以为战胜了一道又一道高不可攀的神明,然后到了最后,也不过是天道的玩物罢了。” “可是……” 杨柘不知道言灵儿是谁,但以一个凡人的视角来看,言灵儿的这番话,的确是自大又无情。 杨柘想要反驳,可他却被尧庚年打断了。 “别在乎这些,然后呢?” 尧庚年是不想杨柘这种人去反驳言灵儿的,他挥了挥手,把杨柘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所以你照顾了这对宋氏兄弟,可宋程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的呢?” 第113章 你要爱我哦 ——宋程的悲剧,还要从一个女人说起。 杨柘说到这里,突然对着正等着他说故事的尧庚年笑了笑,自嘲似的说道: “真巧,好像所有说书人嘴巴里的‘凡尘’故事,都要从一个女人说起。” “那还真是巧。” 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低头啃东西的言灵儿,挑了挑眉毛。 ——是啊,尧庚年自己的故事,也是要从一个女人说起,不是吗? 杨柘留意到了尧庚年的目光,他顺着这道目光就看向了言灵儿,却收获了一个怒视。 “干嘛,你看我干嘛??”言灵儿瞪了一眼杨柘。“我可不是什么凡尘故事,我怎么就凡尘了,低级。” “……” 不知为何,杨柘总觉得言灵儿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但好像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 所以他立刻识趣地收回了视线,缓缓道来了一个故事: 宋程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与他弟弟宋小石比起来,他更沉默一些,可也更执拗一点。 他们两兄弟跟着杨柘学了一些基本的生活常识与技巧,宋程就以不麻烦为理由带着宋小石离开了杨柘的家,并开始在街上给人做做苦力,用来维持生活。 其中赚的钱,绝大部分都被宋程委托宋小石送还给了杨柘,杨柘本来是不要的,他不同于其他的修仙者,对于宋氏夫妇这种做法,还是秉持着一定的敬意的。 可宋程铁了心要把这份钱还给杨柘,宋小石也是个听话又懂事的孩子,因此一来二去,杨柘也没有熬过宋小石的纠缠,就把钱收下了。 宋程身子壮一些,能出城干一些重体力的活,拿的酬劳也相对较多些。 而宋小石年龄小,身子骨又弱,因此也只能在城里帮人跑跑腿,干点杂活,虽说赚得不多,但也能补贴家用,至少每天一顿饭是能吃得起的。 陆陆续续的,两兄弟通过自己勤劳的双手,还完了杨柘的钱。 虽说钱已经还完了,但宋小石还是很喜欢有空的时候来找杨柘玩,他喜欢听杨柘说书,他比宋程更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至于宋程,他好像已经决定自己要照顾好弟弟了,因此对于外界的向往、或是自己的梦想之类的,已经不做追求了。 杨柘本以为宋氏兄弟的一生应该不会像他们父母那样波折,至少在南城这个偏僻的小城里,他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去换一个安稳的生活。 最多就是……朴实且平凡地过完一生,然后被世界遗忘。 这虽然听起来很悲伤,但至少在宋氏兄弟还活着的时候,还有人能知道他们曾在过,譬如杨柘。 “我曾经问过宋小石,”杨柘说到这里,抿了一口茶水,缓缓说道,“我说,如果宋程准备在这个南城安家了,带着你过这种平凡的生活,他不会去带着你寻找什么修仙的法门,那他会不会失望或者遗憾。” 尧庚年听到这里,把目光从人群渐渐熙攘起来的街上挪了回来,看向了杨柘。 “他是怎么说的?”尧庚年问道。 “小石其实是个蛮好说话的孩子,你不要看他之前那么……寡言,但实际上,在宋程没出事前,这是个开朗的孩子。” 杨柘说到这里,好像是想起了之前活泼的宋小石,嘴角也带起了一丝微笑。“他说,那他就跟着自己的哥哥,开开心心、充实且忙碌地过完这平凡的一生。” “就算死后会被世界遗忘?” “我也这么问过他。”杨柘说。“小石当时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他笑着对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更要痛痛快快地活,不留任何遗憾了。” “……” 尧庚年听后又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的人群。 此时天已经大亮,窗外的街上人群熙攘,其中大部分都是修仙者,他们衣着飘飘,眉宇间都带着一股子修仙客的灵气。 这些人与天道结缘,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本事,他们组成了临光大陆最基础的群体,他们得意着,他们张扬着追求着长生的秘诀,以为自己可以寿与天齐。 “哎。”尧庚年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寿与天齐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只是时间的囚犯罢了。” “嗯?”杨柘听见了尧庚年的话,他有些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尧庚年。“怎么说是时间的囚犯呢?” 尧庚年只是笑而不语,他自然是不会把自己注定的未来告诉杨柘的,他摇了摇头,随手就捏起一块漂亮的方形小糕点咬了一口:“没什么,你继续说。” 杨柘虽然困惑,但也明白尧庚年有着自己的过去,而这种‘救世主’的过去,不是一般人能够触碰到的。 所以杨柘也很干脆地没有追问,他只是想了想,继续说了起来。 ——宋程与宋小石这两个难兄难弟,若是一直这样下去的话,生活也是会越来越安稳与美好的。 杨柘也是这样想的,可直到有一天,一个女人闯入了宋程的生活。 那应该是一个夏季,宋程邂逅了他命中注定的劫数: 南城外不远有一条长江,那条长江水很清澈,人们为了更好地欣赏江上的风景,因此建了一座长长的桥。 每逢月明风清的时候,都会有情侣或是其他有心愿的人前去江边许愿,人们将纸折成小船,小船上拖着一小块内藏心愿清单的蜡烛,人们点燃蜡烛,将小船送入长江之中,看着它们飘远,好像心愿就会被仙明听见。 杨柘说到这里,言灵儿抬头插了一嘴:“所以这么做的话,你们这的仙明真的会听见吗?” “……” 杨柘奇怪地多看了两眼言灵儿,好像在看一个傻子。“那当然是不会啊,那些载着蜡烛的小船飘不了多远就会被水吞没,都会沉下去啊。” 言灵儿一听这话,就没什么兴趣地低下头继续啃自己的小饼干,顺便有些泄气地嘟哝道:“哦,感情你们这是污染大自然来了。” “你……” 杨柘就被言灵儿的这句话怼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呛死了,他很想去解释什么,但好像仔细一想,这个逻辑也没什么毛病。 但这为什么想反驳的心这么强烈呢? 杨柘正思考着怎么反驳回去,就突然感觉针芒在被,他的求生欲让他下意识看向了尧庚年,突然发现对方正假笑着看着自己,也不说话。 杨柘扯扯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回应了尧庚年:“……怎,怎么了?” “没怎么。”尧庚年还算和蔼地说道。“你可以继续说宋程的事了,小狐狸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暂时管不着她。” “好……好的。” 杨柘点点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觉得言灵儿是个危险角色了——原来真正危险的是极致护短的尧庚年啊。 杨柘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 南城是个小城,城里的美女的确不多,而且都集中在了南城里的那件风月场馆里,专供那些有钱又有雅致的老爷欣赏,像宋程这种人,按道理来说,是绝没可能见到的。 可那一天,缘分就偏偏来了。 她叫小七,是风月楼里的艺女,虽然出身风月地,但却渴望能有一个朴实且平凡的一生。 言灵儿听到这里,东西也吃饱了,她舒舒服服地趴在了木桌子上,一边舔着嘴角一边说道:“哦,这故事还挺俗套的,是不是最后这姑娘嫁给有钱老爷了?可怜的小穷鬼哦,没钱又没能力,就是不行啦。” “……” 杨柘盯着桌子上的言灵儿,他真的觉得这姑娘的嘴不是一般的毒,偏偏她还善于一针见血,让人无言以对。 不对,就算真的有言辞来反驳这姑娘的话,尧庚年也不答应。 杨柘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尧庚年。 果不其然,当言灵儿说完这句话后,本来还在看窗外人群的尧庚年就扭头看向了杨柘,仿佛在监督他不要反驳一样。 杨柘摸了摸鼻子,认命的低头继续说了起来—— 小七的父母也未与天道结契,而且还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因此小七是一位实打实的孤儿,她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要去哪。 她流浪到了南城,因为姣好的面容被风月楼的妈妈捡去了,好吃好喝地养着,因此,小七也将妈妈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妈妈说,让小七去与天道结契,小七就去了。 小七很有灵性,因此结契得很顺利,本来可以去玄武门修行的,但妈妈却想要让她留在南城,在自己的风月楼里当一名艺女。 当时包括杨柘在内的人都劝小七去修仙,可小七还是决定留下来,留在南城,留在她的家人身边。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明白的,不是所有人的人都想要寻求长生。”杨柘说到这里,口气顿了顿。“小七是个好女孩,比起长生不老,她还是想要一个家。” “嗯,然后?” “然后,她就想要一个良人。”杨柘说。“可风月楼里哪有良人,都不过是些公子哥,就算再怎么满腹经纶,那也都是些浪子罢了,小七哪会看上这些人。” 是的,小七看不上这些人,但又因为妈妈的缘故,她一直在风月楼里生活,没有办法去接触外面更加朴实与平凡的世界。 所以她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里,拿着自己的小船来到了长江边。 也是在这里,小七邂逅了宋程。 宋程那天为什么会离开南城去长江边,杨柘不清楚,他也没有多问,就当这是天命的安排一样,一个渴望平凡的女人与一个只要安稳的男人,在一个朗月夜,在长江边相遇了。 他们只看了对方一眼,就好像看完了一生。 宋程知道,他爱上了这个姑娘。 而小七也明白,这个男人能给她想要的未来。 “嗯,普普通通的平凡爱情故事嘛。”言灵儿打了个哈欠,她抬头看了看尧庚年,笑道。“尧哥儿,你说咱们日后若是成真了,故事岂不是比这个要精彩多啦?” “……” 尧庚年拿起一块糕点,堵住了言灵儿的嘴,说道:“我们是怎么邂逅的,我们又是为什么而邂逅,求求你心里有点数吧,小狐狸。” “嘿嘿。” 言灵儿可不管这些,她张嘴接住了尧庚年送过来的吃食,吧唧着小嘴,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就是命~尧哥儿~命中注定你爱我~~” “……” 尧庚年又拿起一块大一点的糕点,彻底堵住了言灵儿的嘴。 只不过当他堵住言灵儿的嘴时,他的耳根子也红了。 ‘这小狐狸,怎么满嘴跑火车。’尧庚年心想。‘谁是命中注定要爱她的人啊,真是……胡说八道。’ 尧庚年不觉得自己是爱言灵儿的,他还在固执的以为言灵儿之所以对他这么好,不过是因为自己对言灵儿有用罢了。 那么既然如此,自己也没有必要把真心放在她身上……吧。 可尧庚年的心已经动了,这么自欺欺人,又能维持多久呢? 言灵儿看透不说破,她嘴里咀嚼着尧庚年塞过来的吃的,笑眯眯地看着尧庚年红透了脸。 “尧哥儿,尧哥儿~”言灵儿笑道。“认了吧,你爱我——” “……吃你的东西。” “哼哼~~” 言灵儿也没再强求什么,她知道这种事急不来的,既然尧庚年已经有了这个意向,那么剩下的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言灵儿是个小狐仙,她善于享受这些。 她的功德还需要好多好多,在功德圆满之前,她一定会很享受这段感情的。 嗯?至于之后的事? 言灵儿眯了眯眼睛,非常自然地忽略了。 杨柘看着尧庚年与言灵儿这暧昧的互动,一时间感觉自己十分多余,但他想了想,还是执着地插嘴道: “额……你们还要继续听宋程的事吗?” 尧庚年巴不得杨柘抓紧多说点,连忙点点头:“听的,你说。” 杨柘见状,犹豫地看了一眼言灵儿,只见这个小狐狸仍是一副笑眯眯的目光看着尧庚年,敷衍地对杨柘摆了摆手。 “不用在意我,你继续说,我虽然对你这个故事没兴趣,但我家尧哥儿兴趣很大,那四舍五入,也等于我很感兴趣~” 话里话外,言灵儿已经把‘我家的’三个字贴在了尧庚年的脸上。 杨柘突然觉得自己单身的很委屈。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起了宋程与小七的故事—— 第114章 移魂术再现江湖? 小七的事,其实就是这样了。 小七的身世其实与宋程有一些像,但他们的遭遇有了那么些许的区别,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宋程问小七,如果他一生不与天道结契,那她会不会嫌弃他。 小七没有说话,但作为旁观者的杨柘看得出来,小七是犹豫了——世事无常,若是一生都没有找到千年前修仙的法子,那岂不是宋程将会比小七先走一步? 小七是渴望温暖的,她渴望家庭,渴望稳定,渴望爱。 宋程爱小七,但没有那么爱,他们一个有着自己执拗的追求,另一个呢?另一个所求得的安稳,与他的执拗相悖。 “所以他们就这么分了?”言灵儿吧唧着嘴听着杨柘的故事,有些无聊地问道。“宋程卧病在床快死了,不会是因为思念成疾、久治不愈吧?” “咳咳……你这个假设,还挺浪漫的,看不出来啊。” “?有什么问题吗?我这么怀疑不是很合理吗?大部分悲剧的爱情故事不都是这样的吗??” 杨柘咳了一声,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言灵儿,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宋程虽然痴情,但不至于会思念成疾,他想得挺开的。” “哦——所以是为什么闹得这个地步的?” “因为小七邂逅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与天道结契的人,那个人很温柔,而且身世比宋程好不知道多少倍。” “……这和宋程有什么关系?” “那个人替小七赎了身,他给了风月楼的妈妈一大笔钱,妈妈在观察后也确定了这个男人会给小七幸福,就放人了。” “嗯,现在为止,剧情都挺正常的,然后呢?” “后来,问题出在了大世界上。”杨柘顿了顿。“修行大世界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但哪一个有本事的修仙者不想要呢?” ——是的,谁都想要,但大世界毕竟是一处自创的天地,它的形成,在传统意义上来说,除了需要本人高深的修为与上好的魂器外,是需要一点点运气的。 这个运气,可就说不准了。 有些人天生好命,只要修为到了,备好一个魂器,就能很自然地形成大世界,甚至都没有漫长的修养期,当天融,当天成,隔天就能用了。 而有些人天生霉运,明明本事足够,也找了天材地宝炼成了一个合适的魂器,平时恶事也没做过,甚至还偶尔行善事,但就是在融合的时候出了问题,一命呜呼。 赎小七的那位,就是后者,他在不久后就死了,元魂被毁,连上古之塔都进不去。 因此在他死后,小七忘记了他,不过好在他生前的修为高深,在死后用特殊的材料留下了遗言,这才让小七记得,她曾经被一个人爱过。 可爱过又有什么用呢?到了最后,小七还是一个人。 所以小七孤零零地又回到了南城,但她没有回风月楼,而是找到了宋程。 根据天道的规则,宋程忘记了带小七走的那个人,他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小七会离开风月楼,而等他再见到小七、看见那封遗言后,宋程才明白。 小七很痛苦,她抱着宋程哭了一整夜,而宋程的命运,也是在那一夜被改变了。 宋程,决定背着宋小石去玄武门求人。 求什么? 当然是求玄武门负责带着新人与天道结契的师父,让他与天道结契。 “……行。”尧庚年听到这里,无奈又遗憾地感慨道。“所以最终什么传承啊都是放屁,在爱情面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都不是。” 杨柘没有否定这句话,他似乎也不赞成宋程的这个做法,他耸耸肩膀,说道:“谁知道呢,可宋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天道接纳?” “所以?” “所以在结契的时候,他被拒绝了。”杨柘说到这里,又抿了一口茶。“天道很少拒绝与他结契的人,大部分无信仰的人都是可以很顺利地与之结契的……” “也是。” 尧庚年听到这里,又想起了自己十年前混入清君门的场景,结契这件事好像的确蛮简单的,难的是之后各家仙门的筛选——尧庚年至今还记得那场算不上屠杀的屠杀,血腥且毫不留情。 尤其是在天道这个规则的约束下,一个人想要被人记住,光与天道结契还不行,还要继续修仙,然后修到一定水准后被收容进上古之塔,这才算完完整整的走过一个流程。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不行的。 尧庚年一边想着,杨柘那边继续说着宋程的事。 宋程被天道拒绝了,他不仅被天道拒绝了,甚至从天而降一道天雷打向了南城之中。 负责引导他结契的师父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他隐约觉得要出大问题,所以匆忙将宋程赶了回去。 正当宋程有些失望地回到南城的家时,他才发现之前的那道天雷打向的……居然是在家里等他回来的小七。 小七被那道天雷打穿了身子,等宋程回到家的时候,焦黑的尸体甚至都快凉透了。 “原来那东西打人一下真的会死啊。”言灵儿听到这里,立刻想起了之前那个萧如梦,她小声嘟哝了一句,“我还以为就是装模作样的表面伤害呢……” 杨柘听见了言灵儿的嘟哝,但却没太听清,忍不住问道:“嗯?你说什么?” “没事,然后呢?小七死了?”言灵儿自然是不会跟杨柘说这些的,她难得敷衍地笑了两声。“你继续,不用在意我。” 杨柘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的是越来越怪了,但看在尧庚年的面子上,他选择无视。 “然后宋程想要小七活过来,但想让死人复活,是需要代价的。”杨柘说。“宋程本身就是一个不修仙的凡人,南城又是一个小城,能治小七的医生……基本没有。” “嗯嗯,然后呢?” “然后,玄武门那边来了一个道长,好像是听说了宋程结契时发生的事,他只身一人来到了南城,找到了宋程与死去的小七。” “哦?” “那天我是在场的,那个玄武门的道长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看起来法力高深。”杨柘说。“他说让小七的肉身恢复不是难事,难的是那道天雷劈碎了小七的元魂。” 尧庚年听着这话,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种事。 “如果宋程愿意将元魂割给小七,那么他就能做法,用宋程完好的元魂做引,来修复小七残破的元魂。” 杨柘说到这里,眉头也皱了皱。“我修为不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本想劝宋程三思而行,但宋程不听,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 “然后宋程就被那位道士夺走了自己的元魂,但肉身却还在活着。” 说到这里,杨柘面露悔色,遗憾道: “我本来想要让道士将小七治好后留在宋程家,但那道士做完这一切后却翻脸了,他根本没理会我和小石的要求,直接把小七带走了。” “小石没拦着他?” “小石那阵子只顾着宋程,实际上……当时只有我觉得不太对劲,可我毕竟修为不高,哪是那位道士的对手,我挽留的话还没说完,这道士就直接带着小七飞走了。” “这样。” 尧庚年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这个故事在哪听见过了,他的目光投给了言灵儿,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 “小狐狸,你觉得真的有能用他人的元魂来修补自己元魂的事吗?” “不可能。” 言灵儿这个时候也严肃了起来,因为小七和宋程、还有那道天雷,元素实在是太相似了。 而杨柘终于忍不住了,他趁尧庚年一个不留神,就对言灵儿问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的?这种高深的元魂法术,没准人家玄武门的师父真的会呢?” “会?我看他会个蛋。” 言灵儿冷漠地瞥了一眼杨柘,冷冷地说道: “这种手法很像移魂,就是将一个元魂转移到另一个空壳之中,是一种说简单也简单、但说复杂也复杂的契约法术。” 杨柘没料到言灵儿真的有一手,他一下子哽住了:“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怀疑那个道士是看出天道对宋程是有点想法的,所以过来占便宜,哄骗宋程自愿交出自己的元魂,然后他趁机将宋程的元魂移到死去的小七身上,懂了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好像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个道长会急着带小七离开了……可是不会吧?玄武门的道长,居然会做这等龌蹉的事?” “也不一定是龌蹉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嘛,移魂……嗯,也不一定是纯粹的利益欺骗。” 言灵儿说完,就忍不住抬头瞄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则是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表情盯着言灵儿,半句话都懒得回她。 言灵儿知道错了,她低下了头,闷声又吃了两块糕点,不说话了。 杨柘见二人的气氛又开始怪起来了,就觉得自己的确该离开这里了,他怀疑自己在继续待下去,就要被成吨的狗粮喂饱了。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再叫我?”杨柘想到做到,他起身对着尧庚年说道。“我有点困,再去补个觉。” “好,给你钱。” 尧庚年听懂了宋程的经历,对杨柘就没什么兴趣了,他从钱袋子里拿出了两粒碎银豆递给了杨柘。 杨柘一看有钱拿,立刻就不太困了,他两手接过了尧庚年的钱,点头哈腰地准备离开。 尧庚年把钱给了杨柘,最后嘱咐了一嘴:“对了,我的事,最好不要跟别人说。” “明白,明白,放心吧您。” 杨柘笑嘻嘻地就走了,一时间,茶楼的窗边就又只剩下了尧庚年与言灵儿二人,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尧哥儿,你觉不觉得……” “嗯,我怀疑宋程还没死,他的灵魂已经到了小七的身体里。”尧庚年摸着下巴,想了想,又抬头古怪地看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见状,歪了歪头。 “小狐狸。”尧庚年试探着问道。“既然天雷没有把小七劈的魂飞魄散,那你说,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 “小七的情况,可能和我们差不多?”尧庚年问。“宋程的灵魂在小七的身体里,而小七的残魂……也在小七的身体里?” 言灵儿脑补了一下一男一女共享一具女性身体的场面,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脱口而出: “……有点恶心是为什么呢?” “……什么意思,你一个女狐仙和我一个男人公用一个身子,就不恶心了?”尧庚年瞥了一眼言灵儿。 “没有,没有,嘿嘿。”言灵儿立刻贴到了尧庚年的身边,她环住了尧庚年的胳膊,嘿嘿地笑道。“我俩之间那是有真爱的,怎么能叫恶心呢,是吧,尧哥儿~” 这下,轮到尧庚年打冷战了。 “所以目前能确定的是,这些东西的确都和天道有关。”尧庚年喝了一口茶稳了稳心神。“要不是真的亲眼见过天道,我真的想象不出这些东西……都是由一个纯粹的能量做出来的。” “最初的神仙也是这样啦。” 言灵儿靠着尧庚年的身子,拈起一块吃的塞进嘴里打牙祭,无所谓地说道: “所以尧哥儿,你准备怎么办?冲去玄武门抢人吗?毕竟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宋程的元魂就是在小七的身体里的。” “你有办法把宋程的元魂再挪回去?” “哼哼,我是什么人,我可是狐仙,正经的那种。”言灵儿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当年我是怎么把一个垂死的你拉回来的,我告诉你,我在你身上搞得这个操作,那才是真功夫!” …… 这小狐狸,怎么还得意起来了? 尧庚年暗中擦了一把汗,同时心里也有了计划,他的确该去会会这个冒牌的玄武门了,到时候再找杨柘打听一下那个道士的长相,就可以动手了。 只不过…… “这三天,先让洛君尘把自己包装好。” 尧庚年说着就看着窗外,此刻已经正午过后,街上人群更加密集起来。 这个时候,在街上的一处显眼的地方,一个人走了过来,摆了一个小摊,小摊旁有一杆旗,上书两个字:仙丹。 摊主,正是换了一身行头的洛君尘。 “他终于来了,小狐狸,你去把杨柘喊起来,让他看看,那个摆摊的人是谁。” 尧庚年笑了起来,他在茶楼这等了快一个上午,终于让他等到了重头戏。 第115章 没人听过的传奇角色 洛君尘想要吹嘘自己,这若是在信息稍微流通一点的地方,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但他在南城这个鸟不生蛋的偏远小城——一个偏远和不起眼到连柳沉舟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在发现这一点后,洛君尘大脑放空了一会,觉得这个南城的小破地方,真是偏远的没救了。 可尧庚年的委托还得做,于是他想了想,决定在热闹的街上摆个摊,然后拿出些有用且廉价的小丹药,一步一步证明自己是传说中靠丹药活了三百多年的传奇炼丹师:洛君尘。 那么,这个摆摊的位置在哪呢? 洛君尘本想在集市的入口摆一个,但他在路过茶楼的时候,在窗口看见了吃东西的尧庚年,一下子就改了主意,就在茶楼下面摆摊了。 ——真巧,也让尧庚年瞧瞧,他在泡茶喝酒听书把妹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虽然洛君尘不相信这能让尧庚年良心有愧,但至少能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来假装自己没那么痛苦。 这不,洛君尘把摊子摆出来,仙丹旗立起来之后,就有不少闲散的人和修仙者凑了过来,显然大家都对仙丹有浓厚的兴趣。 “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新鲜的仙丹,品质有保证!”洛君尘故意大声吆喝着,同时瞥了一眼茶楼上。 茶楼上的尧庚年就这样看着洛君尘,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然后当着他的面搂住了言灵儿,在上面看戏似的看洛君尘吆喝。 洛君尘见状,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不过好在他控制得及时,还是咽了下去。 行,感觉更委屈了。 洛君尘心里不服,但人群渐渐围上来了,他还是要应付的。 这时,一个年轻的修仙者凑了上来,拿起了他桌子上的一颗圆润的棕色仙丹,好奇地问道:“你这仙丹怎么卖啊?要用什么换吗?” 在临光大陆上,因为天道是唯一的统治者,而天道这个统治者太过绝对,因此在这里,并没有货币的体系。 在这个全民修仙的世界里,真正值钱的东西要么用命换,要么以物易物,只有一些小来小去的吃食、柴米油盐,才会牵扯到货币的问题。 因此这里的货币体系极为不成熟,大家多是一些心照不宣的价格来交易吃食的东西,都是一个‘约莫’的数,根本没人愿意整理出一个具体的流程出来。 而仙丹这等东西,就属于以物易物的范畴了。 洛君尘见这修仙者开了头,自然乐呵呵地说道:“你想拿什么换?看你这副样子,连御物都没有吧?连御物都没拿的人,不建议吃我这仙丹哦。” 修仙者,谁能听得这种话。 这不是明里暗里说人家菜吗? 这位小年轻听懂了,他两眼一瞪,对着洛君尘说道:“你、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配吃你这仙丹,对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洛君尘嘿嘿一笑,伸手取回了自己的这颗棕色仙丹,对着围上来的其他修仙者说道。“瞧见没,我这仙丹,叫筑基丹,只要一颗,就能保你顺顺利利地从辟谷境升到玄妙境。” 说到这里,洛君尘又瞥了一眼面前这位小年轻,意有所指地说道:“连御物都没拿到的家伙,也不过就是一个处入境的水准,最多是处入境修行到了辟谷境初期,那么这颗仙丹对这等人来说,是吃了会死的存在哦。” 一番话下来,围观的修仙者纷纷有些讶异了。 南城是个小城,这里的修仙者大部分都是那个玄武门的人,玄武门这个门派连名字都是蹭灵兽玄武的热度,其内真正见过世面的人……估计也没几个。 这种小门派带出来的弟子,知道‘仙丹’这种存在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这也是当洛君尘摆摊就会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没见过仙丹长什么样,好奇。 “那、那你这里,有没有刚入辟谷境的人吃的……”小年轻有些害羞,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听说仙丹这个东西能帮助修行,你……你有没有合适我的?” 小年轻虽然为人比较好面子,但至少不是什么恶霸,他从洛君尘那不太友善的口气里听出了对方是为自己好,也就没好意思再逞强下去。 毕竟,自己菜也是真的。 但他又想要吃点仙丹让自己的修为快速提升,可这么多比他厉害的前辈在这,他又不好意思强行问,只能小声地嘟哝着,希望其他前辈不要把他推开。 可修仙者实力代表一切,这个可怜的修仙者还没说完,就被其他有御物的人挤了出去。 “我已经是玄妙境了,御物是剑,你这有没有什么仙丹能帮我进入生死境?”一个身背阔剑的修仙者来到了洛君尘面前,他低头打量了一番洛君尘,眉头皱了皱。“对了,你是什么水准?” “我?”洛君尘指了指自己,乐呵呵地说道。“我没修仙。” 这下子,全场哗然了,方才那些跃跃欲试的修仙者立刻用狐疑的目光审视着洛君尘,好像他是个骗子。 “你没修仙,凭什么炼仙丹?”身背阔剑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若是敢骗我,我今天就让你死在这里,懂吗?” 洛君尘也是有脾气的,他一听这话,立刻笑了起来,把面前的仙丹全收走了。 “你做什么?” “做什么?不做什么。”洛君尘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优哉游哉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乐道。“我骗你做什么?我今年活了三百多年了,全靠我的仙丹续命,我不与天道结契,我自己凭本事活着,不行吗?” “凡人怎么可能活三百年,你……” “我是洛君尘,我是天下第一的炼丹师。” “……” 洛君尘一字一顿地说着,他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好像是在挑衅他: “我是清君门的御用炼丹师,我凭自己的本事炼丹吃丹活了三百余年,你可以头发长见识短,但我要让你明白,我洛君尘是个凭本事活着的人,你还不配怀疑我,懂吗?” 洛君尘虽不是修仙者,但他常年混迹清君门,摆架子这种事早就驾轻就熟了。 如今他往这茶楼下面、人群之中一坐,口气这么一挑,还真就镇住了大部分的修仙者—— 但这种情况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只要看透洛君尘徒有其表,就会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他。 而这个身背阔剑的男子,显然就是这个类型的人。 “你再跟我说教吗,洛君尘。”这男子显然没听说过洛君尘,而且没听说过清君门,他双手握拳走了上去,狞笑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 洛君尘的余光立刻飘向了茶楼上,很明显,现在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计。 没听说过洛君尘这件事,情有可原,毕竟清君门的宝贝也不是谁都说的。 可没听说过清君门?这是什么情况?清君门可是临光大陆上各个门派都巴不得跪舔的存在,这人也算是一个修仙者了,居然没听说过清君门? 想到这里,洛君尘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故作镇定,看着马上就要逼过来的拳头,努力平淡地问道:“我是清君门的炼丹师,你可想好了再打。” “清君门是个什么东西?” “……” 洛君尘这次直接不装了,他立刻抬头看向了茶楼,目光里写满了两个字:救我。 而这个时候尧庚年在做什么呢? 尧庚年在上面搂着言灵儿,看得正起劲。 不过他还是有做事的,刚刚洛君尘在吹嘘自己的时候,尧庚年就吆喝了店小二去把睡觉的杨柘叫醒,并嘱咐他去茶楼门口看看那个摆摊的人是谁。 估摸这个时候,杨柘该来了。 果然,当身背阔剑的男人马上就要揍的洛君尘满脸开花时,一声厉喝就从茶楼里传了出来: “慢着!!” 来者,正是茶楼说书人杨柘。 杨柘是被店小二摇醒的,他本来刚准备生气,可一听是尧庚年让他出门看看,立刻火气就消了大半,连忙跑出来看个究竟。 他还没跑出门呢,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 ‘我骗你做什么?我活了三百多年了,全靠我的仙丹续命,我不与天道结契,我自己凭本事活着,不行吗?’ 这话一出,杨柘就明白,这是洛君尘来了。 如果换成平时,杨柘也会觉得这人说这话是装逼的,毕竟全天下这么牛逼的炼丹师就那么一个,且还是被清君门养着的。 但现在可不是一般时候啊。 他杨柘昨天晚上刚被人送去清君门,还和门主柳沉舟本人握了手,甚至还被门主的护法给亲自送了回来。 现在南城若是再出一个清君门的洛君尘,杨柘也是信的。 所以他一听有人要打这位祖宗,连忙撒丫子就跑了出来,一边还大喊:“慢着!别打!” 杨柘在南城是有声望的,毕竟全南城就他这么一个读书人,可谓是南城百晓生,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譬如传说啊,或者其他比较冷门的东西,都是过来向他讨教的。 虽说玄武门有自己的藏书房,玄武门的弟子也都和杨柘没什么交集,但杨柘毕竟是杨柘,既然他都冲出来阻止了,那肯定是要给点面子的。 所以身负阔剑的男人停手了,他抬头看着杨柘,困惑道:“杨柘,你搞什么?” “哎呀,我能搞什么啊。”杨柘赶到了洛君尘身旁,粗喘了几口气,说道。“他真的是洛君尘,王扬,他真的是光靠嗑药就活了三百多年的洛君尘。” “你怎么知道?” “我是杨柘啊,我什么不知道?” “……那就算如此,我教训他,关你什么事?”王扬有些不爽。“他与天道没有结契,虽说活了三百多年,也不过是个凡人,你真的要为他出头?” 修仙者是鄙视凡人的,凡人的命更是如蝼蚁一般不值钱,毕竟死了就会被所有人忘掉的家伙,谁会在乎他是死是活呢? 杨柘也知道这点,他揉了揉太阳穴,为这群人的无知头疼。 “王扬啊。”杨柘苦口婆心道。“他,可是清君门的炼丹师啊。” “……清君门?这是哪个小门派吗?我怎么没听过?” “……哎。” 杨柘直接头大,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知道柳沉舟吧?” “柳沉舟?”王扬这下精神了,他的口气也立刻恭敬了起来。“我知道他,他很厉害,是半仙道长,据说是站在临光大陆顶端的男人,我、我的目标,就是成为他那样的人。” “……” 杨柘又揉了揉头,无奈地补了一句:“柳沉舟,就是清君门的门主。” “……” 瞬间,王扬懂了,他立刻后退了一步,对洛君尘行礼道: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先生请说。” 尧庚年在茶楼上看见了这一幕,突然感慨柳沉舟这人的名号传的真广啊,连不知道清君门是个什么东西的家伙,居然都知道柳沉舟是什么人。 “真牛啊。”尧庚年感慨道。“我以后也要成为柳沉舟这样的牛逼人,他居然把自己包装的这么正义,那我也要包装一下我自己。” 言灵儿仰头看了一眼尧庚年:“比如呢?” “比如……”尧庚年摸着下巴,思索道。“三天后清君门会问斩陆吾,到时候我就要装扮一番,然后争取一口气把名声给打出去!” “什么名声?” “哼哼。”尧庚年笑了一下。“当然是灾厄,临光大陆第一灾厄,天道的克星,尧先生!” “……你还真的喜欢这个假名啊。”言灵儿撇撇嘴窝进了尧庚年怀里,嘟哝一声。“天道的克星太逊了,你还不如叫殉道者,听起来比较酷。” “好。”尧庚年低头亲了亲言灵儿的额头。“那就叫殉道者尧先生,要打破天道的绝对统治,开辟临光大陆的新纪元。” “这还差不多。”言灵儿懒洋洋地抬头迎上了尧庚年的吻,趴在他怀里腻歪起来。“尧哥儿,加油哦,我的功德点全靠你了。” 尧庚年点点头,这个时候,他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来了。”尧庚年说。 “什么来了?”言灵儿纳闷。 尧庚年伸手一指,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个子。 言灵儿定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宋小石。 尧庚年咬着言灵儿的耳朵,继续看着楼下的这一幕好戏,低声笑道: “鱼上钩了,小狐狸。” 第116章 背叛了,但被抓包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宋小石还在街上做着他不愿意的偷窃活计,而当他听说茶楼下面来了个卖仙丹的时候,满脑子就只剩下该如何偷点好东西了。 在宋小石的认知里,他哥哥宋程只是病了,需要吃药。 只要药够好,他哥哥就能从床上起来,然后像之前那样和他一起过平凡却充实的小日子。 修什么仙,结什么契,甚至说是谁杀了他们的父母,又是为了什么灭的口?而他们究竟谁怎么幸存下来的?他们的幸存是否真的有意义? 这些东西宋小石都不要了,他现在只想他哥哥从床上醒过来,然后像从前一样生活。 所以这次,宋小石加入了围观的人群里,他在人群外向里挤的时候就听见了洛君尘的自吹自擂,也听见了杨柘的声音,明白身前这个开着小地摊的家伙是正牌的炼丹师洛君尘。 ‘我哥的病有望了?’ 宋小石心下一喜,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他的怀里空空如也,而自己除了这条烂命之蛙,还有什么能打动洛君尘的呢? 如果打动不了他,那该如何获得他的仙丹呢?靠偷吗?这样的人……自己真的能得手吗? 宋小石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起了失踪了的尧庚年,他撇撇嘴,惋惜了一声: ‘哎,要是这个洛君尘能像之前那个尧庚年一样马虎又大意,那该有多好啊……’ 宋小石感慨完,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几枚摆在桌面上的仙丹,他们看起来形状那么圆润,若是认真闻一闻,甚至还能嗅到芳香的味道。 ——这些一定是好东西!一定能救我哥哥! 但就算如此,宋小石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离开清君门到他们这个小地方来摆摊,总不能是神仙下凡来历练了吧? 渡劫也没有这么渡的啊。 正困惑着,宋小石就忍不住躲在人群里问了一声: “那,您既然是堂堂清君门的炼丹师,大名鼎鼎的洛君尘,又为什么来咱们这小地方摆地摊呢?” “……” 洛君尘被这句话给问住了,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但他左思右想都没什么好理由,索性决定见招拆招,等真的有人问了,那就再说。 谁曾想眼前的局势如此之好,洛君尘都准备享受这群山村‘野人’的奉承了,结果在人群里居然真的有小嘴欠欠的人问了! 这…… 洛君尘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轻哼了一声,对着人群强装神秘地说道: “我来这南城,是为了找一味稀世的草药来炼丹,若不是这草药长在了你们南城附近的山峦里,我怎会屈尊来此?” 果然,这句话说完,围观的众人都恍然大悟,并纷纷挤了上来,热情地问道: “那,大师您准备找什么灵药?我可以帮您找!” “对对对,大师,这附近我熟得很,您要找的草药长什么模样?我来帮您!” “是呀,大师,您尽管说,到时候咱们给您找来了草药,您给我们点仙丹来帮助我们提升修为,岂不美哉!”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洛君尘给围住了,甚至还将一旁准备主持纪律的杨柘给挤了出来。 杨柘:…… 尧庚年在茶楼上面把这些看的一清二楚,他抿了一口清雅的茶,对着怀里的言灵儿笑了一声:“不难看出,杨柘这家伙在这群修仙佬里面,也不是什么能人啊。” “哼,他还能有什么本事?”言灵儿吃饱喝足,又在尧庚年这里讨到了吻,一时间又懒洋洋了起来,她趴在尧庚年的怀里轻哼。“尧哥儿,三天后问斩陆吾的时候,你得有个计划。” “我有计划。”尧庚年低头揉了揉言灵儿的脑袋。“况且柳沉舟会帮我的,他想要一个世界公敌,那我就给他一个,反正他不知道我与天道之间的协约,不是吗?” “那你准备告诉他吗?” “告诉他做什么?”尧庚年笑着摇了摇头。“小狐狸,我总得给自己的人生找点乐子,把你送回天庭之后,这世间可就真的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 言灵儿听出了尧庚年的不满,也能听出他的凄凉,但就算尧庚年把这个问题说的如此清楚直白,言灵儿都只是撇撇嘴,把头埋进了尧庚年怀里,不予理会。 “狡猾的小狐狸。” 尧庚年自然是料到了这点,他落手拍了拍言灵儿圆润有弹性的小屁股,低声说道。“去我影子里躲着吧,我要去和宋小石‘偶遇’了。” “哦——” 言灵儿哦了一声,就化成一缕清风消失在了尧庚年的怀里。 小狐狸是有体温的,但尧庚年现在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了,他有些留恋地抿了最后一口清茶,目光扫过一片混乱的楼下,也消失在了阴影里。 反观洛君尘这边,他终于受不了这群修仙者的阿谀奉承了,直接拿出一张纸画出了一株仙草的模样,对着所有人说道: “看见了吗?魂株花,绝世仙草,作用是什么你们不用知道,谁要是帮我找到了它,你想要什么丹我都给你炼。” 修仙者一见有这等好事,连忙将这仙草的模样记在心里,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多停留,纷纷做鸟兽散去,忙着找仙草去了。 而那些对长生不死没兴趣的人见状,也都纷纷散去了。 一时间,原地就只剩下宋小石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洛君尘手里的那个魂株花的图纸。 “嗯?”洛君尘瞥了一眼这个站在空地上发呆的少年,随口问了一嘴。“你是何人啊?还有什么事?” “……” 宋小石盯着魂株花的模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洛君尘见状,以为宋小石可能就是个没见过市面的小村少年,所以他干脆就收起了自己画的东西,准备离开这里了。 ‘真遗憾。’洛君尘收画的时候还在心里惋惜了一声。‘尧庚年说那个叫宋小石的家伙会偷我仙丹,怎么刚才那么混乱,我桌子上的东西一个都没少呢?这让我怎么找?’ 洛君尘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摇头叹气,他决定明天再来看看,能不能抓到那个尧庚年嘴巴里的‘小偷’。 还没等洛君尘起身离去,他就突然被一个人扑倒在地了! “你干什么!!” “你等等……不要走!” 洛君尘虽说是靠嗑药活的三百年,但本质上仍然是一个常年在炼丹炉前坐着的老学究,别说是修仙者了,就算是一个少年人都能将他扑倒在地。 这不,洛君尘险些就被宋小石给摁在了桌子上,杨柘吓了一大跳,他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就将宋小石给拉开了。 可就算如此,宋小石还是从洛君尘手里抢过了那个画着魂株花图纸,就算他整个人被杨柘拎在半空也没心思挣扎。 只见他颤抖地打开了这张图纸,盯着上面的魂株花好一会,在洛君尘与杨柘困惑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说道: “这个东西……我……杨柘……你……你看看……” “什么?” 杨柘探头看了过去,却在看见魂株花的一瞬间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手一松,宋小石就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但就算如此,这俩人仍保持着震惊的神情,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倒是让洛君尘起了好奇心,他瞧了瞧杨柘,又看了看宋小石,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个花,”杨柘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伸手指了指宋小石手上的图纸,问道。“叫什么来着?魂株花?” “对啊。” “那……那……” 杨柘说到这,突然伸腿踹了踹地上发愣的宋小石,催促道:“小石,还不带大师回你家看看你娘留给你的那个笔记?” “哦……哦!!” 宋小石这才回过神来,他匆忙地从地上站起来,将图纸毕恭毕敬地还给了洛君尘,并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尽可能诚恳地说道: “您好,洛大师,我、我叫宋小石。” “……”哦,你就是尧庚年这次重点的忽悠对象啊。 “我,我家里有一本特殊材质的日记本,是我爹娘留给我和哥哥的……遗言。”宋小石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了洛君尘,试探着说道。“您画的这个……魂株花,和日记本上的一株草药,特别像。” …… 这下,轮到洛君尘紧张了,因为他突然知道宋小石的父母都是凡人,而在这个时代里执着着不与天道结契的凡人,有大部分都是想要寻找到千年前的修仙法门的。 可以说,这群凡人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与天道斗争的战士,都是革命人士啊。 ——虽说这群人基本没有成事的,但至少这些人有一定规模,且真的有点东西。 洛君尘是敬佩这群人的,但他为了自己的生活与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他选择了清君门。 见洛君尘迟迟没有回应,况且他的脸色也有些冷,宋小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又说道: “那个,您……” “多说无益。”洛君尘突然摆手打断了宋小石的话。“你真的有这东西?” “嗯……杨柘可以给我作证!”宋小石抓紧拉了拉杨柘的袖口,紧张地说道。“杨柘,说啊,是不是?” “额,是的,是这么回事。”杨柘也被现场的气氛搞得有些紧张,他连忙点点头,附和道。“我见过那本日记,里面的确画了一个与这个仙草特别像的东西,好像还记录了在哪生长来着。” “……” 洛君尘面无表情地审视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他的眼神如刀,让宋小石与杨柘都很不舒服。 但就算这样,宋小石还是顶着压力,勉强地开口说道:“那个,洛大师……” “嗯?” “我……我可以把日记本交给你。”宋小石说。“但前提是,您要帮我……把我哥哥的病治好。” 宋小石的这话一出,可就断了尧庚年的计划了。 按照常理来说,洛君尘是要引导宋小石去求尧庚年的。 但如果宋小石现在就用自己手头的东西和洛君尘做了交易,那就算是把尧庚年踢出这个计划内了。 但凡宋小石手里的东西与魂株花无关,洛君尘都会一口回绝,但这是魂株花,所以洛君尘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把尧庚年的事抛在了脑后。 洛君尘要魂株花,而至于尧庚年要的功德,就以后再说吧。 心意已决的洛君尘看向了宋小石,他收走了桌上的几枚仙丹,走向了宋小石,冷着脸说道: “所以你父母留给你的那个日记本里,真的有记载这个东西的?” “……嗯,对,应该是同一个草药。” “你确定?” “我……确定。” 宋小石其实是不确定的,但毕竟他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筹码,而且这个洛君尘看起来还很想要。 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才行。 “好。” 洛君尘盯着宋小石,他绷着一张脸,强行摁着自己内心的激动,问道: “你最好不要骗我,若是让我知道你说这些只是为了从我这骗走一颗仙丹,我弄死你的方式有很多,懂吗?” “懂……懂的。” 宋小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他不敢直视此时的洛君尘,只是低下了头,在前面带路:“您跟我来吧,日记本就在我家里,我带您去拿……” 洛君尘一言不发地就跟了上去,杨柘见这阵仗,觉得有点不妙,也想跟上去,却被洛君尘用眼神拒绝了。 不知为何,杨柘突然很害怕此刻的洛君尘,对方只是一个目光打过来,杨柘就停下脚步,不敢走了。 洛君尘见杨柘停下了,就收回了目光,一个人跟着前面低着头的宋小石走远了。 ——在魂株花这件事上,洛君尘是撒谎了的。 ——他本来的那句所谓的‘南城有仙草’就是随口胡诌,随后为了把那群没礼貌的修仙者支开,他选择了魂株花这个几乎不可能现世的东西。 ——但没想到,魂株花的线索,居然真的被他误打误撞地找到了。 ‘虽然这么做会对不起尧庚年。’洛君尘心里叹息了一声。‘但没办法,魂株花要紧,至于尧庚年……等再见面的时候,在和他解释吧。’ 可当洛君尘还没想好怎么和尧庚年解释时,宋小石就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远远的,洛君尘就看见了尧庚年。 他正坐在宋小石家门口的台阶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回来。 ‘完蛋。’洛君尘嘴角一抽。‘他怎么在这??’ 第117章 计划有变 ‘洛君尘怎么一起跟着过来了?’ 尧庚年靠在宋小石家门前看见洛君尘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慌了一下:好像他与洛君尘之间,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但尧庚年立刻就把这个念头抛出了脑外,毕竟洛君尘是有求于自己的,他要见白听雨,想要从白听雨那求得修仙的法门,那他就必须拿出诚意。 况且只是一个宋小石而已,应该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洛君尘反水的吧? 介于此,尧庚年没有留意自己心中升起的危机感。 他扬起了一个笑容,对着洛君尘和宋小石挥了挥手:“嗨。” “……” 宋小石见到尧庚年怔了一下,随后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立刻低头匆忙地向门内走去,一副不想认识尧庚年的模样。 尧庚年挑了挑眉,在宋小石低头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才走一天不到吧?” “……” “不说话?哑巴了?” “……” 宋小石猛地挣开了尧庚年,一声不发地就往门里走——尧庚年不想为难宋小石,在他挣脱的瞬间就收了手,主要是怕宋小石受了什么不该受的伤。 洛君尘对尧庚年的行为还是有些讶异的,他奇怪地瞥了一眼尧庚年,而对方只是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跟着进了屋。 洛君尘见状,也只能跟着进去:毕竟他还没想好一会该怎么办,要是让尧庚年知道自己与宋小石私自做了关于魂株花的交易,这事该怎么圆场。 洛君尘对此毫无计划,但尧庚年已经在脸上了,他又不想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宋小石本来还想把尧庚年拦在门外,但他看见了尧庚年身后的洛君尘,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形象,他还是抿嘴忍了下来,强行无视了尧庚年,从屋子的床铺下摸出了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的材质看起来很特别,尧庚年第一眼就被吸引了目光,他很自来熟地就走过去,想要从宋小石的手里接过这本日记。 “你还有这东西呢?写了什么?这本书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嗯??” “……” 宋小石对尧庚年的态度非常生硬,他不仅没有把这本书递给尧庚年,甚至还瞪了他一眼,随后当着尧庚年的面,递给了后面跟过来的洛君尘。 尧庚年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难道多洛君尘没有给宋小石暗示么? 想到这,尧庚年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忧是有理由的,他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了洛君尘。 洛君尘立刻避开了尧庚年探寻的目光,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上的这本‘遗书日记’上,有趣的是,他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这本日记是什么材质。 ‘好奇怪的材质。’洛君尘抚摸着这本日记,感受着它的质地,脑海中搜寻着关于这种材质的信息,却发现是一片空白的。‘难道不是临光大陆上的东西?’ 洛君尘想着想着,就翻到了魂株花的那一页,上面倒是详细记载了关于魂株花的线索,但上面记载的地名……和洛君尘认知里的临光大陆完全不同。 千年前,以萧余生为首的十一人要挑战天道,落败后这片大陆被天道掌控,因此迎来了全民修仙的时代,渐渐地各个门派在这片大陆上被创建,其中清君门站了出来,成为了最大的一门,独占风头。 在这千年的演化中,仙丹这个东西,其实是有些被人抛弃了的。 因为人们一旦与天道结契,就意味着与自己所属的灵气有了直接的联系,只要修练得勤奋,再有一点点天赋,就很容易可以成为一届高手。 而仙丹呢? 这种耗时耗力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毕竟大家都能直接与自然的灵力相连接了,那么剩下的就是自己能吸收多少的事了,仙丹这种本来是用来辅助修炼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地位就一落千丈。 演变到了如今,放眼整个临光大陆,基本已经没有修仙者在钻研炼丹这门学问了。 因为有慧根的不需要仙丹,而没慧根的也不想强求。 那种没有慧根却还想逆天而行的家伙,早早就在各个门派的‘入门典礼’上被别人杀死,成了垫脚石了,就算偶有这种叛逆之人,但在时代的洪流下,依旧是无法发声的。 为此,很多仙草生长的地方也都被渐渐忘记,而临光大陆上也不再以地域划分,而是以门派为标志分割开来。 譬如清君门的领地,就叫清君门与它的后山。 而这个南城,其实准确的来说,叫做玄武门外的小城,虽然很笼统,但对于这些想要修仙的家伙来说,足够用了。 剩下的就是些千年前留下来的、实在过于有标志性的东西,譬如 但这本书上却将临光大陆很明确地分成了四个地域,分别为第一州天墉,第二州琼化,第三州穹潭,第四州大荒。 魂株花,就生长在这个叫穹潭的地方,而且若是这本日记没有撒谎,那么在这个穹潭之上,应该是有一片魂株花海的。 ‘……这些名字,到底是临光大陆的哪里啊??’ 洛君尘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又往后翻了翻这本日记,绝望地发现这里根本没有配上地图。 ——行,感情你这日记还属于有待解密是吧? 洛君尘有些不爽,但毕竟这东西是这群想追寻千年前修仙法门的家伙们留下来的东西,肯定是有用的,只是他看不懂。 洛君尘忍不住瞥了一眼尧庚年,而后者也奇怪地回看了一眼洛君尘。 ‘既然是千年前的叫法,那若是让尧庚年带我见到白听雨,我问问白听雨,不就知道了?’ 洛君尘盯着尧庚年,心里紧张起来:‘可如果尧庚年知道我没有履行与他的约定,会不会……’ 想到这,洛君尘又抑郁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拿到这本日记就能找到魂株花,谁曾想这日记居然还要找第三方解密,而这个第三方……还要求一下自己违约的对象才行。 ‘老天爷啊,你玩我呢吧?’ 洛君尘心里哀嚎了一声,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也越发可怜了起来。 尧庚年歪了歪头,眼神里满是问号。 二人就视线相交对视了很久,然后并没有理解双方眼神中蕴含的意思,最后只能遗憾得各自移开了视线。 “洛大师,您……您日记也看了,现在……能不能救一下我哥哥?” 宋小石看见洛君尘接过了日记本,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欣喜,且后续的反应有些诡异,但宋小石还是强行忽略了这些,对着洛君尘问道:“我、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吧?” 尧庚年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狞笑着看向了洛君尘,虽然没说话,但洛君尘已经感受到了压力。 只见洛君尘讪讪地合上了日记将它收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无视着身旁那个散发着杀意的尧庚年,对着宋小石说道: “嗯,你带我去看看你哥哥。” “好。” 宋小石见洛君尘真的答应了自己,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尧庚年突然满脸堆笑,但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紧张感,带着洛君尘来到了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不似活人的男人,正是昏迷许久的宋程。 洛君尘看见宋程第一眼就明白了,他的魂已经不再这副肉体里了。 像宋程这幅样子,已经不是单靠仙丹就能解决的事了,必须要先找到宋程的魂,然后要有一个道法高深的修仙者将宋程的魂归位才行。 这种事,已经超出洛君尘的能力范围了。 洛君尘想到这里,就下意识地看向了身后的尧庚年——在他们三人中,唯一有机会拯救宋程的人,还真的只能是尧庚年了。 可当洛君尘刚回头就看见了正狞笑着的尧庚年,他吓得浑身抖了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 他明白,他的小伎俩已经露馅了,现在尧庚年大概正盘算着怎么把自己杀了更解恨呢吧? 洛君尘立刻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虔诚的微笑,但尧庚年反而笑得跟开心了。 “……” 洛君尘收齐了笑容,悄悄转身背对着尧庚年了,毕竟眼不见心不慌嘛——他这样自欺欺人道。 对此浑然不知的宋小石只觉得是尧庚年这个家伙有毛病,他起身就走向了尧庚年,对着他说道:“你走吧,这是我家。” “哈?” 尧庚年失笑出声,他指着自己的脸,对着宋小石问道:“我走?你确定吗?” “你不是我的客人。”宋小石推着尧庚年就离开了屋子,嘟哝道。“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们没有关系了,不再有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宋小石将尧庚年推到了门口,刚想关门就被尧庚年抓住了手腕。 尧庚年本以为宋小石会抱怨些什么,毕竟他的的确确是杀了那个‘黑爷’,可没想到宋小石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把他推出去,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为什么? 这一切,都在尧庚年抓住宋小石手腕的时候有了答案——通过这个肢体接触,尧庚年意识到宋小石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事,但身子里却有内伤。 而且是新鲜的,因为昨天他和宋小石也接触过,那个时候他的身子里还没有这么多暗伤。 ‘我真的给他添麻烦了?’尧庚年皱了皱眉,看着宋小石,暗道。‘不过是一夜和一个上午而已,他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宋小石呢? 宋小石并不想和尧庚年多说什么,他见自己被对方抓住,也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像之前那样挣开。 可这一次,尧庚年没有让宋小石得逞,他控制着力度,确保不伤害宋小石的同时仍然能将他攥住。 “你、你放开我。” “你怎么了?” “我……” 宋小石说到这,口气突然顿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尧庚年,好像在确定什么事。“你察觉到了?” “我也是修仙者,你的变化这么大,我当然察觉到了。” “……” 宋小石闻言就瞥向屋内的洛君尘,犹豫了一会才出了门,把自己与尧庚年一起关在了门外。 尧庚年有些微妙:“你知道只是关门不影响洛君尘偷听吧?” 宋小石却哼了一声,执着地强调道:“洛先生是清君门的炼丹师,他才不会干偷听这种龌蹉事呢。”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趴在门后面偷听的洛君尘脸一红,可还是把耳朵贴的更紧了。 门外,宋小石又多看了尧庚年几眼,这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昨天晚上,黑爷死了。” “嗯,然后呢?” “……然后你也消失了,因为白天有人见到我和你一起从黑爷的店里出来,所以黑爷道上的朋友找到了我。” “然后?” “他们知道我没本事杀黑爷,所以怀疑是你杀了,要我供出你的去向。”宋小石说到这,就有些瑟缩地抱臂道。“我也不知道你去哪了,所以就被他们打了一顿……直到今早才醒过来。” “他们打你的手法很高明啊,没有一处外伤,全是内伤,是修仙者干的?玄武门的人?” “……嗯。” “所以你不想和我有关系,也是因为怕他们找到我,然后把我杀了?” “……” 宋小石低下了头,沉默好久之后才闷声说道:“不是,我是怕我知道你在哪之后,他们再找上门来时,我会把你的去向供出来。” 尧庚年有些讶异,而门内偷听的洛君尘更是哑然。 这个叫宋小石的小子,性格意外的坦诚啊。 但尧庚年并不反感他,人皆有情,人也皆贪生怕死,宋小石本就与尧庚年没什么过命的矫情,他供出尧庚年的去向来保自己活命,也可以理解。 所以尧庚年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道: “我明白了,没关系,我就在这待着吧,那些人一定还会找上来的,到时候一起帮你报仇就好了。” “你……”宋小石惊讶的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你不怕死吗?” “不是怕死。”尧庚年拍了拍宋小石的肩,就推开了他身后的门回到了屋子里去。“是他们没有杀死我的这个本事。” 宋小石看着尧庚年的背影,握紧了拳头,补了一句: “尧庚年,你没必要为了保护我留下的。”他说。“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也希望你能照顾好你自己,不要逞强。” “我没有。”尧庚年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对宋小石眨了眨眼睛。“我的确要找玄武门的人,只不过在你这守株待兔更方便些罢了。” 第118章 修仙世界中的凡人 尧庚年要找玄武门的人,是因为他在之前听杨柘说完了宋程与小七的事后,怀疑宋程的灵魂已经被那个玄武门的‘高手’转移到了小七的体内。 想要救宋程,就必须找到小七,而想要找到小七,这玄武门嘛,就一定要走一趟。 ——只不过到时候是大闹一通还是悄无声息,就看尧庚年心情再说吧。 反正这只是一个偏远的山地,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被人灭了,大概也不会有太多人在乎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中属于厉鬼的那部分嗜血的欲望就被引了出来,他漆黑如墨的双瞳深处隐隐闪过了一丝红芒,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立刻就将这股贪婪的杀意收敛了起来。 只不过就算如此,洛君尘还是察觉到了尧庚年的变化,他有些担忧地看向了对方。 尧庚年迎着目光看了回去,歪了歪头,“嗯?”了一声。 洛君尘避开了尧庚年的目光,摇了摇头,他虽然发现尧庚年的异常,但他只是个炼丹师,只是一个凡人,尧庚年这等人的事,他不想管,也不配管。 而尧庚年则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宛如这个屋子里真正的主人一般,对着宋小石开口道:“所以,既然我决定留下来保护你们,那么——你们之间的事,是不是也该给我说说了?” “说什么?”宋小石奇怪道。“我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要救我哥哥,所以才偷了你的钱包,被你抓住,然后才有了后续这些……麻烦事情。” “那你刚才递给这家伙的那本奇怪的日记,又是什么东西……” “他才不是‘这家伙。’!” “嗯?”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宋小石就仓促地打断了他说的话,矫正道:“他是洛君尘、洛大师,是清君门的御用炼丹师,地位很高的,你、你不要这么冒犯人……” 以宋小石的角度来说,他为了洛君尘而顶撞尧庚年的举动完全合理,因为他是有求于洛君尘的。 至于尧庚年? 在现在的宋小石看来,这只是一个麻烦又古怪的客人罢了,若是因为这个客人得罪了洛君尘,那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宋小石不知道,他这么说完之后,洛君尘简直是汗如雨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避难。 但尧庚年的耐心却异常之好,他甚至还有心情点点头,顺从着宋小石的‘教育’,对着不远处的洛君尘毕恭毕敬道: “洛大师。” “……你、你别。” 洛君尘下意识地摆了摆手,他可还记得呢,就是这个叫尧庚年的小子,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给了自己两拳,生怕自己记不住他是个暴力分子。 “别什么呀,洛大师,您都是大师了,好歹有点大师风范呀。”尧庚年和气地笑着,但这话进了洛君尘的耳朵里,简直比阎王的低喃还要恐怖。“小石给你看了什么呀,洛大师,一定是很好的东西,对吧?” “……没,没,就、就是遗书而已。”洛君尘摇摇头,说话也磕磕巴巴的。“没什么东西。” 宋小石一听,有些着急了,他立刻上前一步,看着洛君尘急切地说道:“怎么没什么东西呢!洛大师!您刚才也确定了吧?我娘留下的这本日记,的确有记载魂株花的线索啊!” ——哦,原来是被草药迷了眼啊。 尧庚年恍然大悟地看着洛君尘,而后者把头一垂,根本不敢与尧庚年对视,但他看着身前这个可怜的宋小石,又有些于心不忍,就说道: “有的,你放心,我不会违约的。”宋小石说到这,顿了顿。“可你哥哥的病,是涉及元魂的道法,光靠仙丹是不行的,他需要一个真正的修仙者来帮忙才行。” “可……为什么啊?我哥哥……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看着宋小石有些绝望的样子,洛君尘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 “像你哥哥这幅样子,他的元魂八成已经不在身躯中了,我们必须要找到宋程的魂,然后还要有一个道法高深的修仙者将宋程的魂归位,之后在佐以仙丹滋养身子,才能恢复如初。” “……修仙者……我上哪找这么厉害的修仙者……杨柘……杨柘行吗?” “杨柘?” “就是那个、那个帮你说话的,从茶楼冲出来的先生!” “他不行。”洛君尘一口回绝。“他只是一个刚刚触碰修仙之道的凡人罢了,这种将元魂归位的道法,至少得比那个威胁我的壮汉要强才行。” “他……要比他强?”宋小石一愣,他身形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看向了洛君尘,喃喃道: “要是那家伙都不行的话……那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比那家伙还强的人……大概只有玄武门的长老了吧,可那些长老……又凭什么帮我呢?我……我根本没有报答的东西啊。” 洛君尘见状,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甚至闲得开始摆弄扶手了,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木椅把手差点让他盘出包浆。 洛君尘明白了,这是尧庚年在等着自己介绍呢,他立刻低咳了一声,当着双目无神的宋小石的面指了指尧庚年,说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 宋小石傻愣愣地,问:“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洛君尘也没说话,就是又隔空点了点尧庚年的方向,明示宋小石回头看一下。 宋小石迷茫地回头,就看见坐在椅子上悠哉看着自己的尧庚年,麻木地回头望向了洛君尘:“洛大师,您莫开玩笑了,他怎么就是远在天边了?他……他连自己的钱包都管不住。” 洛君尘:…… 尧庚年:…… “你连自己的钱包都看不住?”洛君尘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盯着尧庚年。 而尧庚年呢? 他是真的被宋小石偷了钱包的,所以他摸了摸鼻子,没回答,只是偏头看向了别处,用行动回答了洛君尘的质问。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最终在洛君尘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中打破了僵局。 洛君尘对着宋小石说道:“你别看他这么马马虎虎,但实际上是一个高手。” “高手?有多高?” “嗯……有多高呢……” “多高?” 洛君尘摸着下巴盯着尧庚年,而一旁的宋小石则看着洛君尘,满脸的疑惑。 宋小石不理解,因为能被他偷到东西的人,肯定都是辟谷期以下的修为,或者是单纯的笨比。 出于对尧庚年的尊重,宋小石没有考虑他是笨比的可能,所以一直以来都默认尧庚年是一个还没有到辟谷期的……修仙者。 “大概,嗯……”洛君尘打量着尧庚年,狠狠心说道:“渡劫境,该有了。” “渡劫境?”宋小石吓了一跳,他立刻扭头看向了尧庚年,脱口而出:“黑爷真的是你杀的?!” “是。”尧庚年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我比较低调,洛君尘说我是渡劫境,还是保守了。” 宋小石:…… “不过渡劫境就渡劫境吧,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我,这些都不重要。”尧庚年也不准备和宋小石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他笑了笑,就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呢?” 宋小石当然想求尧庚年救自己的哥哥,但他想起来自己之前在门口和尧庚年说的话,一时间就不知从何开口了。 宋小石明白不能让尧庚年等久了,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能打动尧庚年,于是支支吾吾的低声说道: “我……” “嗯?” “……求你,救救我哥哥……” 宋小石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小到连他身旁的洛君尘都没听见——可尧庚年是能听见的,但他故意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 宋小石低着头,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尧庚年的面前,给他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洛君尘吓了一跳,而尧庚年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求你……”宋小石艰难地说道。“救救我哥哥……” 宋小石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还是很小的,他脑中闪过了这两天与尧庚年相处的片段,几乎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能让尧庚年对自己产生好感的。 宋小石心中更慌了,他不敢停下磕头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拿着自己的额头撞击着冰冷的地面。 洛君尘有些于心不忍,可当他看向尧庚年、刚想要求点情的时候,却愣了一下。 此时此刻的尧庚年,面无表情,他的双眸漆黑如夜,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冷冰冰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一个少年不停地给他磕头,少年头破血流,可这些他仿佛都看不见。 甚至说,尧庚年好像还很享受这个过程。 洛君尘明白,尧庚年的心火漆黑,是天生的灾厄,但他曾经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尧庚年还是通人性的。 可为什么只是十年不见,当初的那个通人性的寡言少年……竟然变的如此……陌生? 洛君尘选择了闭嘴,他后退两步到了远处,心生了一些抵触的情绪,他不想与这样的尧庚年为伍。 这样的尧庚年,看起来阴森、可怕,又毫无人性。 宋小石都快把头磕碎了,他双面含泪,但又别无他法,他跪在尧庚年的面前,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道: “求求了……求求你……” “我听不见。” “求求你……” “嗯?” “救救我哥哥吧……我愿意做任何事。” “任何事,有趣。”尧庚年听到这里,他竟然笑了一声,问道。“你能做些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呢?” “……” 宋小石瞬间停下了磕头的动作,他愣在了原地。 “想骗取同情是不可能的,宋小石。”尧庚年冷冷地看着身前的这个少年,说道。“你就算把头磕破,我都不可能免费救你的哥哥,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饭,你要明白这个。” “……” 宋小石没有说话,但在不远处的洛君尘却忍不住扬声说道:“尧庚年,你够了吧?人家宋小石都快把头磕碎了,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啊?” “头磕碎就行吗?”尧庚年抬眼瞥向了洛君尘,平淡地反问道:“若是谁身处绝境,只要在有能力的人面前装可怜,磕几个响头就能博取他人同情,借此达成自己的心愿而不付出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代价,那这个世界究竟是有多荒谬?” 洛君尘一听,立刻反驳道:“那宋小石也的确努力了啊!!” “努力?哪里努力了?”尧庚年不屑道。“在街上偷钱去买不好用的丹药,在屋子里自怨自艾,等着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然后随便磕磕头,自己想做的事就能成了,荒谬。” “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啊?尧庚年,你知道你刚才……” “……” 正当洛君尘想要仔细和尧庚年辩驳的时候,宋小石沉默地站了起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争论。 宋小石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他的额头是殷红的,血从伤口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滴向了地面。 这时,宋小石缓缓开口:“你说得对,我的确只是做了些龌蹉的偷窃勾当,是我不够成熟,如今这么大的恩惠摆在面前,我竟然想让你同情我。” 洛君尘一愣,他看了看尧庚年,又看了看宋小石,突然觉得是自己多事了。 所以他后退一步,不再管宋小石与尧庚年之间的事,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对尧庚年的看法是不是过于……片面了? 其实尧庚年的心是好的?他想趁此机会来教育宋小石走向成熟? 洛君尘这样想着,继续看着宋小石与尧庚年之间的事态发展—— “嗯,然后呢?” “我只有爹娘留下的遗书,作为交换,我把它留给了洛大师。”宋小石波澜不惊地陈述道: “我想我哥哥醒过来,也只是想要回到最初可以跟着哥哥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个满是修仙者的世界,我承认,我讨厌在这个世界里当一个……凡人。”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是的。”宋小石点点头。“从前哥哥在的时候,我可以安慰自己,说至少有我哥哥陪我,我不孤单,但他却擅自爱上了一个女人,然后留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说到这里,宋小石无言地攥紧了拳头。 “我讨厌我自己,我讨厌我的身世,我也讨厌我身为凡人的无能,所以如果我的元魂还值钱的话,请你将它拿走,我要我的哥哥回来。” 第119章 信仰我 看着宋小石这般看淡生死的模样,尧庚年轻描淡写地问道:“若我真的收下了你的元魂,那岂不是你将宋程抛弃在这个世界了?” “……是的。” 宋小石苦笑一声。“您就当我是,嗯,记仇的人吧,我的哥哥就这样擅自昏迷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里,我是想跟随父母的脚步探寻修仙的法门的,可我哥哥……我为了我哥哥跟他一起生活,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宋小石摇了摇头,自嘲道:“如果用我这条命能把他唤醒,让他也体验一下这种无望的感觉,没准也挺公平的。” “……” 尧庚年没有说话,他看着如此这般的宋小石,突然觉得他小小年纪竟然能把自己想要的生活看明白,谁能说不是另一种成熟呢? “所以,您帮我吗?” “帮。”尧庚年点点头,却也对宋小石眨了眨眼。“但我很贵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您这样的人有想帮我的念头,我已经很感激了。” 宋小石其实什么都懂,他给尧庚年磕头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感受不到,根本就不像洛君尘想的那样可怜。 ——额头上的痛算什么呢?宋小石受过比这个更疼的伤,身体上的疼痛并没有这么可怕,只要不致死,就不是问题。 在宋小石认识尧庚年之前,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 要么是像洛君尘、杨柘这样仍有善心的人,要么是像那群冷漠自私的人一样。 如果尧庚年是前者,那么他可以通过流一点血为代价来达成心愿。 如果尧庚年是后者,那么他就这样磕到死,也算是给床上昏迷不醒的兄长最后的情分了。 但尧庚年不一样,尧庚年不像是他遇见的那些好人,更不像是他遇见的那些坏人,他只是坐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他做这些,就像看一个小丑在演戏。 随后他看腻了,轻飘飘地对着他说:够了。 宋小石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明白,他就这样看着尧庚年,目光复杂。 “你看我做什么?”尧庚年也不急,他知道宋小石正在经历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所以他等。 “看您……像一些……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的人。” “嗯?” “……我说不好,我说不好……” 宋小石看尧庚年像他的长辈,像他的引路人,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尧庚年不会带宋小石前进,他只是会在这个节点上顺手拖宋小石一把,就像他们最初相遇时的那样。 只是一个路过的强者,在自己前行的路上看见不平的事,随手的搭救罢了。 宋小石明白,宋小石不奢望,他只是低下了头,叹息一声,说道: “我该如何请求您呢?您和洛大师认识,您又总是围着我转,想必是我身上有您想要的东西吧?”宋小石说到这里,口气顿了顿。“您到底想要什么呢?像我这样平凡的人,又有什么是能给您的呢?” “……” 尧庚年本想像杨柘那样,对着宋小石说:‘对我许愿’,可他看着宋小石这副绝望的模样,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笑了笑,伸手挑起了宋小石的头。 尧庚年怜悯地看着宋小石,他此刻像极了蛊惑他人的恶魔,对着面前无辜的羔羊喃喃道:“那就信仰我吧。” 简单的一句话传进了宋小石的耳中,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双膝一软,直勾勾地对着尧庚年跪下了。 这一跪,让一旁没听见细节的洛君尘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站着的尧庚年,又瞅了瞅地上虔诚的宋小石,完全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宋小石信了,他跪在尧庚年面前,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神明。 这时,一团金灿灿的光球从宋小石的体内飘了出来,它飘向了尧庚年,围着他转了一圈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随后,一直在影子里小憩的言灵儿探出了头,有些讶异地说道:“尧哥儿,你干了什么好事啊?好大的功德啊!” 言灵儿说完这句话,就看见了宋小石跪拜尧庚年的这一幕,她也怔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跟我出来一下。” 言灵儿毫不犹豫地抓着尧庚年的手就跑了出去,把还在跪着的宋小石和傻了的洛君尘扔在了屋子里面。 到了屋外,尧庚年有些疑惑地看着言灵儿,问道:“怎么了,小狐狸,出什么问题了么?你刚刚不是还说好大的功德?”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尧哥儿?”言灵儿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人后才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收了自己的第一个信徒……尧哥儿,你确定明白你在做什么?” “嗯?有什么问题吗?”尧庚年其实也没有想太多,他只是看着宋小石那般虔诚,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么做罢了。 毕竟就连一团没有意识的纯粹能量体都能通过建立‘法则’的方式来让自己产生意识、进而成为神,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但言灵儿可不这么看,她抓着尧庚年的手,紧张地说道:“你这是在玩火,尧哥儿,你要是想建立帮派啊什么的,我都同意,但你怎么能接纳信徒呢?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 “之后怎么办?嗯……” 尧庚年听后就歪了歪头,很自然地回道。“既然收了第一个,那当然是开枝散叶了,况且你刚刚不也说收到了很大的一份功德,难道你不该高兴吗?” “我……”言灵儿眼睛一瞪。“尧哥儿,你这是在跟天对着干,我虽然很喜欢这么一大份的功德,但如果真的做大了,那谁负责啊?” “谁负责?”尧庚年还有些不理解。“既然是我的信徒,我的教会,那当然是我负责了?” “不是……”言灵儿抓着尧庚年的手,犹豫了半天,最终两眼一闭,说了实话:“你帮我搞功德这件事,我是不能拒绝的,你要是拿这种功德给我,如果我回天庭做神仙的时候人家问我功德是怎么来的,我该怎么解释啊?” …… 这的确是尧庚年没想到的,他看了看面前这只紧张的小狐狸,试探着问道:“难道不行吗?” “那当然不行啦!”言灵儿焦急地说道:“你在凡间自立门派要当神明,我们天庭也不会放任不管啊,你用这种功德助我重回仙籍,这……这哪里像话啊!” 尧庚年点点头,明白了——原来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但我已经做了,这个功德你也已经收了,现在为时已晚了啊。”尧庚年不想放弃自己成神的事,于是问道。“小狐狸,如果我这么做真的成了神,那你还回天庭做什么?跟在我身边不好吗?” 这下,言灵儿想都没想,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尧庚年:“不好。” “……为什么?” “我是天庭的狐仙,我有仙籍的,跟着你算什么呀,你又不是什么真神仙。”言灵儿嘟哝道。“你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为我,你这种人,成不了神的。” “一点儿都成不了?” “你只是天地里最格格不入的一抹游魂罢了,你怎么可能成神呢?” 言灵儿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叹息道。“别想了,尧哥儿,你只是个凡人,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确是因为有我在。” 话里话外,言灵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尧庚年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她才做到的。 没了言灵儿,尧庚年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尧庚年,在言灵儿的眼中,根本不配成神,自然她也不可能放弃好好的仙籍不要,义无反顾地就跟着尧庚年走。 那也太傻了。 尧庚年本以为自己懂言灵儿,但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不太懂这只小狐狸的。 言灵儿的这番话,的的确确伤害了尧庚年的心。 他虽然一直都明白言灵儿与自己的关系就算再亲密也不过是相互利用,可他没想到……言灵儿在心里……根本就看不起自己。 不,也不是看不起。 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对所有凡人的蔑视罢了。 凡人不可能成神,一个靠她帮助才勉强活着的凡人,更不配成神。 不知怎的,尧庚年突然感觉有些苦涩,他明白自己不应该相信言灵儿,可如今他才发现,他还是相信这个小狐狸的。 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绝对理智。 尧庚年的手捂上胸口,揪紧了胸前的衣衫,他难得地感受到了疼痛,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 “尧哥儿?”言灵儿见尧庚年的行为异常,有些担忧地拽了拽他的袖口。“尧哥儿,你怎么了?” 言灵儿这样无辜,仿佛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根本无关痛痒。 尧庚年盯着言灵儿的双眼看了一会,自己从窒息中缓过了神,他苦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没事。”尧庚年说。“我明白了,宋小石这种事只有会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好哦!” 言灵儿开心了,她一下子就扑进了尧庚年的怀里,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尧庚年的身上,仰头亲了他一口。 “最喜欢尧哥儿啦,亲亲!” 言灵儿的唇很软,尧庚年现在感觉不到温度了,也就不知道她的这个吻暖不暖,他只感觉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然后点了一下就离开了。 言灵儿很开心,言灵儿亲吻他,言灵儿喜欢他,吗? 尧庚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盯着她这双灵动的眸子,企图从中找出任何可以佐证爱的宣言。 他什么都没找到,在言灵儿的这对眸子里,只有欢喜,只有雀跃,只有依恋,没有爱与喜欢。 “小狐狸。”尧庚年对着言灵儿轻声道。“我现在觉得,没准我感觉不到痛与温度,是一件好事。” 言灵儿却歪起了头,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疑惑的神色:“为什么?” “没什么。”尧庚年淡淡地笑了一下,回吻了言灵儿,亲昵地说道。“我的吻,很冰冷吧?” 言灵儿立刻也迎上去亲了亲尧庚年,摸着他的头安慰道: “没事啦,尧哥儿,不要介意这个!”言灵儿说。“我还是暖的就够啦,我们是一起的,不是吗?” “嗯,好。” 尧庚年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蹭了蹭言灵儿的掌心,抱着他走向了屋内——那里,还有最后一份功德没有拿。 屋内的宋小石见尧庚年回来了,他还在地上跪着,看着抱着言灵儿的尧庚年没有说话。 尧庚年只是对宋小石扬了扬手让他起来,随后走到了床旁,低头看向了宋程。 “你向我许愿吧,宋小石。”尧庚年说道。“你求我让你的哥哥醒过来。” “好。” 宋小石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是尧庚年的信徒,他视尧庚年为神明。 因此神明说什么,他便做,根本不考虑其他:“我请求您,让我哥哥的醒过来吧。” “好。” 尧庚年点头应下了,而他怀中的言灵儿见状,笑得更加开心了,她趴在尧庚年的肩头,对着他说道: “尧哥儿,我能帮你找找看哦,这个叫宋程的元魂。” “嗯?你能吗?” “能呀,关于灵魂、关于记忆的事,我很擅长的。”言灵儿对尧庚年眨了眨眼睛。“你忘了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可是强行保了你灵魂不灭的。” 言灵儿还喜欢把元魂成为灵魂,宋小石与洛君尘在一旁听的有些迷糊,但尧庚年也没解释。 他把言灵儿放了下来,对她笑道:“那,麻烦你了。” “好嘞~” 言灵儿笑了一声,转身就把手放在了宋程的额头上——宋程的身体很冷,甚至比尧庚年的身子还要冰冷。 言灵儿并没有在意这个,她右手抚上宋程的额头,右手伸向了尧庚年。 “尧哥儿,拉住我的手,我带你入他的梦。” “好。” 尧庚年握住了言灵儿的手,在那么一瞬间,尧庚年便跟随着言灵儿一起入了宋程的梦。 ‘宋程果然还活着。’尧庚年想。‘他的元魂,一定在那个叫小七的身体里。’ 至于宋程呢? 宋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在一处阔气的庭院里,正跟随一位管家似的老爷子走在小径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老爷找您,大少爷。”管家说。“我带您去见老爷。” 第120章 宋程的记忆 言灵儿带着尧庚年进了宋程的梦里,通俗一点来的说,是进了他的‘梦’里,在这个‘梦’里,尧庚年可以看见宋程最深的记忆——可能不是最有用的,但对宋程来说,一定是最难忘的。 而这段记忆,在尧庚年与言灵儿进入的时候,就是这样:宋程跟随着管家进了一个阔气的庭院里,宋程就跟在老管家身后走着,他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年龄不大的样子,这段记忆应该是宋氏夫妇还没有死的时候。 “奇怪。”尧庚年看着这一幕,摸着下巴纳闷道。“如果这段记忆是宋程自己的话,那说不通啊。” “是啊,天道定下的规则不是未与它结契的人,死后就会被世界遗忘吗?”言灵儿待在尧庚年的身旁,也跟着纳闷起来。“可为什么宋程还能记得这段事?而且……他看起来能说话啊,杨柘不是说,最开始遇见宋氏兄弟的时候,这两人都不会说话吗?” “那就是宋程撒谎了。”尧庚年盯着宋程的背影,若有所思。“继续看看吧,看看这段对宋程来说很关键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宋程还在跟着老管家走,这条路似乎很长,长到不说点什么,气氛就会显得的尴尬的地步。 “咱们家这院子啊,来头不小呢,大少爷,您真的是有福气啊。”老管家边走边说道。“这些山山水水啊,都是老爷花了不少钱请到的高手,仿照那些名门贵族的府邸设计的。” “哦,那就是高仿。”宋程好像不怎么在乎这些,他对装潢没有兴趣,只是看了两眼就不再看了。“这些镂空回廊之类的,只是些看起来华丽尊贵的摆设,用来给主人长脸的,我又不是这里的主人,不必和我吹嘘。” 老管家一听,也闭上了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步伐,带着宋程来到了一间木屋前。 “少爷,到了。”老关键毕恭毕敬地给宋程让开了一条路,对他行了一个礼。“老奴退下了。” “哦。” 宋程哦了一声,挥挥手打发走了老管家,自己则是走上前去叩响了木屋的门:“娘?爹?你们找我吗?我开门进来了?” 宋程叫了几声,屋里也没人回应,他在外面等了一会,最终不耐烦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一边还说道:“娘,别做你那修仙的梦了,和爹好好生活不行吗?” 门被宋程推开的时候,屋里面就飘出了大股刺鼻的白烟,宋程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将这些烟雾挥散,这才勉强看见一个女人躺在屋里的床上,依靠着窗边大口大口吸着烟。 “……娘,你又在抽这个东西。”宋程皱着眉走到窗边,伸手把女人手上举着的烟杆拿走了。 宋程没有用抢的,但就这样轻松地拿走了女人手里的东西——女人好像没有更多的力气了,似乎她躺靠在床上托起这杆细长的东西,就已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手里没了烟杆,屋子里的烟气又被宋程开门散去了,女人渐渐清醒了过来,可也是浑浑噩噩的。 她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床旁的宋程,缓了好半天,这才笑了起来,有一种病态的柔美。 “小石?小石回来啦?”女人笑着起身,用她那纤细的手臂揽住了宋程的肩膀,神情痴痴地笑着。“小石,小石……我的小石,你怎么才来呀?娘好想你。” “……” 宋程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女人的手臂从自己的肩头放下来,尽可能温柔地扶她靠在床上,叹息了一声,纠正道:“我是程儿,娘,弟弟早上就出门了,估计在林子里玩呢吧,听说爹找我,爹人呢?” “程儿?” 女人疑惑地看着宋程,她伸手抚摸上了宋程的脸,久久没有说话。 女人的肌肤保养得很好,她如玉般的手指划过宋程的脸颊,可她的视线却一直找不到焦点,看起来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小石呢?……小石呢?” “娘,我是程儿,弟弟很早就出去玩了,您醒醒,不是爹找我吗?爹呢?”宋程好脾气地任由女人摸着自己,一边重复问道。“还有,娘,你别抽这东西了,这东西不能让你踏入修仙的门槛的,都是骗人的,您看您现在,都什么样子了啊。” 宋程话刚说完,还没等女人回答,门外便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 “宋程!你给我滚出来!” 宋程闻言一愣,下意识就向着门外看过去——但屋子里的窗户是关着的,他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只能听见这声包含着怒意的喊声。 “呀……!” 而这个时候,女人也被吓醒了,她摸着宋程的手一抖,就在宋程的脸上画出了一道红红的印子,血珠挤破了皮肤溢了出来。 宋程怔了一下,他抬手擦过脸上的伤,看见了手背上的血,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听见身前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宋程?”女人疑惑道。“你怎么在这?我的烟杆……你怎么把我的烟杆拿走了?把东西换我,别耽误我修仙。” “……” 宋程闻言也没了耐心,他直接把手中的烟杆塞回到了女人的手里,起身就离开了床铺,走向了屋外,只留下一句话:“您这修的就是假仙,您要是不醒醒,谁都救不了您。” 宋程出了门就听见屋里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他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没忍住回了头。 屋内,女人从床上摔了下来,狼狈地倒在地上,此时正扶着床试图爬起来——宋程还是心软了,他叹息着转身准备去扶她:“娘,您慢点,我来帮您……” “逆子!还不认错!” 宋程这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后有掌风袭来,他身体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堪堪躲过了这一击,他更加无奈地回头看了过去,说道:“爹,娘从床上掉下来了,您先别打了,先去帮娘,行不行?” 来者正是宋程的父亲,他看起来正怒火中烧,但他进门后就看见了还在地上的女人,于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宋程,骂道:“看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扶?那是你娘!” “……是,是。” 宋程更加无奈,但还是从男人身前走过去,将地上的女人扶上了床。 这个时候,男人已经跨马横刀地坐在了木椅上,见宋程把人扶起来了,就厉声问道:“你弟弟成天和那群与天道结契的人厮混,你怎么管都不管?要是他跟天道结了契,岂不是我宋家的耻辱?!” “……” 宋程听后直接无语,他也不想反驳什么了,只是将母亲扶上床后,选了一个离男人比较远的窗边走了过去,双手抱胸看着这个魁梧的男人,一副‘任由君说’的态度。 “宋程!” “……行。” 宋程扣了扣耳朵,没脾气地点了点头: “您说什么都对,所有都是我的错,是吧?娘抽这个玩意抽得神志不清,我管,你打我,说我不孝,我不管,您骂我,说我无能。弟弟成天与结契的人鬼混,我管,你说我以大欺小,我不管,你又拿这个事质问我,你到底想我怎样?” “你……!!” 男人似乎被宋程的这番话怼得没话说了,他瞪了宋程好久,最终还是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我宋家的孩子,你要找到修仙的法门才行,你看看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游手好闲,成何体统!!” “……” 宋程盯着男人好久,最后只是冷冷地反问了一句:“您说我游手好闲不去探寻修仙法门,那您就夜以继日地寻找了吗?您努力了吗?您都不努力,您指望我这么个小孩子做什么呢?” “逆子,我是你父亲!!” “您也就是我父亲了,您还能是什么呢。” 宋程敷衍地点点头,耐心耗尽了,他挥挥手就顺着窗边走到了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男人,甩下一句话:“我只是个小孩子,爹,弟弟也是,我们没义务继承你们的意志,就算有……也只是我偏执。” “你个混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宋程自嘲地笑了一声。“弟弟没错,修仙的法门哪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在这个世界里,还是与天道结契更简单一些,我怎么就想不开呢?” “你!!” “我讨厌这样的我,我放不下你和你的梦想,爹,我放不下。”宋程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里盛怒的男人,摇了摇头,转身毫不留情地就走了。“还有,以后这种小事,不要把我叫过来了,我忙着寻找修仙的法门,没空来听你无能的嘶吼。” 宋程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但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其家庭教育有多么‘优秀’。 而在男人愤怒的声音里,宋程离开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家,他走上了人流熙攘的大街,绕了几圈后,就进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那里面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们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程。 “我的蠢货弟弟今天还活着吗?”宋程走近后,一边问着问题,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些碎金子递了过去。 “还活着,但你这么做是为什么?”两个人收下了碎金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宋程,问道。“你要是不想让你弟弟被别人欺负,一开始就把他关在家里就好了啊。” “我有我的难处,那小子在外面吃够了苦头就会清醒的。”宋程皱着眉头,嘟哝道。“他喜欢当那群修仙者的跟屁虫就让他当,你们帮衬着点,别让这小子被那群修仙的给玩死了。” “那肯定会帮着的,但我看那小子可不像长记性的样子。”其中一个人不满地说道。“他昨天还在问我,能不能偷偷带他与天道结契,说给我钱呢。” “……” 宋程听到这,默不作声地从怀里掏出了更多的碎金子递给了面前的两个人,说道:“难为你们了,那小子身上没多少钱,你就听个乐呵就好,别信。” 二人见了更多的钱,自然笑呵呵地接了过来,点了点头:“明白,你们不结契的人都有大梦想,咱们也不是扼杀别人梦想的无情人,对吧?” “嗯,麻烦了。”宋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今天就这样吧,我走了。” 宋程不想与这二人有更多的接触,他把该交代的东西与钱给过去之后,就准备离开这条人迹罕至的小巷了。 可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对了,看你这么大方,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再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吧,可能不准,你自己听着来。” 宋程回头,疑惑地看向了那两人:“什么?” “有传言说清君门的人已经知道你们在这里住着了,他们可能会在今天派人过来把你们都带走,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跑吧。” “……” 宋程没说话,他知道清君门的确有一个专门的分坛在做这些肮脏血腥的事,就算这条消息是假的,但保险起见,他的确应该回去告诉爹妈这件事。 可…… 宋程犹豫了一下,他看着身后的两个人,问道:“我弟弟现在在哪,你们知道吗?” “嗯。”二人点了点头。“在后山被欺负呢,怎么,你要去找他?” 宋程也‘嗯’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离开前,他又听见身后的人问了一句:“你准备逃去哪?” “天涯海角吧。” 宋程敷衍地回了一句,快步上了街,把自己的背影融入了人海中,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口是心非。 ‘他们哪也不去,就烂死在这吧,也算是一种好结局。’ 宋程这么想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他那个长期吸烟的母亲与暴躁无能的父亲。 他可以现在跑回去,警告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可奇怪的是,他不想这么做。 也许是方才的争执让宋程心生恶意,也许是漫长的怒骂让宋程起了杀心,总而言之,宋程并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父母。 如果消息是假的,那一切安好。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也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宋程更是头也不回地就走向了后山,那里还有他那愚蠢又死心眼的弟弟。 宋程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所以他要带着弟弟走。 ——老一辈没指望了,现在这个家只能靠他来找到千年前修仙的法门了。 ——自己这个弟弟根本就不明白他身上背负着什么,就算能明白,他将来也一定会不履行这个义务。 “真难啊。”宋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毅然决然地进了后山。 而他的梦,也在此戛然而止。 第121章 不修仙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宋程的梦结束了,尧庚年和言灵儿就回归到了现实中。 “宋程原来是这样的人,可他后来不也是为了‘爱’违背了自己的,额,这个初衷?” 言灵儿回忆着有关宋程的事,一边感叹了起来。“哎,人都有两面性啊,我听杨柘说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又死心塌地却只诚实的老大哥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什么毛病。”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宋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紧张地等待着结果的宋小石,意有所指道:“他看人的眼光是准的,只看行动力而不论初衷的话,这两兄弟的确是亲的。” 宋程为了继承父母寻找千年前修仙之法,甚至不惜放弃父母,自己带着弟弟踏上独行的长路。 可同样也是宋程,他在后来认识了女人小七,甚至愿意为她背叛自己的过去,进而去玄武门求得与天道结契。 虽说宋程被天道拒绝了,但这也是与自己过去的决裂。 宋程的行为的确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在他与天道结契未果后,天空一道天雷落下,将他的爱人小七打死了。 这等惨案并不能令人唏嘘,倒是让尧庚年与言灵儿觉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再看宋小石,这个一直在想办法救活他哥哥的弟弟,竟然也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样单纯,他内心黑暗,甚至自甘堕落。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感慨这宋家这四口的人心善变,与这些为了修仙而引来的……无妄之灾。 “小狐狸,你说这群人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找寻千年前的修仙之法呢?”尧庚年感慨道。“既然不想被天道束缚,那就老老实实的平凡一生,若是这样的话,宋氏一家没准会比现在要幸福得多。” “谁还不想修仙长生呢?况且还是在这个全民修仙的世界里。” “别人修仙求长生,就意味着自己也一定要吗?人各有志,何必贪求?” “哼,人各有志,何必贪求,你说的倒是简单,在这种世界里,不修仙的话,与咸鱼有什么区别?” 言灵儿撇撇嘴,理所应当地说道:“尧哥儿,你只是个凡人,你可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这群人这么想要修仙,但我是从狐妖一点一点成仙的,我最理解这点了。” “理解什么?” “当然是不甘心了。”言灵儿哼了一声。“身边所有的人都能修仙,都能习得法术,他们能做的事也因此多了起来,而你却因为自由而无法享受这些,那谁会甘心呢?” “有舍有得,难道这不应该是最基础的道理么?” “谁管你这些道理哦。”言灵儿吐了吐舌头。“人都有欲望,若没了欲望,那还能叫生灵吗?就算是那些佛陀也是有欲念的,只要有意识存在,就一定会萌生贪欲,尧哥儿。” 尧庚年听后,狐疑地看着言灵儿,眨眨眼睛。 “……你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言灵儿两手一叉腰。“别以为你觉得你无欲无求,尧哥儿,你的欲求不就是等我重返仙籍后,把你的家人都复活了吗?你想要过上的平凡生活,就是你的欲望,你和这些人没区别的。” “……” 尧庚年移开了目光,没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了。 言灵儿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想将言灵儿送回仙籍后,让她想办法让自己被厉鬼吞噬的家人活过来的。 当然,尧庚年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没想着在言灵儿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打听到了那个齐家的事,可齐家就算医术再高,听起来也只是能让人白骨生肉而已。 问题就在这,尧庚年的家人连尸体都没了,或许这等程度的复活,也只能期望着重回仙籍的言灵儿了。 或者,自己想办法成仙——但几乎不可能,尧庚年的元魂已经是残缺的了,而且现在残存的这部分还是靠着言灵儿的灵力支撑着。 若是言灵儿的功德满了、她离开了尧庚年的身体后,尧庚年自己的元魂会变成什么样,那都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尧庚年有心让自己成神,但他才刚刚开始收纳属于自己的信徒,就被言灵儿发现并拒绝了。 这条路,看起来目前是走不通的。 那该如何成神? 尧庚年也没了其他想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了。 这时,言灵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尧哥儿,咱们去哪??” “嗯?” “嘿嘿,就是既然已经知道了宋程和宋小石的事,那接下来呢?我的功德呢??”言灵儿雀跃地看着尧庚年,对自己即将要拿到另一个功德点充满了期待。“我们要去找那个什么‘小七’了吗?我们要完成宋小石的心愿了吗?” “……嗯。” 尧庚年无言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揉了揉小狐狸的头发,又软又蓬松,手感很好,让尧庚年忍不住多揉了几次。 言灵儿也不恼,她笑眯眯地用头顶蹭了蹭尧庚年的手心,像是一个乖巧可爱的恋人,轻轻一跳就蹦进了尧庚年的怀里。 “尧哥儿~尧哥儿~”言灵儿抱着尧庚年的脖子,笑得一脸灿烂。“我们会好的,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这双灵动的眸子,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相信她说的话。 但在拉扯之间,他还是醒了过来,强行把持住了理智。 尧庚年笑了笑,对言灵儿说道:“小狐狸,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不是个合格的小狐仙,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真的是一只合格的小狐妖。” “说什么呢,尧哥儿,人家是狐仙啦。”言灵儿嘟了嘟嘴,也明白自己的蛊惑没成功,但她一点都不介意,反倒是把头埋进了尧庚年的怀里,闷声闷气地撒娇道。“走嘛,我们去找小七,人家不想在这个破屋子里继续待下去啦。” 尧庚年本来的计划是准备在宋小石家等着,玄武门的那群与黑爷有关系的人想必还会上门找宋小石的麻烦,到时候尧庚年即能保住宋小石,还能问出玄武门的地址,并让那群家伙带着自己上门要人,岂不美哉? 但既然言灵儿不想忍受宋小石家这等陋室,那尧庚年也只好不管宋小石的安危了,他决定带着言灵儿去茶楼找杨柘问问玄武门的地址,然后直接登门拜访。 “这边的事,就拜托你了,洛君尘。” 抱着言灵儿与洛君尘道别,嘱咐他照顾好宋小石,并告诉洛君尘自己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 可洛君尘却海水一把抓住了尧庚年的袖口,死死地盯着他,提出了一个灵魂质问。 “尧庚年。” “嗯?” “要是那群修仙的人组团过来找宋小石麻烦,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 尧庚年抿了抿嘴,随后他轻轻地挣脱了洛君尘的钳制,一溜烟地跑掉了,只留下一句话:“发挥特长,狡兔三窟,我信你可以。” 洛君尘留在原地迎风凌乱,突然觉得这就是自己毁约的代价——如果他不被那颗魂株花迷了眼,那现在他应该是和尧庚年绑定在一起的。 只要和尧庚年绑定在一起,那他可就是无所畏惧的,哪会像现在?跟一个穷困潦倒的小乞丐在一起,提心吊胆地猜测着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 “糟糕透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怎么就被迷了心窍呢,哎,真倒霉。” 洛君尘忍不住吐槽道,他看向了宋小石,摇头叹气地把那本材质特殊的日记翻了出来,自己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开始研究上面记载的东西了。 宋小石看了看抱着女人跑远的尧庚年,又看着好像很嫌弃自己的洛君尘,又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宋程,他想了想,离开了这个家。 洛君尘听到动静,抬头瞥了一眼宋小石离去的背影,他也没说话,只是更加谨慎地阅读起日记来。 这个时候,尧庚年已经抱着言灵儿来到了茶楼,又一次把刚睡着的杨柘给拎了起来。 “……怎么,我是不需要睡眠的,是吧?”杨柘的黑眼圈越来越明显了,他被拎醒后,正眼就看见了一对抱在一起的男女,脱口而出:“啊,我还要看这等虐狗的场面,什么意思,狗的命不是命吗?” 杨柘,持续单身中,除了赚钱外,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一个贴心的小女朋友一起过日子。 而言灵儿这款粘人包型的,除开性格不谈,还真的是杨柘的菜。 一想到这,杨柘心里更酸了,他本来就困得不行,屡次被人打断睡眠就算了,这怎么连虐狗的场景都来了。 行,都可以虐。 杨柘长叹一声,在尧庚年困惑的目光中投了降,问道:“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初来乍到的,不认识路。”尧庚年抱着言灵儿说。“问一下,玄武门怎么走?” 瞬间,聪明的杨柘突然醒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尧庚年,问道:“你问玄武门做什么?” 尧庚年也没藏着,坦然道:“我怀疑小七的身子里其实是宋程的元魂,我答应宋小石救他哥哥。” “那你是要去找那个玄武门的道长?”杨柘有些紧张。“尧庚年,那个道长可能还是个长老,好像叫唐陇。你这是要去抢人啊?我虽然知道你不弱,但你这样可能会与整个玄武门为敌……” 尧庚年歪了歪头,毫不在乎地说道:“哦,没事,别担心,有数。” …… 我看你有数就怪了! 杨柘无言瞪着尧庚年,可奈何尧庚年就是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二人对视半响,最终杨柘头败下阵来。 他给尧庚年指了一个方向,破罐子破摔道:“你出了城一直往东走,进了林子之后就会看见一片竹林,竹林是一个阵法,只有玄武门自己的弟子才能破,破开竹林迷阵后,应该就是玄武门的山门口了。” “竹林迷阵。”尧庚年点点头。“竹林是有什么诅咒吗,怎么迷阵都和竹子有关?” “谁知道呢,没准是材料喜人吧。”杨柘也不知道尧庚年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挎着肩膀就转身走了,并对尧庚年摆了摆手。“祝你成功,如果没成,别说认识我,给我留条活路,谢谢。” 杨柘挥手挥刀一半,突然顿住了:“等一下。” 刚准备离开的尧庚年也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了杨柘:“嗯?” “我突然想起来了,玄武门最近好像有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保险起见,我还是给你说一下吧。” “怎么了?” “劈死了小七的那道天雷好像引开了玄武门内的一处秘境,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么个传言。”杨柘说。“这几天来南城的玄武门弟子也的确比之前少了很多,总之,现在的玄武门,好像正在探秘那个被打开的秘境。” “明白。” 尧庚年听后就带着言灵儿走了,他突然觉得此行没准还会有些意外收获,毕竟那是天道落下的雷,能与这种雷有共鸣的,想必也是与天道有关的东西。 “尧哥儿,如果秘境是真的,你准备去看看吗?”言灵儿窝在尧庚年怀里,好奇地问道。 “看,如果没时间的话,先解决小七的事,如果有时间的话,就先看看秘境的事。” 尧庚年点点头,就带着她离开了南城,走向了山林里—— 唐陇是玄武门的护法,虽说是护法,但因为行事过于装逼且的确有点实力,因此离开玄武门后,经常会被外面小城里的人误以为是玄武门的长老。 护法与长老谁更好听,这个不必说了。 所以唐陇便不说话,让这个误会存在,他虽然也很担心被玄武门真正的长老责罚,但后来又想了想,就算是责罚又能怎样呢? 这只是一个偏远的小地方,玄武门甚至可以正大光明且毫无代价地用‘玄武’这个名号为自己命名,那么他只是一个对身份含糊其辞的修仙者罢了,又能如何呢? 况且,他还真的在玄武门的藏书阁里面找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那是一本记载着一种操控元魂的法术,不知因为什么,就掉在地上,被唐陇捡到了。 唐陇觉得这种事情多少有一些诡异,可他又不舍得将这本书还回去,毕竟这可是一本记载着操控元魂的法术啊。 最后,唐陇就悄悄咪咪地私吞了这本法术,并将之归类为他与它之间的‘缘分’。 只是唐陇还没有意识到,一般这种缘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22章 它的预言 当唐陇得到这本法术后,他潜心研习了一段时间,学到最后,唐陇居然还真的小有所成:他发现这是一个……能引他人之魂入体的法术。 唐陇突然明白了,这不就是长生不死的秘诀吗? 只要自己能熟练地掌握这种法术,那自己岂不是可以达成永生? 在给自己使用前,唐陇需要一些实验体供他练习,而在这个档口,他‘恰巧’看见了天雷,当他顺着天雷的方向探过去,‘正巧’就看见了抱着小七尸体茫然的宋程。 唐陇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于是他上前以帮助为名,让宋程的元魂进入了小七的体内,可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整个过程让唐陇感到棘手又陌生,尤其是当宋程的元魂被小七的肉身接纳后,竟然就没了音讯。 他没有说苏醒,可仍活着,唐陇在一番探查后也确定了宋程的元魂的确在小七的体内,可是他偏偏一直沉睡。 唐陇不理解,他本来还想要继续深入研究一番,但却被玄武门内的长老以‘探寻秘境’为理由调走了。 无奈之下,唐陇只能将小七藏在了自己在玄武门的居所内,并摆了一个简单的法阵将小七的气息掩盖了起来,随后,他就随着其他四个人一起穿过了玄武门外的竹林,在通过一个玄奥的台阶后,他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原始森林中。 这四个人里,其中三个是唐陇的道友,他们同为玄武门的护法,平日里虽然交流不多,但都互相认识,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一时间相处还算融洽,也能说得上话。 而剩下的那位,就是一个陌生人了,据玄武门的长老说,他是一个……阵法专家,能帮助他们顺利地穿越一些常人无法通过的地方,并顺利进入一处因天雷而开启的秘境之中。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陌生的人就是他们这次的核心人物,他们四个护法之所以存在,都是为了保护他的。 这次的行动十分正规,玄武门的那些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长老,甚至在出发前给了这次护送任务一个名字——或者说是代号,好像这次的行动十分见不得人似的。 唐陇想到这里,他身旁的另一位护法就挠了挠头,问了一句:“唐陇,你还记得这次代号是什么来着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唐陇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 “我总要知道这次可能丧命的行动到底叫什么啊?”那位护法有些懊恼。“我在回忆之前的事,这里的环境总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的,你不觉得吗?” “……只是深夜里的大森林而已,你多虑了,怎么可能丧命呢?” “长老没和你说嘛?”那位护法愣了一下。“这次行动,我们可能都有来无回,我已经将遗书写好了……” “什么?长老没和我说这事啊。”唐陇惊讶了一下,然后敷衍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算了,这次行动好像叫探龙,长老是这么和我说的。” “探龙……哦对对,探龙……真的有龙吗,我已经好久没见过龙了。” “你傻了?东方一族早就因为一场天灾被灭了,现在哪还有龙了?”唐陇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多读书吧,别修炼了,多看看世界也不是什么坏事。” 唐陇说到这里就没再理会这位道友了,他心中也起了疑虑,为什么自己在出发前长老没有对自己说清这次行动的危险性?还是说,他们希望自己就在这里死掉? 没来由的,唐陇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捡到’的那本有关元魂的法术,还有随后的那道天雷,和天雷之下抱着小七痛哭的宋程。 “你想什么呢?唐陇?”那个护法又凑了过来,他的确有些害怕这个森林里的气氛。“这里好奇怪啊,你真的不觉得吗?” “只是比较黑而已,能有什么怪的?” 此时天已全黑,月色朦胧,而茂密的原始森林将本就不明亮的月光遮挡,这里火不能燃,因此只能在黑暗中借光前行,他们偶尔能感受到有蛇一类的东西在身边游走,带起些许诡异的声响。 “哎,真的好像扒开那个家伙的脑袋看个究竟,咱们这种护法是不是天生就是劳碌命啊?”那位护法小声抱怨道。“真的很不爽啊,唐陇,你不这么觉得吗?你说咱们玄武门……” “就你话多。” 唐陇一句话把身旁人的嘴堵上了,他抿嘴看了看唐陇,又打开了话匣子:“真的,你不觉得最近咱们玄武门怪事很多吗?” “所以你其实是知道这次行动的代号的。”唐陇瞥了一眼对方。“只是因为害怕,所以想找一个人聊聊天,对吧?” “……”这位不知名的护法顿了顿,倔强地说道。“那,那怪事也很多。” “比如?” “你不知道吗?前一阵子,就天雷降下之前,好像是有一个凡人要来咱们玄武门与天道结契,结果让天道拒了!” 唐陇听到这里,总觉得这个故事好像有点耳熟,他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看向了对方,问道:“谁啊?” “好像是个从南城来的少年人,年龄也不小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了还没有天道结契。”护法嘟嘟囔囔了半天,终于说到了重点上:“听负责结契的道友说,好像叫宋程。” …… 宋程? 唐陇听见了这个名字,突然一股恶寒从心底里升起,他想起了自己捡起了那本有关元魂的法术,又想起了自己与宋程的邂逅,直到现在,自己跟着另外三个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秘境里‘探险’。 不知为何,唐陇突然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他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给了身旁的这位‘专家’,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根本看不见脸面,也没有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句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位专家从加入这个队伍后就只是低头前行着,带着唐陇四人穿过竹林迷阵,攀上诡异台阶,最终带他们来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里。 接下来,他们要去哪呢? “咱们要去哪?”唐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向了身旁的这位神秘的‘专家’。“跟你走了这么久,夜已经很深了,为什么不在原地休息,明天再起程呢?” “……”专家沉默了一会,在唐陇的凝视下,他沙哑着缓缓开口:“我们要早点过去。” “为什么?” “我们要去一个湖中岛。”专家快走了两步,走到了人群的前面停下了,他抬起了头,根据胸前浮动来看,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闻到了吗?空气中的湿度在渐渐增高,我们快要到了。” “快要到了?”唐陇疑惑地跟了过去,奇怪地审视着这个嗓音沙哑的家伙。“上面有什么?我们在跟谁比速度?这秘境,不是只有我们玄武门一家知道吗?” “是的,是的。” 这位神秘的专家一边点头,一边突然快步前行,唐陇见势不妙也运气跟了上去。 这个专家平时看起来很瘦弱,但当他开始移动的时候,唐陇才发现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你是风系的修士?”唐陇紧随其后,问道。 “不是。”专家摇了摇头,又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唐陇只能牟足了力气跟着,他是一个火系的修士,在速度方面的确有所欠缺,但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要跟不上这个瘦弱且沙哑的家伙了。 好在当唐陇感觉要到极限时,他停了下来,伸手给随后赶到的唐陇指了过去:“瞧,我们到了。” “到了?” 唐陇喘着气停下,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被湖水环绕的小岛上有一片竹林,在月色下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就是这个地方?你不是能很快地找到这里吗?为什么刚才不带我们来?”唐陇皱着眉看向了这个奇怪的专家。 专家没有说话,他就像一尊石像一样立在原地,任由唐陇怎么问都不再说话了,甚至说其他三位护法也都赶过来后,他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时机。 按照约定,当专家抵达了目的地后,唐陇他们四个人要给玄武门报信,他们四位护法中有一个人拥有仙使,便差遣着仙使回玄武门报信了。 等到第二天天亮,玄武门派来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过来了。 “这么多?这是派了半个门派的人过来啊。”唐陇奇怪地看着赶过来的同门师兄弟,奇怪地自言自语。“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派这么多人过来?” 唐陇不理解,他带着疑问走过去想要问个究竟时,他突然愣住了。 他发现这些后续赶来的师兄弟们……眼中没有神采,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双目无神且空洞。 唐陇想问他们话,但他们却对唐陇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越过了唐陇,来到了专家的身旁,面对着那片湖中小岛站定,像是一群人型的雕像。 “……怎么回事?” 唐陇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他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给三位同行的护法,可当唐陇去找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了。 这三位护法,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控制了,他们同样双目无神,问也不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片湖中的小岛,像是在仰望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只有自己没事? 唐陇带着这些疑问,高度戒备地靠近了这一切的核心人物:那位说话沙哑的专家身旁。 “喂。”唐陇警惕地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专家动了,他僵硬地扭过了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唐陇,惹的他一阵头皮发麻。 “不可直视天道,不可忤逆天道,不可利用天道,不可超于天道。” “……你在说什么?” “它来自于坟墓,它的躯体中满是蛀虫和秽物。” “……什么?” “它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它的皮肤没有一点温度,它的胸膛没有一次心跳,它不知痛苦为何物。” “……你到底在说什么?” “它的心火像夜空一样空洞黑暗,它的元魂像残月一样不全,它嘲笑凡人的长生梦,鄙视凡人的野望,因为这些,统统都只是它悠久一生的陪衬品。” “……” “因为永恒,所以长久,它将行走于大地,吸允着生命醇香的鲜血,吞噬着被诅咒的累累白骨。” “啥?” 唐陇听得一头雾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他好像能听懂,但好像又听不懂。 而唐陇没想到的是,当这位神秘的家伙说完这些后,便疯了一般扑向了他! “喂!你做什么,放开我……!!” 唐陇想要反抗,但当这个家伙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他就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的意识在瞬间涣散了起来,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随后,唐陇看见了恐怖的一幕: 这个神秘的专家压在唐陇的身上,他一把就扯开了裹在自己嘴部的布料,张嘴就冲着唐陇裸露在外的皮肤咬了上去! 那口中牙尖如刃,充斥着腐肉与鲜血。 唐陇只觉得一阵剧痛,随后他倒在了地上,记忆的最后,他看见了所有人都像无神的傀儡一样走向了湖中央的小岛上,好似一群被邪神蛊惑了的信徒。 ‘怎么会这样?’ 唐陇意识渐渐涣散,他能察觉到身上的血液正在飞速的流逝,而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专家’,正在一点点将自己的血肉啃食殆尽。 ‘它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困惑与迷茫中,唐陇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自由了—— 这个时候,尧庚年带着言灵儿来到了玄武门前的竹林迷阵,二人已经是第十次被这个竹林给‘踹’出来了。 这一次,尧庚年没抱住言灵儿,不小心让她屁股着地地摔坐在了地上。 “哎哟!”言灵儿立刻捂着屁股站了起来,满脸写着不开心,“尧哥儿!你到底能不能破开这个迷阵啊!!” “我要是能破开,我当年至于被你抓住吗?” “那你都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历练这么久了,怎么还会被同一个竹林给难住啊!!” “在哪里跌倒在哪里躺下不行吗!!” 尧庚年也不是很开心,毕竟被一个竹林踹一次就算了,居然还能一口气踹出去十次,再好的耐心也快要耗干净了。 “实在不行。”尧庚年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这片烦人的竹林,说道。“来点暴力的算了。” 第123章 灾厄之神 尧庚年所谓的暴力,其实原理也很简单,他的厉鬼之息自从经历了萧余生大世界的锤炼,也是能吞噬除了生灵以外的东西了,能量体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竹林迷阵再怎么厉害,也不过都是一些高人设下的法阵,只要是有法阵,就一定要消耗各种形式的能量来运行,而尧庚年只要将厉鬼之息铺满整个竹林,将这些提供迷阵运行的能量吞掉,那这个竹林就算再厉害又能如何? “小狐狸,走远点,我准备一口气把这个烦人的东西吃了。” 一想到自己要吃掉一个迷阵,尧庚年就有点兴奋,毕竟在此之前,他还没试过这么做,只见他摩拳擦掌着,准备开始预估整个竹林的面积。 言灵儿也非常配合地后退了两步,并时刻准备看一场吞噬的好戏。 而这个时候,竹林里突然起风了,吹得竹叶飒飒作响,也不知是不是幻觉,刚准备吞噬这片竹林的尧庚年听见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你敢??” 尧庚年一愣,他下意识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抬头看向了面前的这片竹林,歪了歪头,回了一声:“你在说话?” “当然,不然还能有谁?” 这片竹林其实是有意识的,它的核心是一个十分高级的阵法,正因为它的阵法极为高级,所以它是有‘阵魂’的,而这个阵魂,在漫长的岁月里吸收天地灵气,形成了自己的意识。 ——说好听点,这种阵魂若是在被天地灵气养一养,就能当做修炼大世界的魂器的原材料使用了,不过这个阵魂还没有那么强大,因此它才能安安稳稳地在玄武门外的这片竹林里生活,没有被修仙者窥伺。 尧庚年跟着白听雨修仙,自然也从她那知道了这种事情,尧庚年不缺大世界,但他不介意瞧一瞧这种新鲜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所以,如果我敢的话,你又能怎样呢?”尧庚年坏笑了一声,他蹬鼻子上脸地走上前,站在竹林的边缘抬头看着这片林子,挑衅道。“你要是能打我的话,早就这么做了,不是吗?” “……你……” 竹林气结,说实话,它也是很没有成就感的,毕竟它每一次的‘踹’,其实都是下了杀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擅闯竹林的小子偏偏就没死,甚至还打起了它的主意! 所以这一次,抱怨的不只有尧庚年和言灵儿了,竹林意志也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们怎么还不死?” “见外了,见外了,我和小狐狸只是想要通过这片林子去拜访一下玄武门。”尧庚年露出一个笑容,爽朗道。“这人还没见到呢,死了多不方便啊。” 竹林听后,气地更是飒飒作响,整片林子里的竹子都抖动了起来,它说道:“你敢不敢进来?我非吃了你!” “行。” 尧庚年也没拒绝,他在言灵儿的目送下又踏进了竹林之中。 而就当他踏入这片林子的一瞬间,竹林便好像活过来一样,一阵腾挪变换之后,尧庚年已经看不见身后的出路了。 “哇,有点那个修仙的迷阵味道了。”尧庚年感慨道。“然后呢?” “然后?没见过送死送的这么着急的……” 竹林的声音已经有了些狰狞的调调,它刚想牵引着大地的脉搏把尧庚年葬送在土地与竹子之中,却发现好像挤到了一块铁板—— 大地开裂,青竹冲刺,这些自然的东西声势浩大地袭向了尧庚年,信誓旦旦地准备将他杀死。 但很可惜,它们只是将尧庚年裹住了,并没有伤他一寸一毫! “额,就这?” 尧庚年被土壤与竹子挤得不成人形,他本来还是想要会一会这个竹林之灵的,可谁知期待了半天,最终就这么一个小场面招待他? 实际上是尧庚年误会了,对于玄武门这种偏僻之地来说,能够改变地貌、控制自然植被的非人者,已经是极为厉害的了。 可谁叫尧庚年开局认识的都是逆天级的人物呢?这么一对比下来,像竹林之灵这种东西,自然就上不去台面了。 因此,尧庚年白白期待了一场,也算是合情合理。 尧庚年想了想,觉得的确是自己预期过高,他随随便便地便展开了漆黑的尸龙息,将四周这些挤压着他的烦人东西都烧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轻快地落到了地上,看着身旁这片清脆的竹林,笑了一声:“所以,你真的以为能把我困住吗?要不还是乖乖被我吃了吧?” “……谁要被你吃啊!” 在尧庚年释放出尸龙息的瞬间,竹林之灵也察觉到了一股令人战栗的邪恶气息,它在这么一瞬间就明白了,面前这个双目漆黑的少年绝非善类。 而它、竹林迷阵从有建成之时,就是为了守护玄武门的存在,如今它看见了如此邪恶的人想要穿过它前往玄武门,更是不可能放人的。 所以尧庚年就看见身旁的竹林一阵移形换位,就好像是做足了准备,可以抵抗尧庚年的进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尧庚年在动手之前,还是先问出了自己的困惑:“我说,你为了阻止我而丢掉性命,这真的值得吗?” “我没有性命。”竹林之灵如此说道。“我的使命就是阻止邪恶之物前往玄武门,至死方休。” “我,是邪恶之物?”尧庚年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刚刚说了吧?我只是想要穿过你去拜访一下玄武门,仅此而已。” “真的是仅此而已吗?你刚刚释放出的尸龙息,已经将你的本质暴露了。” “我的力量是邪恶的,因此我就是邪恶的吗?” “你与邪恶为伍,注定会堕入深渊。” “可我现在无心做些伤害玄武门的事,你就不怕因为你的行为,给玄武门带来灭顶之灾吗?” “你这等邪恶之徒的话,我不会信的。” “……” 尧庚年叹息一声,他虽然曾经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但如果是很顺利地找到小七、而路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话,他真的是不准备对玄武门做什么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使用的力量是黑暗的、是邪恶的,所有人就会默认自己一定会走上毁灭的道路呢? 如果这个世界有因有果,那么自己从恶,是不是也是这个世界因果轮回的一环? 尧庚年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竹林,轻轻地问道: “我,不值得被拯救吗?” “你已经接纳了黑暗与邪恶,你凭什么祈求被拯救?” “如果我当初出卖元魂,是被人所骗而迫不得已呢?” “每个人在光暗前都是有选择的,你能堕入如今这幅田地,也一定是自己的选择。”竹林之灵如是说道。“多说无益,邪恶之人,如果你想前往玄武门,就必须踩着我的尸体——” “那,对不住了。” 尧庚年叹息一声,竹林之灵说得的确没错,他也是一点一点走到如今的,可他不是什么邪恶的人,只不过…… 罢了,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善恶谁能分清? 活好自己就够了,至于别人,就让实力来说话了。 潇洒活一生,何必在乎他人的说辞与看法呢? ‘我有言灵儿就足够。’ 尧庚年站在原地,昂首看着面前这竹林的墙,漆黑的厉鬼之息从他的脊背处喷涌而出,不多时就将他的身影淹没—— 与此同时,离开了家的宋小石来到了杨柘的家,此时夜深了,他跟杨柘打了一个招呼,刚刚准备睡下,就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口掠了进来。 “谁……唔……” 可怜的杨柘还没警惕起来就被打晕了,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宋小石一个人警惕地看着这位来者不善的访客,不敢动作。 “你,你是谁?” “跟我走。” 来着一身黑袍,在月光下看不清面容,他沙哑的声音十分有辨识性。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宋小石本来不准备跟着,但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杨柘,咬了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追到了门外,果然,这个神秘的黑袍男正在等他。 黑袍男看见宋小石跟了出来,就在前面带起路来,宋小石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也是默默地一路尾随着他,没有说话。 这位神秘到诡异的道长带着宋小石穿过了热热闹闹的主街,从南城的侧门出去,顺着小路进了山。 看这个方向,好像是玄武门的方向。 难不成,这个人,是玄武门的……修仙者?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眼见他们二人已经深入山林,回头已经看不见南城了,心惊胆战的宋小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这个时候,这位沉默寡言的家伙终于开了口,对着宋小石说:“你是宋程的亲弟弟,对吧?” “额……是的。” 宋小石一听这个,就忍不住想起了尧庚年,他现在自认是尧庚年的信徒,而他的主对他许诺了,他就会信。 因此,宋小石并不准备在向他人求助了,他奇怪地看着这位长老,问道:“如果是拯救我哥哥的事,抱歉,我已经委托给别人了……” “你委托给谁了?” 突然,这位奇怪的道长突然来到了宋小石的面前,他变态一般地嗅了嗅宋小石身上的味道,缓缓说道:“你身上,有灾厄的气息。” “灾厄……?” 宋小石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因为这位神秘人突然的拉近身距,宋小石得以近距离一睹他的真容—— 他身穿合体的纯黑道袍,看得出做工十分讲究,至少对于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宋小石来说,这家伙身上穿的道袍肯定是南城这片里数一数二的好了。 至于这身道袍出自谁手? 宋小石看不出来,他只能凭借在街上盗窃的经验看出它的布料价格不菲,且不是常见的料子,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有着些许的金色流光,好看的很。 看完了身上的衣服,宋小石的目光就抬了上去,出于人类好奇的本能,他想看看这个神秘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而他也不躲避,任凭宋小石抬头看了过来—— 这个时候,宋小石抬头就看见了他的脸。 瞬间,宋小石心中的不安渐渐攀升。 这位道长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的人,或是死人。 啊,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您……是得了什么……病吗?” 宋小石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皮肤苍白,瞳孔更是灰色的,非常诡异。 虽说尧庚年的双瞳漆黑如墨,但毕竟也闪烁着活人的情绪,而这对灰色的瞳孔中,则很少带有情感的色彩,完全不像是活人。 “是,也不是。”这位神秘的人冷冷地说道。“你身上有灾厄的气息,而你还是宋程的亲弟弟,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些……外地人?” “外地人……?” 宋小石紧张了起来,他的生活的确在认识尧庚年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这……也算是改变的一环吗? 见宋小石没有回答,男人皱了皱眉头,催促道:“快说。” 男人说话的嗓音十分沙哑,而且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压低了声线,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宋小石没被这种人威胁过,他只觉得在他说话的瞬间,有一股气压压在了他身上,好像能把他的元魂捏碎。 出于恐惧,宋小石飞快地说道: “是的,我……我前几天在街上偷了一个人的钱包……然后……然后那个人看起来很厉害,神通广大的,还让我成为他的信徒……然后……然后我、我……” “别急,慢慢说。” “我想委托他帮忙救救我的哥哥,他说……他说只要我成为他的信徒,只要我向他许愿,他就会帮我完成心愿……” “哦?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尧庚年。” 宋小石说到这里,只觉得心口一紧,好像是说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前胸的衣物,大张着嘴呼吸了几口气,这才缓了过来。 “他……他有什么问题么?”宋小石抬头,看着这位皮肤苍白、有着灰色眼瞳的神秘人问道。“他……不会是什么灾厄吧……?” 第124章 灾厄的信徒? “他没什么问题,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要陪我去找他。”那个神秘人如是说道。“你说过的吧,你是他的信徒?” “额……是的。”宋小石小心翼翼地点头。“他让我成为他的信徒,我同意了,不过……” “不过?” “尧庚年的影子里好像寄宿着一个女人,当我成为他的信徒的时候,这个女人好像不怎么开心。” “哦?”神秘的灰瞳修仙者沉吟了一声,他有趣地看着宋小石,问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宋小石摇了摇头,对于尧庚年这个人,他认识他,他也知道他,可他偏偏不了解他。 就算宋小石已经成了尧庚年的信徒,他也对尧庚年不甚了解——准确地说,是一无所知。 他来自哪里? 他要做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做? 宋小石一无所知,也毫无头绪。 “真是个不称职的信徒啊。”灰瞳男人得知此事后,就忍不住对着宋小石喃喃道:“对自己信仰的神明一无所知,你哪来的脸面继续去信仰他呢?你该如何侍奉他呢?” “我……我为什么要侍奉他?因为我是他的信徒么?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被人侍奉的样子。” 宋小石被这句话激起了脾气,他鼓起勇气抬头瞪了一眼灰瞳的男人,却在目光相交的一瞬间怂了回去。 “你说什么?”神秘人淡淡地回问,却一下子戳破了宋小石鼓起来的勇气。 随后就如同破了的皮球一样,宋小石也泄气了,他低下了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嘟哝道: “我……我……” “嗯?” “你,那你呢?!你这么在乎尧庚年,你又是谁,你又了解他多少?” “我说过了吧?你身上有灾厄的气息。”灰瞳男人难得地笑了起来,他盯着宋小石,缓缓说道。“我叫未了,是灾厄的信徒,如今灾厄降世,我岂有不追随的道理?” “你凭什么认定他就是你要找的灾厄,你也没见过他,对吧?” 宋小石后退一步,他突然觉得这个自称未了的男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你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名,我不会帮你……唔噫!!” 宋小石话音未落,他就觉得一阵黑气掠过眼前,随后,一根漆黑且锋利的黑色长刀便出现在了他的双目之前,这柄刀由纯粹的暗灵力组成,它漆黑无光,但杀意十足。 持刀之人,便是未了。 “我的名字,就叫未了。” “……哦。” “况且你既然是灾厄的信徒,那我们便算是同源,我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你。” “哦……” 自称未了的人看着低着头的宋小石,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又说道:“这个世界需要灾厄来挣脱天道的束缚,我当然知道是他……我当然知道。” “……唔。” 宋小石向后缩了缩,他虽然能感受到未了身上并无杀意,但架在他眼前的刀仍让他心生恐惧。 “所以,你要不要更正一下自己的说辞,宋小石?” “我……我与你们这群人不同,我……只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信仰了一个……尧庚年而已。”宋小石刚说到这里,就察觉到了一道无形的杀气穿透了他的身躯! 瞬间,宋小石只觉得元魂被冻结了,他如坠冰窟,感觉生命都走到了尽头。 他窒息了。 “你说什么?” 未了此刻的声音显得格外冰冷,那道无形的杀气正是他对于宋小石的惩罚:“‘只是一介凡人’?你信仰了灾厄,怎么可能回归平凡的生活?他选了你,宋小石,他选了你——” 宋小石十分恐惧,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安宁。 是的,宋小石感受到了死前的安宁,他又想起了宋程的事,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的死,又想起了自己的一无是处。 ‘……我一无所有,那我为何畏惧死亡呢?’宋小石想到这里,反倒是看开了,他抬头看向了未了,目光中不再有恐惧的神色。‘我不该不畏惧死亡,我不该畏惧……’ 宋小石想通了,他之所以如此恐惧,不过是因为拥有作为人的基础情感。 可如今若是一定要死,那宋小石反而淡然了。 死就死吧。宋小石想。死了也解脱了。 所以宋小石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无论你怎么说,事实就是这样,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 面对宋小石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未了反倒是先吃了一惊,他后撤一步,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宋小石,随后就收敛了杀意,转身带着他继续向山里前进:“跟我走吧。” 宋小石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问道:“去哪?” “先回一趟玄武门。” “玄武门?” “我是玄武门的长老。”未了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宋小石。“你也想去玄武门,对吧?” “……” 宋小石听后更迷惑了,玄武门的长老……居然是崇拜灾厄的人? 这件事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宋小石对玄武门的认知,可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与其回家等着被那群玄武门的痞子殴打,那还不如跟着眼前这人走呢,毕竟他看起来很强,而且的确对自己没有什么杀意。 ‘前后都是要与玄武门的人打交道,那还不如现在就跟着这个人走。’宋小石想。‘会更安全……不,是更安稳一点。’ 所以宋小石想开了,他直接放弃了在家中昏迷的宋程与洛君尘,快走几步跟上了未了。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未了瞥了一眼跟上来的宋小石。“我还以为你会掉头回去,或者逃跑。” “我没什么选择,不如跟你。” “你的情绪转变很有趣。” “害怕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后来我想通了,就不怕了。” “哦,那还真是有意思,你不想活?” “我这种人,活在这种世界里,有什么意思吗?徒增烦恼罢了,你杀了我,我反倒是能重新投胎,没准下一世就会过得好些。” “……更有意思了,你们这群不修仙也不与天道结契的凡人,都是这样的吗?” “不全是。”宋小石低头靠了过来,闷声说了一嘴。“对了,尧庚年呢?你既然那么想找到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去找他了?” “应该不用找。”未了说。“根据预言的话,我们会在玄武门内见面的。” “预言?” “对。” 差遣唐陇随着那位神秘人前往那处被天雷引开的秘境的人就是未了,当然,他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玄武门的长老。 只不过这个长老的身份也是未来后来才加上去的,他本人并不在乎,不过是个名号罢了,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处。 比起这个,能让未了在乎的则是在一本预言中灾厄即将出现在这里的事,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未了根据预言引导了唐陇拿到了那本关于元魂的书,然后引得秘境现世,最后,他将见到自己所期待的那个人:灾厄。 而这本预言是谁写的,未了并不清楚。 在他的印象里,这东西好像是在千年前随着天道的统治一同降临的,来路虽然可疑,但比起那个突然统治了全大陆的天道来说,就没那么离谱。 不过就算如此,未了也不该那么轻易地就相信这本预言的。 但未了他们这一批人不知为何,当他们看见这本预言时,纷纷就很自然地以为这是天降下的命运: 毕竟光暗双生,暗时代降临了,那么光的种子一定也会撒向人间,而他们这些人,就是传承了这个意志的先行者。 先行者,多么好听的名字啊。 未了想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好像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真的能改变这片大陆现有的格局一样。 想到这里,未了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对宋小石说道:“你信仰了一个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人,他最终会成为神的——灾厄之神,将颠覆世界,带领我们走向……真正的明天。” 未了说这些的时候,情绪是高涨的,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灾厄抱有高的希望。 “你、你这么想要找到灾厄,为什么还会在玄武门做长老?” 宋小石跟着未了一路走来,他瞥见了未了脸上诡异的笑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如此问道。“玄武门的人,不都是与天道结契了的吗?那灾厄……应该是天道的敌人吧?” “哼,只是卧薪尝胆罢了。” 未了的这个天道的结契,实际上和云老三的性质是相同的。 他们都在天道降下之前有着相对高超的修为,只不过是碍于天道的威压,而不得不与其结契,成为他的‘走狗’。 “但你已经与天道结契了,若是跟随尧庚年这个……灾厄来反抗天道的话,又该怎么反抗呢?” “山人自有妙计。” 未了的这个妙计,其实就是元休丹。 云老三一直以来都想要一副美人骨来炼制一枚元休丹,而因为陆吾与尧庚年的帮忙,云老三也的确拿到了他的美人骨,可根据柳沉舟所言,洛君尘并没有给云老三炼制元休丹来让他‘重归巅峰’。 至于为什么,恐怕也就只有洛君尘知道了吧。 “什么妙计?”对此一无所知的宋小石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嘴。 “你听说过美人骨吗?” “美人骨?杨柘好像说过,那好像是一种药材,需要用到人的尸体……人的尸体?人死后,真的会有尸体吗?不都是去上古之塔里了吗?” “在千年前,天道尚未统治这片大陆的时候,人死了是有尸骸遗留的。”未了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那个时代里,就算不与天道结契,人依然可以被他人记住。” “啊……”宋小石愣了愣,下意识脱口而出:“真好啊,那个年代。” “是的,谁说不好呢?”未了轻笑了一声,好似想起了千年前的平静与美好。“小子,我们这等先行者的理想,可不是你这种人能够理解的。” “……哼。” 宋小石鼓起了嘴,不满地回问了一句:“什么理想?你说说看,没准我就成为你的同伴了呢?” “哦?你还有着勇气?”未了瞄了一眼宋小石,打趣道:“我们想要推翻天道,让这片大陆人人平等,不被天道束缚,想要修仙就修,不想要修仙也能自由自在的活。” 宋小石微微瞪大了眼睛,回道:“……这,我娘……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你娘?”未了哼了一声。“那你该有一本日记,对吧?拿来我看看,小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有。”宋小石点点头,可又摇了摇头。“但作为交换,我把它交给洛君尘……” “你说谁?” 瞬间,宋小石又被人拎着衣领提了起来。 “额,洛君尘?”宋小石任命地被未了提在半空,他无辜地看着对方,眨了眨眼睛。“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洛君尘?”未了狐疑。“他可是清君门的炼丹师,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他跟着尧庚年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也是灾厄的手下啊。”未了得知此事后就放开了宋小石,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下。“尧庚年,我更期待与你的见面了……” 未了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而宋小石则有些紧张。 因为据他所知,好像这个洛君尘不是尧庚年的手下。、 可他如果现在把这个事情告诉未了的话,自己没准会被打。 总而言之,为了自己免受皮肉之苦,还是先沉默是金吧。 宋小石想到这里就撇撇嘴,继续跟着未了向着深山里前进。 而从南城到玄武门似乎是一段很长的山路,虽然宋小石平日里很活泼,经常在大街上伺机偷窃,但突然走这么远的路,他多少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你为什么不御物飞行?那样更快一些吧?”宋小石忍不住问道。 “你不会,我在照顾你。” “那你能不能带着我飞啊?” “不能,很累,没有必要,时间很充裕,你自己动动腿走吧。” “……” 宋小石两眼一闭,突然觉得这个叫未了的人也没那么好了,他只能悄悄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大腿肉,决定问点问题消磨时光。 ‘既然你准备折磨我,那我就得问点东西来折磨你。’宋小石如是想到。 “未了。” “嗯?” “我娘生前想要寻找的千年前修仙的法门,你会吗?” “会啊。” “她好像是被人追杀死的,你知道她……” “天道的走狗专杀你娘这种人,如果你想知道谁是你的杀亲仇敌,我建议你放弃。”未了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你这么弱,没必要考虑复仇的事。” 第125章 仙家都有偷窥欲? 未了说得没错,以宋小石现在的实力来看,别说是复仇了,就算是想想这个事,都会让人觉得是异想天开。 不过将这句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残忍的,不过好在宋小石不太在乎,他努努嘴认同了这点,又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未了。” “嗯?” “你真的没有名字吗?‘未了’不是一个名字吧?” “嗯。”未了点点头。“未了的确不是父母给予我的名字,它是我自己起的。” “那你的真实名字是……?” “我放弃了,没必要记住。”未了坦然地如是说道,他一边走一边看向了远方的山林,笑了一声:“年岁悠长,我该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那你也不至于放弃自己的本名吧?” “不行吗?” “行吗??” 宋小石不理解,但他隐约感觉这种事好像不是那么的理所应当,可他又的确说不出来什么东西,因此也就只能接受了设定,闷声跟了过去。 未了走得很快,宋小石跟着就已经竭尽全力,很快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些什么了。 这也是未了希望的场景,他偷偷瞥了一眼宋小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实际上,像未了这批千年前就被迫与天道结契的人,都有这个‘忘记了本名’的问题。 只不过云老三是很坦然地忘记了,他承认并接受了自己因不知名的原因忘记了名字的事实。 而未了呢?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便是他‘主动’舍弃了自己的名字,对外一律让人以‘未了’来称呼自己。 对外,未了给出的说法是修仙之人早已对年月的流逝习以为常,而有一些不常用的东西:譬如名字,也会在漫长的生命中被渐渐淡忘。 久而久之,外人便理解了,而未了也成功地催眠了自己,觉得自己忘记了本名的这件事,只是因为自己放弃了,而不是自己忘记了。 但就算如此,未了偶尔还是会在一些琐碎的时间里突然想起这件事——自己以前叫什么呢?那个由父母起的名字,到底是什么呢? 未了想过这个,可想来想去,这个问题都是无解的,所以他也就放弃了,然后不断地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未了’这个名字是自己主动选择的,而不是不得已为之的。 未了想要一些主动权。 “那个……” “嗯?” “如果我想了解一下关于修仙的事……” “没门。”未了非常干脆。“你天赋不足,如果想要踏入仙道,除了与天道结契外,只有一条路可走。” “譬如……?” “如果你和洛君尘熟,没准他有洗髓丹给你吃,他若是肯给你吃这个东西,那你可能就有望修仙了。” “……” “怎么,不熟?” “额……没那么熟。”宋小石挠了挠脸颊,犹豫着瞥了一眼未了,小嘴一欠,又问道:“那,你现在已经与天道结契,以后若是真的要反天而行,那该如何摆脱呢?” “有元休丹这个东西,刚刚和你说到一半的美人骨,就是这元休丹的重要药引,只不过千年已过,在如今这个规章之下,美人骨已经很难寻了。” “所以……那个到底是什么?” “自古有干尸入药,人称闷香,以治隐疾,而其中佼佼者,以美人为骨,以皮囊为衣,化为闷香时,起名曰美人骨。”未了轻快且熟练地说道。“而以这美人骨炼成的元休丹可破诅咒、可解混沌,最重要的是它可以让被束缚的灵魂挣脱锁链,重回自由。” “听起来好酷啊。” “没错,可这丹药听说极难炼成,就算强如洛君尘,也只炼出了一颗,而这颗到底在谁的手上,目前还没人知道。” 未了说到这里,突然停下了脚步,宋小石猝不及防地就撞了上去,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闷哼了一声:“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奇怪。” “怎么了?” 未了盯着面前这片光秃秃的黑土地,喃喃自语:“玄武门外的竹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片刻之前。 尧庚年的厉鬼之息不是小小一个竹林之灵能够承受得住的,所以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准确的说,是尧庚年单方面的绝对压制。 面对尧庚年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气,尚未修炼成型的竹林之灵没有招架之力,只不过瞬息之间就被吞噬殆尽了,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来。 “……意外的简单。” 看着面前这一片空荡荡的地方,尧庚年突然有些感慨。“我只是吃了一个竹林之灵,这里的竹子怎么都没了?” 言灵儿这个时候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并非常自然地拉起了尧庚年的手,牵着他向远处的那个山门前行。 “这些竹子与表面的一层泥土应该都是竹林之灵的附属品,你吞噬了竹林之灵这个本体,所以它的衍生物也跟着消失了,哎呀,尧哥儿,别在意这些了,走,我们去玄武门找小七,然后帮宋小石完成愿望~” 言灵儿还是想要她的功德的,尧庚年就这样任由着她拉着走,目光却扫视了一圈四周的荒凉景象,突然感慨一声:“要是在十年前我也能有这等威能……” 尧庚年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一只软嫩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是言灵儿。 言灵儿垫着脚,半个身子靠在尧庚年身上,用自己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一脸严肃地说道:“尧哥儿,十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可是截然不同的,你不要去想十年前的事了,毕竟惨案已经发生,你就算再悲伤,死去的人都回不来的。” “……唔?” 尧庚年歪了歪头,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言灵儿突然不允许自己谈论这个问题了。 而言灵儿仍十分认真地盯着尧庚年,诚恳地说道:“尧哥儿,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了,你的痛觉、你感受温度的能力已经退化了,真的,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伸出舌头舔了舔言灵儿的手心。 言灵儿没想到尧庚年突然舔她,一下子痒得收回了手,哎哟了一声。 “我说小狐狸,我怎么觉得你在诅咒我?”尧庚年狡猾地笑了一下,他笑眯眯地看着言灵儿,轻快地说道。“我知道你急着让我帮你行善积德,但我回忆一下过去,也不耽误什么吧?” “耽误,很耽误。”言灵儿伸出一根手指,有模有样地说道。“尧哥儿,不要回忆过去,回忆过去只会让人软弱,现在你该全心全意地帮着我重回仙籍,知道吗?” “好,好,知道了。” 见言灵儿这么执着,尧庚年也只能宠溺地揉了揉言灵儿的头,无奈地说道。“我会行善积德的,而你答应我的、关于复活我家人的事,也会守信,对吧?” “当然!”言灵儿挺起胸脯拍了拍,自信过头地说道。“我言灵儿说过的话,肯定是言出必行啊,信我,没问题。” “真的吗?” “真的。” 尧庚年看着胸有成竹的言灵儿,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尧庚年是不相信言灵儿的话的,这个小狐狸答应得越痛快,那么她毁约的可能性就越大。 尧庚年太懂这个小狐妖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就是舍不得让她失望: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狐狸,谁能忍心让她失望呢。 尧庚年盯着身旁的言灵儿,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他握住了言灵儿的手,踏进了玄武门的山门。 “走吧,我带你去找小七,一起完成宋小石的心愿。” “好哦~!” 言灵儿雀跃了一声,就抱着尧庚年的胳膊跟着进了玄武门的山门之中,他们顺着青石台阶而上,步履轻快地前行着。 玄武门的山门比起清君门的不知要简陋多少倍,但介于玄武门只是一个盗用玄武之名的小门小派,尧庚年甚至觉得玄武门的这个小小山门,做工还是可以的。 尧庚年踏着楼梯深入了玄武门的地界之中,如同清君门一样,玄武门也坐落在群山之中,不过与清君门不同的是,玄武门是真正的‘山野小门派’。 尧庚年顺着台阶向内走过去,这一路上只看见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古树青松,偶尔能看见一些一层楼的小屋错落在林子里,隐隐约约的像是能住人的模样。 起初言灵儿还有点好奇心,见到小屋子就想凑过去勘察一番,可见的小屋子多了之后,言灵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些小屋子,大多都是些供人居住的小屋,里面摆放着一些廉价的生活必需品,除此之外,堪称一穷二白。 尧庚年本来还是想让言灵儿一直充当这个‘考察者’的,但言灵儿看了几个小屋后就嫌弃了。 无奈之下,尧庚年也只能自己亲自一个一个地看过来—— 言灵儿说的没错,这个玄武门,的确挺穷的,这些错落在林间的小屋子……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哎,也走了好一会了,怎么一直都是这些不值钱的小屋子啊。”言灵儿抱怨道。“给一个长老阁那样的豪华建筑物也行啊,就这些小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难道玄武门这么穷吗?” “你还真别说,可能真的就是单纯的穷。” 尧庚年也被玄武门的清贫震撼到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看惯了清君门后山的样子,如今他来到这玄武门,只觉得满眼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辣眼睛。 可就算如此,这里依然安静的有些诡异。 “真冷清啊,竹林被吞了这么大的事,玄武门的长老没有一个能察觉到的吗?” 尧庚年嘟哝着,突然抬头看见了一个坐落在崖壁上的小屋。 小屋所处的山崖壁很高,是这个山林里唯一一处算得上险峻的地方,而这个屋子还被放置在崖壁的半山腰上,像是被人造出了一块空缺后再在其上建立了一个简陋的小屋。 这种小屋,无论是进还是出,除非主人拥有御物,否则基本不可能离开或是进入的。 看得出来,这个崖壁小屋的主人,在这个玄武门里,肯定算是一个‘高手’了。 “这玄武门,有御物的修仙者有很多吗?”尧庚年盯着崖壁上的小屋,若有所思地问道。“小狐狸,要不要去那里看看?万一能捡到什么好东西呢?” “好呀。” 言灵儿当然是喜欢干这个的,她最喜欢探险了,立刻兴匆匆地点点头:“那我们快去吧!!” “……你完全不觉得我们即将要做的事有多离谱是吗?”尧庚年瞥了一眼言灵儿,试图委婉道:“我们是要找小七的,你怎么摆出了一副偷窥狂的架子?” “啊?我们不是在偷窥玄武门的修仙者日常吗?”言灵儿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当然不是啊。” “可观察修仙者的日常好好玩啊。”言灵儿比划了一下。“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天庭的时候,闲着没事时,最喜欢看凡间的那些修仙者为了一件神器或者仙丹尔虞我诈了,可好玩了。” 尧庚年听后,突然就觉得像言灵儿这种的小神仙,一个两个都闲的冒油。 可他转念一想,要是不这样的话,他为何能以这样的姿态在人间行走呢?这些没来由的磨难,不都是这群仙啊鬼啊引出来的么? 想到这,尧庚年释怀了,他抱起了言灵儿,刚准备展开凤凰火翼腾空而上,去瞧瞧那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屋到底是谁的居所时,他突然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远处疾驰而来。 但这股熟悉的气息并没有直冲尧庚年,而是掠过了他的上空,急匆匆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飞远了。 “怎么啦?” 言灵儿见尧庚年站在原地不动了,就奇怪地问了一声。 “奇怪。”尧庚年看着湛蓝的天空,嘟哝了一声。“我刚才好像察觉到了楚潇潇的气息,可那股凤凰的气息好强,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她。” “哎?”言灵儿一想到楚潇潇这个‘小情敌’,脸上就有了一层醋意,她抱住了尧庚年的脖子,撒娇道:“那你是要去找她吗?” “嗯?当然不。” 尧庚年低头看向了怀里的言灵儿,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说道:“我说过,在你未回归仙籍之前,万事以你为主。” “嘿嘿。”言灵儿满意地笑了起来,她蹭了蹭尧庚年的胸膛,欢快地说道:“那我们继续探险吧,尧哥儿!!” 第126章 二人的甜蜜探险 尧庚年是想要在三天之内把宋小石的事解决的,最好是今天就能顺利找到小七,然后让言灵儿想办法把小七身体里宋小石的元魂给抠出来,再塞回去。 虽然这么说有些粗糙且野蛮,但事情就是这样,尧庚年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修仙客,他就是一个俗人,摸爬滚打的想要复活自己死去的亲人,然后回归正常的生活罢了。 这么想着,尧庚年展开凤凰火翼腾空而起,向着面前的峭壁飞掠过去,言灵儿乖巧地搂着尧庚年的脖子缩在她怀里,像是个乖巧的内人。 “尧哥儿,你说要是那个小七的身体里不是宋程的话,该怎么办?”言灵儿抬头看着尧庚年,忽然问道。 尧庚年一怔,随后理所应当地回了一句:“应该是宋程的。” “那要是不是呢?” 听到这里,尧庚年忍不住瞪了一眼言灵儿,问道:“不是的话对你有什么好处?小狐狸,你非得在一些虚无缥缈的地方难为我一下,是吧?” “嘿嘿。”言灵儿听后就笑了一下,她挂在尧庚年身上蹭了蹭他,好似在安抚一个炸了毛的老虎,说道:“逗逗你啦,放心,尧哥儿,就算小七身体里的元魂不是宋程的,我也有办法让宋程假活过来。” “假活?” “我可是仙家,我还是狐仙,对于灵魂的仙法,我藏得很多咧。”言灵儿说到这里,对着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道。“放心,尧哥儿,你放心大胆地做,若是到时候失败了,有我给你兜底呢。” 言灵儿说这话应该是为尧庚年好,这其中又带着些炫耀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听到这些后,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玩弄灵魂的仙法,这其中,应该就包括玩弄自己的灵魂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深度思考这个事情,他应该相信言灵儿,他们现在是搭档,搭档……不该互相怀疑。 可尧庚年与言灵儿真的是互相信任的吗? 恐怕不是的。 尧庚年知道,自己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这只小狐狸,但他必须信任她,因为他除了她外,目前别无他选。 而言灵儿呢? 对于这只小狐狸来说,撒谎、骗人、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将一些信息隐瞒起来,这些与‘撒谎’本质上没有区别的事情,对于这只小狐仙来说,真的是撒谎吗? 或许,这只是狐仙一族刻进骨子里的潜意识吧,言灵儿只是一只不能免俗的狐狸罢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带着言灵儿已经在那个嵌入半山腰的小木屋前落下了。 “好耶,我去看看这个奇特的小屋子到底是谁住的。” 言灵儿欢呼一声,雀跃着从尧庚年身上跳了下来,她很享受与尧庚年一同旅行的时光,况且这种旅行还是对她有益的。 这种旅行谁不喜欢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言灵儿推开了这个坐落在崖壁之上的小屋的门,伴随着‘吱呀’一声怪响,灰尘涌了出来,扑了兴冲冲的言灵儿一脸的灰。 言灵儿:…… “呸呸呸。”小狐狸吐着舌头折了回来,委屈地一头扑进了尧庚年的怀里,把脸上的灰蹭到了尧庚年的衣服上,委屈地说道:“尧哥儿,这没人住……” “乖啦乖啦。”尧庚年无奈地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把她从怀里抱了起来,把袖口内卷朝外,细细地给言灵儿擦了擦脸上的灰。“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嗯——” 言灵儿嘟着嘴,昂头乖乖给擦,结束后就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尧庚年:“尧哥儿,要是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你别忘了带出来给我看看!” “就你贪玩。” 尧庚年抬手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转身就走了进去。 实际上,尧庚年的探索欲是没有言灵儿那么强的,可他却有些享受和言灵儿游山玩水的过程,也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未来将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孤寂,所以在自己尚能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想要多贪求一点新奇感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随后就推门走进了这个灰尘漫天的小屋里。 小屋里很杂乱,看得出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主体还是以居家为准,一张落满灰尘的床、一个表面全是脏东西的木桌子,上面摆着些瓶瓶罐罐,都落了灰尘,让人没有拿起来仔细观察的欲望。 而这个屋子里唯一让尧庚年在意的,其实还是一个书堆,虽说这个小屋子的地上都散落着些书本纸张,但其中在角落里的一小堆书还是引起了尧庚年的注意力。 这一小堆书散发着别样的灵力,尧庚年走过去想要扒开这堆书的时候,还感受到了阻力,好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挡尧庚年触碰这堆书似的。 “有意思啊,你想阻止我触碰什么?” 尧庚年顿觉有趣,他盯着这堆奇怪的旧书堆自言自语,说话间拇指上的环戒就滑落而下,变成了一个铁环漂浮在尧庚年的身旁,正是神器九环之一。 “你想阻挡我看什么呢?你真的以为你挡得住我?” 尧庚年盯着面前的书堆,喃喃自语的同时,漂浮在他身旁的这一枚铁环身上浮现出了一些玄奥的金色符文,散发出了阵阵威压。 而正当尧庚年准备一鼓作气地击碎书堆里的力量、进而让自己畅通无阻地触碰这个奇怪的书堆时,外面传来了一声言灵儿的尖叫。 “呀!!” 意识到言灵儿可能有危险,尧庚年也无暇顾及这个奇怪的书堆,他立刻收了铁环重新套在拇指上,随后猛地起身冲了出去。 “小狐狸!”尧庚年冲出门来,喊道:“你怎么了?!” 此时的门外除了言灵儿外,还多出来了一个看起来与言灵儿身高差不多的清秀妹子,而她那一头白色的长发额外的引人注目。 “……这是谁?” 尧庚年愣了一下,随后就走到了言灵儿的身旁,仔细地看了过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细看过去,尧庚年才发现,这个清秀可爱的妹子不仅头发是银白的,她的双眸也是猩红的,就像一只小兔子似的。 “你的眼睛和头发,都好奇怪啊。”尧庚年忍不住感慨道。 这时,这个白发红瞳的妹子却突然生气了,她瞪了一眼尧庚年,反驳道:“难道你就正常吗?双眸漆黑的人,这个世上也不多见吧?” “额,好吧。”尧庚年挠了挠头,看着这个妹子,又问道:“你是谁啊?” “你又是谁啊?”妹子没有回答尧庚年的问题,反倒是质问起了他来。“你来我家做什么?” ‘原来是屋主人啊。’尧庚年恍然大悟,但言灵儿却抱住了尧庚年的手臂,悄悄地对他说:“尧哥儿,刚才这家伙趁你不在,想要偷袭我!” “偷袭你?”尧庚年立刻望向了面前白发红眸的少女。“你偷袭我家小狐狸做什么?” “我偷袭他?”少女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用得着偷袭她吗?再说你们啊,明明做的是强盗行为,怎么面对我这个主人,一点愧疚都没有??” 白发红眸的少女说完,尧庚年和言灵儿都陷入了沉默。 的确,他们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感,甚至还很乐于探险。 红眸少女见他们二人没有一丝内疚的意思,气得脸都红了,她想都不想直接唤出了一条红菱杀向了尧庚年,厉喝道:“你这强盗!连句道歉都不肯说,我看你是活够了!” 尧庚年是不想惹是生非的,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在玄武门大闹一场的准备,但面对这种事情,他下意识还是想要劝和的:“别突然动手啊,我们有话好好说——” 可言灵儿不这么想,她嗖的一下从尧庚年身旁窜了出去,迎着红菱而上,一副准备教训对方的架势,说道: “你家的灰扑我一脸,我都没找你算账,你居然有胆子先找我麻烦?!” 瞬间尧庚年明白,这是一场女人的争斗。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这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但尧庚年还是选择了尊重。 只见他后退了几步,将舞台留给了面前这两个打起来的女人。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念起了柳沉舟,他想起了自己与柳沉舟结识并相知的过程,虽说他们也曾是敌人,但化敌为友的时候,还是很和谐的。 ‘柳沉舟现在在做什么呢?’尧庚年抬头看向了湛蓝的天空,突然有些想念他。‘三天之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他会穿一套什么样的衣服呢?’ 想到这,尧庚年突然一怔,后知后觉道:‘对啊,三天之后我去大闹清君门,好像的确也需要一套衣服才行……这个要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开始思索起自己的衣品问题,再不济也得和柳沉舟一样帅才行吧?不然这宿敌的气氛,好像不是很足啊—— “阿嚏。” 远在清君门后山的柳沉舟,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柳北朝立刻靠了过来,担忧地问道:“哥哥,怎么了?是山上风冷吗?那我们回去吧。” “不必,我才来,现在就回去,未免太快了一点。” 柳沉舟摆了摆手,在一块石碑前停住了脚步。 他是来探望亡师沈无争的。 十年过去了,柳沉舟又来给沈无争扫墓了,他带着柳北朝站在沈无争的衣冠冢前静默,看着面前这块被打磨的极为光滑的莹白石头不语。 沈无争的墓碑是不刻字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块小小的方碑,矗立在一座无名的山峰上。 柳沉舟贴心地给这一小块石碑加了些防护用的法阵,让它免去风吹日晒的折磨。 这座山峰原本只是清君门后山无数个无名峰中的一个,现在它因为有了沈无争,所以这座山峰在柳沉舟的心里有了一个名字:无争峰。 按理说在天道统治下的临光大陆,是没有‘坟墓’与‘墓碑’这个说法的,但柳沉舟偏偏就背着所有人立了这么一个东西,这十年间还会偶尔过来探望这块小小的无字碑。 柳北朝每次都被柳沉舟要求着一起过来探视这块小石碑,说实在的,柳北朝并不理解为什么柳沉舟要这么做。 当柳北朝终于忍不住问起来的时候,他从柳沉舟口中得到的答案是“聊以慰藉”。 ‘哥哥他,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啊。’ 从那以后,柳北朝就觉得柳沉舟更加伟岸、也更加崇高了,他竟然有心为自己的师父立一个墓碑,然后在思念时悄然来探望他。 而自己呢? 自己竟然是柳沉舟的‘守密人’,柳北朝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升起一种奇怪的温暖感,这让他感觉自己与柳沉舟更亲密了。 柳北朝想到这里,就听见身前传来了柳沉舟的声音:“柳北朝,你知道为什么我每次来探望师父,都带着你吗?” “……嗯,不知道。” 柳北朝摇了摇头,他虽然很喜欢柳沉舟做什么都带着自己,但如果一定要他说出一个必要的理由,柳北朝还真的说不出来。 柳沉舟侧首看向了身旁的小子,站在这块石碑面前,淡淡地说道:“那是因为人在悲伤的时候,身旁有一个信任的人陪伴,是必要的事。” “……” 柳北朝闻言,登时抬头看向了柳沉舟,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你的意思是……” “说的不清楚吗?”柳沉舟打断了柳北朝的话,他的目光落在柳北朝身上,明明那般凉薄如水,但柳北朝却感觉炽烈似火。 “明白了……”柳北朝点点头,没有说下去,但他的心却狂跳不止。 这一刻,柳北朝彻彻底底地相信了自己的感觉,柳沉舟的确是在乎他的,柳沉舟也是信任他的,就算过了十年,柳沉舟依然无法释怀自己师父的死,而他的悲伤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借由这块小小的石碑来寄托思念。 而当柳沉舟悲伤时,他希望身旁有一个人陪伴着他。 这个人,就是自己。 柳北朝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就算下一秒柳沉舟要他为自己去死,那柳北朝也会义无反顾地让死亡拥抱自己。 “不过,今天我想让你离远一点,帮我监视四周有没有异动,可以吗?” 柳沉舟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柳北朝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腾身而起到了半空中,在简单地熟悉了地形后,就从空中落下,遵从着命令开始为柳沉舟巡山了。 “哈……” 在柳北朝离开后,站在石碑面前的柳沉舟,突然笑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面前冰冷无言的石碑许久,突然就不可遏制的无声狂笑了起来。 第127章 柳沉舟的贵重之物 在沈无争的墓碑前,向来冷漠无情感的柳沉舟突然无声狂笑起来。 这个清君门现任门主此刻笑弯了腰身、甚至笑出了眼泪,他扶着自己师父的石碑,无声捧腹大笑了很久很久—— 忽然,柳沉舟不笑了。 正如他开始狂笑的那样莫名,他结束得也突然。 “师父,十年了,你在上古之塔里还好吗?”柳沉舟一边抬手擦去了眼角笑出的泪水,一边对着石碑说着。“我过得还不错,当清君门的门主意外的轻松,只不过云老三走了,我开天塔的事……被一拖再拖。” 柳沉舟说到这,忽然有些懊恼,他有些不愉快地蹲了下来,摸着这块圆润光滑的石碑,随后又笑了一声:“师父,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当年在冥洞里的时候,您扔我扔的真痛快啊。” 说到底,柳沉舟还是介意的,因为沈无争曾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冥洞之中将他扔进那条骇人的血河里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若不是他有幸抱住了尧庚年,可能他就会殒命于此了。 ——若不是他抱住了一个陌生的敌人,并且这个敌人怜悯他的话,那他就会被自己唯一信任的师父害死了,何其荒谬,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不过柳沉舟在这十年间也曾经反省自己,因为这一件事就弑师,是不是做的太出格了? 可他左思右想都无法解释沈无争将自己扔进血河里的行为,若是不求尧庚年救他一命的话,他都是死路一条。 难不成沈无争是想让他与天道的敌人和解?这难道这就是沈无争想要让自己做的事么?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更加不能原谅沈无争了,他与沈无争都是天道的信徒,他们承着天道的恩惠,在天道的规则下享受着万人崇拜的安逸生活。 柳沉舟知道这种生活是可贵的,于是他就更加无法原谅沈无争在冥洞之中对他做的事情,他不想放弃这种人上人的生活,他享受权利与实力带给他的乐趣,并在其中乐此不疲。 而在这个漩涡中,信任对于柳沉舟来说就是十分可贵的。 因此,当年的柳沉舟有多么相信沈无争,现在的他就有多么憎恨沈无争。 他曾那么信任着自己的师父,可到头来自己的师父却对自己做了什么? “瞧瞧,沈无争,瞧瞧你逼我做了什么?” 柳沉舟转身就坐在了地上,他依靠着石碑看着头顶的蓝天,难得的笑了起来。“师父,你瞧,你的儿子现在对我唯命是从,你的门派现在在我的掌中被我肆意玩弄,这都是你逼我做的,不是吗?” 说到这里,柳沉舟的口气渐渐带有了些疯狂的味道,可也正因为如此反常的情绪,让他心中有一股不安蔓延开。 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柳沉舟难得地低下了头,开始摆弄起自己的手指,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他对于陌生情绪的不安。 “师父,师父,天道的确不可违,我也不想违,但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对吧?”柳沉舟说。“你想要一个更稳定的未来,你想要世界在清君门的带领下达成一个一统……对吗?” 说到这,柳沉舟摇了摇头,喃喃道:“但我不想……不,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十年前在冥洞里没有背叛我,我本是可以继承你的意志的。” “可到了现在呢?你瞧瞧你做的好事,你抛弃了我,你把我扔出去,就像扔一块没人要的破布,那现在报应来了,你后悔吗?” “沈无争,这一切都是你逼我做的。” 柳沉舟说到这,他的口气渐渐变的轻柔,到后来简直像是在和情人说着耳语一般温和。“我那么信任你,我只信任你,现在我这份信任给别人了,给了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人。” 柳沉舟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一次笑了起来,但又是无声的笑,只是偶尔有悲呛的声音破开喉咙的禁锢逃脱出来。 他看起来很痛苦,可又有些疯狂。 “他不会背叛我,因为我不再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了,我想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私欲,而他也知道这点,所以我们之间……不会存在彻底的背叛。” 柳沉舟说完,就坐在石碑前半响,他靠着这块平滑的石碑,抬头呆愣的看着碧空如洗的天很久。 忽然,他长呼了一口气,随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一次深深的看向了这块矗立在地上的石碑,仿佛此一眼便是永别。 “我再也不能像信任你一样信任别人了,我彻彻底底地失去信任的能力了,师父。” 柳沉舟叹息着伸手拍了拍沈无争的石碑,沉默良久,然后终于再一次戴上了他伪善的面具,他收敛了一切的情绪,变成了最初那个冷冰冰的谪仙。 “你拿走我唯一不能控制的情绪,一死了之真是便宜你了。”他说。“可这也是我自己下的杀手,我若是对此念念不忘,又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说到这,柳沉舟抬头,他看见了不远处认真巡山的柳北朝,若有所思地说道:“沈无争,与你互为师徒的那些年,是我今生最愉快的记忆。” 柳沉舟说罢,就对着柳北朝扬声喊道:“北朝,不必巡了,过来,我们该走了。” “来了!!” 柳北朝闻声立刻赶了过来,到了柳沉舟的身旁停下了,他路过了地面上属于沈无争的石碑,停都不停,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你不在和师父说些什么了么?”柳沉舟见状,淡淡地问了一句。 “嗯……”柳北朝挠了挠头,在柳沉舟如此明示后才低头瞥了一眼这块石碑,想了想,说道:“我……也不认识这块石碑所纪念的人啊,说实在的,没什么感情……” 柳北朝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了一下柳沉舟的情绪,问道:“哥哥,我不想在你面前撒谎与故作姿态,只是我真的对沈门主没什么印象,你硬要我说些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啊。” 柳沉舟看着柳北朝,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御剑而起,带着柳北朝离开了这座无争峰。 “既然没什么印象,那就走吧。”柳沉舟说。“以后也不会再来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到此为止吧,沈无争,我念了你十年,也该有个尽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你的儿子我就带走了,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我发誓,他现在从生到死,都只会认我柳沉舟。 ——别怪我啊,师父,你知道我一向凉薄。 柳沉舟如此想着,就带着柳北朝穿梭在清君门的后山中,向着清君峰疾驰。 路上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尧庚年带过来的说书人杨柘,因为念着三天后会来清君门大闹一场的尧庚年,柳沉舟就顺势问了一句。 “北朝。” “嗯?” “那个南城的说书人杨柘,你可有好好的送回去?” “有的,你放心好了。”柳北朝说到这里,非常自信地拍了拍胸膛,得意地说道。“你吩咐的事,我都有很好的完成。” “那就好。”柳沉舟点点头,脑子里突然觉得南城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可又真的想不起来到底是从哪听见的,思来想去,就顺嘴多问了一句:“你把那杨柘送回南城之后,就立刻回来了么?” “是啊,我没有多做停留,当天就回来了。” “这个所谓的南城,到底是哪里?” “嗯?哥哥为何在意这个?” “尧庚年不是蠢人,他既然选择了南城这个地方,甚至还帮了一个小小的说书人过来见我,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虚的,因为他不是很确定尧庚年出现在南城这个行为到底有没有意义。 毕竟凭借柳沉舟对尧庚年的理解来看,这小子有些时候的行为是过脑子的,有些时候嘛…… 算了,不提也罢。 但毕竟尧庚年在三天后就要来清君门‘名扬天下’了,在这种节骨眼上,就算尧庚年在南城的确是一个意外,柳沉舟也不由得多想两下。 而柳北朝听出了柳沉舟话里的担忧,他突然有些慌了,因为他很讨厌南城这种小地方,他瞧不起这种边缘的地方,他想要尽快回到清君门,回到柳沉舟的身边。 对于柳北朝来说,好像只有在柳沉舟身边,他的存在才是有意义的。 可如果柳沉舟问的东西,他无法回答上来,柳北朝就会不由自主地慌乱,他很担心柳沉舟会因为自己回答不上来而失望。 他害怕让柳沉舟失望。 所以柳北朝低着头,紧张地搓着指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在离开南城、路过一个群山时看见的细节。 他看见了一批修仙者在山林中行走,身上穿着的是统一的道袍,柳北朝当时是不屑的,毕竟会选择‘走路’的修仙者,大多都是没有御物的。 连御物都没有,凭什么自称修仙者? 可正因为这一眼,让柳北朝有了一些线索,他立刻陷入了回忆中,深度思考着当时他在掠过的时候听见的声音。 这其中,好像听见了‘玄武门’这个字眼。 于是柳北朝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了正盯着自己的柳沉舟,说道:“在南城那边,好像有一个叫玄武门的修仙门派!” “玄武门?” 柳沉舟眉头皱了皱,在他的印象里,玄武的确自称家族,但它们的家族好像不叫玄武门。 “嗯。”柳北朝谨慎地点点头。“但他们的修仙者好像不怎么样,应该是个山野小门派罢了,我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嗯。” 柳沉舟也觉得是这样的,毕竟这天下修仙门派多的很,但凡自己有点实力,随随便便在临光大陆某个偏远的地方自称门户,仗着天道的规则来建立属于自己的宗门,也不是那么难。 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三天后尧庚年是如何过来捣乱的。 说实话,柳沉舟还是很期待的,毕竟如果尧庚年这一手露了足够多,足够像一个需要倾所有人之力才能压制的‘灾厄’的话,那他柳沉舟的威望就会因此拔高。 到时候,自己终于是那个真正的救世主了。 ‘救世主。’柳沉舟想到这里,心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好听的名字,比清君门门主要好听多了,不是吗?’ 柳沉舟想着想着,就免得不更加思念远在南城的尧庚年了,他突然觉得,三天还是太久了。 “阿嚏!阿嚏!阿嚏!!” 南城外,玄武门内,断崖上的小木屋前,尧庚年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正因为这个喷嚏,面前已经撕扯过一个回合、正准备开始第二回合的言灵儿与那个白发红眸的少女停住了、 “尧哥儿!” 言灵儿立刻撒开了红眸少女的长发,窜了回来,担忧地看着尧庚年,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生病吧?怎么突然打了三个喷嚏?” “没事。” 尧庚年摸了摸鼻子,他没来由地觉得好像是有人在想他,可这种事……是不方便当着言灵儿的面告诉她的。 毕竟就以言灵儿这吃醋的速度,要是尧庚年敢把这句话说出来,那他这一下午就别想消停了。 不过当尧庚年与言灵儿抱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时候,受伤的居然是不远处的白发红眸少女。 她看着这对在自家门口甜蜜的狗男女,突然觉得自己被人踹了一脚——所以她愤怒了起来,指着言灵儿叫道:“你们擅自闯入我家就算了,还要打我这个屋主人,我甚至都没说什么,现在又当着我的面秀恩爱?你们什么意思?” “……” 尧庚年听后,甚至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个白发妹子看起来就是单身的模样,不然好端端的一个水灵的大姑娘,为什么要一个人在断崖的中间凿洞建家啊。 这时,尧庚年忽然就觉得很愧疚,他搂着言灵儿,诚恳地对着面前这位白发红眸的少女道歉道: “对不起,是我们不好,下次一定不了。” “你还想有下次?!!” 白发少女彻底炸毛了,只见一阵刺眼的白光突然从她身上炸开,那么一瞬间,尧庚年看不见人任何东西了。 在一片雪白之中,尧庚年只听见了那位女子的话:“去死吧!臭流氓!!” 第128章 大姐与小妹? 天道有灵,灵分五像,是为金木水火土。 五像之外,又有阴阳,是为光与暗。 光暗乃大道之根,是不属于人间的灵气,故,人不可修行,更不可能夺取。 在临光大陆上,关于灵气的规则就是这样,生存在其上的人类只能修习五像之灵,而光与暗的灵气,人不可修行,更不可夺取。 正因为如此,才让仙使的存在更加重要,一头属性好且与主人灵力契合的仙使,成长的上限也会因此更高。 当仙使与主人的元魂融合后,它们就能大幅增强主人的灵力,进而滋养主人的元魂,使其变得更加强壮与坚不可摧。 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光与暗的仙使,正因为人类无法修习与夺取光与暗的灵力,因此人类获取这两种灵力的唯一渠道便是与仙使的融合。 任意一种灵力的修仙者在与光或暗的仙使融合后,会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元魂的属性,最贴合的便是融合成一种全新的灵力,最次也是让主人额外获得多一种属性的灵力。 不论是哪种,它都会让主人在修行之路上能走得更远,因此,光或暗属性的灵兽在临光大陆的修仙界是很抢手的,正因为抢手,所以这些灵兽也学会了更好的隐藏自己,而不是……嗯,像这样张牙舞爪。 若是柳沉舟或是其他有点修仙常识的人站在这,看见这个白发红眸的少女用出了光的灵力,都会咋舌——这妹子的胆子真是够肥的啊,居然敢公开释放自己的光灵力属性,就不怕被人打晕绑去做灵兽吗? 不过遗憾的是尧庚年与言灵儿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者,言灵儿本身就是狐仙,灵魂与尧庚年绑定,她不需要了解太多关于灵兽与仙使的问题。 尧庚年又是吞噬天下的强盗,再加上他的第一只灵兽就是凤凰,就更加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光与暗的灵兽之类的,在他的概念中,想要什么直接就夺过来就好,这些光暗灵兽看似牛逼,但也可能就是因为稀缺所以才显得珍贵。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红眸白发的少女身上绽放出的白光,的确让尧庚年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明,随后他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自己身前。 再然后? 尧庚年感觉到胸膛被什么东西捅穿了,好像还有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感觉上是伤得不轻。 这个时候,尧庚年的耳畔又传来了这位妹子咬牙切齿的声音:“去死吧!” “……哦,好。” 尧庚年大为震惊,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自己本就是个残魂,不生不死地游走在世上,这种对于凡人来说的致命伤,对于尧庚年来说……也不过就是麻烦言灵儿帮忙缝补的小插曲罢了。 所以当白光散去,世界在尧庚年面前渐渐清晰后,尧庚年看见了一张满是震惊的脸,而后他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胸膛,果不其然,胸腔被什么东西戳出了几个血窟窿。 尧庚年对此没什么想法,毕竟要负责修补工作的不是他。 所以言灵儿就炸毛了,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尧庚年胸前的血窟窿,指着面前那个还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就叫道:“啊?!就这?!就这?!啊?!?你能不能来点狠的?!” 面对这种情况,白发红眸的少女也是第一次见,她的脑子好像在这么一瞬间无法处理任何事情了一样,整个人就这样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尧庚年。 准确地说,是胸口有几个血窟窿的尧庚年,她甚至已经顾不上和言灵儿斗嘴了,只是颤抖地捂住了嘴巴,指向了尧庚年,问道:“……你怎么……还活着?” “……这种小伤,杀不死我的。”尧庚年也只能叹息一声,他刚想要上前询问这个白发红眸少女的身份,谁料身旁的一道黑影就抢先窜了出去。 正是言灵儿。 言灵儿已经有十年没有替尧庚年缝缝补补了,而且言灵儿也的确没想过,居然在十年后的今天,自己还要干这种后勤的修补工作。 ——尤其还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言灵儿扑了上去,一下子就将这位白发少女摁倒在了地上,两个女人又开始新一轮的撕扯,看得尧庚年一阵无语。 “我说,你们两个……先别打了,行不行?”尧庚年走过去试图劝架,但这两个女人撕扯得太过投入,让尧庚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拉架。“你们这么打是打不死人的,别打了,好不好?” “不行!”言灵儿的手掌摁住了白发少女的脸颊,整个身子骑在了她身上,把少女死死地摁在地上,气鼓鼓地说道:“她凭什么炸一下就把你捅个对穿?!我不依!受苦受累的事又不是她做,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你给我起来!!别压着我!!”少女也被这么摁出了火气,她试图凭借自己的本事将言灵儿掀开,毕竟这个言灵儿看起来虽然是古灵精怪的,但体格还是相对瘦弱的。 可少女挣扎了半天,发现这言灵儿竟然骑在她身上纹丝不动! 毕竟言灵儿也算是狐仙被贬,就算没了仙籍,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仙人,仙人与化人的灵兽的实力摆在这里,就算这白发少女再怎么厉害,都很难伤到言灵儿。 可少女不知道这点,当她意识到自己无法将言灵儿从身上推下去时,身上就又有了白光炸开的迹象——可随后,一股漆黑的浓雾就扑了过来,让这股白光泯灭在了黑暗之中。 与白光一同泯灭的,还有少女的体温。 就在这么一瞬间,少女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甚至是部分元魂都被吞噬了,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不过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在那些黑暗的浓雾吞掉了大部分光灵力后,它们就快速地消散了。 它们消散时,少女这才松了一口气,察觉到了一丝丝暖意,让她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 经过这么一折腾,白发少女彻底愣住了,她肉眼可见地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躺在言灵儿的身底下,盯着身旁的尧庚年发呆,心虚地问道:“你……你是谁?” “我叫尧庚年,你呢?” 尧庚年说话间就收回了自己的厉鬼之息,它刚刚也算是饱餐了一顿光灵力,此时,尧庚年正在努力地用这股光灵力来修修补补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试图给言灵儿减轻一点负担。 “我……”少女见尧庚年收了那股诡异又狠厉的雾气,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尧庚年,吞吞吐吐道:“我……” “你?”尧庚年微微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和善。“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没关系的,好歹大家相逢一场,认识一下也好,不是吗?” “我……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一见尧庚年脾气好了,白发少女突然就又有信心了,她以为尧庚年的那个厉害的黑色雾气是使用限制的,便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对着尧庚年说道:“接招吧!我的反击——唔!!” 少女说到这里,身上又有白光要炸出来的预兆,尧庚年立刻又抖出了一团漆黑的厉鬼之息在她面前晃了晃。 少女看见这股冒出来的黑雾,瞬间闭上了嘴,身上的白光也消散了。 尧庚年叹息一声:“嗯,你的确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没多久吧?怎么嘴还是这么硬,真不怕死?” “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个东西还能频繁利用啊!!”少女也很委屈,她推了推身上的言灵儿,嘟哝道:“你别压着我了,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 尧庚年听到这话,眼睛一闭,后退一步。 他明白,大的要来了。 果不其然,当言灵儿听见这话的时候,狐狸尾巴都炸出来了,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尖叫:“你说我重?!!” 的了。 尧庚年手捂住了眼睛,转身不再多看了。 说什么不好,偏偏说人家女孩子的体重,这种事情,是能说吗? 尧庚年不理解,但尧庚年大为震惊。 所以就这样,言灵儿和这位白发妹子又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而尧庚年这次也没有上前劝架,他只是无奈地在一旁看着少女发出了哀嚎,然后被打。 终于,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尧庚年:…… 言灵儿:…… 言灵儿也没见过被自己大哭的人,在少女哭出来的一瞬间,言灵儿也有点慌了,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后悄悄地后退到了尧庚年的身旁。 “尧哥儿。”言灵儿扯了扯尧庚年的袖子。“这,这怎么还带哭的?” “……”尧庚年也没见过这种还没打几下就哭了的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白发红眸的可爱妹子,他挠了挠头,小声回道:“那你要不要去安慰安慰啊?” “不要。”言灵儿头一瞥,哼了一声。“她居然说我沉,我干嘛要安慰她?不打她已经是我最大的底线了好吗?” “那我去?” “……退下,老娘来。” 言灵儿一下子推开了尧庚年,凶神恶煞的就又走向了这位坐在地上哭起来的妹子,问道:“喂,你不要哭了,行不行?” “哇……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少女也不理言灵儿,就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 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少女痛哭流涕,她抬手揉着眼睛,揉着揉着,自己的头就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而少女好像习以为常似的接住了自己的头,她把自己的头捧在怀中,然后继续嚎啕大哭:“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怎么可以这样!!” “……” “……” 这下彻底给言灵儿整不会了,她低头看着少女手中捧着的头,这个头哭的梨花带雨的,要不是因为被人捧在手里,甚至还有点……惹人怜爱。 “我说,你别哭了……那个,的确是小狐狸不对。” 尧庚年忍不住了,他走过来蹲在了少女身前,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的头捧过来给她擦擦眼泪:“那个……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你们都欺负我!!”少女大叫了一声,哭的更凶了:“你们都成双成对的,成双成对的也就罢了,还在这欺负我,还说我胖……什么人啊!!哇!!” “可你刚刚不是……一下子把我的胸口捅穿了吗?”尧庚年看着这个哭的很凶的少女,叹息一声。“也不算是欺负你吧,我可没有很欺负你哦。” “我不管!哇!!你不是没死嘛!你没死就算了,你还带着你的小情侣过来骑着我骂我胖!我不依!!” “……” 嗯,这个的确是事实,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尧庚年揉了揉脸颊,低咳了一声:“好吧,这个的确是我们的错,不过你家的灰尘那么多,想必也是很久没回来了,我们也是好奇嘛……” 尧庚年还没说完,他突然就被言灵儿扯了扯袖子:“尧哥儿,不对劲啊,你看看——” “什么?” 尧庚年低头看了过去,却瞳孔一缩,愣住了。 这个少女空荡荡的脖颈突然一阵蠕动,一个崭新的头颅从上面生长了出来。 虽说尧庚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这种重新生长出某个部位的经验,但看着别人的脖子上重新长出一个新头,对于尧庚年来说……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重新长出来的头有着截然不同的脸,虽然她也拥有一头白发,但她的眼眸却是纯净的白——甚至比尧庚年这双漆黑的瞳孔都吓人。 随后,在尧庚年与言灵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个新长出来的头控制了这个身躯,她将手中的少女头颅捧了起来,关切地替她擦了擦眼泪,问道: “小妹,你哭的好凶,怎么了?” “大姐!!”少女见白眸女人出来了,就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安全感。“大姐!有人欺负我!呜呜呜!你要替我报仇啊!!” “好。” 被称为大姐的人亲吻了一下红眸少女的头,随后,这颗头颅就化成了阵阵白光,消散在了半空里。 “额,你是?”尧庚年看着这位……白眸大姐从地上站起来,还是感觉很惊讶。 “我是风君煌,”白眸大姐看着尧庚年,一字一顿道。“就是你欺负我妹妹,是吧?” 第129章 灾厄与光明 “额,准确地说,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的。” 尧庚年看着面前这位丰乳肥臀的白发白眸御姐,低咳了一声,继续解释道:“我和你妹妹之间纯属误会,我想我们还有解释的余地?” “你把我妹妹欺负得头都掉了,你还想解释?”风君煌一挑眉头,有些惊讶。“你这是什么逻辑?嗯?” “你妹妹的头是自己掉下来的,就挺突然的,把我都吓到了,她就这样啪的一下从脖子上掉下来了,怪吓人的。” “……这的确,吓到你们了,是我小妹不好。” 风君煌抿了抿嘴,显然这件事的确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 言灵儿见状也站了出来,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样啦,你妹妹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头给哭掉了,看起来是脖子承受不住头的重量了,你要不要考虑让你妹妹减减肥?” “……小狐狸。” “啥?有什么不对的吗?” “……” 尧庚年无语地看了一眼言灵儿,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这抖机灵的阴阳怪气呢。 不过好在风君煌像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她摸着下巴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就又问道:“可话又说回来,我妹妹为什么哭?”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你慢慢说给我听。” 尧庚年听后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带上了些许的笑容——看来这个大姐是能沟通的,能沟通就是好事,不是吗? “事情是这样的。”尧庚年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说道。“我来这里找一个叫小七的女人,进了山门后就看见了这片林子,然后……” 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准确地来说,好像这件事,怎么编都不好编了。 “然后?然后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风君煌眉头皱了皱,她左右看了一圈,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处断崖上。 随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尧庚年身后的小木屋,虽然隐约能看出小木屋内的家具上落满了灰尘,但很显然的是,这个地方,的确不是什么能‘偶然’路过的地方。 “嗯……这个问题嘛。”尧庚年摸了摸鼻子,首先把言灵儿拉到了身后,才缓缓开口:“关于这个事,希望你能冷静一些去对待,是这样的,我和我家小狐狸的好奇心比较重,这里又久无人居,所以才……” “也就是说,你擅创他人的居所,对吧?”风君煌皱了皱眉。“这的确是不好的习惯,该改一改了,尤其是你进去的还是我……小妹的家时,你让我家小妹说几句,应该不委屈你们吧?” “本来是这样的,我也没准备太反驳什么,你小妹也是个暴脾气,没说什么话就动手了。” “我小妹动手了,嗯……”风君煌点点头,她又扫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确没有什么打斗的伤疤,又说道:“看来你们没怎么和我家小妹发生冲突,可为什么我小妹哭得那么厉害?” “你妹妹怎么说呢……上来先把我的胸口捅穿了。”尧庚年无奈道。“她发现我没死,可能就有点怕了,然后我家小狐狸和你妹妹又有一些……额,女人意义上的口角,两个人就扑在一起互相打滚了。” “打滚?”风君煌闻言,表情有些微妙。“什么打滚?” “是的,这两个人……在地上打滚。 “……” 风君煌沉默了,尧庚年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他继续开口说道:“然后我家小狐狸就……嗯,说你小妹胖,你小妹就……额,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 “……这的确是我小妹会干出来的事,我们的本体是一只光球兽,我小妹生来敏感,很介意别人说她圆润的体型。” 风君煌说到这里,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完全理解了,是我小妹的情绪不好,不过你们私自闯进我小妹的家,这件事是不是得给我一个说法?” “你小妹已经把我的胸口捅了个对穿,你还想做什么呢?”尧庚年站在风君煌的身前如是问道。“不然我们就这样结束吧,我还要去找一个叫小七的人。” “小七?”风君煌的表情有了一些怪异。“她是一个女人,对不对?” “对,你知道她?”尧庚年心下一喜,虽然他与风君煌的小妹有了一点矛盾,但至少这个看起来很御姐的女人是能沟通的,若是能让她直接带着自己去找小七的话,那就更好了。 “我听说过她,她是被唐陇带走的。”风君煌说。“那个小七是不是被天雷打死的?我隐约记得是这么个事情,你找她做什么?” “救人。” “救谁?” “救小七体内的那个人。” “小七体内的人?”风君煌微微一怔。“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就是一体双魂的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一种元魂的法术,能让别人的元魂入主他人的身躯吗?” “……我和小妹的一体双魂是一种天赋,我们一身两命,是异变后的顶级灵兽。”风君煌盯着尧庚年,缓缓说道。“至于你说的这种元魂法术,我只感觉到了邪恶,这种邪恶的法术,你怎么觉得我会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此话当真?”风君煌脸色有些差。“若真是这样,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猜的。” “你凭什么猜?凭你是个赌徒么?可笑之极。” “因为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光灵力的女孩,她守护的,正是正义。”尧庚年看着面前的风君煌,笑道。“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但她的名字,叫做‘耀’。” “……” 话音落地,风君煌突然瞳孔一缩,好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去过漠下神宫?” “是的。”尧庚年虽然有些讶异,但还是点头。 “你去那里做什么?”风君煌的口气渐渐带着些许的急促。“你难道是心火明亮之人么?可你为什么没有带她出来?” “我去那里是救人去的。”尧庚年避开了‘心火’的问题,半遮半掩地说道。“我朋友为了摆脱天道的束缚,要在那里求得一副美人骨去炼制元休丹,但不幸被困住了,所以我去救人,恰巧就遇见了耀。” “……” “你避开了我关于心火的事。”风君煌听后,用自己纯白的双眸凝视着尧庚年漆黑的双目。“你为什么回避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该有一些隐私,不是吗?”尧庚年也没有怕,只是回以一个微笑,坦然道。“我不想回答,所以我就不说,怎么,你要逼着我说吗?” “耀还活着吗?” “活着。” “真的吗?”风君煌说完,她扬手指向了尧庚年,一团纯粹的光球就出现在了她的指尖,遥遥对准了尧庚年的额头。“你到底是救世主,还是世界的灾厄?” “你猜呢?” 尧庚年虽然不明白光球兽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尧庚年也隐约明白了一点——这个光球兽应该是与那个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应当是秩序与稳定的守护者。 也就是说,它们的敌人是灾厄,也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尧庚年也不再说什么了,他明白一场战斗在所难免,所以只是站在原地,坦然地看着风君煌指尖的那团光球,笑道:“你想跟我斗,是吗?那要不要试试?” “你以为我不敢?”风君煌一条手指,这光球就明亮了一分,它看起来蓄势待发。“只要我一个念头,就能让你脑袋开花。” “行啊,杀不死我,你就完蛋。”尧庚年也被激起了火气,他不进反退,直接在风君煌震惊的目光下将额头抵在了光球上,一字一顿道:“打啊。” “……” 风君煌脸色一黑,她虽然心中有一些不安在蔓延,但面对尧庚年这等的挑衅,她还是没忍住地将光球发了出去。 随即,这团由纯粹的光灵力凝成的圆球穿过了尧庚年的额头,打裂了尧庚年上半张脸。 沉色的血液立刻在空气中爆开,血色带着形状各异的血块溅了一地,属于血液的腥臭味立刻四散开来。 “啧。”尧庚年的嘴啧了一声,他没了半张脸的模样有些骇人。“就到这里了吗?” “……” 实际上,当风君煌将光球打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尧庚年之所以敢上来挑衅,可能正是因为他不怕这个。 但尧庚年当时的态度让她不得不这么做,毕竟在风君煌的认知中,在这个大陆上,但凡是有生命的东西,没有什么是在没了半个脑袋后还能活着的。 是的,就算是一体双魂的自己也不行,自己的小妹头颅是整颗掉下来的,所以没事。 如果小妹的头是被人从中间切开的,那么自己的小妹也会死。 本着这个想法,风君煌还是出手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叫尧庚年的家伙,身体的构造超乎了她的现象——根本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活着的。 但尧庚年却做到了,而且看起来还很简单。 为什么? 凭什么? “啊,说不出来话了吗?” 尧庚年剩下的半张脸突然笑了起来,他的头颅切面突然长出了肉与骨,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在片刻之后就将被炸碎的部分修补好了。 此刻,一个完整的尧庚年再度站在了风君煌的面前,他脸上甚至还挂着绅士的微笑,但在这个微笑中,带着一些杀意。 风君煌被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生长如此之快的东西——她自己的头颅也不过是因为特殊的体质问题才能如此快速地生长出来,和尧庚年的这种变态般的治愈……可是两码事。 所以在尧庚年头颅生长回来的一瞬间,风君煌处于求生的本能,再度抛出了一团光球,将尧庚年刚刚生长好的脸炸了个半碎。 还没等尧庚年抱怨什么,言灵儿的尖叫声就传了过来: “尧哥儿!!”言灵儿尖叫道。“你再这么玩下去,我就不干了!!我现在就不干了!!” “好,好,知道啦,别催了,这就打。” 尧庚年宠溺地说着,突然就在风君煌面前消失了——而当他再一次出现在风君煌面前时,风君煌就觉得自己的肚子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 在震惊中,风君煌呕出了一口鲜血,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尧庚年,却看见了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日晷的白色纹案。 那是什么东西? 看着有些眼熟。 好眼熟……好像是在哪见过……那是……神器之一? 风君煌的意识因为疼痛而变得朦胧,她的目光与感应完全跟不上尧庚年的节奏了,此时的尧庚年,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能完虐她的神人。 “你……” “抱歉啊,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没人能逼我我回答?”尧庚年说话的时候,再一次出现在了风君煌的面前,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这种笑意配合着他现在的模样,就看起来违和而又恐怖——尧庚年的脸被风君煌炸掉了一半,言灵儿又懒得修补了,所以在尧庚年完虐的时候,他是顶着半张脸揍人的。 于是乎,这种状态落在风君煌眼中,那就是一个背后有着一个日晷图腾的……烂了半边脸、还滴着鲜血、挂着烂肉的……诡异家伙,正在她的身前对她温和的笑。 这种心里阴影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缓解的。 如果尧庚年在这个时候能饶风君煌一命,那么风君煌这一辈子也不会惹尧庚年半分了:这家伙不仅是不死的,且很会恶心人。 “你到底是谁……”风君煌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她的下腹又被尧庚年用拳头揍了一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 风君煌试图逃跑,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见尧庚年身后的日晷图腾的时候,她就动态不能。 不,准确地说,是她的速度……被压制住了。 她被钉在了这里,只能任由尧庚年随意的殴打,毫无反抗之力。 风君煌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样,这个叫尧庚年的人到底是谁?他……难道就是灾厄吗? 这么恐怖的灾厄,又有谁能站出来……对之对抗呢? 第130章 奉我为神 风君煌眼中的恐惧越盛,尧庚年便笑得越灿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着白听雨潜心修习了十年,出来之后的性情不仅大变,还越来越……享受人绝望的神情了。 尧庚年直到这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但显然这个时候不是反思的好时机,他想要就此停下,可不知为何,他内心总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继续。 鬼使神差的,尧庚年的手扼住风君煌的咽喉,他低头凑近其耳旁低语,像是魔鬼的低喃:“风君煌,你希望怎么死?你只觉得我是灾厄,所以我就不配存活在人世间——真好啊,你们这群卫道士,真是一副嘴脸。”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守护光明……” “所以一旦我的力量源自黑暗,我就要被你们这群,怎么说?自命正义的人杀死,对吗?我配不上一个解释?我配不上一个安稳的人生?只是因为一句尚未被证实的预言,我就活该被杀,是吗?” “……” 尧庚年话说到这里,杀意已经很浓了,风君煌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越听越绝望,到最后竟然开始微微颤抖,可尧庚年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却依然稳如泰山。 半晌后,风君煌选择闭上了双眼,她的身子也不再颤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些视死如归的勇气。“士可杀不可辱,尧庚年,我承认我大意了,我接受我的结局,你杀了我吧。” 看着风君煌这么快就服软了,尧庚年却不由得失望,他意识到这点后,愣了一下。 ‘我……难道在期待她反抗吗?’ 尧庚年突然看着自己扼住人咽喉的手,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着自己:‘我难道在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绝望感吗?’ 尧庚年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忽然觉得不能再对这种感觉坐视不理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命定成为灾厄,但就算如此,他至今为止的所有行径都是自己选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因此成为了临光大陆上人人喊打的灾厄,那么他心甘情愿。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潜意识在催促着自己去享受施虐的快感?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尧庚年想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头颅的断裂处一阵瘙痒,他伸手摸了过去,发现自己断裂的地方已经被言灵儿修补完全了。 而当要跟奶意识到这点后,一个手掌就在此时搭上了他的肩头,身后传来了言灵儿的声音:“尧哥儿,饶了她吧,别打了,这种毫无悬念的凌虐……也挺没意思的。” “……。” 尧庚年正需要这么一个声音来让自己停下这种行为,而言灵儿的声音正巧给了他这样一个台阶。 他立刻就停下了动作,扭头顺着肩膀上的手掌向后看过去,就看见了正一脸担忧着看着自己的言灵儿。 言灵儿也察觉到尧庚年的异样,所以她也是一脸的默然,她插手的这么迟也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尧庚年是命定的灾厄,他走上这种邪魔之路,说实话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既然尧庚年现在已经显露了这种灾厄的性格,那么言灵儿就知道……也许就是……时间到了,他的性格就会慢慢不受控地变的邪恶。 可言灵儿毕竟还是狐仙,她骨子里是排斥这些妖邪之物的,而她也是第一个意识到尧庚年会成为灾厄的人。 在那个时候,言灵儿就曾对尧庚年心生杀意,但因为自己的贪念,她留下了尧庚年的命。 ‘或许,让尧庚年死才是正确的事。’ 没来由地,言灵儿的脑中出现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她愣愣地盯着此刻的尧庚年,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样的话……灾厄也许就不会这么早地现世了。’ 想到这里,言灵儿压着尧庚年肩头的手,不由得多了几分力道。 尧庚年也感受到了这点,他看着言灵儿,又想起了自己尚未穿越到这个临光大陆前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小狐狸好像……也想要对自己下手。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尧庚年低笑了一声,他突然明白了,就算是言灵儿,就算是这个和他共享同一条命的人,她的本质也是一个‘仙’,本质也是一个‘善’与‘正’,而自己是灾厄,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是要与他们为敌的。 “原来你们没什么不同的啊。”尧庚年盯着言灵儿,突然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不过都是力量不足罢了,这些偏见……不过都是我不够强罢了。” 言灵儿被尧庚年的喃喃低语唤回了注意力,她抬头用自己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瞧着尧庚年,问了一嘴:“尧哥儿?你怎么了?” “没事。”尧庚年怎么会把这些说给言灵儿听呢?他只是笑着松开了风君煌的脖子,扬起一个笑脸,扭头对面前这个白眸御姐说道:“我不杀你,就等于救了你,对吧?” “……” 风君煌听后,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但毕竟尧庚年的实力摆在这里,她想活,她就不得不奉承他。 所以风君煌点了点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尧庚年说道:“是……又如何?” “那么。”尧庚年扬手,落在了风君煌的额头上,他的手掌并不宽厚,但却恰到好处地遮挡了一部分光芒,将一片阴影映在了风君煌的脸上。“信仰我。” “……” 风君煌闻言,瞳孔一缩,她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想跑,可她有忌惮那个日晷的图腾。可她不跑呢?她就要成为尧庚年……成为这个灾厄的信徒。 正当风君煌犹豫不决时,她发现有另外一个人的情绪比她还要激动,那就是言灵儿。 “尧哥儿!!”言灵儿听见尧庚年说完这话,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一下子就窜到了尧庚年的身前,抱着尧庚年伸向风君煌的手就是一顿摇摆。“尧哥儿,你不是答应我的吗?!不收信徒了??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而这一次,尧庚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言灵儿,他不再如宋小石家门前那样妥协了,而是冷淡地反问道:“我收我的信徒,你收你的功德,言灵儿,如果你并非诚心帮我,那让我稍微舒服点又能如何?” “可我还是那个问题,要是以后天庭问起来……” “天庭问起来,有我重要么?” “……这……” 言灵儿看着尧庚年,说不出来什么别的话了,她好像明白尧庚年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种下的因果啊。 “你能阻挡我么,言灵儿。”尧庚年看着身前的言灵儿,缓缓问道。“如果我执意要做,你会妨碍我么?” “……” 这一次,言灵儿没有说话,因为她心里也明白,尧庚年若是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教会,那么信徒的信仰之力可是很大的功德,单凭扩张神教一点,就能让言灵儿拿到很多的功德。 只不过言灵儿是想要更稳一点的,毕竟她看见这个世界是有‘天道’这种东西存在的,所以言灵儿很担心自己回归天庭后,又会被人刁难。 但也只是刁难罢了,言灵儿是不会因为这种东西再被贬下天庭的。 如果之前在宋小石家门口,言灵儿抱着尧庚年的手撒娇是为了自己好,那么在风君煌面前,言灵儿抱着尧庚年的手撒娇,那就只是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通过信徒的方式积攒功德,的确是又快又稳的,但言灵儿并没有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过功德,她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害怕出现意外的。 可目前来看,的确没有任何意外可言,况且尧庚年也发现了自己的立场与这个风君煌别无二致,那么……自己到底该如何说服尧庚年停止这种行为呢? 答案是,没有。 所以言灵儿沉默了,她松开了抱着尧庚年的手,不再言语什么,只是沉默地后退到了一旁。 然后言灵儿好像有些委屈,又不好发泄,她站在原地等了等,没等到尧庚年的挽留,就自顾自化成了一股清风钻回了尧庚年的影子里。 尧庚年的确没有挽留,他就这样看着言灵儿回到他的影子里,脑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最开始言灵儿的话: “尧哥儿,尧哥儿~我能钻进你的影子里哦!!”回忆中,言灵儿绕着尧庚年乱转,表情很是开心。 而尧庚年呢,他则是一脸淡漠,根本不理会言灵儿雀跃的神情,煞风景地反问了一句:“哦,能进影子里,那又能如何?” ‘然后呢?’尧庚年突然很想知道接下来的事。‘小狐狸听见这个之后,她做了什么吗?’ 想到这里,尧庚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自从自己重新入世以来,这只小狐狸钻进影子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了啊。 尧庚年想到这,心里没来由地内疚了起来,可他又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这种有关情感的问题,他的确不是很明白。 不过还好,面前的风君煌让他把自己的情绪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中抽了出来。 虽说这是一种逃避,但谁说逃避不是一种解决方式呢? 所以尧庚年努力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这位白发白眸的御姐身上,她不敢跑,可仍不敢对尧庚年交出自己的信念。 “怎么,你有自己信仰的神明吗?”尧庚年瞧着风君煌,偏头有趣地反问道。“是那个叫做‘耀’的小姑娘么?在漠下神宫里的那个?” “……不是。”风君煌摇了摇头。“我只是天地间的光灵兽,在修炼中化成人形,因天赋异禀成了一体双魂,我和我的小妹,没有信仰。” “那为何我不信仰我?” “你是灾厄。”风君煌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尧庚年,缓缓道。“我是光灵兽,我不该……不该成为你的信徒。” “所以?”尧庚年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你就拒绝我,以为只要不成为我的信徒,就能避免这个?” “……不然呢?”风君煌闻言,有些哑然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 而尧庚年只是狡黠地对风君煌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既然是一体双魂,自然也能看清楚我和小狐狸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对吧?” “……是,你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不一样,但我又说不出来。”风君煌沉默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小狐狸擅长玩弄元魂,我和她共用一命,她是仙,我是魔,但就算如此,她仍然能让我们的元魂和谐共处。” 尧庚年说到这里,自然是真假参半着说的,他盯着露出了不敢置信表情的风君煌,好整以暇地说道:“我想要你成为我的信徒,关于元魂的、你不清楚的法术,可多着呢,不是吗?” “……真的吗?” 风君煌瞳孔一缩,只觉得脊背发凉,她昂首看着身前笑眯眯的尧庚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灾厄的压迫感。 ‘当然是……我也不知道了。’尧庚年内心如是说道。‘反正小狐狸看起来肯定是藏了一手,但具体是不是这块的法术……那我就不得而知咯。’ 不过就算如此,尧庚年表面上还是非常自信地点点头,笑道:“当然,我即灾厄,灾厄盯上了你,你觉得还有活路吗?” 风君煌信了。 所以她愣愣地看着尧庚年,很久都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自我挣扎了许久,久到尧庚年都觉得这个信徒可能忽悠不过来的时候,风君煌点头了。 “我明白了。”风君煌叹息一声,她看向了尧庚年,一字一顿道。“但我的要求是,我交出了我的信仰,那么你就不可以再对我的元魂……做什么手脚。” “嗯?” “就是说,我要保证我还是我,不会被你……夺舍,或者其他什么……关于元魂的邪恶法术。”风君煌抿了抿嘴,握紧了拳头。“如果你同意,那么我愿意交出我的信仰。” 尧庚年嘴角的笑容瞬间就绽放了,他在这个时候突然不可控制地兴奋了起来,比收宋小石成为自己的信徒时还要兴奋。 尧庚年知道自己的状态有些怪异,但他好像掌控不了自己一样,此刻的他好像飘出了自己的身体之外,看着自己向风君煌伸出了手。 尧庚年说:“交出你的信仰,我允许你奉我为你的新神。” 第131章 信徒姐妹花 当尧庚年选择收宋小石为自己的第一个信徒之后,他就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孕育出来了。 尧庚年尽力去回忆当时的场景,他想起来了当时的事——在他向宋小石索要信仰之前,他其实是有其他选择的。 但不知为何,他脑中就闪过了‘信仰’的念头,而这个念头一旦存在了,尧庚年就好似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他向着宋小石伸出了手,好似对羔羊露出了獠牙。 ‘那就信仰我吧。’尧庚年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对宋小石说的,语气低沉又带着些诱惑。 而宋小石呢? 他听见了这句话后,好像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他才双膝一软,直勾勾地对着尧庚年跪下。 然后呢? 然后啊……宋小石跪在地上,仰望着尧庚年,就像仰望着自己的神明。 宋小石真的会因为这一句话信仰自己么?还是说……自己的那句话,是带着什么其他的神秘力量,蛊惑了宋小石呢? 不过无论如何,宋小石成为了尧庚年的信徒,而他体内属于信仰的力量也化成了实质性的光球,一并算进了尧庚年与言灵儿的功德里。 而现在,面对风君煌的妥协,尧庚年更是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迫飘出了体外,他好似一个局外人,去观察这场……信仰的契约。 只见风君煌在尧庚年面前跪下了,她如同当时的宋小石一样,双膝着地,脊梁笔挺,她昂首看着身前的黑眸少年,双手举过头顶,而头颅沉沉低下。 “我交付我的信仰,从这一刻开始,您就是我的神明。” 风君煌说着,一团比宋小石还要灿烂耀眼的光球就从她的体内飘荡而出,悬在了半空中。“请您接受我的信仰,并为我开辟前路。” 话音落地,这团耀眼的光球便从风君煌的头顶飘向了尧庚年,并绕着他转了一圈,最终与尧庚年投射在地上的漆黑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在融为一体的时候,尧庚年在隐约间好像还听见了言灵儿的哼声。 只不过这道哼声背后是满意还是妥协,尧庚年就不得而知了,他仍顾着面前的事,暂时没空去照顾言灵儿的情绪。 只见尧庚年将手放在了风君煌的掌心之中,他漆黑的双眸中充斥着满意的神色,对着风君煌说道:“我接受你的信仰,欢迎回家,我的信徒。” 风君煌垂着头,在尧庚年话音落地的一刻,她化成了最初的灵兽模样: 这是一只浑圆且毛茸茸的灵兽,根据风君煌所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光球兽’。 光球兽如其名,兽身浑圆,外面包裹着一层雪白且毛茸茸的绒毛,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晕,看起来十足十的可爱。 尧庚年将这只光球兽捧在手心里,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这只光球兽绒毛的柔软,他情不自禁地向里捏了捏,也惹得光球兽敏感地抖了抖,随后,这只小东西睁开了眼眸。 一体双魂在这只光球兽的眼眸里体现了出来,这只光球兽左眼猩红,而右眼雪白,这两种不同的瞳色正对应着两姐妹的瞳色,非常容易分辨。 “风君煌。”尧庚年捧着这只可爱的小东西,眯了眯眼睛。“你妹妹不一起来么?” “……我妹妹……” 光球兽听到后抖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最终又化成了人形。 不过这次出现在尧庚年面前的,则是最初的那名白发红眸的暴躁小妹。 “……哼。”白发红眸的少女鼓起了嘴,她别扭地站在了尧庚年的面前,嘟哝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就想把我骗去当你的信徒,你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这确实。”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这句话很对,都这么久了,他的确还不清楚这个红眸少女的名字。 ——哎,早知道就直接问风君煌好了,也能免去现在的麻烦。 ——不过既然都这样了,算了,先问问看看吧。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尧庚年看着红眸少女,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强压着耐心地说道。“你一体双魂的姐姐已经是我的信徒了,若是你也一起来的话,岂不美哉?” “才不美哉呢……你欺负我姐姐……你也欺负我……” 少女被尧庚年揉着头也不敢反抗,因为她是害怕的。 尧庚年之前是怎么对待风君煌的,这位少女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就算她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嘴巴上也试图反抗,但落在实处的时候,她是不敢有任何抗议的动作的。 尧庚年压制风君煌的时候,模样的确太骇人了,少女只不过是一个潜心修炼成人形的灵兽而已,这等恐怖的血腥场面……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 好恐怖。 好可怕。 这等吓人的……东西,自己真的要信仰他吗? 少女鼓起了嘴,又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思来想去,只是自顾自红了眼眶,泪水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溢了出来。 “……怎么又哭了?”尧庚年叹息一声,在白发红眸的少女身前蹲下来,瞧着她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有……”少女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像是一个邪魔……你根本不像是这片大陆上的生灵……你好可怕……我……我不想信仰你。” “那该怎么办呢,小妹妹。”尧庚年揉着少女的头,笑得人畜无害。“你若是不信仰我的话,你们姐妹之间的事,就让我很难办啊。” “……什么意思?”少女一惊,她猛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眼泪更汹涌了。“你……你要把我和阿姐……分开吧?” “也不是不行,你这个建议还是蛮有建设性的。” “……哎?” 看着瞬间愣住的少女,尧庚年笑眯眯地揉着她的头,一脸纯纯的坏意,说道。“谢谢你提供一条可行的路,如果你不同意成为我的信徒的话,那我们就这么干吧,如何?” “……呜呜呜……” 少女听后哭得更凶了,她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自己亲爱的阿姐,就觉得十分委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哦?为什么?” 尧庚年饶有兴致地端详着这个哭起来的少女,有趣地问道:“明明只是告诉我名字就能结束的事,你怎么能想这么多?” “告诉你名字……呜呜……有用吗……呜呜……嗝。”少女站在尧庚年身前哭到打嗝,委屈地说道。“你还要我信仰你……我不想信仰邪魔……呜呜……” 尧庚年无奈地看着这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叹道:“我不是喜欢杀戮的人,只是一个命格被天注定成灾厄的……凡人罢了,我不弑杀,也不嗜血,我只是想……自在地生活。”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别人信仰你……呜呜。”少女继续哭着,但抽泣的声音明显小了一点点。“这么做的人……难道不想成神吗?” …… ……还真的想过。 尧庚年被问得哑口无言,但扪心自问,他最开始决定收信徒的时候,的确没有考虑过让自己封神,更多的也只是让言灵儿的功德收集得更快一点,好让这只小狐狸回归天庭的日子能提前一些。 但尧庚年这一次收风君煌为自己的信徒,难道还是为了帮言灵儿更早地回归天庭吗? 尧庚年不确定了,因为这种事……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 尤其是当自己想要信徒的时候,那瞬间分裂出来的人格究竟是什么东西?尧庚年至今都没有头绪。 难不成那东西,就是所谓的‘灾厄’? 尧庚年暗叹一声,他不想在这块继续纠结了,虽然这次收信徒是一个意外收获,但他来到玄武门的目的还是要寻找小七的。 寻找小七,从中抽取宋程的元魂,将宋程的元魂送回他的身躯之内,再委托洛君尘炼制些丹药让宋程的身子回复健康,然后拿走宋小石的功德。 最后,前往清君门,在问斩陆吾的会场大闹一番,向全大陆宣告‘灾厄’的降临。 所以尧庚年拍了拍少女的肩头,随后就站了起来,冷淡地说道:“我的耐心有限,小姑娘,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强行将你的意识抹去,你——” “不行!” 瞬间,少女的红眸变成了纯白的颜色,原来是风君煌冲了出来,强行地控制了这具身体,她惊恐地看着尧庚年,慌乱地说道: “不行……我小妹,我小妹叫风文茵,你不要把她从我身边剥离……你不要这么做……” “……” 看着风君煌慌乱且恐惧的神情与声调,尧庚年难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自己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但无论如何,这个名字总算是知道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让这个爱哭的风文茵成为自己的信徒了。 一想到风文茵之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尧庚年就觉得有些头疼,他瞥了一眼风君煌,问道:“那你能让你妹妹老老实实地信仰我么?” “能,能。” 风君煌点点头,只见她闭上了双眼,不久之后,她睁开双眼的时候,这双纯白的眸子就变成了鲜红的模样。 风文茵又出来了。 只不过这次她的情绪显然好了不少,或许是风君煌交流得当,总而言之,她虽然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在尧庚年的面前跪下了,并垂下了头,交出了自己的信仰。 一团明亮的光球再度从风文茵的体内飘荡出来,如同之前风君煌的一般,这团光球绕着尧庚年身周转了几圈,便融进了尧庚年落在地上的影子里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都结束后,风文茵被尧庚年拉了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与红晕,仍是一脸的不开心。 “怎么这么不开心,我又不会逼你做些败坏道德的事。”尧庚年说完,就带着风文茵走向了小屋中。“来,我刚在屋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帮帮忙解惑,如何?” “……哼。” 现在尧庚年是风文茵与风君煌的神明了,神明走进自家小屋,那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就算风文茵一百个不情愿,她都只能别别扭扭地跟了上去,一边说道:“什么啊?我这个小屋子已经空了很久了……阿嚏。” 果然,风文茵刚进屋,就被屋子里的灰尘惹的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那你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尧庚年见状就打了一个响指,操控着风灵力席卷了一圈室内,在风文茵不可思议的目光中,这个小屋里的灰尘就都被卷了出去。 “你……你怎么做到的?”风文茵瞠目结舌地看着尧庚年。“你还会风灵力?我以为……我以为那团黑黑的怪东西就是你的……全部了呢。” “当然不是。”尧庚年笑眯眯地仰了仰手掌,故意给风文茵展示了一下自己十指上的九枚环戒。“我好歹也算是你们的神明,没点实力与神器傍身,怎么好意思自称为‘神’呢?” “……这九枚戒指,是神器??”风文茵吓了一跳,她忍住了想要凑上去仔细端详的欲望,咽了咽口水。“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就当我是随心所欲的浪客吧。”尧庚年对风文茵眨眨眼睛,说罢他将手指向了屋子角落里的那堆奇怪的纸上,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尧庚年所指的东西,正是他之前在屋内探索时唯一引人注意的书堆——虽说在这个小屋子的地上都零零散散落着些书本,但角落里的这堆书还是相当的引人注目。 毕竟与屋子里所有的陈设相比,这一小堆书是唯一散发着灵气的地方,而且散发的还是一股别致的、尧庚年也说不上来的灵力。 它不是天道下的金木水火土,更不是光与暗,它散发的灵力有几分似火,可又夹杂着冰冷的凉意,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能从中嗅到一丝丝的血气。 这很奇怪。 尤其是当尧庚年走过去想要触碰这堆书的时候,他还感受到了阻力,好像是有一股力量在阻挡尧庚年去触碰这堆书一样。 “这是什么?”尧庚年摸着下巴端详着这个小小的书堆,这次有了风文茵在,所以他不准备用蛮力去破了。“能告诉我吗?” “哦,这个啊。”风文茵盯着这个书堆。“这是故纸碑。” “故纸碑?” “嗯……它是……存放记忆的东西,”风文茵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现在这个故纸碑中存放的,是阿姐曾经的一段记忆……要不,你还是别看了吧?” 第132章 云老三与姐妹花有故事? 最终在尧庚年坚定的目光里,风文茵还是打开了故纸碑的封印,让尧庚年进去一探究竟了。 虽然尧庚年明白,现在他应该带着风文茵去寻找小七,但毕竟尧庚年心中有一颗吃瓜魂,像风君煌和风文茵这种一体双魂的稀有光系灵兽,到底能把什么记忆存放在这种地方呢? “故纸碑,应该也是一种小神器了吧?”在意识彻底沉入这里前,尧庚年突然问了一嘴。 “嗯,应该算是,阿姐说它是一种神器,好像是一个姓云的前辈留给我们的。”风文茵乖巧地点点头,又说道。“只不过那个云姓前辈在千年前的某日突然不知所踪了,阿姐说好像和天道有关系……” “云姓前辈?”尧庚年一怔,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脸,莫不是他……? 想到这里,尧庚年便与风文茵一同进入了故纸碑的记忆世界之中,而这个世界,则有些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尧庚年先是被一声呼唤叫回了神,他睁眼便见了整个世界——准确地说,是这个回忆的世界。 他入目就是一片烟雨朦胧的景色,而风君煌正在撑着一把油伞,伫立在一棵盛开着桃红色花朵的古树旁,身前是一条静静流淌着的清澈小溪。 小溪婉转曲折,雨掉落在水上荡出层层涟漪,而风君煌身旁古树则带着花香随着雨风袭来,略过尧庚年身畔时,他嗅到了阵阵清香。 此等淡香搭配着远处传来鸟鸣,一场宁静而美好的梦境就这样铺展开来,尧庚年来不及感慨风君煌的美,就看见一道更加熟悉的身影正破开雨幕,向风君煌缓缓走来。 来者是一名背着黑色行囊的男子,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审美:这男子分明着一身黑色劲装,却偏偏要在外加一层湛蓝色的锦绣长衫。 他腰间系着一根墨色腰带,腰带下悬着一块鸡蛋大小的龙纹佩玉,腿上套一双深黑马靴,整体起来会让人有些……诡异的冲突感,好像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么搭配衣服。 不过虽然这是不常见的色彩搭配,但尧庚年抬头见了男子那张清秀的脸,便觉得和谐了起来。 看来,只要脸好看,怎么穿都是没问题的。 “云大师。”风君煌见到这男子,立刻有些娇羞地撑伞上去,为其遮风挡雨。“你来了……” “嗯。” 男子宠溺一笑,非常自然地将风君煌抱在了怀中,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让你久等了吧?” “不久、不久。”风君煌立刻摇了摇头。“我也刚来。” “对不起啊,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慢了一些。”男子却不听风君煌的话,他脱下自己的长衫罩给了对方,说道。“瞧你一身冷意,一定是等久了,是我不好,该罚。” 风君煌闻言俏脸一红,低头抓着男人的长衫,靠在他怀中就不说话了。 这一幕,看得尧庚年瞠目结舌。 尧庚年从来没想过,那个丰乳肥臀的御姐风君煌,居然还有这么……小鸟依人的过去。 “啊……这就是为什么风君煌想要把这段记忆存放在这里的原因吗?”尧庚年盯着那个依靠在男人怀里的女人,不可置信地低语。“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的黑历史??” “唔。” 风文茵的反应则更加夸张,她脸直接红了起来,并在尧庚年感慨的同时捂脸转身,闷闷地说道:“阿姐……阿姐怎么这样……云大师……居然独占云大师……” “……什么,那个俊朗的、衣品很怪的男人,真的是云老三?” “云老三是谁啦,那是云三,云大师……” “哦,还真是云老三。” 尧庚年说完,就忍不住将目光又投给了不远处搂着少女版风君煌的男人,这男人长得俊秀,但比尧庚年还是差了几分的,不过他身上飘着一股子仙气,足矣把这点差距给弥补回来。 现在的尧庚年,虽说也还是一样的英俊,但因为这双漆黑的双瞳与身上修炼的厉鬼之气,让他的气质渐渐偏向了邪魅。 若是说与以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妙龄少女见了现在的尧庚年,除非有特殊癖好,否则根本没胆子上来搭讪吧。 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变强了,但我女人缘变差了的真实写照。 不过万幸的是,在走上这条灾厄不归路后,尧庚年的气质没有踏上阴柔的路线,不是他尧庚年瞧不起阴柔美男,只是他自己实在接受不了这种风格。 胡思乱想完毕,尧庚年才缓缓回神,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年云老三。 云老三这个时候大概还是自由的修仙者吧?这时的天道还未降下,萧余生也还没带着他的十个人去清君峰挑战天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有着光明的未来。 尧庚年盯着风君煌,忽地又问了一句:“文茵啊,你和你姐姐,是喜欢云大师的吗?” 风文茵听完,脸更是红的彻底,她唔哝一声就原地蹲了下来,磕磕巴巴地说道:“才、才没有啊!那都是姐姐……姐姐喜欢的事,怎么要带上我呢!” “……” 嗯,看起来这对姐妹的初恋情男,应该就是这个云老三了,只不过这个梦境里的云老三与现实中的模样相差甚远,不知道这对姐妹若是再见到他的话,还会不会喜欢了。 嗯…… 自己的信徒喜欢自己的前师父。 这种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尧庚年摸了摸下巴,又多看了青年云老三几眼,发现他虽然长相不绝尘,但这气质的确是出尘,怪不得能一口气俘虏两个光系灵兽的心。 想到这里,尧庚年忽然奇怪地又问道:“文茵,你是光系灵兽,既然那么喜欢云大师,为什么不做他的仙使啊?” “哎?”风文茵愣了愣。“喜欢的话,就一定要成为仙使吗?” ——啊?原来不能吗? 尧庚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毕竟白听雨算是‘史前时代’的修仙者,她对于仙使这种明显是因为自身不能修炼多个灵力、才不得不收养的东西也是一知半解,导致尧庚年自以为是地觉得仙使与修仙者能通过结契来让双方更加亲密。 但很显然,他这句话好像说的有点多余。 所以尧庚年故作镇定地唤出一团凤凰神火,淡淡地解释道:“仙使与修仙者的结契,能在一定程度上加深双方的联系,既然你们当初这么喜欢云大师,成为他的仙使,伴他修行,岂不美哉?” “原来……是这样吗。”风文茵听后悻悻地低下了头。“那看来是我和阿姐错过了,云大师这么强,他一定找到了自己的仙使吧?一定很强吧?” “当然,极品仙使,非常气派。” “哦……果然是这样……唔。” 尧庚年偷偷瞥了一眼情绪低落的风文茵,把‘云老三现在的那个什么破八寒白虎哪有你俩姐妹值钱’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尧庚年也是有占有欲的,这个一体双魂的光系灵兽就算自己可能用不上,但他也不想让这俩对姐妹有哪怕一点点的想法,去投奔云老三。 谁知道这个云老三现在是什么立场,若是还像十年前那样是中立且摇摆的,那尧庚年可不准备给他送任何东西过去。 虽然按理来说,云老三应该是自己的同伴,再不济也是一个盟友。 但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云老三的表现可不像是想要站在尧庚年一方的样子。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好看,但多少也有点无趣了,他落手揉了揉身旁的风文茵,又问道:“文茵,你姐姐的记忆,就这点?” “唔,好像是的。”风文茵点点头。“我们对云大师……唔……总之就这些啦,你看完了吗?能离开了吗?” “好。” 尧庚年求之不得。 尧庚年从故纸碑中出来的时候,心情是有点沉重的,但他又觉得这不是什么事,可他隐约总是感觉……云老三和这对姐妹之间的关系,会成为什么伏笔。 但具体这个伏笔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尧庚年真的是一头雾水的,所以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将这种不安暂时压下去。 随后,他瞥了一眼地上的这个故纸碑,问了一嘴:“我说文茵,你这个故纸碑,能带走吗?” 风文茵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就点了点头,她走过去将这堆故纸碑整个捧了起来,递到了尧庚年面前。 而尧庚年的反应也很直接,他盯着这个故纸碑,面无表情。 “哎……怎么了?” 风文茵其实还是有点害怕尧庚年的,毕竟他刚刚那么对待自己的姐姐,那种恐怖的压迫力,可不是风文茵一时半会能接受的来的。 所以当风文茵见到尧庚年如此冷漠地看着自己,心中也不由得发毛,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做错,问题是,原来这玩意是能直接拿走的吗? ——那我放哪啊? ——就没有那种神奇的、拔出来之后会缩小的、非常便携的那种功能吗? 尧庚年板着一张脸,内心却疯狂吐槽,他也不接风文茵的话,就这么外表冷漠、内心慌乱地看着这个白发红眸的小姑娘。 风文茵受不了了,她在等了一会后就嘟起了嘴,看起来又是一副准备哭的样子。 瞬间,尧庚年不淡定了,他立刻从风文茵手上接过了故纸碑,低咳了一声:“别哭了,不好看的。” “唔……”风文茵见尧庚年终于接过了故纸碑,这才勉强憋住了眼泪,委屈巴巴地走了过来,抓着尧庚年的袖口沉默不语。 看着风文茵这副模样,尧庚年好似透过她看见了一个叫萧如梦的女孩。 啊……她啊。 尧庚年恍惚了一下。 她现在过得如何呢?不知道有没有成长啊……。 看着看着,风文茵的声音就穿透了这层回忆的幻想传了过来:“那个……大人……您怎么了?” “嗯?” 大人? 尧庚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这是风文茵在称呼自己,这才笑了起来,落手拍了拍这个初遇时有些凶巴巴的红眸少女,说道:“叫我尧庚年就好。” “唔……好。”风文茵还是有些胆怯地点点头。“你不会……你不会那样对我吧?” “那样?” “就是……对待我姐姐那样……” “不会啊。”尧庚年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宠溺地说道。“你这么可爱,只要你不做出背叛我的事,我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呢?” “我不会背叛你的!!” 可能是尧庚年压制风君煌气场过于邪恶与恐怖,风文茵立刻抬头表示了自己的忠诚,然后她抱住了尧庚年,怯怯地补上了后半句:“所以……别那么对我。” “好啊……?!” “不行!” 还没等尧庚年揉揉这个红眸少女的头,在影子里埋伏许久的言灵儿就冲了出来。 只见她先是一把接过了尧庚年手中的故纸碑,随后将它一下子扔进了影子里,然后她跳了出来,硬生生把风文茵与尧庚年扯开了。 “风文茵,对吧?”言灵儿宣告占有权一般地搂着尧庚年,眯眼瞪了一眼风文茵,强硬地说道。“我告诉你,尧哥儿是我的人,你这种亲密行为,以后不许做了!” “……” 风文茵是不怕言灵儿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尧庚年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在现在的她眼里,言灵儿也不过只是和尧庚年关系密切的人罢了。 于是风文茵也瞪了回去,说道:“怎么,尧庚年现在是我的神明,我向我的神明宣誓忠诚,关你什么事?” “关我很大的事!!”言灵儿哼了一声,把刚想溜走的尧庚年一下子拽了回来,说道。“尧哥儿是我的心上人,懂吧?你这种女人,不要和他靠太近!!” 被扯回来的尧庚年听后,直接一脸懵逼地看向了言灵儿,用眼神传递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而言灵儿呢? 她直接无视了尧庚年的困惑,仿佛只是为了打击风文茵一样,她当着风文茵的面,捧起尧庚年的脸就亲了一大口。 尧庚年:?? “……我……” 风文茵见状,登时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她立刻也凑了过来,捧起尧庚年的脸,在言灵儿没亲到的对侧也亲了一下。 尧庚年:??? 尧庚年很懵逼,言灵儿宣告主权的事他习以为常,言灵儿的醋意大发他也心里有数,可为什么……这个风文茵,要过来亲自己啊?!! 她不是和她姐姐一起喜欢云老三吗?? 这个吻是闹哪样啊?! 第133章 不亲白不亲 风文茵突如其来的吻,直接将尧庚年吻掉线了,他思来想去都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个……看起来喜欢云老三的女人亲吻。 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尧庚年很惊恐,言灵儿狠懵逼,在这个吻结束后,他俩都怔住了。 “你……你你你……” 言灵儿颤抖地指着风文茵,别看她刚刚不在现场,但也是趴在尧庚年的影子里时刻监视外面的情况的,她自然看见了云老三与风家姐妹之间的事情。 所以她也想不通,凭什么这家伙现在……居然亲尧庚年? 这什么意思? 一时间,尧庚年与言灵儿一齐看着风文茵,没有说话。 风文茵好像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捂住了脸颊,唔哝一声:“你们看我做什么啦……不是要找人吗?要找谁,我看能不能找到……” “所以,你为什么亲我?” “我……我……” “嗯??” “我就是一时生气……才……” 看着风文茵无力的辩解,尧庚年虽然不懂,但尧庚年大受震撼,他摸了摸自己被风文茵亲过的地方,还有点恍惚。 随后言灵儿立刻出现在了尧庚年的面前,她不知从哪拿出来了一块抹布,摁着尧庚年的脸颊就开始一顿狠擦。 终于,在尧庚年怀疑自己要被擦破脸皮的时候,言灵儿停下了,并对风文茵与尧庚年爽朗一笑:“我们走吧,去找小七咯。” 小七并不难找,因为唐陇带回了一个女人这件事,其实在玄武门的内部传得也很开。 虽说修仙者的爱情也要遵守基本法,但对于唐陇这等有实力的人来说,他拐一个凡人回来做老婆这种事,基本也是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的。 “所以你们就默认唐陇在外面找了一个便宜媳妇?” “是呀,不然呢?” “你们都这么心大的?要是这人是你们自己的亲人,你们也会这样吗?” “唐陇的确很强,况且他好像还和门内的长老未了有一些亲密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谁管谁遭殃啊。” “……好像也有点道理。” 在风文茵的带领下,尧庚年与言灵儿顺利地抵达了唐陇的住所,他们三人轻轻一推门,发现门并没有关。 尧庚年立刻准备带着言灵儿先进去看看,结果却被风文茵担忧地拉住了手腕:“我说,你们进别人家都这么自然的吗?万一唐陇在里面,该怎么办啊?” “凉拌,谁叫他不关门?不关门又不设阵法,这不就是让我们进去看看的嘛。” 言灵儿不愧是仙家,对这种事情毫无道德感,只见她拉着尧庚年就推门进去了,也不等后面的风文茵。 风文茵被言灵儿这套说辞弄得一愣一愣的,但见她拉着尧庚年进屋了,也只能忙忙碌碌地跟了上去:“慢点,等等我呀。” 尧庚年进屋后,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上发愣的女人。 这女人长得甜美,如今坐在床上,更是文文静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同时,又有几分女人的柔美感。 尧庚年见状,神情有些微妙,他见这女人如此文雅,不像是体内有男人灵魂的人,因此他担忧地瞥了一眼言灵儿,结果后者却冷笑一声,直勾勾地就走了过去,伸手在这女人面前晃了晃。 “喂,宋程,别装了,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 女人对言灵儿的动作无动于衷,她空洞无神的双目一直看着前方,尧庚年一时好奇,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几眼,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尧庚年奇怪地问道,同时又看向了言灵儿,问道:“对了,小狐狸,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小七的?” “我是狐仙,你忘啦?”言灵儿撇撇嘴,盯着这女人又看了半天,哈了她一声。 尧庚年:…… 尧庚年:你没事干哈人家做什么?? 不过就算如此,这女人也没有反应,她好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只是肉体活着罢了。 “这到底行不行啊。”尧庚年也忍不住了,他摸着下巴打量着床上的女人,脊背处突然溢出了些许的厉鬼之息。“要不吃一口尝尝是不是活的?” 尧庚年话音落地,言灵儿就摁着尧庚年的脊背,搜罗着把溢出来的厉鬼之息给‘摁’了回去。 “淡定,尧哥儿,事态还没有发展到这种地步。” “那这女人也不说话,该怎么办?” “你们都出去,我来。” 言灵儿说完,推着尧庚年和风文茵就出了屋门,然后在尧庚年困惑的目光中对他眨了眨眼睛。“我可是狐仙,我有办法,你就在外面帮我把风就好啦。” “什么办法啊?”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言灵儿之前在清君门入门考核时做的那套操作,担忧地问道:“你可别把人家的元魂给弄残废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可是狐仙,我办法多着呢。” 言灵儿说完,就彻底将一脸迷惑的尧庚年推出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甚至还拉上了一层帘子,一副不许多看的架势。 尧庚年见状,也只能感慨一声小狐狸的坏心眼多得很,便在屋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了。 风文茵见状,虽然也很困惑,但只能跟过来做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攀谈道:“你怎么那么放心她?” “嗯,怎么说呢。”尧庚年想了想。“因为她是言灵儿吧。” “你相信她?”风文茵奇怪地看了尧庚年一眼。 “信。”尧庚年先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也不信。” 这一下就把风文茵弄不会了,她诡异地看着尧庚年,好像在看一件她理解不了的东西:“你……” “尧庚年!!” 还没等风文茵问出口,不远处就传来了宋小石的声音,尧庚年有些讶异地抬头看过去,却率先看见了一个皮肤苍白的灰瞳男人。 “咦,未了长老。” 不等尧庚年开口相问,一旁的风文茵就先悄声给出了答案。“他怎么会带着一个凡人来到这里?那个凡人,什么来头?” 尧庚年见风文茵如此困惑,也很贴心地给出了回答:“那是我的信徒,你们也算是同僚了,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 风文茵听后,看了看宋小石,又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尧庚年,最终诚恳地说了一声:“您,真的对信徒是一点都不挑啊。” 尧庚年低咳了一声,没有接这句话,只是起身走向了未了,伸出了手,笑道:“未了,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未了则走过来,无视了尧庚年伸出的手,在他困惑的目光中,直勾勾地对他单膝下跪了。 瞬间,尧庚年目光里的困惑变成了震惊。 “您便是灾厄,我嗅得到您体内的邪恶。” 未了说到这里,缓缓抬起了头,他灰色的瞳孔看起来死气沉沉,搭配着他苍白的肌肤,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灾厄啊,我请求您收我做您的信徒。” “……” 尧庚年盯着未了看,未了的这套操作的确打得他猝不及防,甚至说,让尧庚年产生了自我怀疑。 ——这个世界,原来真的会有信奉灾厄的人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种人……到底有多邪恶? 尧庚年一时说不准,这个时候,他突然怀念起了之前那个为他讲解大陆常识的人:云老三。 ‘哎,云老三……三日之后的清君门问斩上,应该能见到他吧。’ 过度紧张的尧庚年直接无视了跪在身前的未了,神游起来。‘不知道他这十年过得如何啊……’ 云老三现在是纠结的,此时的他,正在距离清君门不远的一处城池内落脚,但却没有潜回清君门的打算。 他在犹豫。 云老三是知道陆吾问斩的事的,可他又不愿帮助柳沉舟开天塔,洛君尘又不愿意拿着美人骨给自己炼丹,因此他便一直隐姓埋名,暗中观察着陆吾与清君门的动向。 这一观察,十载岁月便匆匆而过。 十年对云老三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只不过对于被压在牢狱中、又痛失仙使的陆吾来说,可能就是一件煎熬的事了。 云老三在这十年里偶尔能梦见陆吾,但大多都是些琐碎事,不过云老三也明白,这冥冥之中是有一种天意在引导自己……去救自己的徒弟。 或者说,是看他最后一眼。 果不其然,云老三打听到了陆吾的近况,原来在三天之后,清君门就要公开问斩陆吾了。 云老三是想救陆吾的,但一想到柳沉舟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办事,那必然是有所图谋,若是真为了抓自己回去助他开天塔,那么陆吾……牺牲也许是值得的。 可若不是呢?若柳沉舟此番昭告天下,为的是其他云老三不知的目的呢?那他岂不是就有机会将陆吾救出来了? 云老三纠结得睡不着觉,便起身走向了窗旁,想眺望远处来静心,却因此看见了邵游正在树下练习拳脚功夫,用的还是云老三的那套炼体六式。 邵游是水灵力的修仙客,与云老三的火堪称水火不容,云老三对水灵力虽然懂得一些,但就算是在天道降下之前能自由修仙的他,也并非全能。 因此邵游在水灵力的控制与使用上,云老三完全帮不上忙,他甚至连水修的招式都是靠自己丰富的见识,一点一点掰开了给邵游讲的。 至于这些招式邵游到底能听懂几分,又到底能不能使出来,云老三都是不敢保证的。 所以在教书育人上,云老三是觉得有一点愧对邵游的。 不过好在邵游悟性不高却极为努力,他在这十年间跟着云老三勤于修炼,如今也算将炼体六式的凝识、踏空、铸魂、守身、缩地与霸体都修习完毕了。 现在的邵游算是在同辈修仙者中实力领先的了,只不过他还缺一件御物,还缺一只仙使。 这本该是师父带着寻找的东西,但碍于云老三本就是被追缉的对象,所以邵游迟迟没有得到这个。 但邵游并非那等贪得无厌的人,比起御物与仙使,他更在乎的是自身的修炼,而云老三也将这些看在眼里,对邵游的评价免不了高了几分。 如今,云老三还在纠结陆吾的事无暇理会邵游,他便在树下独自修炼,不给云老三多增半分麻烦。 怕是他也是明白云老三的处境并不安全,想要早日成为大师,来帮云老三一把吧。 哎,真是个好徒弟啊。 云老三正想着,就看见邵游注意到了窗前的自己,他立刻收招,扬起一个笑容就跑到了云老三的窗前,仰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师父。” “嗯,为师见你这么勤于修炼,甚是欣慰。” “哎嘿,只是笨鸟先飞啦,勤能补拙,我多修炼修炼,一定是能帮到师父的,努力不成为师父的累赘。” “你不是累赘。”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天赋很差的,师父,您就别安慰我啦,我会努力的。” 邵游倒是痛快,他站在云老三的窗前挠了挠头,便担忧地问了一嘴:“师父,不是徒弟多嘴,只是……您这几日看起来很疲惫。” “嗯?”云老三一怔。“有吗?” 邵游指了指自己的眼袋,又说道:“有,您的精气神看起来很差,黑眼圈都快刻上去了,您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您这十年来都没有这样过。” “啊,是吗,是啊……” 云老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袋,他又望向了清君门的方向,神情有些恍惚。 邵游不知道陆吾问斩的事,只觉得是师父又想念起清君门的故居,是念旧了。 “师父……” “你去继续修习吧。” 邵游本想着安慰几句,却被云老三打断了。“为师三日后要回清君门一趟,出去凶多吉少,你就不要跟来了。” “啊?为什么?师父,我也可以帮忙的……” “不,你留下。” 云老三突然定定地看着邵游,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白皮书交给了他,嘱托道:“若是为师回不来,你便修习这本仙法。” “这本是……?” 邵游疑惑地接过了这本白皮书,却在翻开的一瞬间被云老三拦住了。 “三日后,我若回不来,你再看也不迟。”云老三说。“现在这本书,还不是你该看的时候。” 第134章 陆吾与云老三 沈无争与云老三,虽然生前接触并不多,但他们二人之间的确有着很深的友谊,而这层关系,的确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正因为这段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沈无争才将《空冥决》交给云老三,这是连沈无争的闭门弟子柳沉舟都不知道的事情。 时至今日,柳沉舟依然在找寻这本《空冥决》,他一直以为是在沈无争的私生子身上,但在尧庚年闭关修炼的十年中,柳沉舟在柳北朝身上没有找到半点关于《空冥决》的下落。 以至于到了后来,柳沉舟都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空冥决》这种传说中极为逆天的法术。 原来,这本《空冥决》一直被沈无争寄放在云老三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沈无争的确做到了将这本法决藏得很好。 如今,云老三决定将这本法诀交给邵游,这个虽然天赋不高、但为人质朴的弟子。 “哎。”云老三看着邵游,幽幽的感慨了一声。“这本法决,我本是想留给陆吾的。” “大师兄吗?”邵游不知这本法诀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是一本师父的珍藏秘诀,他将它规规矩矩地收好,就抬头看向了云老三,问。“那为什么突然给了我?” 邵游话音落地,云老三就抬手打了他一个暴栗。 “笨。”云老三瞪了一眼邵游。“你这小笨蛋就别问那么多了,快快继续修习功法,为师要打坐了。” “好哦……” 邵游捂着被打过的地方,嘟哝着转身离开了。 而云老三看着邵游老实本分的背影,也摇了摇头,合上了窗户,转身便盘坐到了床榻之上。 只见他双膝盘起,闭上了双目,身周便隐约有一层火红色的光晕笼罩,周围的温度也因火灵力的聚集而慢慢升高。 随后,他的身子缓缓腾空,他将心思沉了下来,准备入定。 但不知为何,云老三做了一场梦—— 梦中仍是连绵的群山,云老三似乎一直与山脉有缘,不过他也喜欢群峦山脉,似乎在这里,他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安宁。 这面前的这片群山,云老三总觉得似曾相识,此刻梦中是日落西山,飞翔的鸟儿化作一抹剪影从天空中掠过,映入云老三的眼中,又带了几分归家的急切。 这时的云老三,身着道袍,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只见他负手而立,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拂尘,身姿笔挺,静静地注视着夕阳落下——云老三盯着夕阳,总觉得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在等什么呢?云老三情不自禁地想到。我又在回忆什么呢?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是值得回忆的事么? 风拂过群峦上的林叶沙沙作响,而地上茂盛的草丛也随风摆动,吹向御寒老三这边的时候,还带来了有些微凉的夜风。 云老三好像想起什么了,可又觉得印象很模糊,好像被隔了一层薄薄的纱,隐约能看见轮廓,可细看又分不清是什么。 ——我在等谁呢? “哈哈!” 好似在回应云老三的这声自问,一道欢快的少年音从远处响起,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声,入耳清脆,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放松。 “……陆吾啊。” 云老三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回身便看向了声源处,见到了那位笑出声的少年人。 少年人是一名尚处在至学之龄的小儿,他一头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竖起,天蓝的系带随风摇曳着,入鬓的剑眉刻在那张略显稚嫩的脸蛋上,向下一看,便能望见一双清澈无比的棕色双眸。 他脸上尚还带有一丝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露了出来,满面便是笑意盈盈。 他的衣着朴素无华,却干干净净,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好感。 而拿到清脆的铃铛声响来自其腰间挂着一串铃铛,云老三隐约记得这是陆吾家乡的习俗,小孩子只有在成年之时方才可摘去。 “老头老头!”小陆吾欢快地跑到了云老三面前站好,仰头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呀,我找你好半天呢!” “老头个头,本道长还年轻。”云老三忍不住瞪了一眼这过分活泼的小陆吾。“再说了,有这么叫你师父的么?乖乖叫师父!” “哼。”小陆吾两臂交叉在胸前,嘟起嘴哼了一声:“年轻吗?您时常这般怅然,看起来的的确确就是个老头子啦。” 云老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就敲了小陆吾一头的包,说道:“好你个小子,为师这是仙风道骨的表现,你懂个球。” “仙风道骨没看出来,顽皮斗嘴倒是看见了不少。”小陆吾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老头就是老头,略略路——” “……你这是说,我是个老顽童么?” “呀,老头你变聪明了!!” “聪明你个大头鬼!!” 云老三扬手就拿着拂尘砸到了小陆吾的脑袋顶上,一声闷响过后,顽劣的少年乖乖的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头。 “修仙之人,哪有你这般顽皮。” “可是,当师父的,哪有你这般带徒弟的?” 小陆吾的心性肉眼可见的活泼顽皮,都这般模样了还不忘反驳。 只见他抬头清晰的吐出了这句话后,便迅速抱着自己的头又蹲在了地上,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模样。 云老三对着这样的小陆吾气的干瞪眼,他突然无比怀念长大后的那个沉默可靠的陆吾了。 ——哎,我前世到底是修了什么果,能在这辈子得这么一个徒弟。 ——难道,这就是作孽么? 云老三看着蹲在地上时不时偷瞄自己的小陆吾,陷入了深思, 可想到这里,他又突然觉得怪异,陆吾小时这般顽皮,他经历了什么才变成日后那般沉默的男人呢? 是啊……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 云老三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小陆吾正抓着他的衣角,抬头瞧着他:“师父,我们回城吧,您不是说这南城外的山里藏着邪魔,不要在日落西山后在城外逗留吗?” 啊? 啊……是吗? 这里是,南城吗?那个边缘到不能跟边缘的地方? 云老三恍惚地又看向了身前的群山,他视线扫了一周,很顺利地就看见了在不远处矗立的城池,想必那边是南城了。 “老头?”小陆吾见云老三有些晃神,担心地又扯了扯他。“老头你怎么了?” “叫什么老头,叫师父。” 云老三快速地回过了神,他又瞪了一眼小陆吾,便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南城里,并来到了一处客栈落脚,准备休息了。 可小陆吾实在是太过活泼了,而云老三又不是什么严肃的长辈,所以当二人在屋中歇息还不到半刻钟,小陆吾就凑了过来,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老头,你说,我跟你修仙,那我将来能有一番作为吗?” “什么作为?”云老三闻言,睁开了一只眼瞥他。 “成为……成为……嗯。”小陆吾似乎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他挠了挠头,想了好久才开口道:“就是那个,大英雄!” “……” 小陆吾显然是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词语去形容他想要成为的人,所以就算是云老三以一种‘看睿智’的目光去看他,他还是在再三思考后,坚定地回看向了云老三。 “就是大英雄!我想成为大英雄!!” 出身普通的小陆吾若是在天道未降下之前的临光大陆,像他这个年纪,自然是在上私塾的,可是现在,人人皆修仙,私塾都是与天道结契后,有天赋的人才能上的事。 像陆吾这种资历平平、又拜了云老三这等闲散修仙者为师的小家伙,当然就只能跟着云老三学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陆吾之所以如此活泼,除却他本身性格开朗外,还有云老三这个不正经的师父一份功劳的。 但云老三可不这么想,所以他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说道: “成什么?做什么?你就不能把你的脑子里塞点东西进去先?我不是给你一本书了么,怎么,你没看吗?” “什么书?” “一本我游走这片大陆后的手记啊!” “啊?那个天书啊?看不懂,昨夜风冷,让我扔火堆里取暖了。” “……” 云老三的脸色骤然就阴沉了下来,他就算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他忍不住想要发脾气了。 小陆吾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甚至还凑了过来,捧着脸颊抬头盯着云老三,问道: “我说老头,你就不能给我点幻想么?我想当大英雄啊,不当大英雄,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老三听后,眼白翻的快上天去了。 “修仙之人不打妄语,根据我师父告诉我的话,这个幻想啊,是不能轻易想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老头,你的修行之路坎坷不平,不要诅咒我也不能顺风顺水啊!” 云老三的修仙路的确是有些坎坷,他不像萧余生那样主动找事,为人也算敦厚老实,只不过被殃及了池鱼,从曾经的巅峰跌落,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普通的火修士。 云老三一想到这里还是有些怨念的,所以在教人修仙这块,云老三从来都不给自己这个徒弟任何好的建议。 因为他自己就看这条修仙路有什么好的,自然就教不出来了。 而小陆吾却不知道其中缘由,只觉得自己这个师父一直有些打不起精神来,便一下子扑了过去,拽着云老三的衣服就挂在了他身上。 “老头,老头,给点希望嘛,我想成为一个能帮到别人的大英雄呀。” 小陆吾清脆地声音在云老三耳畔响起,他忍不住低头瞧了一眼,就怔了一下。 小陆吾这表情,仿佛若是云老三说他不能成为英雄的话,就哭给他看似的。 “这……大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人活一世,还是多照顾些自己吧,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老头!!”小陆吾嘟起了嘴。“你怎么这样呀,你虽然实力不行,但不代表我未来不可期呀!” “什么叫我实力不行!!”云老三瞬间脾气就上来了。“那是我在这人间还有事,我这实力,那不是想成仙就成仙的事吗!!” “是吗——” “是啊!!” 别说,若不是因为天道压这一手,云老三的确是在羽化登仙的边缘徘徊的,不过他之所以没来得及成仙就被天道压制,还是因为他有一个心魔未除。 “为师之所以没来得及成仙,那都是因为有一个心结!” “哦……” “哦??” 小陆吾就这样挂在云老三身上,他无视了云老三那宛如红霞般艳红的脸色,气定神闲的下了结论:“定不是什么大事情。” 云老三两眼已经瞪得浑圆,他现在盯着身上这个小孩子,脑子里全都是小孩子怎么杀比较解气。 但云老三毕竟还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想了想,摁住了自己想杀人的心,耐着性子问道:“怎么说?” “就您这身板,大事情也轮不到您啊。” …… 云老三瞬间想要生气,可不知为何,他闻言却有了些晃神。 于是乎,他看小陆吾的眼神,有些奇怪。 “……老头?” 小陆吾从没见过云老三这般的神情,他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慌。 ‘难不成师父真叫自己给问住了?’小陆吾反倒开始慌了,他印象里,自己的师父向来玩世不恭,和他相处也没什么架子,是个和蔼可亲的人。 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的……悲伤呢? 难不成自己当真说错了什么话,让师父他老人家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回忆? “老头……师父?” “嗯?” “您,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惹您伤心的,我……” “无事,无事。” 云老三摇了摇头,他看着自己这双手,有些怅然。 ——千年了,再多的恩恩怨怨,也无非只剩下了几处废墟遗址,几堆白骨如山。 一千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爱恨情仇或是肝胆豪情,到最后也不过化为了时间的灰烬。 ‘哎,我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呢,萧余生他落败了,他有执念,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我修的了天长地久,修的了人心种种么?我又修的过这天网恢恢么?’ 第135章 装逼装的有些生硬 ‘千年了。’ 云老三看着自己尚且年轻的手掌,又想起了这只是一个回忆过去的梦,心中难免有些感伤。‘许是我年纪大了,便喜欢回忆吧。’ 曾经的老友尘归尘、土归土,难得认识的朋友也都离经叛道,如今只剩他一人独活着,身旁的徒弟虽好,可谁又能懂云老三的孤独? 云老三这一腔的空寂,又与谁人说?他这场千年的修仙,到底是在修什么? 云老三抬头,透过窗口便看见了不远处高耸的城墙,墙面斑驳,有风吹的痕迹,而就算是夜深了,在南城的入口仍有来往行人脚步匆匆。 此时明月高悬,夜莺啼鸣,好不静谧。 这时,云老三好似想通了什么,纵然他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他也相信,这个梦,是有原因的。 这世上万般种种,定都有前因后果,就算是如此荒唐的梦,它也有成型的理由。 所以此刻云老三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仰头注视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开口带着些许不知名的惆怅。 “陆吾。” “徒儿在。” “若是有一天,我要叫你去还世间一个公道,你明知它是一条不归路,你会去么?” “徒儿不是正在走么?” 陆吾此刻也收敛了笑容,他此时的气质陡然一变,好似之前那个嘻嘻哈哈的少年只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而此刻这般稳重的人,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此刻,他抬头,坚定地看着自己的师父,一字一顿道:“我愿修仙,修得世间万般太平,修得苍生美满幸福,若是有幸除魔天地间,那以身殉道又有何妨?” …… 云老三闻言一怔,他低头看着陆吾,突然发现他双目里带着一丝熟悉的沉稳——那是他在日后那个沉默寡言的陆吾眼中才能看见的神色。 ‘我就知道,这个梦,是有原因的。’云老三笑了起来,他没有点破这个,只是抬手揉了揉这个小陆吾的发顶。 小陆吾年纪尚小,乌黑浓密的头发摸起来柔软又茂密,云老三揉着揉着,只觉得手感绵软,是难得的体验。 “陆吾啊,陆吾。”云老三看着他,喃喃道。“把你带上这条路,也不知是我的幸事,还是你的悲哀,我想让你助我修仙,我还想让你助我翻天,可到头来,却是这等下场。” 而陆吾将这些话细细地听进了心里,他抬头对着云老三笑了一下。“师父,我从未后悔做您的弟子,生死乃人皆经历的事,于我来说,死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云老三明白,眼前的这个陆吾,并非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不点陆吾,而是那个在清君峰等待行刑的陆吾。 这些话,也都是他托梦给他的,说是遗言也不为过。 陆吾隐约明白,他师父这一次,可能救不了他了。 云老三也明白,陆吾知道他的处境,也明白云老三的选择,所以在死前,他在梦中见了他一面。 陆吾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你来,我感谢你。如果不来,我原谅你,去吧,师父,去做你的事,我的死我早有准备了。 云老三看着面前这稚嫩的脸庞,突然心中一阵悸动,他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因因果果终有报,轮轮回回启当真……” 陆吾不明白云老三为何说这话,他歪了歪头,又喊了一声:“师父?” “无事,无事。”云老三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梦中这小陆吾的肩头。“为师会有始有终的。” 陆吾听后,他不再开口了。 陆吾只是静静地看着云老三,像是在凝视什么心爱的、恋恋不舍的人。 而后云老三察觉到月光透过窗棱照在了陆吾身上,这少年浑身沐浴了月亮的银辉,随后一只银白的蝴蝶从陆吾的心口处飞了出来。 随后,是更多的白光蝴蝶从陆吾身上振翅而出,它们肢解了陆吾的身子,一股脑地在云老三的面前涌向了窗外。 银白的蝴蝶群划过漆黑的夜幕,奔向了天幕之上,隐约间,好似形成了一条光辉的银河。 云老三看着这一切,梦,突然醒了。 他睁眼看着屋子里的陈设,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摸着鼻子瞥了一眼还在窗外修炼的邵游,嘟哝道: “奇怪……这是谁在想我?” 当然是尧庚年在惦记着云老三,因为他现在十分尴尬。 未了似乎是一个执着的人,尧庚年神游念着云老三许久许久,而他就单膝跪在尧庚年面前许久许久。 仿佛只要尧庚年不认他这个‘便宜信徒’,不伸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就要一直跪着。 期间尧庚年短暂的回了神,悄悄地从未了的身前挪开了,可未了低着头也跟着挪了挪,始终保持对尧庚年单膝下跪的姿势。 说实在的,虽然尧庚年有招收信徒的心,但对于未了这种……完全不认识的狂信徒,尧庚年心中还是有些打鼓的。 毕竟这种家伙就是个不稳定的炸弹,自己风风火火地投奔过来,那没准那天他就会为了别的东西火速背叛自己。 若当真如此随意,那尧庚年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尧庚年根本不愿开口去承认这个,他努力地无视着身前的未了,本想与宋小石攀谈些什么来转移话题,但奈何未了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哎,要是这个时候言灵儿在就好了。’尧庚年无奈地想着,又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色已晚,入夜已深,言灵儿还在小屋里与那个小七神秘拉扯,而未了也足足在尧庚年面前跪了小半天。 这小半天里,尧庚年尴尬,宋小石尴尬,风文茵也很尴尬,在这小小的四人团里,竟然只有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未了十分坦然。 这到底是怎样的……狂热啊。 这算私生饭吗? 尧庚年终于等不了了,他瞥了一眼未了,想来想去,决定开口打破尴尬: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灾厄的?你既不认识我,为何仅凭灾厄一事就要我收你为信徒?这恐怕不合常理吧?” “不合常理的事您难道不是已经做了吗?”未了这才抬头,用他灰蒙蒙的双瞳凝视着尧庚年。“玄武门外的竹林,是您吃的吧?” “……” 哎呀,干坏事被发现了。 尧庚年心中一慌,但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怎么,弱肉强食,竹林想要吞掉我,那么它也要做好被吞掉的准备。” “……不愧是您啊。” 未了闻言,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看得尧庚年心里发毛。 ——这人,怎么感觉有点变态啊。 虽说尧庚年的行径与力量源自正宗的邪恶之力,但他的内心却并不是以折磨他人或是做些变态事为乐的。 面对未了这个诡异又兴奋的笑容,尧庚年的确有点吃不消,他想跑。 可他想跑的念头刚起,他突然瞄到了一旁的风文茵,她看未了与自己的目光有点怪。 “你看什么呢?”尧庚年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 “要不你还是收他做信徒吧。”风文茵也回道。 “为什么?” “我发现你们两个好像啊。” “……哪里像了?” “你折磨我姐姐风君煌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好变态。” “……我有吗?” “有,我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觉得你们有缘,肯定是一路人,收吧,不亏。” “我不是变态。” “你的行径已经很变态了,请不要用这种谎言催眠自己。” “……” 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反复念叨了好几次后,尧庚年冷静了下来,他注意到未了还在用一种崇拜又兴奋的目光盯着自己。 尧庚年的脊背又发麻了。 “我若收你做信徒,也可。”尧庚年顿了顿。“但你要告诉我,你从何处知晓关于我的事的。” ‘我来到这个大陆应该只是一次……偶然。’尧庚年想到。‘若不是我误入竹林鬼阵,又被言灵儿附体,否则不会被天道捕捉到,因此来到了这个临光大陆来,他为何会知道我的存在?’ 尧庚年正想着,就见未了从怀中摸出了一本材质奇特的书籍,双手奉上。 姿势之虔诚,让尧庚年都咋舌。 “这本古籍记录了您会在降临在临光大陆上,届时您会打破僵局,带领我们走向未来。” “……” 这什么东西? 尧庚年嘴巴上虽然没说话,但腹诽却不停,他伸手接过了这本材质奇特的书籍,摸上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本古籍的材质……好像与宋小石的母亲留给他的那本‘遗书’一模一样。 尧庚年本想问一问这种材质到底是什么,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不行,要保持逼格,这未了看起来就十分精明,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只是一个被天道拉来的小白,那岂不是很糟糕? 尧庚年这样想着,就低头翻开了这本书籍。 然后他无语了。 因为这本书籍里什么都没写,只是一页又一页空白的纸。 ……行。 尧庚年感觉自己的脑仁嗡嗡作响,他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但在未了面前又不好开口,只能故作镇定地假装看了一会,然后合上了古籍,并收了起来。 “这本我留下了。” “当然,您想要的东西,未了都会为您奉上,更何况区区一本古籍罢了。” 未了说完,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中又带上了一些崇拜之情。 ——这个未了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神秘莫测了? 尧庚年内心汗颜,但未了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放下装逼的风格。 就这样,在未了这个狂信徒的督促下,尧庚年装了他此生最久的一次逼。 可尧庚年的确不是什么喜爱装逼的人,他现在只能努力回忆柳沉舟的日常是什么样的,自己好一五一十的照猫画虎。 可柳沉舟的日常……好像是摆着一张死鱼脸,一副谁挡我路我杀谁的样子也不说话,装酷。 尧庚年想到这里,虽说他一肚子的疑惑,但也只能硬生生地憋在肚子里。 时间久了,也就堵得慌。 他情不自禁地瞄了一眼小七的房门,这扇门怎么还紧闭着,言灵儿这小狐狸到底在和小七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运动?? 尧庚年等不及了,但他也只能继续等。 这时,未了又开口了:“您……能收我做您的信徒了么?” “……” 尧庚年僵硬着低头,板着一张柳沉舟同款的死鱼脸,冷漠地瞥了一眼未了。 尧庚年只是简单且生疏地瞥了一眼,半跪在未了竟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在未了的眼中,尧庚年这漆黑的双瞳宛如真正的邪魔,而这个邪魔此刻正看着自己,冷漠且无慈悲。 啊……多么纯正的灾厄啊,这才是能推倒现在这天道的人吧? 未了想到这,情不自禁地沉沦在这股压迫感中,他坚信只有恶能制恶,而这天道的规章,也只有灾厄才能推翻。 于是未了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虔诚地仰视着尧庚年,缓缓问道:“尧庚年,请您……不,求您收我做您的信徒,我会为您鞠躬尽瘁,至死方休。” “……” 尧庚年总觉得未了这个灰眸长老有些变态,可他又说不好哪里变态。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狂信徒见偶像现场吗? 这个气氛怪怪的,这个人也怪怪的,但这个人求自己做的事却是好的,这到底是怎么诡异的一种状态。 他到底要不要答应?? 一旁的风文茵见尧庚年如此冷漠地僵持着,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悄悄又扯了扯尧庚年的袖子,劝道:“您收了吧,未了长老十分厉害,收了不亏的,也算是一员猛将了。” 尧庚年听后,又瞥了一眼风文茵,没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什么,只是第一次装逼有些生疏,面对这种狂热的信徒,一时间操作有些走形罢了。 “收了吧,收了吧。”风文茵又指了指宋小石。“难不成你想靠着那家伙来替你顶着吗?” “……” 这的确不想。 所以尧庚年左思右想,冷冰冰地看着未了,还是伸出了手,挑起了他的下颚。 “我尧庚年在此收下你的信仰,允许你奉我为神。” “我的荣幸,我的神明。” 未了昂首看着尧庚年,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团比风文茵与风君煌还要明亮耀眼的光球,这光球在尧庚年身旁盘旋一周,随后便奔向了小七的屋内,没了踪影。 ‘果然,我在这收取的所有信仰之力,所拿到的功德,最终都会算在言灵儿的身上。’尧庚年看着小七紧闭的房门,暗道。‘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136章 不要乱摸,小狐狸! 算上未了,尧庚年这一会儿收了三个信徒——若风文茵与风君煌这一体双魂算两个,那便是四个人了。 这些信徒的信仰之力注进尧庚年的元魂里,他让这些本无信仰的人有了精神的寄托,自然也算是一份大功德。 尤其要提一嘴的是,尧庚年的信徒实力越强,他所提供的信仰之力便越强,而因此转换出的功德也越多。 譬如未了的这份信仰之功德,一个人就顶上了一百个邵游回馈的功德,因此也让言灵儿用于收集功德的白玉莲蓬更加明亮——甚至在未了这份功德进了莲蓬后,第一颗功德丹就这样孕育出来了。 这个时候,言灵儿正捏着小七的脸,笑得不怀好意。 “嘛,宋程,你就算假装睡着也逃不开我的眼的。” “……” 言灵儿坏笑着,她刚刚用了些狐仙儿蛊惑男人的法术,将小七体内的宋程之魂给蛊了出来。 宋程说白了也只是一个纯真的大男孩,他哪见过言灵儿这等狐仙儿的……妖……呸,仙法,所以根本禁不住诱惑,不多时就冒出来了。 结果他刚冒头就意识到了不对,可还没等他缩回去,就被言灵儿抓了个正着。 但宋程又羞于承认自己在一具女人的身体里,尤其还是他爱过的女人体内,故一直强装不在,无论言灵儿再怎么魅惑,都压着自己躁动的心,一声不吭。 这个时候,言灵儿的耐心就在慢慢被耗尽,于是乎就出现了这幅场景。 言灵儿抓着小七的手,深情道:“宋程,你不要躲了,你要是再躲的话,我就要对小七做一些女孩子之间的互动了。” 宋程闻言,闭眼不回应,权当耳畔风。 言灵儿握着小七的手渐渐温热了起来,她又道:“宋程,我知道你羞于承包这个现实,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你也不能自救,不如你承认了,给我和尧哥儿一个拯救你的机会?” 你是谁? 你所谓的尧哥儿又是谁? 这个南城,还能有这等高手来拯救自己? 宋程心中疑惑连连,出于见识的短浅,所以他还是两眼一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而这个时候,宋程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被人摸了。 这种感觉很怪。 不对,是非常怪。 宋程是个男人,他虽然在常年的打工中有了些肌肉,也有一些胸肌,在与小七相处的日子里,自己的前胸也被小七埋过,但他敢肯定,绝对不是这种感觉。 宋程困惑着,又感觉自己的胸被人抓了一下。 瞬间,一种奇特又爽的感觉从尾巴骨升腾而起,犹如一阵电流穿过了宋程的脊椎,直击他的大脑神经。 …… 这,这是什么东西? 宋程虽然感觉奇怪,但这种感觉并不足以让他睁开眼承认事实,所以他硬着头皮忍了下来,继续假装昏睡。 可随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下面被人拍了一下。 瞬间,一种更加奇特的感觉贯穿了他的全身,在这种陌生却又敏感的电流之下,宋程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他刚睁开眼,就看见了笑得一脸奸诈的言灵儿。 “你醒啦?”言灵儿笑嘻嘻地从一个白玉莲蓬里拿出了一颗金灿灿的丹药,她一边将这个东西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说道。“醒了就快点起来吧,去外面求一个叫尧庚年的人,让他帮你把元魂回归自身。” “……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呀。”言灵儿笑得一脸无辜。“我不是说了嘛,只是一个‘女孩专属’的小互动而已,哎嘿。” 狐仙儿言灵儿,她就算是一个仙人,但首先仍是一只狐狸。 一只狐狸的道德底线,可是很低的。 宋程这个纯情的人遇见言灵儿,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宋程见自己没了退路,也只能从床上悻悻地爬起来,又瞥了一眼言灵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在这里。” “哎呀,出去就知道啦。” 言灵儿也不邀功,准确的说是懒得给这宋程解释,她笑眯眯地推着宋程出了门,就看见门外多了两个人,愣了一下。 这两个人里,宋小石她是认识的,可旁边那个……皮肤苍白的不似活人,又有一对灰色眼眸的家伙,是谁啊? 尧庚年见言灵儿终于推门出来了,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怎的,好像只要言灵儿在他身边,他就觉得所有事都没那么尴尬了。 这种奇怪的依赖心理……尧庚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但它就是如此自然的存在,好像在说:存在即合理。 所以尧庚年也不想了,毕竟他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虽然看起来很直接,但仔细论起来的话,也是很复杂的。 复杂到尧庚年根本理不清头绪的那种。 所以他一般也就是马马虎虎就算了,只是在面对一些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时他才会偶尔伤感一下,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这种选择,往往就是在伤害他与言灵儿之间本就微妙的……情分关系。 但此时的尧庚年不在乎,此时的言灵儿也觉得无关紧要,所以这种伤害就理所应当地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直至如今。 “尧哥儿。”言灵儿走了过来,嫌弃地瞥了一眼未了。“这个眼睛灰了吧唧的家伙,是谁啊?” “未了。”尧庚年强撑着淡然说道。“我收的新信徒。”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啊。”言灵儿皱着眉头盯着未了这张……不算英俊的脸,嘟哝一嘴。“这人成了你的信徒,已经能凭一己之力拉低你信徒的平均颜值了。” 言灵儿说得没错,风文茵与风君煌姐妹,姐姐风韵犹存,波涛汹涌。妹妹清纯天真,又带着一丝丝残忍。可谓是各领风骚。宋小石虽然算不上帅气,但他毕竟还年少,至少占了一个萌点。 而这个未了,皮肤苍白,长得一般,瞳眸灰白,简直就像是从棺材里刚爬出来的鬼似的,站在尧庚年的信徒里显得格格不入。 尧庚年想到这里,低声道:“可他最强。” “嗯?”言灵儿听到这,狐疑地问道:“难道刚才进来的那股功德,就是他的信仰之力?” “对。” “哦——那没事了,你叫未了是吧?加油,跟着我尧哥儿干,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言灵儿听后,脸上的厌恶之色少了一些,她立刻原谅了这人长相上的不足。 毕竟正因为有他的功德在,自己才能有第一颗功德丹吃啊! 要不是因为他,言灵儿都不知道尧庚年要完成多少人的心愿,这功德值才够凝成第一颗丹的。 这么一想,好像这个人美丑也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言灵儿推了推身旁的小七姑娘,将他推给了尧庚年:“对了尧哥儿,人我叫醒了,剩下的事就你和他说吧。” “那你呢?” “我刚服了一颗功德丹,现在要回到你影子里炼化其中的能量。”言灵儿说到这,心情就好了起来。“你稍微期待一下吧,我会有变化哟。” “哎?” 尧庚年还没反应过来,这小狐狸就自顾自地化成了一道清风,又回到了他的影子里去。 瞬间,在场的又剩尧庚年一个人顶着全局了。 他突然觉得有些孤独,又有点佩服柳沉舟。 毕竟柳沉舟可是一直摆着死鱼脸在装逼的,如今想来,如果不是柳沉舟天性如此,那么他一定装得很累啊。 这个时候,不知为何,尧庚年有些明白为什么柳沉舟一直想和自己做一个‘私下挚友’了。 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如果能有一个可以放下一切防备、畅谈所有心事的人,那该有多好啊。 可柳沉舟与自己相识时的那幅场景与绝境…… 哎,这谈心,多是件美事。 要是不伴随那些生死存亡或自尊受挫的场景就好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严重怀疑柳沉舟之所以如此坚定地与自己结为好友,纯粹是因为他自尊受挫,故决定摆烂,与尧庚年这个见过他落魄的人相识相知。 至于之后为什么尧庚年还能继续和柳沉舟做朋友? 多亏了自己的灾厄体质吧。 哎,从没这么感谢自己的心火不全,是天生的灾厄。 尧庚年感慨着,不自觉地又瞥见了面前这个叫小七的女人正窘迫地看着自己。 …… 把她忘了。 尧庚年眨眨眼,连忙把神游的意识拉回来,他真的好讨厌一个人装逼,一个人装逼,真的好累。 但再累也得挺着。 所以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怎么,宋程,你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与你弟弟相认?” “……” “宋程,你在吗?” “……” 尧庚年说完这话,一旁不明所以的宋小石惊掉了下巴,他颤抖地伸出手,指向了尧庚年身前的女人,磕磕巴巴道:“哥……哥??” 虽然宋小石隐约明白自己的哥哥或许、大概、可能在女人体内,但听说和亲眼所见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而这个区别对于宋小石来说,就是显而易见的大了。 这不,宋小石的下巴差一点就被惊的掉下来了。 “哥哥?”宋小石瞪着这女人。“哥,真的是你?你真的……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 “……” 宋程本就羞涩,如今他一个男性的灵魂控制着女人的身体,还被亲生弟弟问起这个问题,脸一红,头一低,干脆做鸵鸟状了。 可宋程不说,有人说。 这个人就是未了。 未了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将那本有关元魂的法术扔给了唐陇看,而在机缘巧合之下,唐陇用这法术救了宋程一命,将宋程的灵魂转移到了小七的空壳内,完成了他的‘实验之作’。 这一切,都是未了故意而为之的,他明白这等法术并不容易成功,所以便故意诱导某个人先替自己试水,唐陇不过是一个倒霉蛋罢了。 如今,看宋程的模样,未了知道,这个法术的确是可行且是稳定的。 所以既然目的已经达成,那么宋程的想法就是最不重要的了。 尧庚年即然已经是未了的‘神明’,那么神明发话了,如果宋程羞于开口,他未了也不介意替他回答。 “宋程,你在这女人体内许久了,想必应该习惯这具身体了。”未了说。“我主问你话,为何不答?” 还没等宋程说话,尧庚年的内心就突然害羞炸了。 ——我主。 啊,这充满诡异的满足感的称呼,真令人……真令人满意啊。 尧庚年本是一个凡人,‘我主’这等称呼他只在街边小说中见过,他也曾是少年,也曾幻想过有人如此称呼自己。 可没想到,自己这年少的臆想,居然在此实现了。 而且还蛮爽的。 尧庚年浑身一阵酥麻,随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称呼,并对着未了投过去一个满意且肯定的眼神。 未了自是没放过这个眼神,他立刻挺了挺胸脯,虽然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让尧庚年如此开心,但他身为信徒,能将自己的神明哄得如此开心,他自然也是开心的。 就这样,未了这个人,突然就凭借着‘我主’一词,把自己在尧庚年心中的好感度给刷了上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堪称奇迹了。 但一旁的宋程却没空理会尧庚年与未了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只是在宋小石的面前低着头,抿着嘴,紧紧握着拳头。 好久之后,他才点了点头,沙哑着、用着属于小七的女人声线说道:“没错,是我。” “……” 宋小石的表情诡异了起来,尤其是当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他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哥哥了。 ——真丢脸啊。 宋小石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不想承认这女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宋程。 这个小动作也被宋程捕捉到了眼里,彻底击溃了宋程本就不多的自尊心。 “小石……”宋程干巴巴地开口,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但也是属于女人的沙哑。“哥哥我……” “你不是我哥哥。” “……” 宋小石利落又无情地打断了宋程的话,他闭上了双目,转身看向了尧庚年,哀叹道:“尧……我主,麻烦你了,这件事之后,我会跟着您的,至死方休。” 尧庚年没有说话,现在他有了风家姐妹与未了,就更加显得宋小石没用了。 他之所以收宋小石做信徒,也只是馋他的功德,至于他所为的‘至死方休’,说实在的,一个凡人的命,能有多值钱呢? 曾经身为凡人的尧庚年的命不值钱,如今身为凡人的宋小石的命也同样不值钱。 尧庚年没有回答,他只是上前将手搭在了宋程的肩膀上,笑了笑。 “我会让你离开这具身体的,宋程。” 第137章 凡人终究是凡人 解救宋程,这件事对于尧庚年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他准备将宋程从玄武门带回南城来转移元魂,而一旁的未了似乎有话要说,但最后,这个虔诚的灰眸信徒还是选择了先跟随尧庚年回去。 尧庚年意识到未了的犹豫,但自己毕竟在三日后与柳沉舟有约,所以他想要尽快将宋小石的请求处理了,将这份功德拿到手。 至于其他的? 其他的就再说吧。 把宋程的元魂送回他的身体,这个过程虽说不简单,但对于吞噬元魂习以为常的尧庚年来说,并不算难。 只要利用厉鬼之息将小七体内宋程的元魂剥离出来,再用厉鬼之息将宋程与小七的肉体都包裹住,随后进行一系列略微麻烦的转移后,宋程的元魂就回归他的体内了。 而小七这具身体,也就成了一具彻彻底底的空壳。 小七的元魂已经彻底消失了,但她的肉体却还活着。 好像那道天雷只毁元魂、不毁肉身,这听起来很奇怪,可具体是为什么,恐怕也只有降下那道天雷的天道知道了。 这种事,等日后再见天道的时候问也不迟。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在洛君尘与宋小石好奇的目光中,拍了拍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宋程,说道:“醒醒,没事的话就吱一声。” “……唔。” 宋程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一会,确定了这是一双属于男人的手后,才瞪大了眼睛。 “我真的……” “对,你真的回来了,不客气。”尧庚年说完,就看向了宋小石:“你的请求我做到了。” 宋小石愣愣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有点不敢置信,元魂转移的法术……有这么简单吗? 还是说这种高深的法术对于尧庚年来说,就是这样随手便来的呢? 若是这样,那他到底……认了一个怎样的……强者为神明呢? ‘我难道,要见证一个神明的崛起了吗?’宋小石看着尧庚年出了神,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尧庚年看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冷漠与凉薄。 是的,冷漠。 尧庚年认识宋小石与宋程,这个过程好像是一个引线穿针的过程,因为认识了宋小石,所以尧庚年收了未了与风氏姐妹。 而到了这个地步,好像宋小石就没什么用处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非常冷漠,但的确就是事实。 所以尧庚年也没有什么心思放在宋小石身上了,他虽说是尧庚年的第一个信徒,但也只是一个信徒罢了。 总归是凡人一个,没有任何用处,尧庚年从他身上拿走了他唯一能提供给自己的东西,便走了。 “尧……我主。”看着离去的尧庚年,宋小石在家中有些无措地喊了一声。“您要去哪?” “你留下吧。”尧庚年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洛君尘会在这陪着你——我不日便归,你们在这南城候着就好。” 洛君尘听见这话,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撇了尧庚年一眼。 他知道三日后清君门问斩陆吾的事,难不成尧庚年的‘不日便归’,指的就是这个? 那尧庚年这一去,恐怕再回来的时候,天就要变了。 不过若真是这样,那自己待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边缘小城里,没准还是上佳之选。 洛君尘想到这里,自然就点点头,规规矩矩地在一旁坐着,不参与这件事情的讨论。 宋小石见洛君尘一副接受了安排的模样,他心里虽然有种没来由的忐忑感,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尧庚年的话做了。 “很好。” 尧庚年见包袱暂时甩掉了,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跟着他一起出门的还有未了与风文茵,尧庚年并不介意他们二人跟随着自己,毕竟实力摆在这,尧庚年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但未了显然有自己的事要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主要去向何方?” “去清君门,当座上宾。”尧庚年轻飘飘地说着,他发现自己装逼是越来越熟练了。“怎么?” “这……”未了从未想到尧庚年要去的地方居然是清君门,还是当……座上宾?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未了就会觉得这人也许实力高超,但也仅此而已了。 但这话从尧庚年这个灾厄的嘴里说出来,那就别有一番深意了——或许可以将它理解为,尧庚年要去大闹清君门,从此将自己的名声打响。 未了本以为尧庚年是准备先猥琐发育,之后再去碰清君门这个大块头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神明,居然在一开始就准备对清君门动刀了。 ‘不愧是我主灾厄啊。’未了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崇拜之情。‘就是不同寻常……’ 尧庚年被未了看得浑身发毛,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崇拜,问道:“怎么了?” “啊……哦哦!” 未了这才回过神,连忙毕恭毕敬道:“我主当知道‘耀’的存在吧?” “耀?” 尧庚年想起了十年前那次漠下神宫的历险,其中的那个一身白衣、圣洁又温暖的小女孩,似乎就叫这个名字。“漠下神宫里的神女,名为耀的女孩,她在等着她的救世主降临,怎么,你也要找她?” “不愧是我主,居然连耀的性别与样貌都了解。”未了对尧庚年的崇拜又深了几分。“难不成,您见过……?” “见过。”尧庚年淡淡地说道。“你找她有事?” “没有,当然没有。”未了连忙摇头。“耀之神女天生便是救世主的仙灵,是许多人都向往的存在,但众人不知的是,灾厄也同样拥有自己的厄使。” 仙灵? 这又是什么? 高档版的仙使吗?? 这个临光大陆怎么有这么多奇怪的名字?这不就是抓仆从么?怎么一个两个把名字都取得这么好听? 尧庚年心中腹诽着,只不过脸上还是古井无波,一副尽在我掌握的样子,淡然问道:“然后?” “然后,我为您找到了您的厄使。” 好家伙,这个未了真的是带资入股啊,日后若是正经建立起据点,肯定封他一个护教使者当当。 尧庚年心中再度感慨未了的能干,他现在一点都不后悔收这个奇怪的灰瞳男人为信徒了,这也太能送了。 尧庚年心中激动,但表情管理还是很好的,只见他淡然地点头,吩咐道:“那你与文茵便也留在这等我,我处理完清君门的事后,自然会回来。” “是。” “届时,我希望看见我的厄使。” “我主之命,谨记于心。” 未了单膝跪下,宣誓了效忠。 一旁的风文茵看了看,也连忙单膝跪在了未了的身旁,有些慌乱地补了一句:“我主之命,谨记于心。” “嗯,守着吧。” 尧庚年说完这句话,便在原地展开了自己的凤凰火翼冲天而起,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一路向着清君门的方向疾驰,而当他意识到南城已经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呼……真是好累啊,这才对付一个人就要这么装,那日后我若是成立了教派,那我的日子岂不是很难熬?” 尧庚年边飞边抱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柔和的力量攀上了自己的脊背。 同时,这股力量也伴随着一股熟悉的体香。 尧庚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言灵儿。 “小狐狸,你出来了?” “嘿嘿,尧哥儿,还是被你发现啦。” 言灵儿的声音从尧庚年的背上传来,而伴随着她声音落地,言灵儿的身躯也在一团明亮中带着淡紫色星芒的灵气中凝成了实体。 “你看起来更仙了些。”尧庚年扭头瞥了一眼言灵儿。“怎么,这就是一颗功德丹的作用吗?” “那当然。”言灵儿得意地仰了仰头。“尧哥儿,我会越来越好看的,只要服用的功德丹够多,我就……会越来越像个狐仙的。” “你现在不像吗?” “你觉得我像吗?” ——不像,从第一天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小狐妖。 尧庚年把这句话憋进了肚子里,他知道言灵儿多少还是在意这个的,她经常自命狐仙,并以自己是狐仙为荣,说她像狐妖这种话,还是少说比较好。 但就算尧庚年不说,言灵儿也知道尧庚年在想什么,她瞪了一眼尧庚年,娇嗔道:“尧哥儿,又在想我坏话,对不对?” “不敢,不敢。”尧庚年摸了摸鼻子,就扭头避开了言灵儿的视线,闷头赶路了。 “哼,本狐仙大人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言灵儿嘟着嘴,又趴在了尧庚年的背上,蹭了蹭他。“尧哥儿,你飞去清君门的话可就是提前一天到了,你要在清君门做什么吗?” “不,我是准备在清君门外找一处看起来繁华的城镇落脚,给自己置办一身行头。” “行头??” 言灵儿毕竟是个女孩,她一听尧庚年准备购物,眼睛就亮了起来。“好啊,我来给你参考参考!本狐仙人送外号搭配小天后,信我的,准没错!” 尧庚年没敢吭声。 毕竟一个狐妖……呸,狐仙的审美,能有什么压迫力呢? 但毕竟言灵儿都主动请缨了,尧庚年又不好拂了她的兴致,只能怪自己最快,并认命地点点头。 “好,好。”尧庚年宠溺道。“都听你的。” 无巧不成书,距离清君门外最繁华的那个城池,便是云老三带着邵游落脚的地方。 而等尧庚年远远落在这个城外、准备带着言灵儿以修仙者的身份进城的时候,距离问斩陆吾,就仅剩一天了。 城外的尧庚年和言灵儿乔装打扮一番,准备进城。 城内的云老三则起了个大早,他心里有事。 这几天,云老三额外关注邵游的修炼,因为他隐约有感觉,自己将一去不回。 而对此一无所知、但隐约也有了些许不安的邵游也紧张了起来,在修炼上屡屡犯下低级错误,惹的云老三频频摇头。 这么一来,邵游就更紧张了,因为紧张的缘故,他已经连续两日没合眼了。 终于,他在今天打坐时出了意外。 这日天微阴,风也清凉,邵游心里想着昨日的过错,内疚自责的一夜未眠。 他抬头就见天已泛起鱼肚白,又到了清晨入定的好时段,便索性顺势坐在屋内,盘腿练起了功。 只见他两手掐起云老三教他的凝神子午决,努力去感受所谓的与自然灵力接通的奥妙之处。 可这城内本就没有河流,水灵力先天就要少一些,加上邵游两日未合眼,所以他就算入定,也察觉不到任何水灵力的浮动。 邵游只感到了安静,非常催眠的安静。 所以他睡着了。 邵游打坐的气息慢慢平稳,吐纳之间似乎还包含了天地奥义——这时,天边的太阳渐渐升起,公鸡啼鸣三声,日光射进了窗子。 与日光一同洒进来的,还有云老三偷偷摸摸观察的目光。 云老三见坐在床板上的少年垂着眼眸,掐指掌心向天,他笔直的坐在那里,静静的吐纳着、吐纳着,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正常。 ‘呼,看来这小子还是稳住了心态,那我就放心了。’ 窗外偷窥的云老三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打坐的邵游,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千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清晨打坐,吸取那三清紫极之气,勤练内功,以求得一日踏破虚空,羽化成仙。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如此自由,人们不用为了存在感而被迫与天道结契,更没有那场修仙者针对凡人的屠杀…… 啊,真是美好的回忆啊。 云老三的嘴角刚刚扬起一个微笑,就听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道中。 是呼噜声。 云老三整个人楞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抠了抠自己的耳朵,往屋里送了送—— “呼噜——呼——。” “邵游你个混小子!给我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云老三暴跳如雷,一下子就踹开了木门冲了进去,抓着邵游的耳朵给他吼醒了。 “如此美妙的清晨你打坐睡觉?!啊??为师还没走呢,你这么怠惰是不是太不把为师放在眼里了!!” “哎哟……哎呦……师父,你来了啊……” “不然呢?不是你师父谁管你打坐睡觉啊,啊?!!” “额……额……对不起,是弟子……疏忽了。” 邵游浑浑噩噩地醒了,抬眼就见云老三愤怒的脸,瞬间困意全无。 不过他也并非说不出什么,只见他对着云老三扯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道:“弟子……刚才做了个梦。” “什么梦??”云老三没好气地问。 “弟子梦见大师兄了……” 第138章 言灵儿的致命衣品 邵游的确委屈,他好不容易睡着了那么一小会,结果还因为睡错时间而被师父拎着耳朵叫起来。 说真的,要是邵游真的能安安稳稳地睡上那么一会,他就算被拎起来……也算是够本了。 可他睡得也不安稳,不知怎的,在邵游刚刚入眠后,他就被一个奇怪的力量拉进了一片梦境之中,在这片梦境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大师兄陆吾。 陆吾似乎在梦里有话对他说,但邵游这个梦实在是太过朦胧了,他隐约只听见了一些只言片语,譬如什么: ‘太弱了……’ ‘连接不够稳定。’ ‘你怎么……’ ‘灵力这么少?’ 虽然没听见全部的言辞,但邵游隐约感觉,这应该是自己的大师兄在……嫌弃自己的修为低下。 实话实说,连做梦都能被人骂菜,这种体验简直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而更糟糕的是,他还被师父抓住了。 邵游想到这里,正气闷呢,就听见云老三的话从头顶传了过来:“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 邵游一怔,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提了梦见师兄的事,然后就没再多说了,他连忙就摇了摇头,无奈道:“师兄的梦太朦胧了,我也没太听清些什么,只是隐约听见了一些……额……” “什么?”云老三不知邵游在纠结什么,他一想到明日陆吾就会被问斩了,没准陆吾也给邵游托了梦,便有些心急。“你倒是说啊。” “师兄说……太弱了,连接不够稳定……” “那没事了。” “……” 云老三这句话让本就不自信的邵游更加抑郁了,他撇了撇嘴,肩膀塌了下去,嘴巴也撅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委屈的气息。 “委屈什么?这托梦的确是需要双方的共鸣的,你师兄是个好苗子,但你也不过修行十载年而已,别太记挂在心上了。” “可我师兄……” “嗯,你师兄的确在修行的第八年就能与我在梦中联系了。” “……哦。” 邵游难得重拾起的信心瞬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而云老三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打击邵游,但他明日就要走了,而这一走,恐怕就是永别。 所以有些话,云老三是想说的,毕竟如果他不说,定会有别人说。 邵游是云老三的弟子,是云老三实实在在的弟子,他与尧庚年那些人不一样,他是一个真正的凡人——真正想通过修炼踏上修仙路,进而让自己的人生更加有意义的凡人。 云老三很珍惜邵游,真的很珍惜。 所以他没有安慰邵游,只是抬手对着他低下去的脑袋敲了一下,笑道:“行了,莫要纠结此事,日后你定要勤加修炼,也定会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 云老三说到这里,突然闭上了嘴巴。 邵游摸着被打的地方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师父,眨了眨眼,问道:“师父,我将来会成为独当一面的……什么?” “……”云老三看着面前的邵游,他犹豫了片刻,缓慢却坚定地说道:“你会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英雄的。” “啊?”邵游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他却能感受到云老三对他的期望,可正因为如此,邵游感觉很迷茫。“师父,什么才是独当一面的大英雄?” “这个嘛……”云老三也不知道,他只是看着邵游想起了陆吾,不由自主地将陆吾曾经的梦交付给了他。 可陆吾的梦,的确不该由邵游承担。 但云老三的梦,也不该由陆吾实现。 不过事实不就是这样么,陆吾为了实现云老三的梦,失去了自己的仙使鸣冬鹰,失去了自由,如今在明日就要失去自己的命。 云老三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有些悲伤但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他就笑了起来。 “无碍,无碍。”云老三道。“邵游,你只要记得这个便好,日后若是有机会便做一个独当一面的大英雄,若是没机会,做自己就好。” 邵游听不懂,他不明白什么叫有机会,什么叫没机会,他唯一听得懂的就是这是他师父的嘱咐,也就是师命。 在邵游的心中,师命不可违。 “知道了,师父。”邵游也回应似的笑了笑。“您放心吧。” “好。”云老三舒了一口气,然后好像是要调节气氛一样,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假笑。“所以你小子别以为这样就能掩盖自己修炼睡着的事,啊?你小子胆子很大啊!!” “……师父,我可是日头还没起就起床修炼来着。”邵游一听,就缩了缩脖子,又委屈了起来:“起得太早,我困啊。” “你困难道不会早点睡吗?我是让你彻夜练功了还是怎么的??” “您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严厉起来,我……我紧张……我紧张就容易出错,我出错就很内疚,我内疚就……睡不着……” “……” 这句话说出来,云老三就没了脾气,毕竟自己这两日的确对邵游严厉了些,可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明日就是陆吾的死日了,云老三巴不得邵游今晚上就学成出师。 虽然这不可能。 “行吧,事实证明,早起的鸟儿不一定有虫吃。”云老三摇头又晃脑。“也有像你这小子这样的,再勤奋也只能修成个睡仙咯。” 邵游很委屈,他才不想成什么‘睡仙’,这个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也的的确确是在修炼的时候睡着了,还不方便还口。 思来想去,邵游就更委屈了。 此时已日上三竿,云老三住的地方距离集市不远,而那市集的人流多起来后,声音也宣宣嚷嚷地传了过来。 云老三见日头已经这么足了,又看了看邵游眼睛下面这两个实打实的黑眼袋,一想到自己明日就要离开这个小徒弟了,不由得心软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远处传来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修仙者之间是有共鸣的,而一些曾经熟悉、因为某些事而分别的修仙者再度相会时,也是会有感应的。 云老三此刻就感应到了这种气息,他想了想,难不成是他……? 他回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明日陆吾的问斩一事? 想到这里,云老三摸了摸邵游的头,说道:“你睡一会吧,为师出门片刻,去去就回。” “哎?”邵游的脑子本就昏沉,如今被云老三一摇,就更觉得困意上涌。“师父,你要去哪啊……” “出门给你买点好吃的。” “啊?好吃的?师父,我已经过辟谷期了……” “那我也要给你买一点,你过了辟谷期又不代表味觉消失,听为师的,好好睡吧。” “哦……” 邵游不明白,自己的师父这两天为何如此诡异,先是给他一本白皮书不让他看,又是因为他修炼睡着骂他一顿,然后转身就要让他继续睡,还给自己买好吃的?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但邵游真的太困了,他晕晕乎乎地坐在床上目送云老三离去后,就忍不住一头栽倒进床里,呼呼大睡起来。 这个时候,在城内的一家人头济济的店里,尧庚年正托着下颚,坐在窗边看窗外的太阳慢慢升上去。 他嘴里叼着桂花糕,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他的确没什么事做,因为他刚刚和言灵儿大吵了一架,两人现在处于各做各的阶段。 尧庚年想要穿得朴实一点,要那种简约但不简单的帅,整体的色系想走黑色的魔王感。 而曾经是狐仙的言灵儿一听就觉得这种邪魔简直一抓一大把,她决不允许尧庚年与他们混为一谈,所以希望尧庚年穿得有标志性一点, 起初尧庚年还以为言灵儿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结果等到了服装店一搭配,好家伙,在试衣服之前还是个正常人的尧庚年,瞬间成了某个……山头恶鬼。 造型之张扬,发型之随意,眼妆之清奇,无不让尧庚年怀疑人生。 所以尧庚年明确拒绝了言灵儿的这种想法,他宁愿自己穿着这一身老旧但干净的衣服去当一个原味灾厄,也不想顺着言灵儿的意思,成为一个……额,无厘头的邪魔。 言灵儿不觉得无厘头,甚至觉得自己的创意很有深度。 所以尧庚年和言灵儿吵了起来,可尧庚年是超不过言灵儿的,所以到了后来,就是尧庚年单方面的挨骂。 尧庚年受不了了,所以他干脆就把从洛君尘那要来的大部分银子都塞给了言灵儿,自己只留了一小块银子,就和她分道扬镳了。 眼不见心为净,既然吵不过言灵儿,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让言灵儿自己买衣服,然后自己直接穿着过去就算了。 至于什么形象的…… 尧庚年假名都想好了,只要自己死不承认,那么那个造型清奇的灾厄就不是自己。 ——至少,尧庚年是这样给自己做催眠的。 话虽如此,尧庚年在给钱的时候还是做过好的幻想的:他希望言灵儿能明白自己无奈到摆烂的心,能多少怜悯一下自己的脸皮,像一个贤内助一样把钱还回来,然后说:‘都依你的,尧哥儿~’ 但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是尧庚年想多了。 这个叫言灵儿的小狐仙一听尧庚年妥协了、摆烂了,直接拿着他的钱跑没影了,一副迫不及待要买些好康的来装扮尧庚年的架势。 这个时候尧庚年才悟出了一个道理:女人想要给娃娃打扮的心,是不分种族、不分实力、部分年龄的。 哎,言灵儿再怎么仙儿,她都是一个女人啊。 尧庚年这样安慰着自己,安慰着安慰着,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哭什么?” “……” 尧庚年面无表情地擦了擦眼泪,抬头就看见了云老三走了过来——这的确是计划之外、但意料之中的‘老朋友’了。 只不过尧庚年没有想过,自己与云老三的再会,居然是以自己在偷偷流泪开始的。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忍不住低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好久不见,云老三,你过得如何?” “过的还不错。” 云老三自然也知道尧庚年好面子,而他刚刚的流泪似乎也不是因为什么感伤才哭的,索性就没有深问下去。 只见他坐在了尧庚年的对面,拿走了盘子里仅剩的一块桂花糕扔进嘴里,又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小子十年不见,看起来灵力增长了不少,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修仙道?” “算是吧。”尧庚年盯着云老三嘴巴里的桂花糕,只觉得自己亏大了。“十年不见,你怎么抢自己前徒弟的吃食?有这么当前师父的么?” “都是前师父了,就别计较太多啦。”云老三挥挥手,笑道:“那个小狐狸呢?怎么不见她?” “她……”尧庚年现在一谈起言灵儿,脑子里就是她刚刚给自己推荐的那套不人不鬼的衣服,态度立刻微妙起来:“我们先不提他了,聊聊你吧,你怎么在这?” “巧了不是,我也想问,你怎么会在这。”云老三笑眯眯地看着尧庚年。“你既然已经找到修仙道,又何必来清君门的附近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那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也是清君门的通缉对象吧?”尧庚年没回答云老三的话,他也扬起一个假笑看了回去。“柳沉舟现在都没有开天塔,想必这其中定然有你一份功劳吧?你这样的人不躲着清君门走,反而在这里待着,又做什么呢?” “呵呵。” “哈哈。” 一时间,二人相视而笑,笑而不语,对峙许久,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但这么一直对视的后果就是二人感觉浑身不对劲,尧庚年是个直男,云老三也是,两个直男脸上挂着假笑对看这么久,任谁都觉得浑身发麻。 尧庚年忍着。 云老三也不服输。 久而久之,一个小姑娘偶然路过,抬头看见了这二位僵持的人,稚嫩地问了一声:“哥哥和叔叔,是在谈恋爱吗?” 谢天谢地,二人异口同声地打破了这个无解的尴尬:“不是。” “哦……”小女孩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我总觉得这姑娘怎么很期待我俩那个呢?”尧庚年神情诡异地看着小女孩的背影,免不了抱怨道。 “你的直觉没错,我也觉得这女孩在等着我俩那个呢。”云老三也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虽然被人误解很尴尬,但也因祸得福,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尴尬。 云老三看着尧庚年,到底还是认输了,他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是为了陆吾来的,你呢?” 第139章 女人的话就是好用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陆吾而来,就没必要这么生分了。” 尧庚年淡淡地瞥了一眼云老三,缓缓说道:“不如互相了解一下,清君门现在是柳沉舟坐镇,你准备怎么混进去?” “哦,原来你还戒备那个柳沉舟呢啊。”云老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尧庚年挑了挑眉,没明白云老三所言何意,不过云老三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他见尧庚年没明白,就自顾自笑道:“我还以为你和他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 尧庚年心下一惊,他从未想过云老三竟然将他们二人的关系看得如此透彻,难不成是十年前分别时,这人有在一旁暗中观察过吗? 不过好在尧庚年之前已经小小地磨炼过自己的表情管理,所以他这时的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说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在担心我会阻止你救陆吾么?” “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你是不会帮他的。” 云老三闻言就笑了,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索性他忍耐住了,没有笑得很大声: “尧庚年,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我看破了你和柳沉舟的关系,就会以为你要帮他?在这种小事上?” “为何不?” 云老三没有接话,只是笑看着尧庚年很久,直到尧庚年的表情开始有一些不耐烦,这才重新开口说道: “你和柳沉舟不一样,尧庚年。” “怎么说?” “对权利毫无兴趣的人,怎么可能拥有掌控欲呢?” “……” “柳沉舟想要掌控一切,他想要通过掌控一切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名字被万世歌颂,你呢,尧庚年,你和他走在一条路上,难道就不觉得格格不入吗?” 尧庚年本来想一口拒绝云老三的话,可‘不’字卡在喉咙里,竟然就这样硬生生出不来了。 云老三说的没错,自己的确对权利没有很深的执念,他从来都不喜欢权利所带来的、所谓的‘便利感’,他只是一个小镇的凡人,只是一个……身负灾厄的使命的、想要与家人重聚的凡人罢了。 他和柳沉舟在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不可能走到一起,甚至连为了共同的利益而争个你死我活的情况都不会出现。 ——不过,这是不是也是柳沉舟决定找自己做挚友的原因呢? ——因为自己与他不同,但又必须一起走一段路,所以他向自己伸出了手,要做朋友。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听见云老三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道: “权利,不是职位带来的,尧庚年,柳沉舟早在沈无争尚未卸任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话语权了,他有没有那个门主的名头,实际上区别不大。” 尧庚年没接话,他不想谈论柳沉舟与沈无争之间的事,毕竟柳沉舟弑师这件事,尧庚年的确觉得不应该。 自己虽然是帮凶,但他杀沈无争只是因为对立的关系。 而柳沉舟呢? 显而易见,私利与私仇。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那个弑师的场景,尧庚年还是觉得有些良心不安——对柳沉舟此人的心狠手辣的不安。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不怕。 可能是做好了被如此对待的准备了吧? 总不能是觉得柳沉舟不会害自己的朋友吧? 就柳沉舟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他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去杀害所有人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抬头看了一眼云老三,发现他还在端详着自己,好似能端详出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 尧庚年被看烦了,索性回了一嘴: “你一方面怀疑我和柳沉舟是一伙的,一方面又这么明确地觉得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怎么,你想撬墙角?” “那大可不必。” “怎么,是我这实力配不上你撬墙角吗?” “若是洛君尘没有拒绝给我练元休丹,那可能真的是配不上的。” “……你还挺自负的。” “谢谢你没有用自恋来形容我,我只是实话实说,尧庚年。” “那你还挺自恋的。” “……” 别看尧庚年嘴巴上怼得狠,但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云老三说的可能是实话,也可能是自吹自擂,但在他尚未吃下那颗富有传奇色彩的元休丹前,这一切都说不好的。 再加上此刻的尧庚年的确没有和云老三一拼高下的想法,所以也就忽略了他这句话,不过还是稍微记仇的。 所以尧庚年就在云老三迷茫中带着一点点惊讶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嗯?你突然站起来是做什么?” “尧某在想,既然云大师对自己的修为如此自信,那必然对自己的后代有着十足的信心。” “后代?什么意思?”云老三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我这一生只顾修仙,可从未想过与姑娘结合,我看不上现在这天道,自然也不会带着后代来到这里生活。” “所以还是对后代有信心。” “……你什么意思?” 尧庚年的办事速度极快,云老三这句话刚说完,就见他大步流星地扛着一个牌子出门了。 这牌子上赫然写着:出售优质道骨黄瓜一根,价格详谈,诚心优先。 云老三虽说活了千年,但其实还是一个纯情的男人,他见这句话后还想了好一阵子,才恍然大悟。 可当他恍然大悟后,心中就犹如百万只狂犬呼啸而过,他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气得连手指都在颤动。 “你、你你你……你说不过我就……,哎,你这种报复算什么好汉!” 云老三跟了上去,对着坐在小楼门前立牌子的尧庚年吹胡子瞪眼:“你给我把它收起来!” “我卖黄瓜,管你什么事情。” 比起气的胡子都飞了的云老三,尧庚年显得万分淡定,他带着牌子淡定的坐在门口,手中甚至还有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过来的黄瓜。 然后,当着云老三的面嘎嘣地啃了一声,脆得云老三打了一个寒战。 “尧庚年。” 云老三上步就挡在了牌子前面,扒着这木板瞪着尧庚年。“我记得你十年前你可不是这样。” “哦?十年前的我,是怎样的?” “十年前你还是个乖巧的弟子,这十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师从白听雨罢了,不过介于我的师父是仇铭岳,所以我的性格变成这副模样,也是有迹可循的,怎么,英明如你,没有这个心理预期吗?” 尧庚年也不避讳,抬头笑眯眯地对着云老三说。“我与白听雨潜心修行了十年,她那脾气我也学了几分,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啊?” “……白听雨,又是那个臭婆娘。” 同是千年前的修仙者,云老三自然是认识白听雨的,只见他骂骂咧咧地哼了一声,想着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准备回茶楼里点一杯茶养养生算了。 至于这里的尧庚年? 算了,他既然这么对自己,那也就休想蹭他这个方便,轻松潜入清君门了! 云老三愤愤然的问着,就从牌子前走了过去,可刚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稚嫩女童的声音——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就是刚才路过的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云老三当即扭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小姑娘, “你这黄瓜,分段还是整根卖?”小姑娘这次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笑得甜美可人。 “哎哟,那就看你想怎么买了。”尧庚年也扬起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对答如流。 见这情况,云老三真就一口气没上来卡在了脖子里,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半天,直到憋红了自己的一张老脸,都没有想好这个时候该怎么骂。 或者是,该骂谁。 算了,罢了,累了。 云老三摇头叹气,气冲冲地转身进楼了。 而尧庚年自然是不会放过云老三的,他本意就是为了气一气这个总是怼自己的千年老家伙,如今见他吃瘪了,自然就不会继续做这种过分的事了。 所以在这个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失望的眼神中,尧庚年收拾收拾东西就跟了上去:“哎,等等我,我们之前的话还没聊完呢。” “不聊。” “别啊,聊聊,聊聊?” “不聊!!” 尧庚年的心情意外的不错,他像个冤魂似的跟着云老三打转,而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正准备小嗑一下时,身旁飘过了一道轻灵的影子。 正是购物归来的言灵儿。 言灵儿一下子就带着一套新衣服扑到了尧庚年的身上挂着,对着云老三打了一声招呼:“嗨,云老头,十年不见了呀,你怎么过得还这么寒酸呢?” “……言灵儿,你少说两句可以吗?” “那可不行啊,我寻思这也是十年未见了,算是老友重逢,找个有趣的话题聊聊怎么了?” “我……行,行,你聊,你聊。” 要说这个呛人吧,还得是言灵儿这张嘴,这不,云老三听完就没脾气了。 “说起来你们聊什么了呀?” “聊到了我和死鱼脸的关系。” “怎么,你俩这关系终于瞒不住了?” “……小狐狸,你怎么就不想点好的?” “你和死鱼脸能有什么好的可聊?只要是见过你俩互动的人,但凡眼睛不瞎,就都能看明白这层关系。”言灵儿撇撇嘴。“不过你俩之间的关系不就是互相利用、能用就用、凑合互用吗?还有别的关系吗?” 尧庚年闭嘴了,言灵儿这话根本无法接,更无法反驳。 “死鱼脸是谁?”云老三小心且狐疑地问。“不会是柳沉舟吧?”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三个字?”言灵儿非常自然地扭头回问。 云老三想了想死鱼脸的样子,又想了想柳沉舟的那张脸,突然噗的一声闷笑起来。 言灵儿没继续搭理云老三了,她将手中的东西邀功似地给尧庚年展示了一下。 “尧哥儿尧哥儿,你瞧,怎么样?很不错吧?” “嗯?” 言灵儿手中拿着的是一套洁白如雪的长袍,似乎还有一个遮眼的飘带,也是月白色的,看起来仙的很。 但毕竟是言灵儿挑的,尧庚年现在还有阴影,所以他不准备现在就试穿。 言灵儿也明白尧庚年的心情,所以只是幸福地挂在他身上,将这套白衣服收了起来,吻了吻他的脸颊,说道:“明天,你就穿这套出去,然后再用个化名,就能一战出名啦。” “好。”尧庚年见言灵儿不逼自己试穿,心情也放松了下来,他揉了揉小狐狸的头,说道:“化名你有意见吗?” “没有。”言灵儿嘟了嘟嘴。“殉道者的长路漫漫,嗯……不如就叫,陆南亭如何?” “陆南亭,路难停,好。”尧庚年说了两次,觉得颇为顺嘴,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见尧庚年喜欢,言灵儿就开心起来了,她笑嘻嘻地蹭了蹭他。“尧哥儿喜欢就好~” “……你俩够了吧?我还是单身呢。” “你单身是我们的问题吗?” “我……” 言灵儿抽出一点空瞪了一眼云老三,说道:“你既然在这,那就一定知道如何避开他人耳目进清君门的办法吧?你带我们绕进去。” “……不是,凭什么啊?” “不凭什么。”言灵儿推了推云老三。“就这么定了,搞快点。” “……” 于是乎,在言灵儿那不可拒绝的目光中,云老三垂头丧气地带尧庚年向着清君门前进了。 ——怎么说呢,言灵儿这小狐仙,的确是有几分威严的。 从这座成池绕群山进清君门的地界,的确是一个考验脑子的技术活,至少从尧庚年的角度来说,这条路上都是没什么标志性的东西用来记路的。 可云老三这个活了千年多的老家伙偏偏像是识途老马,带着尧庚年左拐右拐,踏过小树林进了小洞穴,从这个洞窟里钻进去,又从那个夹缝中钻出来,兜兜转转了几圈,就在一处平原山丘的地方停了下来。 “好了。”云老三笑眯眯地回头看向了尧庚年。“我们已经到清君门的地界了,你我也该就此别过了,明日问斩时,有缘再见吧。” “怎么,你是有自己的事做?” “难道你没有吗?” 云老三理所应当地会看着尧庚年,这一下子把尧庚年怼了回去——事实上,尧庚年还真的没有什么别的计划,毕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搅黄陆吾的问斩大会的,那当然是怎么拉风怎么来了。 不过这种话尧庚年哪说得出口?毕竟这种话和云老三的‘舍命救徒’相比,档次就低了不少。 所以尧庚年干脆也故作高深地笑了笑,就准备辞别了:“好,那就明日有缘再会,云……大师。” 尧庚年叫了一声云大师,不知怎的,他就想叫这么一声。 似乎只要叫了,明日陆吾的死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第140章 最后一梦 陆吾是一定要死的,这是柳沉舟的杀鸡儆猴的事,尧庚年虽然与他明面上看起来是对立的关系,但在这场闹剧过后,陆吾是一定要死的。 而且,要死得让旁人哑口无言。 这场问斩大会是柳沉舟创的,而陆吾的死他也应当安排,尧庚年虽说要依靠这次的出场来打出名声,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柳沉舟邀请的一人罢了。 灾厄,也不过是救世之人柳沉舟所邀请的,一位特殊的‘客人’。 尧庚年明白这场闹剧的主次,虽说他不会任由柳沉舟摆弄,但也不会在这么早就搅黄柳沉舟的好事,这是他与柳沉舟之间最基础的礼仪。 他们二人都明白,他们虽然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但这条路过于极端,所以也能因此而互相成就。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条路何处是尽头,他们是否会比另一个人先倒下,他们又能走多久,能走多远,这都是个人的本事。 尽力而为,互相成就,生死宿敌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就不是云老三管的事了,虽然云老三也很惊讶尧庚年称他为‘云大师’,可这小子无论嘴上怎么叫,都不耽误他冒犯自己。 所以云老三也就挥挥手走了,留尧庚年和言灵儿在原地,他也不想再管他们两个今晚在哪睡了。 “尧哥儿~”言灵儿见云老三走了,立刻就贴了过来,对着尧庚年说道。“我们试试衣服吧!明天就要用上了!!” 言灵儿说完,小手一抖,就把手中这套白衣如雪的长袍展开了,顺便还给尧庚年展示了一下她买的遮眼布条。 “……你这白,是不是太嚣张了些?”尧庚年看着这套白,白得触目惊心。“柳沉舟万一也穿了一身白,那岂不是撞衫了?” “不可能!”言灵儿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就死鱼脸那性格,这是问斩大会又不是什么仙家聚会,他穿那么白做什么!闷骚吗!!” “万一呢?”尧庚年委婉地说道。“他好歹也是清君门的门主,也要有牌面的,你说他不穿白,那穿什么啊?” “穿黑啊!!” “……” 行吧,从这句话就不难看出,言灵儿根本没想过柳沉舟的事,不过这套白衣服……嗯,已经比最初的那套花里胡哨的好多了。 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尧庚年这样想着,就拉着言灵儿进了森林,准备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落脚歇息,准备明日的说辞,然后换上这套衣服,来一个华丽入场。 问斩陆吾的前一夜,清君门里还是十分安静的,好像明日只是一个平凡的一日。 尧庚年盯着这沉默的山林,感慨道:“真安静啊。” “想开点,尧哥儿。”言灵儿在一旁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没准是云老三带的路太好,让你错以为根本没人呢?” …… 嘶。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尧庚年想到这,立刻就觉得安心了一点,虽然这种安心挺怪的,但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睡前,尧庚年又瞥了一眼言灵儿给自己买的衣服,一想起自己明日即将白衣胜雪地成为一个崭新的灾厄,这个场面……就有点微妙。 但看着言灵儿那充满期待的小眼神,尧庚年也不忍毁了她的兴致。 白衣就,白衣吧。 尧庚年心里嘟哝一声,抱着言灵儿这个暖烘烘的人形热宝,就睡了过去。 对于尧庚年来说,这一夜无梦,是一宿的好眠。 而对于云老三来说,可能就有点忙碌了。 在问斩的前一夜,云老三缩身清君门后山的岩洞里,他在入睡前以为会再度梦见陆吾,却没想到在入梦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包子铺。 梦里是一个初春,眼见了一个普通的包子铺,云老三低头一看,邵游就跟在自己身旁,见包子铺里飘出了香味,就兴高采烈地凑了上去。 “师父!有包子哎!好香!!” “傻徒弟,你都已过辟谷,又贪求这人间烟火做什么?” “走在人世间,不贪求这人间烟火又贪求什么呢?师父哎,辟谷只是一种修为,又不一定要求我们就不吃东西了嘛,吃一个嘛,吃一个嘛。” 说话时,邵游刚刚和云老三结束为期一年的深山修行,这日也算是才出了老林。 邵游是实打实的凡人,如今也不过修仙数载,肯定还是惦记这个香气的,更何况还是肉馅包子,清晨本就馋虫多,这么一勾就上来了。 云老三也只能笑着摇了摇头,随着邵游去了,他隐约记得自己当初是没有允许邵游吃这个包子的,可是这个梦不一样。 这个梦,他梦见了邵游,也就是说……他或者邵游,在给对方托梦。 既然托的是这个梦,那么在梦中圆了当初的遗憾,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不过这一次,云老三跟上去对着包子铺的老板笑了笑,抢在邵游开口前先说了话:“给我两个漏了馅的包子吧。” “……什么?” 梦中的角色也是栩栩如生,这包子店的老板闻言一怔,情不自禁地问道:“这……我的手艺在城中是颇受赞赏的,怎么、怎么能有漏了馅的??” “你就包两个吧,手艺人总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云老三也知道自己要求离谱,但他就是想要这么一个包子,便将钱给过去的时候央求了两句好言好语。“这可能是我和徒弟最后的回忆了,麻烦你了。” “最后的……什么?” 包子店老板一时间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若是让邵游听见了,他一定明白。 好在云老三有意避开邵游,低声说了这句话,声音根本没飘远,更不要提在远处等着吃包子的邵游了。 别无他法,这老板就只能自己捏了两个露馅的包子,同别的好包子一并蒸熟,给云老三与邵游这对奇怪的师徒送了过去。 “师父?这个是露馅的哎。” 邵游也不傻,他接过热腾腾的包子,虽然他的修为已经可以让他徒手捧着热包子了,但他还是看见了包子地下的裂口,正淌着热汁。 “我要的。”云老三也拿了一个塞进嘴里,肉香扑鼻,的确是个好包子,这让云老三不禁暗中感慨,修仙之人的梦,竟是如此真实,也算是一件妙事。 “哎?您怎么要露馅的包子呢?” “那我反问你一句,现在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地上,是什么模样?” “斑斓。” 邵游毫不犹豫地回答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于是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边树下的叶子阴影,恍惚中也觉得自己答得没错。 “好,斑斓,好。”云老三也笑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邵游的头发,却感觉他的身影在渐渐淡去。 “师父,师父。” 邵游也不管什么包子了,他抓住了云老三的袖子,抬头看着他。“我说的对不对啊?” “对,怎么不对呢?”云老三笑容里多了些宠溺。“少年看见斑斓,老者窥见斑驳,邵游啊,你尚还年轻,路还很长呢,这包子为什么要漏一点,你自己慢慢悟吧。” “唔。”邵游一听,明白这是师父给自己留下的难题了,他也不再去央求答案,只是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一眼云老三,问道:“那这条路上……会有师父一直陪着吗?” “师父我不是一直在吗?” “……” 看着邵游越来越淡的身影和他恋恋不舍的眼神,云老三明白了,这是一个邵游对自己的托梦。 难不成这小子被陆吾托梦过一次,就能摸到托梦的门道了? 这是否也算天赋异禀? 云老三想到这里,总算是安心了一些,他一直担心邵游的天赋过于平平无奇,受不住陆吾的英雄梦与自己的传承心。 如今看来,只要邵游肯努力,大概也是够用的吧? 云老三想到这,他看着身影渐渐淡去的邵游,才意识到他这次在梦中也没来得及吃上这口热乎的包子。 不过他该说的已经说了,剩下的事啊,就交给天定吧。 这口热乎的包子,也让邵游醒了之后自己找着吃吧。 梦里的风轻轻地拂过邵游的脸庞,它掠起其散落在肩头的发梢飞舞着,然后与邵游的身影一同消失在了空中,静谧之极。 “真是个好梦啊。” 隔日,陆吾问斩当日的清晨,云老三在洞窟内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片清亮的景色,云老三活了这千年,似乎还从未见过这等清爽的山景。 “梦醒咯。”云老三起身正了正衣冠,阔步走了出去,他动了动耳朵,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了些许嘈杂的声音。“该去赴刑场咯。” 走前,云老三又眺望着这片曾经住了许久的清君门山脉,这些青葱的古树一如既往地矗立在原地,好似天地再变都与自己无甚关系。 “真好啊。”云老三感慨。“天地变换,天道交叠,都与你们无关——哈,也难说,这些条条道道的规矩,说实在的,也只和我们这群人有关了。” 说到这,云老三摇着头便御风而起,向着深山飞掠而去。 清君门问斩陆吾的地方,也算是一个知名的鬼地了,平日里几乎无人去往那里,只因为其中有一口瘆人的棺椁。 而托这口棺椁的‘福’,这座本来无名的山,也被人称为北亡山。 北亡山不是一座单一的孤峰,它藏在一处名为迷魂谷的深谷之中。 迷魂谷位于两道山梁之间,山谷狭长,其内终年浓雾不散,长满了毫无辨识度的黑松树,光照不进来,声也不容易传递出去。 正因为此等特性,迷魂谷内常年暗无天日,且迷雾重重,这些雾似乎还有吞噬灵力的能力,所以就算是清君门内的长老来了也总是迷路。 更有甚者能在此处被困上多日走不出去,最终被活活困死在里面。 因此这迷魂谷便成了清君门的一大禁地,并不是里面藏着什么秘密,而是因为很多人都有去无回——最重要的是,这里面根本没什么东西值得人冒死前去一窥究竟。 要说有什么的话,那也只有那口带着些传奇色彩的棺椁了。 棺椁存放之处,名为北亡山,而这北亡山深藏在迷魂谷内,是一座乍一看平平无奇的小山,可这座小山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有一具棺椁漂浮在山间的天然洞窟之中。 那是一口红漆厚木的棺椁。 棺椁面前有一对又圆又大的珠子,珠体晶莹剔透,发出幽幽的绿光。 此珠且看上去价格不菲,乃是一件名为死人之珠的随葬品,正因为有这颗珠子的存在,才让这口棺椁内的尸体逃离天道的规则,安眠在此。 这口棺椁里葬着谁,没人知道。 这口棺椁为何会在这里,为何没有被天道抹去,也无人知晓。 这口棺椁的故事,本该由沈无争在传递门主之位时,与《空冥决》一并讲给下一任门主听,但可惜的是柳沉舟的门主之位得来的并不磊落,所以他不清楚。 柳沉舟自己也曾想办法探寻这口棺椁的来历,可在这天道统治的千年里,这口棺椁的存在显然过于突兀与神秘,纵然是柳沉舟,也不曾在清君门内找到任何关于它的线索。 好像有关这口棺椁的事全都在沈无争的脑子里一样,神秘,且不可能再得知了。 也许问问那些千年前的老不死会知道? 柳沉舟曾经也想过这个办法,所以他抓住了陆吾,想要问出云老三的下落——不仅仅是为了开天塔,更是为了知道这口棺椁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陆吾的嘴巴硬的很,柳沉舟没日没夜的折磨了他十年,他的意识已经不在清醒,但却闭口不言云老三的去向。 陆吾的意志之坚定,甚至让柳沉舟都一度以为他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了。 陆吾真的不知道吗? 已经不重要了。 柳沉舟问斩他,一是为了杀鸡儆猴,二也是失去了耐心,他要用陆吾的命把云老三钓出来。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柳沉舟也刚刚见到尧庚年啊。 没错,是的,柳沉舟之所以说是‘三天后’,完全就是见了尧庚年后的临时起意,他要有三天的功夫来‘昭告天下’而已。 这才不是什么蓄谋已久的东西让尧庚年赶上了,这是柳沉舟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问斩大会。 不过,这就不是尧庚年需要关心的事了。 第141章 红衣女人的幻象 陆吾问斩当日,来清君门见证这场问斩的人并不多,但也不少——毕竟柳沉舟答应过尧庚年,要让他在这场问斩之后,名扬天下。 所以就算是来的人不多,但个顶个都是这临光大陆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只有用柳沉舟这个名字才能请动的修仙者。 到了需要用柳沉舟才请得动的人,地位一般都不会太低,而能修炼到这个地步的人,性格也不一定会太好。 正如柳沉舟的死鱼脸一样,来者的这几个人,性格各异,唯一可知的就是,每一个都不好惹。 这时正值清晨,柳沉舟作为东道主先到了北亡山上,这次的问斩大会的声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清君门德高望重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但清君门大部分碌碌无为的弟子却对此一无所知。 柳沉舟想让陆吾死的……配得上他的身份。 在柳沉舟看来,陆吾不过只是一个小有所成的土修士罢了,他之所以能让自己多看两眼,多亏了他那个叫做云老三的师父。 所以柳沉舟本质上是不想让陆吾死得太隆重的,但为了能找到云老三顺便看看能不能顺便为自己解惑,才选了这处北亡山作为问斩的地方。 而他先到一步,也是为了等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现在还没来,所以柳沉舟便自顾自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了,他为自己沏了一盏茶,迎着拂面而来的清风,慢悠悠地在饮茶听风。 而这个时候,尧庚年带着言灵儿居然先来了,不过来得比较低调,要不是柳沉舟对尧庚年的气息比较敏感,还真察觉不到他来了。 “你来了。”柳沉舟坐在原地抿着茶,目光眺望远处的山脉,悠悠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来早了。” “我也发现了。”尧庚年带着言灵儿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的古树上隐藏了身影,他找了一处树干靠着,回应着柳沉舟的传音。“怎么,不是说问斩是个大场面么,这怎么就只有几张椅子和你一个人?” “陆吾配不上那种大场面。”柳沉舟平淡地说着话,又抿了一口茶。“日头还早,我在等人,你准备好了?” “好了。”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的一些轻松,不过仔细听的话,是有几分不满的。“我还以为这是什么人山人海的大场面,结果这么一来,就几个座位,你是不是不行啊,死鱼脸。” “……” 柳沉舟重重地合上了茶杯盖,再也不理会尧庚年了。 “真生气啦?” “……” “真的生气啦??” “……” “柳沉舟——” “言灵儿,你这只小狐狸要是再撺掇尧庚年叫我死鱼脸,我定会让你好看。” “略略略——” 尧庚年摁住了言灵儿的头,把正在吐舌头的言灵儿给塞了回去,他现在身上这套白衣正是昨日言灵儿给他置办的衣服,虽说不是精工细作,但胜在尧庚年底子好、身骨佳,是个天生的衣架子。 所以这套衣服今天一穿,还有几分丰神俊朗的味道,再配上言灵儿给他买的白色遮目,整个人负手而立,微风拂过衣角飘起来,都显得仙气十足。 唯一的问题就是,柳沉舟今天也穿了一身白。 而柳沉舟这身白衣自然是定制的东西,无论是款式还是衣服上的细节都比尧庚年好了不知多少倍,再加上柳沉舟自己的长相就不输尧庚年,身材亦然。 所以这么一比,尧庚年就忍不住瞪了言灵儿一眼。 这只小狐狸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当尧庚年等过来的时候,她立刻移开了目光,并把头埋进了尧庚年的怀里蹭了蹭,撒起娇来。 尧庚年是挡不住这等撒娇攻击的,所以只能无可奈何地抱着这只小狐狸,拍了拍她的头,对着不远处喝茶的柳沉舟悄悄递过去一句话。 “柳沉舟。” “嗯?我在听。” “那个,你能不能,换一套黑衣服啊。” “为什么是黑的?” “……那你想换什么颜色的?” “红得如何?” “这么张扬吗?” “嗯,我这几日有一套红衣我很喜欢,今天既然你问了,我不如穿出来给你看看。”柳沉舟说道这,才又问了一嘴。“不过话说回来,你问我这话,是何意?” “嗯。”尧庚年嗯了一声。“我俩撞衫了。” “……” 柳沉舟放下茶碗,在尧庚年的注视中御剑离开了。 言灵儿见了这,都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由衷地感慨道:“尧哥儿,他是真的爱你啊。” “……可能吧。”尧庚年也被柳沉舟这么果断的行为给吓到了,一时间他搂着言灵儿躲在树干里瞪眼睛,干巴巴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我换衣服的。” 至于柳沉舟这边,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尧庚年的一句话就起身回去换衣服——那套红衣的确好看,但也不至于为了不和别人撞衫就故意换掉。 他总觉得自己与尧庚年之间有了什么联系,这种联系自己也说不好,但好像就是存在的。 存在就是合理,虽然柳沉舟自己一时间虽然也对此不清不楚,但一定能有机会找到答案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就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才发现已经换完了衣衫。 这套艳红的长衫的确好看,柳沉舟自己也生得白嫩俊秀,完全可以配得上这明艳的红。 日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更加丰神俊朗,妖艳却脱俗。 柳沉舟站在镜前看着这样的自己,一时间也有些失神,他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一个恍惚间,仿佛在镜中看见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红衣的、与自己的模样有几分相像的女人。 “……” 柳沉舟被这种幻想吓了一跳,连忙眨眨眼,那镜中的红衣女人也就因此消散得无影无踪。 “真是怪事。” 柳沉舟嘟哝了一嘴,就御剑而起,准备回北亡山继续等着问斩的事了。 临行前,他看见了回来的柳北朝。 柳北朝见一身艳红的柳沉舟还愣了一下,随后才行了一个礼。“门主大人。” “嗯。”柳沉舟点点头,不顾他眼中的惊讶神色,御剑而起,就准备离开了清君峰。 “那个,哥。”柳北朝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一时间竟然忘记了礼仪,拦在了柳沉舟的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 柳沉舟没被人这么打量过,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他眉头紧皱,盯着柳北朝语气不善地问道:“怎么,有事吗?” “……啊……啊!” 柳北朝好似被这身红衣的柳沉舟迷住了,足足换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连忙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说道:“您要找的《猎天简》,清灵小队今天回来了,说没找到。” “嗯,知道了,继续找。” “是。” 柳沉舟吩咐完,就甩袖离开了清君峰,只留下一道鲜红的背影。 柳北朝立在空中,看着这道背影出神—— 《猎天简》,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功法,柳沉舟就算让柳北朝派人去找,也只是告诉他这个名字罢了。 而它具体是做什么的,还要从柳沉舟与尧庚年之前的对话说起: 尧庚年之前同柳沉舟的交流,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神识沟通,或许尧庚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但柳沉舟注意到了。 这是三本功法的修行者之间的交流,可以说是独属于修行这三本功法的人。 这三本功法,就包括尧庚年所修行的《霸歌诀》,虽然萧余生一直强调这是他自己创建的东西,但柳沉舟明白,萧余生这么说,也不过是自己死要面子罢了。 《霸歌诀》的核心是一种封印的力量,它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一种进化的体现——因此它才能在天道的规则下,让修行它的人避开规则,自由修仙。 萧余生之所以不把这点告诉众人,也有他自己的自私考虑——因为这本《霸歌诀》,除却里面封印的神器外,它的修炼法决,是人人都可以修行的。 只要修行这种法决,那么就能避开天道,就算不与天道结契,也能自行修仙。 柳沉舟不知道萧余生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从现在来看,萧余生的确是藏私了,他不想让所有人都通过《霸歌诀》来踏上修仙路,他还是想要一个独一无二。 或许萧余生也同别的修仙者一样,他厌恶凡人,所以绝对不允许凡人通过他的法诀来踏入修仙道。 而柳沉舟之所以知道这点,也是因为他在无意间发现了与《霸歌诀》有着同样性质的第二本功法,名为《无字碑》。 在柳沉舟获得《无字碑》之后,他离开了清君门,借着修行的理由游历了这片大陆。 他抵达过传说中的空岛,也闯过被称为幽魂大墓的深渊,正是这样的经历,让柳沉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共有三部像《无字碑》这样的法诀。 《无字碑》算其一,萧余生的《霸歌诀》算其二,而至于第三本,叫做《猎天简》,下落不明,似乎尚未被人习得。 柳沉舟这正想着,就在半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御剑靠了过去,正是那个他等着的女人。 看来她也才到了清君门的地界,还在往北亡山赶啊。 柳沉舟想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他御剑上前,对着这女人朗声道:“安雅,许久不见,过得可还好?” “嗯?”那女人回头,脸孔逆着光,让柳沉舟一时间也看不真切。 不过此时的清晨日光早就洒遍了半边山脉,晨露在树叶上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在晨风的吹拂下映射的整片树林有着一种朦胧的梦幻色彩。 而这女人,就背靠着这等美景,长发在空中飞舞着,站在柳沉舟身前的不远处,等待着柳沉舟。 柳沉舟从没被人等过,他跟了上去,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女人也开口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算是挑剔的柳沉舟,也觉得这等声线极为好听。 “柳沉舟,柳门主。”名为安雅的女子笑道。“清晨的清君门山麓景色,真的很美啊。” 清晨就听见了如此悦耳的声音,就连柳沉舟都忍不住心情大好,一时间就忘记了被柳北朝冒犯的事,口气轻快地回道:“的确美好,安雅,但看久了,任何东西都会失真,不是吗?” “失真又怎样,坐拥此等美景,失真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安雅又笑了一声,便与柳沉舟一同重新上路。“沉舟,好久不见,你这嘴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柳沉舟遇见来到了安雅的身旁,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她,只见她乌黑的长发被规矩的绑在身后,眼眸并非是临光大陆上普遍的黑瞳,而是湛蓝如海般纯粹。 这也是柳沉舟对她过目不忘的原因之一,除却她悦耳的嗓音外,她的眼眸也是如此明艳动人——只不过多年不见,这对眼眸里没了当初的执着与热情,多了一份枯燥与沧桑。 “时间也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啊。”柳沉舟不由得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会如海般壮阔,永远不会改变呢。” “哈哈,沉舟,你还是如此多愁善感。”安雅掩唇笑了一声。“别人都以为你一副冷淡的模样就是清冷的性格,可我却知道,你是一个十足十感性的人。” “那又如何?”柳沉舟不介意安雅如此说自己,只是多看了她两眼。“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安雅一抬脚,轻轻松松地就跳到了柳沉舟的剑上,单手搂住了他的腰,轻声说道。“载我一程,我连夜赶路而来,也疲了。” “好。” 柳沉舟没有拒绝安雅的亲近,他甚至还将手落在了安雅搂着自己腰间的手上,扶住了对方。 “你的手还是那样温暖啊。”安雅抱住了柳沉舟,将自己身子的重量都交给了他,轻声呢喃道。“那些说你性子清冷孤傲的人,若是握过你的手,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吧。” “握过我手的人,只有你。” 柳沉舟淡淡地说着,又瞥了一眼身后的女人。 安雅的确累了,她闭着眼睛,趴在柳沉舟的背上轻轻打着盹,随口回了一句:“是吗?你不要骗我……” “我没骗你。” “你这张嘴巴,还是很会哄我的。”安雅闻言笑了起来,她搂紧了柳沉舟,嘟哝道。“要不是如此能说会道,我也不会喜欢你……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也不会帮你去东方家大闹一场……” 第142章 柳沉舟与他的迷妹们 柳沉舟带着安雅御剑而行,他能感受到自己后背上的少女柔软的前胸与温热的体温,想到这里,柳沉舟下意识地连呼吸都轻了一些,生怕扰了她的休息。 可没多一会,安雅就咕哝了一声,追问道:“沉舟,怎么不说话?难不成你真的骗了我?” “我不骗你,安雅,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柳沉舟淡淡地说道。“我对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你怎么就偏不信呢?还要不停地问我,我对你的好,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哎……” “嗯?” “感受到过,但总觉得是水中月,抓不到,就放不下心。” “为何会如此?”柳沉舟向后瞥了一眼,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失落。 “还不是因为你这冷淡的性子?我信你如何,不信你又如何?”安雅趴在柳沉舟的肩头吐气如兰。“沉舟,我们不谈这个了。” “……好。” 虽然有些失望与难过,但柳沉舟对这种情感并不熟悉,他只当是自己有了些不必要的负面情绪,很快就将它们忘在了脑后。 随即,他听见安雅再度开口,问了一些‘正事’。 “沉舟,我听说东方家还有一个后代活着?好像是一条叫东方九霄的白玉龙,是吗?” “嗯。”柳沉舟点了点头。“我还在找她。” “找了很久了吧?”安雅的声音带着些困意。“沉舟啊,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也有你都找不到的人。” “……” 柳沉舟敛眸不语,没有回话,东方九霄他曾经差点抓到过,但因为有尧庚年插手其中,所以他错失良机,让这条龙又藏了起来。 而从那之后,东方九霄这个名字在柳沉舟这里就和尧庚年挂上了联系。 与尧庚年有联系的人,柳沉舟都会下意识的特殊处理,东方九霄也因此沾了福气,才没被柳沉舟铺天盖地式地搜查,这才苟到了现在还没被找到。 可这些话,柳沉舟又怎么好与安雅说呢? 所以他只是在半晌过后,轻轻地问了一句:“齐家应该也派人来了吧?我记得我邀请她了。” “嗯?你请的可不仅仅是齐家,不是还有苏家?” 安雅说到这里,就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柳沉舟宽阔温暖的肩头,她没有深想这句话的用意,只是嘟哝一嘴。“沉舟,怎么还没到呢,我都要睡着了。” 柳沉舟没有接话,只是背着安雅无声赶路,不多时就到了北亡山外的迷魂谷,进了谷内后,在迷雾中左右绕路,最后抵达了北亡山前。 到了山前,柳沉舟才留意到已经有两个人到了,柳沉舟轻轻拍了拍安雅的脊背,说道:“到了,霍先生和苏先生已经到了。” “唔……他俩居然比我先来了。” 安雅打了一个哈欠,从柳沉舟的背上爬了起来,轻轻一跳就离开了柳沉舟,进而自己御剑而行,与柳沉舟一同落到了北亡山上。 柳沉舟这次的准备相对简单,在北亡山上的一处开阔地上,只摆着一些木椅与木桌,上面有些茶点小吃,被一些精巧的阵法护着,用来给茶水保温、和给小吃防尘。 这真是非常简陋的布置,但临光大陆上的修仙者也不在乎什么排场,只要来到这里的人是值得的,那么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椅子与桌子摆在这,也没人会介意。 “柳门主,今天穿得倒是别致啊。” 霍南亭早就看见了不远处赶过来的红衣人,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柳沉舟,待他带着安雅落下来的时候,这才起身迎着的时候瞥向了身旁坐着的女人,道:“苏谷主,您觉得呢?” 霍南亭身旁坐着一个女人,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几人,带着端正的浅笑坐在柳沉舟专门为他们准备好的木椅上品茶,正是霍南亭口中的苏临。 苏临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在这群黑发中额外的出挑与显眼,她的瞳色也是浅棕色,在太阳的映照下也带着几分金灿灿的色泽。 而她的眉宇间更有几分巾帼女豪杰的味道,再加上她脸上总是带着好似能了然一切的自信微笑,显得整个人都十分潇洒磊落,且不好惹。 “柳门主向来不喜红色,怎么如今穿得如此别致,怕不是为了谁特意准备的?” 这时正品茶的苏临听见霍南亭叫她,又见柳沉舟带着安雅落在了地上,故自然放下了手中茶杯,起身走向了柳沉舟。 说话间,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了他身旁的安雅,但没有说什么。 安雅被苏临看得别扭,自然也瞪着眼睛瞧了回去,两个女人的视线相交,谁都没说什么,但好像又说了很多。 柳沉舟与霍南亭自是发现了这点,但他们两个男人齐刷刷地忽略了这件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霍南亭知道,自家小姐是喜欢柳沉舟的。 不过苏临也知道,柳沉舟对安雅总是额外温柔,自己可能没多少机会。 但这不代表苏临就会容忍安雅与柳沉舟走得太近,可又苦于没有身份管这个,所以每次苏临见柳沉舟与安雅走得太近时,都会和安雅进行一番眼神交流。 当然,这种眼神交流往往都是没什么结果的,只是徒增火花罢了。 两个女人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柳沉舟和霍南亭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柳沉舟决定低咳一声,打断了这奇怪的尴尬。 “诸位都是临光大陆的能人异士,能有幸请诸位到此,柳某若不穿得别致些,怎么对得起各位跋山涉水而来呢?” “哦——”苏临长长地噢了一声,又若有所思地盯着安雅。“所以这身明艳的红,是柳门主特意为我们准备的?” “哼,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安雅一听,就忍不住嘟哝了一声,但随后却被柳沉舟打断了言辞。 安雅抬头一看,见柳沉舟眉头紧皱,面露不悦,就明白自己说得过分了。 她立刻抿起了嘴巴,移开了视线,不再参与这个话题了。 苏临见状自然高兴万分,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柳沉舟,说道:“柳门主当真是为我……” “不,你想多了。” 柳沉舟又想起了之前在镜子里看见的红衣女人,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漂亮的红衫,越看越觉得奇怪,索性也不想再谈论关于这件衣服的事了,自顾自拉着一旁的安雅坐在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诸位请坐吧,”柳沉舟说着,举起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齐家今天派谁来?是不是还没到。” “齐家今天是齐雅媗来。”苏临立刻跟着坐在了柳沉舟的左边,亲切地说道。“她平日里都起得很晚,估计还要等一会才行。” “嗯。”柳沉舟点点头。“等她到,我们就开始吧。” “好呀。”苏临拖着下颚盯着正喝茶的柳沉舟,满脸笑意。“我虽然不明白柳门主为何请我和齐家来看这场问斩,但想必也有自己的考虑,对吧?” “嗯。” “我能知道这个叫陆吾的人,具体做过些什么吗?” “云老三和萧余生有接触,萧余生的继承者又是云老三带过的弟子,而这个陆吾,就是云老三的大弟子。”柳沉舟挑挑拣拣地说道。“如今问斩他,云老三定会前来。” “哦——”苏临恍然大悟。“哎呀,柳门主,这不是太客气了,你这还帮我解决一下我们家与萧家的事,嗨呀……” “……” 苏临说这话的时候,可谓是满脸春光,就差没把‘柳沉舟你心里果然有我’这几个字贴脸上了。 所以柳沉舟只是瞥了一眼苏临,没接这个话茬。 还好苏临脸皮比较厚,就算柳沉舟冷着一张脸喝茶,也不耽误她在一旁看着柳沉舟美好地幻想一些未来—— 若是换个人,柳沉舟定然是会给她点苦头的。 但苏临……可不是一般人。 在临光大陆上,修仙者以清君门唯首是瞻,但除了修仙的各门各派,实际上还有其他阵营存在。 这些阵营虽然规模不大,但也不可小觑。 譬如化成人形的神兽家族,和一些虽然人数较少、但能人频出的小团体。 这些小团体在某种意义上也决定了临光大陆的实力分割,而清君门之所以能一直稳坐修仙第一宗门的位置,也都是因为有这些小团体的鼎力支持。 其中,苏临就是一股以‘追寻长生’为目的的‘王党’话事人。 虽说修仙大成后也能与天地同寿,但似乎在此之上,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能让人跳脱六道轮回外,不在五行中,以达成真正意义上的长生。 但这也只是一个概念,千万年来,从未有人得到过这种力量,以至于有些人都以为这是一个……睡前故事般的存在了。 但既然有传言,就会有找寻的人,既然有找寻的人,就会有对此深信不疑的人。 比如,苏家所代表的王党。 王党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这种能‘长生’的力量,而他们所要寻找的东西,据说它被一个萧姓家族守护着。 因此在天道尚未降下的千年之前,苏家与萧家也是死对手,苏家想要通过萧家来获得更多的、关于长生的线索,而萧家则对此严防死守,绝口不提。 一来二去的,两家之间难免有些许的摩擦,有的摩擦就会升级为斗殴,然后成了血仇。 不过到了苏临这辈,苏家的实力不知怎的就弱了不少,在千年前,苏家的话事人苏远安就没打过萧余生。 而作为苏远安的女儿,苏临似乎也不是萧余生的对手,因此王党到了苏临这辈时,已经渐渐式微了。 但毕竟王党的能人异士还是多,尤其是这位名为霍南亭的修士。 江湖上有传言说,霍南亭虽然是与天道结契修行的,但他现在已经摆脱了天道的控制,自己走上了一条自由修仙的路。 虽然这种谣言无从考据,但毕竟多留一个心眼是好的,所以柳沉舟对他的戒备要比苏临高。 霍南亭也的确对得起这样的传言,他现在在外面的威信,已经隐隐压了苏临一头。 好在苏远安对霍南亭有恩,所以苏临才能安心享受着霍南亭的忠义,而不担心他架空自己的权利,进而掌控整个王党。 可就算有霍南亭这样的高人,现在的王党也仍然是风光不再,且日渐凋零。 但常言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君门的确需要王党的支持才能继续维持领头羊的地位。 所以就算苏临的实力的确不算顶尖,但柳沉舟也会和她友好相处。 而这次请她来,柳沉舟的确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王党换个管理者。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这个叫苏临的人就一定要死。 而为了能让这个目的更顺利的执行到底,这个叫霍南亭的也一定要亡。 所以柳沉舟就想要通过尧庚年的手杀了这位王党的现任话事人,随后借着‘灾厄’的名义将王党的势力收编到自己麾下,来壮大清君门的力量。 柳沉舟的野望是将清君门送上第一的宝座,是那种货真价实的第一,是那种不可撼动的第一,而不是与多个势力周旋、讨好。 届时,他的名字就会名留千史了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看着面前这个金发的巾帼女杰,脸色也缓和了一点。 见柳沉舟的面色渐缓,苏临的眼底也免不了地带上了笑容,她迫不及待地说道: “柳门主,何事如此开心呀?” “……无事。” 柳沉舟立刻收齐了难得的好心情,又换上了原先的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抿了一口茶。“怎么齐雅媗还不来?” “那丫头慢着呢。”苏临冷哼一声。“她仗着自己是齐家的少主就这样威风,真是不把我们柳门主放在眼里,等一会她过来,我非得让霍叔教育教育她不可!” “你让谁教育我呀?” 正当苏临的话音落地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就突然从苏临的身后传了过来,吓得苏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向后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一位留着清爽单马尾的少女正站在苏临的身后,她笑嘻嘻地看了一眼苏临,随后就大步绕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苏临身旁的木椅上,拿起桌子上摆放的糕点吃了起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众人都在等待的齐家少主,齐雅媗。 第143章 献祭品的集会 齐雅媗,枫山齐家的现任少主,妙手回春之术可谓是登峰造极,就算是柳沉舟见了,也不得不低头称赞,并献出自己的敬意。 齐雅媗的医术,三分靠天赋,七分靠家室,她的体内流淌着齐家的血,那么她天生就要比别的医者多很多的优势。 家族造就了齐雅媗,而齐雅媗也不负众望,在先天与后天的共同推进下,才成为如今的医者齐雅媗。 相传,她甚至可以让死人复生。 不过这等逆天的招式也不会给别人展示,更鲜少有人亲眼见过,就不要提被这等复生的法术救回一条命的人了,所以这种事情也只是流传,还未经证实。 不过瞧齐家对齐雅媗的宠爱程度来看,他们已经把这小姑娘宠得无法无天了,那看来这等程度的传言,也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至于到底有多真实,柳沉舟虽然好奇,但他可不想以身试法,来证实这个传言。 毕竟谁闲着没事希望自己去死呢? “雅媗!你来得好慢呀,下次不可以迟到哦!” “哎呀,还不是我家爹爹看得紧,我迂回了好大一圈才偷偷溜出来呢!” “哼,下次你提前规划一下嘛,我这边都等困了,你也知道,我家南亭总冷着一张脸,看着怪无聊的。”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话说回来,你叫我来这边到底是看什么呀?” “看问斩!顺便看一口棺材!” “棺材?棺材是什么?” “放尸体的东西,怎么样,没见过吧~” “哦……为什么尸体要被放在棺材里?什么尸体这么特殊啊?” “嘿嘿,一会就知道了嘛~” 苏临放开了柳沉舟的手,转身就和齐雅媗亲密起来。 王党作为一个人数不多的小团体,以各式罕见且强大的修仙者闻名道中,除此之外,王党还有着另一重的身份,那就是齐家的绝对盟友,更是齐家的盾与剑。 因为这一层关系在,所以齐家和王党是世交,两家世代的关系向来十分要好,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用亲如一家来形容。 到了齐雅媗这代,要不是苏家生了个女儿,而齐家也不巧生了女娃,不然齐苏两家的长辈是有联姻的想法的。 不过就算两家的独生子都是女娃成不了亲,也不耽误这两个小公主是从小玩到大的好闺蜜,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的。 这次柳沉舟之所以能请得动齐雅媗亲自前来,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托了苏临的福。 柳沉舟的请帖,是拜托苏临给齐雅媗送过去的,齐雅媗身份高贵,若是想避开齐家的跟随,就一定要找专人直接送过去。 苏临是愿意给柳沉舟跑腿的,她喜欢柳沉舟,但这个喜欢里,大部分都是慕强的心思在作祟。 若是柳沉舟问苏临她喜欢自己什么,苏临除了强,大概也会打不上来别的东西。 哦,没准还有柳沉舟长得好看。 柳沉舟想到这里,面前的齐雅媗与苏临就热闹地攀谈起来。 两个小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十分活泼可爱——这个时候,柳沉舟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霍南亭。 在旁人眼中,这二位美少女定是活泼可人的,但对于霍南亭来说,还是有点太过于活跃、甚至有些鲁莽了。 光是柳沉舟所得知的消息来说,霍南亭似乎不止一次地提醒过齐雅媗注意场合与自己的行为,但齐雅媗哪会听霍南亭的话? 一来二去的,霍南亭就很不喜欢齐雅媗这个目无尊长的妮子,但奈何自家的大小姐苏临喜欢,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假装看不见她。 果然,此时的霍南亭看着齐雅媗与苏临,向来沉稳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这时,霍南亭感受到了柳沉舟的目光,他偏头看过去,立刻就和柳沉舟对上了视线。 霍南亭平静地看着柳沉舟,用沉稳的表情传递了一个问号。 柳沉舟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盯着霍南亭,用冷漠的表情回敬了一个句号。 这两个人互相瞧了一会,就各自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对方了。 “齐小姐与苏小姐的关系,一直都是这么好啊。” 安雅见柳沉舟与霍南亭无聊到这种程度,就忍不住开口感慨了一声。“沉舟,什么时候问斩开始?” “等清君门的三位护法把人压来,就可以了。” 柳沉舟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某一处茂密的树干上。 那里藏着尧庚年与言灵儿,就目前看来,他们藏的很好,还没有被霍南亭发现。 柳沉舟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多看了身旁的安雅一眼,而这个女人也体贴地看了回去,浅浅地‘嗯’了一声。 柳沉舟看着安雅,明白她今天也是难逃一劫的——准确地说,在这里的几个人,都难逃一劫。 尧庚年想要一夜成名,那就必须有人要替他去死,这种人实力不能低,地位更不能低。 因此在这里的几个人,这几个代表了王党、齐家,还有……绝天盟的人,只要尧庚年能在这里把他们都杀了,那么这件事传出去,就足够让尧庚年一鸣惊人了。 至于尧庚年能不能杀死他们? 柳沉舟不担心,因为尧庚年杀不死的话,他还有自己做帮手。 只要尧庚年动手,那么这些人就绝无可能活着离开清君门——至于柳沉舟所代表的清君门嘛…… 那三位护法,就此献祭了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看着安雅的目光也就带上了些许的温和。 安雅是一个好女人,无论她在外如何,她在柳沉舟面前时,都是乖巧且听话的。 柳沉舟喜欢这种女人,安稳、沉默、柔和,且能做事——准确地说,柳沉舟喜欢这样的人,无论性别。 但在外人看来,安雅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这也是为什么齐雅媗过来直接略过了她坐在苏临身旁的原因。 安雅是绝天盟的长老,资历不低,实力不小: 在临光大陆上有一个团体,它们在创建之初就因为奇人异世而被人诟病,可随着它们实力的增长,渐渐成为了所有修仙者避而不谈的话题。 这就是安雅所属的势力,绝天盟。 绝天盟的修仙者性格怪异,且做事没有底线,他们更没有什么所谓的‘良心与道德’。 而促使他们聚集在一起建立绝天盟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些人无法忍受‘正常人’的目光,索性聚集在一起凝成一团,来让所有批判他们的人闭嘴。 相传,绝天盟的成员个个都邪恶并嗜血,他们自私自利、无恶不作、无利不图。 在此之上,甚至还有传言他们支持‘灾厄’,将‘灾厄’奉为自己至高无上的信仰。 但这等丑化绝天盟的传言大多数人也只是听个乐呵罢了,信的人并不多。 不过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尧庚年一会儿以灾厄之姿降临的时候,安雅会有什么反应呢? 柳沉舟想到这里,难免期待了起来。 “沉舟,你这么看着我,可是有事想说?”柳沉舟想到这里,忽然就听见安雅如是问道:“你看我的目光……很别致,也很不同。” 柳沉舟闻言就收回了目光,他突然觉得,安雅这女人,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还是和那些寻常的女人一样,只要自己看她的眼神稍有变化,她就难免会多想。 无聊。 柳沉舟暗道一声,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果然,他看见了不远处飘过来了四个黑点,仔细看过去的话,是四个人。 柳沉舟道:“来了。” “嗯?”安雅也顺着柳沉舟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四道人影正向着他们而来。“那边是陆吾么?云老三的……大弟子?” “嗯。”柳沉舟点了点头,轻轻敲了敲桌面制造了些许声响,把还在说笑的齐雅媗与苏临叫回了神。“女士们,人来了。” “哎?” “哦哦!” 齐雅媗与苏临这对姐妹花还不知道自己的末路,她们刚刚还愉快地达成了一致,说是等清君门的事结束后,想约一起去别的地方踏青玩。 “柳沉舟~”苏临带着一脸笑意。“等问斩结束,你跟我们一起去踏青吧?我找到了一处风景绝美的秘境。” “……” 柳沉舟瞥了苏临一眼,此刻已经打定主意的柳沉舟见苏临已与死人无异,目光里也因此带上了几分冷冰冰。 但因为柳沉舟向来都是这副生人勿进的表情,所以不光是苏临还没察觉到异样,一旁的霍南亭与齐雅媗也没有,他们只当是柳沉舟是不怎么想去罢了。 要是一般人见了柳沉舟这表情,肯定会闭上嘴不再自讨没趣。 但这些人哪是一般人?她们不仅不怕柳沉舟,甚至还乐于调侃他这张冷冰冰的脸——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柳沉舟才选定了这几个人来这里吧。 只见苏临凑上前去,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柳沉舟看,说:“好看的,你平日里也不出清君门,不如就趁此机会跟我们一同去吧?” “……” 柳沉舟彻底移开了视线,扬手一指,便引导着所有人看向了远方。 “陆吾来了,各位小心,云老三可能会来劫人。” “哎呀,云老三能打得过我们几个?”苏临满不在乎。“光我霍叔一人就能对付的了,柳沉舟,你也别太紧张了呀。” “陆吾给云老三拿了美人骨的事,你知道吗?” “美人骨?” 苏临是个规矩的修仙者,对美人骨这类邪门歪道的东西不甚了解,但齐雅媗却惊讶地探身过来,问道:“美人骨?能炼元休丹的那个药引?美人骨?” 柳沉舟点点头,没说什么。 齐雅媗倒吸了一口冷气,抓着苏临就小声说道:“姐妹,这个美人骨能炼制元休丹,而这个元休丹能让云老三……破除天道的束缚,好像确实很危险啊。” “放心啦,我们两家的交情你是知道的。”苏临却不以为意,她放心地拍了拍齐雅媗的手背,并挽住了她的胳膊。“我和霍叔会保护你的!” 柳沉舟听到这,余光瞄了一眼苏临三人,心中轻哼一声。 ——保护? ——到最后是谁保护谁都说不定,还是都留下来吧。 想到这,安雅又扯了扯柳沉舟,问道:“沉舟,你们家的护法,是不是少了一个?” “嗯。”柳沉舟听见这话,倒是很乐意说一说。“段天琊在十年前被人杀了。” “被人杀了?”安雅惊讶。“被谁杀了?” “尧庚年。” “尧庚年?” “是。”柳沉舟说到这,若有所思地看着安雅,缓缓道:“他是天生的灾厄,当年我家四大护法一齐杀他,不仅让他跑了,段天琊还因此死去呢。” “……” 安雅晃了晃神,她知道灾厄,却不知道原来灾厄在十年前已经来到凡间、更不知道原来柳沉舟已经与他交过手了。 “怎么,想说什么?”柳沉舟看着安雅,问。 “没什么,只是……”安雅说到这,如若无骨地靠在了柳沉舟的怀里,低喃道。“你是天定的大英雄,沉舟,对吧?” “过誉了,柳某尽力而为,仅此而已。” 柳沉舟嘴上说着谦辞,但内心却很开心。 归根结局,若问贪欲,那么柳沉舟真的只是想成为一个救世主,成为一个被他人歌颂的大英雄罢了。 不远处,三位护法压着陆吾抵达了处刑台。 处刑台与柳沉舟他们坐的地方有一定距离,但同样简约,只有一把长刀插在地上,仅此而已。 在这柄长刀的不远处,正漂浮着一口神秘的棺材,好似一个古老的东西在与柳沉舟一同见证陆吾的死亡。 “……” 陆吾被辰尘摁在地上跪下,此刻的他早已被柳沉舟折磨的神志不清,如今死到临头,竟然还笑了起来。 “好漂亮的风景。” “闭嘴。” “怎么,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多说两句?” “……” 陆吾抬头就看见眼前的这三人,这十年的审问也让他的性格有了一些变化。 他变的有些疯癫了。 “三个人……是不是当年还有一个啊?”陆吾笑道。“十年了,怎么,你们还不补上么?是三个人组成的三角比四个人组成的长方体更稳定?” “……” “谁死了啊,让我看看……哦,哦,段天琊不在。”陆吾眯着眼睛,夸张地扫了一圈。“被谁杀了?哦,哦,好像是被我师父收的那个便宜徒弟杀的,真丢脸啊,你们这样也配叫护法吗?” “闭嘴,你没资格谈论这个。” “没资格?我都要死了,我凭什么没资格?” 陆吾说到这里,胸口一闷,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但他却咽了下去,目光越过这三位护法看向了远处。 他看见了柳沉舟。 “怎么,我的问斩,柳沉舟也要来看?那我还死的真不亏啊——。” “他以为能借此引出我师父?告诉你们,不可能!” 第144章 你这衣服有点便宜啊 十年暗无天日的折磨,已经让陆吾看开了很多事情。 他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这条命是云老三给的,那么他现在为了云老三而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当年去漠下神宫给云老三找美人骨的时候,他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那一次之所以能活下来,也都是拖了尧庚年的福气。 可这个尧庚年……竟然杀了他的鸣冬鹰。 陆吾想到这里,眼神也免不得狠厉了起来——但他仍对此保留一丝疑问,毕竟这个消息,是柳沉舟告诉他的。 除却这个,陆吾已经把自己的一生安排好了,他托梦云老三,把弥留之际尚未说出的话都说完了。 至于被柳沉舟抓着刑讯十年,也不过只是将痛苦延长了十年罢了,他已经看淡生死,又有什么能让他恐惧的呢? 现在到了问斩的时候,他终于要死了,这又有何惧?他求之不得! 所以陆吾的神色也渐渐疯癫起来,他在囚禁的地方被压制得死死的,如今出来了,他也能感受到天地的灵力与他再度链接起来。 他想要在死前啃一口柳沉舟,就算只是让他疼一下也好。 “柳沉舟,你何必坐在那里看着我死?不如上前与陆某一战,才像个坦荡的修仙者!” “闭嘴。” 辰尘扬手打出一股冰冷的寒雾,将陆吾的嘴巴冻了个结实。 虽说辰尘并不喜欢段天琊,但毕竟这里还有外人在,他们四大护法之间的友谊,装一装还是要的。 押送陆吾的三名护法在这十年间就没有换人,还是当年追随柳沉舟的护法们:辰尘、沈危和宋怀刀。 当年四大护法之一的段天琊死在了尧庚年的手下,这十年间柳沉舟也不想去寻个新的补上,因此四大护法就这样成了三大护法。 虽然人差了一个,但毕竟在柳沉舟的治理下,清君门一直安安稳稳,所以暂时看起来也没差太多。 清君门的地位摆在这,在安逸的前提下,四大护法少一个人也不一定是坏事。 说句难听的,少一个人分好处,他们三开心还来不及。 但三大护法不知道的是,柳沉舟之所以能养着他们三个人十年,都是为了给尧庚年造势——灾厄杀人要一视同仁,既然柳沉舟给别人安排了死亡,那么为了让自己免受怀疑,就一定也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还剩下的这三大护法。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柳沉舟给尧庚年的‘见面礼’。 柳沉舟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被冻住嘴巴的陆吾,神情有些懒洋洋的,整个人都坐在椅子里,散发出一股悠哉的气息。 “你在等谁?”安雅见他如此悠闲,就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声。“难不成真的在等……” “云老三。” 柳沉舟接上了安雅的话,端起茶抿了一口。“云老三会来的,各位稍等片刻吧。” “你这么确定吗?”齐雅媗狐疑地探头过来。“云老三也知道你在找他吧?他真的会上当吗?毕竟陆吾只是他的徒弟吧?你囚了他十年,云老三都没来过,这次直接死了,那不是更没必要冒险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柳沉舟没有反驳齐雅媗的话,因为他也不清楚云老三到底会不会来。 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慢悠悠地等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还没出场呢。 这个人,就是尧庚年。 “沉舟。”苏临等了一会,看着陆吾跪在不远处,被三个护法团团围住的样子也有些无聊,她试探性地搂住了柳沉舟的胳膊,撒娇道。“你先把人杀了嘛,云老三的事我也帮你找找?” 柳沉舟瞥了一眼苏临,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果然,苏临说完,就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不是答应我和雅媗了嘛,等问斩过后,就带我们瞧瞧那个棺材,要是瞧不出什么门道的话,就带着我们去清君门做客几日。” 做客几日? 柳沉舟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句话,好像自己还真的答应过苏临和齐雅媗,让她们在清君门内随意游览几日。 难不成这个游览几日……被苏临与齐雅媗误以为是自己带着她们玩?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免不得眉头紧皱,目光飘向了尧庚年所处的大树上,质问为什么尧庚年现在还没出来。 他跟这群女人,真的是没什么话可谈的。 当柳沉舟等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死气从不远处的山林中侵袭而来。 纵然对这股死气的到访十分欣慰与欢迎,但为了演戏,他还是目光一凛,扬手打出一道风刃回击了过去。 “是云老三??”安雅瞬间紧张起来,毕竟这等死气来势汹汹,像是修仙者不可能修习的暗灵力,而若是这等暗灵力被云老三掌握了,那他可能真的服用了元休丹,重回巅峰了。 千年前的修仙者都有多牛逼,虽然安雅作为后生没有亲身体验过,但她经常听长辈谈起萧余生那群人,个个都身怀绝技,且十分不好惹。 这云老三,应该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安雅还没想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狂笑,道:“云老三?好一个云老三,他是什么人,配和我相提并论么?” 随即一阵黑雾铺天盖地而来,柳沉舟广袖一振,荡出一阵清风,才堪堪扫出一片晴明的区域。 “不是云老三。”柳沉舟沉声说着,不忘侧身嘱咐道。“霍叔叔,来者不善,齐雅媗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嗯。” 霍南亭比柳沉舟还要年迈,论资历来说,就算柳沉舟已经是清君门的门主,但他还是要叫霍南亭一声‘霍叔’。 不过柳沉舟平日是不常开口的,毕竟他觉得霍南亭禁不起他这一声敬语,但今日不同往日,霍南亭马上就要为了自己的野心而死了,那叫一声也可以,不是么? 柳沉舟想到这里,目光就从霍南亭身上移开了,他看向了面前这片黑黝黝的浓雾,察觉到尧庚年的修为果然更近一层,现在……大概也能与自己一战了吧? 想到这,柳沉舟就有些兴奋起来,他率先起身,昂首看向了黑雾之中的那道他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气息上,目光灼灼。 而尧庚年也没让柳沉舟失望,他立刻朗声道:“柳沉舟,柳门主,十年未见,你过得可还好啊?” “他冲着你来的?”安雅立刻紧张起来,她站在了柳沉舟的身侧,警惕地看着这片浓郁的黑雾。“你是谁?!别故作神秘,有本事现身说话!!” 安雅话音落地,只觉得一枚闪烁着金芒的铁环破雾而来,直冲向她! “什么东西!”安雅一怔,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察觉到自己移动的速度变得缓慢无比,她还没来得及避开,就被这铁环命中了胸口。 登时一股剧痛从胸腔弥漫开来,安雅呕出了一口黑血,被击飞晕了过去。 “齐雅媗。” “知道。” 柳沉舟才叫出齐雅媗的名字,这姑娘就立刻在霍南亭的跟随下来到了安雅的身旁,她快速地取出一粒丹药为昏迷的安雅吞服下去,把着她的脉等了一会,对柳沉舟与苏临点点头。 “交给我吧,你们放心。” “好。”苏临见齐雅媗没有面露难色,也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她站在了柳沉舟的身旁,和他一起盯着面前的黑雾不放,缓缓说道:“你是谁?” 安雅是怎么受伤的? 苏临竟然没看明白。 因此她意识到了,这个敌人……不好对付,而这个人又是为了柳沉舟而来的,看起来,这应当是一个私人恩怨。 柳沉舟的私人恩怨太多了,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清君门、并上来就将安雅一击打至重伤的仇人……恐怕不是自己应该参和的事。 这个时候,苏临已经打起了拖堂鼓,她不是什么好战的人,更不是什么恋战的人。 正因为如此,王党在苏临的手中才会走向没落——这个小姑娘,太没有个性了。 但柳沉舟也是明白苏临的,他见苏临没有上前去战,自然就看出了她想离去的心思,不过好在尧庚年上来先将安雅打成了重伤: 王党与齐家的关系是好的,而齐雅媗也是一个救济天下的善人,只要安雅还在危险期,那么齐雅媗就不会走。 只要齐雅媗不走,那么苏临也不会放下她独自离开。 因为这会坏规矩。 苏临最怕的额就是坏规矩了。 柳沉舟嘴角勾了勾,觉得一切都在向好发展,而这个时候,他也的确该开口请雾中人现身了。 柳沉舟抬头,问:“尧庚年,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尧庚年的声音从黑雾中传了出来。“十年了,你的舒服日子,也该结束了。” “哦?”柳沉舟冷笑一声,暗道尧庚年怎么学会了装逼,一边问道:“那你是来杀我的?” “杀你?”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带着言灵儿从黑雾中出现了。 只见他一身洁白的长袍,在黑雾中格外显眼,而他双目所带的白色遮目也随风飘荡,要不是他被黑雾簇拥而来,确实像一个……三流的修仙者。 柳沉舟看见这套衣服,顿时就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幸好换了一套红衣,不然尧庚年这套白若是与自己之前的那套撞上…… 嗯,老化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这不是说尧庚年长得不如柳沉舟,而是论衣服的质地与做工就要差上一大截,尧庚年真的是一个穷酸的孩子,难得出来要扬名天下,居然穿的就是这套……寒酸衣服。 幸好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柳沉舟自己之外都是要死的,不然这要是让人传出去——灾厄身上的衣服竟然是街边就能买到的便宜货,那…… 嗯,尧庚年这个灾厄,还不如回炉重造。 瞬间,柳沉舟就觉得自己要这些人死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想到这里,柳沉舟看尧庚年的目光中就免不得带上了一些得意洋洋,看的尧庚年浑身不对劲。 是的,就算是双目带上了遮目,但尧庚年极好的视力也是能透过这层布料看四周的,而柳沉舟这张死鱼脸上的‘得意’神情,他真的是瞧个真切。 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总觉得,想要打人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露出了一个忍耐的微笑,他看着柳沉舟,口气里也自然带上了几分真情流露的恶意:“柳沉舟,看来我的确是低调了,这些人,居然不认识我?” “……” 柳沉舟听明白尧庚年想打人了,但他的确想笑。 可恶,为什么这里会有外人在,耽误他笑了。 这时,一旁的苏临眉头紧皱,盯着面前这个衣着廉价的人,问道:“你就是尧庚年?” “对,是我。”尧庚年一昂首,气质到位了。 “清君门前任门主沈无争的死,就是你做的?” “没错。” “东方龙族被杀一事,也是你的功绩?” “……” 尧庚年听到这里,立刻楞了一下,还好他带着遮目,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是看向了柳沉舟的,二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意识又连接了起来。 ‘柳沉舟。’尧庚年问道。‘怎么,这个事也算我头上了?’ ‘东方龙族被屠的事的确很大,它需要一个背锅侠。’ ‘这都能算我头上?你之前没说啊?我甚至连这件事具体是什么都不清楚??’ ‘装一装就好了,你毕竟是灾厄,你又不需要太多解释。’柳沉舟的回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些憋不住的笑意。‘反正你要成为灾厄,身上这些罪名本就不真,多一个也不多了,受着吧。’ “……” 尧庚年被遮目挡住的漆黑双眼奇迹般的翻了一个白眼,还好他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就算如此,他看起来仍然是冰冷且邪恶的。 所以他对着苏临自认邪恶地笑了一声,道:“东方龙族被杀一事?不全是吧——那个东方九霄,我还差一条漏网之龙呢。” 说到这,尧庚年歪头看向了苏临,又补了一句:“怎么,你要帮我吗?” 尧庚年虽然一身廉价白衣,但身上漆黑的厉鬼之息是实打实的邪恶之力,它们环绕着四周,将苏临等人困在其中,这个威压,是实打实存在的。 再加上尧庚年的这一声坏笑,竟然真的给苏临一些心理压力。 “我……”苏临不受控地瞥了一眼还在地上昏迷的安雅,下意识地缩在了柳沉舟身后。“你果然就是灾厄……” 第145章 怜香惜玉了 “是我,怎么,我的身份难道很隐晦吗?” 尧庚年也不藏着掖着,他笑吟吟地先前走了两步,歪了歪头,虽然双目被遮挡住,但他那道审视的目光还是穿透了布条,搭在了苏临身上。 苏临身为王党的话事人,大场面自然也是见过不少的,而且今天她身旁有柳沉舟与霍南亭,本不该如此恐慌,但却不知为何,她感到很无助。 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一时间让苏临有些手足无措,她只能又退了一步,移开了视线避开尧庚年的目光,随后挽住了柳沉舟的胳膊,试图寻求庇护。 “柳门主……”苏临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这灾厄,是来找你寻仇的吗?” “不清楚。”柳沉舟将苏临护在了身后,他的手抚上了苏临白嫩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低声道。“莫怕,这是我清君门的地界,他不会乱来的。” 苏临听后点了点头,但却有自己的想法。 ‘好怪啊……’苏临偷偷瞧了一眼身前护着自己的柳沉舟。‘我明明获得了柳沉舟的承诺,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么不安呢?’ 柳沉舟留意到了苏临的视线,他低头看了回去,‘嗯?’了一声。 “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临又低下了头,她避开了柳沉舟的注视,也躲开了尧庚年的审视,只是嘟哝道。“我……我有点怕……” “没关系……” “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公主,要不要趁早回家躲着啊?” 柳沉舟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尧庚年的声音就插了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苏临抿了抿嘴,按照她往日的脾气,这种话肯定是要回怼过去的。 但今天不同,苏临明明握着实力冠绝天下的柳沉舟的胳膊,但她却感觉自己握着的是一团空荡荡的虚无。 不安从她的心底蔓延开来,而达到巅峰的时候,就是她躲在柳沉舟身后,抱着他的胳膊的时候。 苏临没有理会尧庚年的话,她反而是先看着柳沉舟,在对方也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问道:“柳沉舟,你是不是要放弃我?” “……” 柳沉舟怔了一下,他凝视着苏临的双眸,脑中不受控制地就想起了他与她曾经的一些时光。 ——苏临是喜欢自己的。 这句话突然就透过苏临的双眸印在了柳沉舟的脑海里,纵然他本人并不在乎这个,但时至如今,在自己马上就要将她杀害的前夕,柳沉舟突然在乎起这句话了。 不,不是在乎。 与其说是在乎,不如说是有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发生的‘触动感’。 苏临也不傻,她看着柳沉舟的这双眼睛,似乎就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她很紧张地又搂紧了柳沉舟的隔壁,试探性地问了一声:“柳沉舟……?” “嗯?” “你……真的会保护我,对吗?” “嗯。” 柳沉舟这句话回答得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仿佛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护着苏临的。 但苏临没有信,她不是不愿意相信,而是内心的某种敏感的情绪在告诉她,快跑。 某些时候,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很强,苏临看着柳沉舟,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但下一刻,却被柳沉舟紧紧地抓住了。 “呀。” 苏临浅浅地惊叹一声,看着柳沉舟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的怯意。“柳沉舟……你……你干嘛抓着我。” “这片黑雾是厉鬼之息,食人魂灵,噬人血肉,若是你这样唐突地冲进去,恐怕尸骨无存,连元魂都无法入塔内安息。” “你……想我站在你身后吗?” “站在我身后,是最安全的。”柳沉舟的低喃带着一些蛊惑,他的双眸定定地看着苏临,仿佛这一刻,柳沉舟的眼中与心中只有苏临一人。“我会保护你的,不要离开我。” “……好。” 苏临听完,又握住了柳沉舟的胳膊,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荒唐得很。 柳沉舟可是清君门的门主,他是大英雄,是救世主,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这样一个可靠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苏临想到这里,脸上就扬起了一丝笑意,方才的恐慌也尽数消散。 她抱着柳沉舟的胳膊,舒心地说道:“柳沉舟,谢谢你。” “……不客气。” 柳沉舟说完这话就不再看向苏临,而是望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此刻的表情还算精彩,他被言灵儿搂着看完了这一场……嗯,难以形容的……嗯,情感大戏,只觉得这里充斥着诡异的气氛。 说是恩爱? 柳沉舟和苏临?不可能。 要说是欺骗? 苏临对柳沉舟的爱是实打实的,而柳沉舟刚才看着苏临的时候,他的表情也难得柔和了一些。 这就很奇怪,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场诡异互动的见证者?这到底是吃了狗粮,还是没吃狗粮? 不过自己算是吃狗粮吗?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低头看向了身旁搂着自己不放的言灵儿——这只小狐狸对自己的占有欲可是很强的,那四舍五入,这里应该没有单身狗吧? 尧庚年盯着言灵儿眨了眨眼睛,脑子里忽然想起了柳沉舟的一声低咳。 ‘咳咳,尧庚年,你是不是该继续了?’ ‘……哦哦。’ 尧庚年这才回过神,他又将一抹邪笑挂在了脸上,强行装出了一副反派气场,越过柳沉舟看向了他身后的苏临。 这个时候,他突然鼓起了掌。 “好啊,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尧庚年一边鼓掌一边向着苏临靠了过去。“柳沉舟,你大言不惭,你当真能护得住这小娘子么?” 说完,尧庚年还低沉且邪恶地嘿嘿笑了一声,补了一句:“若是你肯乖乖交出这貌美的小娘子,我放你一码也未尝不可。” 说完,尧庚年的脑海里就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是柳沉舟说的。 ‘尧庚年。’ ‘嗯?’ ‘你这个灾厄的人设,为什么这么像是地摊文学里的那种炮灰反派?’ ‘啊?不像吗?’ ‘柳北朝喜欢看那些东西,好像是这种人设都不怎么讨喜,很快就死了。’ ‘那我看起来怎么样??’ ‘你长得不错,所以勉勉强强,但我总觉得你这个人设得改一改:临光大陆上的灾厄居然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色狼,这不行。’ ‘也没这么……色吧?’ ‘有一点点的。’ ‘哦……’ 尧庚年听到这里,方才酝酿好的情绪难免失落了一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意从背后袭来。 是言灵儿。 是目光中带着赤裸裸杀意的言灵儿。 尧庚年的求生欲在这个时候突然炸开了,他不再说什么别的废话,扬手就在空中画了一个繁杂的符号,柳沉舟眯了眯眼睛,认出了这应当是某一种神器的……图腾。 “霸歌诀?”柳沉舟脱口而出。 “好眼力。” 尧庚年笑了一声接了柳沉舟的话,他轻快地将这个图腾的纹案描绘成型,并将它印刻在了虚空之上。 随后,这纹案的线散发出了冰蓝色的光晕笼罩住了尧庚年与柳沉舟——当然,还包括柳沉舟身后的苏临。 “这……是什么东西?” 苏临只是王党的话事人,她虽说修为算得上强悍,但毕竟也太过年轻了,对于霸歌诀这种东西,还是缺乏一定的认知的。 所以当她看见这纹案成型的时候,反而是想留在柳沉舟身后观摩。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想要观摩导致她失去了逃跑的良机,她仰头看向了这个图腾纹案,只觉得一股令人绝望的孤寂感扑面而来,在刹那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而在这之后,一股莫名的一阵寒气紧随而来,将苏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她看见了、她看见如海浪般汹涌的寒气自那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图腾内肆意出来,将他们三人全部笼罩起来。 骤然间温度激降,三人中实力最差的苏临感觉自己肉身都凝出了冰霜,热气正在一点一点流失殆尽。 随着自己的体温流逝的,好似还有苏临的生命——她能感觉到这寒冷正努力地穿透肌肤攻向自己的元魂,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 苏临情不自禁地又抱紧了柳沉舟一些,但她此刻才发现,柳沉舟的身体,竟然也是冰冷的…… “柳沉舟……” “嗯?” “你好冷……” “不,只是你冻得麻木了,来,握住我的手。” 柳沉舟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听起来遥远又温暖,苏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冷气冻得意识不清,一时间也只是抬手伸向了柳沉舟。 柳沉舟握住了她的手,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柳沉舟……” “我在。” “好冷……我好冷……” 霸歌诀的神器之力,自然不是苏临这等人能强行抗衡的,更何况尧庚年这算是奇袭,根本不给苏临任何准备的时间,因此才会如此顺利。 尧庚年清楚,柳沉舟是有能力保护苏临的,但他毕竟是要苏临死的,所以就算他口头说的多么动听,他最终还是会对苏临见死不救的。 剩下的事,就是自己冻死她了。 尧庚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散播出去的冷意正在一点点地向着苏临的元魂蔓延,只要当这些寒冷的灵力冲破了苏临的防线,他就能将苏临的元魂冻结,随后吃掉。 到时候,失去了元魂的苏临,自然就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这个过程中,只要苏临还抱着柳沉舟,那么他就不会收到半点阻挠。 这将是一个非常自然的、也非常顺利的……谋杀。 不过嘛……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瞥了一眼不远处站在安雅身旁的霍南亭,此刻他的目光正看向自己这边,但没有立刻冲过来。 大概是因为相信柳沉舟会保护苏临、而自己也的确要保护正在治疗安雅的齐雅媗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立刻对着柳沉舟冷笑一声,问道:“柳沉舟,你还想保她?”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这片被蓝色图腾笼罩的地区温度在急速下降,空气渐渐冷的有些令人麻木。 “当然。” 柳沉舟看见了尧庚年望向霍南亭的视线,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尧庚年的用意。 只见他明面上握住了苏临的手,对着尧庚年有模有样地说道。“有我在,你休想动她。” 见柳沉舟如此配合,尧庚年的表演欲突然爆炸了,他坏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便引得一阵暴雪自天而降,呼啸着奔向了柳沉舟与苏临。 “有趣,我的寒意透骨穿肤,就凭你也能阻止吗?” “狂妄。”柳沉舟抬头对上了尧庚年的视线,他一把就推开了身后的苏临,但却恰到好处的没有将她从这个冷圈中推开。 只见他冷哼一声,化成了一股清风冲向了尧庚年,一股要与他做个了断的模样:“那我便杀了你。” 二人这个对招看起来都带着杀意,而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辗转腾挪,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在上峰。 事实上,二人在速度这块,的确是势均力敌的。 不。确切的说,是柳沉舟在尧庚年的寒冷领域中,与尧庚年的速度势均力敌。 若是出了这个圈或是柳沉舟用法器将这个了领域破开,那么尧庚年与柳沉舟谁更快,可能要重新再议了。 不过他们二人这也只是逢场作戏给霍南亭看罢了,只要看起来打的难舍难分就够了。 所以二人除却在空中不停交手、留下些许残影外,就一直在用意识联系与交流。 其中最核心的,还是有关苏临的事。 “你喜欢那个苏临吗?”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可你刚才看她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一下。” “变了一下?” “不再是冷冰冰的了,也不太像死鱼脸了,大概就是,好像更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了。” “这是好话吗?” “对你来说应该是的吧??” 尧庚年与柳沉舟说道这里,又猛地交手,再度错开,只不过这一次,尧庚年感觉到手臂隐隐作痛,大概是柳沉舟多用了一些力气打了他一下。 “你干嘛打我?” “你骂我,我为什么不能打回去?” “我也不是骂你吧?”尧庚年直接喊冤。“我真觉得你好像对那个苏临有一些感情,你真的要杀她吗?” “杀的。” 柳沉舟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死,如果你下不去手就我来,反正到时候传出去的话,杀了这些人的家伙,一定会是你。” 第146章 她必须死 柳沉舟是下得去死手的人,尧庚年比谁都清楚这点。 当年柳沉舟借尧庚年之手杀了他师父沈无争的时候,尧庚年在一旁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这个男人纵然天赋异禀,在修仙之路上无人可敌,但他在感情上,却直白得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就算是尧庚年这等没什么社会阅历与城府的人都能轻易看穿他的感情,那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之所以柳沉舟能以这样一个赤子之心屹立在清君门门主的宝座上,也是多亏了他一心想要永垂不朽的野望,与他愿意为了这个野望而付出的代价。 柳沉舟,这样一个情感细腻的人,硬生生地靠着自己的冷冰冰与下手的狠厉无情,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高人。 成为他的朋友很简单,只需要在他落魄的时候让他明白,他还有一个归处。 但这也同样很难,若不是沈无争的‘背叛’,柳沉舟这辈子都不会落魄——但在他落魄之前,柳沉舟何尝不是信任着沈无争的呢? 这种因果轮回,也只能说是报应不爽了。 想到这,尧庚年就忍不住在柳沉舟的脑子里长叹了一声。 “……哎。” “你叹什么气?” “虽然我明白这的确是我们在互相成就,但你为了功成名就做到这种地步,真的值得吗?” “……什么叫值得?怎么,我做这些,难道不值得么?” “可在你做完这一切后,你身边除却无上的功名外还剩什么呢?” “还剩你。” “……” 话音落地,尧庚年又与柳沉舟进行了一次交锋,只不过这次尧庚年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要不是柳沉舟收力及时,恐怕这次尧庚年就要被柳沉舟一掌劈伤了。 “怎么突然用这种目光看我?”柳沉舟在尧庚年的脑子里抱怨了一声。“专心演戏,尧庚年,你的对手是我,就算是演戏,也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有性命之忧的。” “……” 尧庚年此时此刻,隐约感觉自己已经有一些性命之忧了,他一个翻身立刻落在了柳沉舟的数米之外,捂着胸口,佯装受伤。 “尧哥儿!” 对二人对话一无所知的言灵儿立刻冲了过来,一把就扶住了尧庚年,却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言灵儿就困惑了。 “尧哥儿。”言灵儿假装扶着尧庚年,一边对他咬耳朵。“你这也没受伤啊,你装啥呢?再说了,你和柳沉舟配合演戏,那落下风的人,不应该先是他吗?怎么,你俩还有剧本是吗?这剧本还有悬念是吧?” “……有什么悬念,没悬念,的确是柳沉舟技高一筹,先把我恶心到了。”尧庚年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言灵儿的搀扶下对柳沉舟说道: “柳沉舟,你果然好本事。” “彼此,彼此。” 柳沉舟一身红衣偏偏,他后退一步便落在了苏临的身旁,也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山河扇,在尧庚年夸他的时候就展开了,在身前轻摇,似乎尚未尽全力。 “尧庚年,你若是识相就乖乖束手就擒,免得我对你动粗,让你死相难看。”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柳沉舟,不过是我一时疏忽罢了,你当真以为能胜过我?” 尧庚年见柳沉舟从身后掏出一把扇子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傻了——这柳沉舟虽说冷冰冰的,但这些装逼的小道具……怎么一个都不少呢? 而自己呢? 一身言灵儿买的地摊货,要不是自己提前告诉柳沉舟换套衣服,那自己就成了丑陋的反派了。 这么一看,真的是差太多了。 哎,这就是有钱又有闲的人为自己的表演做的准备吗?真的是太充足了。 尧庚年心里碎碎念着,就忍不住哈出了一口白雾,他打了一个响指,漫天的鹅毛大雪就临头而下,将这片区域彻底地封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外人很难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沉舟……”苏临见这大雪降下,不仅让自己更冷了几分,更遮挡了自己的视野。 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有身旁的柳沉舟可以依靠。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柳沉舟,喃喃道:“柳沉舟……这里好冷……” “别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柳沉舟用他冰冷的手摸了摸苏临的头,他的手掌平日里自然是温热的,但他知道,尧庚年想要在这里冻死苏临,所以他自然不会让苏临获得任何来自外界的温度。 “表哥……” “……苏临,我在。” “我好冷啊,表哥。” “不怕,我这就去将那尧庚年杀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回暖了。” “好……好……” 此时的苏临已经被冻得神志不清,她对柳沉舟的称呼也从客气的柳门主到了沉舟,随后变成了‘表哥’。 苏临从小是喜欢柳沉舟的,王党的上一位话事人与沈无争的关系不错,因此他们偶尔会在一起研究功法心得。 因此,柳沉舟与苏临算是从小就认识的人,苏临小时候就喜欢这个偶尔会莫名其妙脸红的哥哥,虽然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冷冷的,但小苏临却知道,这位姓柳的哥哥,是一个好人。 因此她便叫柳沉舟为表哥,柳沉舟最开始是抗拒的,可到了后来也就任由她叫了。 苏临也有一点点的占有欲,她不希望别人——尤其是齐雅媗一起跟着叫柳沉舟为表哥,所以这声表哥,也只有在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候才会叫。 谁曾想,正因为这个考虑,苏临一直都没有机会再叫柳沉舟一声‘表哥’。 如今的这声表哥,竟然是在自己垂死之际才重新喊了出来。 更可悲的是,柳沉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而非常不巧的是,苏临看见了。 瞬间,苏临只觉得这个世界冰冷的可怕,她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这时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层厚雪,苏临跪在里面也不觉得疼,她只是昂首愣愣地看着身旁的柳沉舟,忽然觉得他既亲近,又疏离。 “表哥……?” 苏临问话的功夫,她感觉到自己的肩头落下了一件艳红的外袍,外袍里是带着一丝丝体温的。 这件艳红的外袍,正是柳沉舟身上穿的这套。 苏临迷惑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却发现他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她又扭头看向了面前的茫茫大雪。 雪太大了,遮掩了所有的东西,在这暴雪中,苏临只能看见两道黑影在空中交汇又分开,连黑影属于谁都看不真切。 柳沉舟会害死她的。 苏临的潜意识遮掩告诉着自己,她要离开这,她要离开这片暴雪的区域,她要远离柳沉舟。 可是…… 苏临又攥住了身上这件艳红的外套,上面还残存着柳沉舟的体温,她整个人窝在了这件外套里,动都不动了。 苏临留了下来,与这套艳红的外套一起,在这暴雪中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尧庚年与柳沉舟正在吵架。 “你雪下这么大做什么?”柳沉舟问。“还有,这个寒冰的图腾到底是什么?霸歌诀里的那类神器?” “告诉你就有鬼了。”尧庚年哼了一声,完美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追着问了一句。“对了,柳沉舟,你知道刚才的那句话有多诡异吗?” “哪句话?” “……你还有我这句话,咦惹,肉麻死了。” “有什么不对的吗?” “哪里都不对好吗??” 尧庚年看着一脸淡然中带着些疑惑的柳沉舟,简直就要吹胡子瞪眼了,想了想,又忍不住碎碎念地补了一句:“你若是敢把这句话说给言灵儿听,那只小狐狸非得把你啃了不可……” “尧庚年。” “嗯?”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柳沉舟打断了。 柳沉舟这次的语调很沉,虽说他平日里说话都很冷漠,但这一次,尧庚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能让柳沉舟以如此沉重的口吻说的事,一定很重要。 尧庚年这样想着,不自觉地就屏息凝神,准备聆听他的嘱托了—— “以后你若是想要杀我,一定要亲口告诉我。” “……啊?” 尧庚年听完这句话内心是有些懵逼的,他从没想过,柳沉舟居然会这么正式地告诉自己这种事。 “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苏临吗?” “……嗯。” 尧庚年的目光越过柳沉舟与茫茫大雪,看向了不远处倒在雪地里的姑娘。 姑娘身上披着一件艳红的外套,但就算如此,在这寒冷的雪天里,她的生命仍然是那么易碎且无力。 “她就要冻死了。”尧庚年说。“我察觉得到,我的寒冰已经攻破了她的防线,现在只要我想,我就能收走她的元魂。” “好。” “……你真的舍得吗?” “她必须死。” “你真的舍得吗,柳沉舟。” “……” 尧庚年没理会柳沉舟的回答,他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那姑娘刚刚叫你表哥,我听见了,那姑娘刚刚抱着你的时候,我也看见了,她……” “她必须死,尧庚年。” 柳沉舟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他抬头对上了尧庚年的视线,以同样坚定的口吻说道:“这里的人但凡活着离开一个,我们这场戏,都不会有最好的效果。” “但我们需要的也只是成名,不是吗?我杀了这里的人,让那个苏临活下来,不也可以达成目的吗?” “我要的不光是这样。” “可她能活。” “她活着有何意义?”柳沉舟淡淡地说道。“她不会为了我而死,她不会理解我的梦想,她只是慕强,她只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天下无敌的表哥,能为她遮风挡雨,免除世间一切的苦难。” 说到这里,柳沉舟倒是看着尧庚年,反问一句:“尧庚年,若是你,你觉得这种女人,对你重要吗?” “……” 尧庚年能说什么呢? 这种女人,对自己而言,不就是言灵儿吗? 那个一心只想利用自己来重回天庭的小狐狸,至今对自己是否还藏有秘密都是一个未知数,但她看起来是那样爱着自己,而自己呢?竟然也那样的……想要保护她。 自己与言灵儿的这层依恋关系,是不是也有点病态了? “尧庚年?” “啊……啊!” 好在柳沉舟把尧庚年喊回了神,尧庚年这才揉了揉后脑,叹息一声:“那好吧,我会拿走苏临的元魂,她会死的很彻底……” “把她的元魂放进塔里吧。” “什么?” “你当年是怎么吃了段天琊的同时又不让他被世人遗忘的?” “额……我记得是用厉鬼之息把他整个人都吃掉了……” “那这次也这样,总而言之,苏临的死是很重要的一环。” “好吧。” 尧庚年妥协了,他刚刚准备释放出漆黑的厉鬼之息,将那个因寒冷而昏迷在雪地里的女人吞噬殆尽时,突然听见了一声厉喝从外面冲进了自己的暴雪领地之中。 “柳门主!!” 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柄白扇,但却不是一般的白扇,这柄白扇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甚至一度压过了尧庚年这里的寒气! 是辰尘的玄虚扇。 尧庚年猛地后撤一步避开了这扇子的迎头一击,但也因此与柳沉舟拉开了距离——不难看出,这柄扇子的目的就是强行分开柳沉舟与尧庚年的。 而在这之后,尧庚年察觉到了一股更加狠厉、也更又侵略性的寒气正铺天盖地而来,它们好似要同化原本这里的寒霜一样,让尧庚年感觉到了不安。 保险起见,尧庚年手一扬,收了头顶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图腾,也免去了这一场暴风雪。 可就算如此,尧庚年还是能察觉到冷意未散。 察觉到这里,尧庚年就抽空瞥了一眼不远处昏迷的苏临,按道理来说,自己收了这场风雪,地上的苏临就会缓和过来。 可是她没有,她仍然倒在地上,蜷缩在艳红的外袍里昏迷不醒。 看来辰尘并不在乎苏临的死活,这里的冷意依旧彻骨,而苏临依旧无人照顾。 “辰尘。”尧庚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忽然出现在柳沉舟身前的男人,颔首以对。 “尧庚年。”辰尘是破开了尧庚年的厉鬼迷雾才闯进了这里,他自然明白尧庚年已然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出生的牛犊,因此也谨慎起来。“十年未见,看来你过得不错。” “简单的生活罢了。” 尧庚年双手负后立于空中,打量着眼前的辰尘,不知怎的,他突然想用他当作一块试金石,来试试自己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地步。 “既然辰护法到了,那就来吧。”尧庚年说。“我静候多时了。” 第147章 一个都别想走 尧庚年与辰尘的对决,应当算是尧庚年出师后的第一战了。 十年前,尧庚年在仓促之中用自己的厉鬼之息偷袭了同为护法的段天琊,随后凭借着出其不意而险胜对方。 十年之后,尧庚年虽说对自己能否战胜辰尘没有任何担心,可他仍然想知道自己凭借功法的话,到底能打出怎样的效果。 归根结底,尧庚年在身法上是没什么独门套路的,因为他的正牌师傅仇铭岳没空教,接手的师父云老三又贼头的狠,到了第三任白听雨这,那就更别想有什么一击天下惊的东西了。 毕竟白听雨虽然实力顶天,但她一心想要造物,心思全都放在了创造生命上面,虽说在无意间创造了福及大陆的‘大世界’,但白听雨本人的战斗技巧…… 嗯,聊胜于无。 想到这里,尧庚年抬头瞥了一眼站在柳沉舟身前不说话的辰尘,挑了挑眉毛。 “怎么,为何不出手?” “我堂堂清君门护法,与你一战还想抢占先机,岂不是会被人嗤笑?” “嗯?” “恃强凌弱不是清君门的作风,你先出手吧。”辰尘伸手一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眉宇间尽是高傲。“辰某不是流氓,对决向来坦荡,只不过这次,你我生死勿论罢了。” “……” ‘还,挺绅士的。’尧庚年盯着辰尘,突然眉头一皱,觉得这话另有所指。 ‘不对啊,这人难不成是在讽刺我十年前杀了段天琊的事?他怎么知道我是靠出其不意才把他杀了的?’ 尧庚年想到这里,又瞪了一眼辰尘,但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就不再多问了。 “请?”辰尘又催了一声。“一动不动,可是再等我出手?辰某不欺负人,在你我的对决中,绝不抢占先机。” “当然,我也只是在考虑……”尧庚年说到这里,顿了顿。“杀你的方式,该用哪一种。” 尧庚年在此之前紧急学了一手装逼,也算是能顺利地说出那种人见人恨的调子了。 果不其然,辰尘听后,手掌猛地攥成了拳头,笑中也带着些咬牙切齿:“你杀我用哪一种方式?尧庚年,你不过只是个初识修仙的后生,说话可要给自己留几分面子。” “是吗?”尧庚年慵懒地回道。“那等一会你这个‘前辈’若是输的干脆利落,岂不是要自割人皮了?” “……” 辰尘没有回话,但从他咬牙切齿的笑意中不难看出,他的确被尧庚年气到了。 ‘还好小狐狸给我买了遮目的布条,这东西还真的很有用啊。’ 尧庚年下意识地摸了摸双目上的遮目,暗自感慨。‘若是方才辰尘这老不死的能透视到我看他的神色,恐怕故作高傲就没什么效果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情不自禁地多看了看辰尘的起手式。 ——虽说尧庚年现在也算是杀过高手的家伙了,但这与他羡慕辰尘这种‘高手’并不发生冲突。 尧庚年就是野路子,误打误撞被言灵儿这个小狐妖附体续命,然后靠着天命吞了厉鬼拿到了一个外挂一样的神器,随后一路横冲直撞,凭着一腔的血气和言灵儿的后勤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辰尘就不一样了,辰尘是正经的科班出身,一路勤于修炼才获得了如今的护法身份。 他可是站在临光大陆水修顶点的修仙者,在十年前、尧庚年初遇他的时候,他就已将水灵力修炼得炉火纯青。 而在水灵力之上,他甚至还直接创造出冰灵力,如今看来,这等传言非虚,这种冰灵力甚至能隐约压尧庚年的神纹一头,看起来的确是独一门的绝活。 还有他的仙使,那条在幽冥火山里受天地滋养的冥火诡蛇,冰火本不相融,可辰尘硬是将这二者融为一体,似乎是一个独门杀器,至今鲜少有人有幸见过。 而这种放在任何地方都能叱咤风云的人物,在清君门中,也就只是一个四大护法之一罢了。 清君门的护法,这种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毕竟一旦成为了清君门的四大护法之一,那就算是可以被清君门的历任门主所依仗的人了,若是运气好一些,甚至可以成为辅佐少年门主成名的‘前辈’。 沈无争的实力强得平平无奇,但柳沉舟的天赋高得有目共睹,能被这种程度的高手所依仗的人,也是需要相当的实力的。 清君门的四大护法,放眼整个临光大陆,就算是顶尖的水准了。 就算当年的段天琊看似轻而易举地被初出茅庐的尧庚年吞掉了,那也是尧庚年身上的厉鬼之息太不讲道理。 厉鬼本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可尧庚年强行用自己的灾厄命格吞掉并转化了这个只知吞噬的鬼,进而获得的力量。 这种新奇的力量单拿出来,也是独步天下的神兵利器。 所以段天琊输在见识与兵器上,并不是输在硬实力上。 纵然神器也算是实力的一部分,但平心而论,这等配件,不能决定个人实力上限。 尧庚年想要自己走得更远,他就必须学会摆脱对厉鬼之息的依赖,进而形成自己的战斗风格。 可这也是极难的。 所以尧庚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要从辰尘身上偷点东西过来学—— 抱着这样的一个态度,尧庚年有模有样地当着辰尘的面也起了一个手势,强行不屑冷哼了一声,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请。” 辰尘虽然觉得尧庚年的手势有些……业余,但他毕竟是有办法速杀段天琊的人物,饶是辰尘也不敢掉以轻心——况且他刚刚穿越了那道漆黑的浓雾,在那道浓雾之中,他察觉到了骇人的贪欲与杀念。 若是这等浓稠的雾气正是尧庚年的贪欲所化,那么这个尧庚年……恐怕在这消失的十年里,经历了一些让人不敢想象的事情。 或者说,灾厄在十年中觉醒了。 辰尘相当谨慎,他一边将柳沉舟护在身后,一边将精力都集中在尧庚年身上,这导致他身周的气温再度下跌,空气甚至都被这股冷意凝固了。 没有任何人在乎不远处躺着的苏临,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请指教。” “自然,请。” “等一下。” 就在尧庚年与辰尘准备交手的时候,一道沉稳的冲击破开了辰尘的冰层冲了进来,打断了辰尘与尧庚年的起手。 辰尘被这种强硬的冲刺打得猝不及防,险些受了内伤。 尧庚年的酝酿被强行这么打断,险些在空中一个踉跄,他瞪圆了眼睛,和辰尘与柳沉舟一同看向了声源处。 是霍南亭。 霍南亭与陆吾一样,都是土灵力的修仙者,不过与陆吾不同,霍南亭的土灵力已经修至出神入化的境地,他只要站在地上,便能与地脉相连。 直白一点说,只要霍南亭双脚立地,那么他即大地,大地即他。 这时,霍南亭运气地脉之息破开了辰尘的冰,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苏临身旁,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 霍南亭将苏临抱起来的时候,她身上的那套红色的外袍也因此飘落了,只不过霍南亭没有抓住这套衣服,任由其落在地上,并看似漫不经心地踩着过去了。 “……” 柳沉舟自然是看见了的,但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毕竟霍南亭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具尚还喘气的尸体罢了,他现在怎么看待柳沉舟的,对柳沉舟而言并不重要。 而霍南亭好像也感受到了柳沉舟的视线,他抬头看向了柳沉舟,冷哼一声,问道:“柳门主,尧庚年是谁,我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但想必与我家大小姐无关,这人,我就先带走了。” “……” 柳沉舟也没说话,他明白霍南亭这么说的意思是要带着苏临离开清君门,但他瞥了一眼环绕在四周的厉鬼之息,又给了尧庚年一个眼神。 尧庚年暗中颔首,柳沉舟就收回了目光。 可就算是这么一个细微的眼神交流,霍南亭竟然也注意到了。 他眉头紧皱,又朗声问道:“柳门主,你这次邀请我家小姐来参观那口棺材,当真不是另有所图么?” 柳沉舟依旧没有回答霍南亭的话,他只是看着霍南亭与他怀中的少女,缓缓对着空气说道:“沈危。” 话音落地,一道身影立刻出现在了柳沉舟身后,吓了尧庚年一跳。 此人正是沈危:“属下在。” “看来霍先生不想在清君门久留,那便送客吧。”柳沉舟淡淡地说着,就转身背对着霍南亭了。“不过我清君门也不是什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界,如今有灾厄上门闹事,本门主无空招待,就由你陪一陪吧。” “柳沉舟!”霍南亭听明白了,柳沉舟这是不准备放自己走,他看着怀中冻得神志不清的少女,心中难免心疼起来。“你放不放人!” “沈危。”柳沉舟没回话,只是淡淡地又喊了一声,广袖一挥,帅气且孤傲。“陪客。” 沈危一声应下,就化成一道清风自天而降,落在了霍南亭与苏临的身前。 “霍大先生,苏小姐。”沈危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礼,给他们二人指向了坐椅的方向,便对着霍南亭笑道。“我家门主正忙,既然苏小姐尚未表态,那不如先等等如何?” “柳沉舟,这就是你清君门的待客之道吗?” 霍南亭知道沈危不过是清君门的一条狗,他并没有理会沈危,反而是继续看向半空中与尧庚年对峙的男人,问道:“我家小姐病危……” 霍南亭话未说完,沈危就打断了他的话,毕恭毕敬地笑道:“齐家主还在呢,霍大先生没必要急着否认枫山齐家的能力吧?” “……柳沉舟,你当真要这么做?”霍南亭怒视着身前笑着的沈危,对着空中说道。“此事一结,我王党必要跟你们清君门讨个说法。” 柳沉舟没理他,毕竟一个死人能有什么说法呢? 况且王党的说法,他柳沉舟早就准备好了,这不是就在面前么——灾厄降世,亲临清君门,不巧屠戮众人,牵扯齐家家族与王党首领,借此一名天下,众人皆知,岂不美哉? 所以柳沉舟懒得在多说什么,而霍南亭一直刁难自己不出手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打不过。 不是因为霍南亭一人不敌沈危,而是在他要护着昏迷的苏临的前提下,他只是一介土修士,而沈危却是风水双绝的修仙者,但是从灵力调动的角度来说,霍南亭就是不占优势的。 更何况土灵力再怎么修也不过是与地脉相连,沈危却是风水双冠,他若是耍赖将霍南亭赖以为生的‘土’席卷一空,那么他也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就战胜对方。 况且沈危这人的仙使,的确让霍南亭忌惮。 不,沈危的仙使,能让临光大陆上所有的修仙者都忌惮三分,毕竟那是一条人间的神物——古龙。 那可是条比东方家的始祖还要古老的龙,是沈无争从耀大陆上带回的龙蛋,经清君门三长老合力孕育后才诞生的古老之龙。 有了这条古龙后,沈危的能力便与沈无争并驾齐驱了,只不过沈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答应沈无争自己会做为护法守清君门安宁,他就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心思。 就算是沈无争死去、柳沉舟接手清君门的现在也一样,沈危只是在履行自己与沈无争的诺言,成为一个护法,守护清君门的安宁。 只不过现在,他还多了一条:那就是给沈无争报仇。 他的确是想要杀了尧庚年的,但辰尘比他快了一步,他因此错失了先机,没抢上率先与尧庚年一战的机会。 沈危也是个君子,他不想以多欺少,他想要堂堂正正的、亲手手刃尧庚年,来替沈无争报仇。 而见如今这个架势,沈危相信,尧庚年定然会殒命在此,所以他便不急了。 只见他带着霍南亭落坐回去,甚至还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苏临披上了,笑道:“霍大先生莫急,齐小姐的医术冠绝天下,定然会让苏小姐安然无恙的。” “……哎。” 霍南亭没说话,只是担忧地看向了不远处还在照顾安雅的人,叹息了一声。 “柳沉舟让你来拦我,也算给我面子了。”霍南亭苦笑道。“那么就劳烦沈护法帮我给齐姑娘传个话,让她在稳定住安小姐后,便来看看我家少主吧。” “当然。” 沈危笑了笑,便走向了不远处正专心致志地医治安雅的齐雅媗,途中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头顶的方向。 “尧庚年啊。”沈危眯了眯眼睛,有趣地笑了起来。“这场瓮中捉鳖的战斗,你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死去呢?我很期待。” 第148章 要你奶奶个腿! 沈危带着霍南亭与苏临离开了这片寒冷的区域,但在场的三个人谁都不在乎——尧庚年情不自禁有些为这个小姑娘惋惜,这让他又多看了一眼在很远的地面上等着他打完架的言灵儿。 这小狐狸爱我么? 她到底是爱着我灾厄的命格,还是爱着我能为她积攒的功德,还是爱我这个人呢? 就算尧庚年不认识苏临,但他也能从苏临对柳沉舟的执着上察觉到一点东西:苏临绝对不是像柳沉舟口中所言的那般单纯的慕强,她本身也一定是喜欢柳沉舟的。 慕强者自危,但苏临对柳沉舟的爱让她差点死于柳沉舟之手,纵然杀死苏临的人可能是尧庚年,但苏临的死,柳沉舟一定是要负一半以上的责任的。 毕竟这场谋杀就是柳沉舟策划的,尧庚年不过是同谋……和一柄锋利的刀,他本不该对苏临产生这种过度的同情,但不知为何,只要事关柳沉舟的事,他多少都会留心一些。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在冥河里抱着自己大腿还摆臭脸的时候吧?还是在大墓前那个脆弱却要钱的他呢? 尧庚年越过辰尘看向柳沉舟的目光渐渐深邃起来,他想起了自己与柳沉舟的过往,突然感觉他对柳沉舟的情感只比言灵儿要弱一点点。 而且,他绝对信任着柳沉舟——与言灵儿的这种合作不同,尧庚年与柳沉舟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秘密,他们坦然地互相利用,也坚信双方最终一定会死掉一个。 ‘这种诡异的信任感,竟然令我感到可靠……’尧庚年内心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哎,难道我真的配不上一段真正的友谊吗?就像我和阿虎的那种?’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身前又传来了辰尘的话:“尧庚年,你在等什么?” “……嗯?”尧庚年这才想起来,原来他和辰尘的对决还未开始,他撇撇嘴,就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将目光落在了身前人身上。“嗯,那就指教了。” “好。” 辰尘见尧庚年真的准备好了,便也严肃起来,他本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加上还是水与冰灵力的修士,如今这么沉着脸,竟然比柳沉舟都要冰冷几分。 “怎么,不出手么?”辰尘盯着尧庚年等了一会,估计也是从未遇见过如此墨迹的对手,便忍不住嘲讽了一声。“还是说,你怕输?” “……” 尧庚年的的确确在原地凹了好一会造型,白听雨教他的对战都是先观察对方的行动,伺机而动,但辰尘毕竟是清君门的护法,他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连一个破绽都没有。 或者更直接一点,以尧庚年这等近战白痴看来,辰尘就是一个不可撼动的佛,他找不到辰尘的漏洞去猛攻,因此就陷入了尴尬。 尧庚年是准备先来点近战的,最好是能偷点招数过来,日后跟人动手也好酌情装逼——毕竟尸龙息的火力太强,他还没等装完逼呢,人就先死了,这肯定不行啊。 可拿辰尘当偷师对象还要赢得体面,这个难度系数就有些过大了,尧庚年也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所以他在原地尴尬了一会。 这不,果然就被辰尘‘问候’了。 尧庚年暗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他的眼角无意间瞄见了柳沉舟,他居然也跟着摇头叹息。 …… 怒起来了。 尧庚年当即就决定不再搞什么偷师这种花里胡哨的操作了,大不了等他把这些人都杀光后再拉着柳沉舟讨教几招适合装逼的实战技巧吧。 只见尧庚年一改备战的姿势,对着面前的辰尘就俯冲了过去,与此同时,他的掌心生成了一团漆黑的火焰,正是他的招牌武器之一,尸龙息。 “只是礼让罢了,你还真觉得我怕你?”尧庚年说着,脱手就将手中这团以元魂为燃料燃烧的尸龙息打向了辰尘。 辰尘不是什么寻常人,他自然是对尧庚年的尸龙息有所防备,当他看见那团漆黑且粘稠的火球向自己迎来时并没有躲,而是扬手唤出了一股无色无相的寒冰之气迎了上去。 这股奇怪的力量竟然在与尸龙息碰撞的瞬间凝结了这团粘稠的火,随后冰面碎裂,尧庚年本来天下无敌的尸龙息竟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打碎成渣,飘散在了半空中。 “瞧。”辰尘负手一副高人模样地站在原地,骄傲如邀功一般地对着尧庚年说道:“尸龙息不过如此,段天琊之所以能被你杀死,也不过是因为他菜罢了,的确是该死的。” “……” 尧庚年毕竟还年轻,哪受得住这种嘲讽,他看着辰尘,压抑着心中愤怒,阴森森地问道:“不过是碎掉了我一点点尸龙息罢了,你当真以为赢定了?” “哪有,哪有。”辰尘也不急,他平淡地看着口气阴沉的尧庚年,淡定自若地说道。“只不过是实力在,且运气好罢了,你说是吧,尧庚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看来你是不想好死了。”尧庚年冷哼一声,单臂一挥,再打过去一朵尸龙息。“你的那个没用的冷空气,再试试看?” 尧庚年这次打过来的尸龙息,光从体量上就比第一朵要多,而且黑得更加深邃与厚重,就算是辰尘也免不得皱起了眉头,他刚想梅开二度地再将这团火焰冻住,却异变突生。 只见这尸龙息轰然一声在半空炸裂,大量不知道如何产生的烟雾自爆炸中弥漫开来,它笼罩了尧庚年与辰尘之间的空间,也阻挡了所有人的视野—— “想玩阴的?”辰尘恍然大悟,他不屑地嘲讽了一声,便御起寒冰之霜冲进了这浓雾之中。“那我便奉陪,虽然我是水修士,但找人……也不是不行。” 柳沉舟站在后面看着二人居然玩上了,眉头微隆地叹了一声,就从半空中下去,在霍南亭与沈危的注视下落在了他们的身旁。 “霍先生。”柳沉舟对霍南亭点了点头。 “柳门主。”霍南亭搂着苏临,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样和谐融洽,而是充满了一点就燃的火药味——之所以没有爆炸,只不过是因为有沈危与柳沉舟二人坐镇,霍南亭抱着苏临不敢硬冲罢了。 “看来安雅受伤不轻啊,也不知道何时能轮得上阿临。” 柳沉舟说到这里,将目光投向了远处专心致志替人疗伤的齐雅媗身上,随后收回了目光,撩起袖角探手过去想要摸一摸苏临的额头。 但当柳沉舟的手即将碰到苏临时,霍南亭抱着她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柳沉舟一挑眼皮看了一眼霍南亭,没有说话。而霍南亭也只是抱着苏临坦然地回看向柳沉舟,同样没有说话。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沈危则是在一旁看着不插手,片刻之后,柳沉舟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而霍南亭也上前一步,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一收一进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临是个好女孩。”柳沉舟说。 “是的,她也是个好领袖。”霍南亭说。 “嗯。”柳沉舟附和。 “嗯。”霍南亭点头。 随后二人在沈危的注视下又陷入了漫长且尴尬的沉默,这让沈危情不自禁地怀疑,是柳沉舟不该来,还是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柳沉舟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他一言不发地与霍南亭并肩而坐,若是离得远一些察觉不到这尴尬的气场,那么他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老友一样友善且亲密。 可沈危在他俩身后,近距离地感受着这股令人尴尬的想要抠脚趾的氛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柳沉舟不介意这种气氛,霍南亭抱着苏临似乎也无处可去,只能被迫接受且无视这个气氛,那么沈危呢? 一来二去的,沈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该在这里,而是该在那团黑雾里,和老门主沈无争的仇人战个痛快? 沈危想跑,但他又难以启齿,他渴望地看向了头顶的那团黑雾,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随后低下了头,内心长长地叹了口气,认命了。 而在天空的黑雾之中,这片区域即黑暗,又冰冷。 黑暗到伸手不见五指,冰冷到热气从肺腔里呼出来就能凝结成冰。 黑暗是属于尧庚年的,而冰冷是属于辰尘的,在这之中,还有一柄洁白到可怕的扇子穿梭,那是辰尘的玄虚扇,它在以极快的速度替主人找寻黑雾中的敌人。 这个敌人,自然就是尧庚年了。 而在这之前,尧庚年与辰尘实际上已经交过手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次碰撞,但尧庚年脸上的青紫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论近战的打人技巧,尧庚年暂时是打不过辰尘的。 在明确这件事后,尧庚年的的确确是失望了好一阵子的,还好这团黑雾浓的可怕,尧庚年脸上的失望才没有被辰尘看见。 本来在交手中就落了下风,这要是在被人看见自己失望的表情,那大概就是真的脸面全无了。 尧庚年赌气地哼了一声,他一边利用霸歌诀关于时间的图腾来避开玄虚扇的查找,一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在浓雾中站立的辰尘。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他的目光十分锐利,他的表情冷漠如冰。 好完美,这就是柳沉舟身旁的护法么?连装逼都如此的……天赋异禀。 尧庚年一边感慨着,一边又转身轻巧地躲过了俯冲而来的玄虚扇,摸着下巴继续等待着辰尘露出一个以他的水平都能搞定的破绽。 遗憾的是,这辰尘笔挺地立在空中,洁白的玄虚扇围着他在黑暗中几进几出,风头出尽的同时,居然浑身不露破绽。 这让尧庚年感到难办。 “尧庚年。” 辰尘找了一阵,猜出了尧庚年在躲避他的探查,虽说他并不知道尧庚年是怎么跟上且超过自己玄虚扇的追击速度,但他还是对着黑暗缓缓开口: “你藏的够久了吧?刚才我们交过手,看来你是真的技不如我。” “怎样,不会是偷偷在一旁抹眼泪吧?” 这话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尧庚年当即想要冲出去抓着辰尘的衣领给他一口厉鬼之息,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吞噬天下的霸道之物。 可尧庚年还是忍住了,柳沉舟给他准备了这么多学习的对象,若是一个不顺心就给吃了,那岂不是很浪费? 但这能忍?这能忍?? 尧庚年紧握双拳,咬着下唇,忍住了。 辰尘见黑雾依然沉寂如一潭死水,有些惊讶地嗯了一声,又跟了一句:“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刚刚与我短暂地交战了数次,若不是你的速度快的有些——违背常理,否则在第一次的时候,你就会被我制服,不是吗?” “……” 这人怎么到处乱说实话!! 尧庚年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忍住,要忍住—— “至于第二次,你的速度的确有些怪异,我明明能将你掀落在地并踩于脚下,可你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器辅助,居然就这样被你逃了,怪,怪哉。” “……” 也不至于这么一条一条的公开处刑吧?!! “所以,你现在之所以能够避开玄虚扇的追击,也是因为那个奇怪的、与速度有关的神器吧?” 辰尘挑了挑眼皮,转身环伺了一圈四周的黑暗,缓缓说道:“尧庚年,我身为你的前辈与过来人,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什么,你说,我在听。” 终于,尧庚年耐不住嘲讽,还是发出了声音,但他精明的很,这道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向辰尘的,让他很难根据声源来判断尧庚年自己的位置。 “修仙修仙,修的是自己的体魄,修的是天地的大道,修的是上限,修的也是……道德。”辰尘如是说道。“我见你身法的确不怎么样,倒是神器与道具一个比一个强大,你这样下去,是修不成仙的。” 辰尘说的没错,简直是一针见血。 但也太一针见血了,这仿佛就是一柄宝剑,嗖的一下就扎进了尧庚年还在自我反思的心田里去,呲呲冒血。 “尧庚年啊。”辰尘见尧庚年不说话,就没完没了地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做人和修仙一样,要务实,要厚道,要本分,要……” “要你奶奶个腿!!” 瞬间,辰尘便感受到了一股灭顶的威压临头而下。 他被这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镇住了,即刻抬头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了一枚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圆环在他头顶嗡鸣着。 “……这是……什么东西?” 第149章 打出感情来了 出现在辰尘头顶的圆环,自然是尧庚年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所获取的神器,那九枚无坚不摧的圆环。 在这十年间,尧庚年除却跟随白听雨摸索修仙的法门外,唯一能说得出口的事,就是顶着白听雨反对的压力,毅然决然地给这些神器都取了名字。 给神器命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说这些神器没有自主意识,但一旦给什么东西起了名字,那么就意味着命名者与被命名者间在更高的层面上有了一些联系。 例如父母与孩子,例如主人与仙使,例如人与神器。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花心思给神器命名,毕竟神器终归只是一类道具,是一种消耗品,在消耗品身上浪费精力,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措。 但尧庚年不是什么精打细算的修仙者,这九枚圆环可以说是他踏入修仙路上的第一种神器。 当然,如果硬要说的话,尧庚年从萧余生那里继承的霸歌诀也勉强算是一本神器集合体,但细分的话,现在的这本以功法形式而存在的霸歌诀,可不算是神器。 现在的这本霸歌诀,只不过是容纳了神器图腾的法术之书罢了,虽说尧庚年日后有计划去寻找这些神器的原型,但这种事算得上八字没一撇,压根没什么展望性。 而这九枚铁环,可是实打实的套在尧庚年的手上,随着他的心意变大变小,四处腾飞的。 而这个九环就叫做—— “……尧庚年,你果然神器颇多,你是想用神器来砸死我么?” 忽然,辰尘的声音打断了尧庚年的畅想,他冷冰冰的声音里能听出一丝颤音,看来也是被这圆环给镇住了。 但辰尘毕竟还是清君门的四大护法之一,是要面子的,所以就算明知这东西不好对付,明知这东西陌生却压迫感极强,但他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嘲讽。 “你就做一个一辈子躲在神器后面的弱者吧——” “某些人能不能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尧庚年在黑雾中缓缓吐槽道。“你不就是没有也没办法拥有吗?瞧你这话说的,充满了酸臭味,怎么了,我就算真是如你所言一般躲在神器后面,那也是我凭本事躲的,你能吗?” “……你!!” 这回,轮到辰尘瞪眼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初修仙法的后生辈瞧不起了,所以他没再多说废话,而是抬手造了一道寒风凛冽的雪风暴,向着头顶这枚散发着白色光芒的圆环攻去。 这股冰雪暴看似凶狠,但对上尧庚年的这枚神器也是小巫见大巫,只见尧庚年只是动了动手指,这枚神器便旋转着变大,竟当着辰尘的面,将这股寒冰硬生生的圈了起来。 随后那白光一闪,这寒冰风暴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什么东西?” “你猜?” “……尧庚年,你不会想用这个东西来对付我吧?” “哦,你嫌弃少吗?” 尧庚年话音落地,另一枚圆环就出现在了辰尘的视野里,不过与第一枚不同的是,这枚圆环的通体朴实无华,并没有任何光芒与符文浮现与闪烁。 辰尘看了后,无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盯着面前这两枚圆环,忽然觉得……尧庚年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这个运气,的确是配做柳沉舟的对手的。 毕竟这等能轻松吞掉他大招的神器,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这一枚,辰尘本以为这就是尧庚年最后的法宝了,结果没想到聊着聊着,人家轻描淡写地又扔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好似就在告诉辰尘,我虽然身法不怎么样,但这么牛逼的神器,我随手就能再扔出来一个哦。 辰尘想到这里,就难免开始头疼——这些没见过却牛的离谱的东西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他怎么从未见过、更从未听说过呢? 辰尘不出手在原地头疼,尧庚年也不急,他实际上还是想与辰尘多交几次手的,毕竟这种与高手过招的机会错过就无,他真的不想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结束这场……试炼。 可真的打不过啊。 尧庚年内心如是感慨道。 就在尧庚年头疼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了柳沉舟的声音:“好漂亮的圆环,实力也不错,你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九环的用法了吗?有没有给他取名字?” “嗯。”尧庚年在意识中随口回道:“叫灵戒,我和小狐狸一起决定的,怎么样?” “哦,还不错。”柳沉舟的声音缓慢且慵懒。“那其他八个呢?” “灵戒。” “嗯?我是说,其他的圆环名称,你不是给这个九环神器命名了吗?怎么不对应每一个都取一个名字?” “……” “不会是记不住吧?” “……” 柳沉舟一语中的,让尧庚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的确是如此,他记不住,也没那个天赋给九枚圆环每一个都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遥想在数年之前,尧庚年和言灵儿曾经背着白听雨,凑在一起悄悄咪咪地商量着这个神器的名字问题。 言灵儿是一个小狐仙,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尧庚年也只是一个山村男孩,更是没读过多少经纶。 所以这两个人虽然有取名的雅致,却没有没取名的实力,二人商量了一整夜,最终只能顶着黑眼圈看着天边升起的新日一拍即合。 ——这九枚圆环,就叫灵戒。 ——别问,问就是好听,好记,好管理。 尧庚年一想到取名的过程,顿时就有些脸红了,他自顾自切断了与柳沉舟的对话,在两枚灵戒的威慑下,又开始向辰尘发起了近身攻击。 而在地面上坐着的柳沉舟却笑了一声,这着实吓到了一旁盯着他不放的霍南亭,他看柳沉舟的目光立刻诡异了起来,同时还搂紧了怀中昏迷的苏临。 不知怎的,霍南亭总觉得柳沉舟……笑起来的时候,多少有点渗人。 黑雾之中,尧庚年再一次向着辰尘发起了攻击,他唤出了自己的白炎龙枪,向着眼前的辰尘刺过去。 “又来?我说过了,你没了这些神器的庇护,是不可能赢得过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倔强得很,那你就来试试吧,少年人,多幻灭几次也是应该的。” “我呸!!” 辰尘虽说顾忌那两枚灵戒,但尧庚年提枪而来,进攻的气势已经逼到了辰尘的脸上,他自然不可能后退的。 在这块上,辰尘也有着自己的执着与倔强: 尧庚年可以杀死自己,也可以击败自己,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比拼功法的方式来击碎自己,永远都不可能。 所以辰尘迎面而上,一掌就击了过去,不过有所不同的是,辰尘这一掌所带起的力量中,隐约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 这股灼热的气息与辰尘本身自带的寒气缠绕着,以一种奇怪的和谐感冲向了尧庚年! “好怪的力量……” “你有藏私,我自然也有,尧庚年,这个世界上可不只有你一个人有好东西。” 尧庚年察觉到了这股巨大的力道,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就是想要试试的他没有躲开,而是挑枪而上,在辰尘震惊的目光中强行迎上了这股冰火两重天的灵力! “什么……!尧庚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硬接……” “无所谓,你若是能借此杀了我,那我也认。” 在生死的问题上,尧庚年是有着言灵儿这个小狐仙做外挂的,所以他比其他人拥有更大的空间去试错,去探索自己想要试验的东西。 譬如,这股冰火交融的力量若是与自己的白炎龙枪撞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答案在二者相撞的瞬间就有了答案,冰与火的力道立刻缠绕上了尧庚年的白炎龙枪,随后火先烧灼,而冰后凝结,让尧庚年震惊的是,这股火焰的温度……居然比自己的白炎还要高。 所以结局是显而易见的,龙枪在接触的瞬间就在高温与低温的交替折磨中破碎,而破碎的力量反噬给了持枪者,也就是尧庚年。 这股反噬的力道从枪体传至尧庚年的胸口,虽说尧庚年察觉不到痛苦,但这力量却生生将他逼退了数步,才堪堪在空中稳住了身形。 “你若是正常的修仙者,此刻胸腔中的心脏就该被我震碎了。” “那真抱歉啊,我不是所谓的‘正常的修仙者’,我是灾厄,我天生就不怕这个。” “的确,因此怎么杀死你,也是我头疼的事情之一。” 辰尘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了远处在地面上坐着的言灵儿,眯了眯眼睛:“你这种近乎无限的恢复能力,都是托她的福吧?” “你知道?”尧庚年一惊,浑身戒备起来。“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不要把言灵儿牵扯进来,如果你敢——” “放心,我知道你还有别的厉害东西没用。”辰尘却笑着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他偏头瞧着尧庚年,用手指向了黑雾外的那个更大的浓雾。“柳门主同我们谈过你,这种黑雾不过是障眼法,而外面那层要吃人的黑雾,才是你的看家本事,对吧?” “柳沉舟还真不把你们当外人啊。”尧庚年笑得有些过度灿烂,虽然他知道柳沉舟这么做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亲耳听见别人这么说,还是会有一点生气的。“看来我没有隐私了,对吧?” “也不算没有隐私。”辰尘瞄了一眼头顶的两枚圆环。“这个东西,我就不知道你有。” “哦,这个玩意我偷来的比较晚,所以柳沉舟也不清楚,那你现在可以实时更新一下了,不客气。” “好。” 辰尘没什么幽默感,他只觉得尧庚年咬牙切齿的狞笑的样子……有点丑。 一想到这里,辰尘就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移开了视线,可是移开视线后就只剩下这漆黑的浓雾可以欣赏,一想到这里,辰尘就忍不住问了一句:“对了,你布下这么浓的黑雾,是为了遮羞吗?”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果然是用来遮羞的啊。”辰尘恍然。“我就说,按照你神器之多,与我都根本不需要布下这么浓重的黑雾,原来是为了和我近距离交手而准备的啊。”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尧庚年难免暴躁了起来。“不然你怎么有命活到现在?啊?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辰尘忽然闭上了嘴,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尧庚年,突然说道:“你其实比想象中的有趣,尧庚年。” “什么有趣,老子天下第一可爱,行不行?”尧庚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这是做好陪练的打算了?” “如果我没做好的话,我有的选吗?” “没得选,你会死于我的厉鬼之息。” “瞧,那我就只能准备好陪练了。” “这还差不多。” ——辰尘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 这是尧庚年向辰尘发起不知道多少次的冲锋时想的事,他最开始以为辰尘与柳沉舟有几分相像,但在这黑雾中,尧庚年明白了,柳沉舟的冷漠,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辰尘的冷漠与寡言只不过是源于他没有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而柳沉舟的冷漠与少语则是因为……他生来便没有接触过更多的情感。 这很奇怪,为什么柳沉舟会接触不到更多的情感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尧庚年已经贴到了辰尘的身前——这一次,辰尘没有在打出那种奇怪的力量来击退尧庚年,而是选择了接下他的招数并化解,然后反击回去。 瞬间,辰尘与尧庚年之间的过招就变得有来有回了起来,不过这种来回更像是辰尘单方面的技巧压制,而尧庚年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完全是靠着一身的蛮劲。 “这样不行,要接招,在化招。”辰尘说。“不然你若是与柳沉舟斗,你会被他压的死死的。” “我这不是正在练吗!” 尧庚年气的喷了一口鼻息,他不爽地打了一个火团过去,在辰尘措不及防的目光下炸开,借着炸开的余波又向着辰尘打出了一拳。 “陪练怎么还作弊。”辰尘摇了摇头,用了一种尧庚年看不懂的身法后撤了一步,就轻松化解了尧庚年的偷袭。 “那你我本在死斗,可为什么你突然陪我在这里练起来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你很有趣。” “你很奇怪啊。” “你难道不奇怪吗?” 辰尘话音落地,尧庚年便察觉到一阵拳风破雾而出,狠狠地凿进了他的面颊里—— “唔!你怎么偷袭!!” “这不叫偷袭,这叫撞你的空门,可比你方才的出拳要礼貌多了。” “打人不打脸,你这很不礼貌,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 尧庚年气急败坏,捂着流血的鼻子就扑向了辰尘:“你过来,我今天非要把你的脸也打开花!” 第150章 创造一个觉醒者 尧庚年能不能把辰尘的脑袋揍到开花,这的确是一个相对玄学的问题。 单纯地从力量上来说,尧庚年在萧余生的力量加持下,他的确有这个本事。 但毕竟辰尘也是一个活物,尧庚年想要在理想的状态下揍他的脑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尧庚年打下这一拳的时候,虽然嘴巴上势在必得,但实际上心里是没有数的。 打得到,血赚。 打不着,不亏。 不过尧庚年没想到,自己这一拳因为来得生气,所以下意识动用了霸歌诀的力量。在那么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钟鸣的声音。 “嗡——” 刹那间,一个由纯白线条所勾勒的日晷形象浮现在天空之上,日晷发出了沉重的钟鸣声,钟鸣所及之处,所有人都被迫进入了尧庚年的时间领域。 随后,尧庚年的这一拳便在辰尘惊恐的表情中砸到了他的脸上,他这一拳揍得极狠,且精准地砸到了辰尘高挺的鼻梁上。 骤然间,一股巨大的疼痛席卷了辰尘全身,而这还只是这一拳前半段的力量,辰尘不敢再凭本事硬抗——毕竟再怎么头铁,这都是头啊。 所以在剧痛席卷全身的时候,辰尘的求生欲直接炸开了,他下意识地凝聚起自己所有能操控的灵力,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但日晷所减缓的是时间,所以就算辰尘再怎么努力,他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在以相当缓慢的速度进行,他缓慢的抬手,缓慢的凝聚力量,缓慢的……离开尧庚年的拳。 ‘好慢……好慢……再这样下去……我会被这一拳打成残废的!’ 辰尘惊恐地想着,忽然,他感受到了轻盈的力量在向他聚集过来,生死之时,辰尘来不及考虑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想都没想就直接挪用过来了。 是风灵力。 辰尘在生死之间唤起了一阵清风,用尽浑身解数才堪堪逃离了尧庚年的拳,可辰尘只顾着逃跑,并没有来得及控制力道,所以在他逃离的一刹那,他也冲出了黑雾,直勾勾地砸向了地面。 轰然一声,辰尘狼狈地落在了地上,咳出了一口血,而这时,尧庚年也意识到了问题,堪堪收了日晷的图腾之力,将四周的时间恢复到了最初的流速。 辰尘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歪曲断裂的鼻梁,虽说鼻梁断了,但至少脑袋还是完整的,所以辰尘也没抱怨太多,只是一言不发地将鼻梁掰正,在用寒冰之力做了简单的处理。 至少先止痛吧。 直到辰尘做完这些,尧庚年的身影才从黑雾中现身,可这一次,他的手上除了七枚戒指外,还多了一个别的东西。 那是一对完全由白炎所组成的拳套,五指指节处均有一截突刺外凸,而在他揍上辰尘的左手凸刺处,还残留着一点殷红的血迹。 那是辰尘的血,要不是辰尘逃的及时,恐怕这拳套上就不止有血了,还该有辰尘的粉白脑浆。 看到这里,辰尘不禁劫后余生地叹息了一声,他从地上站起来,死死地盯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尧庚年,歪了歪头。“你用了新的武器。” 尧庚年看着自己双拳上的这对白炎拳套,才想起自己的白炎是能够根据心意而改变形态的,他深呼了一口气,跟着落在地面上,笑道: “只是一次意外之喜罢了,刚刚没想要用别的打你,只是想单纯的揍你,还好你命硬,勉强活下来了。” “是啊,还好我天赋异禀,情急之中觉醒了额外的能力,才能从你手下逃得一命,没有步入段天琊的后尘。”辰尘听着尧庚年的话来气,难免阴阳怪气地回道。“看来你杀了段天琊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只是虐菜罢了。” “……” 虽然尧庚年能杀段天琊的确是一个让人欣喜的意外,但被外人这么说,多少还是有点没面子的,所以尧庚年微微压低了身形,对着面前的辰尘抬拳笑出了声,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只好先虐一个明明白白的菜了——” 尧庚年话音落地,身形便原地腾空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向地上的辰尘砸了过去! 辰尘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也被尧庚年之前的那一拳砸的意识不清,当他看见尧庚年这般气势汹汹的时候,竟然愣了一小会儿。 这么一小会儿,若是换做修为稍微低一些的人,结局就是死。 可辰尘毕竟是辰尘,他在愣神过后便扬手唤回了自己的玄虚扇迎了上去,玄虚扇同体莹白,与尧庚年的白炎相撞的一瞬间,竟然不分你我,融为了一体。 轰! 两股力量撞击炸裂,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从碰撞处肆意而出!这简简单单的一击令辰尘抵着玄虚扇后退一步,脚半陷入土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尧庚年呢?他也被这股爆炸的力道波及,后撤腾身上了半空,后空翻后才稳稳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看起来我们势均力敌啊。” 尧庚年目光冰冷地看着前方的辰尘,而辰尘却很震惊地看着尧庚年,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摆出了更加认真的表情。 “怎么,现在想起来认真了?” “段天琊那个笨蛋已经以死证明了不认真的后果,我哪里会像他那么笨呢?” “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他死了,我怎么说,他就是怎么样的。” “也对,也对。” 尧庚年说完,也配合着做出了迎战的姿势。方才只是一次简单的碰撞,尧庚年明白,在这之后,辰尘就要和自己比拼身法了。 若是论身法,尧庚年肯定是不如辰尘的,但如果自己能扛得住足够多的打,那么就有机会偷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和偷师无异,若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肯定是不屑的,但尧庚年不在乎,他只想要拥有更多与人对峙的筹码。 至于这个筹码是怎么来的,谁有在乎呢?自古胜者论天下,谁听败者诉衷肠? 就像段天琊一样,他的实力到底如何,若是公平竞争的话,十年前的山林中,段天琊到底能不能打败尧庚年,这些都随着段天琊的死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人只有活着,所做所言的事才配有意义。 “辰尘,水修士,清君门护法。”辰尘展扇而立,虽然潇洒,但却撒发着一股严肃的气场。“你等后生,报个名来吧。” “尧庚年,灾厄之人——殉道者。”尧庚年还是用上了言灵儿给自己起的‘昵称’,他看见了辰尘眼中的不解,索性干碎大说道:“我是将要杀死你的人。” “……哈。” 辰尘先是一愣,随后便大笑了三声,又连说了三个好,甚至还合扇轻拍掌心三次,对着尧庚年说道:“好,好一个将要杀死我的人,尧庚年,杀死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辰尘这里没有说尧庚年杀不死他,因为他明白,尧庚年的确有这个本事。 但就算尧庚年真的能要死辰尘,辰尘也不会让尧庚年好过——他要从尧庚年身上咬掉一块肉,实实在在的一块肉,能让尧庚年每次疼的时候,都会想起他。 “……好,好,那我便期待着了。”尧庚年也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辰尘竟然会这么说,不过被他尊敬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便点了点头,礼貌地回了一句。“我会享受这个过程的。” 虽说听起来有些变态,但这就是尧庚年对辰尘献上的、属于自己的尊敬了。 若是之前尧庚年还不想顺着柳沉舟的意思将辰尘杀死,那么现在,尧庚年便已经决定要给他送终了——在他下战书的那一刻,尧庚年心中的杀意就蔓延开了。 这种感觉尧庚年熟悉的很,在十年前,他可全靠着这种嗜血的狠劲拼命活着的。 但凡是尧庚年认定的人,从不会有活着的可能。 尧庚年手下不会有幸存者。 “请。” “请。” 二人再度迎面而上,尧庚年到底还是空有一身蛮劲,在二者没有任何外力的加持下,尧庚年与辰尘的战斗,辰尘拥有绝对的上风。 在武斗的最开始,几乎就是一场完虐的表演,可尧庚年却没有说什么,他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击飞,被摁在地上,被反制,一次、两次、三次…… 无穷无尽。 此时此刻,在这不远处,柳沉舟坐在原地,偏头对着霍南亭笑道:“有意思,你看见了吗?” “那就是霸歌诀的力量吗?那一声钟鸣……是日晷,我记得那是一个来自耀大陆的法器。”霍南亭仍沉浸于日晷的震惊中不可自拔,他缓缓说道。“霸歌诀……那个尧庚年,是师从萧余生?” “非也,非也。”柳沉舟摇了摇头。“如果你说这个的话,尧庚年不是师从萧余生,而是他吞噬了萧余生的一切,他继承了萧余生的能力与梦想,他就是萧余生在临光大陆上的——传承者。” “传承者?萧余生还有传承者?”霍南亭震惊地看向了柳沉舟,不敢置信道。“萧余生的梦想是什么?灭了天道吗?如果让这个尧庚年实现的话,与天道结契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谁知道呢,也许会死吧。”柳沉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而霍南亭却在听后心有余悸,他突然安耐不住地站了起来,抱着怀中的苏临向着齐雅媗走过去。 柳沉舟低咳了一声,沈危立刻闪身上前,拦住了霍南亭的去路。 “霍大先生,尧庚年与辰尘的对决还未结束,齐家大小姐也还未将安雅从危难中拯救,您这是要去哪?”沈危笑问道。“我家门主可还在这陪您聊天呢,怎么,是那里招待不周吗?” “若是尧庚年真的是萧余生的传承者,那么我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这里。”霍南亭看着面前的沈危,如是说道。“难不成沈护法想要任由这灾厄离开么?” “霍大先生急什么呢?”沈危笑眯眯地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单方面挨打的尧庚年,轻快地说道。“没见到此人已被辰护法拿捏了么?” “拿捏?”霍南亭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方才辰尘为什么能活,你我都有目共睹,如今霍某虽然不清楚他们二人到底在玩什么,但霍某可以肯定的说,辰尘,不是尧庚年的对手。” “那又如何呢?” “你什么意思,沈危?” 沈危听见这话也不急,只是缓缓反问道。“至少尧庚年现在是被单方面的压制的,不是么?” “这只是暂时的……” “我们的人还在打,这是一对一公平的切磋,霍大先生急个什么呢?难不成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赶着热乎的去群殴么?” “你……” 沈危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霍南亭自然也就没了什么话可说,他愤恨地瞪了一眼沈危,就抱着昏迷的苏临坐了回去。 当霍南亭灰头土脸地回来的时候,柳沉舟翘着腿抿茶,很是时候地轻飘飘说了一句:“回来了。” 霍南亭瞥了一眼柳沉舟,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回来了。” “那就继续说之前的吧。”柳沉舟吹散了茶水里的茶叶,饮了一口润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看见了么,辰尘方才,动用了风灵力。” “没看见,这有什么关系?”霍南亭不懂这些,自然也不会关注这个。 ——在《霸歌诀》与萧余生的传承者这两个东西之下,觉醒灵力也显得平平无奇。 “有关系啊。”柳沉舟耐心地看向了霍南亭,吐字清晰地说道。“千年了,天道法则就是这样,才最初与天道结契后,修仙者所获得的灵力是什么,他这一生能掌控的灵力便是什么了。” “……” 霍南亭听到这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些问题的严重性,他转头迎上了柳沉舟的视线,呐呐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辰尘……” “你听说过觉醒者吗?” 柳沉舟说到这里,向来冷漠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丝隐约的笑意。“辰尘可能就是觉醒者。” “你是说,辰尘很重要?”霍南亭试探着问道。 “辰尘当然很重要,他是我清君门的护法,他不重要的话,还有谁是重要的呢?”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千年来从未有过觉醒者,而辰尘与尧庚年对峙了不到半天,辰尘便成为了觉醒者,你不觉得——” “……尧庚年,萧余生的传承者,可以创造觉醒者?” “答对。” 第151章 柳沉舟的确没有心 千年前,萧余生带着十人在清君峰上力战天道而落败,因此开启了天道一统临光大陆的时代。 在天道刚刚降下必须与其结契、才能被人记住的规则时,临光大陆上的大部分人是默不作声地接受的。 毕竟在这个规则降下之前,只有有天赋与资源的人才能修仙,而那些平平无奇的人,还是默默无闻地过着他的日子,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机会。 天道给了这群人一个机会,他们自然愿意接受,甚至还心怀感激。 而那些对修仙没兴趣、只想过上与之前一样生活的大多数人也接受这个规矩,因为他们只需要与天道结契,甚至还能拿到好处,即‘灵力’这个东西来方便生活。 但是那些在天道降下之前便有了修为的修仙者是不同意的,毕竟与天道结契意味着他们要从头修炼,而且一生只能修炼一种灵力。 这种交易,怎么想都是不划算的。 但又能如何呢?萧余生与他的十人众都败了,还有谁能与天道为敌? 所以这些人,要么像云老三一样接受了契约,要么便在与天道的对峙中被天道杀戮,最终,天下太平了。 这些人其实是没有绝迹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们只是在损失惨重后决定转进黑暗中,休养生息,伺机再战。 ‘向往自由的意志’,这群人会用这种形容词来美化自己,但实际上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维护自己最基础的权利——独一无二。 也许在最初,这群人里的确是有向往自由的有志之士的,可随着这些反抗者阵亡的人数渐渐增加,活到最后的人,大多只剩下了自私与自利。 自私者活得长久,无畏者不堪久存。 活下来的人,他们隐忍,他们偷生,他们用心底的黑暗来窥探着这个畸形的世界,伺机而动,佯装伟大,摆出了一副招贤纳士的架子,拿着先烈的人命,看起来人畜无害,看起来是人间善人。 实际上额?这些人只是想用伟大的志向来骗取更多的牺牲者,目的仅仅是用这些人的命为他们开辟可行的道路。 柳沉舟本来是没机会接触到这类群体的,但奈何他们竟然与安雅所在的绝天盟有着密切的联系。 所以当安雅与柳沉舟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时候,安雅带着柳沉舟来到了这里。 可以说,柳沉舟通过安雅才了解到这个群体的存在的。 他们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团体,为了绝对的保密,他们甚至没有交流的代号,他们只有一个又一个的‘据点’,被他们称为‘自由的孤岛’。 自由的孤岛?可笑。 说实在的,在柳沉舟亲眼见到这群千年古董当真还活着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群人不过是野史传说罢了。 有关于这些人的存在,或许只是那些想要讨巧的吟游诗人编写出的,惹人好奇的东西而已。 不过既然他已经亲眼见到过这群人,那么柳沉舟自然会改变自己对他们的态度。 当年,他把自己伪装成‘自由’的一员,随着安雅一起进入了这群人中,潜伏过一阵子。 柳沉舟的观察能力很好,在短短的接触中,他就明白这些在暗处生活的人都是一副什么嘴脸。 纵然,这群人里的确是有些人向往真正的自由,但这种怀揣理想的人注定是少数,他们会被抛弃,会死得一文不值。 比起这种只有梦想的热血废物,还是另一类人更值得这群人关注,这就是觉醒者。 ‘觉醒者’这个概念,也是柳沉舟从这些人嘴里听到的词。 觉醒者,顾名思义,在与天道结契后,于后天获得了其他灵力的修仙者,这群人称其为觉醒者。 觉醒者的意义要超过了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好处,虽然觉醒者看起来不过是多了一种灵力可以修炼,但论起来的话,这可就是打破规则的一种方式了。 千年来,这群人一直在寻找觉醒者,似乎只要找到了觉醒者,他们就能战胜天道似的。 柳沉舟当时不以为意,因为他从没见过这种人,更不相信这种荒唐的、甚至说是弱智的理念,要不是柳沉舟今天亲眼看着辰尘成为了觉醒者,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把这件事当真,更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码子事。 但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柳沉舟看见了。 而悲伤的是,辰尘这个可能是千年来第一个的觉醒者,即将死去。 “柳沉舟。” “嗯?” 霍南亭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柳沉舟的思路,他对着柳沉舟说道:“不论尧庚年能不能创造觉醒者,但辰尘成为觉醒者已是既定的事实,我们要救他。” 柳沉舟瞥了一眼霍南亭,没说话。 霍南亭眉头一皱,回视回去,嘴唇蠕动了一下,看起来你就要说话了—— 沈危见状,抓紧替柳沉舟回了一嘴,道:“霍大先生莫急,辰护法能成为我清君门的护法,是有一定实力的,您也无需如此担心。” “哦?”霍南亭见柳沉舟不理他,本想生气,可沈危跟得的确太及时了,让他不得不压下怒火,转头看向了沈危。“你有何依据?” “霍大先生,您难道还没意识到,辰尘还没召出他的仙使吗?” “嗯?” 霍南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辰尘当真还未用过他的仙使,据传言,辰尘的仙使可是一条不俗之物,可…… “那辰护法有仙使,这尧庚年就没有吗?”霍南亭眉头紧皱,反驳道。“先前看那尧庚年多次用了厉害物什,从圆环到龙枪到那个拳套,你如何保证尧庚年的仙使就一定会不如辰尘的?” “这……” 沈危的确不清楚尧庚年有没有仙使,若是在十年前,他可以很自信地告诉霍南亭,尧庚年没有仙使。 可十年后的今天? 想到这里,沈危就将求助的目光抛给了柳沉舟,而柳沉舟也收到了这个信号,他将茶杯放下,坦然道:“打不过。” 话音落地,别说是霍南亭了,连沈危也愣了一下。 “什么打不过?”霍南亭眨眨眼睛,补问了一句。“是尧庚年打不过辰尘,还是辰尘打不过尧庚年?” “单纯凭本事说话,尧庚年打不过辰尘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 柳沉舟说完,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扫过了沈危与霍南亭,顺势还多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苏临,这才缓缓说道。 “但尧庚年花样繁多,修仙者对决,法器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尧庚年虽然自身本事不如辰尘,但奈何法器众多,砸也能砸死辰尘。” “……那,辰尘若是用上仙使……” 霍南亭见柳沉舟说得这么直白,还以为他有什么反转,便隐约期待了起来。 可柳沉舟仍是柳沉舟,在对待尧庚年上,他怎么可能有反转? 所以柳沉舟轻描淡写地说道:“辰尘的冥火诡蛇的确厉害,若是拿到临光大陆上的话,也是数一数二的仙使了,它的冥火或许能与尧庚年的法器战个来回。” “那你的意思是……”霍南亭一听,难免就期待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冥火诡蛇再怎么都不过是一条蛇罢了,和尧庚年的比起来,没什么可比性。” “尧庚年也有仙使?” “不算是仙使。” “那是什么?” “凤凰罢了。” “……凤凰?那个……凤凰楚家的……凤凰??” “对。” “凤凰怎么可能做他人的仙使?!” “所以我说不算是仙使,你见那白炎,难道不眼熟么?”柳沉舟说到这里,谴责的目光就落在了霍南亭身上,缓缓道:“修仙修了这么多年,那白炎中的凤凰之力,你是真没察觉,还是故作糊涂?” “……” 别说,霍南亭是真的没察觉到那白炎中有凤凰之力,他略显尴尬地说道:“那白炎不是他的法器吗……” “霍大先生当真是粗心得很啊。”柳沉舟缓缓说道。“白炎龙枪,白炎拳套,世上哪有这等材质的法器,还是一套的,霍大先生,该说你心大,还是糊涂呢?” “……” 霍南亭闭嘴了,但过了一会,还是不认输地问道:“尧庚年既然有凤凰,怎么一开始不拿出来……” “因为他那只小凤凰不在他身边。” “不在他身边?”霍南亭一愣。“仙使哪有不跟随主人的道理?” “所以我说过了,他那个凤凰,不算仙使。” “……那算什么?” “宠物?” 柳沉舟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厌恶,他抱怨了一嘴:“霍南亭,你要是再在仙使上跟我说道,未免有些不礼貌吧。” “不礼貌?哪里不礼貌……” 霍南亭说到这里,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直勾勾地看着柳沉舟,脱口而出:“柳沉舟,你不会直到现在都没有仙使吧?!” 好家伙,这一声简直是中气十足,甚至把远处正在给安雅疗伤的齐雅媗都给喊醒了。 安雅受的是内伤,尧庚年的那一掌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真的荡伤了安雅的元魂,饶是枫山的齐雅媗也对此感到棘手,只能一点一点地修复滋养着,先稳住安雅的元魂再说。 可行医救人需要的是安静,尧庚年和辰尘之间的打斗不算安静,这齐雅媗也就忍了,可没想到,霍南亭更是喧嚣,直接将她叫得睁开了眼睛。 她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霍南亭:“霍大先生,您在这叫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安生治病……苏临?苏临怎么晕了?” 齐雅媗不知道苏临的事,多亏了霍南亭把她叫醒,她这才看见了昏迷不醒的苏临。 苏临在齐雅媗心中的地位自然是高于安雅的,齐雅媗看着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苏临,当时就草草将安雅的元魂用灵力裹住,起身走了过来。 “……齐小姐,安雅这是,治好了?”沈危见状有些愣,不可置信地问道。“刚才见你治的费劲,怎么这一会就可以松手离开了?” “啊,也差不多了,都一样都一样,能活就好,至于别的后遗症……日后再说吧。” 齐雅媗挥挥手,在沈危的注视下来到了苏临身前,她托起苏临的手腕开始把脉,一边埋怨道:“霍大先生,你怎么把她照顾成这样的啊……好冷……她这是被冻到了?” 齐雅媗说到这里就睁开了双眼,将目光投给了远处的辰尘,看了他一会,这才将责备的目光移向了柳沉舟。 柳沉舟一挑眉头:“嗯?” 齐雅媗也没客气:“柳门主,在场的人里,能把我们家苏临冻成这样的也就只有你家的护法辰尘了,你是不是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柳沉舟一听这是算账的,自然是不可能接这口锅,他又点了点尧庚年,没有说话。 齐雅媗顺着柳沉舟的手指望过去,就看见正在被辰尘单方面狂揍的尧庚年,又扭过了头: “就那个被辰尘打的一头包的人?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信?他也许压迫感很强,但能以冰灵力去冻结他人元魂的人,全临光大陆应该就只有辰尘了吧?”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少说话就少犯错,齐雅媗。” 柳沉舟说完这句话就不在开口了,他端起了早就冷掉的茶,抿了一口。 ——实际上,齐雅媗说的没错,在临光大陆上,能把人的元魂以纯粹的冰灵力冻结的人,只有辰尘。 ——苏临之所以变成这样,有一半是尧庚年的功劳,而另一半则是辰尘的。 ——的的确确就是辰尘后来的补刀,才让本就寒冷的苏临雪上加霜的。 但这种事嘛…… 柳沉舟是一定不会承认的,但齐雅媗也不相信柳沉舟的话,她只觉得柳沉舟这人生性冷漠之极,以前没同他一起经历过这种事,如今一看,这叫柳沉舟的畜生当真是没有心的。 齐雅媗还想再骂骂柳沉舟,可苏临的状态的确不乐观,她只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抱着苏临去一旁的僻静地疗伤了。 “柳沉舟,这笔账,等日后我会找你算的!” “好,好。” 柳沉舟敷衍地点着头,不管齐雅媗放什么狠话,他今天都照单全收。 毕竟这是一个活不到明天的女人,那么在她死前纵容一下她的小脾气,也算是做善事了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抿了一口凉茶,他忽然觉得这碗茶有些难以下咽。 这时,被辰尘一拳击退的尧庚年飞过了他面前。 柳沉舟看着飞出去的尧庚年,又抿了一口茶。 他突然觉得这碗茶水也没那么难喝了。 “瞧,霍南亭。”柳沉舟说。“若是我们能将尧庚年的法器封锁,他就是一个出入修仙道的稚童。” “那,你有什么高见?”霍南亭狐疑地问道。 “我听说霍大先生有一件法器,能抽空一个地方的所有灵力,对吗?” 霍南亭瞬间眯起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柳沉舟,问道:“你怎么知道?” 第152章 冥火诡蛇 在临光大陆上,修仙者所持有的法器一般来说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这东西拿出来放在手边,不仅有炫耀的味道,也有一定的威慑性。 加之千年来临光大陆都在天道的统治下‘和谐发展’,在暴力的倾斜方面,天道也给这群修仙者找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即与天道结契者。 因此,同为与天道结契的人们会相对坦诚一切,没有那么多的钩心斗角。 不过人嘛,藏一些东西也是天性使然,柳沉舟藏着秘密,霍南亭身为王党历代的守护者,自然也是有好东西没有拿出来的。 而柳沉舟嘴里所谓的能抽空一个地方所有灵力的法器,就是霍南亭从不告人的‘秘密’。 只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在柳沉舟的眼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有的?”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既然你有这么个厉害的法器,那我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令人惊讶的。” 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很坦然,似乎就是在明着告诉霍南亭,他知道很多东西,因为他是柳沉舟,他有这个资本。 若是平常人听了,可能会觉得柳沉舟不愧为清君门的门主。 或许还会有人觉得柳沉舟此人十分自大,或是会觉得柳沉舟恐怖……但也有像霍南亭这样的人,他选择勃然大怒。 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怒气之冲冲甚至让沈危都下意识做出了备战的姿势,可柳沉舟还是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地,甚至抿了一口茶。 “怎么,你准备与我为敌?”柳沉舟都懒得抬眼皮,慢悠悠地说着。“在这种时候?未免太鲁莽了些吧?” 说完,柳沉舟又看见了尧庚年从自己的面前原路飞了回去,他颇为耐心地顺着尧庚年飞行的轨道看向了源头,果然看见了出掌的辰尘。 嗯,这又是被打回去了。柳沉舟如是想到,并心情不错地又喝了一口冷茶。 “柳沉舟,你别以为你身为清君门的门主,我们王党就一定会怕你——” “别扣帽子啊,霍南亭。”柳沉舟抬眼皮瞧了一眼他。“我只是不怕你而已,怎么就成了我看不起王党,哎,真令人难过。” “你!!” 霍南亭两眼一瞪,却发现柳沉舟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这个时候柳沉舟还有空注意别的?莫不是他有什么后手在等?’ 霍南亭立刻起了疑心,他顺着柳沉舟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了一个尧庚年冲着他飞了过来。 “什么东西??” 霍南亭一惊,连忙扬手升起一道土墙,把尧庚年原路挡了回去。 “看起来辰尘那边很顺利。”柳沉舟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霍南亭,有好东西就别藏私了,趁现在尧庚年不准备用他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抓紧把这个地方的灵力抽空,我们几人凭借身法将他杀死,岂不美哉?” “……” 柳沉舟的这个建议还是相当有建设性的,霍南亭听后的确很心动,但他又不敢完全相信柳沉舟。 毕竟柳沉舟在修仙界的名声嘛…… 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外界都说柳沉舟是修仙界的天选之子,是天道的宠儿,更是救世主。 但在一些流传的风言风语中,柳沉舟则是一个性格冷漠、没有任何感情、且极为利己的男人。 不光如此,有传言说东方龙族的灭门惨案,柳沉舟也有份——虽然这件事在刚才已经被那个尧庚年承认是他做的,但既然能有这种闲言碎语传出,也是有一定的缘由的。 还有就是,霍南亭自己的线人曾经告诉过自己,清君门的上一任门主沈无争……就是被他自己的亲徒弟、也就是这个柳沉舟杀害的。 结合以上的消息,霍南亭不敢全信柳沉舟,他所组织的集会本身就有一些突然,而尧庚年的出现也让霍南亭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虽然有些荒谬,但在霍南亭的大胆猜想里,或许正是因为柳沉舟在这里,尧庚年才会跟来,才会发展成如今的困境。 那么这一点柳沉舟自己肯定也是明白的,他在这个时候要求自己拿出看家法器,目的只是想单纯地杀死尧庚年? 难道说……他就不对自己、对自己身后的王党有什么……贪婪的想法吗? 霍南亭惊疑不定,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柳沉舟不言不语。 柳沉舟也不急,他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等着霍南亭想明白。 这个时候,尧庚年又从他面前飞出去了。 ‘尧庚年啊。’柳沉舟忍不住又连通了尧庚年的意识,叹息道。‘是不是太丢人了?你这么一会儿都被打飞几次了?扮猪吃老虎好像也没有这么惨的吧?’ ‘我……’尧庚年气结。‘我哪知道!这中间出现了一点点意外!!’ ‘一点点?’柳沉舟狐疑。 ‘亿点点!!’ 尧庚年吼了一会回去,就在柳沉舟看戏的目光中又冲了回去,同时切断了与柳沉舟的联系。 柳沉舟暗自耸耸肩膀,也没当回事,扭头看了一眼霍南亭。 这厮还在犹豫,看起来一时间应该没有结果。 想到这里,柳沉舟放下茶杯,站起了身子。 “你要去哪?”霍南亭这个时候开口了。 “你慢慢做决定,看样子辰尘还能牵制尧庚年一会,还有时间给你浪费。”柳沉舟幽幽说道,带走了沈危,走向了不远处的齐雅媗与苏临。“我去看看齐雅媗和苏临那边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你……” “你好好想,能不能在这里摁死灾厄,就看你的这个决定了。” “……” 柳沉舟说完,若有所思地侧身回头,对着愣怔的霍南亭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世界日后的走向,可全都在你在这个决定里啊。” ——是的,只要你能交出这个法器,那么这场杀戮便能更快结束,我也能拿到一个稳压尧庚年的法器。 ——如果不拿嘛…… ——小亏,但你们还是要死在这里的。 柳沉舟想着,对着霍南亭颔首以对,他在等着夺舍法器,而霍南亭却当真以为柳沉舟想要消灭灾厄。 在这样一个完美的误会中,柳沉舟带着沈危,转身就走向了齐雅媗。 霍南亭呢? 霍南亭看着自己的双手想了一会,这件法器的能力过于逆天,他现在仍旧无法完全信任柳沉舟,所以他不想使用这枚法器。 可…… 霍南亭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尧庚年与辰尘打得难解难分,不过明眼人能看得出来,他们只是在单纯的比拼身法,若是一会尧庚年厌倦了,保不齐这场纠缠很快就会以辰尘的死亡而告终。 霍南亭不希望辰尘死,因为他是第一个觉醒者,霍南亭是王党的人,王党并不是忠于天道的,他们只是一群与天道结契的人。 如果有可能,他们自然也想自由自在的修仙,只不过欲望没有那么大罢了。 而这个自由的可能就近在眼前,霍南亭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不觉得辰尘觉醒是因为尧庚年,相反,他觉得辰尘觉醒,只是因为他自己有这个天赋。 霍南亭信辰尘,不信尧庚年。 所以首先,他要保住辰尘不死才行……可若是要保证辰尘不死,那么自己就要先相信柳沉舟。 问题就在这里,霍南亭想辰尘活,可他又不信柳沉舟。 该怎么办? 霍南亭看着辰尘,甚至盘算起了自己与辰尘联手和尧庚年为敌的话,胜率如何了—— 与此同时,尧庚年又被辰尘一拳打飞了出去。 “……你打够了没啊!” 饶是不会疼的尧庚年,也被辰尘这一拳又一拳打出了脾气,他在空中翻了一圈后就落地稳住了身形,抱怨了一句:“打就打,那么用力是做什么?把我当球一样打很好玩吗??” “……这也是招式的一种。” “换一个!” “就会这个。” “这么捞吗!” “……” 辰尘翻了个白眼,不准备回尧庚年这句话了。 而尧庚年也站在原地,双手叉着腰,暗自生气。 辰尘这厮的身法的确被尧庚年都记在了心里,可当他准备原封不动地用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他不会用。 这也是为什么尧庚年后来一直被打飞的原因,尧庚年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每次用的时候都出现了意外,导致被辰尘抓住了机会,一拳把他打飞了。 可恶,飞就飞吧,这辰尘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专把自己往柳沉舟的脸上打。 怎么啊? 邀功吗? 快看啊门主,我把灾厄打飞了,给我加薪吗? 尧庚年内心愤怒地撇撇嘴,又狠狠地对着辰尘哼了一声,嘟哝道:“你不讲武德。” “不讲武德的是谁啊?哪有偷师偷得这么光明磊落的?” 辰尘也很无奈,他摇了摇头就又冲了上去,一下子就撞进了尧庚年的空门,一拳又凿进了他的下腹,直击胃袋。 瞬间,尧庚年就看见自己的下腹被打的凹下去了,他眉头拧成一团,抬手就以相同的方式揍了回去。 辰尘的身法灵便,一见尧庚年有反击的架势,就立刻轻身后退一步,躲开了尧庚年的拳头。 “你想偷师我的招数是不行的,尧庚年,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件事吗?” 辰尘拉开了与尧庚年的距离,笑道。“功法配身法,只学身法不学功法,愚笨且无用。” “……” “没人教过你吗?真可怜,难得你如此厉害,哎,这何尝不是一种……纯洁呢?” “……” 尧庚年无话可说,毕竟关于这件事,云老三没说过,仇铭岳来不及说,而白听雨或许没有考虑过尧庚年会偷师别人的招数、所以也没和他提过这件事,导致尧庚年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的招式,是要搭配着功法来的。 这都不知道,真丢脸。 不过尧庚年这一路都是这么学习过来的,也幸好辰尘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见证者一死,那么自然就不‘丢脸’了。 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尧庚年决定不再多废话了,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肉身,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什么好地方,几乎都被辰尘打了一遍。 好在尧庚年很早以前就不知道疼了,不然他现在就算没有被打死,也会被疼死了。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辰尘的目光也变了,变的更加犀利且坚定。 “怎么,觉得我活着没有意义了么?” “有一点吧,我们拖拉的太久了,既然我在你身上再拿不到什么好处,那的确该结束这种无意义的打斗了。” “好,那请吧。”辰尘抬头看着尧庚年,摆出了一副被动的迎战架势。“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很舒服地杀死我的。” “你不怕死?” 尧庚年起手就是一股漆黑浓稠的尸龙息,这来自幽冥的吞噬之火在他的五指之间熊熊燃烧,漆黑能仿佛能吞噬所有的光。 “怕。” “但你看起来很坦然。” “只是做好准备罢了。” 辰尘既然敢说那句话,自然也是准备好了被尧庚年反击,他不是什么习惯自我催眠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尧庚年既然选择与自己比拼招式,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而这个理由,如今看来,正是因为尧庚年自己不会什么招式,想通过这个来偷学而已。 辰尘可以选择不告诉尧庚年真相,只要骗着尧庚年,让他与自己这么打下去,那么等柳沉舟那边谈妥了,自己就一定会有外援的。 可渐渐的辰尘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柳沉舟出奇的稳重,稳重的……不像是想要帮忙的样子。 他难道看不出自己打不过尧庚年吗? 不可能。 那么,为什么他见自己如此费力的拖延战局,却没有任何插手帮忙的意思呢? 辰尘不敢深想这个,但生死攸关,他又不得不去考虑自己的活路。 可越想越觉得恐惧,想多了,辰尘就觉得烦了,他看着被自己完虐的尧庚年,觉得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辰尘恐惧死亡,但他更加恐惧的是自己在死亡前还要经历被抛弃与背叛,最终绝望而亡,输的一败涂地。 虽然也许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但辰尘也找不出另一条更符合逻辑的可能了,他看见沈危就在原地动都不动,他看见柳沉舟低头喝茶,连看都不惜的看他一眼。 仿佛……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这时,辰尘察觉到了一种寒冷,自脊背蔓延而上,好像能冻结他的大脑。 这时,他听见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有什么遗言吗?” “有,当然有。” 辰尘话音落地,尧庚年便听见了一声渗人且凄厉的嘶嘶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尧庚年从未听过这种可怖的声音,仿佛只是听一听,他的元魂就能因本能的恐惧而颤抖…… 第153章 灾厄之神现身 尧庚年扫视一周,却没见到半个影子,而那些‘嘶嘶’声却仍然环绕在他的耳畔,不停地攻击着他的元魂。 尧庚年从最初就不擅长应对这种直击元魂的法术,就算是跟着白听雨修炼了十年,也只是稍微熟悉了一下九枚灵戒与霸歌诀的使用方式。 或者说得直白一些,就算是白听雨也不擅长应付这类的法术,当尧庚年问起来的时候,这女人甚至很直接地表示,在整个临光大陆上,几乎没有人能抵挡这些。 既然抵挡不了,那就只能拼伤害了。 所以越来越多攻击元魂的法术被发明出来,在这场浪潮中,几乎没人在关心如何抵挡了——毕竟只要对手比自己死得快,那么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便觉得不仅是元魂被震得头晕,脑袋竟然也开始偏头疼起来,他的手掌摁住了自己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辰尘,这是什么东西?” “冥火诡蛇。” 辰尘也没有藏私,他冷漠地立在不远处,浑身紧绷着,就是为了防备尧庚年会回以只攻灵魂的法术。 可放到最后,居然防了一个寂寞? 难道说……这个尧庚年……把天赋点全都给了道具与功法的使用上?在攻击元魂与身法上……什么都不会? 辰尘想到这里,一时间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偏科的强者,所以他还是一动不动地防备着。 ——没准,尧庚年的这个元魂法术,是需要距离的? 辰尘这样猜测着,一时间也不敢靠近尧庚年,只是让自己的冥火诡蛇继续以声音穿透尧庚年的元魂,看看能不能就这样将他短暂地击晕过去。 最好是击晕过去。辰尘想到。这样他就可以带着尧庚年去邀功了。 ……邀功啊。 辰尘想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瞥向了柳沉舟的方向,却是一愣。 柳沉舟竟然已经离开了原地,只留下看起来在沉思的霍南亭,自己竟然去找齐雅媗探望苏临的情况了?! 这…… 这是什么战术? 难不成柳沉舟真的有后备计划吗?难道自己……没有被抛弃? 辰尘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感动,他立刻将之前的那些颓废沮丧的念头甩出脑海,也有信心与动力继续与尧庚年对峙了。 ‘我就说啊,不可能的。’辰尘暗道。‘柳门主怎么可能放弃我呢?虽然这个问斩来得仓促又诡异,但一定是因为柳门主算好了尧庚年这灾厄会出现,因此想集我们之力将他扼杀在这里。’ 辰尘一想到围剿灾厄自己竟然是先头军,一股自豪与使命感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得意了起来,扬手打了一个响指,唤出了冥火诡蛇的真身。 那是一条浑身上下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灵蛇,它看起来并没有实体,只是围绕着它燃烧的火焰给了它蛇形的轮廓,它自天而降,带着嘶嘶的声音,好似能钻进尧庚年的元魂里,从内而外地将他摧毁。 当它降临时,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变化了,它变得冷热不定,就像是那些时大时小的火苗,有时候热得让人额头冒汗,有时候又冷得让人灵魂颤抖。 在这冷热交替之间,它折磨着尧庚年的肉体,让他的脸色时而红润,时而又惨白,交替着,看起来就像命不久矣的模样。 “如何,尧庚年,你见到它了,这感觉如何?” “感觉……” 尧庚年捂着头蹲在了地上,那嘶嘶作响的声音一刻都不曾停下,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更觉得元魂都要被这种声音吵得四分五裂了。 “感觉,很吵。” “……”辰尘听后倒是仰了仰眉,没料到竟然是这种回答,他试探着又问道:“那你的身体呢,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很好的样子……” “只是头疼。”尧庚年晃了晃头,他感觉越来越迷糊了,这种声音吵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操控九环与霸歌诀上的图腾。“至于身体……” “嗯?”辰尘看着他的模样,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招竟然能将尧庚年压制住,他甚至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尧庚年,你的身体怎么了?” “我的身体,很早就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了。”尧庚年说到这,才抬头看向了辰尘,只不过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看起来马上就要晕过去了。“我要事先提醒你,你最好把这个——唔——这个声音——” “什么?” “我……我现在还能控制局面,我……” “你看起来就要晕过去了,尧庚年。”辰尘见状,谨慎如他也免不得有些得意。“没想到你竟然不会元魂法术,还真是……令人意外。” “辰尘!”尧庚年捂着头,顶着撕裂般的痛苦又喊了一声。“你把这东西收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你以为我会放了你?想太多了,尧庚年,我没有那么仁慈。” 辰尘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是不会停手的,毕竟这种元魂攻击的确敲在了尧庚年的软肋上,若是现在收手,以尧庚年的能力,自己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情于理,辰尘不会收手,相反,他还乘胜追击,叫如龙般盘在自己头顶的冥火诡蛇一声尖啸,彻底将尧庚年的元魂打穿。 瞬间,尧庚年就觉得这种无形无相的东西击碎了自己的意识,但却并没有击垮自己的元魂。 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东西醒过来了。 那个……在拿到第一份信仰之力后,从自己的体内苏醒的……家伙。 ‘好像……事情有点玩脱了。’尧庚年在昏迷的前一秒,将担忧的目光透过遮目投向了不远处的柳沉舟,可对方正背对着自己,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 随即,尧庚年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不过在辰尘的眼中,尧庚年不过是带着遮目蹲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痛苦罢了。 但就算如此,辰尘也觉得这个家伙的气场,好像变了,他心中疑惑,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尧庚年?” “嗯,我在听。” “……” 辰尘后退了一步,他忽然觉得事情不对,尧庚年的这声回答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之前那种虚弱的口吻。 发生了什么? 他难道……自己抵挡住了元魂的攻击? 怎么可能,放眼整个临光大陆,能挡住元魂攻击的人,自己都没听说过,尧庚年师从何人?怎么可能学会这种招数? 没等辰尘想明白,他就看见面前本是抱头蹲在地上的白衣人站了起来,扬手摘掉了自己的遮目,露出了下面漆黑的双眸与猩红的眼瞳。 而这双猩红的双目,正带着笑意死死地盯着自己——不,不太一样,他的双目空洞无神,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凝视前方,而不是在看着什么。 可就算这样,极强的压迫感也扑面而来,辰尘竟然也一时间不敌,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缓过神,意识到自己在气势上就先败了。 可这个尧庚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霸道嗜血的气场,与之前的那个尧庚年可以说是截然不同了。 若不是辰尘一直盯着尧庚年看,否则他就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正当辰尘猜疑不定时,他就听见了一声长叹,伴随着沙哑且低沉的声音,像是什么人久睡后终于苏醒了一般,语调慵懒且高傲。 “又冷又热的,能劳烦你别这么折腾冷热么?” 尧庚年喃喃着,他的双目依然是笔直地看向远方,在说话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自言自语道。“奇怪,难道看不见东西的事……不是因为眼睛上有布条遮着的原因吗?” 辰尘没听见尧庚年的自言自语,他只是被危机感环绕着,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盯着这个尧庚年说道:“你不是感受不到冷热么?” “你的问题真多。” “什么意思……!!” 辰尘本想继续发问,但还没等他说完话,他便看见尧庚年扬手一抬,冥火诡蛇便凄厉地嘶吼了一声。 辰尘震惊地望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冥火诡蛇四周的空气在那一瞬间被尽数抽走了,虽说冥火诡蛇不是生物、并不依赖这些,但它身上的那些火焰却因此被强行扑灭了。 冥火诡蛇身上的火焰似乎对于它来说非常重要,在自身周围的空气被抽空的一瞬间,它也发出了凄厉的嘶嘶声。 “怎么……!!”辰尘震惊了,他想将冥火诡蛇收回来,却发现他甚至感受不到冥火诡蛇的存在了!“怎么可能……!!” “啊,太烦了,这东西叫得我头疼,又让我感觉冷热不定的,索性杀了比较好。” 这时,尧庚年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辰尘循声看去,只见尧庚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与此同时,他还察觉到自己脚下的大地上忽然充斥着一层薄薄的黑雾,虽然这些黑雾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辰尘总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就是尧庚年圈在外围的那个会吃人的厉鬼之息。 “……好快的速度。” “啊,因为还有别的人要杀,所以不想在拖沓了,就擅自走过来,抱歉,没吓到你吧?”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他扬手指了指天空,辰尘望过去时,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日晷图腾在天空中闪烁着光芒。 “……” “你的那个小东西,应该是个厉害的灵兽吧。”尧庚年歪头看着辰尘的方向,但在他漆黑的双眼中,辰尘看不见任何焦距。“杀了怪可惜的,可它又不想让我吃掉,应该是有毒的吧?” “你察觉到了?” “嗯,刚才短暂地接触了一下,在抽空它身周所有的灵气后,它就只剩下一个东西了,不是吗?” “……抽空灵力?” “嗯,怎么,很惊讶么?”尧庚年笑了笑。“我可是灾厄,这种程度也没必要那么——惊讶吧?” “……” 辰尘没有回话,但他已经感受到了绝望了,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与冥火诡蛇的联系。 主人与自己的仙使失去联系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发生,因为要么是主人身死、而仙使自由。要么是仙使故去,而主人受创。 仙使与主人都好好的活着,却丧失了联系这种事…… 辰尘没见过,也根本没有想过。 但同样的,辰尘也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在一瞬间就抽空某一个区域里所有的灵气。 他看着面前的尧庚年,忽然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你把这东西收了,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辰尘盯着尧庚年,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 “灾厄,殉道者。”尧庚年听后对着声源处露出一个微笑,非常有礼貌地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是尧庚年。” “你不是他。” “嗯,那我是谁呢?” “尧庚年感受不到冷热,尧庚年不是瞎子,尧庚年……” “呀,你发现我看不见东西了?” “你距离我这么近,想不留意到都难。”辰尘说完,指了指脚下的这层薄薄的黑雾,又说道:“这些东西,就是你的‘眼睛’吧?” “啊啊,确实,我以后会注意的,这不也是刚刚醒来,还没太习惯嘛。” 尧庚年歪头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辰尘眼前一花便觉得如堕冰窟,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束缚,自己的元魂被囚禁,好似一股无形之力骤然降临在他身上,将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尧庚年没有的,我有。”尧庚年说。“我即灾厄,我即神明,我即未来,辰尘,多谢款待。” 尧庚年的声音慵懒且邪恶,辰尘无法理解在那一瞬间他经历了什么,但他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尧庚年对自己做了什么? 这一瞬间的寒冷冻碎了辰尘的元魂,将他的五感封闭,但就算如此,他也能察觉到那股铺天盖地的贪欲裹挟了自己,然后一点点将自己吞噬殆尽。 这种吞噬的力量他熟悉,那是尧庚年的看家本领:厉鬼之息——在那一刻辰尘就知道,自己死了,而且死的干干净净。 他从未想过,死亡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让人绝望。 这就是尧庚年么?这就是灾厄么?这种东西如果吞噬了这里的所有人,那么他从清君门出去之后,岂不是已经能君临天下了? ‘柳门主……’辰尘的最后一丝意识仍惦记着柳沉舟。‘我做不到,我真的杀不死他,剩下的事,便拜托了。’ 辰尘,清君门的四大护法之一,他曾看看穿了柳沉舟的用意,却在最终被自己的忠诚误导,心甘情愿地为了天下而亡。 他以为他的死是值得的,可他最终只是如同尧庚年所言的一般,是柳沉舟送给尧庚年的见面礼罢了。 第154章 双重人格 “一个解决,还剩几个?让我算算——嗯?你还在这呢啊,小家伙。” 尧庚年舔了舔唇角,他抬头看了一眼在空中挣扎的冥火诡蛇,想了想,打了一个响指就放它离开了。 辰尘已死,他的元魂已经被自己吞噬,这的确让尧庚年难得的饱餐了一顿。 至于剩下的这条因主人的死亡而恢复自由的灵兽嘛…… 尧庚年对这些小东西没什么兴趣,不过也是被修仙者威胁捆绑的受害者罢了,吃或不吃只是差一口的问题,那么尧庚年仗着心情不错,放他一马也算是积善行德。 冥火诡蛇似乎明白了尧庚年的用意,它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就化成灰烬消失在了空中,不知去向了。 ‘跑得还挺快的。’尧庚年虽然看不见东西,但厉鬼之息仍能替代眼睛的作用,让尧庚年对四周的动静了若指掌。‘这些小东西本不该被捆绑,哎,也算是造孽吧。’ 尧庚年浅浅感慨一声,就将目光投给了不远处落单的霍南亭。 霍南亭也在看着尧庚年,当霍南亭的视线对上了尧庚年的正脸时,霍南亭先是一惊,随后便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辰尘与他的冥火诡蛇的死像是一个警告,这一切都结束地太快了,快到让霍南亭没有反应过来,便忽然察觉到了彻骨的杀意。 这股杀意源自于尧庚年那双漆黑的眼眸,可霍南亭也察觉到了,这双眼眸只是望向了自己的方向,在那双漆黑如深渊的双瞳中,没有任何焦距。 他看不见东西。 “你好。”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其中甚至带着些调笑的味道,当霍南亭尚未发现不对时,一阵疾风便扑面而来。 这个时候,霍南亭才意识到,尧庚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怎么可能……!” “抬头看看,明明是个视力比我好的人,怎么偏偏眼神不好用呢?” “什么?” 霍南亭闻声抬头,赫然看见那个日晷图腾不知何时变得极大,几乎已经覆盖了他们头顶的这整片空域,而在这日晷图腾之下,尧庚年似乎就能无限地控制时间的移速! ‘不妙!’霍南亭一惊。‘若是在这里斗的话……’ “晚了哦,你叫什么?我听柳沉舟喊你……霍南亭?蛮好听的名字,要不要立个墓碑?遗言准备好了吗?” “什么遗言……?!!” 尧庚年的声音贴脸而来,霍南亭这才收回了视线,将心思重新放在了尧庚年身上,却为时已晚。 面前这漆黑双眸的尧庚年来势汹汹,一副要将霍南亭一击杀死的架势,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手中的白炎拳刃便在掌心成型,带着几道凤凰之火的光芒破空而来! 不过也好在霍南亭反应及时,他虽然来不及做更多防守,但久经沙场的他仍下意识地将双臂交叉挡至身前。 就在这么一瞬间,一层厚实的土盾凝在了霍南亭的双臂之上,形成了一个完全由土灵力所聚成的护盾,企图抵挡源自尧庚年这凶猛的一击。 可说时迟那时快,尧庚年的速度在日晷的加持下根本不可用常理来形容,他只是转身切了一个角度砸下去,这番动作落在霍南亭的眼中,便是不可被捕捉的瞬间。 霍南亭只觉得一阵残影在眼前拉开,随后他就又听到了头顶传来的破空声,他只来得及将视线追过去,便看见了那副熟悉的白炎拳套自天而降,带着破空的夺命之音向他袭来! 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炎拳砸上头顶的瞬间,霍南亭的反应只允许他意识到这个既成的事实。 随后,霍南亭的头顶感受到了震荡,这震荡临头而下,很快就贯穿了他的全身。 猛然间,霍南亭不可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只觉得浑身乏力,如同一块抹布般瘫倒在了地上,耳边嗡鸣声炸响,只觉得天地一片混沌,什么都看得见,可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时候,霍南亭看见了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这个人影并不高大,甚至看起来还有些瘦弱,他看着他蹲了下来,随后投下一片黑影。 尧庚年的这一击砸到霍南亭的头上,是以绝对的速度优势给予的致命一击,若是让霍南亭对此有所防备,那估计这一拳下去,莫说是将他打败了,没准连他的防守都破不开。 土灵力是这片大陆上最稳的灵力,土修士也是这片大陆上屹立不倒的坚墙,想要击破一个土修士的防御,不仅仅需要的是实力,还要一点点运气。 “若是让他来打你的话,恐怕又要‘切磋’一番吧。”尧庚年说到这里,也免不得叹息一声,他伸手点上了霍南亭的额头,对着他喃喃自语。 “老实说,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想和你们这群蝼蚁混在一起,学习你们这群蝼蚁的东西——很无聊,不是吗?” “……” 这番话落到霍南亭的耳中只剩下了听不真切的低语,或是说,更像是一种古神的呢喃,霍南亭只觉得有一道声音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自己听不真切,可又如此清晰。 “真硬啊,这个脑壳。” 尧庚年用指尖顶了顶霍南亭的额头,发现他的颅骨依旧完好无损,可他的反应却如此迟钝,想必是其中的软体已经被震成了一团浆糊。 事实也的确如此,霍南亭也没想到尧庚年居然来得如此迅速、出手如此狠厉、如此的……性情大变。 为什么? 霍南亭迷迷糊糊地抬头,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可他做不到,他只能感受到有东西顶在自己的额头上,触感冰凉。 “……”霍南亭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他的喉咙是柔软的,他的声道是完整的,可他的意识涣散,想不出任何的言辞来表达自己。 “没事,没事,你马上就要结束自己的这一生了。” 尧庚年的指尖滑落,触感对于他来说是几乎不存在的东西,他现在对外的所有了解,完完全全依托于厉鬼之息所传递给他的线索。 索性厉鬼之息足够万能,当尧庚年的指尖落到霍南亭双眼上的时候,尧庚年就知道他在睁眼看着自己。 他立刻贴心地为霍南亭合上了双眸,温声说道:“虽然不清楚你这一生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人死万事空,就不要多做计较了吧?” 说到这里,尧庚年将指尖压在了霍南亭的双眼之上,准备将厉鬼之息从他的双眼中打进去,借此来吃掉他的元魂了。 “哎,虽说刚刚吃掉辰尘的元魂有些饱,但没办法,毕竟是友人送上来的佳肴,要是少吃了一顿的话,多少是有些不礼貌的。” “……” 霍南亭若是神志清醒,听见这句话,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柳沉舟的阴谋。 可惜此时此刻的霍南亭,脑海中的意识莫说清醒了,基本成了一片混沌,故尧庚年的话语对他来说,只是代表着死亡的低喃罢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厉喝,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诡异到瘆人的吸力向他袭来—— “什么东西?” 尧庚年的视野受限,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只有肉体上的痛苦与体感上的冷热——甚至连元魂上的痛楚都感觉不到。 而正因为此,尧庚年竟然避开了这个攻击的核心:即元魂损伤。 不过若是对元魂的损伤足够大,那么尧庚年也是能察觉到的,可这股吸力造成的伤害,对于尧庚年这庞大的元魂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因此尧庚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只是单纯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后冲过来了,而且来的还是个女生。 女生? 在场的女生醒着的,应该只剩下那个什么……乔家的女人了吧?可那个乔家的女人不是一个医者么?她怎么可能施展出如此威力的……攻击呢? 尧庚年一时说不准这种吸力到底是什么法术,而霍南亭的死他又势在必得,所以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回望,同时探出了自己的厉鬼之息、企图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尧庚年!接招!!” “你是?” “苏临!!你放开我家霍叔!!” 这下好了,也给尧庚年省事了,看起来齐雅媗的确是有一定的水准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濒死的苏临救活了。 不仅救活了苏临,甚至还让她如此活蹦乱跳地冲过来救人了。 ——看来,这个枫山齐家的家主,好像的确有几把刷子。 尧庚年恍惚了一瞬间,想起了自己似乎也想要去枫山齐家偷师的来着,这个枫山齐家似乎是自己想要复活家人的后备选项,那么在这里杀了齐家的现任家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 可这等美餐已经送到了嘴边,不吃岂不是很亏? 没等尧庚年想到解决办法,他就察觉到自己的日晷竟然被什么东西遮盖了光芒。 时间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可并不是日晷的能力。 尧庚年眉头紧皱,他稳住身形,向着苏临的方向望了过去——可随后,他察觉到了一阵清风略过身后,地上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沉舟来过了。 “啧。”尧庚年立刻与柳沉舟建立了精神的联系。“怎么,现在要演戏给他们看了?我能将这些人杀了,你没必要演戏吧?” 尧庚年本来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柳沉舟式’的完美答复,可他收到的却是柳沉舟冷漠的回复:“你不是尧庚年。”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尧庚年挑了挑眉。“我是尧庚年,你放心。” “你变了很多。” “因为我即是尧庚年,可也不太是他。” “什么意思?” “我是灾厄,也是尧庚年,只是没有那么完全,我是他的另一面,尧庚年丧失的感觉,我有。而我缺失的感觉,尧庚年有。” “你有听力,尧庚年也有,这不对。” “对第二次苏醒的人有些宽容吧,柳大门主,我还尚未成为完全的另一面。” 说到这里,尧庚年笑了笑,又说道:“正因为如此,我是能隐约有一些其他感觉的,譬如听力,譬如视力,譬如嗅觉——但都微乎其微,若不是我刻意加强了听力,否则连这群人说什么,我估计都听不见的。” “我从未听过这种事。” “你未听说不代表不存在,人的感觉不会凭空消失,而尧庚年有被那小狐狸告知自己会被剥夺所有的感官,因此他恐惧。”尧庚年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的恐惧之心与灾厄的命格促使我醒来了,不不不,是促使我诞生了。” “也就是说,你才是灾厄?” “不如说我是尧庚年的另一重人格更为合适。” “……” 柳沉舟没有回话,但他显然也不怎么信任这个完全陌生的‘尧庚年’。 “柳大门主?”尧庚年又在意识里唤了一声。“你还准备按照原计划的来吗?” 这次,是柳沉舟断开了与他的链接。 尧庚年后续又试了试,发现柳沉舟将自己的意识屏蔽的很死,饶是他如此强大的元魂之力都无法敲开柳沉舟的门。 能做到这样严丝无缝,估计是有修炼过关于元魂与意识的法术。 这等法术在临光大陆上是很少见的,但毕竟对方是柳沉舟,修习过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 想到这里,尧庚年索性也释然了,总之他的杀戮已经开始,要么柳沉舟不想要更大的名声与自己在此地决一死战,要么柳沉舟就还是要按照原计划的发展,让自己杀死这些人来名扬天下。 这两个选择对于柳沉舟来说,几乎是非常简单的问题。 尧庚年相信,凭借柳沉舟的贪欲,他是不会因为自己这点小小的‘变故’而选择抛弃更好、更大的未来的。 “你在想什么呢,尧庚年。”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的耳畔传来了苏临的声音,这才把他的意识拉回了战场,他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对局之中。 说实在的,苏临的这个吸力,接受久了也就习惯了,不是什么让尧庚年头疼的问题。 可随后,当尧庚年感受到一阵恶心、想要调动日晷的力量扭转战局时,他才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妙: 当尧庚年利用日晷准备延缓时间的流速时,他突然发现,四周的时间……竟然在不断的倒退!! “哎呀。”尧庚年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声。“问题好像有点大呀。” 第155章 最初的灾厄 尧庚年嘟哝着‘问题有点大’,实际上并不像他所表达出来的这样简单,因为就算是以尧庚年的实力来说,这个时间逆流给他带来的苦恼,绝对可以用问题很大来形容。 霸歌诀内的日晷图腾掌控着时间的力量,日晷在刻入霸歌诀内、成为一种法术前,它本是一件神器。 控制时间的神器在大陆上可是极为罕见的,因此从不可能弱,可就算如此,在这图腾覆盖之下,霸歌诀的使用者——也就是尧庚年也只能控制时间的流速,而不能让时间回流。 可苏临这个莫名其妙的能力,竟然能叫时间回流。 这等回流的时间与日晷的能力起了冲突,在这种对冲之下,竟然是日晷略逊了一筹,被隐隐压制住了。 尧庚年本想着以更多的灵力来驱动日晷的力量,将这倒退的时间扭回常态,毕竟身处在不断倒退的时间内的感觉可不好受,甚至难熬。 思及此,尧庚年率先差使着厉鬼之息去感受外界的万物,但他却发现自己察觉不到任何……人或物,好似苏临他们不在这附近一样。 尧庚年只察觉到了一股恶心感向他袭来,让拥有痛觉的他头痛欲裂,而且胃内翻滚,想要呕出来。 ——好难受的感觉,好窒息的回溯,就好像不断有东西捶打在自己的心腔上,沉闷,且沉重。 这一次,的确是尧庚年被人偷袭了,他纵然下手很绝,但毕竟也是一个新生者,加上缺失了众多感知,被苏临趁机得手,虽说有些耻辱,但并不意外。 “柳沉舟。” 尧庚年说这话,他伸手抚上心口,将自己的灵力渡进去来包裹心腔,企图借此令自己的这种窒息感减轻,但并没有什么效果,看起来这应该是一种凌驾元魂之上的损伤,除非将这回溯逆转,否则窒息不会停止。 “柳沉舟,你叫苏临来,与我磊落地斗一场,敢不敢?” “你方才杀辰尘和霍南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柳沉舟?你在哪?” “若是轻易被你找到,岂不是优势尽失?” “清君门门主,就是这样暗算他人的?” “你说这话,的确好笑。” 柳沉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视觉近乎丧失的尧庚年无法根据声音来确定柳沉舟的方位,只能警惕着,试图从声音处找到能辨别方位的蛛丝马迹。 但遗憾的是,尧庚年找不到,他只听见了柳沉舟冰冷且毫无感情的声音:“灾厄本就该群起而灭之,你在跟我谈什么公正?” “你这样欺负我,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欺负?怎么算欺负,我忽然不认识这个词了。” “……” 尧庚年眉头紧皱,他没有在回话,只是努力调动着霸歌诀里日晷的力量,试图逆转这种回溯。 可渐渐的他发现,这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力量。 虽说能让时间逆流的力量多少都不简单,但尧庚年在这等诡异的能量中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从未见过的灵力,而且这等灵力竟是让时间回流的主要原因。 瞬间,尧庚年想要吞噬这股力量,可想要吞噬这股力量,自己就要先把自己从这逆流中解救出来再说—— 目前看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施法人苏临所在的位置,柳沉舟应当是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的气息与身形藏了起来,而且是很精心的藏匿,竟然能避开厉鬼之息的搜寻。 想到这里,尧庚年十指上的九枚灵戒就悄然从指尖滑落,飞散在空中,安静地加入了找人的行动之中去,而尧庚年则故意露出痛苦的面容,半跪在了地上,看似命不久矣。 “柳沉舟,你借他人之手暗算我,也算是大英雄吗?”尧庚年问道。“你出来,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尧庚年这么说,只是为了分散柳沉舟等人的注意力,好让自己的灵戒更顺利地散开。 而柳沉舟早就注意到了尧庚年的小动作,若是他真是尧庚年的敌人,此刻早就会用些办法来阻止灵戒了。 可惜,他与尧庚年是一伙的。 所以柳沉舟哼了一声,配合着拉回了苏临的注意力,冷然道:“将死之人,说的话倒是正派起来了,你尽管喊冤,若是我起了公平的意思,就算我输。” 柳沉舟这番话被苏临听到了,这小姑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悄然道: “柳门主说得好,要不是你的帮助,我们肯定会被他发现的……话说回来,你是怎么发现他看不见东西的。” “……” 柳沉舟听后瞥了苏临一眼,身旁散着白雾的雾山莲溢出的迷雾更浓了,他没有回话,只是收回了目光,任由苏临自行想象了。 简称,装高手。 苏临是知道柳沉舟的性格的,她见柳沉舟不愿说,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将心思沉浸回自己的心火里。 在苏临的元魂之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蓝色心火,在这团湛蓝色的心火里,正静静地悬浮着二十三枚玉石般的灵牌。 这二十三枚玉石般的灵牌就是能力压霸歌诀一头、强行将一片领域的时间逆流、借此杀死身处其中的人的核心。 按理说,只要被这股逆流的时间锁定,那么被锁定的人注定不会活太久。 可尧庚年毕竟是吞噬了太多东西的灾厄,想要靠这等反人类的力量来杀死他,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 但苏临相信,只要有柳沉舟用雾山莲保着自己,让双目失明、感觉不敏锐的尧庚年察觉不到自己的位置,那么自己一定能将他一点点扼杀在这里。 “还要多久?”柳沉舟的声音这时候在苏临的耳中响了起来。 “我在努力……”苏临有些生涩地回道。“尧庚年的元魂太有韧性了……我很难单靠回流的时间来对他的元魂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那就再努力点。”柳沉舟用自己冷冰冰的双目瞥了一眼苏临,忽然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的那二十三心火,不是还有别的能力么?” “我……” 苏临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惭愧地低下了头,说道。“我还不太熟……” 柳沉舟一听这个就忽然嫌弃起苏临,他突然觉得临光大陆安逸的太久了,千年的时光,竟然能让一个王党的话事人变得如此……无用。 似乎察觉到柳沉舟的厌恶之情,苏临也有些羞涩地躁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补了一句:“我,我试试看……” 柳沉舟也没给她好脸色,只是甩了一句话回来,就没再说多什么。 柳沉舟说:“嗯,你最好试试看。” 苏临听后,也只能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去感应内心的那道柳沉舟所言的‘二十三心火’。 本来在临光大陆上,修仙者是没有心火这一说的,因为心火这个东西属于每个人都有,但真的能被感知到且能派上用处的,基本只有两类人。 第一类便是救世主,心火明亮的远超常人,这种人天生荣誉加身,修行之路也会因为自己明亮的心火而更加顺利。 这种人的元魂也是金灿灿的,十分耀眼,仿佛是天命之子。 譬如,柳沉舟。 第二便是灾厄,心火冷的不似活人,这种人便是天生的灾星,虽说修行之路也会因此而比他人更加‘顺利’,但这种顺利只是促使这等人走向深渊的助燃剂罢了。 这种人的元魂是深邃又神秘、宛如黑洞一般,所有窥伺此等深邃之元魂的东西,最终都将被其反噬。 譬如,尧庚年。 当然除此之外,实际上还有一种人拥有心火,只不过这种心火不是先天所成,而是家族的‘遗传’。 纵观临光大陆,也就只有一家拥有这种遗传,那便是王党苏家。 身为苏家的一员,且还是苏家的话事人,苏临自然继承了这等不一样的心火。 而她心火中的这二十三枚玉石般的灵牌正是让心火明亮成湛蓝色的关键,这可不是一般的法器,它们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所化成的东西。 这些东西甚至要追溯到千年之前,在天道尚未降临时,诸如萧余生这般天赋异禀的修仙者就听说的一个传说…… 据说在万年之前,临光大陆刚刚从耀大陆上剥离出来,当时的临光大陆上弱肉强食,而人类在其中不过是被各路野兽食用的口粮罢了。 在这等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有二十三名有能之士站了出来,为尚还弱小的人类开疆扩土,守住了一片安宁之地。 而这些人能够调动自然中的五种灵力,自然就成为了最初的‘修仙者’,可这批人与后来的修仙者又不大相同,因为他们所渴望的只是能守住一方的安宁,而不是为了让自己长生不死。 因此,他们与后来修仙者所走的修行之路,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这毕竟也是古老的传说了,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习得控制灵力的法子也无人知晓,最关键的是,后来的人也没人在乎。 不过后来人在乎他们的死因,因为正是因为这二十三名‘有能之士’的死亡,才造就了苏家这传世的湛蓝心火,与其中能让时间逆流的二十三块灵牌。 传说,这二十三人在抵御当时对于整个临光大陆来说都是天灾的‘古神’,有传言说那其实就是最早的‘灾厄’。 可因为时代久远无从考证,因此那二十三人当初到底在抵御什么,后世的人、甚至包括苏家也不甚了解。 不过倒是有传言说,那些东西就是天塔镇守的东西——这些谣言品类丰富,多到让人懒得相信。 总而言之,在万年之前,这二十三人组成了一道人血城墙,将那个天灾围困在一个地方,他们想要消灭它,以此为后世谋太平。 他们曾是荣耀的,可这种荣耀在现在人看来毫无意义,更加悲哀的是,他们的传说流传到现在,竟然也因为无人尊敬而变得残缺不全。 所有人只在乎他们所剩余的东西,就是那个留给子嗣后人的湛蓝心火。 他们就这样死了,好似是因为力竭而亡,毕竟无论如何,这二十三人仍是肉体凡胎,而人血终有流尽时,故在不知道多久的斗争后,他们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末之舞。 这好似也是一场义无反顾的斗争,与萧余生战天道的故事有几分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为了人类而奋斗,前者为了生存,后者为了自由。 若是这二十三人倒下了,可能在万年之前,临光大陆上的生物就要惨遭屠戮,所以他们以死明志,想要将它抹杀。 但过程并不顺利,甚至说过于坎坷,好似还要失败。 就在最后的时候,古神降临了。 相传这些人在死前目睹了神迹,有一道光从天而降,用他们死去的肉躯凝成了自己的身形,宛如一尊腐肉血魔般矗立在大地之上,与这二十三名荣耀之人做了一次交易。 这等自天而降、以他人血肉凝成躯体的东西,就是仙灵么? 反正已无从可靠,或许只是一种夸大,没有人见过神仙,那些修仙者渡劫后就离开了临光大陆,没人回来告诉他们神仙所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总而言之……大概不会是这样吧? 苏家人也拒绝相信这等血腥邪恶的东西,所以慢慢的,这个神明被美化成了风度翩翩的谪仙,只有柳沉舟还记着这个最初的版本:即血肉仙魔。 柳沉舟相信,这二十三人所阻挡的东西,就是最初的灾厄——而尧庚年就是这个灾厄重现人间,不同的是,他要被自己亲手消灭。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而当年呢,那二十三人抵挡不住灾厄,便与那诡异的‘古神’做了交易,他们以灵魂为筹码,与它签订了协约。 荣耀的人类之魂被它撕裂与重组,最终成为了新的古神,同样,也燃起了一朵新的心火:即这股内有二十三枚灵牌的湛蓝心火。 继承了守护信念的‘新神’是人类之躯,它便是苏家的始祖,天生便拥有让一切寂灭的能力——传说他降下了寒流与荒芜,极寒便在瞬间降临,随后他有回流了时空,让一切毁灭,万籁俱寂。 这是一股听上去就骇人听闻的力量,可到现在呢? 柳沉舟想到这里,不满地哼了一声,看向了身旁正闭着双目,试图使出传说中千分之一力量的苏临。 ‘子嗣无用,丢人现眼。’柳沉舟这样想到。 第156章 万年前的神明 柳沉舟是想要这二十三枚灵牌所构成的心火之力的,毕竟他目前为止,也是一个‘奇人’了,从没有修仙者能在没有仙使的帮助下能修炼到如此高度的。 柳沉舟这么做,实际上是有私心的——他也是凡人,仍是对千年前的自由世界好奇,他虽然与天道结契,但他在与天道结契前就能感知到天地中的灵力,也算是‘有天赋’的修仙者了。 而在与天道结契时,他是看见了各类灵力的,只不过碍着天道的规则,他最终选择了‘风灵力’,虽然风灵力并不强悍,但这也代表了柳沉舟的心意。 少年柳沉舟的心思纯净,尚未变成如今这般沾满鲜血的诡道之徒,当他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丰富多彩的灵力世界时,他下意识地选择了风作为他修行的目标。 风代表了自由,风代表了洒脱,风也代表了少年柳沉舟对于外界的向往。 可没人懂他,沈无争也有自己的私事与苦恼——那就是关于他的私生子的事,柳沉舟杀人杀得太仓促,来不及也懒得去了解关于沈无争之子沈宸的事。 沈宸是一个极具天赋的修仙者,他的元魂是完好的,但他看起来却不像是什么正常人,看起来沈无争在与女人结合后生下他的时候,应该也是有过一番波折的。 这些柳沉舟统统不在乎,因为没必要,沈无争的死是意外的事,而柳沉舟也不是什么君子,他的仇,向来都是当下就报。 所以对于沈宸来说,柳沉舟的处理方式很简单,用一张定魂符镇住,若是以后当真有什么秘密藏在沈宸的元魂里,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巧的是,沈宸也没有仙使,柳沉舟注意到了这点,他也观察过沈宸,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有与天道结契,而这也是促使柳沉舟狠下心用定魂符将沈宸洗脑成柳北朝的重要原因。 柳沉舟是想要探寻千年前的修仙路的,可是他一步步走来,等到了顶点有空回望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已经太迟太迟。 但柳沉舟是执着到有些偏执的,他想要找,就算是成为了天道的捍卫者,他也要找到这条自由自在的、有悖天道的修仙道。 所以他等,所以他想要王党苏家的这个遗传之火,在他的设想中,只要自己拿到了这等传说中的心火,就一定有机会去窥探千年前、乃至万年前的修仙世界。 那个没有天道、万物都还是荒芜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走出了修仙的第一步,让临光大陆上的人从被野兽掠食到变成了这片大陆上的主宰。 想到这里,柳沉舟看着毫无防备的闭目凝魂的苏临,眼眸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与尧庚年十分相似的贪婪神色。 此时此刻,若是霍南亭还站在苏临身后的话,一定会看见柳沉舟这般贪婪的模样,可惜他被尧庚年偷袭的重伤,要不是有枫山齐家的天才少女在,他恐怕早已魂归古塔之中了。 这时,柳沉舟察觉到了一丝丝细微的风声穿透了雾山莲所布下的迷局之中,那是尧庚年的九枚灵戒之一,这也正给了柳沉舟一个借口去给苏临施加压力。 “好了么?”柳沉舟低声催促道:“尧庚年虽然双目近乎失明,可他仍有法器,雾山莲毕竟不是隐匿为主的法器,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就会被找到的。” “没……” 苏临被王党保护得很好,况且在千年来天道一统天下,王党里的修仙者也渐渐放松了对于心境的修炼,因此对于这二十三枚灵牌所衍生的力量,在这几百年中……竟然真的渐渐失传了。 “你不是天赋异禀的人么?”柳沉舟眉头紧皱,又问了一嘴。“我可是听说你就是因为自己的天赋,才被破格提成苏家的话事人的,难道传言有误?” “没、没有啦。”苏临本就心虚,一时间也顾不上柳沉舟口吻上的不敬,只是匆忙解释道。“我其实……我的天赋……其实也就是朦朦胧胧能感知到一点点……奇怪的领域。” “奇怪的领域?” “不过那个领域很奇怪,我也不保证一旦展开,能不能压制住尧庚年……” “所以这就是你成为话事人的理由?” “对……” “展开它。” “可是……” “如果这就是你成为话事人的理由,也是你的天赋,那么展开它,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苏临睁开了眼睛,她定定地看着柳沉舟,可她又好像不是在看柳沉舟,而是在透过柳沉舟看些别的人或者事。 柳沉舟察觉到了苏临的目光,他低头回望着苏临,二人的视线在这一刻对上了,只不过柳沉舟却感觉苏临看着的人不是自己。 这个苏家的姑娘好像在透过自己……去追忆什么……其他的东西。 柳沉舟感到一丝莫名其妙,他常年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困惑的神情,他看着苏临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自己的曾经。”苏临看着柳沉舟,轻轻地呢喃道。“柳沉舟,如果我将一切交付在这里,你真的是那个值得的人吗?” 柳沉舟眉头紧皱,没听明白。 苏临好像也猜到了柳沉舟的这个反应,她凝视着柳沉舟许久,脑子里闪过了曾经与他的过去,可最终落在实处的时候,竟只是在那片寒风中自己孤寂的身影。 ‘柳沉舟没救我。’苏临想到。‘他可能只是真的有事情要忙,可他……就放任我在那里受冻,直至将死,二我真的要将这个领域展开……将这个人,纳进我最核心也最脆弱的地方来吗?’ 苏临的确是天赋异禀,只不过是相对而言的,因为在近千年间的传承中,苏家几乎忘记了这二十三枚灵牌真正的用处。 直到苏临降世,她降世时便引走了这团火,并生成了一个诡异且空洞的领域。 在这片领域之中,时间似乎静止了,随后苏家的人们看见了一个远古的神漂浮在这片虚无之中。 苏家人坚信,这就是最初那二十三位勇士用自己的元魂所换来的‘新神’,也是唯一存在于现世的‘仙’。 可惜苏临只不过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孩童,这种领域也仅仅存在了几秒钟,苏家人还没看清这神仙长得是什么模样,这个场景就如同幻想般消散了。 随后,苏临长大成人,她也察觉到了自己体内好似多了的这个‘领域’,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她修行的天道法术与之相悖,所以一直都没有再进入过这里,去看看那里的神仙。 但若是强行进入的话,以献祭自己的元魂为代价,也不是不能将这个领域打开。 可,这真的值得吗? 苏临想到这里,在灾厄与自己的性命中徘徊不定,她是王党苏家的话事人,灾厄临头,按理说她当不顾个人安危,全力将灾厄消灭才对。 可……这真的是消灭灾厄的事吗? 不知为何,从寒冷中苏醒的苏临,对此心存怀疑。 这个主要怀疑的对象,就是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清君门的门主:柳沉舟。 柳沉舟见苏临的确是过于犹豫了,所以他刻意将雾山莲撕开了一个小口,将外面的灵戒引了进来—— 一枚浑圆的灵戒冲进了这白雾弥漫的地方,也气势汹汹地掠过了苏临与柳沉舟的面前,二人都看见了这枚奇怪的法器,唯一的区别是柳沉舟认识,而苏临则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苏临哑然。 “找到你了。”尧庚年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看起来下一秒他人就要来到这里一般! 柳沉舟一把就抓住了苏临的手,冷言道:“现在就开,苏临,他过来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柳沉舟是会演戏的,他看着仍在犹豫的苏临,攥紧了她的手腕,低声补了一句:“为了霍大先生考虑也好,我们必须把尧庚年拉入自己的领域之中,在那里解决他。” “解决……他?”苏临的目光仍在四处捕捉方才的灵戒,一边恍然地问道。“柳沉舟,你真的能解决他吗……?” “你是王党的话事人,你展开了传说中的领域,我是清君门的门主,我就可以在你的帮助下来压制他。”柳沉舟睁眼说着瞎话。“我们能成的,只要你现在把那个领域展开。” 柳沉舟没见过苏家的领域到底是什么样子,但他看着苏临的模样,一种第六感在告诉他:这就是苏临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 而只要进去了,就一定有办法夺取她的二十三枚灵牌之力。 柳沉舟也是个赌徒,虽然他的这个念头无从考证,但过这村没这店,他选择放手一搏。 当然,尧庚年也是配合的,他听见了柳沉舟的这话,因此一扬手,九枚灵戒就并成了一股,直接从外用纯粹的灵力击溃了雾山莲的掩护! 两股力量对冲,雾山莲的白雾瞬间分崩离析,柳沉舟也没想到尧庚年居然会如此粗暴地撕开他的法器,猝不及防地就吐出一口黑血,元魂受到了重创。 危难之际,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了几枚仙丹服下,这才将将稳住了伤势,将目光投给了被灵戒环伺的尧庚年。 不过因祸得福,柳沉舟这实打实的受伤终于打消了苏临最后的疑虑,这姑娘看着重伤的柳沉舟,坚定不移地劝解着自己:当时柳沉舟之所以不管他,也是因为自身难保。 而有了这样的结论,苏临就不再怀疑他。 只见苏临一个箭步走了上去,挡在了柳沉舟的身前,她抬起手指向了尧庚年,一声娇喝道:“灾厄,我现在就要杀死你!” “……哦。” 尧庚年虽然是瞎的,但厉鬼之息能够将面前的一切在他的脑中成像,只不过是没有色彩的黑白罢了。 苏临这女子如此大幅度的挑衅动作,厉鬼之息自然是如实地反馈给了尧庚年,尧庚年从未在这个女子身上察觉到危险,因此也有些无语。 苏临看着没反应的尧庚年,也有些气闷,道:“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撇撇嘴,无奈地说道:“小祖宗,你怎么杀个人还要摆个造型啊?那我该怎么回你?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有点难为人吗?” “……” 苏临好像是生气了,当尧庚年刚准备想点什么来敷衍敷衍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异变陡生。 时间回流的速度在这一瞬间变快了,而且是越来越快,尧庚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他猛地运气了风灵力,在这逆流之中冲向了苏临,想要打断她的施法。 “别过来。” 柳沉舟的话在这时响了起来,与此一同奔袭而来的还有一股诡异的黑色风刃,尧庚年心中警铃大作,为了避开这道黑色风刃,他不得不停下了突袭向后撤去。 可就是这么一小会,回流的时间竟然在苏临与尧庚年之间形成了一个时空黑洞! “唔……” 尧庚年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在这等逆流的速度之中,他本来听觉不好的肉耳竟然听见了刺耳的嗡鸣。 尧庚年下意识地摸了过去,竟然摸到了一手的温热。 尧庚年没有听觉,没有嗅觉,没有视觉,更没有触觉,可就算如此他也能通过掌心的温热猜测出情况:他的耳朵溢出了献血。 那其他的呢? 尧庚年顺势一抹,嘴角、眼角、鼻腔都传来了温热的东西。 ‘不妙啊。’尧庚年抬头看向了苏临的方向,暗道。‘我竟然七窍流血了……这种时空逆流而形成的黑洞,到底是什么东西?’ 刚想到这里,尧庚年就骤然释放出一股尸龙息向着身前的黑洞呼啸而去,可就算是尸龙息似乎也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这团漆黑且粘稠的火焰在刚接触到目标时,就被击溃成残渣消散在了空中。 看来不是什么活物,也不是什么拥有能量的东西。 尧庚年暗道,他极力地维持着肉身的完整,却在随后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尧庚年。”这时,尧庚年听见了苏临的声音。“你的死期已至,在空间的断层中,我会把你撕裂在这里。” “啊,你尽管试试吧。” “你会后悔的。” 苏临话音落地,尧庚年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可抗力的吸力将自己引向了黑洞之中。 随后,巨大的痛苦瞬间袭上尧庚年的肉身,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就让他疼的意识模糊! “你这个……不是什么正经的修仙法术吧?”尧庚年勉强地笑道。“邪门歪道?” 在剧痛之中,尧庚年听见了苏临的回答。 她说:“万年前的神明,即将降临。” 第157章 我爱你 苏临以元魂为祭,唤醒了在她心火中旋绕的二十三枚灵牌。 这二十三枚灵牌像是活了一般,它们快速地以苏临的心火为轴心动了起来。随后,灵牌散发出微光与心火呼应,那心火便被灵牌吸收。 不过片刻的功夫,苏临那湛蓝的心火就被二十三枚灵牌吸收得干干净净,心火熄灭,元魂黯淡,人也到了濒死之时,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以此为代价,这二十三枚灵牌自身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它在刹那间撕扯开了一个时空的断层,在苏临的控制下,吞没了附近的一切—— 这个过程宛如神降,在场的柳沉舟与尧庚年都被这力量吸了进去。 只不过在苏临的控制下,柳沉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而尧庚年则会实打实地承受神降世所带来的威压。 这种威压作用在肉体上,也作用在元魂上,只不过尧庚年的元魂过于强大,但尧庚年的肉体并不强壮,因此他的肉身传来了剧痛,而元魂没有。 苏临马上就要死了,但她对此无怨无悔,毕竟讨伐灾厄,当是所有人应尽的义务。 苏临单纯地相信着柳沉舟会在这个世界里杀死尧庚年,随后以清君门门主的身份去捍卫临光大陆的和平与安宁。 本来苏临是对此心有疑虑的,可尧庚年方才的行为打消了苏临的疑虑,甚至让苏临在内心怀疑自己的冒犯: 她居然敢怀疑柳沉舟对于天道的忠诚,这岂不是在怀疑天定的救世主是最大的恶人一样荒诞可笑吗? 正因为此,苏临决定放手一搏了,尧庚年是一个年幼的灾厄,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并无滔天的恶意,但却已经初露端倪,且是实打实地拥有毁灭世界的潜力。 那么她就要执行王党的义务来守护和平了,为此她死不足惜。 只不过…… 苏临能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但她的意识却异常地活跃,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男人,身子一软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原来是她倒在了地上。 她头枕着大地,竭尽全力地抬眼望向了自己的心上人。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上人看她的目光,是贪婪且邪恶的呢? “柳沉舟……?”苏临试探性地呼喊了一声。“柳沉舟……是你吗?” 苏临已经极度虚弱,她所能做的不多,在她说完这两句话后就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好在这个时空裂缝需要一定时间成型,而这段时间就是属于苏临死前的弥留之际,她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回忆,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获得最后的安宁。 而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在柳沉舟的怀抱中死去,毕竟在她看来,她刚刚为了世界的和平献出了生命。 可她倒下了,倒在了地上,地面又冷又硬,让苏临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没那么值得。 柳沉舟看着自己的目光好邪恶。 柳沉舟对待自己的态度好疏远。 柳沉舟……可能并不觉得她的奉献是值得夸奖的。 苏临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想要握住柳沉舟。 但她再也没有这个力气了,她的手臂伸到一半就跌落了下去,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化作了点点星光飘向了远方。 她孤独地死了,就像她孤独的降临,一无所有,亦无所去。 柳沉舟低头看着地上死去的女人,又想起了她曾经的意气风发,她那头金灿灿的头发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变成灰色,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再随后就化成了点点星光飘远了。 他免得不回忆她生前的样子,那个曾经的巾帼女杰,如今就死在自己面前,死前是那样的柔弱无助,是那样的不知所措。 她好想知道自己死不得其所,可又好像不愿意承认,就这样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死掉了,成为柳沉舟计划中最完美的一环。 柳沉舟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身上莫名其妙开始疼了起来,他眉头紧皱,试图反抗这种疼痛——可他却对此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疼痛席卷全身。 柳沉舟是很耐痛的,就算疼出了冷汗,他的脊背也依然笔挺,他的背影也依旧坚强,他抬头环伺这个世界,忽然意识到这是苏临留给自己的遗产。 那二十三枚发光的玉牌从苏临死去的地方飘起,在柳沉舟的面前缓缓升空,一个崭新的领域以此为核心铺展开来,在圣光过后,柳沉舟看见了尧庚年的身影。 尧庚年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看起来也正在经历剧痛。 “尧庚年?” 柳沉舟见四下无人就不再装模作样,他瞥了一眼高悬在头顶的玉牌,又想了想自己身上这剧痛,选择先靠近尧庚年再做打算。“你还好吗?” “……” 尧庚年没有回答,但他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看起来是真的疼入了骨髓。 柳沉舟自己也疼得很,这种自内而外的撕裂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还是从怀中取出了枫山齐家的救命丹药,准备分给尧庚年一颗来试图缓解现在的痛苦。 可当他触碰到尧庚年时,柳沉舟突然看见了一幕幕过去的景象闪过眼前! 柳沉舟一惊,连忙忍着剧痛后退几步,试图拉开与尧庚年的距离开摆脱这种幻象,可这些过去的走马灯仍在它面前呼啸着,不消片刻,柳沉舟就明白了这些回忆的核心。 这些回忆的核心,是苏临。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触碰尧庚年并不是引发这些回忆的关键,而只是单纯的……苏临的能力不足,这些本该在她死后即刻触发的影像被延迟生效了? ——真是无用。 柳沉舟意识到这点后,下意识叹息一声,随后他才正眼看待这些过去,大部分的场景都很梦幻。 所以,这就是苏临死前给自己的……遗言了? 为什么给自己? 柳沉舟在感情方面是十分空白的,他只是隐约知道苏临对自己有好感,或者说是她喜欢自己,但喜欢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柳沉舟自己也不甚清楚。 柳沉舟唯一知道的是,那名英姿飒爽的金发少女站在他的眼前,柳眉弯弯地笑看着他。 “柳沉舟!” 苏临笑了起来,对柳沉舟挥了挥手,这大概是他们刚认识不久,柳沉舟还没对这姑娘有什么算计的心思,而那个时候,他对苏临的态度应当是……不远不近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念及苏临已经死了,所以他难得静下心来仔细看了过去。 苏临的眸子虽说是棕色的,但若认真看去,也会让人有种这眸子的主人纯洁的不似人间的感慨。 苏临微微一笑时,她这浅棕色的眸子便如盈盈秋水一般清澈明媚,勾人魂魄。而她小巧的鼻子下则是嫣红水嫩的薄薄樱唇,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明媚的气息,仿若她只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竟也能顾盼生辉。 这位少女盈盈一笑,冲着柳沉舟的方向用着愉快的口气呼唤出了柳沉舟的名字,她甚至还对柳沉舟挥了挥手:“过来,过来呀!” “过来做什么?”柳沉舟虽然不懂,但却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走了过去,可还没等到柳沉舟走到苏临身前,天地就崩裂了。 柳沉舟清楚地听见苏临的话,她说的话很重,好像每一个字都能刻进柳沉舟的心里。 苏临说,柳沉舟,你不爱我。 苏临也说,柳沉舟,你骗我。 而柳沉舟呢?他只是冷冷地听着这些,好似这些话都与自己无关一样,看着面前的苏临收敛起笑容,清澈的眸子中渐渐布满了仇恨与不甘。 这时,苏临白皙姣好的皮肤也发生了变化,犹如害了什么病一般,滑嫩的肌肤表面迅速地红肿起泡,然后破裂,流出了焦黄的脓水。 同时她那双清澈的浅棕色眸子里也溢出了泪水,然后,一团湛蓝色的火焰从她的胸口炸开,并迅速引燃了身上的黄脓,烧遍了苏临的全身。 苏临似乎是在自燃。 但过程中苏临却在无声痛哭,她向柳沉舟的方向伸出了手,不断的张着嘴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柳沉舟。” 苏临带着哭腔呢喃道。 “柳沉舟……柳沉舟……柳沉舟……” “嗯?” 柳沉舟嗯了一声,但也仅仅是礼貌性地回应着苏临的呼唤,他并没有去触碰燃烧的苏临,因为他厌恶这一身火焰,也担心会被引火上身。 不过这一声‘嗯’好像给了苏临莫大的鼓励,她向前踉跄着靠近柳沉舟,一边呢喃着柳沉舟听不真切的话。 直到靠得很近的时候,柳沉舟才听清,苏临在说‘我爱你’。 不过等到了这种距离的时候,苏临已经快被那股湛蓝的火焰烧成灰了。 而柳沉舟就这样看着苏临在自己面前烧成灰烬,也没有向前移动哪怕一毫米的距离。 柳沉舟记得苏临至死都在呼喊他的名字,也不会轻易忘记她至死都在期盼的眼神,跟无法忽略苏临死前都在想自己传递的爱意。 但柳沉舟只是站着,静静地看着苏临的挣扎,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演出。 最终,看着面前再度化为灰烬的苏临,柳沉舟也是动了动嘴唇,呢喃着低声说出了已经没有人在听的话。 柳沉舟说,一路走好,苏临。 柳沉舟又说,谢谢你为我留下的东西,我会成为救世主的。 而柳沉舟说完这些,他忽然听见了尧庚年的声音,这道声音仿佛就是从苏临的尸体上传过来的。 柳沉舟听见尧庚年说,‘好’。 柳沉舟猛然惊醒,只是在他醒来的一瞬间,周身传来的痛楚几乎让刚刚醒来的他再次晕厥过去。 不过好在柳沉舟的意志坚定,他硬挺过了这一波的痛处,让神志重归正常。 随后他抬头看向了身前的人,是尧庚年,尧庚年正坐在他面前的地上,眼罩也被他好好地带了回去,此时的他正拖着下颚,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像是在围观一个有趣的东西。 柳沉舟眉头皱了皱,问:“你这么看着我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尧庚年倒是很开心地笑了笑。“难得感受到你有些迷茫和无助,刚才本来能叫醒你的,但总觉得叫醒了就太亏了,所以坐下好好看了看。” “……” 柳沉舟不知道回什么,他只是将气息调匀后便从地上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红袍,瞥了一眼还在地上坐着的尧庚年,问道:“还做什么干什么,起来?” “哎呀,从下面抬头看你的话,这种感觉……” “你不是瞎了吗?” “我就是说那种感觉嘛。”尧庚年毫不在意地笑道。“真的是一种很让人寒心的疏远感呢,你说你这人除了好看外,还有什么让人爱上的地方呢?” 柳沉舟也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毕竟他从来就没爱过什么人,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他连自己都不爱,更不要说什么能理解别人对他的爱了。 所以他收回了视线,抬头环视了一周,并将目光落在了悬于他们头顶的那二十三枚燃烧的灵牌上,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查看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尧庚年还坐在地上,歪了歪头。“我看不见,我瞎,你忘了?你不要刁难我这个瞎子,再说了,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你可是很不信任我的。” “我不信任你?”柳沉舟冷哼了一声。“你打我的时候,可没见你手软。” “嗨呀。”尧庚年听到这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不是相信柳大掌门的身骨嘛,应该的,应该的。” 柳沉舟只是瞥了一眼尧庚年,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他不这么叫我。” “他?”尧庚年歪了歪头,随即明白了过来,立刻露出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啊,死鱼脸。” “……” 尧庚年说完,一股由风灵力凝聚的掌就糊到了他脸上,实打实地将他的鼻梁打断了。 尧庚年是能感受到疼痛的,就算刚经历过一场剧痛,但这种鼻梁断裂的痛也不是能忍住的,所以他‘哎哟’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冷笑,好似就是柳沉舟发出来的声音。 他猛地一抬头看向了柳沉舟,愤愤道:“你故意的?” “你骂我死鱼脸,我打你一巴掌,有来有回,故意的能怎样?”柳沉舟倒也坦率,他看着天空上的二十三枚灵牌,一边说道:“帮个忙,我想把那个东西吞掉,出点主意。” 第158章 你欠我的 柳沉舟想要上面的那二十三枚……燃烧着湛蓝火焰的灵牌? 尧庚年释放出的厉鬼之息摸索到了半空中的异样,同时他也明白了这片诡异的时空核心正是这二十三个东西,只不过…… “你让我帮你想办法我就帮你想办法?”尧庚年眉峰一挑。“我不要面子吗?” 话音落地,柳沉舟缓缓回头看了一眼尧庚年,没有说话。 可就是这一眼,让尧庚年这个已经失明的人都察觉到脊背发凉,他立刻摸了摸鼻子,倔强地补了一句:“看我干什么?我瞎,我看不见。” 柳沉舟收回了视线,又抬头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头顶的这个东西上,他御剑而起,想要去靠近它。 可当柳沉舟御剑腾空、想要靠近这二十三枚灵牌时,他就察觉到时空一阵扭曲,随后他又出现在了尧庚年身旁。 “哟,这不是我们柳大门主么?”尧庚年欠欠的声音也很应景地响了起来。“这是去哪兜了一圈风啊?不愧是风修士哈,这个走路的速度啊,就是快。” 柳沉舟闻言,转头又看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闭嘴了。 柳沉舟不喜欢这个尧庚年,他明知道身前的这个尧庚年也算是尧庚年,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或许,是没有了一些……亲切感? 柳沉舟自己也没弄明白这些,所以他没有排斥这个瞎了眼的尧庚年,可也不愿意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 不过尧庚年可对此没什么概念,他只是觉得可能是柳沉舟不想说话了罢了,于是在他发现柳沉舟将目光收回去后,又撇撇嘴嘟哝了一句: “不会吧?” “?” “不会有人想去拿灵牌结果大失败了吧?” “……” 柳沉舟就算是再好的脾气,到这里也该没了,他扭头就死死地盯着尧庚年,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凭什么帮你?”尧庚年歪了歪头。“那二十三枚灵牌一看就是苏临死的原因,要是那么好就拿过来的话,人家苏临也不会因为这个死了,对吧?” “苏临的死,是为了将你拉入这个世界,然后希望我能把你杀死在这里。” “哦——”尧庚年拖长了尾音。“所以你辜负了人家小姑娘的一片心,你不仅耽误了人家的感情,还耽误了人家的前程——” 尧庚年话没说完,就被柳沉舟拽着衣领给打断了‘吟唱’。 只见柳沉舟盯着尧庚年,一字一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我帮你准备了这些上好的饲料,为了一战成名做准备,你现在和我说不帮我拿到这个东西?” “哎?” 尧庚年一怔。 说实在的,现在的尧庚年还真的没有仔细想之前的事。 准确的来说,之前的那些事发生时他都还没有苏醒过来,自然也就不会多加在意。 不过既然柳沉舟都这么严肃地拎着他衣领强调了,那看起来应该是值得留心的,所以尧庚年眉头一皱,刚准备陷入回忆—— “别忘了,尧庚年,你的凤凰还是我帮你拿到手的。” 柳沉舟凑了上去看着尧庚年眉头紧皱,表情有些狰狞,就沉声跟了一句,定定地说道:“你欠我的。” “……” 哎呀。 这种话,怎么感觉现在听起来,这么微妙呢? 尧庚年挠了挠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被拎起来的衣领,试探性地问道:“那……先松开?” 柳沉舟又看了一会尧庚年,手上的力道一松,尧庚年就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柳沉舟身边。 “所以,你的建议是?”柳沉舟还在盯着对方。“我要的回答呢?” “好、好。”尧庚年点点头,带着一点点敷衍与侥幸。“不过你看啊,我都这么强了,没有什么御物傍身,这以后要是被人看见了,也不好看,是不是?”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尧庚年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头顶的那二十三枚灵牌,试探性地继续说道:“我看这二十三枚灵牌不错,不如你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帮我把这个东西给搞到手,如何?” “……”柳沉舟沉默了一会,最后缓缓说道。“尧庚年,你这个人十年没见,功力没见有多少长进,脸皮却好像厚了不少?” “哎呀,这不都是穷的错嘛。”尧庚年挠了挠头,挥挥手笑哈哈地说道。“相信柳大掌门也不会这么小心眼的,对吧?你看我马上就要成名天下了,我一个大陆的灾厄,居然没有御物,多丢人啊!” 柳沉舟抿了抿嘴,没有回话,正当尧庚年以为柳沉舟是默许的时候,他突然发声了。 柳沉舟说,“我也没有。” 尧庚年一怔,“啊?” “你没有御物,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是你自己找不到而已。”柳沉舟这样嘟哝道。 “啊……这怎么能使我自己找不到呢!!”尧庚年还反应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我这不是……不合适吗!!” “那你的凤凰呢?” “我的凤凰……我的……楚潇潇,我……” “你还记得吧?”柳沉舟盯着尧庚年,问道。“当初这凤凰我是要拿走的,可你贪那凤凰之火,所以我陪你做了一场戏,把这凤凰给了你,我让出了自己的利益,对吧?” “……” 好家伙,在这和我秋后算账呢? 尧庚年挠了挠头,算是明白柳沉舟的话了,不过在同意之前,尧庚年歪着头,正面看着柳沉舟,悄悄问了一句:“那个,柳沉舟。” “嗯?” “你是在撒娇吗?” 话音落地,尧庚年察觉到一阵狂风袭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将他的浑身割裂了数道血淋淋的口子,鲜血从中溢了出来,染红了尧庚年这套廉价的白衣衫。 “啊!!” 拥有痛觉的尧庚年一下子就疼得跳了起来,虽说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这种痛苦仍然是真实存在的。 “柳沉舟!你干嘛!!” “没事别乱说话。” “你就是在撒——” “风刃没吃够?” “……” 尧庚年闭嘴了,这个时候,他身上的伤口也都好了,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嘟哝道:“你这样胡乱伤害我的身体,一会结束了,小狐狸准过来抱怨。” “让她抱怨。”柳沉舟淡然道。“到时候我把你挨打的理由说出来,看那只小狐妖觉得是我蛮不讲理,还是你胡作为非。” “那肯定是你——” “嗯?” “是我,是我,是我胡作非为,我们柳大掌门一世英名,怎么可能是蛮不讲理的人呢,嘿嘿。” 尧庚年怂得很快,他在柳沉舟那堪称死亡的凝视下,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所以,你的意见呢?” “我帮,我帮。” 尧庚年对着柳沉舟点头如捣蒜,柳沉舟也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他背过身看向头顶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起了一抹微笑。 ——他忽然不怎么讨厌这个尧庚年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尧庚年的话:“那我先上去帮你把这二十三个小灵牌拿下来!” 尧庚年的态度的确很积极,可柳沉舟也想到了自己方才的遭遇,当他刚准备拦住尧庚年的时候,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尧庚年对他的讽刺。 ——哟,这不是我们柳大门主么?去哪兜了一圈风啊?不愧是风修士哈,这个走路的速度啊,就是快。 ——不会有人想去拿灵牌结果大失败了吧? 柳沉舟立刻就把警告的念头给抛出了脑海,并准备在原地等着尧庚年失败回来,甚至开始思考该怎么讽刺一下尧庚年来报仇。 但柳沉舟等了一会,发现尧庚年还没回来。 这不太对劲啊? 柳沉舟这么想着,就抬头看了过去,结果就看见尧庚年脊背生着凤凰双翼,一路慢悠悠地飞向了天空中的二十三枚灵牌处,一点都没有会被送回来的迹象。 “……” 柳沉舟短暂地无语了一下,他立刻御剑而起,准备跟上去。 可正如同第一次一样,当他刚刚腾空飞向灵牌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就扭曲了时空,将他送回了原地。 “……” 柳沉舟站在原地,又短暂地忍耐了一下,他不信邪地再次御剑而起,冲向了二十三枚灵牌。 结果当然是又被送了回来。 “尧庚年。”柳沉舟忍无可忍,扬声喊道。“你回来一下。” “啊?” 尧庚年飞到了一半,他总觉得这二十三枚灵牌挂得有点高,正准备振翅而上的时候,就听见柳沉舟的呼唤。 他没下去,只是低头看向了地面上的柳沉舟,纳闷道:“你怎么还在那里啊?跟过来一起看看呗?” “……”这一下可谓是戳中了柳沉舟的痛处,所以柳沉舟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什么话啊?”尧庚年没想到柳沉舟根本上不来,他奇怪地问道。“不会吧,柳大掌门,你不会真的准备站在那里等我给你把东西拿过来吧?” 柳沉舟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气炸了,连带着声音也带上了一些不耐烦的口气。 “你下来!” “……”尧庚年第一次听柳沉舟暴躁,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点点头落回了地上,迷茫地看着柳沉舟。“然,然后呢?” 柳沉舟也没多说什么,他对尧庚年伸出了手,坦然道:“带我飞上去。” “……您不会飞吗?”尧庚年惊恐了。 “带我飞,听不懂吗?” “您不会飞吗??” “带我,飞,上去。” “别吧柳大掌门。”尧庚年勉强地说道。“这听起来好那个啥啊。” “我自己一个人上不去!” 终于,忍无可忍地柳沉舟说了实话。 尧庚年听后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笑。 但很快的,这声爆笑在几道凌厉的风刃中结束了。 尧庚年浑身是伤地带着柳沉舟飞上了天空,并一路顺风顺水地来到了这二十三枚灵牌面前。 当尧庚年走进的时候,这些灵牌忽然绽放出一阵刺眼的圣光将他们二人包裹住了,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在这里失去了作用,而柳沉舟也因此暂时失明了。 这时,他们听见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尧庚年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因为他曾经听过另一道类似的声音——天道。 “你也是神明?”尧庚年脱口问道。 “你身上有一种力量将你引导过来。”那个声音如此说道。“你是谁?” “尧庚年,灾厄,殉道者,你可以这么叫我。”尧庚年眯起了眼睛,一听这声音竟然在捧自己,声音里就免不得带起了一丝笑意。“你呢,你又是谁……” “我听说你是新神。”柳沉舟摁着尧庚年的肩膀向后拉过来。“你当真是神仙么?” “喂!”尧庚年被拉到了柳沉舟身后,不满地嘟哝了起来。“你干嘛把我拉回来?没看见他对我的兴趣比较大吗?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我这种人冲的。” “你知道它的故事吗?” “不知道。” “你不行,你退下。” “……你讲讲道理啊!我虽然不知道他的故事,但我和天道聊过天啊!” “你和天道谈过?谈了什么?为什么之前在清君门后山的时候,你没提起过这种事情?” “……啊,额,嗯。” 尧庚年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算他对之前的事印象很朦胧,但隐约也知道自己说漏了一些东西。 想到这里,柳沉舟的凝视下,尧庚年无声低头,又摇了摇头,并乖乖地向后一站。 随后,他对柳沉舟摆出了一副‘您先请’的架势,甚至还抬头附送了一个诚恳的微笑。 “你……” “你们两个,只有一个是被引导者,另一个……是被排斥者。” “什么?” 柳沉舟想要仔细地追问,可当他刚准备抓着尧庚年逼问下去的时候,身前的朦胧影子又发出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见柳沉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尧庚年则在暗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的确算神明。”那个声音这样回答道。“你呢,被排斥者,你又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察觉到你并不友善。” “柳沉舟,清君门门主,天道的信徒。” 柳沉舟盯着面前这团明晃晃的光,光里似乎还有些血管一般的东西在其中游走,不过这圣光太过强烈,导致柳沉舟都不自觉地怀疑自己所见到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天道?” “天道。” “……”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阵,柳沉舟也跟着等了一会,可片刻之后,柳沉舟还是没有沉得下心,他又问道:“你认识天道?” 第159章 但我拒绝 柳沉舟的这句话一出,这道圣光就又沉默了许久,只不过这一次,柳沉舟和尧庚年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是的,尧庚年也比较紧张,因为他隐约明白,像这种纯粹的能量如果想要拥有‘意识’这个东西,是需要人的信仰之力的滋养的。 如果‘天道’是靠着降下法则来逼迫大部分临光大陆上的人来信仰它,与他结契,与他产生永久性的链接、进而产生了自己的意识,那这道圣光又是凭什么呢? 王党楚家虽说独树一帜,但毕竟在千年前也是都与天道结契、成为他的信徒的人。 若是这道圣光初期就是以王党楚家的信仰而生,那么这道力量应该与‘天道’是为敌的……吧? 当真如此的话,岂不是柳沉舟很危险? 尧庚年想到这里,眼神悄悄瞥了一眼柳沉舟,又想起了他之前奇怪的行为:他明明有御物,也明明能自己腾空而起,可他偏偏要自己带着他上来。 这道圣光也说过了,他察觉到柳沉舟并不是怀揣善意的,看起来不怎么待见他。 而自己呢? 似乎自己一直以来都额外的顺利,他很顺利地来到了这道圣光面前,又很顺利地带着柳沉舟来了,更是被这道圣光选中,成了优先与他对话的人。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若是这道圣光要与人为敌的话,这个人更可能是柳沉舟,而不是他尧庚年。 想到这里,尧庚年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他贪婪的本性在此刻又攀上了心底,甚至开始算计着柳沉舟若是在这里死掉了,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吞掉这二十三枚传奇的灵牌了。 虽然他不清楚这些灵牌到底是什么功能,又来自于何方,但尧庚年眼瞎心不瞎,他识货,他知道这二十三枚灵牌是与天道一个类型的纯能量意识,是值钱的。 不知为何,尧庚年惦记着怎么合理合法且快速地搞死柳沉舟的时候,柳沉舟似乎也感受到了尧庚年对他的‘恶意’。 所以这时,柳沉舟悄无声息地扭过了头,看着戴着眼罩、站在原地且面无表情的尧庚年许久,仗着他的厉鬼之息在这里失效,就这样赤裸裸地观察他许久许久—— 最后,柳沉舟鬼使神差地问道:“我怎么死最合适?” “应该是让你与这个奇怪的力量起直接冲突,然后我坐收渔翁之利……” 尧庚年话都快说完了,才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他立刻捂住了嘴巴,想了想,才回过了神,发现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尧庚年那快要退化的耳朵里,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属于柳沉舟的冷笑。 “呵呵。” “……” 尧庚年还能说什么呢,他虽然眼瞎,但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然后摸了摸鼻子,嘟哝了一嘴:“我这不是……利益最大化嘛,如果纷争在所难免,我总不能让你死得没有价值。”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柳沉舟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但若是仔细听的话,还能从中听到一些笑意。 柳沉舟被气笑了。 柳沉舟修仙数百年,真的是从没见过如尧庚年这样厚颜无耻的家伙,而这种家伙……经热安还是自己亲自选择的‘亲朋好友’。 一时间,柳沉舟在内心不禁深深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冥洞之中发生了什么畸形的变异。 但事实就是这样,柳沉舟清晰地意识到这种磨难是自己给自己选的,那能怎么办,他总不可能把这个磨难人道毁灭了,然后再找一个。 柳沉舟快速地思考了一下人道毁灭的可能性,在他综合了尧庚年的整体实力与那个碍事的小狐妖后,他觉得自己暂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将他彻彻底底地‘毁灭’。 而不找呢? 不找是不可能的,柳沉舟知道自己需要这么一个值得信任的‘东西’,就像人不能真正孤单地过完一生,就算是再冷傲的人,他心底一定是有一个念想的。 柳沉舟希望这个念想,是一个活的、且能与自己互动的东西。 这个东西以前是沈无争,现在是尧庚年,以后是谁不清楚,但柳沉舟看着尧庚年这德行,总是会担心自己以后会没有未来。 柳沉舟想到这里,突然就想摸一摸尧庚年的脸,他突然觉得尧庚年其实挺眉清目秀的,除却这一身白衣实在太过廉价,他这人,还是很帅的。 就是有点傻。 还有点瞎。 而且,好像很熟悉,好像自己在上辈子就遇见过他。 柳沉舟刚有这个想法,手还没抬起来,身后的圣光就突然闪了一瞬,一下子就点醒了好像魔怔了一般的柳沉舟。 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立刻收回了伸出去一点点的手,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是荒谬,我这是怎么了。’柳沉舟想到。‘难不成是被苏临感染了什么精神之类的疾病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突兀的,柳沉舟想起了之前换上这身红衣的时候,自己对着镜子看见的景色。 那个忽然出现在镜子里的女人,那个面容模糊、但却也穿着一袭红衣的女人,忽然像是着了魔一般地印在了柳沉舟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太奇怪了。 柳沉舟摇了摇头,想要将这种感觉甩出脑外,却越甩越清晰,好像柳沉舟的意识越混沌,这女人的脸就越清晰一样。 意识到这点的柳沉舟瞬间停下了甩头的动作,双目瞪得浑圆,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身后的圣光里终于再次传出了雌雄莫辨的声音。 “天道。”这道声音如是说道。“天道……” “天道?”柳沉舟疑惑地反问。“天道怎么了,你们两个……是敌是友?” 是的,无论这两种能量之间认不认识,最重要的是,分清敌我。 “是敌是友?” 天道回答了,可他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段……嗯,看起来像是某种祭祀过程的方式。 这可不是一个回答,反而更像是一种陈述。 “他将以发为魂,取蜡作骨,把仇恨的钉自头而下,再用寿衣束缚。” “什么?” “随后他祈祷,对着虚无的蜡人祈祷死亡,久远的巫术便降下诅咒,让一切心想事成。” “你在说什么?” “最后,要把这蜡人埋葬,埋在蜡人曾经踏足过的土地上,记得,要深深地安葬,以防蜡人体内恶臭的污血迸裂上身。” “我听不懂你的话……” “随后,要将这杀戮的鲜血放在仙明的肩上,生灵的元魂是易碎的,它们无法沾染除自身外一切的污浊,否则,就会崩溃着消散在天地之间。” “……” “然后对着上苍呢喃,说,不是我在埋它,而是仙明在葬它。” “……” “借此,它便重生了。” 圣光的这雌雄莫辨的声音说到这里就停下了,柳沉舟和尧庚年没有接话,只不过这两个人的沉默原因各有千秋。 柳沉舟隐约听懂了这件事,这二十三枚灵牌实际上才是临光大陆上最初的纯粹能量体,它借由拯救人类完成了自己意识的进化,而那个‘天道’,则应该是它口中那个所谓的‘以发为魂,取蜡作骨’者。 可不对啊。 这里说的是‘重生’,天道若是一股能量体,没有实体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借着实体的仪式而重生呢? 难道说,天道并非纯粹的能量体,它最开始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随后惹上了什么麻烦,再借由这股圣光的力量重生成为了纯粹的意识体? 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天道与圣光,的确是敌对关系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沉默的尧庚年,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尧庚年呢? 尧庚年一脸淡然,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从容不迫,又好像是在神游天外,似乎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总而言之,看起来不像是有在认真听的样子,反而更像是睡着了。 柳沉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太懂尧庚年的这副表情了,这副看似什么都明白、且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就应该是一点都没听懂。 ‘看来,我得自己过这一关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免不得又想起了之前尧庚年对自己死法的安排,他心中也难免打鼓,毕竟尧庚年说过的话,他应当信的。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里死去了么? 瞬间,柳沉舟就觉得压力大了起来——他从未想过王党的二十三枚灵牌之主竟然与天道有着这种关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股纯粹的能量体中,竟然有一个是冒牌货。 而这个冒牌货,居然还是与自己结契的天道?! 柳沉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办?” “你维护天道,就是在帮他加重我的罪。”雌雄莫辨的声音回道。“你有罪,你要留在这里。” “我若是不愿呢。”柳沉舟摆出了对敌的架势,他想要在这里展开自己的大世界,却惊讶的发现在这股圣光的笼罩下,他一身属于天道的灵力无处施展。 哦……对了。 柳沉舟后知后觉。 自己信奉的天道都是从圣光处窃取的名声与力量,那么自己这个依靠着天道的人在它面前,又怎么用得上天道所赐予的灵力呢? 但除却天道所赐予的灵力之外,柳沉舟还剩什么? “你拿什么与我斗?”雌雄莫辨的声音缓缓问道。“你从天道那取来的力量,在我面前都会失效,就算你修为再高又如何?你该死,还是要死。” “……” 说得对。 柳沉舟目色一沉,一直很坚强的他忽然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向着身后尧庚年的方向靠了过去。 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时就立刻顿住了脚步,他突然觉得很羞耻。 “哎呀,死鱼脸,你是不是在害羞?” “……尧庚年?” “我总觉得很不安,就醒过来了,我好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感觉被你打了一顿。” “没有。” “真的吗?那个梦特别真实,我看着你对我丢了几道风刃,然后我突然觉得很疼很疼,特别疼。” “是梦。” “真的没有吗?我真的看的一清二楚,你就那样‘嗖嗖嗖’的对我来了几下,我就感受到了彻骨的……” “你做梦。” 柳沉舟硬生生打断了尧庚年的话,随后他就后撤了一步,理所应当地来到了尧庚年的身后。 这一次,他不羞耻了。 毕竟在冥洞之中的血河里,他也是这样抱着尧庚年的大腿不放的,而出现在这里的尧庚年就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他认识这个尧庚年,他感到安心。 “真的?”尧庚年在这道圣光中扯掉了自己的遮目,他用自己这双漆黑的双眸疑惑地看着躲在身后的柳沉舟,半信半疑地问道。“我真的觉得你好像揍我了。” “你什么时候疼过?”柳沉舟瞥了一眼尧庚年,睁眼说瞎话。“自然是梦了,想不到你做梦都想被我虐,你是不是有那种癖好?” “……” 这下轮到要跟奶翻白眼了,不过他这双漆黑的眸子想翻白眼也是很难的,但他的动作做到位了,柳沉舟看明白了。 虽说尧庚年感觉的没错,但柳沉舟是不可能承认的,他打的那个尧庚年不是尧庚年,所以他从不觉得自己伤害了自己的‘挚友’。 这么说有点绕嘴,但柳沉舟坚定地相信着这个道理。 因为柳沉舟过于自信与坚定,搞得尧庚年也怀疑起了自己,他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就挠了挠头放弃了,将目光落在了身前这个奇怪的二十三枚灵牌上。 “你好。”尧庚年试探着问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友善,你想做什么?” “……你不是你了。”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可好像有没有道理,所以我们就先不考虑这个听起来就很哲学的问题,让我们实际一点,你想干什么?” “如我之前所言,我要你身后的柳沉舟死。”这道雌雄莫辨的声音说道。“他是天道的信徒,他生而有罪,而你,应当帮我杀死他。” “哦,这样啊。”尧庚年点点头,理所应当地笑了笑。“你说的有道理,他是救世主,我是灾厄,我们一定会互相残杀的。” “嗯哼,那还不动手?” “可问题来了,我想一个人杀死他,而不是‘和什么人一起’。” “什么意思?” 雌雄莫辩的声音还没落地,一股铺天盖地的黑暗便从下而上地席卷而来! 随之一起的,还有尧庚年的笑声:“意思就是,对不起,你的邀请很有道理,但我拒绝。” 第160章 总有小惊喜留给你 常言道,天道有灵,灵分五像,是为金木水火土。 五像之外,又有阴阳,是为光与暗。 光暗乃大道之根,是不属于人间的灵气,故人不可修行,更不可能夺取,尧庚年纵然是天生的灾厄,但也算人的范畴,故他不可能控制‘黑暗’或是‘光明’之灵。 而这个世界上唯一拥有光明与黑暗之灵的,只有救世主与灾厄的随从,救世主的随从仍在漠下神宫中等待着自己的主人,而灾厄的随从……别说是尧庚年了,就连柳沉舟都未听说过有这种东西存在。 光与暗,相伴相生又互相克制,而这二十三枚灵牌所释放出的圣光领域也算是光灵力的一种,所以被暗灵力克制。 但面前的柳沉舟与尧庚年,柳沉舟没有仙使,而尧庚年的仙使则是一只自火灵力中孕育而出的凤凰,他们都不可能有暗灵力来克制它。 而这就是为什么这股力量如此自信的原因,但天总是会有些不测的风云,毕竟尧庚年可不是什么按常理出牌的男人。 他既然能在关键时刻晕过去让另一个人格接班,就能在某些没必要的时候忽然醒过来去帮柳沉舟的忙,更可能……在不可能的时候,创造奇迹。 这个奇迹也是曾经的伏笔,这股自下而上侵袭而来的、纯粹无比的暗灵力,正是尧庚年在十年前为了解救陆吾而闯入的那个漠下神宫中,吸收的那个名为梵的死气。 死气是暗灵力的一种极端的表现形态,它不属于自然,但却最终会回归自然。 这种独特的暗灵力是可以被吸收的,只不过想要吸收这种东西,需要一定的机缘巧合,当然,还有自身过硬的实力。 尧庚年自身的实力虽然异常微妙,甚至可以说不怎么样,但他宛如浩瀚星海般的元魂与灵力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可以肯定地说,若是常人吸收这股死气是需要佐以一定的技巧,那么尧庚年则可以利用他不讲理的灵力直接生吞活剥—— 所以,现在轮到这股力量头疼了。 “这是什么东西……!” “哦,没什么,早年游历大陆的时候,偶然得到的一种暗灵力。”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对着面前这二十三枚灵牌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然后我忽然想起光暗是相斥的,就想着来试试看,到底是你的光更胜一筹,还是我的暗技高一等。” “……” 瞬间,灵牌里的声音沉默了,而就在它沉默无言的时候,这片名为焚的死气已经将圣光裹住,正在慢慢向内侵袭过来。 “你这种死气,不是真正的暗。” “哦对,因为我体内有一种比较贪吃的厉鬼之息,所有大部分的灵力与我结合后,都会与厉鬼之息发生……一点点反应。”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对着面前的圣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又补了一句:“所以我这个暗,是能吃东西的哦。” “……” 对面的声音又沉默了,不过尧庚年看得出来,这股白色的圣光正在努力与自己的暗灵力对抗。 可奈何厉鬼之息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融合进死气后,更是让死气有了一定程度上的进化, 而这股死气本身也是暗灵力在进化后的产物,所以这一波,这一波叫做信息差的偷袭。 尧庚年胸有成竹,因为他能察觉到,自己的死气正在十分顺利地吞噬这些圣光,相信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把这些圣光都吞进肚子里,然后把这二十三枚灵牌收入囊中了。 不过…… 尧庚年摸了摸下巴,狐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柳沉舟,问道:“死鱼脸,我梦里……” “你梦见的都是假的,是虚伪的,是虚无的,是不真实的。”柳沉舟抓紧堵住了尧庚年的嘴。 可尧庚年抿了抿嘴,又不确定地追问了一声:“我梦里的那个凶巴巴的你,好像想要这二十三枚灵牌收为己用?” “……” 柳沉舟眨了眨眼睛,又昂首看了看头顶这黑与白的对抗,这才缓缓瞪大了眼睛。 “尧庚年。”柳沉舟说。 “我在。”尧庚年答。 “你的这个死气,当真压制住了这……堪称仙灵的……圣光?” “目前看起来挺顺利的,毕竟你看那道雌雄莫辨的声音都不说话了,大概是没空和我贫嘴了。”尧庚年无辜地说道。“怎么了,你很惊讶吗?没必要吧,我是灾厄哎,我觉得这点面子我该有的。” “……” 柳沉舟瞬间闭上了嘴,在尧庚年的注视下,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才说道:“我的确是想要这二十三枚灵牌当做我的……仙使。” “仙使?”尧庚年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个灵牌是活的?不是,这个灵牌看起来像是什么御物啊,怎么可能被当做仙使用呢?” “法器也可以。”柳沉舟又补了一嘴。“你慢点吃,我这就先去将他收入囊中……” 柳沉舟说完,就不管不顾地越过尧庚年走向了面前的二十三枚灵牌。 “等下。” “嗯?” 果不其然,尧庚年抓住了柳沉舟的手,他漆黑的双眸里闪烁着红光,但完全是出于困惑与狐疑。 “所以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尧庚年问道。“你真的用风刃差点把我给切片了?在知道我有痛觉的前提下?” “没有,你做梦。”柳沉舟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个,毕竟在他看来,那个尧庚年根本不算是他的朋友,顶多是一个披着朋友的皮囊的陌生人。 “真的?” “真的。” 尧庚年凑近看柳沉舟,柳沉舟的心态也好,他坦然回视,看着面前这双漆黑的眸子,认真地点点头。 随后柳沉舟就被尧庚年一巴掌打在了头顶。 “又睁眼说瞎话是吧!”尧庚年气愤道。“隔着埋伏我呢是吧??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个小表情,你就是这么做了,我没做梦,对吧!” 柳沉舟又能说什么呢,他选择闭嘴,然后移开了视线,可还是嘟哝了一声:“他又不是你,我管他死活?” 尧庚年听后,又问了问:“所以,不是梦?” 事已至此,柳沉舟也看开了,他点点头,应了一声:“嗯,不是梦,那阵子,你这具身体的确被别的东西控制了,但他看起来还不是什么……完全体。” 一般来说,柳沉舟都会要一个解释,但这个解释他已经从另一个尧庚年嘴里得到了,所以就没有问。 而现在的尧庚年呢? 他听后也明白了这些,原来自己之前的感觉并非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在自己这具身体里,真的藏有另一个人格。 而这个人格,看起来还拥有自己所失去的感觉。 “柳沉舟,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身上的感觉其实没有失去,而是……被隐藏了?”尧庚年试探着问道。“你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什么办法能让我这种……分裂的人格,合二为一?” “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是被催眠了?”柳沉舟一挑眉。“这话要是被那个小狐妖听见了,非得跟你吵起来不可。” “所以我才在这里和你说嘛。” “我们现在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但我的死气已经掌控全局了!”尧庚年自信一笑,随后又对着柳沉舟露出了央求的狗狗眼。“所以你想想办法,我不想变成两个人啊,这样很奇怪,像是有什么大病似的。” “我又不是神医,你要是想的话,可以自己去枫山齐家问问。” “那我们一会出去问问那个枫山齐家的家主行不行?”尧庚年眼前一亮。 “你是要把她杀死的,怎么,难道人家有办法的话,你就留她一命,然后把她放回枫山,为自己和我留下一个伏笔是吗?” “什么伏笔?” “一败涂地的伏笔。” “……不至于吧?” 柳沉舟看着尧庚年的表情,不知为何,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瞪了一眼尧庚年,冷声问道:“看你这样子,当真是考虑这么做的?” “啊,是啊,不行吗?”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是灾厄,你做什么都是吸引仇恨,可我已经引起他们的怀疑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做这个清君门的门主,怎么一领天下苍生?” “那,延迟再领?” “尧庚年,我是真的会杀人的。” “当我没说,哎嘿。” 尧庚年知道,柳沉舟这一生的梦想,就是想成为万人仰慕的人,他渴望荣誉,渴望名声,渴望一切在尧庚年眼中的虚名浮利。 尧庚年不理解柳沉舟想要的这些,别说争了,他甚至都不屑去想。 同样地,柳沉舟也不理解尧庚年想要的平凡生活。 正因为他们二人互相尊重、互相成就,才成为了如今这般亲密的死敌。 “这还差不多。” 柳沉舟见尧庚年收手了,便知道他还是懂得分寸的,于是就收回了视线,想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吸纳这二十三枚灵牌为自己所有这件事上来,一边说道: “帮个忙,我一会儿会将神识探进去,这会很危险,我需要你在外围给它压力,让它不能全神贯注地对付我,可以吗……?!” 柳沉舟话未说完,一股极为强大且蛮横的精神力就在这二十三枚灵牌中炸开,瞬间穿透了柳沉舟与尧庚年二人的身心与元魂,并将他们拉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尧庚年!!” “死鱼脸!!” 危急时刻,柳沉舟也不管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了,他只来得及抓住了尧庚年的手,随后有用独特的法决共鸣将他们二人的元魂链接在一起,好让他们二人不被这股冲击打散。 可这股精神力看起来就是之前这二十三枚灵牌沉默的关键,但柳沉舟失算了,而尧庚年大意了,所以在这一瞬间,他们二人都上当了。 幸运的是,柳沉舟用一种怪异的方式将尧庚年困在了自己的身旁,等二人从一阵眩晕中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岩洞之中,虽然不知道这个幻境意味着什么,但至少二人没有走散。 对此,尧庚年有着自己的疑惑。 “死鱼脸,我知道你本事很大,但你刚才用的这个法子,是什么法子?” “秘法。” “你和我说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不行,你和我说说。” “……当真?” “当真。” 看着尧庚年严肃的表情,柳沉舟叹息一声,只能说道:“是三本法决之间的共鸣。” “三本?” “三本,你修行的《霸歌诀》,我修行的《无字碑》,还有一本,叫做《猎天简》。” “霸歌诀我知道,是萧余生传给我的东西,无字碑又是什么?你不是清君门的门主。修行的,应该是你们清君门的功法啊?” “这世上的功法千千万,无字碑又不与我们清君门的功法相冲,我为什么不能多学一样?” “看得出来,沈无争一定不知道这件事。” “我师父的确没必要知道。” 说到这里,柳沉舟看出了尧庚年好奇的心,也明白只要不把这个说清,那么他们是别想离开这里的。 柳沉舟的确是不想解释,但他也明白尧庚年的个性,万般无奈之下,柳沉舟同尧庚年简单解释了一番这三本法决之间的关系。 因为这三本法决柳沉舟也只修行了一本,而尧庚年对霸歌诀也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所以解释的过程是比较快的。 柳沉舟解释完,尧庚年摸着下巴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猎天简》应该也是一本传说级别的法决,能与我们一战的那种?” “是。” “然后三本功法的修行者之间,都可以通过神识交流,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三合一?” “听起来有点恶心,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然后我的《霸歌诀》核心是一种封印的力量,你觉得它不属于这个世界,更像是一种进化的体现?” “对,我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在天道的规则下避开法则,让修炼它的人自由修仙。” “那你的《无字碑》呢?” “我除非与天道解除契约,否则很难验证《无字碑》是否真的拥有《霸歌诀》一样的力量,不过我猜测是可能的。”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背叛一下?”尧庚年眨眨眼睛,对柳沉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 柳沉舟的脸色一沉,看起来马上就要生气了。 第161章 臭流氓,别乱摸 尧庚年口无遮拦,但柳沉舟也真的是耐心极高。 所以当柳沉舟一而再地听见尧庚年怂恿他‘背叛天道’的时候,他也只是脸色一沉,又双叒叕强调了一遍自己刚刚已经说过的话。 “尧庚年。” “嗯??咋啦?” “我是清君门的门主,你不要再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了,背叛是不可能的,我有自己的规矩与未来。” “好哦,知道你不可能和我一起玩啦。”尧庚年悻悻地摸摸鼻子,也知道柳沉舟的耐心快消耗干净了,只能口风一转,把话题扯回了正轨: “所以,在你游历那些空岛啊、幽魂大墓啊之类的地方后,发现像《霸歌诀》和《无字碑》这样的功法,其实还有一本……” “对,就是《猎天简》。”柳沉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不过这本书至今下落不明,似乎尚未被人习得,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你怎么没继续找了?”尧庚年不依不饶地问道。“要是能收集齐这三本法诀,没准会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呢!” “尧庚年。” “哎?” 柳沉舟看着尧庚年,又一次强调道:“我是天道的信徒,我有一本《无字碑》了,我要继续规划我的人生的,找这种东西,不在我的计划内,如果这个东西会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阻碍,它早就出现了。” 尧庚年听后,当着柳沉舟的面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对,比如你。” “这听起来还有一点小浪漫。” “闭嘴。” 柳沉舟厉声喝完,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的环境上去,这看起来是一个很大很空的岩洞,明明没有光能透进来,但这个空间却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幽蓝色光芒,好像是自己在发光似的。 “那二十三枚灵牌不见了。”柳沉舟说。“尧庚年,你注意一下四周的环境,看看有没有出口——还有,你的厉鬼之息和其他的法诀和法器能用吗?” 尧庚年见柳沉舟都这么严肃了,自然也就收起了嬉皮笑脸,闭上双眸感受了一番,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柳沉舟正关心地盯着自己看:“怎么样?” “嗯,还行。”尧庚年也严肃起来,他点点头。“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已经将厉鬼之息散出去探寻这个岩洞的边际了,但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严重的问题?”柳沉舟一听,面色凝重起来。“怎么了?” “嗯……” “嗯?” 尧庚年还在‘嗯’的时候,一声野兽的嘶吼就从这岩洞的深处传了出来,柳沉舟立刻闻声看去,就看见一团明亮的光芒自岩洞深处猛地袭来! “后退,尧庚年。” “收到。” 尧庚年当然不会在柳沉舟的面前逞能,毕竟论技巧与阅历,这位大哥都是比他老练的,如今这位大哥居然想要保自己,那为什么不摸鱼呢? 于是乎,尧庚年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就缩到了柳沉舟的身后。 还好柳沉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这团熟悉的圣光上了,只见他在黑暗中抬起单手,眼神一冷,沉声道:“风涌。” 骤然,一个玄妙的青色法阵就旋转着在柳沉舟的掌心现形,在法阵成型时,四周的风灵力便疯狂地被这阵法吸收,眨眼之间法阵便凝聚了足够的风灵力,对着面前的圣光炸出一股强烈的气流! 轰然一声,青色的光芒与白色的圣光相撞,两股力量并没有分出胜负,反而是在碰撞的过程中爆炸,抵销了双方的攻势。 “我说死鱼脸,你怎么就知道你这个风灵力能顶上人家的这道光啊。”尧庚年见状,就从柳沉舟身后探头说起了风凉话。“人家是光哎,万一不吃你这套……” “万物皆以灵力为根,它就算是光,如果想要对什么东西造成伤害,也一定是光灵力。”柳沉舟瞥了一眼身后的尧庚年,现场说教起来。“所以无须担心,明白吗?” “哦,那你以后对我搞的一些玄玄的东西,如果我怼上去一团灵力球发现打不着,那这种打不着的东西,一定对我是没伤害的,对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柳沉舟点点头,不过他又瞥了一眼尧庚年,补了一句。“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你的厉鬼之息。” “我的厉鬼之息也能被你们冻成碎片啊。”尧庚年眨眨眼睛。“之前被辰尘打的时候,不也是一样被冻成渣渣了吗?” “但你的厉鬼之息在吃人元魂的时候,谁有办法抵抗呢?”柳沉舟问。 尧庚年听到这里倒是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柳沉舟说厉鬼之息的无敌,指的是这方面的无敌。 一想到自己竟然也算拥有一个小小的金手指,尧庚年情不自禁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嘿,毕竟我是灾厄嘛,灾厄总得有点特权,对吧?” “嗯,不过很快就不会有了。” “为什么??” “我会找到破解的方式,我不会让你吃掉我的元魂的。”柳沉舟看着尧庚年,一字一句道。“日后你我决战时,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对我的元魂动任何手脚。” “真的不能吃了吗?” “不能。” “真的真的吗?”尧庚年说到这,就顶着一双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柳沉舟。“我还在幻想你元魂的味道呢,你这么厉害,吃下去一定很满足——” “做梦……小心。” 柳沉舟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身周的这股淡淡的湛蓝色光芒竟然有了灵力聚集的征兆,与此同时,附着与他们身上的重力忽然加剧,脚下的土地也在这时分崩离析,拉扯着他们跌入深渊! “尧庚年!” “我在想办法!!” 尧庚年一把就抓住了柳沉舟,他刚想要展开自己的凤凰火翼,便察觉身上的这股附着的重力让他浑身都动态不能。 “死鱼脸。” “又怎么了?” “我身子好沉,这股重力好像要把我的骨头给压碎了似的,我没空展开凤凰火翼。” “……从这里出去之后,麻烦你好·好·的·锻·炼·身·体。” 柳沉舟说这句话的时候,尧庚年听出了他想打人的意思,看得出来,柳沉舟是真的在生气了。 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事态紧急,他生气又没有用,只能延迟生气了,还是考虑如何活命要紧。 毕竟以现在的下落速度与自身情况来看,估计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了——尧庚年粉身碎骨不仅不会痛,还有一只小狐妖替他缝缝补补,可柳沉舟就不一样了,他摔成肉泥,可就是真的剧痛且会死了。 所以为了自己的命着想,柳沉舟也只能攥紧了尧庚年的手,依靠着强壮的体魄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只见他单手一挥,一个比方才法阵还大三倍的风系阵法就凭空出现在柳沉舟的脚下! “哇哦,死鱼脸,没想到你人看起来瘦瘦高高的,但实际上竟然是脱衣有肉?让我摸摸——” “你敢摸,我就敢松手。” “哎呀,我掉下去又不会死,你这话没有什么威胁力~” 尧庚年爽朗一笑,当着柳沉舟的面就要上去袭胸,关键时刻柳沉舟猛地瞪收手将尧庚年的手拍落,冷言道:“尧庚年!” 见柳沉舟介意成这样,尧庚年也不再作妖了,他就是撇撇嘴,嘟哝了一句:“都是男人,让我看看你这肌肉不行吗?” “不行。” “……这句话不需要回了!” “要回。”柳沉舟执着地说道。“不行就是不行,你别乱碰我。” “大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直接抱着我的大腿漂流。”尧庚年一听不服气了。“现在你又说不让我碰你?啊,只许你随便抱我,不许我摸摸你了是吧?” “对。” “你……” “怎样?” “我……” “老实抓着我,下面的风声有变,应该是快到底了。”柳沉舟淡淡地说。“虽然你摔成肉末也不会死,但想想那个小狐妖帮你重塑人身的技术,还是应该指望我让你安稳落地,对吧?” …… 尧庚年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言灵儿的整容技术的确很一般,似乎每次让她帮忙重塑人身,或多或少都有点范啰嗦。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乖巧了许多,他谨慎地抱住了柳沉舟的胳膊,诚恳地说道:“大爷,拜托你了。” 柳沉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再次将灵力注入方才生成的法阵之中,有了后续灵力的支持,这些法阵渐渐也旋转起来,它们形成一个圆形平台,在这股巨大的重力压迫下,稳稳地接住了柳沉舟与尧庚年。 尧庚年对这种神奇的法阵有些好奇,他不放心地抓着柳沉舟的胳膊,探头探脑地细看过去——他看见在法阵的下方,有几股持续的气流在带动着法阵悬浮。 “嚯,人造平台啊。”尧庚年吹了一声口哨。“对了,你怎么不用你的御物?我还没做过御剑呢。” 柳沉舟听后,眉头紧皱,淡淡地回道:“就你多事,怎么,我这个法阵不行吗?” “可是御剑很帅哎。” “这个法阵不帅吗?” “可是御剑才有修仙的感觉哎。” “这个法阵没有吗?” “没有,你就御一下嘛,也没什么难得,对吧?” “……你怎么一直在摇头?” “因为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在努力一下,不要躺平啊死鱼脸,你可以的。” 尧庚年的头摇的很坚定,柳沉舟看完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叹道:“我也被这种重力压制的使不出御物,目前只能动用灵力来维持一下,仅此而已。” 尧庚年听完,乐了一声:“哦吼,你自己不也一样吗,你还让我锻炼身体。” “你还想不想在我这法阵上稳稳落地了?” “想,死鱼脸你别冲动,来,让我们慢慢慢慢——的下去,谢谢。” 柳沉舟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瞪一眼尧庚年,随后在重力的裹挟下,利用这个风灵力的阵法将他们慢慢地落回到了地面上。 可就算他们落到了地面上,身上的这种重力感却没有消息,好似只要这个洞穴内还有着湛蓝色的光,他们就会一直被这股重力压制似的。 “有点奇怪。”柳沉舟稳稳的站在了上面,他抬头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二十三枚灵牌是仙灵的化身,它将我们拉入这里,就应当是自己的世界,可这里除却法则外什么都没有,怪,好怪。” “法则?”尧庚年纳闷。“什么法则?” “就是我们身上这股莫名其妙的重力。” “这个就算?” “冥洞下的那个法则,可不是一般的法则。”柳沉舟瞥了一眼尧庚年。“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冥洞的法则,你应该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能与之匹敌的了。” 柳沉舟说完,也不再管尧庚年了,他松开了抓着尧庚年的手,就借着法阵带来了青色光芒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在一处山体夹缝中,这个夹缝很大,向上看去,几乎看不见尽头。 而他们,应该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这个地方柳沉舟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对了,就是在萧余生的大世界里,也有一个和这个类似的山洞夹缝。 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还是说,这种地方,其实是有一定联系的? 柳沉舟暂时想不出什么答案,只能扬手在尝试着召唤出自己的御物,但还是失败了。 身上的这股重力一直在压着柳沉舟,即限制着他的移动,更限制着他使用御物或者法器:这些东西使用起来都需要体力,而他们身上的这股重力,刚刚好就让柳沉舟的体力无暇使用这些东西。 “尧庚年。” “哎。” “我在这里只能使用风系法术,不能用御物或者法器辅助,实力要被压制。” “哦。”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俺也一样。” “……” 柳沉舟的巴掌,已经当着尧庚年的面缓缓举了起来,而后尧庚年双手爆头后退一步,谨慎地说道:“大爷,饶命,我从这里出去之后,保证强身健体,天天锻炼。” “……” 柳沉舟见尧庚年认怂的如此之快,竟然觉得自己的愤怒有些无理取闹,他缓缓地落下了手,转身就对着面前的空气一挥,几张青色的、完全由风灵力构成的卡牌式的法阵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尧庚年凑了过来。 “我是风修士,这是我的法决,没见过?” “花里胡哨的,的确没见过。” “尧庚年。” “哎。” “你再说我花里胡哨,我就要打人了。” 尧庚年嘴巴一闭,对着柳沉舟露出了真诚的微笑。“您请,您请~” 第162章 你离我远点! 柳沉舟一出手,自然是有的玩的。 柳沉舟和尧庚年不一样,如果说尧庚年是遇事不决先怼上去,两眼一闭抱头冲锋,信奉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法则,那么柳沉舟就是运筹帷幄,不到绝境绝不慌张。 而现在这个状况,就属于柳沉舟能管理的情况之内,毕竟正如柳沉舟所言,若是想伤害人,那么就一定可以被反向击破,就算是光也好、影也罢,在临光大陆上,还没有人能创造出一种不可击溃、但却能伤到人的法诀。 “后退,我要扫一下这里。”柳沉舟说道。“既然它不现身,那我就逼它现身好了。” “靠谱。”尧庚年立刻就躲在了柳沉舟身后,对他竖起了一个拇指,赞叹道。“不愧是我们死鱼脸,真的相当靠谱,快,冲一波,只要把人揪出来就能打他了!” 尧庚年话音落地,柳沉舟忽然扭头看向了尧庚年,神情微妙。 尧庚年一怔,歪头盯了回去,问:“怎么了?” “你的意思是。”柳沉舟相当礼貌地顿了顿,等了一会,这才说道。“等一会把人揪出来,也是我上?” “额,是……吧?” “……” 尧庚年的确就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也属于懒鬼的类型,既然柳沉舟能掌握全局,那为什么不让他一路带飞呢? 很显然,柳沉舟不是这么想的,他神情诡异地又盯了尧庚年看了许久,久到尧庚年都觉得是不是盯太久了。 但就算如此,尧庚年仍然没有自己也出一份力的自觉,他就这样和柳沉舟对视着、对视着…… 最后,柳沉舟率先破防了。 “尧庚年。”柳沉舟说。“你不觉得自己很惭愧吗?” “有什么惭愧的?”尧庚年眨眨眼睛。“我这叫认清自己,摆正定位,有大佬在场的局,我这种小虾米就不出来捣乱了。”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那可谓是十分自信且没有自觉,看得柳沉舟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 “尧庚年……!” “哎,哎!!” “你给我出一份力!!” “……哦。” “哦???” “……哦!!” “嗯。” 柳沉舟满意了,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风系卡牌上,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这里的重力好似铅一般灌进了他的骨头里,光是站在这里和尧庚年拌嘴,都让柳沉舟觉得沉重不堪。 不过……尧庚年怎么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这次学乖了,他立刻在第一时间就乖巧对柳沉舟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怎么,死鱼脸,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 柳沉舟忽然觉得尧庚年闭关十年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贱了不少,他隐约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尧庚年还是一个沉默但却靠谱的男人。 现在呢? 喧嚣,聒噪,却……有点可爱。 柳沉舟想到这里怔了一下,‘可爱’这个词他从没用过,可当他想起现在的尧庚年时,却自动自觉地冒出来了。 这是不是有些奇怪? 柳沉舟原地想了一会,想不出答案,他权衡了一下优先级,就先把这种奇怪的念头摁了下来,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的卡牌上。 “我要扫了,你自己站在我身后,不要乱跑。”柳沉舟说。 “收到,保证贴得紧紧的!”尧庚年刚想抱着了柳沉舟的腰和他贴在一起,却被柳沉舟一个扭腰给躲了过去。 “干嘛?不是要站在身后不乱跑吗?”尧庚年瞪眼。 “没必要贴这么近。”柳沉舟瞪回去。 “大家都是男人,怎么了??”尧庚年怒视。 “我洁癖,不行吗?”柳沉舟怒意更胜。 两人对视了一会,最终尧庚年败下阵来,只能悻悻地跟在柳沉舟的身后,嘟哝了一嘴:“行,那你继续吧。” 柳沉舟又目测了一下尧庚年和自己的距离,确认足够安全后,才转身将注意力重新落回了手中的卡牌上。 只见柳沉舟将面前由纯粹的风灵力凝结而成的不同卡牌凌空排成一列,他的手指划过后两张卡泛着青光的卡,四指一夹一抽,便将这两张看似相同,但的确不同的卡牌悬在了身前。 “这是在干啥?” 尧庚年躲在柳沉舟身后,看着他双手的食指与中指分别夹住这两张青光风卡,另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排玄奥的符纹,眨了眨眼睛。 “附灵。”柳沉舟说完,就将画出的符文驱散成了点点星光,这些星光顺着一定的轨道融入了空中悬浮的风系灵牌之内,随后卡牌泛出了明亮且刺眼的光芒,光芒散去,一张崭新的卡就静静地停驻在柳沉舟的面前。 柳沉舟看着这张青色的卡牌,手指一挥,这卡牌便迅速地旋转升空,随后向着四周打出一波又一波青色的风系灵力,像是雷达一般扫描着整个地区。 “这是在……地毯式搜查?”尧庚年摸着下巴盯着上空的卡牌,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也学一学这类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实际作用可能不大,但看起来好帅啊。 “算是。”柳沉舟笑了笑。“这种麻烦的东西我平时都是用法器来代替的,但它封了我的法器,就只能用这种原始的办法来做了。” 尧庚年摸着下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实际上是在准备高仿一个这种卡片的东西,它看起来挺简单的—— “吼——!” “来了,尧庚年,在那。” “嗯??” 正当要跟奶算计着高仿这种纯灵力聚集而成的卡牌时,不远处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好似人的低吼、却又有几分像是兽吼的声音。 柳沉舟当即甩出一张风灵力的卡牌,一阵青色的风灵力急速涌动,螺旋着升空,瞬间就在高中炸开了! 刹那间白光大耀,彻底照明了这个山体夹缝的所有角落,也同样照明了那只匍匐在角落里、发出嘶吼声的野兽。 “那是什么东西……仙明?还是野兽?” 虽说这光芒一瞬即逝,山洞中又重回了幽蓝色的黑暗中,但柳沉舟还是看清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只匍匐在不远处墙壁上的凶兽,通体纯白,毛色亮丽,像一只白虎,但在耳朵与尾巴等细节上,却完全不像白虎,他比传统意义上的白虎更小,更像是一只柔软的大猫。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漂亮的灵兽,但它湛蓝色的双目里却闪烁着理智的光芒,说明它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还是说,这就是二十三枚灵牌所孕育的……远古仙明? “你看见那东西了吗?” “看见了,好大一只白色喵喵。” “……你能不能找点重点?” “什么重点?那只猫真的好大啊。” “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有点奇怪……靠!” 柳沉舟试探着问向了身后的尧庚年,但说时迟那时快,这湛蓝眸子的大猫一声兽吼,便一道闪电扑向了最前面的柳沉舟! 还好柳沉舟经验丰富,反应也算灵敏,在那么一瞬间就调动了风灵力卡牌于身前,指着扑面而来的凶兽白猫,低沉地厉喝道: “幻墙!” 刹那间,一张风灵力的卡牌分裂出无数个子卡牌,它们以惊人的速度散开重组,在这只凶兽袭来前,组成了一道透明的墙体,将柳沉舟与这白猫隔开了。 “喵——!” 俯冲下来的猫型灵兽猛地撞上了这道透明的墙体,它对着柳沉舟露出了尖锐的兽牙,这兽牙刺穿了墙面,但却在距离柳沉舟很近的时候停下了。 这道墙,还是定住了压力,将这只凶兽卡在了外面。 “……呼。” 一滴冷汗自柳沉舟的额头滑落下来,他小心地退了一步,浅浅呼出一口浊气,庆幸自己的风灵力墙面挡住了这波凶兽的冲击。 风灵力的防御,基本上是五行中最差的,柳沉舟使出这种防御的时候,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重伤的场面。 还好,挡住了。 “尧庚年。”柳沉舟后退,想要把身后的尧庚年推上前去。“你来,我已经把这东西引出来了,你该做点事了。” “可这是一只好可爱的猫猫哎。”尧庚年被推了上去,他盯着面前被风灵力的墙面卡住的白猫,无辜地说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二十三枚灵牌所化成的东西,那你要把它收了才行啊。” “对,你有什么疑问吗?” “那不得你上吗?” “你先把它打残我在补刀不行吗?” “你把捡剩说得这么优雅吗?” “不行吗?别忘了你收楚潇潇的时候,我是怎么帮你的。” “……行,行。” 尧庚年刚贫完嘴,就听到了‘咔嚓’的声响,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这声音正是从身前传过来的。 “死鱼脸,它看起来要把你这层墙给啃碎了。” “我知道,你还不抓紧点准备迎敌?” “你让我拿什么迎战?我那约等于零的技术吗?” “当然不是。”柳沉舟顿了一下,随后才在尧庚年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相当委婉’地说道:“用你的头上啊。” “……你巴不得我抓紧和它同归于尽呢是吗?” “你上,你行,我信你。” “你还能信点别的了吗?” “不能。” 尧庚年看着柳沉舟忽然明白了,现在的这个情况,应该已经超出柳沉舟的计划范围外了——这个看起来运筹帷幄的人,实际上是根本不会变通的家伙。 在他的计划内、或是他有办法运营的时候,他是运筹帷幄的柳沉舟。 当情况超出预计,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是大脑空白的死鱼脸。 现在的情况,很显然就是后者了。 尧庚年叹息了一声,只能把柳沉舟护在了身后,转头看向了面前的这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白猫? ——这东西刚才是不是喵了一声? 尧庚年这样想着,就看见透明的墙体在这白猫的啃咬下正不断地崩裂,他刚伸手指着这只野兽想对身后的柳沉舟确认,就看见身后传来了青色的光芒。 …… 怎么回事? 尧庚年狐疑地看向了身后,就看见这回柳沉舟刚将一张卡牌融入身体,随后,一对华丽的青色羽翼就从柳沉舟的背伸展出来。 在后,柳沉舟就砸尧庚年的注视下振翅而飞,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距离,去了‘大后方’。 这个时候,柳沉舟对着尧庚年竖起了拇指:“加油。” “……你这羽翼,我看着有点眼熟。”尧庚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如是说道。 “没错,我从你的凤凰火翼里得到了灵感,高仿出来的。”柳沉舟也不客气,直接点点头承认了。 尧庚年忽然觉得,和他柳沉舟混在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刚准备高仿柳沉舟的灵力卡牌,这厮就已经把自己的凤凰火翼给照抄过去,甚至用上了! 过分!! 想到这里,尧庚年怒意也升腾了气啦,他扭头就看向了面前这道布满碎纹的风墙,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天地中的火灵力,将它们聚集在指尖凝成一张艳红的卡牌,向着白猫突袭而去! 尧庚年的卡牌也是高仿的,但如同柳沉舟的风系羽翼一样,他不知道那些符文怎么写,所以这张卡牌实际上也就是一团火属性的灵力罢了。 风助火势,这张火灵力的卡牌触碰到碎裂的风墙的瞬间就融入了其中,在这风墙里盛放,竟然活生生炸开了一道火焰漩涡! 漩涡的余波向着周围散去,炽热无比,那只白猫似乎不喜欢火焰,它本能地退后了很远,竟然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被击退了。 “嗷——” “……” 而尧庚年就比较惨了,他实打实地被这炽热的余波贯穿全身,廉价的白衣服被烧的破破烂烂,裸露的肌肤也都被烧的坑坑洼洼。 这时,一个熟悉的脑袋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是言灵儿。 “尧哥儿!!” “……呀,小狐狸,原来你也在啊。” “我不在你影子里,还能去哪?!我就是不爱出来参合你们俩的互动罢了,你能不能好好的保护一下自己!!” “……对不起。” “晚了!!” 面对盛怒的言灵儿,看着自己身上正慢慢痊愈的伤口,尧庚年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对不起嘛。”尧庚年说完,就伸手点了点不远处正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大猫,问道:“小狐狸,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很可爱。” “什么东西?”言灵儿气鼓鼓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湛蓝眸子的野兽,却瞪大了眼睛。“呀……” “呀什么?”尧庚年和柳沉舟瞬间好奇了起来。 “呀……”言灵儿从影子里钻了出来,打量了一会那只大猫,缓缓说道:“这不是……神堕吗?” “神堕是什么?” “神堕是……”言灵儿缓了缓。“若是我没有遇见尧哥儿,估计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第163章 临光与耀 神堕,就是那些自仙界堕入凡间的仙人、在沾染俗世的欲望、并向黑暗的方向演化了成千数万年后的东西。 言灵儿之所以当初硬要让尧庚年为自己积攒功德,也是有过这方面的考量——她已经在那片竹林鬼阵中待太久了,若是错过了尧庚年的话,下一个合适的人就不知道何时再来了。 而如果下一个合适的人来得晚些、再晚些,那么言灵儿就会在那片鬼阵中从一只狐妖堕落成一个妖王,等到了这一步,可就是没有回头路了。 所以言灵儿看着面前这只猫型的东西,也是感慨良多的,她说道:“这应该是一个仙人,只不过是一只兽仙,本体是猫?总而言之,应该是和我一样,先通过修行化成人,再通过修行晋升成仙,然后再堕落的。” “这就是神堕?”柳沉舟站在尧庚年的身后,远远地望着这只模样还有些可爱的小东西。“难道万年前,它就已经堕落进凡尘里了?” “什么?”言灵儿一怔,扭头看向了柳沉舟。“这东西在万年前就堕落了?为什么啊?” 柳沉舟瞥了言灵儿一眼,和她快速地交代了一下关于二十三枚灵牌的前因后果,言灵儿听完,真的是实打实地傻在了原地。 “怎么了?”柳沉舟问。 “……原来,还真的有这种……神仙啊。”言灵儿呐呐地说道。“它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人间着想啊。” 想到这里,言灵儿情不自禁地就将目光投给了面前的这只雪白的猫型生物身上,一时间感慨万千,不知道从何说起。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愿意舍弃自己的仙位,投身到这片污浊的人间,让这里的生灵生存下去的……神仙吗? “为什么没有呢?”柳沉舟没做过神仙,他也不知道仙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他只是奇怪地看着言灵儿,非常自然地反问道。“仙人,曾经不也是人么?那为什么不能救赎世人呢?” “……是吗?” “不是吗?” 言灵儿扭头就撞上了柳沉舟的双眸,言灵儿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双她以为应该是寒冷如冰的眸子里,竟然闪烁着人性的伟大与崇高,还有清澈。 这种清澈,是言灵儿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的——就算是尧庚年也没有,尧庚年看言灵儿的目光里有暧昧,有信任,有坚定,有怀疑,但唯独没有清澈。 柳沉舟的这双眼眸,清澈得仿佛一滩清泉,一眼就能看到底,能看到他的那颗……纯洁的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言灵儿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心火明亮者,你的手段就算再脏,可你的心,你的魂,你的眼眸,都是如此纯净至美……” “什么意思?”柳沉舟有些困惑,但言灵儿已经收了目光,不再看他。 “尧哥儿。”言灵儿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看着尧庚年漆黑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这只已经堕落的猫型生灵,是这个死鱼脸的。” “……啊?” “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东西就是属于我的?” 尧庚年和柳沉舟一起迷糊了,虽然柳沉舟的确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但当他看见言灵儿帮自己劝尧庚年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意外的。 “对啊,凭什么就是这个死鱼脸的?”尧庚年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地指了指自己,说道。“我觉得我也可以吃啊,你说大家都是人,凭啥这东西就是他的?” “因为你吃不掉。”言灵儿拍拍尧庚年,劝说道。“放弃吧,这个生灵为了世人堕落了自己,他的心是纯洁的,他的心火是明亮的,你如果不听劝强行生吞的话,你的心火会被他烧灼的。” “那烧就烧呗。”尧庚年仍不死心。“万一我烧过他了呢?” “你还记得那个死鱼脸第一次碰你的时候,被你的心火烫伤的事吗?” “你是说冥河之下,萧余生大墓里的那次?” “对。” “记得。” “你如果想要强行吞掉那个猫型的生灵,结果也和他一样,受伤的只会是你。” “为啥?” “因为它是仙明,因为它心怀苍生,因为它注定属于心火明亮者,因为它活了万年,它就是比你牛逼。” “……” 简单直白,尧庚年瞬间就听懂了。 而这个时候,那只白色的猫型生物也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嘶吼,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以,我要帮忙让它被死鱼脸给……额,怎么吸收了?”尧庚年立刻看向了柳沉舟,抓紧时间说道。“你们一般怎么收服这些东西的??” “不知道,这东西是从苏临的心火里分割出来的,在临光大陆上,只有你和我与苏家拥有明亮的心火。”柳沉舟快速地回道。“总而言之,先把它控制住再说。” “好问题,怎么控制?” 尧庚年话音落地,面前的这只雪白的猫型生物就在一声嘶吼冲化成一道湛蓝色的火焰冲了过来! 尧庚年下意识地想要展开凤凰火翼,却被刻在骨子里的重力压得无所适从,还好关键时刻柳沉舟一把抓住了尧庚年,带他利用风灵力躲开了这一次火焰冲刺。 “……” “……” 尧庚年看着自己烧焦的发丝,艰难地说道:“要不,还是你一直上?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是不是?” “不是。”柳沉舟一口回绝。 “那你让我怎么帮忙啊?”尧庚年撇撇嘴。 “不知道,自己想。”柳沉舟硬邦邦地说。“总而言之,我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这东西。” “你故意的吧?”尧庚年狐疑地看着柳沉舟。“你其实自己能处理的,对不对?” “不对,我真的处理不了。” 柳沉舟没有撒谎,他本来是不了解什么叫做神堕的,直到刚才言灵儿告诉了他这件事,他才明白了苏家的传承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家的传承,传承的应该就是‘救世’的理念,而这个仙灵既然是为了救世而牺牲了自己,自然就对盗窃了他的力量、进而控制了全大陆的‘天道’心怀仇恨了。 ——那个古老的仙灵以这等姿态重新返回这片故土时,它已经经历过死亡与腐朽的轮回。 ——它曾经真实存在过,也曾经被灰化成霜,它已目睹过轮回的黑暗,也曾品尝过孤寂的苦涩。 ——如今它回归时,已是猎手,此刻的它已经从神坛落下,在万载的时光中、历经千辛万苦融入了尘世里。 ——它曾经的神性早已在轮回中泯灭,再次醒来时,只剩复仇与欲望这等凡间的俗物。 ——它已不再是仙,亦不再是神,他只是一个复仇的野兽,但只要一个光辉的心火,就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多可笑啊,多悲哀啊。”柳沉舟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冷笑了出来。“它所需要的东西,竟然是服从于天道的……我。” 这等笑话,就连向来没什么笑点的柳沉舟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尧庚年奇怪地回头看了过去,柳沉舟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低咳了两声:“无事。” “真的?”尧庚年怀疑地看着他。“我瞅你笑得挺开心的,想到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笑笑呗?” “你不懂。” “……你找打是吧?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帮你把这个玩意给压制住了?” “那你有办法吗?” “我有!” “请?” “……我最快不行吗?” “不行,请。” 瞬间,尧庚年就觉得,其实做一个高冷的人,也挺好的。 “说完了么?” 这个时候,那只白色的大猫突然口吐人言,在一阵光芒之中,它化成了一个人形的模样,周身环绕着二十三枚灵牌,头发银白,双眸雪白,更是着一身白衣长衫,看起来整个人都是白的化身,且雌雄莫辨。 看来这人便是那白色的猫形生灵的人形模样,它雪白的眸子对上了尧庚年漆黑的双眼,又歪头看向了尧庚年身后的柳沉舟,好似在确认什么似的,最终叹息了一声。 “心火明亮者,竟然是你。” “这的确很——有趣。”柳沉舟也接上了它的话,他端详着面前的白发白眸的……人形生物,挑了挑眉。“所以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事实,为何不干脆与我融合,让你洗去这一身的——污浊?” “污浊?开什么玩笑,这是人世间的尘土,怎么能算得上是污浊?” 那人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了尧庚年,对他颔首示意。“你,天生的灾厄,元魂残缺者,我听死鱼脸说,你叫尧庚年?” “我叫柳沉舟,不叫死鱼脸。”柳沉舟恰到好处地插话进来,强调道。“死鱼脸不是一个名字。” 它瞥了一眼柳沉舟,没有回应他,只是又期待的目光托给了尧庚年。“我叫临光,你身上有耀的气息,你去过漠下神宫,见过她?” “我见过。”尧庚年一听这名字,就免不得对他们二人的身世有了些许联想,他看着面前这位自称临光的家伙,问道:“你自称临光,她自称耀……你们俩莫不是……” “只是偶然,或者是,是借用的名字罢了。”临光笑了笑。“真可惜,你不遵从天道,不维护天道,如此好的苗子,竟然是天生的灾厄……” “喂,喂。” “嗯?” “这是我的尧哥儿,懂吗?我的??” 正当临光感慨的时候,言灵儿走上前来,一把就抱住了尧庚年,好似宣示主权。“他是灾厄怎么了?这是我的尧哥儿,你就算想要也没得,懂吧?你快点去抱死鱼脸的大腿,不要惦记我们家尧哥儿了。” 这番话说的醋味十足,就算是临光这种不怎么通人情世故都看出了言灵儿的占有欲。 但临光瞄了一眼言灵儿,眯起了眼睛,刚想开口:“嗯,你也是……” “我和你不一样,好吧,我们不一样。”言灵儿打断了临光的话,并一把就将柳沉舟推上前。“你俩贴贴,行吗?贴贴。” “……” “……” 柳沉舟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上来,他和面前这位通体洁白的临光对视了很久,最终还是临光先扭开了头。 “天道的走狗。”临光用自己雌雄莫辨的声音不屑道。 “神堕之灵。”柳沉舟用自己磁性男低音厌恶道。 二人之间不合的小火苗,马上就要被引燃了,尧庚年见势不妙立刻抓着言灵儿,悄悄地说道:“言灵儿,我想赌一次。” “赌什么?” “赌萧余生的大世界,和这里的‘法则’力量是兼容的。” “什么意思?” “这个叫临光的人,最开始是压制柳沉舟的,而且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压制——可它对我并没有恶意。” “嗯?” “我在想,是不是我没有遵从天道的法规来修仙,所以我或许拥有更多的……能力?” “比如?” “我身上虽然也能感受到重力,我刚才虽然没有用出凤凰火翼,可我刚才悄悄试了一下,好像展开大世界……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后呢?” “然后我听说大世界可以从内部被攻破,我怕我一会把这个神堕的临光给装进去后,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收场,可能我自己的肉身还会受到波及。”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如果翻车了,救我。” “……等等,等等!!” 可惜尧庚年的动作比较快,言灵儿一把没扯住,尧庚年就上前把自己塞进了临光与柳沉舟之间,并在二人惊讶的一瞬间展开了自己的大世界。 准确的说,是萧余生的大世界。 尧庚年在继承了萧余生的大世界后,本来是想要用心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大世界的,可当他站在这个世界的上空看着整个群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他喵的妙啊。 尧庚年是个俗人,更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 萧余生不一样,萧余生不仅是个修仙天才,还是一个文人雅士,且胸怀远大志向。 所以萧余生建立起来的大世界,完好无损地落到尧庚年手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就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尊敬。 所以在白听雨歧视的目光下,尧庚年决定原封不动地继承下来。 所以当柳沉舟再次来到这里时,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是,好眼熟的地方啊。” “是吧。”尧庚年没什么底气、但故作自信地对着正四出看的临光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大世界,临光。” “你的?”临光狐疑。“这不是萧余生的大世界吗?” “……” 淦。 他怎么知道的?! 第164章 被踢出了大世界?? 看起来,临光认识萧余生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尧庚年苦着一张脸看着临光,又瞄了一眼柳沉舟,可当他看见柳沉舟的时候,尧庚年惊讶地瞪圆了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死鱼脸,你在做什么?” 柳沉舟被迫进入了这个大世界,他认识这里,也认识那个宛如绿色地狱一般的山脉,他知道这是萧余生——不,是尧庚年的大世界,因此他在进去的时候就决定躺平歇一会。 这不,这位爷已经找了一个不错的地方活动活动身骨,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了一套桌椅,然后摆在了地上,自己悠哉游哉地坐了上去,仿佛这里的事与他无关。 “嗯?”柳沉舟歪头看向了尧庚年,无辜地说道。“什么?你打开了大世界,难不成还指望我在这里帮你战胜临光?临光终究是我的,不是吗?” “啊?你这么确定吗?”尧庚年看着如此自信的柳沉舟,突然不自信了起来。“不是,柳沉舟,我们讲讲道理,好像你才是那个需要临光的人吧?” “目前来看,是临光这个神堕之灵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这个神堕之灵。”柳沉舟难得心情不错,他甚至对尧庚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节奏不错,我歇一会。” “……” 尧庚年盯着柳沉舟好久,柳沉舟都不理会,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在一旁休息,充分忽略掉了身旁的这双幽怨且愤怒的眼神。 于是乎,在不久之后,柳沉舟忽然觉得四周景色一变,自己竟然又看到了熟悉的迷魂谷与其中的那座北亡山,当然,还有在山间的那口神秘的棺材,与死人珠。 ——当然,还有在一旁压制着陆吾的清君门护法,宋怀刀。 宋怀刀是清君门四大护法中的一个相当另类的存在,他人如其名,姓氏里宋传自生父,而名则是取自他怀中的那把细长的刀。 宋怀刀本是无名的,在拜师清君门前,人们都叫他小宋,称他父亲为老宋,老宋是一个平凡的庄稼汉,对修仙之事没有贪求,他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想着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能不能养活老婆与孩子。 而小宋呢?小宋却不一样,小宋从出生开始就想去太阳上看看,他似乎有一个比天高的志向,而在天道的法则下,本没有机会修仙的小宋接触到了天道,踏进了修仙的门槛。 清君门的拜师会是出了名的血腥,小宋当时体质很差,不过还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在感受灵气的时候就展露了与他人不同的天赋。 常言道天道有灵,灵分五像,是为金木水火土,而五像之外又有阴阳,是为光与暗,修仙者与天道结契,从五灵中选择一种灵力,借此踏入修仙之门,然后获得死后入住太古之塔的资格。 可这,也是天道的一个谎言,‘天道有灵,灵分五像’说的是天道将自然分为了五灵,分为了金木水火土,但这并不意味着自然界中只有这五种灵力。 毕竟辰尘明明是水修,可他仍是通过后天的努力,搭配着仙使的辅助,成功地掌握了冰灵力——这也意味着在天道之外,的确是存在更多的可能的。 按理来说,天道是不会有疏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百密一疏,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到了宋怀刀这里,他在与天道结契的时候,看见的是灰色的灵力。 灰色的灵力,在千年之前,代表着‘混沌’,它介于光与暗的中间,就算是千年前自由修仙的年代里,能看见这种元素的人也几乎是没有的。 但宋怀刀看见了,而且这个灰色的灵力也与他结契,让他踏入了修仙的门槛:按理来说,宋怀刀的灰色混沌之灵,应该是以自由人的身份来修仙的,可他选择了结契,因此也成为了天道的一员。 这件事若是被那些追求自由的人知道了,肯定是会抱憾终身的,但宋怀刀不在乎,他只想要与天比高,只想要畅快地遨游天地间,因此他以秘密学徒的身份被纳进了清君门中,从入门的时候开始,就被以护法的标准培养。 也是在那个时候,这个一直被人称为‘小宋’的少年人,凭借着一柄被清君门三大长老赐予的长刀,被人称为‘宋怀刀’。 宋怀刀为人爽朗耿直,但也忠诚,所以他就算在事后隐约感觉到天道的不对,但他的忠诚仍然让他追随清君门的脚步,不产生任何质疑。 也是因为这个特质,所以留下来看守陆吾的事才被辰尘与沈危留给了他,因为他虽然是混沌之灵的操使者,但却是四大护法中最稳定的一个。 留他看守什么东西,一定不会出错。 果不其然,就算宋怀刀感应到了辰尘的死亡,他也没有扔掉陆吾去一探究竟,而是压着陆吾,老实本分地等待着结果。 而他等到的结果是……一脸错愕的清君门门主,柳沉舟。 “……门主。”宋怀刀一怔,看着面前凭空出现在柳沉舟,哑然。“您……怎么会在这里?” “问得好。”柳沉舟被突然踹出了大世界,自己也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他脸上还挂着笑容。“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奇怪,怪哉。” “门主……”宋怀刀谨慎地说道。“门主,你的面部肌肉有点……嗯,失衡。” “失衡?” “您看起来,在笑。” “……” 柳沉舟立刻收敛了笑容,恢复到了往日的冷漠中去,不要看这个小小的表情改变,因为这让宋怀刀松了一口气。 宋怀刀是个古板的人,他对人和物的印象都比较刻板,在他的印象里,柳沉舟就是一个冷漠且高傲的清君门新任门主,而这种人竟然在和善的微笑…… 嗯,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是相当的恐怖呢。 宋怀刀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手下压着的陆吾终于挣脱了口齿上的束缚,他抬头看向了面前的柳沉舟,向他吐了一口血痰。 “柳沉舟。”陆吾笑道。“你还是来了,失望吗?我师父根本不会来的,他不会来的,你抓不到他,你开不了天塔!!” 若是平时的话,柳沉舟一定会反手给陆吾一个耳光让他闭嘴。 可今时不同往日,柳沉舟满脑子都是诸如:‘为什么尧庚年会把我踢出他的大世界,现在还能回去吗?那个临光可是我要的东西,尧庚年自己独占算什么啊?’一类的念头,竟然硬生生地忽略了一旁的陆吾。 陆吾见柳沉舟不回答,竟然以为他大失所望,就算是自己死到临头,陆吾也免不得得意起来。 “柳沉舟。”陆吾嚣张地说道。“我已经和我师父托过梦了,你找了他十年都没找到,你就不要妄想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了,放弃吧,开天塔这件事……就是错的!!” 宋怀刀听不懂什么叫‘开天塔’,他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东西,但具体这个东西开了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宋怀刀是没有一点概念的。 但他相信着柳沉舟的判断,所以柳沉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曾有过半点的怀疑。 就算陆吾已经贴脸嘲讽柳沉舟了,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柳沉舟想要做的事,一定都是对临光大陆、对所有被天道所‘赐福’的修仙者好的。 但他也不会去贸然打断陆吾,因为在他的眼中,这是陆吾与柳沉舟的事,他只要坚定地相信着柳沉舟、并完成柳沉舟所交给自己的任务就好了。 在宋怀刀的眼中,清君门不像是一个‘效忠的对象’,反而像是一个……报恩的家。 清君门养他,清君门教他,清君门扶他成才,没有清君门,就没有如今的宋怀刀。 所以宋怀刀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陆吾不停地嘲讽柳沉舟,而柳沉舟仿佛真的没听见一样,他侧背着宋怀刀眺望远方,好像在思索什么比陆吾的嘲讽还要重要的事。 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柳沉舟的确在思索一件比陆吾的嘲讽还要重要的事。 不过这种事左思右想也没有结果,所以柳沉舟从沉思中自拔而出,随后就听见了陆吾那充满讽刺性的冷嘲热讽。 ‘啪’的一声,陆吾感觉到一股凌厉的风扇过了自己的脸颊,他被迫停下了嘲讽的话。 这可不是一般的掌掴,因为这股风扇过陆吾的脸时,割开了他的脸颊,让他的嘴被割开,露出了其内洁白的牙齿与粉嫩的牙龈。 瞬间,陆吾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毕竟现在的他,嘴巴已经漏风了。 “嗯,安静多了。” 柳沉舟这才缓缓转过身,他看着在地上跪着、脸已经被横向割开、不停地流血、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的陆吾,淡淡地说道: “关于你的遗言,就那些吧,好像是什么嘲讽我的话?我没记住,算了,至于你说的云老三,他来不来,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到这里,柳沉舟又奇怪地瞥了一眼宋怀刀,若有所思地补了一句:“怀刀啊,你身为一个混沌修士,这么多年来止步于清君门的护法,也的确是有道理的。” 宋怀刀没听懂,他只是歪了歪头,然后看见了柳沉舟眼中的恨铁不成钢。 宋怀刀更迷茫了。 柳沉舟叹息一声,又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啊。” “……唔。” 至于陆吾呢? 陆吾说不出话,一部分是因为他嘴巴被割开,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剧痛让他浑身抽搐,他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柳沉舟,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他也明白,他终于可以死了。 果不其然,柳沉舟在冷漠地瞧了陆吾两眼后就转身离开了,他动身向着那被厉鬼之息包围起来的地方折返回去,只留下了一道命令。 “宋怀刀,把人杀了吧,我还有些事没办,你杀完人就去找沈危便好。” “是。” 宋怀刀点点头,他在目送柳沉舟的身影消失在厉鬼之息中后,便一把将地上跪着的陆吾踹倒在地,随后他抽出了怀中的长刀。 宋怀刀的长刀是一柄漆黑的刀,刀身漆黑如墨,好像能吸收所有的光,传说这也是一柄神器级别的法器,几乎没有人能在见过这柄刀后还能活着。 陆吾自然也是听过这个传说的,所以当他看见这柄漆黑的刀时,不自觉地笑了一声。 陆吾的这声笑牵扯了脸上的伤,伤口裂开的更大,鲜血也流出了更多。 “真好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噬魂吗?”陆吾含糊不清地说完,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握紧了双拳,做好了迎战的姿势。“你是想给我最后的尊严么,宋怀刀?” “是。”宋怀刀将刀锋直至陆吾,毫无感情地说道。“你是云大师的大弟子,也是我清君门不可多得的土修,你失去了自己的仙使,但我仍尊重你。”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陆吾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后他猛地挥拳迎向了宋怀刀。 失去了仙使的陆吾实力本就大打折扣,再加上被柳沉舟囚禁刑讯了十年之久,一身的修为早就在折磨中散去了。 如今的陆吾在面对他人的威胁时,除了逃跑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举起自己的拳头,让自己死于一次进攻。 至少在那面熊熊燃烧的火焰出现在身前的时候,陆吾是这样想的。 “小徒弟哟,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师父?” 陆吾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了声源处,一道火光自天而降,从明亮的火焰中踱步而出的人,正是陆吾这十年里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云老三。 “云大师。”宋怀刀也是尊敬云老三的,他见云老三来了,便想要联系柳沉舟,可不知道为什么,柳沉舟在进入那道厉鬼之息后就没了音讯。 ——看来,只能由自己杀死陆吾、在生擒云老三,带着他进入那道厉鬼之息内找到柳门主交差了。 宋怀刀这样想着,就持刀做了迎战的姿势,面色严肃地看向了站在陆吾身前的云老三。 “云大师。”陆吾说道。“晚辈得罪了。” “哟,还行,知道自己是晚辈。” 云老三一笑,随后就将陆吾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他扬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准备随时化解来自宋怀刀的攻势,一边打趣道:“怎么,盘算着先把我这好徒弟杀了,然后再把我生擒了,去给柳沉舟交差?” “是。”宋怀刀点点头,脚下一踏,便踩着混沌的灰色灵力骤然袭向了云老三,说道:“所以您也别为难我了,让这场战斗快些结束吧!” 第165章 战术撤退! 宋怀刀在踏着混沌灵力冲来时,亦扬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并将混沌之灵附着其上,将其变为了一把灵刃。 灰色的混沌灵力是临光大陆上少见的东西……不,与其说是少见,不如说根本没几个活人见过这种诡秘的力量。 云老三这还算是见多识广的,他能认识这种混沌灵力已经算不错的了,可这东西该怎么对付? 抱歉,那还真不知道。 所以云老三也只能遵从着最基础的原理,即如果灵力想要对某种东西造成伤害,它就必须是可接触的东西,那么既然是可接触的,就可以被其他灵力的凝聚体所阻挡或是击溃。 说时迟那时快,在云老三想完这些后,他掌心就是一阵红芒攒动,扬手便唤出了自己的御剑并为其上附着了属于自己的火灵力。 一剑一刀、一灰一红两股力量相碰的瞬间,竟然是云老三落了下风! “宋怀刀,你等等——” 宋怀刀的那柄长刀将云老三的剑砍出了一个豁口,看起来若是在同一点位多劈砍几次,云老三的剑就要断了。 所以云老三当即就喊了停,但宋怀刀并没有收手,只是持刀不断地对云老三施压,好在云老三的剑也是件不俗的物什,这才勉强没有一碰就碎。 “云长老,您要不还是让让,让我先杀了陆吾,再把您带去见柳门主吧,这样大家都省事,这样僵持着,对您没有好处的。” “哎呀你这小子,怎么这么……” “嗯?” “柳沉舟说得对啊!你实力明明已经可以升为长老,但却一直都是护法,这是有道理的!!” “什么意思?” “冥顽不灵!!” 宋怀刀眉头一皱,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他以为这一击能劈开云老三的剑,但实际效果却并没有达成理想状态。 宋怀刀也有自尊心,他不想再补砍一刀挽尊,只想就是顺势这么压下去,仗着自身体位的优势慢慢将这柄剑压断。 ‘若是这样的话,’宋怀刀想。‘云长老也该明白我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了,应该就会乖乖配合了吧?毕竟柳门主要的是活人,若是真打起来,一个不小心将云长老给伤到了……可就不好说了。’ 宋怀刀虽然从未与云老三交过手,但他自认是能战胜云老三的,只不过他担心打起来自己下手没轻没重,怕把云老三的命要了去,那就不好交代了。 而云老三呢? 云老三只是单纯的以为宋怀刀是尊敬他,才没有补上一刀,不过就算如此,看着自己御剑上的缺口,云老三也是小小的心惊了一下。 毕竟虽然他也听说过宋怀刀实力不俗,但因为其人太过老实低调,因此云老三就在无意之间低估了这人的实力。 如今这样硬碰硬地碰了一下,就发现事实和想象相差甚远。 嗯,还是不能大意。 但现在箭已在弦,宋怀刀的刀已经砍开了自己的剑刃,这……这该怎么从头再来呢? 总不能说:宋怀刀啊,老夫本来以为你没这么厉害,现在一交手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不然我们拉开距离,重新开始吧? 就这话,先不谈宋怀刀同不同意,就是云老三都不会说出口的。 毕竟云老三再怎么泼皮也是清君门的长老,也是千年前凭借天赋踏上修仙路的人,他还是要脸的。 于是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要脸的云老三不知道该怎么就着这样的劣势去反击,而宋怀刀还在等云老三自己投降,来以最理想的状态为完成柳沉舟的命令。 故二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并暗中较劲,甚至一度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你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云老三咬着后牙槽说道。“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累吗?” “云大师,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很有用的。” 宋怀刀说到这里,表情难免就带上了些许的无辜,但他手下压迫的力道却没减轻半点。“别坚持了,您和我之间的战斗毫无必要,陆吾又是必死的,省心省力不好吗?” 宋怀刀的声音是低沉稳重的,甚至还有一点无辜的,可这番说辞里带着的鄙视味实在太浓,云老三听完两眼一瞪,就对着宋怀刀说道:“你这样说我,你不觉得你很没有礼貌吗?” “没有办法,云大师,我自认已经很尊重您了。” “那你努努力行不行,再尊重一点啊?” “做不到。”宋怀刀淡淡地说道。“在修仙界,还是实力为尊的,您是千年前的遗客,我自认已经很给您面子了。” “我说宋怀刀,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行不行?” 云老三眸子一冷,一股炽烈的热息就从他体内向外炸了出来,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竟然直打得宋怀刀措手不及,让他连忙松开了力道,后翻了数米来避开这炽热的波及。 “唔!这是什么?” 即便宋怀刀已经第一时间拉开了距离,但这股热息似乎穿透性极强,而且不似一般的灵力,它竟然穿透了宋怀刀藏于肌肤之外的混沌灵甲,扫荡过他体内的元魂! 骤然间,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炽痛让宋怀刀的表情扭曲了起来,他甚至在落地的一瞬间都没有站稳,匆忙间还是以刀为拐,这才没让自己跌倒在地。 “炽涌。”云老三笑笑,他挽了一个剑花,再度摆好了一副迎战的姿态,傲然一笑。“没见过?那就让你见见,你该对我有一点尊敬的,小后生,不要小看千年前的老前辈,好吗?” “哼,炽涌,不知名的招数罢了。”宋怀刀吐出一口黑血,将刀从地里拔了出来,重新对准了云老三。 只不过这次,他显然谨慎了很多,甚至不想贸然接近对方了。 “怎么,怕了?” “怕?只是战术罢了。” “那你怎么不过来?” “我……” 宋怀刀被激得刚想冲过去,却又想起了那股狠厉的热息,这让他下意识缩了回来,眉头紧皱,看着云老三,倔强地说道。“你怎么不过来?” “果然是怕了……哈!” 云老三笑了一声,他突然对着宋怀刀轻喝了一声,正当宋怀刀以为这是第二波‘炽涌’来袭,反手凝聚混沌灵力进行防御时,他眼前一阵红芒大盛——! ‘那东西又要来了!’这是宋怀刀第一个反应。 ‘嘶,不对……’这是宋怀刀第二个反应。 ‘等等,他跑了!!这是他的烟雾弹!!’这是宋怀刀第三个反应。 虽说宋怀刀的反应虽然有些慢,但整体没错, 可宋怀刀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所以当他意识到这只是云老三金蝉脱壳的招数、并跑出这红光外去追时,云老三早就带着陆吾消失在了面前的莽莽群山之中。 “……啊!!可恶!!云老三!!!” 宋怀刀性格过于稳重,而因为是天赋异禀的混沌修士,他也没有接触过太多人和事,因此他除却一身的功法外,做人做事还处在一个十分原始的阶段。 似乎清君门的沈无争与教他修行的长老不愿让宋怀刀有太多的心思,刻意控制他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除却绝对的忠诚外,他也不过只是个小孩子罢了。 宋怀刀的这个性格,在执行任务上是最好用的棋子,所以他是清君门的四大护法中最神秘、也最靠谱的一位。 可也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宋怀刀面对云老三这种千年老油条的时候,上当这种事,的确是在所难免的。 如今,宋怀刀就盯着面前的莽莽群山,愤怒地嘶吼了一声。 “云老三!你出来!!” 宋怀刀喊完这一声,他的身上便炸出了滚滚的混沌灰气,这些灰气顺着他脚下的大地四散下去,钻进了森林间,似乎想要通过这等地毯式的搜查来找到云老三的去向。 这种行为,看起来与尧庚年利用厉鬼之息找人有些相似,但实际上则有很大区别。 尧庚年的厉鬼之息是吞噬而来的东西,这些厉鬼本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被尧庚年的灾厄命格吞噬融合后才成了尧庚年的东西,按理来说,只要尧庚年不过度将厉鬼之息铺开,那么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宋怀刀的这个不一样。 宋怀刀使用的这些混沌的灰色灵力,完完全全是他自己在这几百年来修行所得的东西,这些灵力即是宋怀刀立足修仙界之根本,也是他的‘命’。 如此大范围地将自己的灵力铺开去找人,这种行为在常人看来,与自杀无异。 这是很折损阳寿的。 但现在的宋怀刀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是忠诚的,他无法原谅云老三从自己的手中带着陆吾逃跑了,他必须要不顾一切来弥补自己的失误。 与其说这是宋怀刀在疯狂之下的不择手段,不如说是宋怀刀的自我惩罚。 但清君门的后山之广,在临光大陆上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宋怀刀豁出命来找,想找到云老三,也是要一定时间和运气的。 与此同时,云老三早就抱着陆吾跑向了北亡山的里面——他的目的地是那口棺椁,与那棺椁之内的死人珠。 毕竟贼不走空嘛,来都来了,那带走点东西也算是常规操作了。 陆吾被云老三背着跑,他的气息有些微弱,但情绪却很高涨,他三番五次想要挑起什么话题来与自己的师父沟通,可思来想去,最终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师父……您的逃跑技术……又高明了不少。” “你这混小子,为师豁了命来救你,你不说谢谢就算了,怎么还说为师跑得快?打不过的事能叫跑吗?那叫战略撤退。” “是……是。”陆吾闷笑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你刚才的那招炽涌是什么?我怎么以前从未见你用过?也为听你说过?” “哦,那个啊……”云老三顿了顿,忽然神秘地回头,对着陆吾眨了眨眼睛。“秘密。” “这么神秘?” “对,你睡一觉吧,等为师把那个死人珠拿走,就带你离开这,去找你师弟邵游去。” “好。” 陆吾唯一一点好处就是,他不好奇。 这也是云老三唯一欣慰的点了——不过也不是很欣慰,因为陆吾实在是太不好奇、也太听话了。 但凡陆吾多问一句,云老三都准备回答了。 可陆吾没有,她就是点点头,乖乖睡去了。 云老三叹息一声,背着陆吾就向着北亡山内冲了过去,他这次选了一条小道,因为云老三也看见宋怀刀的灰色混沌灵气了,所以他决定从北亡山内绕一圈,再去把那颗死人珠给收入囊中。 至于‘炽涌’? 炽涌是云老三的一招算不上自卫的自卫法术,它与尸龙息有着些共同点,那就是都需要以燃烧元魂为代价。 更准确的说,云老三的这招炽涌就是被尧庚年的尸龙息带起了灵感,在尧庚年闭关修炼的十年间,他琢磨出了这招同样以燃烧元魂为代价的法术,以备不时之需。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云老三的最终绝招,用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 不过炽涌与尸龙息还是不同的,那就是炽涌是瞬息炸开的,而尸龙息则是熊熊燃烧、直至无物可燃的。 炽涌是尸龙息的‘青春版’,而更妙的是,炽涌因为可以单纯的炸一下,所以云老三就可以牺牲更多的灵力来达成一个‘欺骗’的效果,从而让自己的元魂免于被‘牺牲’。 云老三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他在尧庚年身上看见了更多的可能性,只不过云老三对于尧庚年的信任度……已经不复当年了。 而且刚才在北亡山对面的山头上发生的事,云老三也都看在眼里了。 云老三虽然看似不靠谱,但其实心眼不少。 他看似在清君门后山与尧庚年分别,但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在暗处有一个好位置去观察他。 所以在尧庚年与言灵儿一起来到北亡山附近时,一旁蛰伏许久的云老三也就一并尾随了进来,并一直吊在不远处观察着二人的举动。 云老三在清君门后山停留的时间之久、对后山之熟悉,别说是尧庚年了,就连柳沉舟都要自愧不如。 所以如鱼得水的云老三很完美地跟踪着尧庚年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潜伏上,细细地观察着二人的举措。 当然,在尧庚年展开厉鬼之息的那个领域后,云老三也是看的见的——这是一片幽谷,幽谷就有高有低,尧庚年的厉鬼之息虽然漆黑,但仍然拦不住云老三这双雪亮的眼睛和能穿透重重迷雾的法器。 借着法器,云老三看见了厉鬼之息内发生的事情,要不是云老三早已有了些准备,否则他真的会因自己看见的东西而惊掉下巴…… 第166章 误打误撞做了好事? 云老三透过那层厉鬼之息的迷雾,看见了其中苏临的遭遇和辰尘的死,还有安雅的遇袭。 这一切乍一看都是十分自然的——灾厄尧庚年突然来袭,将所有人囚禁在一个领域之内,先手伤人,且得手了。 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尧庚年老谋深算,阴损无比。 可与尧庚年相处过一段时日的云老三知道,尧庚年虽然为人有些……奇怪,但绝不可能是被逼下流、会使阴险招数的人。 至于因为什么? 因为云老三坚信,尧庚年没那么聪明。 虽然听起来挺怪的,但云老三非常信任尧庚年的脑子,他就是一个大男孩,顶多是跟着白听雨在深山中修行了十年,有了一身的深厚灵力,仅此而已了。 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指向另一个人:柳沉舟。 虽然柳沉舟没有在明面上与尧庚年有什么合作行为,但云老三是亲耳听见尧庚年过‘那件事’的。 即,沈无争是被柳沉舟害死这件事,纵然柳沉舟对外是一副孝顺徒弟的模样,但云老三还是对此留有自己的想法。 结合今天的所见所闻,云老三隐约就有了一种怀疑……不,与其说是怀疑,更多的像是一种拿到了证据一样的肯定。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沈无争与尧庚年之间看似是宿敌,但他们二人其实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呢? 只不过当云老三想起这种事时,就忍不住一阵胆寒,他下意识地去否定自己的这种猜测,甚至有时候都在嘲讽自己想的太多。 是啊,柳沉舟再怎么生性冷漠,他都是清君门的门主,他都是临光大陆上修仙者崇拜与向往的对象,更是心火明亮之人,是救世主。 救世主怎么可能与灾厄成为合作伙伴呢? 若真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太荒唐了一些? 云老三想到这里,就带着陆吾一阵迂回落在了迷魂谷的山峦之底,而在他脚底,迷雾渐渐弥漫而上,朦胧了他的身影。 云老三没有理会这些,他踏着迷雾前行,隐约就能看见一口棺材在不远处——那口红漆厚木的棺椁,就静静地悬浮在一处天然的洞穴之中。 哦……还有那颗珠体晶莹剔透,发出幽幽的绿光的死人珠。 不过云老三心里清楚,虽然他能看见那口棺椁和珠子,但也只是一种错觉罢了,他距离这口棺材还有一段路要走。 他熟悉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对于清君门的后山来说,实在是有点太特殊了。 北亡山虽然听起来是一座山峰的名字,但这也是一个障眼法,它并不是一座孤峰,而是几座高矮各异的山峰,只不过在地图上,这些山峰被绘制成了一座完整的山罢了。 北亡山群藏在迷魂谷的深谷之中,而迷魂谷则在两道山梁之间,也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这道山谷通体狭长,谷内接近地面的地方终年浓雾不散,而幽谷的入口则长满了毫无辨识度的黑松树,遮蔽了入口,让人不易发现。 而这些迷雾还有吞噬灵力的能力,所以云老三背着陆吾一路下来,以此来躲避宋怀刀的寻找:宋怀刀的混沌灵力再怎么厉害,都不可能在这片迷雾中找人,因为就凭宋怀刀散开的那些灵力,但凡沾染这些迷雾,就会被吞噬殆尽。 “哎,还要走好久的路哦。” 云老三一声感慨,又瞥了瞥身后的景象,身后的景色看起来很安静,不像是被什么灵力追踪的样子,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安慰了云老三这一刻操碎的心。 “宋怀刀那个小笨蛋,还是让他慢慢找吧,希望他能明白,就算他灵力巨大,但这种漫山遍野用灵力去搜查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咯。” 云老三嘟哝着,就背着陆吾踏进了迷雾之中,渐渐没了身形…… 另一边,柳沉舟重新回到了厉鬼之息内,却发现自己的的确确被尧庚年踹出了大世界,而想要再度进入,恐怕是没有门路了。 柳沉舟懊恼了一下,就听见身前不远处传来了齐雅媗的声音,柳沉舟正心烦意乱,本想着顺手在这里解决这个齐家的家族与重伤的霍南亭,却忽然又想起了尧庚年的话: ‘死鱼脸,’记忆中,尧庚年期待地看着柳沉舟,兴奋地说道。‘你说我要是抓着齐家的家族回去看看他家的那个……什么死人复生的法术,是不是也可以?’ 忽的,柳沉舟杀人的心就这么放下来了,他忽然不想杀死齐雅媗,而是想要将她留给尧庚年自己处理了。 也正因为这么一个晃神,柳沉舟感觉自己怀中一沉,多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齐雅媗。 “柳门主!”齐雅媗见柳沉舟从外面进来,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热情地冲过去抱住了柳沉舟,抬头热切地看着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看来苏临说的没错,是我们误会你了……” “嗯?”柳沉舟一怔,他第一次被齐雅媗,不,柳沉舟第一次被人这么热情的抱着,一时间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操作,让他谨慎地盯着齐雅媗好一会,这才缓缓问道:“什么误会?” “哎,是这样的,我们……唔。” 齐雅媗见柳沉舟没有拒绝自己,本就对柳沉舟有点小心思的她立刻就挂在了他身上,趁机吃着豆腐,嗅着柳沉舟身上薄荷般清凉的香味,情不自禁地说道:“柳门主,你身上好香啊……” “……” 柳沉舟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齐雅媗给推开了,他面色有些差,对着面前这位齐家家主生硬地说道:“齐雅媗,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唔。” 齐雅媗捂着自己的嘴,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可不论如何她还是开心的,毕竟据她所知,这个世上能抱着柳沉舟且还能活下来的人,就只她一个。 这么一想,齐雅媗甚至还有些窃喜在里面,噗的一声偷笑出声。 “齐雅媗。” “哎,哎!” “你笑什么?” “我……吗?没事,没事!!” “真的?” “真的!!” 柳沉舟看着齐雅媗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看不懂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柳沉舟想到这,又看着齐雅媗,压着性子问道:“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什么叫误会我?” “哦……哦!对,这个嘛……” 齐雅媗说到这,连忙手舞足蹈地对着柳沉舟解释道:“苏临其实有一段时间怀疑你是想杀了我们的!!” “……” 柳沉舟没有说话,但内心已经惊了一下,他没想到苏临这个王党的话事人平日里看起来傻乎乎的,可在关键时刻竟然能看透他的用意? 不过就算如此,柳沉舟卓越的表情管理技术仍让他将这一丝的惊讶深埋心底,只是一如既往用着冷冰冰的表情看着齐雅媗,看起来像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而齐雅媗也被柳沉舟这副表情骗到了,她立刻夸张地抱怨一声:“是吧,苏临那个家伙……居然怀疑你和那个该死的灾厄是一伙的,真是太可恶了!肯定是灾厄污染了临临的精神,让她有了这样的错觉!” 齐雅媗说完,立刻就热情地握住了柳沉舟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不过我不一样哦!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柳门主!!” “……”柳沉舟看着齐雅媗,顿了顿,又问道。“那为何你现在不怀疑了?” “因为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呀!” “……这有什么关系?” “苏临说,她会为了王党的荣光,将那个该死的灾厄留在这里。”齐雅媗说到这里,也难免悲痛起来。“她说,如果自己不是那灾厄的对手,就会释放她灵魂中的‘古神’,那‘古神’是真正下凡的仙明,它会将错误之人杀死,还天下一个安宁。” 柳沉舟听到这里,总觉得苏临唤出的那个古神,好像一直都对自己抱有敌意,而不是尧庚年。 想到这里,柳沉舟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尧庚年把自己踹出他的大世界……竟然在无意间做了个好事? 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所以当我看见你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齐雅媗低下了头,嘟哝了一声。“柳门主,苏临她是不是……” “是。” “……唔。”齐雅媗的声音里戴上了一丝丝的委屈。“等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去缅怀她吧……” “好。” 柳沉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二是被苏临的那种奇怪的直觉给吓到了。 ‘是我哪里没有掩饰好么?’柳沉舟扪心自问。‘还是说我暴露了什么,让苏临抓到了把柄,并顺藤摸瓜发现了我和尧庚年之间的关系?’ 柳沉舟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齐雅媗与自己太过亲密,这种距离让他感到了一丝不适,眉头就皱了起来。 “齐雅媗。”柳沉舟说。“太近了。” “……哎?” 齐雅媗先怔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柳沉舟说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可她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拉开与柳沉舟的‘亲密距离’,就试探着说道:“柳门主,你……是不喜欢我吗?” “那还用问吗?”柳沉舟毫不犹豫地就反问道。“齐雅媗,我向来不喜欢与任何人有任何亲密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 “哎……那多孤单啊,柳门主……哎!” 齐雅媗说完就顺势凑了过来,不过柳沉舟这次没有惯着她,直接将她推开了,惹的齐雅媗小小的一声惊呼。 “别再靠近了。”柳沉舟生硬地说道。“对了,霍南亭怎么样了?” “哦哦,霍叔……暂时稳定了,只不过因为伤得太重了,一时半会还清醒不来,他需要跟我回枫山在进行治疗,我们家有一些迷药,可以治疗这种程度的创伤。” 柳沉舟没有回答,因为他根本就不准备让霍南亭活着离开这里,所以至于之后的事? 当然是没有的。 不过拖尧庚年的福,齐雅媗现在是信任着柳沉舟的,她甚至还对柳沉舟抱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毕竟能和柳沉舟同甘共苦并活过来的人,这个世上也是罕见。 在齐雅媗眼中,似乎和柳沉舟一同经历过生死,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更亲密一些。 不过这也都只是齐雅媗单方面的妄想罢了。 “柳门主?” “嗯?” “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那个下凡的神明,能不能解决灾厄。” “肯定会的吧?”齐雅媗说道。“那可是下凡的仙明哎,是真正的神仙,一个真正的神仙,怎么连一个凡人都打不过呢?” “说不好。” “为什么?” “因为那个灾厄的身体里,藏着一个魔神,魔神与下凡的神仙之间的斗争,不是我等能够确定的事情。” “哎……” “等吧。” “好吧。” 柳沉舟说完,齐雅媗就垂头丧气地走了,不过她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拉着柳沉舟走向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霍南亭,当然,还有在他身旁守着的沈危。 “柳门主。” “沈护法。” 这个时候柳沉舟才发现,原来已经只剩下这两个活人了。 可柳沉舟并不在乎这些,他扫了一眼沈危,只觉得他将会是个麻烦,不过这个麻烦一定是留给尧庚年的。 至于尧庚年…… 柳沉舟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中那团湛蓝色的浓雾,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为什么尧庚年将那个神堕的临光拉入了他的大世界里,但临光的湛蓝色领域却还在这里飘荡?’柳沉舟暗道。‘难不成尧庚年根本没有将临光拉入他的大世界?’ ‘还是说什么其他的意外?’ 柳沉舟猜不透这个,毕竟临光虽说是神堕了,但他也是实打实的曾是神仙。 柳沉舟不了解神仙,一点都不了解。 与此同时,在尧庚年的大世界中,也的确发生了一些‘意外’。 尧庚年在与白听雨修行的十年间,早就熟悉了这个大世界,虽说还没有做到如臂指使,但在一定程度上去随心所欲地改变山川地形是可以的。 可正当尧庚年准备开辟一处空地留给自己与临光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这个大世界。 “这……”尧庚年微微讶异。 “嗯?怎么了?”临光好似知道什么似的看着尧庚年。“我其实很惊讶,你居然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柳沉舟给送出去。” 尧庚年听后一愣,他定定地看着临光:“什么意思?” 第167章 仙域 “柳沉舟,他不配做救世主,而你——尧庚年,你也不配做灾厄。” 临光看着尧庚年,他的言辞里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而眼眸中则带着怜悯,让尧庚年浑身不舒服。 “我本想将你们两个留在我的仙域里,可没想到你竟然把他踹出去了。” 说到这里,临光奇怪地看了一眼尧庚年,问道:“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么?虽然你们的友谊让我感到困惑,可为什么你要将他推开?” “……你是说,我之所以不能调动自己的大世界,是因为这里其实还是你的……嗯,大世界?” “成仙之人的领域,叫仙域。” “哦,仙域。”尧庚年干巴巴地改了口,又盯着面前的临光。“你给我制造了一个幻觉?可是你凭什么知道我的大世界是萧余生的大世界?” “说实话,我不知道。”临光这个时候倒是诚恳了起来,他扯扯嘴角拉出一个微笑。“我只是感受到了你的元魂波动,进而窥见了你大世界的模样,因此才能堪堪照虎画猫,临了一个大概。” “……也就是说,你认识萧余生。”尧庚年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会认识他?” “是的,我认识他,谁不认识萧余生?”临光说到这里,语气又顿了顿。“萧余生,是千年前那个很出名的修仙者,他……曾经是回归的希望。” “我知道一些萧家的事,他们有自己守护的东西。”要跟奶说到这里,忽然又瞥了一眼临光。“你叫临光,漠下神宫里的那个小姑娘叫耀,你又认识萧余生,临光大陆和耀大陆之间还属于从属关系,你们……”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临光快速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他扬手一挥,尧庚年的大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一道湛蓝色的光芒掠过眼前,尧庚年就又回到了最初的那片领域之中。 原来,他们真的从未离开过这里。 而这个时候,临光则消失了,但尧庚年能感受到临光的存在,但这种感觉很奇怪,临光好像存在于这个领域中的任何地方。 难不成这个领域,就是临光的本体? 难不成仙人的‘大世界’与修仙者的‘大世界’的区别就在这里么:修仙者的大世界是依靠法器与自己的元魂融合,进而生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大世界。而仙人的‘大世界’则是将自己化为某种神器,以自身为凭来创造一个大世界? 尧庚年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测,可除了这点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自己现在的感受呢? 尧庚年闭上了嘴,只觉得一道冷意自天灵感降下,让他浑身上下的寒毛立了起来。 他不是不想再深入聊聊临光与耀和这两片大陆的事,是因为在这么一瞬间,他察觉到自身难保。 这个时候,尧庚年又听见了临光的声音:“对了,尧庚年。” “嗯?” “虽然我会在这里修正你这个错误,但我的好奇心还是让我想要一个答案。” “什么?” “你为什么要救柳沉舟?” “……” 这个问题,应该问的是尧庚年一声不吭地将柳沉舟踹出这里的事情——尧庚年的动作之快、行为之突然,甚至让临光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尧庚年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临光这个傻孩子看起来十分信任自己与柳沉舟之间的友谊,自己到底该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看柳沉舟不顺眼,想要独吞这个临光呢? 柳沉舟想要一个仙使,这个临光就是柳沉舟看好的东西,根据尧庚年的判断,但凡是柳沉舟看好的东西,品质都不会差——毕竟楚潇潇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凤凰。 所以尧庚年当时,其实是起了一点点贪念的,但毕竟他还有点想着柳沉舟之前帮忙收服楚潇潇的恩情,所以一直犹豫着来着。 不过…… 尧庚年脑子里又浮现出了柳沉舟那自信满满的摸鱼脸,表情自然也开始微妙了起来,他开始回忆起到底是哪句话触动了自己,让自己把他踹出去的呢? 哦……对……是那一句:‘你打开了大世界,难不成还指望我在这里帮你战胜临光?临光终究是我的,不是吗?’ 还有那一句:‘j节奏不错,我歇一会。’ 瞬间,尧庚年的脾气就上来了,他立刻就把柳沉舟踹出了‘自己’的大世界,却也阴差阳错地帮了柳沉舟一把,让他远离了危险。 “哎。”尧庚年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就叹息了一声,对着四周的空气说道。“我也不想的,我只是单纯的被他气到了而已,你别想太多。” “……此话当真?你真的不是看穿了我的阴谋,为了柳沉舟的安全才将他踹出去的?” “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要是早看破你的阴谋,我早就把我自己踹出去了,好吗?” “你们不是朋友吗?” “没有那么要好啦。” 尧庚年风轻云淡地说着,临光也忽然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纯血的笨蛋,要是早知道如此,他何必过早地展露真相,不如杀尧庚年一个措手不及,这样自己还能保持先手的优势。 ‘可恶,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临光恶狠狠地想着,又看着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原地的尧庚年,杀心已定。 “尧庚年。”临光的声音透过空气传进了尧庚年的耳朵里。“我送你一程,这一届的救世主与灾厄……不是正确的人。” “这一届?”尧庚年哑然。“你有资格评定灾厄与救世主的正确与错误?难不成……” 尧庚年话未说完,空气中就弥漫出一股诡异的味道,像是铁锈参杂着腐肉的恶臭,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猩甜味? 正当尧庚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戒备四周的时候,一声野兽的嘶吼打破了宁静。 “吼——!!” 吼声过后,四周湛蓝色的光晕急速聚拢,在转瞬之间就化成了一头四足野兽,咆哮着向着尧庚年俯冲过来! 看起来像一头狮子,但它却通体散发着湛蓝色的火焰,它低沉的兽吼着,双目充斥着原始的野性,仿佛要撕裂尧庚年一般的不死不休。 尧庚年猛然后撤,企图避其锋芒,脑子里又想起了柳沉舟的话:任何想要对他人造成伤害的灵力都是可以被反向击溃的,便捏了一团由纯粹的风灵力凝成的风刃打了过去。 可事与愿违,这风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这只燃烧着的湛蓝雄狮,好像这只野兽根本不存在一样。 “靠……这是幻觉吗??” “尧哥儿,跑!” 关键时刻,言灵儿的声音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脑海中,看着这只湛蓝色的雄狮马上要冲到眼前,尧庚年也无暇顾及其它,立刻掉头就跑,也不论什么撤退方案,总而言之,先避开他的冲击就对了。 虽然尧庚年想要用这具可以自愈的身体去碰一碰这个诡异的东西,但这里毕竟是临光的仙域,在他人的大世界里,言灵儿能不能帮他恢复肉身……这点尧庚年并不确定。 所以尧庚年选择尽可能地暂避其锋芒,再想办法。 索性尧庚年逃跑的功底是在的,那头诡异的凶兽一时半会没有追上尧庚年。 “小狐狸,你居然还在啊。”躲避的时候,尧庚年得空就在脑子里回了一声。“你一直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没有跟进来。” “那可不,我在避开那个临光的感知,一直都不敢探头,生怕他察觉到我的存在,然后对我也戒备起来。”言灵儿说。“尧哥儿,我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临光,真的是一个仙人,我要避开他,暂时只能这样和你对话,我不能让他在这个仙域里抓到我。” “为什么?” “他是被凡间的污浊污染的仙明啊。”言灵儿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些颤抖。“我在他的眼里……可是实打实的大补品……尧哥儿,我怀疑他想杀你的原因不是想要修正什么错误,就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想要通过杀你来把我挖出来吃掉……唔……” 言灵儿说到这,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些哭腔,听得出来,言灵儿怕极了。 “怎么,你打不过他?”尧庚年隐约也感受到了压力。 “打不过啊,这怎么打的过?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还不是强龙……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狐仙,呜……就知道不该帮那个人类的,我要是不帮那个人类,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我要是不落到如此下场,我就不会和你签订契约,我要是不和你签订契约,我就不会遇见这么个变态的玩意……” 看得出来,言灵儿已经完全混乱了,她碎碎念着抱怨的台词,听的尧庚年心烦意乱。 “别念了,小狐狸,过来告诉我这东西的弱点是什么?为什么我刚才弄的风刃打不到他?” “人家是仙家的意识所凝成的东西,根本不是灵力,所以柳沉舟的那套规矩对他不适用啦!” “那该怎么办啊?我扑上去用厉鬼之息吞他行吗?” “你没看见那东西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火焰吗?你说你要是被烧成灰了,我可怎么办啊!” “你不是能帮我修复吗?” “我不行!他是仙人,还是本地的仙人,还是堕落的仙人,我不行!!” “那怎么办??” “交给你了,呜……好可怕,我为什么要摊上这种事……我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狐仙,呜……就知道不该帮那个人类的,我要是不帮那个人类,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我要是不落到如此下场,我就不会和你签订契约,我要是不和你签订契约,我就不会遇见这么个变态的玩意……” “……” 尧庚年两眼一翻白,彻底明白言灵儿已经不管用了,看起来这一切都要靠自己来摸索了。 好吧,好吧……?! 尧庚年刚想回头想看看确定一下野兽的位置,进而再规划一下尝试进攻的路线时,吼声再度在他的耳畔炸响,随后尧庚年的眼前一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压在了身下。 这时,尧庚年定睛一看,才看见一只燃烧着湛蓝色烈火的利爪高高扬起,正对着他的脑袋挥了下去! 这一爪子若是实打实的挠到了,尧庚年的头恐怕就是脑浆炸裂的下场了。 “放开我!!” 索性尧庚年的反应还算快,他当机立断地唤出了白炎并将它塑成了匕首的大小,趁着自己与野兽的空隙,猛地向上刺了进去! “噗!”的一声闷响,尧庚年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自己的手背上,这股液体带着阵阵的清香,八成是这只畜生的血液了。 ——什么?原来这白炎能伤害到它?而且这个看起来是由浓雾凝成的东西,居然也会流血?它是有实体的么?可为什么刚刚的风刃却伤不到它? ——为什么它的血还带着香气? 这些尧庚年都来不及细想,因为他目前还被这只野兽压在身下。 不过也因为尧庚年的这出其不意的攻击,这头野兽向下挥舞的爪子失去了准度,只是堪堪擦过了尧庚年的脸颊,打歪了。 它似乎被尧庚年的白炎匕首刺痛了,对着尧庚年的脸就是一声带着凄惨的嘶吼,压制着他身体的力量也因此松了一些。 ——嗯,看起来是真的有效果。 尧庚年见这野兽还沉浸在痛苦中,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自己还有些力气,双手握住了白炎匕首的刀柄,历喝一声后双腿蹬地后撤,带着没入进野兽体内的匕首一路向上划开! “嗷嗷!” 这只牲畜在这一瞬间疼的直叫,疼痛也让他失去了理智,直接一爪子就挥开了身下的尧庚年,硬生生的将尧庚年连人带刀的击出了很远。 “唔!!” 尧庚年被这一击打的收了写内伤,野兽身上的湛蓝色火焰在方才也趁机穿透了他的肉身而打在了自己的元魂之上,作势就要烧灼尧庚年的元魂。 不过好在尧庚年的体内还燃烧着尸龙息,而这些湛蓝色的火焰在遇见尸龙息的瞬间就被这股漆黑浓稠的火焰吞噬的一干二净。 不过就算如此,尧庚年也觉得自己浑身疲软,他勉强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面前这只下腹被划开的野兽,不敢放松警惕。 “呀。”空中传来了临光感慨的声音。“你这火焰……是什么东西?” 第168章 我的灵魂里有仙人 “谁都有点稀罕东西,不是吗?”尧庚年对着身前那头趴在地上、身下溢出了湛蓝色血液的野兽冷笑一声。“临光,你有你的仙域,我也有我的武器,很合理,不是吗?” “……啧。” 尧庚年的白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它本来是凤凰之火与尸龙息融合进化成的一股白色的异火,又在与白听雨修行的十年间被尧庚年融入了一些厉鬼之息的吞噬能力,因此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火焰。 这种火焰不受临光大陆上的‘规则’束缚,准确的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天外来物了。 而临光因为刚刚苏醒、再加上自身本就是大陆上最初的‘古神’,因此他看待尧庚年这等后生的时候,多少也带了一些高傲与目中无人。 如此下来,临光只知道尧庚年是一个错误的灾厄,他本着‘古神’的高傲想要为这片大陆做些贡献,所以他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了解尧庚年,正因为此才疏忽大意、被尧庚年偷袭成功了。 此时此刻,尧庚年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他感觉左侧手臂的样子不太正常,是骨折了吗? 不,感觉应该是脱臼了。 “小……算了。” 尧庚年本想着喊言灵儿出来,可他刚刚说出一个小字,就突然想起了言灵儿之前恐惧的神情,连忙闭上了嘴巴,只是自顾自叹息一声,起身摁着自己手上的手臂,凭着感觉向上一推——!! ‘咯嘣’一声闷响,尧庚年的左手臂恢复了常规的位置,他动了动自己的左手五指,看起来应该是推回了原位,每一根手指都能正常的使唤。 ——幸好自己没了痛觉,不然就凭我这拙劣的手法,可能在刚才就被自己疼晕了…… 尧庚年心里暗自嘟哝着,就听见耳畔传来了临光的声音:“嗯?你在说什么?小?” “小?”尧庚年一挑眉,看了一眼不远处还低喘着趴在地上的野兽,对着四周的空气说道:“怎么,你很小吗?居然会在意这个?” “……你还真是无药可救啊。” “没错,我还真的不需要你救。”尧庚年咧嘴一笑。“更不需要你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来定义我,你是个不错的随从,也仅此而已了。” “呵呵,你好大的口气啊,灾厄。” “灾厄不就是当如此吗?不狂的话,谁还当灾厄啊。” 尧庚年话音落地的一瞬间,他身前便蓝光大盛,刺眼的程度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眼,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望向了光芒的源头——那只奇怪的、流淌着蓝色鲜血的恶兽上。 那只恶兽在这股光芒的催化下变形了,尧庚年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湛蓝色的光晕撕碎并重组,然后化成了另一只庞然大物,在这道强光之中向着尧庚年嘶啸而来! 这种嘶吼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不像是从活物口中传出的声音,尧庚年慌乱中牟足了力气向着一旁扑了出去,可还是察觉到了一阵狂风从身侧席卷而过,活生生地撕扯掉了他小腿的肉块,露出了筋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靠……!” “咦?” 尧庚年暗骂一声,却听见了临光疑惑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 “你是真的感受不到疼痛吗?”临光有些惊讶。“我还以为刚才看见的是错觉……原来是真的感受不到疼痛吗?” “怎么,怕了?” “不,不是怕了……”临光的声音有了一丝犹豫。“你也感觉不到冷热吗?”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的肌肤就知道了。” 尧庚年闻言抬手,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肌肤颜色冷得发青,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些湛蓝色如同火焰一般的东西,是会冻伤别人的。 可惜,尧庚年也感受不到温度了,而他亦失去了疼痛的感知,所以这些在肉体上的损伤对尧庚年来说……和没有也差不太多了。 “哎呀,那看来只有直接入侵你的元魂才行了。”临光感慨道。“本以为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灾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孤单,真可怜啊。” “用不着你可怜我,临光。”尧庚年警惕着四周,口气不爽地说道。“你有本事就与我的元魂硬碰硬,看看谁碰得过谁。” “你以为你的激将法若成功了,是有利于自己的吗?” “不然呢?” “呵呵,你在邀请临光大陆上最古老的仙明来与你对决吗?勇气可嘉。” “听起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哦?比如呢?” “比如——”尧庚年昂首,看向了头顶的迷雾,忽然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尧庚年说这句话,也是有了言灵儿的许可的,因为言灵儿也生气了: 狐仙没什么法器傍身,又没有什么绝世的仙法跟人硬拼,但狐仙关于元魂的法术可是天生自带的东西,若是有什么人敢在狐仙的面前同她比元魂类的法术,那狐仙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言灵儿本来是担心这个临光会通过摧毁尧庚年的肉身来将自己抓出来的,可当她听着听着就听见对方想来元魂里与尧庚年对抗? 哈!这可是我狐仙言灵儿发挥的地方了! ‘尧哥儿,把他放进来。’言灵儿的声音里带着些激动与迫不及待:‘反正你的元魂是有天命的,是耐用的,老娘可要好好珍惜,来让这厮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狐仙的蛊惑之术!’ 虽然尧庚年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做才能充分调动起自己与言灵儿的实力,让对局的优势更偏向自己一些。 所以尧庚年挑衅了临光,而临光在发现尧庚年的肉身没有痛觉与无法感知冷热后,也自然而然地打起了从元魂上消灭尧庚年的主意。 正巧,两人的念头碰在了一起,竟然达成了一致,因此临光化湛蓝的雾为实体,透过了尧庚年的肉身,一路侵入了他的元魂之中。 而尧庚年呢? 尧庚年本就是有意放临光进来,因此他几乎是敞开心扉,让临光一路顺风无阻地抵达了自己的元魂深处。 随后尧庚年两眼一闭,盘膝坐在了原地,将意识沉浸到了自己的元魂之中—— “……咦,这里……怎么是个小景观?” 临光入了尧庚年的元魂内就显露了实体,可当他看见这里是一片林荫小径时,就免不得又微微讶异了起来。 随后,他看向了身后跟上来的尧庚年,带着狐疑的目光又问了一句:“这里是你的元魂?” “嗯,不然呢?”尧庚年很自然地点点头,虽然他也很惊讶为什么自己的元魂里竟然还会有这种风景,但至少面子上要镇定一些的。“你很吃惊?我好像让你受了不少的惊,我的错我的错,我太强了。” “……啧。” 临光眉头皱了一下,就又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景色中,他看见一条小径曲曲弯弯地延伸至远处,耳畔还有清脆的鸟鸣声,属于山林的自然之风正从林子间徐徐吹来,带来了一丝怡人的清凉。 “奇怪,真是奇怪,这不像是假的。” 临光说着就踏上了那条曲折的小径,他能感受到脚下的泥土是真的,而林子里的书摸上去也都有实感,可就是不对劲。 “怎么,这些难不成还是假的?” “难道这些该是真的?你难道想让我相信,就凭借你这样一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人,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域?” “领域?你说的是大世界?” “大世界?哈。”临光不屑地哼笑了一声。“大世界就是个糟粕,元魂里的领域才是真正的内世界,连这个都不清楚,你居然说这个地方是你自己创造的?” 尧庚年也懒得反驳了,因为他与临光穿过这片林子后,就看见了一个小山丘,而这片山丘上,有着一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竹林。 尧庚年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地方,是言灵儿创造出来的。 知道了本质后,尧庚年也就不装了,他摆出了一副流氓的架势,对着正走向竹林的临光翻了个白眼:“我就是有,气不气?我运气就是好,气不气?” “你……!” “我怎样?” “……” 临光指着尧庚年半天没说话,他着实是被尧庚年气到了,可他却没有选择率先出手去教训尧庚年。 时至如今,临光的确对尧庚年有了一些奇怪的谨慎感:这个名为尧庚年的灾厄……他身上的确有太多超出自己预计的东西了,先是柳沉舟,然后又是那具不死的身躯,再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内世界,自己好像正顺着这小子的套,一步步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小子,你还有什么东西藏着,不如统统亮出来吧。”临光警惕地看着尧庚年,如是说道。“别再藏了,这是你的元魂内,你若是再藏,就说不过去了吧?” 而尧庚年呢? 尧庚年很耿直,他歪了歪头,站在这片熟悉的竹林前面,对眼前的这位‘古神’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迷茫神色。 临光:…… 实际上,尧庚年对于这类领域的区分的确一无所知: 元魂之内的空间,若不是有意为之,否则就是空空如也的地方。 在临光大陆上,自从修仙者白听雨为了创造属于自己的生灵而意外创造出大世界后,大陆上的修仙者纷纷效仿,皆以魂器为根、自身为引,提炼出自己的天地,其名大世界。 但若不是因为白听雨这奇葩带歪了风向,实际上修仙者的‘内世界’,应该就是以元魂为根,以自身为器,在漫长的时间中慢慢熬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域。 在成仙之前,这种领域才叫‘领域’,而在成仙之后,这种领域就叫‘仙域’。 而因为成型过程的不同,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仙域是绝对凌驾于大世界之上的存在,就算是萧余生的大世界也不能逃过此定律。 故临光才能压制住尧庚年,给尧庚年一种他施展了大世界的幻觉——甚至还给了他一点点‘实感’,让尧庚年以为自己真的处于属于自身的大世界中。 这其中夹杂了很多因素,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临光本质上的高傲,他看不起尧庚年这样一个后生,觉得他不可能逃过自己的掌心。 正因为这点高傲,才让尧庚年一个不爽把柳沉舟踹了出去,阴差阳错地让柳沉舟避开了一劫。 不过虽然尧庚年的确不知道这些,但因为尧庚年带给他太多意外、导致以为尧庚年是在扮猪吃老虎的临光却想了很多。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是尧庚年这个灾厄看不起自己。 自己可是堂堂临光大陆最古老的仙神,一想到自己这等尊贵的人居然被一个未完全成长的灾厄看不起到这等地步,临光就觉得胸口发闷,想要将尧庚年撕成碎片,以解心头之恨。 可正当临光杀意起来的瞬间,他察觉到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丝陌生且柔软的、属于女性的气息。 “谁?!”临光骤然转身,带着些预判地抓向了身后的人,当他实打实地抓住了什么时,便下意识地使出了一套擒拿的手法,将身后的活物束缚在了自己的怀中。 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怀里的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身材丰满,曲线婀娜的美女。 “……你是谁?” “你猜?” 怀中曼妙的女人抬头对上了临光的双眸,只见她灿若桃花地笑了一下,就让临光晃了晃神。 正当临光晃神的瞬间,这女人竟然凭借自己柔软且灵巧的身躯从他的钳制下逃脱了! 随后,她蹦蹦跳跳地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一手挽住了尧庚年的手臂,在临光震惊的目光中亲昵地说道: “你欺负我尧哥儿的肉身就算了,还想欺负我尧哥儿的元魂,那你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啦~” “你……你是谁??” 临光眉头紧皱,他忽然有点理解不了了,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一个人的元魂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灵魂的。 可这个女人,明显就是一个独立的灵魂啊? 为什么这种离谱的事会真实发生? 这个叫尧庚年的人,到底是谁?? 临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突然就看不透尧庚年了,而在此之前,他自认为是能够凌驾于尧庚年之上的存在。 在这种巨大的落差下,就算是自己贵为古神,临光也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轻敌了? 而这个时候,临光听见了那个曼妙女子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嗯哼,本仙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狐仙言灵儿是也~” 临光听后,他的双眸瞬间瞪大了。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尧庚年藏得最深的秘密,竟然是这个……仙人!! 第169章 若为自由故,身死又如何? 临光只是这个大陆上的古神,最初的他怜悯世人,为求人类的发展落入人间,以血肉之躯重塑自身,然后在万年的岁月长河中被凡间的污秽之气感染,神堕于此。 神堕是一个悲哀的事,神堕后的神明已经不能再被称为神明,而是一个凡间的‘’。 可正是如此,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个神仙最初是有多么慈悲。 言灵儿是敬佩这种神仙的,因为换位思考的话,言灵儿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言灵儿生来就是一只小狐狸,她就是为了更高的身份与地位才修炼成了仙,经历了种种磨难,历经了重重劫难,好不容易才高高在上,怎么会因为凡人的死活而下凡呢? 言灵儿至今为止都在为自己当年的一时心软而后悔。 如今的她绝对不会再那么做了,言灵儿绝对不会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更不会再对任何人慈悲。 就算是尧庚年,言灵儿也不会再舍弃自己的利益来为他铺路了。 言灵儿怕,言灵儿太怕了,她害怕如果再做错什么,自己真的会一去不复返。 毕竟尧庚年已经开启了自己的成神之路,而通过这种方式收集来的业绩与功德,是否是纯洁的?是否能让她顺利的重返仙籍,而没有任何意外? 言灵儿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这种重回仙籍的路,时至如今没有人走成过,可言灵儿别无他法,她想要重新成为一只狐仙,她就必须这么做。 但尧庚年这个人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言灵儿最开始就很犹豫,可她也怕自己神堕,所以选择了尧庚年。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言灵儿的意料之外,言灵儿本以为尧庚年会在她所熟悉的世界为她行好事、攒功德,但却被那个‘天道’送来了临光大陆。 到了临光大陆,一切都如同脱缰的野马,控制不住了。 所以言灵儿尽可能地去阻止尧庚年修行,可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收纳了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当言灵儿意识到不对、想要阻止的时候,尧庚年的第二重人格已经出现了,甚至渐渐成熟。 ——不,不是第二重人格,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尧庚年的‘神格’。 言灵儿知道这个,但她没有告诉尧庚年这个人格意味着什么。 纵然尧庚年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这个人格的存在,但他目前还不清楚这个人格到底是什么东西,还处于探索之中。 尧庚年没有问言灵儿这个,言灵儿也就没有主动说。 不,就算尧庚年问了,言灵儿也不会说。 言灵儿不想告诉尧庚年关于神格的事,因为她还妄想着可以通过一些精妙的‘误会’来让尧庚年的这个神格消失…… 最好,最好是由尧庚年亲手扼杀。 如果不能,那就再想办法。 ——唔,在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呢…… 言灵儿想着想着,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尧庚年这个于无意中被宋小石开启的神格让她感到慌乱,因此一旦想起这个问题,她就忍不住走神。 这些日子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很积极地陪伴在尧庚年身边,其实也是因为有一点生尧庚年的气,甚至在最严重的时候,言灵儿还想换一个宿主,让尧庚年早点去死好了。 杀死这个灾厄,现在还来得及。若是等尧庚年日后的实力起来了,尤其是那个神格完全成型了,尧庚年其实就不再需要言灵儿来维护他破碎的元魂了。 也就是说……尧庚年不再需要言灵儿了。 一想到这个,言灵儿就发自内心地慌乱了,包括现在也是,言灵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她很想忽略掉,但这个事关乎自身的未来,不能忽视掉。 想着想着,言灵儿低着头,抱紧了尧庚年的手,多少有些无助了起来,而尧庚年注意到了这点,他低头对着言灵儿问道:“小狐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 “小狐狸?” “……哎,哎??” 尧庚年叫了两声,言灵儿才从自己的小世界里回过神来,她抬头就看见了尧庚年关切的目光,那么温暖,那么温柔,那么可靠。 有那么一瞬间,言灵儿突然有一种感觉:‘没准,尧哥儿是爱我的呢?他永远不会背叛我,他会永远呆在我身边,直到送我成仙……’ 这么想着,言灵儿竟然有了些动摇,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也忍不住深情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贴靠在了尧庚年的肩头,想要依靠他—— 瞬间,言灵儿的脑子里闪过了那个该死的男人的脸,那个害她跌落仙籍,害她在竹林鬼阵中与厉鬼同住千年的该死的男人。 想到这,言灵儿又立刻清醒了,她拉开了一点点距离,不过仍然是保持着搂抱着尧庚年的姿势,对他笑了一下:“尧哥儿,怎么了?我在呀。” “你的反应很怪啊,小狐狸,究竟是在想什么?” 言灵儿的这些行为被尧庚年尽收眼底,他虽然知道言灵儿对自己的感情有些复杂,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复杂,所以尧庚年也跟着微妙了起来。 “小狐狸,你这左顾而言他的,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没有啦,我就是在想,我们在这里解决掉那个临光的话,你是不是就能顺势把它吞掉,然后将它收服啦?” “……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像的确可以这样,若是我私吞、不给柳沉舟的话,以后以灾厄之躯临世的时候,也风光一点。” “是吧!”言灵儿人畜无害地笑了起来。“真好啊,尧哥儿,你应该是第一个用曾经的仙明当宠物的修仙者吧?以后有牌面啦!” 言灵儿笑得太灿烂了,搞得尧庚年只用一眼就认定这小狐狸肯定在想一些其他的事。 所以尧庚年没回言灵儿的话,他盯着身旁这个笑得可可爱爱的小狐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里有了一些不安。 ‘总觉得小狐狸在背着我谋划什么东西。’尧庚年暗道。‘不会是在计划怎么把我榨干吧?我现在应该还对她是有用的吧?难不成是因为我又接纳了一些信徒,让这个小东西感到不安了?可是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残破的元魂又该用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尧庚年不想死,尧庚年想要再见一见自己的家人,然后回到最初的生活里去。 他渴望平凡的生活,渴望父母姐弟皆在的日子,渴望和挚友一同逛街,一同念书,一同长大,然后邂逅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并与之慢慢变老的过程。 尧庚年想要平凡,但他现在几乎拥有了一切,但唯独没有平凡。 ‘这只小狐狸让我的生活变的诡异,可我还要通过她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这点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有些好笑啊……’ 尧庚年自嘲地笑了一声,他看着依旧在灿烂微笑的言灵儿,低头吻了吻她,轻声道:“不想说就不说了,不要这么敷衍我,好吗?小狐狸。”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声线轻柔,声音温润,十年的岁月让他的声音有了些属于男人低沉迷人的魅力,结合他本就俊俏的脸,一时间让言灵儿脸红了。 言灵儿在这么一瞬间,又动了心。 可当她动心的时候,那个背叛了她、害她变成如今这样的男人的脸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期待破碎。 言灵儿眨了眨眼睛,收起了脸上笑容,乖巧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别敷衍我。”尧庚年看着言灵的双眸,缓缓道。“也别敷衍我,好吗,小狐狸?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我接受这个,我希望你我之间……就算是背叛,也要坦荡一点,好吗?” “……” 言灵儿忽然觉得,尧庚年真的是一个坦诚而正直到不可救药的人,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天定的灾厄。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言灵儿想到这里,也嘲讽地笑了一声,因为她想起了那个为了自己的未来而不择手段的‘救世主’柳沉舟。 那样的一个唯心且利己的人都能成为救世主,那凭什么尧庚年这样一个坦诚到无可救药的人不能成为灾厄呢? 真滑稽啊。 而尧庚年与言灵儿的这番亲密互动,都被不远处的临光看见了。 临光很震惊。 震惊之后又有一点点的生气。 “我说,你们这对小情侣,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临光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额外的引人注意。“尧庚年,你能不能尊重一点我?” “……啊抱歉抱歉,忘了忘了。” 尧庚年这才想起来,原来这不是他和言灵儿的二人世界,不远处还有一个神堕的家伙在当大灯泡呢。 嘶,也不能说是灯泡,毕竟尧庚年至今为止都不确定自己与言灵儿之间……算不算暧昧关系。 比起暧昧关系,尧庚年更觉得他与言灵儿之间是利用关系,只不过互相利用的比较深层次,所以看起来像是密不可分的……额,情侣。 不过不管是不是,尧庚年与言灵儿这样明目张胆地贴贴与低声对话,落在临光眼里,已经是小情侣的秘密幽会了。 太可恶了。 我临光身为这个大陆的古神,居然要在这个地方被一个灾厄塞狗粮?! 临光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一时间他甚至萌生出了与尧庚年同归于尽的想法——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把这种蠢爆了的念头压了下去。 “尧庚年,你到底还要不要打?” “哦……哦。”尧庚年挠了挠头,面对这么客气的临光,他还有一点点的不习惯。“其实我不太想打,毕竟这还是我的元魂里,要不这样吧,咱们直接跳过我把你打的鼻青脸肿的过程,你直接与我结契,成为我的仙使,怎么样?” 说完,尧庚年还期待地看着临光,一副‘我出的主意不错吧?快夸我’的神情。 临光若是能忍耐这种,他就不是古神了。 所以当尧庚年话音落地的时候,临光就带着一股湛蓝色的光冲向了尧庚年! “哎呀,那么大的脾气干什么嘛。”尧庚年微微一笑,给言灵儿比了个眼色,他就与言灵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两道残影,任由着那湛蓝色的光击穿击散。 湛蓝色的光在随后于空中凝聚,重新塑成了临光的身影,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因为他竟然跟不上尧庚年与言灵儿的速度。 “哎,我不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的元魂能比我的强大,也不知道该为你勇闯这里的行为鼓掌还是悲哀。” “尧庚年?!” 说话间,尧庚年的身影独自出现在临光的身侧,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临光,缓缓叹息道:“可是你看,我的元魂里可寄宿着一个狐仙,你就算是古神又如何?大家都是仙明,差别不大的嘛。” “……” 临光当然知道,他在看见言灵儿的瞬间就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是自己低估了这个看起来很马虎的男人,才让自己落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临光刚才在尧庚年与言灵儿低语的时候,也尝试着离开这里,但他发现这个地方已经被一种奇怪的灵力封死了。 这里现在就是一个封闭的斗兽场,而他是斗兽,要与这个地方的两个主人决斗,至死方休。 身为外来者,临光从进入这个斗兽场的一刻开始,就已经身处劣势了。 而当他实验性的进攻、发现尧庚年与言灵儿的速度竟然比他高许多时,他就意识到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斗争。 最关键的事,如果这场斗争他输掉的话,他就会成为尧庚年的……宠物。 是的,宠物。 仙使这东西,听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修仙者的宠物。 临光不接受自己成为他人的宠物,所以就算玉石俱焚,他也不会让自己完整的留给尧庚年。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声音也恰当地传了过来:“嘛,说真的,临光,你就从了我吧,这可是我的元魂里,你斗不过我的。” “斗不斗得过,还要再说。”临光哑着声音,警惕地盯着尧庚年,缓缓道。“我是这片大陆上的古神,我不会成为你的……宠物的。” “哎。”尧庚年挠了挠头。“你和耀还真是两个极端啊,明明你们都是需要被拯救的存在,可为什么你怎么排斥被拯救呢?” “拯救?”临光冷笑一声。“把我的自由剥夺,让我成为你的俘虏,让我为你卖命,你管这种叫拯救?” “好过你魂飞魄散?” “笑话。”临光哼了一声,摆出了一副迎战的架势。“就算魂飞魄散,我也不会放弃自由的,若为自由故,身死又如何?!” 第170章 装逼装全套 临光在尧庚年身上吃了很多的亏,而这些亏在吃的时候并不致命——准确地说,只是一些小小的意外情况罢了。 可当这些小小的意外一点一点积攒起来,最终完整地呈现在临光面前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自负与大意,可能就是自己的死因。 是的,死因。 临光死都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他人的下属,或者是宠物,他知道漠下神宫里那名等待着救世主的小姑娘‘耀’,他和那个姑娘不一样,他是自由的,他怜悯众人而神堕,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自始至终,无论是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仙,还是作为一个在泥淖中堕落的神,这一切的一切,无论外人怎么评论他,他都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行事的。 也就是说,就算是神堕,就算是怜悯众人,就算是牺牲自己,在临光看来,这都是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他成为,而当他做完这些后,他必定被人传送。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负? 不过这种自负终于要在今天付出代价了,因为临光遇见了尧庚年,这个天定的灾厄,如今,尧庚年也将灾厄带给了这个大陆最古老的神:临光。 “总是要活着才有希望嘛。”尧庚年——这个天定的灾厄对着临光露出了一个过于爽朗的微笑,甚至让临光有些脊背发寒。“耀还在漠下神宫等待着他的救世主,而你的救世主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不接受呢?” “……你是一个错误的存在,我会修正你这个错误,让大陆继续发展下去。” “发展,怎么发展?”尧庚年呲笑一声。“这个大陆还不够糟糕吗?到底是怎样的统治,才逼着人们去签订契约,否则连存在的证明都没有?” “……”临光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你说的自由,在现在这片临光大陆上,有吗?”尧庚年盯着不言语的临光,又问道。“千年的时光让多少向往自由的意志泯灭了?你睁眼看看这片大陆,你睁眼看看这片大陆上生存的人们,他们是自由的么?” “……” “那些不与天道结契、踏上修仙路的人,他们的命,叫命么?”尧庚年说到这,又想起了自己在清君门拜师的经历,忍不住嘲讽道。“不,我该问,那些不与天道结契、不能进上古之塔、不能被他人记住的人,真的是自由吗?还是……一条任人霸凌的烂命呢?” 临光无言以对,他明白千年前的那场战斗,那场由萧余生挑起,但最后却是天道得利的战斗,可那天道并非什么洪水猛兽,它虽然逼迫人类与它签订契约,但它需要人类的信仰,它不会灭绝人类。 所以临光没有站出来,他只是静静地在王党内看着临光大陆千年来的变化,见证了这片土地上的人踏入了全民修仙的时代,迈入了这个看似风光、但实际上已经溃烂成汤的时代。 临光不是不能管,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他虽然怜悯世人,但这并不是他所喜欢的事——总归来说,临光也不过只是一个任性的神罢了。 可这些,临光是不会对尧庚年说的,他仍然拥有古神的自负,纵然他现在的情况不妙且身处劣势,但他仍然觉得……尧庚年,不配杀他。 不过当他抬头看向尧庚年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笑容有些变态起来了,这种过于灿烂的笑容让临光浑身一抖,总觉得会有一些不好的事发生。 是的,的确是一些不好的事。 因为尧庚年看出了临光抵死不从的心,他和言灵儿商量了一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吃下临光这个古神,不为别的,就为了日后对付拥有了耀的柳沉舟。 “……嘛,让一个古神恐惧我,想想就有些刺激。”尧庚年低声喃喃着,心情莫名地激动起来,只见他略带兴奋地舔舐了一下嘴角,神色隐隐染了些病态的亢奋之情。 尧庚年就站在临光的对面,看着浑身戒备、但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古神,就像看一个囊中之物一般,他上下打量着临光,好像都想到了日后的生活有多么的便捷与美好。 真的是人在家中坐,装备天上来—— 尧庚年想到这里,忽然就决定打破目前的僵局,他对着临光缓缓张开了双臂,眯起眼睛,突兀地率先开口道:“回归我,奉承我为神,不好么?” “……想都别想。”临光就站在尧庚年的对面,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年轻的、尚未完全成型的灾厄不对劲,因为这个时候,尧庚年身上的气质都变了。 按理来说,双臂展开、将自己的胸口毫无防备地展露出来的尧庚年,应该呈现出的是一种自大、自信、但却有些脆弱的气息,可临光却从中嗅到了一股……诡异的狂妄感。 这种来自于敌人的狂妄感如海啸一般地扑了过来,在瞬间就吞噬了临光,也许是环境所致,也许是因为其他临光不知道的原因所致,但最终临光察觉到的,只是一股如深渊一般不可测的黑洞。 这黑洞将他吞没。 生物自保的本能让临光瞬间先出了手,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该慌乱、更不该被恐惧驱使着行动,但临光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不想在这个奇怪的元魂中再停留了,他后悔来到尧庚年的元魂里了,他应该待在外面,待在外面自己的仙域里与尧庚年斗的。 这下好了,他把自己送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两个完全陌生的对手,要进行一个胜率渺茫的战斗。 若是这场战斗不能以胜利告终,那么他的死期便会来临——不过临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结果,他会自我了断,只要是他自己动的手,也算是一种自由。 思及此,临光已经化成了一道湛蓝色的火光电弧冲向了张开怀抱的尧庚年,但却在半路被一股黑色的死气拦了下来! “别急啊,临光。”尧庚年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咱们还没好好认识认识呢,对吧?” 话音落地,临光便察觉到了一股更黑暗的力量正在他面前成形,他惊恐地抬头望过去,就看见了一幕他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丝丝黑气自尧庚年的脚下而生,顺着尧庚年的躯体缠绕上了他的身周,更恐怖的是,另一股黑色的雾气也正透过尧庚年的肌肤不断地冒出来,萦绕在他的全身,与缠绕上来的黑气纠缠在一起,扭曲着,摇曳着,好似有生命力似的。 “我叫尧庚年,是一个寻常的……小镇青年,我想回归平凡,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先成为什么——譬如,一个灾厄。” 尧庚年说话的时候,浑身被这股黑暗包裹。 他此刻的样子虽然怪异到有些可怕,可对于尧庚年本人来说,这种状态竟然是从未有过的舒适。 当他被这些黑气包裹时,他好像就回归了最初的温暖里,抛下了所有的东西,什么社会道德、什么人伦修养,都在此刻被完全丢掉,只剩下纯粹的欲望充斥在他的头脑之中,极致简单,可也极致舒适。 “来见一见吧,我最初也是最根本的东西,那个让我沦落至此,也让我走到如今的力量——厉鬼之息。” “……” 黑暗如有生命一般地在尧庚年的浑身涌动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看着这副模样的尧庚年,临光甚至都萌生了退却的想法,他想要逃离这里。 而之所以他没有转身离开,也不过是因为他最后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 临光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离开尧庚年的元魂里,然后回归自己的仙域,再想办法战胜他。 可是临光身为古神的自尊心却让他留下,不让他逃离,他无法接受自己这样落荒而逃——他甚至愿意为自己的自尊而死,也不愿意成为一个逃跑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种话对于临光而言就是个笑话,他做古神做得太久了,他的自尊心早已不允许他狼狈。 要么自负,要么死。 “好,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罢了。”临光想到这里,一咬牙,干脆将自己所有的恐惧都压成了赴死的觉悟,他挺直了身板,断绝了自己最后逃跑的念想,对着被黑暗缠绕的尧庚年笑道。“厉鬼之息?不过尔尔,让我见见吧,你这可笑的……凡人。” “哎,凡人。”在不远处看着这些的言灵儿摇了摇头,暗道。“我最初也是这么希望的,可尧庚年注定不走寻常路,任何低估他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说到这,言灵儿也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喃道:“这其中,也包括我……” 言灵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意识到这里的光忽然暗了下来,她抬头看过去,就看见漫天遍野的黑雾笼罩了这里。 不是别的,正是尧庚年的立身之本:厉鬼之息。 而尧庚年之所以将厉鬼之息引来,也是言灵儿自己的主意,言灵儿是狐狸出身,本就精通幻术,待她位列仙班之后,更是修行了许多有关元魂的仙法。 可以说,言灵儿除却守身如玉、对恋爱没有任何兴趣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狐族。 想到这里,言灵儿就想起之前姐妹对她单身的调侃,不过时过境迁,如今那些姐妹早已和她形同陌路,故就算想起来了,言灵儿也只是撇撇嘴,将这些抛在了脑后。 随后言灵儿就化成了一股清灵之息融入了黑暗之中,正如一枚小石子落入汪洋一般,只带起了一点点涟漪,随后便消失无踪了。 但尧庚年感受到了言灵儿的到来,他自己的意识也随之融进了厉鬼之息中,变成了没有形体的东西。 但若只是尧庚年一人的话,厉鬼之息是厉鬼之息,他的意识是他自己的意识,二者虽然能在尧庚年的元魂里合二为一,但缺乏一点灵动感。 而这点灵动感,就要靠言灵儿了。 言灵儿在与尧庚年结缔契约的时候,它就是以一个灵体的状态寄宿在尧庚年的体内,而这种因契约而能合理存在的‘另一个灵魂’,就是独特的存在。 也是临光之所以会恐惧的原因。 这不,因为言灵儿意识的加入,这个曾经是狐仙、而如今落成他人元魂之附属物的灵力,给这股黑暗带来了一丝诡异的灵动气息—— 专门为临光而架设的黑暗幻境,也由此拉开了帷幕。 因为唐突的冲锋,所以在这片幻境中,临光迷失了自己。 他站在这片黑暗的某一处地方,茫然地看着四周的黑暗,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事,也从没想过竟然有人的元魂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临光看着眼前这如深渊般不可测的黑暗,彻底明白自己惹上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东西。 如今,他难道只剩下自缢了么? 这个时候临光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死,他闭上了双眸,将自己这缕意识也化成了点点湛蓝色的星芒,散落在这片黑暗之中,宛如银河般璀璨夺目。 可没有用。 黑暗太过深邃,点点星芒也不过是点缀罢了,根本摸不到边际,也摸不到任何能给临光安全感的东西。 就在这时,尧庚年的声音响了起来,更滑稽的是……临光竟然因为尧庚年的声音而感到了一丝安心。 “你瞧,你化成的星辰落在了我的黑暗上,多般配啊。” 尧庚年的声音这样说道:“归属于我吧,临光,你不用一个人走过漫长的时间的,归属于我,我们可以一起走过那无尽的时间长河,不是吗?” “……就凭你也想要我的忠心,做什么梦,你不过就是一个命好的人罢了,你凭什么能和我一起并肩同行?” 离谱的是,此刻的临光竟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刚想要回应,可他最后的自尊心仍拉住了他,让他继续抵抗着尧庚年。 “嗯,你说的的确有道理。” 尧庚年说到这里,临光便看见身前的黑暗一阵扭曲,一身白衣的尧庚年从黑雾中走出来,他漆黑的双眸中闪烁着猩红色的光,宛如一个恶魔。 尧庚年对着面前这片星辰笑道:“不过正因为你看不起我,所以你才落入了如此田地,不是吗?” “啧……” “而且,你也怕死吧?” “……”临光闭上了嘴,因为他的脆弱被尧庚年毫不犹豫地掀开了,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反驳了回去。“我不怕。” “你怕。”尧庚年爽朗的笑着,这笑容让临光恨得牙痒痒。“我虽然技巧不精,但我的贪欲无穷,临光,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说到这,尧庚年的笑容更灿烂了。 “归顺我,奉我为神。” “或我将你的意识吞噬殆尽,再肆意地使用你的身躯。” “二选一,临光,我向来是个好好先生,不是吗?” 第171章 我骗你的! “哈,好好先生?你倒是会说话。”临光冷笑一声,他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尧庚年,嘲讽道。“要来便来,这虽然是你的元魂,但若是想让我就范,你……” “行了,没救了,你选的哦,别后悔啦。” “什么?” 尧庚年会享受猎物绝望时的无助,可言灵儿不喜欢,她是一个老实本分、讲究效率至上的小狐仙,她不想再让尧庚年继续玩下去了。 毕竟言灵儿也是暗搓搓算了一笔账的,临光虽然是神堕了,但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古神,若是一切顺利,要么他奉尧庚年为神明的话,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功德啊!! 虽然说过程与目的都很黑暗,但从结果上来说,尧庚年可是拯救了一个神堕的古神,让它重新走上正轨。 这功德! 这业绩! 这不得超级香啊!! 虽然言灵儿并不喜欢尧庚年让别人奉他为神,但既然尧庚年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还不如想想怎么做对自己重返仙庭最有利,不是吗? 所以,本着好奇与‘真香’的态度,言灵儿趁尧庚年和临光都没反应过来时,就打开了自己的狐仙幻境,借由着尧庚年‘灾厄’的天赋加持,为临光布置了一个绝妙的舞台。 ——噩梦。 “……言灵儿?你这就开始了?”尧庚年有些不可思议地小声问道。“我还没感觉怎么样……唔!!” 尧庚年还没说完话,他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力量被一瞬间抽空了,甚至让他在元魂意义上感到了疲惫不堪。 瞬间,尧庚年就半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落下,气喘吁吁。 “小狐狸,怎么回事……我……” “正常……正常……” 言灵儿回话也有些虚弱,看起来尧庚年所经历的事情,言灵儿也没落下。“我使用了我们狐族的秘法,将临光最深处的梦魇化形,本想着带着你一起进去的……可谁知道化形竟然消耗了我们这么多的力量……” 说到这里,言灵儿叹息了一声:“尧哥儿……你先打坐回复一下元气吧,我们……我们就别跟着进去了,等这一切结束后,自会有结果的。” 尧庚年别无他法,只能原地盘坐,恢复起灵力来。 好在尧庚年体内的灵力足够充裕,就算是一下子被吞走了大半,但还是勉强让尧庚年能过后周转得过来。 不过言灵儿却连凝聚成实体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以意识的形态飘在尧庚年的身旁,对他幽幽叹息。 “尧哥儿,你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吞掉这么多……” “……所以,你其实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呀。” “那现在什么情况?” “我只是没想到他噩梦里的东西化形,要用这么多……” “谢谢你,临光再怎么也是这片大陆上的古神,我们之所以能占便宜,完全是因为他的自大与自负,结果你怎么也飘起来了?” “问题不大!” “大小姐。”听着言灵儿这么说,尧庚年无奈地说道。“下次如果是这么大的计划,能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你说刚才要是一下子把我的元魂之力都吞掉了,那岂不是玉石俱焚?” “……也不一定是玉石俱焚。” “啥?” “额……”言灵儿的声音很明显虚了一下。“如果临光战胜了自己的梦魇,那我们其实就是……帮了他一把。” “……帮他什么?” “他要是战胜自己的梦魇的话,就会从神堕中蜕变,重新成为真正的神明……” “那我们呢?” “那……那自然是……”言灵儿顿了顿。“打不过真神的啦,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小狐仙……还是个被贬版的……” “……” 尧庚年两眼一翻白,不想理会这个莽撞的小狐狸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神仙的缘故,虽然临光的自负让他落入悲惨的境地,但不要紧啊,言灵儿的自信把优势还回去了。 这两个神,还真是打得有来有回。 尧庚年叹息着闭上了双眼,开始调息起来:毕竟临光若是真的战胜了自己的梦魇,那么自己一会可就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真神? 那是什么样子? 尧庚年一半担忧,一半又有些兴奋,而这个时候,临光则顺利地堕入了自己最深的噩梦中。 在那片朦胧的黑暗中,临光猛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 临光看着四周的黑暗,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些黑暗与之前的不尽相同,正当他暗自迷惑间,临光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腥臭味。 临光扭头顺着这股臭味望了过去,破开这重重迷雾之后,他看见了一堵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人血城墙。 瞬间,临光的思绪被这堵熟悉的城墙拉回到了万年之前。 曾是古神的临光昂首看着这面血腥的城墙,墙面鲜血斑斑,还有破损的旧痕,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时间吹成飞灰。 但它就是屹立不倒,仿佛不死不灭。 “……这是天灾啊。” 临光对着这面墙喃喃低语。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我的梦里?那个叫言灵儿的狐仙,是怎么把我拉进这里……不……这是我的梦么?还是说,那个狐仙竟然真的有办法将这些化成形体,来直击我的元魂?” 万物的意志都是最玄妙的东西,它时而是最弱的,可时而又是坚不可摧的。 但无论如何,除非有全然的把握,否则没有人会选择直接进入对方的元魂中对决。 临光闯进尧庚年的元魂里时,本来是有着必然的把握的,可他小看了尧庚年,所以让自己进退维谷,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如今,他要用自己的意志去对抗自己最深的梦魇。 临光忽然觉得可笑,他一直都不想去处理这个问题,本以为可以回避到地老天荒,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去直面自己的噩梦。 缘分,真是奇怪啊。 临光踏进了这道人血围墙之内,他熟悉这面墙,它虽然看似没有门扉,但只要生物靠近它,就会被吸入进去。 临光自然也被吸了进去,而当他迈进这里时,空气中的恶臭味越来越浓。 与此同时,临光感觉脚下的泥土变得柔软,甚至多汁。 临光知道,那些汁水是血,而泥土之所以柔软,是因为被血液浸泡,成了一片鲜血泥沼——这个时候,临光眼前浓浓的黑雾也都渐渐散去,露出了其内的一片幽静的沼泽。 临光眺望向那片泥沼地的深处,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棵贯穿天地的古树与一座荒芜的、看起来像是被废弃的圣殿旁边。 而圣殿依着一棵古树,被泥淖的圈裹着,泥淖的升腾着异味的毒雾缭绕其中,而那上面还生长着一些诡异的植物,最高的植被竟然能超过临光的身高。 这是一座诡异的圣殿,也是一棵古老的神树,还有脚下的被鲜血浸泡成泥淖的的土地,无不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味道。 不过若论临光最深的噩梦,还要数那徘徊在古树周围的一个毛骨悚然的人影,临光屏息凝神地踏入了泥淖地中,将自己埋进了茂盛的植被里,静悄悄地等待着‘ta’的来临。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后,临光看见了那个人影:那是一个人形的生物,他手持长且锋利的刀,正不分昼夜地搜寻着自己的敌人。 那座圣殿,就是二十三名英勇无畏者的坟墓,在那场耗时过久的斗争中,在那二十三名勇士的鲜血流尽后,他们就是在这里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终末之舞。 临光记得这些,因为这二十三人用傲人的意志感动了自己,所以临光才会现身,才会临世,才会与这些人做一场交易,然后成为人类的守护者。 这就是传说中的古神降临。 传说到这里是没错的,可在那之后出了一点点的意外。 这点意外只有临光知道,在后世的万年中,他有意无意地操控着传言,将这段有些复杂的事给抹去…… 不,不是抹去了,而是与自己的降临融为了一体——自己降临时,这二十三人目睹了神迹,临光化成一道光自天而降,用这片城墙前的死肉凝成了实体,宛如一尊腐肉血魔般矗立在大地上,与荣耀之人做了一次交易。 【这等自天而降、以他人血肉凝成躯体的东西,就是仙灵。】 临光记得,自己有意将传说引导成这番模样,虽然听起来十分诡异且恐怖,但毕竟那是万年前的事,若是以王党苏家人之口传颂下去,最终会有人为这句话找到合理的解释的。 譬如:因为下凡的神明借用野兽之尸凝成实体,所以它才看起来如此恐怖。 事实上,也有很多人相信了这个解释,因此就算到了现在,都没有人去怀疑这个传说背后是否有着其他的故事。 这就是临光想要的,因为这个以他人血肉凝成的肉躯之物,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而可笑的是……他连恶魔都算不上。 他是最纯粹的欲望,也是最初的灾厄之灵。 它由死去的野兽的欲念所凝结,当这个东西最终呈现实体时,他所散发的强大气息,甚至让临光都想暂避锋芒。 所以临光也这么做了,他修建了一处圣殿,将一团混沌的力量放在其中,吸引着这股由纯粹的欲望所凝成的东西徘徊不走。 可临光也因此遭到了反噬,当这团纯粹的欲望意识到自己被骗时,它便冲了出去,它冲进了临光的神魂里,并在一定程度上完成了与临光的共生。 因此,灾厄便成为了临光大陆上的一个‘轮回’。 但幸运的是有暗必有光,这片大陆上在漫长的岁月中觉醒了另一个‘命格’,即救世主。 当灾厄降世时,救世主也会一同临世,光与暗因此再度平衡。 可就算如此,临光的神魂里……还是多了一个东西,一个由纯粹的欲望所构成的东西……就是那个围绕着圣殿徘徊不走的人形生物。 那个东西,就是临光自己最深的梦魇——临光在无数次的噩梦中与他纠缠,最终将这团残留的灾厄碎片取名为‘祭祀’。 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欲望了,现在的这个人型生物,更像是一个围绕着圣殿朝拜的东西。 他手中的那柄利刃不是凡物,而是以欲望所凝成的杀器,这柄杀器可斩万物,不仅如此,使用它的人型生物‘祭祀’没有慈悲。 临光曾想过将圣殿摧毁,以此来让这个徘徊着不肯离去的人型生物消散,可在与祭祀多次的纠缠中,临光意识到了一点:现在的这个祭祀已经将自己视为了圣殿的守护者,它的欲求已经从渴求更多的未知,变成了守护这座虚无的圣殿。 想到这里,临光叹息了一声,因为他已经察觉到那名手持利刃的祭祀再度注意到了自己,并正向自己走来。 “……自作孽啊。”临光摇头叹息,他走出了植被丛,迎向了那名祭祀,对他笑了笑。“好久不见,祭祀。” “好久不见。” “……” 当祭祀开口回应临光的瞬间,临光有些傻眼,因为就算是与他缠斗无数个日夜,他也从不知道原来这个人形的生物有着自己的意识。 “你……”临光谨慎地盯着祭祀。“会说话?” “我记得你,闯入者。”祭祀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双眸漆黑无光,不像是人的眼睛,倒是更像一颗黑曜石。“有人给与了我形体,我便能与你说话。” “……那个小狐仙,做的事还真让人……意外。”临光听后实打实地震惊了,但却不是被言灵儿的法术震惊,而是被尧庚年浩瀚的灵力吓到。 在亲眼见到面前的祭祀能化作人形前,就连临光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拿出足够它化形的灵力出来。 而尧庚年这个家伙,竟然能让它化形? 这是何等巨大的灵力? “你在想什么,古老的神明?”看着露出苦笑的临光,祭祀缓缓问道。“为何你今日不再试图摧毁圣殿,是想与我达成和解么?” “……和解?哈。”临光失笑出声,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人形的生物,缓缓问道。“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么?” “我是守护者。”祭祀坦然地回看着临光。“我守护着圣殿里主宰着杀戮与黑暗的神明,我舍弃了所有的身份,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这里……圣殿里的神明给予我永恒的生命与不枯竭的力量,我会献出自己所有的忠诚来回报他。” “……哈哈……哈哈!!” 临光笑了出声,而祭祀却并不理解临光为什么而笑。 “你知道吗?”临光好笑地看着严肃陈词的祭祀,说道。“他骗你的,圣殿里什么都没有,因为那就是我建的。” 说到这,临光指了指自己,道:“按照你的逻辑,你该向我献出一切,祭祀,明白吗?我骗你的!” 第172章 失去了希望 祭祀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欲望的集合体,它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也形成了自己的意识,只不过想要成形,光靠自己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所幸言灵儿来了,言灵儿为了彻底地杀死临光的元魂——或者说是从元魂的层面上战胜临光这个古老的神明,她几乎掏空了尧庚年所有的灵力,以此赋予了这股欲望以自由的意志。 现在,这个意志苏醒了。 现在,这个意志站在了自己的‘创造者’面前,对他举起了刀锋,甚至想要将自己的造物主杀死。 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守护圣殿,守护自己有意识开始就要守护的东西,那座废墟一般的圣殿就矗立在那里,祭祀虽然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但那个刻在他魂灵里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守护圣殿,守护一切。 而现在,这个声音的主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称呼他为‘祭祀’,还告诉他,自己所守护的一切都是虚妄的,都是不存在的,都是……他赐予自己的。 祭祀刚刚自由的意志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只是沉默地站在了临光的面前,缓缓问道:“那么,这是有意义的么?” “什么?” 临光一愣,他没想过这个一直都沉默的祭祀竟然能口吐人言,还能问他关于‘意义’之类的问题。 他该怎么回答? 或是说,就算他回答了这些,难道这个一直徘徊在这里的、自己最深的梦魇,就会自毁么? “如果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如果我向你尽忠,我向你献出我的一切,我的这一生,就是有意义的么?” “……噗。” 临光没忍住笑了出声,但好在祭祀听不懂这笑声代表的东西,他只是抬头略显迷茫地看着临光,又问道: “笑,也是有意义的么?” “……” 临光很想笑,瞧瞧他听见了什么?一团纯粹由死亡之物的欲望所凝聚而来的东西,非人亦非神,这东西居然在问自己,若是向自己奉献一切,他的一生就会有意义么? “你为什么一直在笑。” “我为什么一直在笑?你自己不会动动脑子么?” “……我不理解。” “你不用理解,哦,也可以,你努努力,没准也会有理解的可能,毕竟自由嘛,你是自由的,不是吗?” “我不明白。” 祭祀的确无法理解临光的傲慢,他只是想要一个确定的事情,也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但他自己无法为自己的存在证明,所以他渴望一个人的承认,而这个人从目前来看,就是他的造物主临光。 按道理来说,临光身为祭祀的造物主,他应当给予祭祀肯定。 可临光不这么想,他也不想给予这个东西存在的肯定。 临光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神,他看待任何生物时都是有自己的傲慢的——纵然这股傲慢正在一步步地吞噬他自己,但临光也会坚持这么做。 他是古神,他有这个权利蔑视一切生灵,这片大陆上的生灵、尤其是人类,均是受他庇佑才能活到如今,要不是天道插手坏他的好事,否则现在……他才是那个被所有人信奉的真神。 所以临光没有回答祭祀的问题,他只是冷冷地凝视着他,心中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这个东西消失。 临光突然发现,这个东西竟然是自己的梦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突然不怕了,正因为如此,这片被迷雾笼罩的泥沼渐渐清明,那些恶臭的、混淆视听的腥臭雾气淡去,露出了这个地方本来的面貌。 ——也不过只是一个……植被茂盛的,泥沼地罢了。 ——瞧瞧在这片泥淖地内的那个破烂的废墟,瞧瞧这个在问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欲望之祭祀,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可笑荒唐的东西而恐惧万年之久。 想到这里,临光就更想笑了。 而这个时候,祭祀更迷茫了,他看着面前的造物主,又想起了之前与他的追逐与杀戮。 忽然,祭祀突然懂了些什么,他看着临光,缓缓问道:“是不是,杀了你,我的人生才真正拥有意义?” “……什么?” “承载着悠久之贪欲的祭祀啊,它将获得永恒的生命与不枯竭的力量。”祭祀低喃着他从有意识开始就记得的话,一字一句地念给临光听。“你要等到下一个更阴险的继承者将自己的头颅斩落,否则这份古神的祝福则永远不会停止。” “……” 临光熟悉这句话,这正是他给予祭祀的一个……刻印,他为了防止祭祀离开这个地方,因此告诉他,他的永生只是为了守护那个圣殿,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话,就要找到下一个偷窥圣殿的继承者,否则它将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而这个诅咒在当时的临光看来,也不过只是一个荒唐的笑话,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有继承者,那么又何谈得‘下一步’呢? 可是如今? 这个诅咒竟然成真了,自己踏入了这个圣殿的领域,站在泥淖地上,与徘徊在这里玩年之久的祭祀面对面。 “你,想杀死我?” “是的,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自由——我只有获得了自由,我才能找寻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你完全可以不这么做。” “那我该怎么做呢?” 临光没有回答,他只是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荒唐,他歪头打量着面前的造物,突然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毫无意义? 自己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神,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然后冷眼看着上面的生物生生死死。 毕竟无论如何,总会有轮回的东西在其中辗转。 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参与进来呢? 临光突然感觉很麻烦,他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对他显露杀意的祭祀,骤然间便炸开了一簇湛蓝色的烟火,瞬间将这个泥淖之地笼罩。 “……时间。” “对,时间。” 祭祀昂首看着身旁缭绕起来的湛蓝色火焰,他伸手去触碰,却发现它们并不能烧灼自己,反而是自己手中的利刃在其中渐渐分崩离析,最终化为了灰烬飘落。 “时间啊。”祭祀又重复了一次,随后又抬头看向了面前的男人,歪了歪头。“我是不死的,忘了么?” “不仅仅是时间,我是古老的神,而你是我的造物,你应当享受最高的死亡。” “什么?” “绘梦。” “……嗯?” “绘梦,曼陀沙华。”临光就站在祭祀的对面,缓缓地说道。“古老的神创造一切,而不是毁灭一切,这是我所拥有的、最本源,也最强大的力量。” “听起来很温暖。” “当然,它能创造万物。”临光说到这里,他的头发也渐渐褪成了白色。“它是我最致命的双刃剑,支付自己的生命,去让任何东西变成我想要的结果。” “……” 祭祀似乎听懂了,他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自己的这双在万年间不曾老去的双臂,正在寸寸开裂。 “你支付自己的生命,让我死去?” “怎么样,开心么?” 临光说到这里,倒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甚至心情不错地对着祭祀展开了怀抱。“来,给你的造物主最后一个拥抱吧,在死亡之前的拥抱,意下如何?” “……” 祭祀无法理解这些,他只是刚刚获得了自由思考的能力,刚刚见到了自己的造物主。 甚至说……祭祀只是想要从这里开始自己的一生,但却在这个时候却被自己的造物主否定了。 他抬头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荒唐可笑。 他不仅被自己的造物主抛弃了,现在还要被自己的造物主亲手埋葬。 祭祀没有抵抗,他任由这些湛蓝色的时间带走自己,他脑中应该闪回曾经与面前这个男人斗的过往,但竟然不是…… 浮现在祭祀脑海中的是一种感觉,祭祀说不好是什么,但那是一种温暖的东西。 这种温暖的感觉让祭祀有些无所适从,因为他从未有过这等的安心与得意。 这是什么感觉呢? 祭祀不明白,他看着面前向他张开怀抱的临光,忽然走过去抱住了他。 瞬间,这种感觉在祭祀的心里有了答案。 “父亲。”祭祀缓缓说道。“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与您共度的这万年的时光,我很充实。” “……” 祭祀说完这些,身形与意识就都消散了,随后它的原型显露出来,那是一具由各类的尸骨拼凑而成的怪物,那边是祭祀最初的形态:混沌之欲。 只不过混沌之欲早就融入了这片大陆,化作了灾厄进入了轮回,而停留在这具怪物身上的元魂,则在万年的变迁中成了一名祭祀。 一名……渴望温暖的祭祀。 而临光呢? 临光听见了祭祀死前的话语,他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上面,他刚想要让祭祀再说一遍,可却在低头的时候看见了空空如也的怀抱。 祭祀死了,临光无比确定这点,因为他的生命也因此而逝去,他的头发变的花白,他的身体感到虚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绘梦成功的证明。 他杀死了祭祀,可为什么……这么空虚? 这个与自己缠斗了万年的欲望集合物,为什么会在拥抱自己的时候,给自己带来了温暖与充实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称呼我为,父亲? 临光恍然若失,他明白自己胜利了,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失败了。 他得到了死亡,却失去了希望。 怎么会这样? 临光昂首,这片幻境也随着祭祀的死亡而分崩离析,当然,祭祀的意识也在随着一并消散。 若是在外面、在自己的仙域中,绘梦的副作用并不会这么大。 但这是在尧庚年的元魂里、在言灵儿架构的噩梦中,想要战胜祭祀,临光就必须实打实地掏空自己的一切来换取这次胜利。 但这……是胜利么? 临光浑浑噩噩地跪了下去,他四周的景色渐渐崩塌,随后两个人影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是尧庚年与言灵儿。 “算了,算了。” 临光知道自己该站起来解决掉他们,可不知为何,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他只是想跪在这里,去缅怀一些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临光感到了悲伤,但他对悲伤无所适从…… 幻境崩塌后,尧庚年重新看见了临光。 不,不如说是白发苍苍的临光,也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其他,临光的那一头白发更像是一头银色的流光,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憔悴,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状态,都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临光?” 尧庚年试着喊了一声,他想知道此刻的临光是否还残存着自我的意识。 若是为长久考虑,尧庚年肯定是希望临光在这场劫难后仍会保存自我的意识的。 可若是为了保险起见,尧庚年并不希望这时的临光仍有自我的意识。 几番纠结中,尧庚年来到了他面前。 他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垂着头颅沉默不语的临光,又将目光移向了远处那一堆混杂着血肉的尸骸。 ——那个就是只属于临光的混沌之梦吧?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打量起来:临光的混沌之梦看起来是一个怪异的古神,这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它降世时与那二十三名人类签订的契约。 ‘在那遥远的万年之前,这片名为临光的大陆才刚刚从耀大陆上剥离出来。’ 尧庚年记得柳沉舟是这样说的—— ‘那个时候,这片大陆上没有一朵文明的花能够存活,生灵遵循着最原始与古老的法则弱肉强食,而这也是那三十二名人类之所以能够成为传说的基石,他们才是最初的守护者,才是最初的伟人。’ “因为足够原始,所以足够纯粹……那二十三个人所战胜的东西,就是那个东西吗?我有点好奇啊。” 看着这一堆尸山,尧庚年情不自禁地问了出声,他刚想要上前近距离观察一下,就被言灵儿抓住了手腕。 “尧哥儿。” “嗯?” “据说那二十三名英勇无畏的人战胜了天灾,也就是最初的灾厄,”言灵儿劝道。“说不定这东西就是灾厄呢?你别过去了吧……要是和它产生了什么共鸣……呕……” 言灵儿的呕吐表情做得惟妙惟肖,让尧庚年也想跟着吐了,这让尧庚年又看了看那堆肉。 嗯,的确还是要慎重了。 所以尧庚年收回了前去的脚步,蹲在了跪在地上的临光面前,好奇地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临光?还醒着吗?” 第173章 不是一路的神仙 临光的绘梦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灵力,而‘祭祀’的死亡又让他怅然若失,在双重空虚的冲击下,他只是顺应着生理的本能抬头,看向了声源处。 声源处是尧庚年,可他也只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但具体是谁却想不起来。 准确地说,临光已经不能在有效合理地整合自己的理智了,他只是看了看尧庚年,然后眨了眨眼睛,又垂下了头。 “……” 尧庚年见临光这般模样,也大概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了,他尝试着伸手唤出了厉鬼之息,想要借此将临光收为自己的仙使。 尧庚年的仙使从本质来说,就是与自己结缔契约的下属,但要比一般的下属高级一些,因为这些‘仙使’是直接与尧庚年的元魂相连的。 正因为如此,当尧庚年准备将这番模样的临光强行纳入元魂里时,言灵儿一把抓住了尧庚年,喊了一声:“慢着!” “?” “尧哥儿。”言灵儿谨慎地说道。“你说那块恶臭的灾厄……肉堆,会不会和临光本身有联系啊?” “为什么?怎么这么想?” “柳沉舟不是说了?好像当年古神降临的时候,借用的是人间的尸体拼凑的,这……” “……”尧庚年又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根本不会动的尸堆,咽了一口口水:“也不一定吧?我在跟着白听雨修行的时候看过一些书,上面还说最初的灾厄可能是天塔镇守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云老三那么抗拒开天塔的原因。” “你这个理由虽然合理,但万一不是呢?”言灵儿摸着下巴,继续研究着。“这样贸然吞吃会不会有报应?而且他的确神堕了,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该怎么办?不如你把它拖出去给柳沉舟吧,他不是一直都想要吗?” 这话一说出口,就连尧庚年都忍不住感慨道:“柳沉舟好可怜。” “哎呀,这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这不是情况有变嘛。”言灵儿摆了摆手。“总而言之,那东西绝对是临光这个古神的噩梦,既然是噩梦,那一定与临光有密切的联系,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啊?”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的这副样子,也明白了,这小狐狸看着那块尸堆有点担心了,害怕自己要是真的吞了什么不干净的,会耽误她重返仙界。 想到这里,尧庚年若有所思且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小狐狸,你之所以这么谨慎,是不是怕我吃了什么脏东西,污了你的功德灵?” “那不然呢?” “哦~” “……!!你诈我,尧哥儿!!” “哦~~~” 果不其然,言灵儿就是这么想的,在看见这个尸堆前,言灵儿还没想这么多,可如今看见了这么个奇怪的东西,言灵儿就反悔了。 但尧庚年不太想反悔,他的确喜欢这个叫临光的古神,若是能收了他给自己跑腿,那该有多威风啊? ——再说了,言灵儿为了将这个临光弄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自己可是付出了不少呢! 尧庚年一想到这个就愤愤不平,因为就算到了现在,他体内的灵力还是空虚得很,不吃个临光怕是补不回来了。 “小狐狸,我为了收拾这个临光可是付出了很多的。”尧庚年对着言灵儿哄道。“你就让我吃一下吧,不吃一下,就这么带着临光出去了,若是柳沉舟反悔了,那我就会很快嗝屁的。” “可……可你也不能乱吃东西啊!” “哎,你最开始把我的灵力抽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那……” 言灵儿一想到柳沉舟的行事风格,瞬间就又徘徊不定起来。 柳沉舟是个记仇的人,若是虚弱的尧庚年带着临光出去了,到时候如果柳沉舟权衡利弊下决定把他们卖了,那……那岂不是没得玩了? 可,可也不能乱吃东西啊! 言灵儿咬着下唇,就扯了扯尧庚年的衣袖,指向了跪坐在地上的临光:“那,那你问问临光他自己吧,你问问那个尸堆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 尧庚年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白发苍苍且两眼无神的临光,叹息了一声:“你觉得我有机会吗?临光这副模样,你能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那我来——” “你歇着吧。” 眼看着言灵儿撸袖子就要冲上去对临光的脑袋一顿操作,尧庚年抓紧把这只小狐狸给拦了下来,一边说道:“别别别,我还指望临光他自己想开呢,你可别把他本来可能就没剩多少的意识再搅合稀烂了。” “你还指望他有自我意识?我直接冲进去把他的意志摘出来看个究竟,多简单的事情啊!!” 言灵儿说到这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责备般地盯着尧庚年,说道:“无意识的武器是最好用的,这你都不知道吗?就算是我们神仙办事,那也都是得先把信徒洗脑的!” “我和你们这群神仙不是一路人。” “可我们神仙这套精神控制的法子是经过时间的考验的。” “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没有自由意志的下属。” “荒谬!!”言灵儿反驳道。“洗脑是最稳定且靠谱的方式,而且也很方便,你既然想要成为神,那你为什么不采用最保险的手段?” “我不想成为独裁者,小狐狸,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天道。” “哈?你成为神,你选择成为统治者,你却想让大家自由平等?怎么,你现在的生活太顺利了,想给自己添加一些会害死自己的挑战吗?” “……我在这块说不过你,而且我也不想成为第二个天道,我只是生活所迫罢了,我只想把你送回天庭,然后找机会把我的家人复活,然后我们重头来过。” “理想主义!!这是不可能的!你经历了这些,你怎么可能回到最初的美好!!不可能的!!” “我……我想回到最初的平凡,我会为此付出一切的。” “荒唐!!” “你……哎。” 尧庚年无语地看着言灵儿,他什么都没解释,也什么都解释不了。 言灵儿无法理解尧庚年为什么要回归平凡,而尧庚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言灵儿想要自己成神成仙。 在这个问题上,言灵儿和尧庚年暂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所以尧庚年只是单纯地将言灵儿拉远了,对着这个情绪激动的小狐狸又强调道: “总而言之,不行,你不能把临光的意识搅烂,我有我的办法,我也有我的去处,我再声明一下,我和你们这群神仙,不是一路人。” “我们是神仙不是人。”言灵儿小声嘟哝。 “不是一路神仙。”尧庚年立刻改口。 “你不当神仙就是荒谬,你这么好的底子,你去当什么——大善人?你知道吗,你这么做,你就是个失败者!!凡人有什么好的?活过一百年就会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留不下来……” “我就是要平凡,我要和我的家人一起度过这短暂的百年,然后尘归尘土归土,这个结局,我认。” “认什么认,你就是没理想。” “我想要的生活和你想要的不同,怎么就是没理想了?” “……” “小狐狸,你没必要嘴巴这么毒吧?我在为我想要的生活努力,我也在兑现我与你的承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你,你没必要否定我想要的生活吧?” “……行吧,行吧。” 言灵儿见尧庚年如此坚持,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只见她摆摆手,顺便又瞪了尧庚年一眼,暗搓搓地补了一句:“以后你要是被信徒反噬了,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你这种看似仁爱的行为,最终会害死你的。” “那个时候,你大概也回你的天庭继续做你的狐仙去了吧?” “哼,那是自然了。”言灵儿哼了一声。“所以你最好趁我还在,趁我还能给你指点,虚心多学学行吗?萌新小半神?” “……学什么学,我又不想成为你们这样的神。”尧庚年翻了个白眼。“早就说了,我和你们不是一路神。” “这么倔,肯定没好果子吃。” 言灵儿嘟嘟囔囔的就收回了伸向临光的手,转而继续抱着尧庚年的胳膊蹭了蹭,百无聊赖地说道: “算啦,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你只要把我好端端地送回天庭,我就不管别的啦。” “会的。” 尧庚年点了点头,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临光身上。 他蹲了下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临光,缓缓问道:“临光?” “……谁?” 这个时候,临光终于从双重空虚里缓过神来,可他的绘梦仍耗费了他太多的元气,这让他连说话都有些发虚。 他抬头看向了身前的人,足足端详了数秒钟,才晃了晃神,说完了后半句:“尧庚年,你……真的在这里吗?” “嗯。”尧庚年点点头,伸手又指了指不远处那具尸体,问道:“那个东西就是你的梦魇,你战胜了他,对吧?” 临光扭头看了过去,也看见了那具尸体,他歪头打量了好久好久,最终却忽然说道:“那不是我的梦魇,那是我的希望。” “……” 这下轮到尧庚年与言灵儿迷糊了,他俩对视了一眼,有些迷茫:“什么?” “尧庚年,你帮我具象化了我的梦魇,但我却战胜我的梦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临光看着那具熟悉的尸体,缓缓问道。 “我知道。”尧庚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临光,其中带上了一丝戒备。“但你看起来很虚弱,你要在这里和我展开一轮新的对决么?这可是我的世界,我的元魂,你没胜算的。”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有一点点欺骗的味道在里面。 临光看起来的确很虚弱,这没错。 但尧庚年同样并不强壮,为了让临光的梦魇成型,他已经倾注了所有。 如今他们二人都是元气大伤的阶段,若是在这个时候他们俩再度打起来,谁胜谁负的确很难说,但因为尧庚年有言灵儿在身旁,所以他的胜率是会稍微大一些的。 所以尧庚年决定先用嘴遁试试看,能用嘴巴解决的事,最好就别用手了。 可临光的反应却让尧庚年大吃一惊。 “你帮助我战胜了梦魇,我将从神堕的姿态中蜕变回曾经的神明之姿。”临光淡淡地说着,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尸堆上,没有挪开过。“本来这个过程,应当是由心火明亮者帮我洗涤的。” “……哦。” 尧庚年不知道临光说这话是为什么,也就是能附和了一声,继续等着临光的后话。 “你果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灾厄,你竟然帮助一个神堕者战胜自己的梦魇,让它重新成为古神。” “……不客气?” 尧庚年说完这个,就看见临光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到了自己的脸上。 临光的眼神冷淡的很,整个人看起来透露着一股无所谓的气场,好似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尧庚年。” “嗯?” “你才是救世主。” “……” 尧庚年移开了视线,他并不想听这种话,因为他本就是被逼着走上了成为灾厄的道路,如今好不容易快接受设定了,结果突然来了一个叫临光的古神,告诉他,他才是救世主?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尧庚年。” “……又咋了?” “你要给耀一个归处。” “不可能,那个小姑娘和我们家小狐狸不合,肯定是要给柳沉舟的。” “柳沉舟不是救世……唔?” 临光话还没说完,尧庚年就捂住了他的嘴,眼神中带着凶狠:“柳沉舟就是救世主,他心火明亮,他就是天生的救世主,我是天定的灾星,我俩相辅相成,互为宿敌,互相成就,就这样,懂了吗?” 临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懂。 尧庚年摁着临光的头顶逼他点了点头,明示他强行理解。 二人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互相看了好久好久,随后临光这才缓缓点点头,明白了。 尧庚年见状松开了临光的头和嘴,长舒了一口气:“所以我们达成一致了?你要是想和我来一轮战斗的话就来吧,我做好准备了,反正我最后都是要将你吞掉的。” “没必要了。” “啥?” “我想见证一下你的末路。” “……” 尧庚年的表情微妙了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坦然等着被吸收的临光,忽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第174章 你喜欢她要早说啊 临光抵抗的意志几乎为零,尧庚年以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将这个战胜了梦魇、成功从神堕中走出来的古神融进了自己的元魂之中,并与之签订了契约。 尧庚年本来不想这样的,可当他看着言灵儿那犀利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空虚的内里,反思思索之下,他还是容纳了临光成为了自己的……仙使。 容纳的过程很顺利,顺利到尧庚年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他只觉得自己的力量重新充盈起来,四肢百骸也都重新充满了力量与活力。 只不过临光好似还在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不语。 尧庚年本来不准备打扰他,可他忽然抬头看向了尧庚年,问道:“你的另一个宠物呢?我为什么没见到过她?” “楚潇潇吗?”尧庚年眨了眨眼睛,想起了自己十年前的安排,他挠了挠头,说道。“我离开这里后,准备去找她。” “找她?”临光眯起了眼睛。“你放她自由?” “额,其实也就是单纯地需要那股凤凰之力。”尧庚年撇撇嘴。“做我的仙使没什么不好啦,我也不会强迫你们做什么事的,除非事关重大。” 临光知道这话说了和没说意义不大,自己已经与尧庚年签订了契约,哪里还有反驳主人的道理。 所以临光也只是哼了一声,没接话。 但尧庚年看着他这幅样子,也忍不住上前追问了一句:“你既然这么抗拒,为什么突然又答应成为我的仙使?不会真的只是想要看着我如何走向末路吧?” “……” 临光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何,他的面前闪过了‘祭祀’的脸,和他生前最后的呢喃。 ——我也许真的拥有过希望。 临光想到这里,神情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没什么,别问太多了,我只是……失去了一些东西,而你刚好能弥补这块的空虚,所以我同意了。” “失去了什么东西?”尧庚年好奇。 “希望。” “希望?” 尧庚年有些困惑,但临光却不再言语,这让尧庚年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他方才看待那具尸体的眼神,很奇怪,也很诡异。 ‘希望?’尧庚年暗道。‘一个从神堕中重回神位的古神,居然说他失去了希望?难道重回神位不是希望的具象化么?’ 尧庚年是不理解的,所以他瞥了一眼言灵儿,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小狐狸。” “哎?” “你如果重返仙界后怅然若失,原因会有什么呢?” 言灵儿听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好似在听一个荒唐的笑话,她再三确定了一下自己没有听错,随后才部艰难地回复道:“天庭……天庭没了?” “行了,你歇着吧,别说话了。” “哦……” 正当二人说话间,尧庚年就看见一个璀璨到耀眼的金光从他身后炸开,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这光芒的源头是临光的胸膛。 那个,便是‘功德’。 正如言灵儿所预估的一样,尧庚年帮助临光这个神堕的古神重拾神格,并给予他信仰,这里面所蕴含的功德量,堪比尧庚年拯救世界。 所以这功德的光芒化成一个球,从临光的胸膛内冉冉升起,然后飘过来绕着尧庚年周身转了几圈,随后就落进了言灵儿的掌心里。 “呀。”言灵儿捧着这金灿灿的光芒,笑容满面。“果然,真的是好大的功德啊!” 言灵儿说完这个,这道金灿灿的光芒就融进了言灵儿的肌肤里,在一阵温和的光芒闪过后,周围的光线才恢复如常。 “爽啦~”言灵儿深吸了一口气,从未感觉如此神清气爽过。“尧哥儿,我突然觉得,你现在冲回那个漠下神宫,把那个耀也洗脑了,也不是不可以!” 尧庚年闻言两眼一翻白,根本就不准备搭理言灵儿的胡言乱语。 可随后,尧庚年的余光又瞄到了言灵儿的肌肤,他突然就正眼多看了好半天。 最终,在言灵儿迷茫的神色中,尧庚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奇怪地说道: “是我幻觉么?你怎么看起来……更水灵了一些?” “那可不是水灵了一些。” “嗯?” 尧庚年回头,这才发现原来临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他站在尧庚年的身后,同他一起打量着言灵儿。 “我身上的功德给予了这个小狐……妖,奇怪,你身上的仙气竟然是因为我的功德而浓郁起来的,你不是仙人么?” “我就是狐仙呀!”言灵儿一挺胸膛,骄傲地说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那你怎么是在吸收了我的功德后,才有了一些的仙灵之息?” “这……” 言灵儿一时语塞,她十分不想把自己被贬的事情告诉这个临光,毕竟若是仔细论起来的话,已经重回神位的临光的确在身份上压她一头。 想到这里,言灵儿就双手一环胸,哼了一声:“要你管?你是尧哥儿的仙使,你居然敢质问我?我可是尧哥儿的……灵魂伴侣!!” “……” 尧庚年听后,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嗯,这个我的确也注意到了。”临光饶有兴趣地点点头。“你这个小狐……仙与这个灾厄共享一个元魂,应该是契约的力量吧?可仙魔不两立,你是怎么与他签订这种深到元魂层面上的契约的?” “……” 言灵儿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忽然觉得尧庚年之前的选择是对的,就不该把他吸收进来当成同伴,这怎么刚成为同伴没多久,就开始刨根问题了呢? 言灵儿为了面子决定闭嘴,然后扭头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临光见状,就把求助的目光投给了尧庚年。 尧庚年挠了挠头,他觉得既然临光已经是自己的附属物了,那这种事也就没必要瞒着了,他便开口说道:“其实是这样的,小狐狸和我之间……” “尧哥儿!!” 尧庚年刚开口,就听见言灵儿一声尖叫地扑了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巴,气势汹汹地说道:“不许说!!” “为什么?” “就是不许说!!” “为什么?”尧庚年不解。“他从神堕中自拔而出了,没准你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交流的事,前后都已经是一家人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要藏着呢?” “我有你就够了!” “可……” “我不管!我有你就够了,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会给我积攒功德的!你难道说话不算话吗?!” 言灵儿说到这里,眼角泛了红,感觉快哭了。 尧庚年当时就猜到小狐狸这是在装可怜,可不知为何,他看着这般模样的言灵儿,忽然就想对她百依百顺了。 所以尧庚年点点头:“好吧,不说就不说,我们抓紧离开这里吧,别让柳沉舟在外面等久了。” “好耶~” 言灵儿一声欢呼,果然,她前一秒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在这一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临光看了都频频摇头,对着尧庚年说道:“尧庚年啊。” “嗯?”尧庚年抬头看了回去。 “言灵儿的事,我就不问了,反正她看起来注定是要离开你的,这是你自己的事,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临光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着尧庚年,又说道。“不过你要是喜欢这个小狐仙,真的不考虑和她一起走下去吗?” “……” 尧庚年的脸一瞬间就红起来了,他磕磕巴巴地说道:“谁,谁喜欢这个小狐狸了?我和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合作关系。” “哦,合作关系。”临光努努嘴,复合了一声。“亲密的合作关系,是吧?你俩看起来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行动,但我身为一个局外人,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牺牲自己,成全她,不是吗?”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约定的。”尧庚年说话渐渐没了底气。 “约定。”临光点点头。“看得出来,你们之间的约定,也一定是一个不公平的约定。” “也没有很不公平……” “而且这个约定,其实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毁约,且对你没有任何致命的副作用。”临光又补充道。“但对于言灵儿来说,你毁约,就是要了她的命。” 瞬间,尧庚年不说话了。 临光见状也就是笑笑,他拍了拍尧庚年的肩膀,轻描淡写道:“瞧,你就是喜欢她,你们俩之间的感情,多少要正视一下了。” “我们之间没有你说的这种感情……” “好,好。”临光点点头。“我明白,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尧庚年,我在失去我的希望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它是我的噩梦。” 尧庚年听不懂,但他刚想追问过去,就撞进了临光的双眸里。 临光的双眸里参杂着的感情,是失去、是后悔、是惋惜、是回不去。 尧庚年认识这些情绪,因为当他在竹林鬼阵中失去亲友时,他就是这副模样。 恍然间,尧庚年也大概明白了那个尸堆对于临光的重要性了,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呈现,这种心灵上的寄托都不会改变。 临光失去了他的港湾,尧庚年也失去了自己的。 临光已经没有机会去找回那些了,可尧庚年还有机会去找回自己的温暖。 所以最终,尧庚年也只是对临光笑了笑:“你所失去的希望,正是我在努力找回的,但相信我,我知道这个希望不会是言灵儿。” “……” 这次轮到临光惊讶了,他定定地瞧着尧庚年的双眸许久,好似真的从里面看见了什么隐秘的情感似的。 最后,他就不再执着了——或许言灵儿真的不是尧庚年的希望与救赎,那么自己就不必再多管闲事了。 ‘祭祀’的悲剧,临光不想再让它发生在尧庚年身上。 他虽然是一个自大且自负的古神,但他的内心仍有一丝最纯净的共情与怜悯之心,可如果尧庚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希望到底是什么,那么他就不再多做纠缠。 人各有命,各奔天涯。 临光释然了,他在尧庚年困惑的神情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了。” 看着这样的临光,尧庚年的内心只剩下了一个问号。 ——他到底理解什么了?? “嗯?”临光疑惑地看着尧庚年,竟然读懂了他神情里的疑惑。 尧庚年没说话,但他真的很困惑。 临光又想了想,继续安慰道:“哎,毕竟我也知道,每一个舍弃灵魂的孤独恶兽,都曾有一颗卑微至尘土里的血肉之心,不是吗?” “?” 临光的这句话说完,尧庚年更迷茫了,他真的感觉自己和临光这个古神没什么共同话题。 也许临光这个古神真的失去了什么奇怪且重要的……东西,但他尧庚年就是一个俗人,他只想回到最初,过上一个凡人的生活啊! 一个古神在试图共情一个俗人,世界上真的没有比这个更怪的事情了。 哦,或许有。 那就是一个俗人收了一个古神当使徒用。 嗯,世界之大,真的是无奇不有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也只能对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的临光假笑了一声,客客气气地问道:“所以,我们现在从我的元魂里出去,可以吗?” “可以,为什么不行呢?” “谢谢。” “嗯?为什么要道谢?你也不过是这片大陆上一个……” “停,我们就此打住,好吧。”尧庚年郑重地摁着临光的双肩,诚恳地说道。“不提这事了,好不好?我觉得我们的想法差得有点多。” “多?哪里多了?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我就是个俗人。”尧庚年坦白。“你是个古神,古神和俗人是不可能产生共情的,好吧,你也别在说些奇怪的话了,真的很怪。” “……” 临光当古神当了这么多年,虽说中年有几千年的时光是在神堕中度过的,但坦然自己是一个俗人,要自己这个古神不要多管闲事的,尧庚年还是第一个。 临光的自尊心又起来了,他刚想要反驳回去,就突然意识到这个俗人,是自己刚刚选择的主人。 …… 行。 临光苦涩地想到。 是我看走眼了。 而见临光不再说话了,无论是因为什么闭嘴的,尧庚年都已经很满意了。 所以他带着言灵儿与临光离开了自己的元魂,重回了临光那片湛蓝色的仙域之中,只不过这片仙域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已经从会压制他的领域变成了会帮助他自己的领域。 “一切顺利,真不错啊。” 尧庚年察觉到自己竟然拥有了这片仙域的控制权,他双手一挥,这片仙域也就消散了。 可随后,湛蓝色的仙域散去后,尧庚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冷冰冰的脸。 是柳沉舟。 “尧庚年。”柳沉舟的口气不善。“你还活着啊,真是不幸呢。” 第175章 我后悔了,我申请支援 直到这个时候,尧庚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他和柳沉舟计划要解决的人,现在已经几乎都死去了。 现在还活着的人就这么几个——站在柳沉舟身旁的是安雅和那个齐家的家主,再远一些站着的则是清君门四大护法之一的沈危。 而除此之外,地上躺着的霍南亭已经陷入沉睡,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之前看起来气势汹汹的苏临已经死了,还有那个传奇的、将水灵力修习成了冰灵力的护法辰尘,都已经陨命,并被尧庚年吞噬了。 尧庚年扫了一眼,齐家的家主没有任何威胁,而安雅这个女人看起来应该也没有太大的威慑性,毕竟这个女人在一开始就被尧庚年击退,甚至需要抢救才勉强活过来。 那么剩下的威胁,就是沈危了。 说实话,尧庚年还不太认识沈危这个人,他越过柳沉舟的肩头看向沈危的时候,眼眸里多少是带着些困惑与不解的。 柳沉舟死死地盯着尧庚年,没有说话,但他也背对着所有人,别人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何用意。 沈危身为清君门的护法,他看见了尧庚年的挑衅,心里自然是不服的,再加上他与尧庚年之间还有仇,所以一时间也没顾忌得上柳沉舟的意思,直接扬声问道: “尧庚年,你瞧我做什么?” 尧庚年听后也很干脆,他扯出了一个笑容,毫不客气地说道:“我在想,你该怎么死呢。” “哈,我怎么死?你杀死了辰尘和段天琊,现在还要算计我的死法?真是有够好笑的,怎么,你觉得凭你一个人就能将我清君门的四大护法统统杀干净?” “为什么不呢?” “……” 看着尧庚年这张欠揍的脸,沈危心中的火气算是彻底爆发了,他的笑容中染上了怒火,咬着后牙槽说道:“年轻人,你见识少,可不要口出狂言啊。” “哦,好啊,那我该怎么委婉地表示你们都将死在我的手中呢?” “你!” 看着如此嚣张的尧庚年,安雅立刻站在了沈危的身旁,摆好了一副迎战的架势,说道:“沈护法,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尧庚年只是瞥了一眼安雅,就一针见血地说道:“哦?你助人家一臂之力?怕不是担心自己一个人上会死得很快,才想找一个合作伙伴一起过来送吧?” “你!!”安雅两眼一瞪,却也反驳不出什么,最后只能骂道:“你这个灾厄,不要狂妄!你面前站着的可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的人!!” ——最强的人,这个自然指的不是沈危,而是不发一言、正在努力瞪他的柳沉舟。 ——可所有还清醒的人都不知道,这场杀戮之所以如此顺利,正是柳沉舟亲自安排的局。 尧庚年想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正瞪着他的柳沉舟,问道:“哦——所以,你也要一起来,三打一么?我还没试过,我不介意试试。” “……” 柳沉舟没回话,因为尧庚年的这个问题,的确是不好回答。 毕竟若是真的和沈危、安雅联手进攻的话,尧庚年怕是承受不住如此凶猛的攻势,可若是自己留手的话,都是合作的关系,他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难不成现在就要撕破脸,与尧庚年统一战线了么? 柳沉舟想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思地瞥了尧庚年一眼:难不成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在明示自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抓紧亮明身份,好一口气把这里的多余人等解决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多少也理解了尧庚年的那句话,可他仍担心这个过程中有任何不必要的消息泄露出去,所以他还是冷哼一声,对着正期待地看着他的尧庚年说道: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柳沉舟活了百年,还从未听过如此离谱的要求。” “……这也不是,不行。” 柳沉舟话音落地,轮到尧庚年傻眼了。 ‘啊?怎么回事?’尧庚年内心纳闷了起来。‘都到这份上了,死鱼脸还不准备亮明身份吗?这……那我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走?’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柳沉舟、安雅与沈危的三合一攻势,尧庚年就感觉有些窒息。 “不就是以多欺少么,你们英雄向来都喜欢耍流氓、搞无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尧庚年勉勉强强地说道,并试图唤醒面前这三个人不存在的良知。“那么来吧,来战胜我,去拿走这耻辱的胜利吧。” “耻辱?”安雅不屑地冷笑一声,她悄悄从沈危的身旁挪到了柳沉舟的身侧。“正义必胜,你这灾厄,早就该死了。” 柳沉舟瞥了一眼悄无声息凑过来的安雅,稍微往一旁挪了挪。 这个时候,齐雅媗立刻就凑了过来,并悄无声息地贴在了柳沉舟的身旁。 柳沉舟这才发现,自己被两个女人架在了中央,怎么动都不合适了。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柳沉舟也懒得和他们计较这些,他现在看着尧庚年,表面上装出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但实际上内心却盘算着如何让尧庚年活过第一波的合攻。 可很快的,沈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让柳沉舟彻底放松了下来。 “三人不必,我一人战你,再借用一下霍大先生的法器,足矣。” “沈危,你……” “门主放心,辰尘和段天琊的仇,我还是想报的。” “好,那交给你了。” 虽然柳沉舟心里巴不得是这个结局,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到位的,他先是关切且担心地看了几眼沈危,在发现对方的确信誓旦旦后,就顺势带着安雅与齐雅媗后退了一步,给沈危与尧庚年足够的空间去战斗。 而尧庚年也没想到居然真的从三打一变成了一对一,这种幸福感来得有些太过突然,他定定地看着沈危,脱口而出:“看来你才是他们仅剩的良知啊。” “没错。” “哇哦,你答应得好快。” “我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还真别说,沈危其人重情重义,且在乎对局的公平性,他认为胜之不武,则是耻辱,而生死有命,胜负自找,一对一的局里,谁赢了谁输了,这都是个人的实力。 所以当他看见辰尘落於下风的时候,他没有帮忙,而是看着辰尘死去。 但尧庚年杀了辰尘这件事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他要杀了尧庚年为辰尘复仇,这也是必须的事情。 而这个过程,沈危是不希望有人参与的,他要亲自帮辰尘与段天琊复仇,他要一个人杀死尧庚年,这个仇才算报了。 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个人帮他,这都不算是给辰尘与段天琊报仇。 沈危这么想着,他坦然地看着尧庚年,缓缓说道:“沈危。” 尧庚年见沈危如此正式,心中有种个奇怪的尊敬感升了起来,他落在了沈危的身前不远处,对他抱拳行礼:“尧庚年。” “嗯,既然我对你也有了一些了解,那么我不放自报家门,也显得公平。” 沈危说到这里,便孤身上前,越过了柳沉舟与安雅、还有齐雅媗,对着尧庚年客客气气地行了一个礼。 “我是清君门的护法,风水双修士,仙使为古龙。” “……” 尧庚年看着如此客气的沈危,挠了挠头,学着也说道:“我是灾厄,什么都会一点修士,仙使为凤凰与……古神。” 沈危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什么古神?” “古神临光。”尧庚年诚恳地说道。“这片大陆最古老的神,在万年之前,那个降下神谕来拯救众生的,那个古神临光。” “就是那个以他的名字命名这片大陆的,临光?” “对。” 沈危听到这里,他侧身看向了柳沉舟,低声问道:“门主,那个临光,是否就是王党苏家的……心火中的传承之灵?” 柳沉舟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危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他听说过那个古神临光的故事,那是王党的核心之物,也是王党之所以能屹立不倒的秘密之一。 沈危刚才其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这个尧庚年以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战胜了苏临和她心火里的古神,他有战胜古神的实力。 可就算如此,战胜一个古神的尧庚年一定会元气大伤,这个时候只要自己稍微做一些补刀,那么就能终结掉尧庚年这个大陆的灾厄。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和想象中的差别有点大。 尧庚年怎么把古神也吞噬了,然后还将古神化成了自己的仙使? 不对,修仙者的仙使不是只能有一个?为什么尧庚年能同时拥有两个仙使?这合理吗?仙使这个东西获取程度之难,就连我们家门主柳沉舟都还没有呢?! 为什么这个灾厄能一口气占两个? 沈危不理解,沈危突然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出来挑战尧庚年这件事,可能还有待商榷。 所以沈危果断地后退了一步,在尧庚年失望的目光中坦然地说道:“既然你拥有两名仙使,那么拥有一个仙使的我显然吃亏,柳门主,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沈危这话说完,柳沉舟就更沉默了。 ‘好啊,好啊,现在是个人都能明嘲暗讽我没有仙使了,是不是?’柳沉舟的内心都快要气炸了,他一想到这个古神本该是自己的,现在却又成了尧庚年的,心里就拧了一百个死结,想都想不开。 “额……咳咳。” 不过好在沈危这话说完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他立刻低咳了一声,将话题扔给了一旁的安雅:“安雅,不如你和我一起……” “不。” 安雅拒绝的很果断,她不仅快速地拒绝了沈危,甚至还向着柳沉舟的方向靠了靠,因为这样可以离沈危远一点。 沈危陷入了沉默,他突然觉得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就算他身居高位,就算他是清君门资历最老的护法,他也该学学如何好好说话。 现在好了,现在自己戳到了柳沉舟的痛处,而自己又是主动请缨要独战尧庚年的,所以没了支持,一下子变的孤零零了。 哎,自己这张嘴啊,怎么就是管不住呢。 沈危想了想,又再一次看了看柳沉舟与安雅,在确定了柳沉舟正独自神伤、安雅则抱着柳沉舟不放后,他又重新站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回来了啊?”尧庚年关切地问道。“没关系,不就是一对一么,其实你已经很棒了。” “哎,我也不想这样啊。” 沈危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而本该是死敌的二人,竟然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中,互相安慰了起来:“没事没事,想开一点,毕竟这个仙使嘛,也是很难找的。” 沈危努了努嘴,有些委屈,他见柳沉舟那伙人真的不帮忙了,也就难免抱怨了一嘴:“可他已经是修仙者的天花板了,他怎么连一个仙使都找不到啊。” “……” ‘嗯,这个事情嘛,也得怪我。’尧庚年闭上了嘴,暗道。‘他第一个看中的仙使,被我要走了。他第二个看中的仙使,被我抢走了,这件事……还真的不怪他……’ 不过这种话怎么能和沈危说呢? 所以尧庚年也只能闭上了嘴巴,装聋作哑,还装无辜,顺便又瞄了一眼柳沉舟。 很快,尧庚年就收到了柳沉舟怨气的瞪视,这让他抓紧收回了目光,假装看风景。 “哎,算了,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尽力一战了。”沈危好似想开了,他抬头看向了尧庚年,突然问道:“嘶,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与辰尘对战的时候,他用了冥火诡蛇,为何你不唤出凤凰与之一战?” “额,这个嘛。”尧庚年抿了抿嘴。“因为凤凰不在身边呀~” “……不在身边?” “是呀。”尧庚年笑的爽朗。“所以你也别太难过啦,我现在在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刚刚收服的古神临光,从数量上来看,的确是很公平的!” “古神对古龙,你管这叫公平。” “至少数量上是一致的!” 看着尧庚年严肃的样子,沈危也只能摇了摇头,他重新与尧庚年拉开了几个身距,唤起了风与水护在身旁,一副准备好死战到底的模样,说道: “沈危,携古龙来请教你的古神。” “古龙?”尧庚年歪了歪头,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沈危的身上,纳闷地问道:“在哪啊?” 话音落地,尧庚年便察觉到了一股威压自天而降!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龙吟! 第176章 脑补了一出救世大戏 龙吟的长啸声临头而降,尧庚年刚抬起头想要一睹其真容时就已经为时晚矣。 他只见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随后便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龙息喷吐而来——尧庚年与龙还算是有缘分,他在这片大陆上第一个遇见的、能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就是尸龙,所以这龙息,他自认熟悉。 虽然这口龙息与尸龙息那炽热感有天壤之别,但尧庚年仍然不敢放松警惕,虽然他感受不到疼痛,而身体的愈合又有言灵儿把持,但本着能省就省的原则,尧庚年腾身而起,凤凰火翼在他身后展开,化成一道火红的残影离开了这口龙息所覆盖的地区。 “凤凰之火。”沈危认出了尧庚年身后展开的火焰,他的声音穿透了空间,钻进了尧庚年的耳中。“你和你的仙使融合得竟然如此之好,难不成那只凤凰并非离开了你,而是……” 还没等沈危说完话,尧庚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身后,带着一股炽热的温度,三分好奇七分打探地对着沈危的耳根问道:“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沈危大吃一惊,他立刻向后撤了一步,撤向了自己古龙的同时也与尧庚年重新拉开了距离——不过这种速度对于尧庚年来说是很慢的,只要尧庚年想,他立刻就能跟上去。 但尧庚年没有,他不想这么快就解决掉沈危,毕竟他还没见过古龙,而且……他自己也是有一点点的小心思的。 之前辰尘的冥火诡蛇逃跑了,逃跑了就逃跑了,毕竟当时的确被辰尘打得有些脾气,光顾着将辰尘吃干抹净了,那条看起来很稀奇的蛇,跑了也就跑了。 但这条古龙可不一样,尧庚年的印象里虽然还有一条叫东方九霄的白玉龙有求于他,但再怎么说,东方九霄这条白玉龙也只是临光大陆的本土龙。 沈危的这头可不一样,沈危的这头龙听说来头很深,好像是从耀大陆上带过来的东西,那在这片大陆上可就是稀罕物了,凭借尧庚年这雁过拔毛的脾气,不去评估一下是否有收入囊中的必要的话,就多少有点亏了。 所以尧庚年落在了沈危原来站着的地方,他一边收拢了凤凰火翼,一边笑眯眯地对着沈危说道:“就在刚刚?我打辰尘的时候,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迅捷吧?” “你快就直说,说什么迅捷。” “哎呀,男人怎么能说自己快呢,这样影响不好。” “……你要杀便杀,为什么还要和我开这个玩笑?” “哎呀,这不是在你死前先打好关系,我们日后若是在九泉下再会,这不是好办事嘛。”尧庚年挠了挠头,又开起了没什么意义的笑话。 沈危听得一阵无语,他摇了摇头:“你万劫不复,我们绝无再见可能。” “这么诅咒别人是不是不太好呀……咦,你的龙,好大啊。” 尧庚年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他抬头想要一睹沈危身后的古龙全貌,却发现那是一个庞大巨物。 这让尧庚年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很多步,可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后退,沈危身后的那条漆黑的生物都高不见顶,别说看清身躯了,就连看见它的脑袋都是个问题。 “嘶……”尧庚年摸了摸下巴,把目光落回了沈危的身上。“我说沈护法,你这个古龙,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生物啊?有点奇怪啊。” “耀大陆上来的东西,你当然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沈危给出的理由很完美,尧庚年一时间也无法反驳,他只能自顾自地尝试着后退,试图看清它的模样。 乃至于后来尧庚年都在想,要不要展开凤凰火翼,飞上去一睹芳泽了。 ‘这个龙怎么这么奇怪啊!是我幻觉吗?!’尧庚年内心哀嚎,他真的只是想要在出手前看清这个玩意,然后好决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把它也纳入麾下罢了。 怎么那么费劲呢! 正当尧庚年腹诽的时候,沈危也没闲着。 “门主。”沈危的目光越过不断尝试后退的尧庚年,看向了他身后更远处的柳沉舟,用意识传递了话语,对着他问道。“门主,你现下何意?” “……” 柳沉舟只是看着沈危,他没有说话,但他却一动不动,用行为告诉了沈危他的意思。 沈危皱了皱眉,此刻的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重要的是他现在身处弱势,这些怀疑就会被无限放大,譬如说当辰尘已经身处下风的时候,柳沉舟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 为什么呢? 难道是柳沉舟真的看不出来,辰尘斗不过尧庚年么? 这个时候,沈危就又想起了之前霍南亭还意识清醒的时候,柳沉舟似乎邀请过霍南亭一同对付尧庚年。 不,不是这样的。 沈危摇了摇头,他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却想起了那一幕:柳沉舟想要保护的东西,归根结底,是尧庚年可以‘创造’觉醒者。 很快,沈危的脑子里就充斥着那时的画面: ——‘千年了,天道法则就是这样,在最初与天道结契后,修仙者所获得的灵力是什么,他这一生能掌控的灵力便是什么了。’ ——‘辰尘当然重要,他是我清君门的护法,他不重要的话,还有谁是重要的呢?’ ——‘我的意思是,千年来从未有过觉醒者,而辰尘与尧庚年对峙了不到半天,辰尘便成为了觉醒者,你不觉得——’ ——‘尧庚年,他作为萧余生的传承者,是可以创造觉醒者的。’ 所以,很可能在柳沉舟看来,尧庚年的命,要比他们这些护法要贵? 所以,在柳沉舟看来,只要他们这些护法能够最大程度地将尧庚年的实力削弱到一定地步,那么他就可堂而皇之地上前将尧庚年束缚住,之后在利用尧庚年能创造觉醒者的特性,带领临光大陆走向崭新的明天? 沈危想到这里,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了柳沉舟,忽然觉得柳沉舟是一个相当伟大的人,可这份伟大的代价,竟然是他们自己。 一时间沈危感觉五味杂陈,他既不否认柳沉舟为了大陆修仙者所做出的牺牲,可又悲哀地发现自己与辰尘竟然是被牺牲者。 不过若是为了大陆的修仙者而死的话,那么牺牲了也是值得的吧? 沈危想到这里,又将目光投给了柳沉舟,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门主,我明白了。” 柳沉舟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而正是因为这个动作,沈危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测——柳沉舟就是为了临光大陆的未来着想的,那么既然如此,自己也出一条命又何妨? 想到这里,沈危的斗志变得前所未有地昂然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尧庚年,甚至都觉得自己可以战胜这个不可战胜的灾厄之人了。 可沈危没看见的是,在不远处,被安雅与齐雅媗挤在中间的柳沉舟,虽然看起来风轻云淡、冷漠如常,但内心却是充满困惑的。 ‘沈危怎么突然斗志昂扬起来了?’柳沉舟内心十分费解。‘他刚刚看我的眼神和辰尘很相似,我都已经做好撕破脸后先将齐雅媗杀了、在把安雅制服的准备了,可他怎么突然……又变得如此……热情了?’ 沈危情绪转变之突然,竟然让向来运筹帷幄的柳沉舟有些哑然了,他本就不擅长处理突发事情,这下更是有些迷茫与无措,甚至将目光下意识地投给了尧庚年。 还好,尧庚年是背对着自己的,柳沉舟不会在这种时候与他产生过多的眼神交流、进而被沈危发现异样。 看着尧庚年的背影,柳沉舟不知为何竟然冷静下来了,他缓了缓神,决定等待这场交锋结束后再说:无论如何,尧庚年应该是不会让沈危活下来的。 而一旦沈危死了,齐雅媗只是一个医者,自己离她有如此之近,想要偷袭的话,几乎是没有失手的可能性。 一击毙命,然后再处理掉安雅,再把昏迷的霍南亭也杀死,之后就可以安然地离开这里,去处理外面仅剩的宋怀刀了。 ‘宋怀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杀死陆吾了吧?’柳沉舟想起了宋怀刀,就免不了联想起了陆吾和他的师父云老三,想起云老三,就立刻想起了自己求之不得的开天塔。 ‘哎。’柳沉舟内心叹息。‘云老三不来便不来吧,此事一过,我便动身去漠下神宫将那耀姑娘接到身边,之后强开天塔,如此就好。’ 一想到耀姑娘,柳沉舟的怨气就又浮了上来,他幽幽地盯着尧庚年的脊背,目光中掺杂的是实打实的仇恨与怨念。 这股怨念之强,竟让尧庚年活生生地打了一个哆嗦:“阿嚏。” 这一声喷嚏好似一个信号,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的沈危终于动了。 只见他不发一言,只是将修长的五指自空中划过,一柄细长的佩剑便凭空出现在空中,沈危将这柄长剑握在掌心,遥遥直指尧庚年的胸口,面色严肃地开口。 “尧庚年,你我之间的差距我已清楚,但这是我的对决,请你认真对待。” “当然,当然。” 尧庚年连连点头,他还是相当尊敬这些修仙者的,毕竟他们与自己不同,他们是货真价实的修行百年,最终才成为如今的模样的。 而自己呢? 误入鬼地,邂逅狐仙,无意间靠着天命吞噬了一个厉鬼,又被天道引来临光大陆,从此开启了自己吞噬万物生灵的……开挂之旅。 其中虽然也有些坎坷与意外,甚至现在还身处被利用的漩涡中,作为一枚言灵儿重返天庭的棋子而存在,但相对来说,自己的确是靠着天命与贪婪的欲望才站在了这个高度上的。 可以说,如果沈危与辰尘这样的人是天赋异禀且勤奋好学的优等生,那他尧庚年就是偷懒作弊但却意外顺利的……逃课生。 “不过,你不准备用你那个从耀大陆上带来的龙来对付我么?”尧庚年惦记着沈危的仙使,临战前还不忘指了指。“用一下吧,我很期待的来着。” “那你的古神呢?”沈危也很自然地问道。“你瞧不起我,不用古神与我一战,那么我自然不会用我的龙,不是么?” “……额,可是我要是把临光交出来的话,恐怕我们之间的对战,会很快结束的,而且你也没什么还手的余地,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对战体验才……” “你不尊敬我。” “可是我要是尊敬你,你会死得更快啊??” “我的死已经是注定的结局,你尊敬我,我便全力迎战,若是不尊敬我,你就只能看见这些。” “你怎么突然视死如归了?”尧庚年纳闷。“刚刚你不是还……额,向你们家门主求助呢?说真的,要不你在求一求?真的,生命诚可贵啊。” “多说无益,我家门主的计划,岂是你等小儿能理解参透的?” “啊?你家门主还有啥宏伟计划么?”尧庚年满头问号。“难道他让你送死,是别有用意么?” “尘归尘、土归土,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临光大陆与修仙者们更好的未来。” 沈危话音落地,便不再与尧庚年多说半句,他驽风而行,操刀耍着数道光影攻向了尧庚年! “不是,你……嗨呀,我也没话和你说了。” 尧庚年刚想告诉沈危他是不是想太多了,下一秒就察觉到了危险扑面而来,虽然他很遗憾那条从耀大陆上过来的龙不能加入战斗,但沈危的刀已经到鼻子前面了,那多少也要迎击一下,也算是给这位沈护法一个面子。 所以尧庚年也没想太多,直接调动了自己最根本的凤凰之火迎战。 只见他在刀锋袭来的瞬间,抬手叩指就擦燃起一簇火苗迎向了袭来的刀锋,那艳红的凤凰之火擦着沈危的剑刃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仿若这凤凰之火本身便具有实体一样。 “沈危,你真的误解了,我想说的是……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的龙,你看,我都已经用个凤凰之火了,你是不是也该用用你的龙之力了?” “风蚀,死亡之息。” 沈危并没有回应尧庚年的话,只见他眼神一冷,挑着剑花就避开了尧庚年的火焰,手腕翻旋着,耍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再度以刁钻的角度袭了上来! 而这一次,沈危的剑风有所不同:他的剑尖在每次刺出时都会延伸出一道宛如雷电般的黑气,这黑气扫过之处,草木尽枯,就连土地也受不住这侵蚀,不久后也纷纷干裂。 尧庚年一边后退,一边咋舌道: “我靠,牛逼啊,这是什么?风灵力还是水灵力?没见过这两个灵力能有这种效果哎??” 第177章 一个完美的误会 虽说尧庚年嘴巴上吹嘘着这种带着腐蚀性质的神秘雷电,但实际上,尧庚年已经辗转腾挪着完美规避了雷电的所有攻击,甚至说还有一丝的游刃有余。 沈危在功法上是比辰尘强的,按理说,连辰尘都招架不住的尧庚年,此刻更不该是沈危的对手。 但尧庚年现在已经不同了,他站在沈危面前时,已经吞噬了辰尘的元魂,还有苏临心火里的那二十三枚灵牌所寄宿的古神临光,可谓是有了本质的蜕变。 尧庚年也在避开沈危进攻的时候发现了这点,但他仍苦恼着,因为就算现在的他能轻松地避开沈危的进攻,可他还是一个只会玩火的男孩罢了。 真正让人恐惧的灾厄,不当只会这些,若是日后和人打架,除了铺天盖地的厉鬼之息和灼烧一切的尸龙息外,他真的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小花招了。 正所谓缺什么馋什么,当被人都馋尧庚年这一身恐怖的灵力时,他也馋别人的一身花里胡哨且没什么用的身法与功法。 ‘哎,要不是忙着吃人,我应该在杀死辰尘前学一点招数的……’尧庚年心中连连惋惜,同时他翻掌唤出一朵凤凰之火,在沈危那带着腐蚀性的黑云刺过来的瞬间,展开了《霸歌诀》的日晷图腾。 刹那间,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尧庚年则是闲庭信步般地绕了一个圈,这等行为再经由时间的转换,落在沈危眼中,那便是尧庚年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去哪了……?!” 沈危还没来得及反应,在一声日晷专属的钟声敲响后,尧庚年就已经出现在了沈危的身后,他脸上带着笑容,掌心里燃烧的是凤凰之火,而他的掌心与沈危的后脊背,仅仅一线之隔。 沈危明白了,尧庚年的这一掌落下去,他不死也是重伤。 ——可惜啊,自己与尧庚年的战斗,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打败了,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确已经成神……吧? 正当沈危做好了重伤的准备时,他的耳畔却传来了尧庚年的声音:“沈危啊,要不这样,你把你毕生的招式都交给我,然后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亡,如何?” “毕生的招式?”沈危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次——毕竟在沈危看来,一个痛快的死亡,已经是尧庚年对他最大的敬意了。 “你向我献出你的元魂。”尧庚年立刻就把头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我有一个小狐狸,他能吸取人元魂里的所有知识为我所用,只要你是主动且自愿的,那么我就能完整地学到你的……毕生所学,甚至有可能把它传承下去。” 尧庚年的这个提议,听起来很诱人,至少沈危心动了:他这一生没有徒弟,自己的这条从耀大陆上带回来的龙与风水双绝的技艺也没人继承,若是尧庚年能帮自己做到这些,那给了也无妨。 可沈危仍意识到了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警惕地瞥了一眼尧庚年,问道:“那么,代价呢?” “哎呀。”尧庚年听到这里,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问代价嘛……那当然是不进上古之塔,死了就会被世界遗忘啦。” “……” 沈危闭上了嘴,他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他也隐约明白了——就算尧庚年能够吞噬他人的元魂,但他并不能阻挡他人在死后回归上古之塔,也就是说,尧庚年并不能通过吞噬他人元魂的方式,来让这个人消失在他人的记忆里。 可他口中的那个小狐狸可以,而且只要被索魂者是主动献出自己的元魂的,那么那个小狐狸不仅能吞噬掉这个元魂,甚至还能将这个元魂的一生都提取出来,并化为己用。 只不过这些的代价就是这个元魂不能进入上古之塔,而在天道的规则下,不能回归上古之塔的人,就注定会被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物遗忘。 想到这里,沈危皱了皱眉,又问道:“既然元魂不进上古之塔,我的存在就会被所有人遗忘,那你是如何记住我、并将我的故事与功法传诵下去的?” “这个大陆上的人记不住,但我能记住呀。” “……你是……” “嘿嘿。” 沈危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面前笑得灿烂的尧庚年,临死前才意识到这个家伙不是临光大陆的人,所以他不受天道管控,所以他……才是临光大陆的天降之灾。 这些沈危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柳沉舟,看着自家门主那镇定自若的表情,沈危明白了一切。 正是因为柳沉舟清楚尧庚年并不是临光大陆的人,也正是因为柳沉舟明白尧庚年是这个大陆的灾厄,所以尧庚年创造了觉醒者后,柳沉舟才能如此沉稳地布局,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换取尧庚年这个‘未来之契’。 原来如此,原来柳沉舟早就猜到了尧庚年不是这个大陆的人,也猜到了尧庚年有创造觉醒者的可能,所以当他看见辰尘觉醒了其他灵力后,才能镇定自若地劝告霍南亭稍安勿躁。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柳沉舟的意料之内啊。 “不愧是柳门主啊。”沈危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感慨了一声。“运筹帷幄,这才是临光大陆的救世主的模样啊……” “嗯?”尧庚年顺着沈危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死鱼脸般的柳沉舟,他听完沈危的低喃,更加困惑地扭头看向了他。“什么救世主?什么模样?你在说什么?” 但似乎理解一切的沈危没有回答尧庚年的问话,他反而是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死是值得的,是为了临光大陆的未来献身的,他的死,是奠定后世千秋万代的基础,他会成为传说。 所以,沈危做了决定,他就算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元魂遗失在外面,他一定会魂归上古之塔,然后成为后世繁荣的一个……传说之人。 沈危如此信任着柳沉舟,他相信柳沉舟不会让自己的死亡成为一个无意义的东西,所以他昂首挺胸,莫名自信地看着尧庚年,说道:“你不会赢的,灾厄,你杀了我吧,我会名垂千古,而你,只会在柳门主的计谋中,成为历史的一粒尘埃。” 尧庚年听后,直接懵逼。 啥? 啊? 什么? 我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死鱼脸还有什么神秘的、我不知道的后手? 可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个看起来和柳沉舟不怎么亲密的沈危……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啊?? 想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扭头眺望柳沉舟,而后者前后被两个人深情注视,也被看得烦了。 柳沉舟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中带着斥责与不耐烦地瞪了回去,这个行为被沈危看成了一个警告,这让他更加相信这一切的死亡与牺牲都只是柳沉舟为了临光大陆的未来而布下的局。 事实证明,有时候太能脑补,也不是一件好事。 沈危似乎看开了,他不再畏惧死亡,他转身迎向了尧庚年,向他敞开了怀抱,大笑道:“你杀死我吧,你吞噬我吧,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繁荣,你最终会消亡的,而且没有人会记住你……” 尧庚年看着突然文艺起来的沈危,大脑宕机了。 而尧庚年的这个反应落在沈危眼中,那就是尧庚年慌了,甚至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尧庚年木纳震惊的反应让沈危觉得自己战胜了尧庚年,他向着尧庚年走了过去,而尧庚年被沈危的这个态度的转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一来一回的,让沈危更加坚定的相信着自己的想法,他应该死,他该从容赴死,他的死并不是失败,而是为后世谋太平! 沈危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对得起所有的人了——他答应过沈无争,要护着清君门,要辅佐少门主,更要让临光大陆上的修仙者自在的修行! 而这一切,沈无争的亲传弟子柳沉舟做到了,虽然柳沉舟将自己害死在这里,但自己的人虽亡故,可精神会永存! 沈危越想越昂扬,越想越兴奋,他一步步逼近了尧庚年,仿佛不是在走向死亡,而是在迎接胜利。 这可把尧庚年吓坏了。 ‘他脑子没病吧??’尧庚年惊恐地一步步后退,仿佛看疯子一样看着沈危。‘怎么会有人这么激动地自杀啊?啊??他不会有什么阴招吧?就是那种我把他杀了,我就会有什么奇怪又难受的诅咒之类的……我靠!这么一想好恐怖啊!!’ 越想心越虚的尧庚年更加不敢出手了解沈危了,这个人看起来太疯了,比自己都疯,这可不兴杀啊! 在上一秒,尧庚年占尽天时地利,以怜悯的姿态看着沈危,承诺给他一个安稳的死亡。 下一秒,沈危毅然赴死,情绪疯癫成魔,尧庚年立刻步步后退,不敢轻易出手。 这种场面落在不远处观战的柳沉舟三人眼里,不能说是十分诡异,可以说是非常恐怖了。 “奇怪啊,沉舟,沈危好像压制住那个灾厄了。”齐雅媗贴着柳沉舟,她表示自己从未看过如此奇怪的对决。“沉舟,你怎么看啊?” 柳沉舟也没见过这种奇怪的事,他一直相信吞噬了辰尘与临光后的尧庚年,想要杀死沈危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刚刚的情况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好像是尧庚年对着沈危耳语了几句,然后这两个人就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然后事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柳沉舟眉头紧皱,心底里有了一丝丝的不安。‘总觉得和我有关,可看起来又和我无关,怎么这么不安呢……’ 没等柳沉舟想完,一旁的安雅就又凑了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对柳沉舟说道:“柳沉舟,不如我们现在联手袭击那灾厄的后背?一定会给他致命一击的。” ——当然不行。 柳沉舟心里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坚信只要是自己出手偷袭尧庚年,那尧庚年一定是非死即伤,很难再战的。 所以柳沉舟立刻否定了安雅的这个‘馊主意’,可面子上还是要有的,柳沉舟想了想,就说道:“沈护法是一个很有武德的人,他现在已经掌控了全局,若是这个时候我们出手,恐怕会坏了沈护法的规矩。” 安雅听后,迷茫地看了一眼柳沉舟,说道:“可这是灾厄,当人人群起而灭之的存在,对付这种东西,还有什么道德一说吗?” ——当然是没有的。 柳沉舟心里这么想着,嘴巴上说道:“消灭灾厄,当然不用将道德,可我们要尊重沈护法,明白吗?” 安雅非常耿直地摇了摇头:“不明白,明明我们现在一起合击过去,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啊?” 柳沉舟面无表情地瞥了安雅一眼,这一眼里带了几分的冷漠:“安雅,沈危是我清君门的护法,我作为清君门的门主,要尊重他的选择,你明白吗?” 柳沉舟的这话完全就是人情牌,很明显就把安雅这个非清君门的人隔开了。 而安雅听后自然也无从反驳,柳沉舟不愿意出手,那她自己也不愿意贸然动手,万一自己被那灾厄看上,就此死了,可怎么办? 安雅还是惜命的,所以她一直黏在柳沉舟的身边,因为她信任着柳沉舟,她知道柳沉舟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元魂是炽热的,是温暖的,是明亮的。 毕竟柳沉舟,可是临光大陆的救世主嘛。 安雅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靠上了柳沉舟的臂膀。 柳沉舟的臂膀很结实,她做梦都想要一个这样的港湾来依靠。 若是能安睡在这等结实的怀抱中,一定会夜夜都有美梦吧? 安雅想到这里,便想要搂住柳沉舟,可柳沉舟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把手臂抽了出来,对着安雅说道:“还有人在的。” ——哦~原来他是害羞了。 安雅暧昧地笑了一下,更加觉得柳沉舟也对自己有意思了,在这种想法的催眠下,她忘记了方才柳沉舟的奇怪态度,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 而这个时候,沈危已经将尧庚年逼的无路可退了。 “杀了我,灾厄!”沈危说道。“让我名垂!” “你神经病吧!!”尧庚年惨叫。 第178章 对不起 沈危完美误解了柳沉舟的意思,他慷慨激昂的赴死吓到了尧庚年,但却没有吓到言灵儿。 正当尧庚年步步后退,感觉自己是不是落入沈危的圈套时,言灵儿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摁着尧庚年的肩头就对他喃喃低语:“尧哥儿,吞啊,这送上门来的元魂,你不吞等着柳沉舟吞呢?” “他这么兴奋,万一有诈……” “有什么诈,我是狐仙,信我。算了,我来。” 言灵儿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尧庚年犹犹豫豫的表情,索性腾身而起,将尧庚年甩在了身后,直冲冲地就向着沈危杀了过去—— 尧庚年还没等开口,就见言灵儿一手摁住了沈危的额头,一阵轻灵之气自言灵儿的指尖溢出,在沈危视死如归的目光中钻进了他的大脑内。 狐仙善魅惑之术,更善吸取之法,沈危这等凡人就算是全盛时期也不能抵抗言灵儿,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这样一味求死。 “嘿,你还真是个大善人哎,”言灵儿笑嘻嘻地看着沈危,对他眨了眨眼睛。“放心好啦,你的后世就交给我吧~” “当然,当然……”沈危的双目露出狂热的情绪,他出其不意地抓住了言灵儿的手,说道:“你就是那个小狐狸吧?我感觉到你的力量深入我的元魂之中了……” 言灵儿虽说被攥住,可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已经完全掌握了沈危的元魂,她实在想不出这个凡人还有什么力量能将她反噬。 这,也是仙人对凡人的一种傲慢的态度。 临光对尧庚年如此,言灵儿对沈危也是如此。 可言灵儿忘记了,当初临光看不起尧庚年的时候,他是付出了何其惨痛的代价。 所以这一次,言灵儿也是这样,她踏上了临光的老路却不自知,而此时的她仍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帮助尧庚年拿到属于沈危的全部‘遗产’。 言灵儿其实也是有私心的,现在的她从单纯地想利用尧庚年去重回天庭,变成了在自己离开尧庚年之前,为他做些什么了。 虽说言灵儿也不太能明白自己的这种情绪,但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得到,在这么久的相处中,自己也是多少有些喜欢这个大男孩了。 但仙人之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言灵儿也曾被凡人背叛落得一身狼狈,所以言灵儿不敢轻易去敞开自己的心扉,将尧庚年接纳进来。 但尧庚年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两个人现在就是互相防备,可又想将对方纳入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但都因为最初的坏印象而止步不前。 这一层纸,谁都不想率先捅破。 想到这里,言灵儿却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危机感涌上心头,逼她将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了沈危的身上。 “怎么……” “你不是凡人,对吧?” “……哼,我可是狐仙,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我这一身的仙灵之力,与你这一身灵力,可谓是云泥之别。” “仙人,为什么与灾厄狼狈为奸?” “知道太多可不好,你不是想死么?为什么现在还在与我的力量对抗?” “我说过我要死了,可我没说过我要被你吞噬。”沈危骤然靠近了言灵儿,他的眼中染上了疯狂的色彩,看得言灵儿一阵胆寒。“小神仙,我虽凡人,亦能弑神。” 沈危话音落地,言灵儿便察觉到一股寒冷的灵力自沈危的元魂深处炸裂开来,而这等寒冷的力量被失控的风灵力裹挟而上,竟然打得言灵儿措手不及! “等等……!!” 同之前的临光一样,言灵儿也犯了深入他人元魂而不设防的失误,所以当沈危那炸裂的寒冷风暴冲过来的时候,言灵儿内心的防线就这样被击破了。 骤然间,寒冷临头而下,穿透了言灵儿的元魂,同样也击穿了与言灵儿共享一条生命的尧庚年。 尧庚年的肉体虽然已经失去了对温度与疼痛的感知,但他的元魂是十分敏感且易碎的,当这股寒流击穿了言灵儿来到他面前时,他甚至来不及建立任何防御。 尧庚年只觉得一阵寒冷过境,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在这一瞬间模糊了…… 不远处,言灵儿危在旦夕。 看着言灵儿瞪大的双眼,沈危狂笑了起来,他一下子就将言灵儿扑倒在了地上,隔空抽出了他的长刀,一下子穿透了言灵儿的胸口。 言灵儿本来是没有实体的,可当尧庚年为她献上了诸多功德之后,她的血肉也在渐渐重组——到了如今,言灵儿其实已经拥有自己的身躯了。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现在来说,言灵儿反而不想要这具肉身了。 因为尧庚年不知道疼痛,但她知道。 尧庚年若是一个慢慢走向虚无的垂暮之人,那么言灵儿就是一个从虚无中慢慢走向璀璨的新生之人,这一刀下去,穿透的不仅仅是言灵儿的胸口,更是言灵儿的自尊。 她被一个凡人暗算了。 她被一个凡人……穿透了胸膛。 “你怎么敢……”言灵儿在疼痛与屈辱的双重打击下感觉头痛欲裂,她在沈危的身下挣扎,却发现在经历了方才的那一拨冰雪暴后,她的身体疲软不堪,甚至连推开沈危都做不到。 “神仙又能如何?狂妄可能是你们唯一的语言。” 沈危狞笑着,他握住了言灵儿胸口上的长刀,一寸寸向上割裂过去—— 言灵儿疲软地扬起了手试图反抗,但面对沈危这等玉石俱焚的攻击手段,就算是神仙也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自大的性格葬送了临光的自由,同样也会埋葬言灵儿吗? 答案当然不是。 因为言灵儿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 就在言灵儿感到绝望的时候,她身上的沈危被人一脚踹开了,言灵儿疼得双眼朦胧,她扭头看了过去时,虽然只看清了一个轮廓,但她也能猜到,那是她的尧哥儿。 “尧哥儿……”言灵儿双目含泪,她向着身旁那个模糊的身影伸出了双手,带着哭腔说道:“疼……” “我知道,我知道。”尧庚年伸手接过了言灵儿,他亲昵且心疼地将自己的小狐狸抱在了怀里,对着她耳语道。“我来了,别怕,不会有事的。” 来者正是尧庚年,他此刻也是极度虚弱的,因为言灵儿的失误,让沈危一箭双雕地穿透了她与尧庚年的元魂。 尧庚年也是疼的,他疼得意识都模糊了,可当他抬头看见沈危将言灵儿压在身下砍的时候,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让他咬着牙也要冲过来,一脚将沈危踹碎了。 是的,踹碎了。 尧庚年的这一脚之所以能够踢出来,是因为临光帮了忙。 临光虽说是尧庚年的仙使,但他在成为仙使之前,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仙。 可以说尧庚年的这一脚中所蕴含的力量,是一个神仙的全力一击,沈危不过是凡人罢了,他面对这等力量,就算他的元魂有能力抗衡,但他的肉体凡胎是注定破碎的。 沈危就这样死了,可他的这个死法并不能让尧庚年拿到任何东西,可以说,他完美地自杀了。 若是换做寻常的时候,尧庚年断不会让沈危的元魂化成金光再幻化成书飞离这里,可他怀里抱着的言灵儿还带着哭腔需要他安慰,所以尧庚年就任由他离去了。 临光站在一旁叹了口气:“尧庚年,你该管管你家小狐狸了。” ——是的,要不是因为言灵儿自大地冲了上去,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至少临光是这么想的,但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了尧庚年的目光冰冷如刀,而这份冰冷的警告竟然穿透了临光的身体,让他浑身僵硬。 “小狐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尧庚年说道。“她想要帮我拿到沈危的绝学,没有问题,不是吗?” “……” 怎么没问题啊。临光看着尧庚年冰冷的目光,暗自腹诽道。这个小狐狸明显就是莽撞了,才把你们害成这样的,要不是你之前收了我,这只小狐狸就会在今天害死你们俩啊! 但临光是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的,因为尧庚年看他的目光,是在杀意过重。 这么说吧,临光从来都没想过,尧庚年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人,居然也会有如此冰冷且骇人的杀意。 在这么一瞬间,临光确切地明白了,尧庚年作为世界的灾厄,的确是有资本的。 他眼神中的这股杀意,足够让所有人胆寒。 若是胆子小的,可能还会被这股赤裸的杀意吓破胆。 想到这里,临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耸耸肩就站在了一旁——他刚刚被尧庚年活生生拎出来提供力量,现在他虽然想要回到尧庚年的心火里,可瞧这尧庚年的凶狠样…… 临光想了想,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就在外面站一会,也没差别。 想到这里,临光就漫不经心地挪了几步,把舞台让给了尧庚年与言灵儿这对……嗯,看起来不是情侣,但胜似老夫老妻的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临光的目光与柳沉舟撞上了。 二人对视了一阵,谁都没有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临光总觉得气氛有些过于诡异了。 所以临光眉头皱了皱,他看了看柳沉舟,又看了看尧庚年,又观察了一下场上的局势,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嘶。’临光想到。‘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柳沉舟与尧庚年设计好的局?’ 临光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个真相告诉现场唯二还活着的人。 可他转念一想,他现在已经是尧庚年的仙使了,若是现在把这个真相告诉那两个小姑娘的话,岂不是对主人的背叛? 临光虽然是古神、也有自己的尊严,但他既然已经选择跟随尧庚年,就不会做出这等二五仔的行为。 但这么与柳沉舟对视,也未免有些太……唐突了。 想到这里,临光索性扬起了一个假笑,在安雅警惕的目光中来到了柳沉舟三人的面前,率先开口道: “许久不见,柳沉舟。” “……” 柳沉舟面色一冷,他看着临光就忍不住生尧庚年的气,如今这临光蹬鼻子上脸,竟然自己过来嘚瑟,柳沉舟恨得牙痒痒,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所以他没接临光的话,而他身边的两个妹子以柳沉舟为尊,见柳沉舟没说话,自然也都闭上了嘴巴。 瞬间,临光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中去。 ——怎么没人接我的话啊!! ——柳沉舟,你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临光表面假笑、内心咆哮,他突然觉得自己走过来搭话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但现在他好像也来不及后悔了。 ‘算了,算了。’临光假笑着安慰自己。‘就当被尧庚年拖延一些时间,让他从寒冷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吧。’ 临光的这个自我安慰的确是尧庚年现在最需要的事,沈危虽然已经死去、连尸体都变成了碎肉,但他残留在尧庚年与言灵儿元魂中的寒冷却仍有残留。 “尧哥儿……冷……” “嗯……” 言灵儿胸口的伤很快就愈合了,可她被冻穿的元魂仍然处于僵冷的状态,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想要去拥抱一些温暖的东西。 但言灵儿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尧庚年,而唯一会在乎言灵儿冷热的人,也只有尧庚年。 可尧庚年是冷的。 言灵儿紧紧抱着尧庚年,只觉得越来越寒冷,她越是寒冷便抱得越紧,抱得越紧便越觉得寒冷。 这个时候言灵儿想起来,尧庚年的肉身已死,他注定会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永生永世地徘徊在这片大陆上,不入轮回。 而尧庚年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正是因为自己需要一个工具人来帮她积攒功德,助她重回天庭。 想到这里,言灵儿的内心突然变的五味陈杂,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或者说,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可自私有什么不对? 每一个神仙若都能心怀大爱,怜悯苍生,以天下安宁为己任,那人间哪有那么多悲欢离合、苦难硝烟? 可为什么她还是会愧疚呢? 言灵儿抱着尧庚年,她紧紧地抱着尧庚年,她能感受到自己胸腔里这颗温热的心脏,但她就算与尧庚年的胸膛相贴,都感受不到尧庚年的心跳。 尧庚年的胸膛里,是一颗沉寂已久的死亡之心。 “尧哥儿……” “嗯?” “……”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面对尧庚年温柔的低喃,言灵儿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把那句‘对不起’吞了回去。 第179章 归从于我吧 尧庚年的死,是他自己误入竹林鬼阵的后果。 可他以死人之姿行走于世,是言灵儿贪心的后果。 言灵儿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什么人,尤其是不会再对一个凡人动心了,可尧庚年站在这里,用自己的一切诠释了什么叫做‘我在乎你’。 言灵儿虽然心中也清楚,尧庚年之所以会如此在乎自己,其实主要还是她允诺了他,等她重返仙籍的时候,就将尧庚年的家人与朋友复活,让尧庚年与他的家人重聚一堂,其乐融融。 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言灵儿抱着尧庚年冰冷的身躯,她感受到的只是寒冷与死亡,但她却想要从中感受到真心与爱。 即便这几乎不可能。 “尧哥儿……” “我在。”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是不是因为……” “你个笨狐狸和临光一样犯蠢,我若不来,岂不是我们俩就一起死了?” “……” 瞬间,言灵儿的所有梦幻泡沫就都碎掉了,她突然觉得不怎么冷了,因为尧庚年的这句话让她无语。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直男啊!! ——说一句喜欢我、守护我会死吗!! 言灵儿心中咆哮,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假笑,对着尧庚年笑道:“知道了,真是谢谢你救场啊,尧哥儿。” “不客气。”尧庚年也回了一个假笑,然后将言灵儿扶了起来,并将她推开了。“我的怀抱很冷吧?离我远点,没准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那真是太好了呢。”言灵儿阴阳怪气。 “没错,要照顾好自己哦。”要跟你极度配合。 这两个口是心非的人,就这样再一次错过了坦露心扉的机会。 ‘凑合过吧,这个臭尧哥儿,这么不会说话,看来也就只有我愿意陪着他了。’言灵儿看着尧庚年,心中想到。 ‘这只不懂得感恩的小狐狸,怎么每次救她都像是理所当然,哎,算了,凑合过吧,还能离咋的。’尧庚年看着言灵儿,心中腹诽。 一来二去,二人突然就这么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释然,瞬间也不再相看两相厌,甚至还觉得对方越来越眉清目秀了。 而这个时候,临光那边还在持续的尴尬。 柳沉舟听不懂临光的冷笑话,安雅和齐雅媗更是不想和这个与灾厄为伍的临光搭话,之所以一直僵持着,主要还是归功于临光这个古神的确是有威胁的。 只要柳沉舟不想动手,那么安雅和齐雅媗这两个妹子也绝对不想吸引仇恨。 这也是她们为什么眼见着沈危去死也没有帮忙的原因之一,她们太相信柳沉舟了,以至于可以做到漠视他人死亡的地步。 可柳沉舟呢? 柳沉舟配不上她们的信任,只不过她们现在还不清楚罢了。 但很快,她们就会明白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能避免临光现在陷入了尴尬期,他堂堂一届古神还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所以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最后决定扭头看了一眼尧庚年。 正巧看见了尧庚年推开了言灵儿,临光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两个人的脸色都正常了不少。 “尧庚年!” “嗯?” “交给你了。” 临光话音落地,就嗖的一下从柳沉舟的面前后撤到了尧庚年的身后,并一副看戏的模样推了推他:“快去,人家等着你呢。” “哎呀,这有什么好等的嘛。” 尧庚年瞥了一眼安雅和齐雅媗,没什么压力地走了上去,直勾勾地看着安雅,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叫安雅,对吧?” “……” 安雅还记得尧庚年最开始给她的致命一击,要不是有齐雅媗在,她现在早就魂归古塔了。 所以当尧庚年如此赤裸且直接地看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本能地后缩了一下,但她意识到自己身旁有柳沉舟,所以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对,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你瞧,我解决了大部分的人,现在活着的就剩你和——这位齐家的家主了,要不干脆点吧,你自杀,行吗?” “……” 安雅从没想过尧庚年会如此劝人,她咬紧了下唇,有些害怕地藏在了柳沉舟的身后,没有回答尧庚年的问题。 尧庚年看了安雅一会,又把目光投向了柳沉舟,对他眨了眨眼睛,利用《霸歌诀》与《无字碑》的修行者间所特有的意识联系,对着柳沉舟问道:“喂,都这个地步了,你还不动手?” “……你要我帮你杀了安雅?”柳沉舟内心如是回道。“这不好吧,安雅可是很喜欢我的,你要不然自己动手算了,这样有成就感。” “苏临不也是很喜欢你么?怎么,你就没害死她?”尧庚年眉峰一挑,反问道。 “苏临又不是我亲手杀的,不算。”柳沉舟回答得十分坦然,而且还真的有几分道理。 “……行了,别墨迹了,外面还有一个宋怀刀要处理呢,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够久的了。”尧庚年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催促道。“搞快点,她现在就在你身后毫无防备地站着,你回身给她一刀……” “齐雅媗怎么办?” “齐雅媗?” “齐家的家主,我旁边的这个妹子。” “我其实是有点想要留活口的……” “我负责安雅,你杀了齐雅媗,一人一个,效率快点。” “……行。” 尧庚年艰难的点点头,就把目光从安雅的身上诺给了齐雅媗——他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齐家家主,白骨生肉,甚至能将死人复活。 …… 哦,对了,第一个告诉他的人……好像是东方九霄,也不知道那条白玉龙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活着?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瞥了一眼柳沉舟,而这个小动作立刻被柳沉舟捕捉到了,他皱了皱眉,在意识中回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尧庚年也不和柳沉舟客气了,见他都问到了头上,就立刻反问道:“东方九霄,还活着吗?” “那条白玉龙?”柳沉舟也没有遮掩,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没找到,怎么,你当真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合作么?” “什么叫不可告人的合作。”尧庚年又翻了个白眼。 “在你离开清君门后,我又找了这条白玉龙十年,但一点音讯都没查出来。”柳沉舟盯着尧庚年。“今天你突然问我这件事,你说我会怎么想?” “别乱想。” 尧庚年说完,就断了与柳沉舟的意识连接,他果断地在齐雅媗惊恐的目光中走了过去,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嗨,小妹妹,跟我走一趟吧?”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变态。 所以齐雅媗干脆利落地抱紧了身旁的柳沉舟,胆怯地摇了摇头:“沉舟……救我……” 不过为时已晚,当齐雅媗想要躲藏在柳沉舟身后的时候,柳沉舟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柳沉舟消失了,而是柳沉舟带着安雅离开了她的身边! “……沉舟?”齐雅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当她环顾四周的时候,她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了尧庚年和他身旁的言灵儿,还有站在他们二人身后、一副看戏模样的临光。 齐雅媗有些恐惧地向后望了一眼,霍南亭还在地上昏迷,如今她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被抛弃……沉舟……这不是真的……你,你不要过来啊!” 齐雅媗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人抛弃,她一边喃喃着,一边后退,以求离尧庚年远一些。 “哎呀,柳沉舟这个人吧,其实挺不靠谱的,我实话实说哈。” 尧庚年面对齐雅媗这么个奶妈,简直就是零压力,他一点一点将齐雅媗逼到了厉鬼之息的边缘处,让她退无可退,就对齐雅媗露出了一个诚恳的微笑。 “柳沉舟是不会来救你的啦,不过我还想在向你讨教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赐教呢?” “沉舟不会放弃我的……”齐雅媗摇了摇头,拒绝相信尧庚年的话。“我们齐家和清君门关系向来不错……沉舟是不会为了那个安雅放弃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其实会的哦。” “不可能!!” 看着齐雅媗坚定的表情,尧庚年忽然有些感慨,他瞬间觉得齐雅媗很可怜……不,是在场所有信任着柳沉舟的人,都很可怜。 尧庚年真的不想杀这个姑娘,一来是她对自己还有用,她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信徒,而逃得一死。 二来嘛…… 尧庚年不是什么杀人魔,面对这样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姑娘,尧庚年是真的下不去手。 “你们真的,没有人怀疑过柳沉舟吗?”尧庚年看着齐雅媗,缓缓问道。“死了这么多人,辰尘、沈危、霍南亭、苏临,我一个一个把他们杀死并吞噬掉,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柳沉舟不出手相助吗?” “……” 齐雅媗听到这里,她抿紧了下唇,吞吞吐吐地说道:“那、那是因为沉舟有格局……他……他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你这么说,真的相信吗?” “……” 齐雅媗当然不信,但是她能做什么呢?她只是一个医者,只是一个过于优秀的医者,她能治愈伤痛、能治愈疾病、甚至能起死回生。 可除此之外,她还能改变什么呢? 就算她隐约看出来柳沉舟不对劲,但面对尧庚年这样的劲敌,她还能做什么呢? 可就算如此,齐雅媗还是倔强地说道:“我相信沉舟会成为这片大陆的希望与未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片大陆着想的……” “是吗?”尧庚年轻飘飘地问道。 “是的。”齐雅媗点点头,催眠着自己。 尧庚年忽然感觉齐雅媗很可怜,可若是这么一想,那苏临、辰尘、沈危岂不是都很可怜,他们如此信任着柳沉舟,然后毅然决然地为了柳沉舟而赴死。 “柳沉舟还真是一个糟糕的人啊。”言灵儿的声音从尧庚年的身旁传了过来,她也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而事到如今,她也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我说姐妹,你别再催眠自己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你都快死了,你还不正视问题,是不是也太……可怜了点?” 齐雅媗听到这里,扭头看向了言灵儿,她咬紧了下唇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说道:“沉舟不会的。” 言灵儿也盯着齐雅媗的双眸,对她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他会的,不然你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不会死的……” “哦,我擅长玩弄元魂,而尧哥儿擅长吞噬元魂,我们身后的临光是这片大陆的古神,就算你医术再高,在我们三人面前,你还能怎么求生呢?” “我……” 言灵儿说的话就像一座大山,压垮了齐雅媗本就脆弱的神经。 她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地摇着头,嘴里还是在喃喃:“沉舟会逆转这一切的,沉舟会的,他是柳沉舟,他一定会的……” 尧庚年看着这番模样的齐雅媗,也叹息了一声,跟着坐在了齐雅媗的对面,看着这个姑娘无神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这一切,都是我和柳沉舟联手设的局。” “……” “柳沉舟带走了安雅,不是把你抛弃了,而是我负责杀你,他帮我把安雅处理掉,仅此而已。” “……” “这场陆吾的问斩大会,就是我的成名之战,而柳沉舟则是帮我促成这一切的人。”尧庚年定定地看着齐雅媗,说道。“你们,都是我和柳沉舟为了自己的未来,所准备的垫脚石罢了。” “……” 齐雅媗没有回话,这些话对于她的刺激性过强了,让她根本无从思考,也没有办法思考了。 “可是,你,你不是灾厄……” “对。” “沉舟不是……不是就救世主……” “是。” “你们为什么……会联手……” “我若不显得恶名昭彰,该如何衬托他的伟大与正义呢?” “……” “齐雅媗。”尧庚年说。“如果你愿意跟随我,信仰我,那么我会庇护你,我会让你活下来,好吗?” 尧庚年说到这里,齐雅媗算是听明白尧庚年的意思了。 可是这些话所代表的事实还是过于震撼,让齐雅媗一时间没有办法整理自己的言辞,更没有办法去做决定。 她只是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尧庚年,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尧庚年这个灾厄,竟然也有一丝丝的善良与贴心。 ‘一定是错觉吧?’齐雅媗想。‘他是灾厄,他怎么可能善良?他杀了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会给我希望……’ 可事实是,柳沉舟这个救世主将她带入了这里,给了她绝望与末路。 而这个名为尧庚年的灾厄竟然就坐在她面前,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然后对她伸出了手,让她臣服。 臣服者生,叛逆者死。 鬼使神差地,齐雅媗向着尧庚年伸出了手…… 第180章 柳沉舟的情感 齐雅媗向尧庚年伸出了手,而尧庚年却没有第一时间握住她。 虽说尧庚年希望齐家的家主能臣服自己、进而成为自己的信徒,可意志这样薄弱的信徒,自己真的有纳为己用的必要么? 齐雅媗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齐雅媗拥有实力、也拥有势力,尧庚年若是将她拉入伙,一定会将她带在身边,或许还会成为自己的心腹。 齐雅媗是尧庚年需要的信徒,正因为尧庚年需要这样一个妙手回春的医生,所以尧庚年才如此在乎她的意志——如果她的意志可以被轻易动摇,那么吸纳她成为自己的同伴,是否是危险的行为? 尧庚年沉默地看着齐雅媗的手,久久没有言语。 而齐雅媗也没有说话,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言灵儿站在一旁看着尧庚年与齐雅媗的沉默,明白这种沉默是必要的,虽说她不希望尧庚年把齐雅媗拉进来,但仔细想想,尧庚年应当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那么他如果可以自己解决家人的问题,那又有何不可呢? 言灵儿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排斥尧庚年自立门户了,她好像与尧庚年之间有了一层信任,但这层信任若有若无的,就连言灵儿自己都有些琢磨不定。 言灵儿一想到这个,也暗自懊恼起来,她撇撇嘴,在临光困惑的目光中化成了一缕清风,重新回到了尧庚年的影子里去了。 这下子,在场的闲人就只剩下临光了,他不想参与尧庚年与齐雅媗的奇怪互动,又不想回到尧庚年的体内窝着,一时间临光四处瞅了瞅,就盯着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好一会。 “我说,尧庚年。”临光说。“你要不现在这僵持着,我想出去看看,刚醒过来,还没见过现在的山河是什么样子呢?” 尧庚年听见这个,把注意力移给了临光,问道:“你要去哪?” “就这附近看看吧。”临光耸耸肩膀。“我现在是你的仙使,我不能离你太远的,放心。” 尧庚年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处理掉齐雅媗后,柳沉舟也会处理掉安雅,到时候这里就没什么威胁了,而外面刚刚好还有一个宋怀刀没有处理,便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出去之后,找到一个叫宋怀刀的人,顺手杀了吧。” “啊?我还有任务啊?” “怎么,杀一个清君门的护法,会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吗?” “那倒不是。”临光好面子,他立刻摇了摇头,随后他生怕尧庚年再给他什么麻烦的任务,飞似的离开了。“那我先走了,宋怀刀嘛,肯定给你杀了,放心吧。” “你……认识宋怀刀吗?” “不认识,反正出去就知道了嘛,交给我吧!” “……” 怎么觉得,十分不靠谱呢? 尧庚年看着临光逃跑般离去的背影,看着他身上笼罩着一层金灿灿的雾钻进了自己的厉鬼之息中,然后被厉鬼之息吞没至没了身影,闭目感受了一下,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临光靠着那层金灿灿的东西成功穿越了自己的围墙,离开了这里。 嗯,看起来古神的确是比护法要厉害的哈,辰尘穿过这层厉鬼之息做的围墙的时候,也是付出了些代价的,而临光?他看起来就像是出了一趟门罢了。 那杀一个宋怀刀,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他怎么认出宋怀刀……不对,这北亡山附近,好像活着的人,应该也就只有宋怀刀一个人了吧? ‘哎,我真笨。’尧庚年摇了摇头,明白了临光自信离去的缘由,就把注意力落回了面前人的齐雅媗身上。 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没说话,她只是对着自己伸出了手,她的手掌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很嫩,若是捏上去的话,一定手感很好吧? 尧庚年盯着齐雅媗的手,有了一阵恍惚。 他想要收她成为自己的信徒,因为她可能是自己除了言灵儿外的唯一希望。 尧庚年好想他的母亲与家人,还有阿虎。 如果齐雅媗能够复活他们,那么尧庚年愿意违背言灵儿的意见和柳沉舟的否定,给予齐雅媗庇护,甚至说……他愿意满足齐雅媗所提出的一切条件。 但她真的可以么? 她真的是可以信任的人么? 尧庚年沉默了,他想要握住齐雅媗的手,告诉她跟着自己,日后的路是通途。 可尧庚年又不想握住齐雅媗的手,因为他明白,一旦握住了齐雅媗的手,柳沉舟对自己的态度或许就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这种转变,是尧庚年不愿意看见的。 与尧庚年和齐雅媗这边的犹豫不同,柳沉舟与安雅之间的事则推进得十分迅速,当尧庚年这边正忧愁着杀与不杀的时候,柳沉舟已经将安雅的肉身杀死,现在正借用自己的法器雾山莲困住安雅的元魂,和她做最后的道别呢。 直到这个时候柳沉舟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人,原来自己也是有情感的,他的确舍不得安雅死,但他的野心遮掩了他的仁慈,直到将安雅杀死时,才让自己后知后觉。 那么,苏临呢? 当柳沉舟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安雅时,他没来由的又想起了已经死去的苏临,他那个时候一心扑在了苏临的二十三枚心火上,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对于苏临的情绪。 现在想来,或许是悲伤的吧? 柳沉舟记不太清了,苏临死的时候他发生了太多的事,欲望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把对苏临的那种微妙的情感给忽略掉了。 可现在不一样。 现在在这片纯洁的雾山莲中,只有柳沉舟自己,和已死的、安雅的元魂。 终于,柳沉舟与安雅共处一室了,在这片纯洁的世界里,他们只属于对方。 安雅还不知道自己死了,柳沉舟下手太快太准,让她连死的痛苦都没有感受到,她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自己便来到了一片白雾缥缈的世界之中。 这个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但却给人一种空灵优雅的感觉,其中白雾弥漫,显得这空灵洁白之地神秘而又深邃。 不知为何,安雅觉得这里应该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至少她感到宁静与祥和,除却这里的孤寂外,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而空灵。 安雅很喜欢这里,她感觉这里才是真正的仙境,她阔步向前走去,想要探索这空灵之地更多的地方,可无论她怎么走,她都走不出雾气缥缈的地方。 久而久之,她忽然感觉到了恐慌。 这是一种由绝对的安宁所带来的恐慌,安雅心里有了不安,脚步也快了起来。 她从漫步变成了小跑,从小跑变成了疾驰,从疾驰变成了御剑而行,可她无论怎么跑,都逃不出这片白雾之中。 这时,安雅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 “安雅。” “沉舟!” 安雅仿佛遇见了救星一般期待着回头,可她看见的只是熟悉的白雾,没有柳沉舟的身影,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子。 “沉舟……沉舟!!” 柳沉舟的声音没有再回复安雅的呼唤,安雅也在一声声的呼唤中越发不安与躁动,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拔腿就向后跑去,因为她隐约记得,柳沉舟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回去,要回去。 ——要回到柳沉舟的身边去!! 安雅不顾一切地奔跑,她瞪大了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眼前的白雾,她颤抖着双唇呼唤着柳沉舟的名字,却仍是没有回应。 随后,安雅也许是怕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其他原因,她在奔跑的时候脚下一软,整个人便跌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安雅就好像起不来了。 她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勉强地坐在了地上,颤抖着蜷缩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但安雅也知道,这种自欺欺人的动作所带来的安全感,也只是一种短暂的错觉罢了。 她的柳沉舟或许根本就不在这里,她或许……已经中了那个灾厄的诡计,或许现在她自己已经死了,只不过那灾厄想要玩弄自己的元魂,这才给了自己希望,却又将这希望剥夺。 安雅这么想着,又回忆起了自己被尧庚年一拳穿心的过去,痛苦的回忆让安雅越发恐惧,安雅想要柳沉舟在自己身边,可越是这么想,她的恐惧感便越强。 好像…… 好像安雅的恐惧,不是那个名为尧庚年的灾厄带来的,而是柳沉舟带来的。 这怎么可能呢? 安雅摇了摇头,但事实就是这样,每当安雅想深入探寻自己的恐惧之源时,她就会被一波又一波更巨大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淹没。 而这种战栗感,甚至几度冲散了安雅本就不清晰的思维与理智,让她无法思考。 “尧庚年……你这灾厄……不要再戏耍我了!!” 安雅终于受不了了,她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再也不能忍受内心无止境的恐惧浪潮,她发了疯似的大声吼了出来。 “尧庚年!你出来!!你出来!!” 安雅撕心裂肺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这里没有尧庚年,当然也不可能有尧庚年。 这里只有柳沉舟。 而这个时候,柳沉舟也忍不住了,他虽然向来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在下意识地将安雅拉进自己的雾山莲里时,他就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他,舍不得安雅死。 为什么呢? 柳沉舟思考着这个问题,他眼见着安雅从享受这里慢慢变成恐惧这里,他看着安雅从小跑到御剑而行,她明明是喜欢这里的,可为什么要逃跑呢? 所以柳沉舟没忍住,喊了一声安雅的名字。 可也正因为如此,安雅的情况急转直下,她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跑向自己,她跑向的方向是对的,虽然柳沉舟无法理解为什么安雅能如此精准地跑向自己,但他还是躲开了。 然后,安雅就不对劲了起来。 她好像是在追逐希望的过程中绝望了,她跌倒在了地上,就从此一蹶不振。 ‘为什么?’柳沉舟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安雅,心里满是困惑。‘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感到心痛?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从没体验过人情冷暖的柳沉舟不理解安雅这等弱者的处境,他唯一一次以弱者的姿态出现的时候,还是与尧庚年一起在冥洞中的时候。 尧庚年是一个爽朗且正直的人,柳沉舟也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所以那一次,就算是要直面死亡,他柳沉舟也不会像安雅这样崩溃。 柳沉舟没有崩溃过,他理解不了别人为什么会崩溃。 可为什么看着安雅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时,心还会痛呢? 柳沉舟这样想着,他向前踏了一步,在他踏出这一步的时候,缭绕在这里的白雾就散去了,露出了空灵的世界,与在这个世界中的两个人。 “安雅。” “柳沉舟……” 安雅抬头,她看见柳沉舟从白雾中踏出来,他修长的身影,冷峻的面容,淡漠的神情,无一不在证明着……这个出现在这里的人,就是柳沉舟本尊。 瞬间,安雅好像明白了什么。 “柳沉舟……”安雅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喃喃道。“这是哪里?” 柳沉舟本来是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可当他看着安雅不再有任何情绪的双目,看着她不再有任何笑容的表情,忽然就心软了。 “这里是雾山莲。”柳沉舟说。 柳沉舟说完这句话,安雅就明白了,她面前的柳沉舟并不是柳沉舟本人,而是柳沉舟的分身。 而她呢? 她的肉身是不能进雾山莲的,如此一来,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安雅意识到,自己很早以前就猜出这个答案了,可她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柳沉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柳沉舟不发一言,只是点点头。 安雅见状,苦笑一声,她目光死死地盯着柳沉舟,又问道:“是那个灾厄动的手?” ——实际上,当安雅说到这里,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但她之所以没有直接问,是想得到一个解释,一个她注定得不到的解释:那就是柳沉舟为什么要杀他。 果不其然,柳沉舟没有回答安雅的话中话,他只是摇了摇头,单纯地回答了安雅问题。 “不,不是尧庚年动的手。” “那是谁?” “……” 柳沉舟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也没有理由逃避,毕竟安雅已经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把真相告诉她又不会如何。 可是为什么,这个答案,竟然如此难以启齿呢? 柳沉舟抿了抿嘴,他凝视着安雅,久久都没有回答…… 第181章 分歧 柳沉舟不会爱人。 安雅从认识柳沉舟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她抬头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又想起了自己与他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柳沉舟的身体很暖,他的肩膀很宽阔,他的脊背很结实,他的人……大部分的时候是如此凉薄与冷漠,但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安雅好像觉得,他其实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大男孩。 可安雅一直以来都很惶恐,正如同她对他所言的一般:柳沉舟对自己的好就如水中月,抓不到,就永远放不下心。 而柳沉舟就是一个无法琢磨的人,他和他的风属性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这个人也如风一般,当他是温暖的时候,拂过人身时,是那么温柔。而当他是寒冷时,他拂过人身时,是那般刺骨。 他的暖和他的冷都能让人记忆犹新,可同样的,他不可被挽留,不可被握住,不可被占有。 “沉舟。”安雅看着柳沉舟,缓缓问道。“你爱我吗?” “……” 柳沉舟只是看着安雅,她生来有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和大陆上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柳沉舟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眸的时候,就被它吸引并为此沉沦。 可最终,柳沉舟还是离开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这种蓝色的温柔乡,而是未来,而是自己的雄心,在自己的建设里,爱不被需要。 可柳沉舟看着安雅的时候,忽然就不想这么说了,他想了想,对着面前坐在地上的无助女人说道: “爱除自身外无施予,爱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安雅张了张嘴,她忽然觉得就到此为止了,与此同时,她身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多,多到甚至让她整个人都分崩离析了。 这时,柳沉舟听见了安雅的问话:“你不爱我,对吧?” 柳沉舟想要否定这个,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本,就算他说自己爱着安雅又能如何呢?事实铁证如山,他杀死了安雅,为了自己的未来与前途。 那么这个时候的爱,又能代表什么呢? 安雅见柳沉舟这副模样,也明白是时候了——她是时候与柳沉舟告别了,也是时候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进而结束自己这……勉强还算是活过的一生了。 安雅这一生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战绩,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仙客,修仙,游历河山,邂逅一个又一个人与物,然后遇见了柳沉舟。 柳沉舟就是安雅的劫难,她用余生爱了一个不可能的人,如今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安雅看着柳沉舟,像是在凝视自己这短暂且没什么意义的曾经。 ——或许离别就是如此,它是自然而然且不可抗拒的,尤其是与柳沉舟的离别更是这样,就算这离别是柳沉舟亲手所造,可落在实处的时候,也像四季更迭一般自然,像潮起潮落一般正常。 更像是纸张不能记载所有的过去,只有能魂归上古之塔里的人才能在他人的脑海中留下一些存在的印象。 更像是吟游诗人只会编唱朗朗上口的传奇故事,那些通往成功路上被抛弃的牺牲,就算再怎么感人,都会被剔除在时间与野史之外。 “柳沉舟。”安雅的身影渐渐淡去,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所以她的元魂也将化成书籍前往太古之塔了。“你会记住我吗?” 柳沉舟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把答案告诉了安雅:他不会。 在柳沉舟的记忆中,安雅这种女人,就算曾经的确给过柳沉舟片刻的温馨,但她死后,她的记忆不会被柳沉舟收藏,更不会被他铭记。 安雅这个女人的一生,也只会随波逐流地淡去,不会在柳沉舟的脑海中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 也许在往后的日子里,在一个温和的午夜,柳沉舟会想起有安雅这么一个曾带给他温暖的人存在,但这种存在对于柳沉舟来说,又太过无关紧要。 所以安雅不再奢望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最后是死在柳沉舟手里的,也许也不算太差——她在这个时候自我消亡可也好,这样安雅就能回归死亡,那里有永生永世的宁静。 “真荒唐啊,柳沉舟。”安雅喃喃自语道,此刻她的身影已经极淡了。“你知道吗,当我接受这个死亡的时候,我竟然感觉这死亡也是如此的温暖与安心。” 柳沉舟没有回答,他知道安雅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只是站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就好,也算是为柳沉舟自己的这段……情感做一个正式的告别。 安雅会离开,她就这样一往无前地、毫不后悔地转身,干脆利落地就像对这个世界不曾怀揣任何的期待,也不曾留下任何的念想。 毕竟安雅也知道,柳沉舟就算站在她面前送她最后一程,也只是会站在原地不做任何事。 安雅低下了头,只想抱紧自己。 因为她明白,她不能抬头看向柳沉舟,并奢望能得到他的拥抱——如果她在这个时候愚蠢地抬头看过去,也只能从柳沉舟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安雅认识这种眼神,它仿佛是在说:走吧,我不会劝,你也不必留。 那是一种安静的崩溃,柳沉舟这个人就是这样,他爱过你,但他杀你的时候不会犹豫,可他还是会送你,会陪伴你度过每一个漆黑的夜,会在黑暗中燃起最绚烂的篝火,也会为你办一场盛世欢歌。 但他不会留下任何人在他身旁,到了最后,那些欢愉的记忆,好像都与他无关,只是另一个被爱者的一厢情愿。 这个时候,若还想保留最后的尊严,那么不央求、静静地离去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就这样了?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柳沉舟。” 最后的时刻,安雅低着头,对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如是问道。 而柳沉舟没有回答,他在这片纯白之地静静地看着地上这一抹几近散去的人影,思维好像飘到了远方。 安雅最终还是没忍住,她抬起了头看向了柳沉舟,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他在想什么呢?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古井无波。 正当安雅以为柳沉舟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柳沉舟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道: “就这样了。”柳沉舟说。“走吧,走吧。” 虽说这话听起来十分凉薄,但安雅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定心丸一样,她眯眯眼笑了起来,仿佛死前最后的惶恐都烟消云散了。 “你还是没变,柳沉舟。”安雅的身影彻底消散前,是面带笑容的。“你从不劝人,也从不留人,这一生,你的寂寞已经替我惩罚你了。” “……” 安雅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散去了,在她原来的地方慢慢凝成了一本小小的书,这本书如玉石般水润光滑,甚至还散发着温和的白光。 柳沉舟没有拦,他看着这本小小的奇书绕着他漂浮了两圈,随后就离开了。 柳沉舟知道,安雅魂归上古之塔了,这也意味着他这边的任务结束了,该出去找尧庚年了。 只不过在将意识从雾山莲中抽出来的时候,柳沉舟忽然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他随手擦了过去,竟然是湿润的水。 “这是什么?”柳沉舟又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顺着湿润的痕迹摸过去,发现这些水渍来自于自己的眼角。 柳沉舟站在原地足足想了好一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眼泪。 “我哭了?”柳沉舟微微讶异。“为安雅?” 这句话,柳沉舟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可事实就是这样,纵然他在送安雅消失的时候态度是那样的冷漠,但他的身体还是替他做出了选择。 对于安雅的离去,柳沉舟很悲伤。 但这并不能意味着什么,柳沉舟也不想让安雅活过来,她必须死,她的死能让尧庚年在一个群体内打出名号,所以她必须死。 而且,她不能被复活,进而那个传说中能让死人复生齐雅媗也必须死。 柳沉舟想到这里,转身御剑而起,向着来时的路赶了过去,在他的算计中,就算尧庚年再怎么磨磨唧唧,这个时候也该把齐雅媗杀死了吧? 柳沉舟这么想着,可等他到了尧庚年身前的时候,却陷入了沉默。 齐雅媗还活蹦乱跳地站在尧庚年的身前,这两人相顾两无言,虽说看起来关系没那么好,但也不像是那种会杀死对方的样子。 柳沉舟沉默了一下。 “尧庚年。”柳沉舟问。“齐雅媗怎么还活着?” 毕竟现在也就只剩下齐雅媗一个人了,把齐雅媗解决掉后,再去把地上昏迷的霍南亭杀了就结束了——外面虽说还有一个宋怀刀,但在尧庚年和柳沉舟的面前,宋怀刀别说是存活的概率了,就算是逃跑也是天方夜谭。 其实,柳沉舟该装一装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送走了安雅过后,柳沉舟的情绪就奇怪了起来,最明显的改变是他的耐心不怎么多了。 齐雅媗本来还在与尧庚年沉默地对峙,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本想兴奋地抬头呼救,结果就听见了柳沉舟的问话。 瞬间,齐雅媗的猜测得到了证明,她眼中的兴奋也消失了,只不过她仍然看向了柳沉舟,苦涩地笑了一声:“柳沉舟。” 柳沉舟挑了挑眼皮,看了一眼齐雅媗:“嗯?” “这场关于陆吾的问斩,你把我们都请过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尧庚年杀死我们?然后让他吞噬我们的力量,成为更强大的人?” 柳沉舟懒得解释,他只是看着齐雅媗,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哭过后,他的眼角就有些发痒了。 这个时候,尧庚年也注意到了柳沉舟的动作,他凑了过来打量了一下柳沉舟,悄悄感慨道:“我去,死鱼脸,你怎么哭了?难得啊,难不成你的挚爱是……那个叫安雅的女人?” “乱说什么。” “我可没乱说啊,你看看你哭的,眼眶都红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哭的这么惨过?” “只是生理反应而已,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会吧?你可别嘴硬啊,我看你这情感挺真实的……” “别说我了,你呢?”柳沉舟懒得在和尧庚年斗嘴,他不耐烦地用眼神看向了齐雅媗,问道。“怎么还没动手?” “这不是发生了一些技术性意外……” “你有意外?好,我帮你解决。” “哎,别别别,死鱼脸,咱们有话好说,好吧?” “嗯?” 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尧庚年,柳沉舟皱了皱眉:“怎么,你当时的那句话,跟我来真的?” “嗨呀,我其实也很馋枫山齐家的医术啦,要不然您就放个水?”尧庚年嘿嘿一笑,对着柳沉舟求道。“大佬,给点好处嘛,我不让她把事实说出去不就完了?” “不行。”柳沉舟的态度强硬。“她必须要死。”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柳沉舟淡淡地说道。“你已经坏了我很多好事,凤凰的事,临光的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若是你想坏了我这桩事,就别怪手下无情了。” 尧庚年被柳沉舟说的心虚,可他真的想要和齐雅媗深度交流一下自己家人复活的可行性,但他又不想这么快与柳沉舟为敌。 ——毕竟现在的柳沉舟,看起来好像是要动真格的了。 ——为什么呢? 柳沉舟不想让齐雅媗活着,一来是为了杜绝安雅复活的可能,二来也是为了能让枫山齐家憎恨尧庚年,进而与自己的清君门深度合作。 枫山齐家虽说表面上与清君门关系不错,但毕竟是临光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医学世家,多少个门派都在巴结对方,这一来二去的,枫山齐家难免就有点挑花了眼,对清君门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么,忠诚了。 柳沉舟早就看这点不爽很久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找不到一个借口去与枫山齐家深度合作,但如今不一样。 只要齐雅媗这个齐家的家主死在了清君门的后山,又死在了尧庚年这个灾厄的手下,那么他就可以借此来与枫山齐家‘深度合作’。 只要有了深度合作,那么枫山齐家这个医学利器,只需要一点点的时间,就会成为他们清君门的附属品了。 这才是柳沉舟想要的结果,但很显然,柳沉舟的需求再度和尧庚年的需求产生了分歧。 “尧庚年,让开。” “哎呀……再想想呗,柳……门主?” 第182章 仵官王 尧庚年挡在了柳沉舟的身前,虽说看起来柳沉舟没有对尧庚年动手,但尧庚年心里也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和平——如果自己要是再不让步,那这个死鱼脸真的会生气。 可齐雅媗若是能保活并收为己用,那么自己也许可以不用等言灵儿成仙,就能和家人重聚了。 尧庚年自竹林鬼阵中不幸存活下来之后,虽说每日都吊儿郎当地修仙,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很想念自己的父母亲朋的,若不是因为看见齐雅媗立场太容易动摇,否则尧庚年早就趁柳沉舟没过来就先把她收做信徒了。 “在想想,行不行?你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们的计划已经进行得很顺利了,我把她收做信徒,日后对外宣称我控制了齐家家主,你听听,是不是更邪恶了?” “不行。” “这怎么不行了呀!!” “齐雅媗必须死。” “为什么,我需要一个解释。”尧庚年眉头一皱,双手叉腰就站在柳沉舟的身前瞪他。“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不会罢休的,我都给你我的计划了,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就不行了?” “齐雅媗的医术能做到什么地步,至今为止都是一个谜。”柳沉舟的目光落在了尧庚年身上,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的可能性太多,她必须死。” “……” 尧庚年撇了撇嘴,一下子就把柳沉舟扯走了,顺便还把言灵儿叫了出来,扔到了齐雅媗的身旁,嘱咐道:“小狐狸,你帮忙看着点人,我和柳沉舟去去就来,好吧?” “你俩又搞什么秘密沟通啊?”言灵儿知道柳沉舟那个性格,虽然有点不乐意,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齐雅媗的身边,抱怨了一声。“快去快回。” “好嘞!” 尧庚年对言灵儿眨眨眼睛,随后就扯着柳沉舟离开了齐雅媗,虽说他们二人还是在这个厉鬼之息的包围内,但至少已经拉开了一个绝对远的距离。 齐雅媗是医学世家的奇才,这种对于普通修仙者来说、只需要动动耳朵就能听见对方谈话的距离,对于齐雅媗来说就是一个绝密领域了。 所以齐雅媗眼巴巴地看着远去的柳沉舟和尧庚年,扭头看向了身旁坐着的言灵儿,迷茫地问道:“他们两个……要谈什么啊?为什么神神秘秘地去那么远?” 言灵儿也对齐雅媗眨眨眼睛,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她的耳畔,轻声说道:“秘密。” 齐雅媗:…… 齐雅媗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尧庚年这个灾厄竟然能和清君门的门主柳沉舟联手起来对付他们,这件事……齐雅媗是真的想不到的。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关系如此紧密的?齐雅媗直勾勾地看着尧庚年和柳沉舟的背影,可谓是望眼欲穿。 言灵儿瞧着,忽然凑了过去盯着她,问道:“喂,你不会是喜欢柳沉舟吧?那你是为什么喜欢他的?如果尧哥儿帮你争取到了活路,那你会不会也喜欢尧哥儿?” 齐雅媗听后,震惊地看向了言灵儿,她虽然听不太懂言灵儿说这话的意思,但她大受震撼:“什么、什么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柳沉舟会和那个灾厄合作罢了……” 听到这里,言灵儿好像也是得到了一个定心丸,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齐雅媗的肩膀,露出了一个微笑:“嘛,这个还要从一个美丽的落难说起——” 齐雅媗很好奇柳沉舟的落难是什么样的,所以她用好奇且崇拜的眼光看着言灵儿:“说说?反正我要么会死,要么会成为尧庚年的人,好吗?狐仙前辈?” “狐、狐仙!!”言灵儿听到这话,突然就怦然心动了,毕竟从她穿越到这个临光大陆以来,虽说有很多人意识到了她狐仙的身份,但结合她现在的情况,都管她叫狐妖。 齐雅媗这句狐仙叫的,可谓是戳进了言灵儿的心坎里,她立刻就觉得齐雅媗眉清目秀了起来,而且又一想,她说的也没什么问题,便拉着齐雅媗讲起了柳沉舟与尧庚年和她的冥洞与萧余生之墓的旅行…… 不远处,柳沉舟和尧庚年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二人打完喷嚏之后互看了一眼,随后心有灵犀地齐齐看向了远处的齐雅媗与言灵儿,柳沉舟眉头微微隆起,担忧地问道:“不会是你家小狐妖又在和齐雅媗说什么我们的坏话吧?” “……我虽然很想说不是,但我也很紧张,毕竟小狐狸怎么想的,一般人的确不好猜。”尧庚年摸了摸鼻子,远远地瞧着齐雅媗,又把话题拐了回来。“所以现在距离也够了,也很私密了,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齐雅媗死?” “齐雅媗是齐家的家族,齐家你可能不太了解,他们以精修医学为核心,世代都是医学奇才,他们甚至为了学医而舍弃了其他的一切,所以才需要盟友来守护齐家族人的安全……” “嗯嗯,然后呢?” “在这里发生的这些事,这些人死了就死了,我不想让齐雅媗活着,活人是不好管控的,她的意志是容易动摇的,若是日后你我属于管控,让她找到了机会将这里的人都复活了,那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吧?” “应该是不会的,但如果万一呢?”柳沉舟不满地瞥了一眼尧庚年。“我需要绝对的稳定,我和你不一样,那些……不确定性对你这种成长性的人来说是好事,但对我来说就是坏事,尧庚年,你已经抢了我的临光,不会现在连齐雅媗也要收吧?” “哎呀……这不是,我,嗯,我很想,额……”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他欲言又止半晌,看得柳沉舟一头雾水。 “你到底要说什么?” “嗯……”尧庚年心思一横,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其实,一直都想复活我的家人,我——额,听起来也许会没什么出息,但我真的很想再见一次我的家人,然后和他们平静地生活……” 柳沉舟听完,目光盯着尧庚年,缓缓问道:“在结束这里的杀戮后,你就会名满天下,而且是声名狼藉的那种,你确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复活你的家人么?你的家人如果活着的话,会对你怎么想?” “我……” 尧庚年张了张嘴巴,这点他的确也考虑过,可他想的是和活过来的家人坦白一切,可当尧庚年想到这个的时候,又忽然注意到了自己身前的人。 对啊,柳沉舟。 若是齐雅媗真的能将尧庚年的家人与朋友复活到这个世界,如果自己真的和家人解释清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那岂不是……将柳沉舟一直以来维持的人设放在了一个危险的边缘上? 想到这里,尧庚年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柳沉舟,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和家人坦白一切,你会不会……” “会。” 柳沉舟也不和尧庚年多绕圈子,他看出尧庚年想明白了这层关系,就毫不犹豫地说道:“尧庚年,我和你之间虽说是朋友,但如果你敢将我放在如此危险的境地里,我也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让你再度失去这一切。” “……” 尧庚年闭上了嘴,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柳沉舟一定要让齐雅媗死的原因了。 “更何况,你不是有那个小狐妖么?”柳沉舟见尧庚年的情绪低落了,于心不忍,就又说道。“等你做足功德,把那个小狐妖送回仙庭,那个时候差不过我也会功成名就了,到时候你再怎么说,都随你了。” “……可是,这毕竟是我能提前见到家人的可能……” “这个可能会让我们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柳沉舟盯着尧庚年,一字一顿地说道。“会让我的努力前功尽弃,尧庚年,齐雅媗可能会复活你的家人,但我向你保证,任何人被我针对了,都不会好过。” “……” “我们目前的合作一直很好,你也有足够的自由,我见你在培养自己的信徒,这很好,尧庚年,放弃拯救齐雅媗吧,她必须死。” “……” “不然,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 柳沉舟说得已经很委婉了,而且他也在尽可能地更加委婉一些——他不想刺激到尧庚年,毕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沉舟的确是害怕尧庚年的。 柳沉舟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任何超出他掌控的东西都会让他心生不安,进而想要将那些超出他掌控力外的东西消灭殆尽。 但尧庚年不一样。 尧庚年是柳沉舟的‘朋友’,虽说柳沉舟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关系,但他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要找到一个精神寄托。 不然的话,柳沉舟就会堕落。 至于堕落到何处去,堕落到何等地步,柳沉舟不知道,柳沉舟也不想知道,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潜意识寻找一个寄托:最初是沈无争,现在是尧庚年。 比起沈无争,他更喜欢现在的尧庚年。 所以柳沉舟不想提前与尧庚年为敌,一来是他很珍惜自己与尧庚年之间的感情,二来也是因为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尧庚年的替代品。 尧庚年是不可替代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抬眼多看了尧庚年两眼,只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好像在取舍什么事情。 ‘这是好事。’柳沉舟想到。‘他应该是不想让齐雅媗活了,现在我只需要耐心的再等等,一切都会变好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紧张的心情就这样缓和了下来,他又远远地瞥了一眼齐雅媗,只见她坐在言灵儿的身旁,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那只小狐妖在说什么呢?’柳沉舟看着齐雅媗灿烂的笑容,忍不住有些神往。‘齐雅媗笑得好开心啊,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她笑得这么开心……’ 这一刻,柳沉舟是放松的,因为他正和尧庚年单独在一起聊着天,就算聊的东西有点沉重,但对于柳沉舟来说,这的确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而齐雅媗呢? 她和言灵儿坐在一起,明明是在等待审判,可她还是能笑得这么灿烂,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放松呢? “柳沉舟?”这时,柳沉舟听见了尧庚年困惑的声音。“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为什么齐雅媗她明明已经快死了,却还能和你家的那个小狐妖谈笑风生,笑得这么……开心。”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嘴角,将它们生拉硬扯地扬起了一个弧度,并扭头看向了尧庚年。 “我也该这样吗?她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放松。” “……” 尧庚年盯着面前这个露出恐怖笑容的柳沉舟,叹息着扬手把他的脸给盖住了。 柳沉舟歪了歪头,用行动传递了他的困惑。 随后,他就听见尧庚年的话:“都告诉你了,没什么事不要笑,你这个笑容的恐怖程度,我觉得阎王来了都得吓得入轮回重生。” “有那么糟糕吗?” “有,你信我的。” 柳沉舟听后闷闷不乐地收起了笑容,而察觉到柳沉舟面部表情变化的尧庚年也因此收回了手,并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点。 柳沉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该怎么传递我的心情?虽说没体验过,但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 “没关系,你这种高冷帅哥,其实不笑也很迷人。” “真的?” “假的。” “……”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双手一摊,说道:“我想通了,齐雅媗的确是必死的,那就这样吧,我家人的事……” “说起你家人的事。”柳沉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我也有想过这件事。” “哦?”尧庚年眼前一亮,凑了过去,问道:“仔细说说?” “仵官王,相传有威能可连同地府幽冥,甚至能将已死的灵魂带回人间。”柳沉舟回忆着说道。“他在百年前隐退,我本是对他没什么兴趣的,但你既然说道这里,齐雅媗又必须死,我也得给你一条新路探探,对吧?” “对咯!”尧庚年一喜。“那你跟我说说这个仵官王吧!” “……急什么。”柳沉舟瞥了一眼尧庚年,眼神示意了一下远处的齐雅媗。“先把这里的事办干净再说。” 第183章 齐雅媗的爱人 尧庚年与柳沉舟这边达成了一致,而齐雅媗与言灵儿那边的气氛却是出奇的轻松与愉快。 “我和你说,当年柳沉舟就是这样那样……” “哦哦……哇,你讲得好有趣啊。” “哼哼,我可是狐仙,我们仙人很擅长这个的,怎么样,是不是听得很有感觉?” “嗯!!你再多讲讲,我想听。” “没问题!!” 言灵儿和齐雅媗说了尧庚年与柳沉舟的冥洞之旅,甚至还活灵活现地描述了柳沉舟在失去了天道的庇护、成为一个普通人后,是怎么一脸严肃地抱着尧庚年大腿谈条件的。 齐雅媗出身在大名鼎鼎的齐家,自然是没有任何冒险的经历的,而这个冒险的故事里柳沉舟又算半个主角,她自然听得入迷。 言灵儿讲得也好,齐雅媗听得也用心,一时间她们二人相处得十分和谐,甚至说让齐雅媗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生死未卜的事实。 齐雅媗喜欢听这个,她看向言灵儿的眼睛也亮晶晶的,甚至当柳沉舟本人来到她身边时,她转头望过去的时候,眼眸里也都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齐雅媗。”饶是柳沉舟这样冷冰冰的人,当他见到齐雅媗眼中的光时,‘杀’这个字也没忍心开口。 “柳门主。”齐雅媗还沉浸在言灵儿的故事里,她甚至将死亡抛在了脑后,好像暂时忘记了这码事,对身旁的柳沉舟兴致勃勃地问道:“狐仙大人说的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柳沉舟看着齐雅媗,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言灵儿,没忍住又问道:“狐仙?你?你这小狐妖,怎么这么喜欢骗这些单纯的姑娘?” 还没等言灵儿发火反驳,齐雅媗就失落地看向了言灵儿,失望地问道:“哎?狐仙大人……是狐妖吗?那你刚刚说的那些……是故事,还是真发生过的事情呀?” “你……我……他……” 言灵儿本来想站起来与柳沉舟理论一番,可当她无意间看见齐雅媗那双明媚中带着失落的眸子的时候,忽然又语塞了。 齐雅媗见言灵儿竟然真的有些心虚,方才的开心就忽然消散了,她仿佛从梦中又回到了现实,回到了这个要被自己心爱的、信任的人杀死的现实里。 堕回现实中后,齐雅媗整理了一下心情,就正视向柳沉舟,抿了抿嘴,虽说很犹豫,但她还是主动问了出来:“所以,我的结局不会变吗?” 齐雅媗眼中的光消失了,柳沉舟的不忍也就一同消散了,他又变回了冷冰冰的人,对着齐雅媗点了点头,并看向了一旁正端详着这边的尧庚年。 “尧庚年。”柳沉舟说道。“你动手吧。” “等一下……” “嗯?” 没等尧庚年回应,齐雅媗就先抓住了柳沉舟的手,看得出她还是很恐惧的,甚至连手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坚定地抓着柳沉舟,抬头看向了对方。 “柳门主。”齐雅媗看着柳沉舟刀削般坚毅又冷漠的脸颊,小声地央求道。“送我离开的这个人,能不能是你……能不能……只有你?” 柳沉舟本来是不准备答应的,可当他刚想拒绝,脑子里就突然接收到了尧庚年的意识信号。 “我说死鱼脸,我们俩现在对齐雅媗的生死态度一致,你又不是不能杀死她,人家小姑娘看起来挺喜欢你的,你就送她最后一程,怎么了嘛。别拒绝了,答应吧。” “我答应这么做什么……” “人家喜欢你,人家想要死前最后看见的人是你,人家甚至都接受最爱的人要杀死自己了,你说你连这个都拒绝,是不是太不当人了?” “她要我杀她,一定有其他附加条件,到时候又要墨迹很久……” “人死灯灭,人家都决定赴死了,再说了,人家的死对你也是有利的,你就听听她的遗言又能怎样嘛?” “你到底是帮谁的?” “谁弱帮谁,我不管,我说你也先先后后害死多少喜欢你的小姑娘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吧?你好歹听听,也对你以后有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 “让你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我现在不就是活着的么?” “……和你说不通,总而言之,我把你交给齐雅媗了,你俩之间的事我不管了,我先带着小狐狸离开这里,去处理宋怀刀,你这边……慢慢来哈。” “尧庚年你……” “拜拜~” 尧庚年的动作是极为迅速的,这不,刚决定将齐雅媗扔给柳沉舟处理,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带着言灵儿消失在了这里。 “……” 直到这个时候,柳沉舟才清晰地意识到,尧庚年这么多人没白吃,至少在这个撤退的速度上,的确比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 除了他不怎么喜欢这个撤退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而且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里,柳沉舟又将目光落在了身前的齐雅媗身上。 “齐雅媗。” “……柳门主……” “……” 齐雅媗的目光有些胆怯,不知为何,柳沉舟怀念起了之前她眼中的光芒——那真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闪耀之辉。 可正如柳沉舟之前所言的一般,他的确觉得这场杀戮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自己没有必要在齐雅媗这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所以柳沉舟强忍着好奇心,他缓缓扬起了一阵风,轻灵的风在柳沉舟的掌心凝成一柄透明的青色匕首,它在空中旋转着,好似一个小巧玲珑的工艺品。 齐雅媗看着这柄小小的风灵力匕首,虽说她被它的模样吸引,但齐雅媗还是清楚,这是一柄能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如果是这柄匕首的话,自己的死一定是无知无觉的吧? 齐雅媗想到这里,她还是不甘心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怯生生地说道:“柳门主……我,我能对你诉说遗言……吗?” ——不能。 柳沉舟很想这么说,可当他看见齐雅媗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她之前那明媚的笑容。 鬼使神差地,柳沉舟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齐雅媗好似没料到柳沉舟竟然能答应自己,她眼中的光又亮了起来,她想再问一句来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可她忍住了。 因为齐雅媗也知道,柳沉舟是言出必行的,他既然答应了自己,那就没必要再去确定一遍。 遗言嘛,只要说给柳沉舟听,就可以了。 齐雅媗想到这里,她立刻整理了思绪,刚想要说出自己的遗言时,她就听见头顶传来了柳沉舟的问话: “齐雅媗。”柳沉舟问。“你刚刚在和那个小狐妖聊些什么?” “聊……聊聊……”齐雅媗一想到言灵儿给自己说的那些事,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她一想到自己已经是死人了,也就鼓起勇气说道。“言灵儿说,你在那个萧余生的墓地里,出了丑。” 齐雅媗说完这句话,就两眼一闭,决定任凭柳沉舟处置了——毕竟柳沉舟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她既然说得这么直白,那么柳沉舟一定会生气的。 没准,自己连遗言都没空说,就这么死了。 但齐雅媗等了很久很久,都没等到柳沉舟攻击,她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偷看过去,正好就撞进了柳沉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一下子就沉浸其中。 “……柳门主……” “听见我受苦,你会开心吗?” “……” 一般人若是这么说,那一定是生气了,但齐雅媗知道,柳沉舟不是一般人,他会这么说,也不过是普通的询问罢了。 所以齐雅媗抿了抿嘴,艰难但却坚定地说道:“不,是我能了解到更多的你,我感觉很开心。” 柳沉舟无法理解为什么齐雅媗会感到开心,但齐雅媗看起来不像是撒谎,那么……这就是她为什么笑得那么灿烂的原因么? 因为从别人的嘴巴里听见了更多的关于自己的事? 为什么? 柳沉舟看着齐雅媗,不知为何,百年未有的倾诉欲也在这个时候涌上了心头:“那个小狐妖说的事,是真的。” “哎?” “我在冥洞之下的时候,的确有些落魄,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尧庚年,和他一起度过了一次……有趣的冒险。” 齐雅媗缓缓睁大了眼睛,她从没想过柳沉舟竟然能自己说出这些来——毕竟在齐雅媗的印象里,柳沉舟向来都是一个冷酷少言的人。 “为什么……忽然和我说这些?你平时不是……” “你是一个死人了,我偶尔也想跟别人倾诉一些事。” 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避开了齐雅媗的。 很明显,柳沉舟也在为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倾诉欲找理由。 齐雅媗看出了这点,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揭穿。 想到这里,齐雅媗也偷笑了一声,她很配合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问道:“那,你还想和我说些别的吗?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是很会保守秘密的。” “……” 柳沉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齐雅媗竟然这样配合着他,聪明如柳沉舟也不会不知道这是齐雅媗在惯着自己。 但,又能如何呢? 柳沉舟敛眸看向了齐雅媗,忽然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 这笑容虽然很淡,但至少淡化了柳沉舟身上冰冷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柔的邻家哥哥。 齐雅媗被这幅景象震惊了。 向来冰冷的柳沉舟,竟然会笑?而且是笑得这么……和煦? “柳门主?”齐雅媗讶异地看着柳沉舟。“你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个世上,没准有比修仙、比成为领头人之外更……重要的事。” 柳沉舟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也是持不确定态度的,只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慢慢地讲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时,他也意识到了不妥,就立刻收起了笑容,看着齐雅媗,问道:“不说这些了,我送你最后一程,你说说你的遗言吧。” “你会听吗?” “我在听。” 齐雅媗看着柳沉舟,突然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柳沉舟先是一惊,随后便任由齐雅媗抓握了。 “你让我抓着你的手。”齐雅媗低着头,说道。“你平时不喜欢和别人有肌肤之亲的。” 柳沉舟看着身前的齐雅媗,如是说道:“你快要死了,我让你抓一抓,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我能抱抱你吗?”齐雅媗问。 “好。”柳沉舟答。 随后,齐雅媗就上前抱住了柳沉舟,她一直以来都想拥抱柳沉舟,可当自己的这个梦实现的时候,竟然就是自己生命终结之时了。 柳沉舟的怀里很暖,和他的人完全不一样。 齐雅媗把头埋进了柳沉舟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你的怀抱好暖啊。” “我是活人,还是修士,我的怀里当然是暖的。”柳沉舟理所应当地说道。“若我的胸膛都是冷的,那我岂不是已经死了?” “噗呲……” “你笑什么?” 齐雅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柳沉舟不是很理解,但齐雅媗也没有解释,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柳沉舟,抱了很久很久。 柳沉舟没有推开齐雅媗,齐雅媗也就继续赖在他怀里。 良久之后,正当柳沉舟觉得这个时间过长时,他怀中的齐雅媗就闷声闷气地说道: “柳门主,你还记得在百年前,我还没成为齐家家主的时候,你和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柳沉舟皱了皱眉。“我记不太清了。” “哎呀,你们这些男人,就是这样……”齐雅媗嘟哝道。“你哄我的话术一定是一样的,你再想想,百年前的时候,我医术卡在了脖颈上,你来帮我调理灵力,你和我说的那句话……” “哪句?” 柳沉舟是真的直男,他的确记得百年前齐雅媗有过一段时间的瓶颈期,而那段时间自己的确也被沈无争派到了枫山,协助齐雅媗突破瓶颈期。 那个时候,他大概和齐雅媗同居了有数年之久吧? 虽说柳沉舟不爱说话,但毕竟也是同居了数年的,如今时隔百年,记不住其中的一些话,也在情理之中。 但齐雅媗却不依不饶,她在柳沉舟的怀里拱了拱,就抬头看向了他。 这个时候,柳沉舟发现她的眼眸是亮晶晶的,看起来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我记得哦。”齐雅媗说。“你夸我聪明,你还说我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和你相待如宾。” 第184章 我喜欢你,柳沉舟 齐雅媗是对柳沉舟有很多话讲的,她看着柳沉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胆怯却坚定地说道:“我其实是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的,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细雨闭幕,倦鸟归巢,你会从远处回来看我,那个时候我会备两把摇椅,煮水给你敬茶……” “……”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只是低头团起了一阵清风,由灵力凝聚起来的风卷着浅浅的漩涡在柳沉舟的掌心飞舞。 齐雅媗也察觉到了风的气息,她跟着柳沉舟一同看着这股柔和的风,呐呐地问道: “这是送我最后一程的风么?” “嗯。” 齐雅媗看着这股风,忽然就释然了,她在柳沉舟讶异的目光下伸手握住了这团轻柔的风,闭上了眼眸。 这股风,柳沉舟用的是刁钻的手法施展出来的,它在接触到目标的时候不会破坏任何实体,而是会钻进目标的体内,融进目标的血脉之中,然后将其中的灵气尽数散去。 人的灵气一旦消散殆尽,那么就如同没了灵魂一般死去,只不过受害的人不会痛,反而还会感到十分放松与舒适。 “很舒服……柳沉舟,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种功夫的?” 齐雅媗握着柳沉舟的手,感觉身体变得十分轻盈,她有些害怕,便跌进了柳沉舟的怀中,喃喃道。“这种杀人的手法,效率应该很差吧?” “很早以前,我游历临光大陆的时候,在一处神仙洞内学来的。”柳沉舟也抱着齐雅媗,轻柔地回道。“神仙洞里是一对夫妻,他们成仙渡劫之路似乎困难重重,最终丈夫为了保护妻子而身负重伤,妻子不愿见丈夫吃更多的苦,便研习了这等……送人离去的法术。” “真好啊,是一对夫妻呢。”齐雅媗搂着柳沉舟的力度加大了一些,她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柳沉舟,你答应我,这种杀人的方式,除了我之外,不要再对任何人用了,好吗?” 齐雅媗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她毕竟要走了,哪怕柳沉舟骗骗她也好,虽说齐雅媗认识柳沉舟很久了,他撒谎的话,很轻松就能识破,但齐雅媗已经不在乎了。 最后的时刻,自欺欺人又何妨呢?至少她是抱着柳沉舟、被他如此温柔地杀死啊。 “好。”柳沉舟的声音传了过来,温柔、又低沉,最重要的是,并不敷衍。“我答应你,送走你之后,这种杀人的手段,我不会再用了。” “……” 齐雅媗瞪大了眼眸,她想抬头看柳沉舟最后一面,她想看看此刻的柳沉舟是怎样的表情,但那股轻灵的风已经带走了她体内太多的灵气,让她已经没有力气抬头看了。 她只能感受了柳沉舟胸膛的温暖,用尽所有力气蹭了蹭,像一只疲倦的小兽一般笑道:“你不会在敷衍吧,柳沉舟,我抬不起头了,你……” 齐雅媗还没说完话,就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只宽阔而温热的手捧了起来,正因为如此,齐雅媗看见了柳沉舟的脸。 柳沉舟在笑,他的笑是如此的温柔,让齐雅媗感到如沐春风。 “我从未见过你笑得如此温柔……” “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齐雅媗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嘶哑。“我喜欢你,柳沉舟。” 说到这,齐雅媗抬眸看着柳沉舟,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是在期待什么:“你呢,柳沉舟,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吧。 ——告诉我,你也喜欢我吧。 ——敷衍也好,欺骗也好,告诉我吧,你喜欢我,至少喜欢过我。 齐雅媗看着柳沉舟,他的笑容是如此的温暖,而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说了些什么……齐雅媗却听不见了,她只觉得耳畔嗡鸣声很重,然后渐渐地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柳沉舟说了什么? 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真奇怪啊,柳沉舟。”齐雅媗喃喃道,她的视野正渐渐归于黑暗与虚无。“人在死的时候,最后消失的不是听觉么?你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见呢……” “我……我还没和你说完那个梦呢……”齐雅媗此时已经气若游丝,她轻轻地哼着,又闭上了眼眸。 在她合目的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场梦——那是一个初秋的夜,天空朦朦胧胧地下着细雨,将面前的山林变成一张水墨画卷。 这时浓夏的蒲扇齐雅媗还没来得及收,而山林间的蝉鸣还在细细碎碎地叫着,而茶壶里的水也煮沸了,热气顶着盖子,带来了一丝丝喧嚣的气息。 在齐雅媗的梦里,在山泉水开的时候柳沉舟就会来,他会带着一身风尘与寒露叩响她的木门,随后他便像男主人一样推门而进,收起他随身带着的油伞坐在齐雅媗的身旁,抿一口清茶,摇一摇竹椅。 然后,柳沉舟会看向齐雅媗,听她讲讲这一天的事。 ——真是一个好梦啊。 齐雅媗梦到这里,她梦中的柳沉舟也是会笑的,不过她做梦都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在现实中看见柳沉舟露出那样温和的微笑……不过正因为如此,齐雅媗才更觉得这个梦会成真。 只不过事实表明,梦,总归是梦罢了。 可死到临头时,齐雅媗还是会这样想,毕竟她曾经可是凭着这一个荒唐的梦从初春想到晚冬,她想过了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和三百六十五天。 现实中,柳沉舟还是那个冷傲的清君门门主,柳沉舟是不可能主动找齐雅媗的,所以齐雅媗将这个梦藏在了心底,从没想过它会有实现的一天。 只不过今天也算是实现了一部分,不是吗? 齐雅媗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柳沉舟能独身一人百年之久,修仙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他如此沉沦其中,连他身旁的人都在乎了? 许是柳沉舟的灵魂只能独行,齐雅媗所做的,只是点燃她的灯,尽可能与柳沉舟并肩而行,尽全力与他交相辉映,直至生命的尽头。 “我守着你啊,直至顽石也笑出了声。”齐雅媗心中喃喃着,只不过这句话,她再无力气说出口了。“我从不喜欢学医,我只想青梅煮酒,山泉煮茶,和爱的人共度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日子,可我爱错了人,不是吗?” ——齐雅媗还记得,她那个已经故去的奶奶曾经警告过她,她对柳沉舟的这种爱,是一种诡异的盛放。 ——冰冷的,艳丽的,无色与无息的盛放,其中又充斥着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与感动。 ——到了最后,齐雅媗的爱只会遵从心底的呐喊,然后再得不到回应的爱中,化作永恒的沉默。 柳沉舟是沉默的,但在最后却也笑了。 齐雅媗是沉醉的,但在最后也得偿所愿了。 这场暗恋的追逐到了最后,谁能说不是一场幸终呢? 齐雅媗死的心甘情愿。 “再见,柳沉舟……” “再也不见。” 齐雅媗就这样消散了,在她的灵气散尽后,承载元魂的躯体也由此消散成星屑散开,柳沉舟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忽然抱住了自己。 “温度……”柳沉舟自言自语道。“齐雅媗的温度,好像很适合我。” 想到这里,柳沉舟没来由地想起了齐雅媗生前与他的点点滴滴,那些被柳沉舟扔到记忆角落里的回忆在这个时候呼啸而来,淹没了柳沉舟。 齐雅媗的微笑,齐雅媗的卑微,齐雅媗的骄傲,与齐雅媗的脆弱。 好像只有齐雅媗死了,柳沉舟才明白她的好。 好像只有齐雅媗死了,柳沉舟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过一个何等爱他的女孩。 柳沉舟看着这些回忆,陷入了沉默。 回忆中的那个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裙摆,在他面前旋转着跳了一支不知名的舞蹈,她在阳光下笑得是如此的开心,开心到让柳沉舟的都忍不住上扬嘴角。 “沉舟,你是我提笔的思念,亦是我落笔的无言……”齐雅媗如是说道。“我会等你的,我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做完所有事,然后跟我一同归隐山林,不羡鸳鸯不羡仙。” “我不喜欢修仙的,沉舟。”齐雅媗说。“我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这个世界要让所有人都修仙,千年前大家生活的多自由啊,可为什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嘿嘿,不过我还是会好好修仙的啦。”齐雅媗笑道。“能和沉舟一起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嘛,沉舟,沉舟,你说对不对?” “沉舟,你说照你这么走下去,不会是等我老了后你还在奋斗吧?”回忆中的齐雅媗笑得天真烂漫。“难不成最终我会在别人的嘴里听说你的传奇?听说你还在路上,听说你仍独自一人?” “不要吧,沉舟。” “这种人生,多无趣啊?” ——原来,齐雅媗不想修仙啊。 ——原来,齐雅媗之所以成为齐家的家族,是想站在自己身边,看看自己所见到的世界啊。 柳沉舟想到这里,眼眸里的光暗了又暗,他忽然感觉胸口很疼,便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前胸口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了什么呢? 柳沉舟又想起了自己最后对齐雅媗说的话,她问自己喜不喜欢她,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不喜欢。 可齐雅媗好像没有听见,她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也是一种幸运? 柳沉舟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到四周的光变亮了,他抬头扫了过去,原来是身周的厉鬼之息被尧庚年撤掉了。 而这个时候,尧庚年也走了过来,柳沉舟瞄了一眼地面,发现地上昏迷不醒的霍南亭已经消失了,看样子应该被尧庚年吞食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胸口就不疼了,刚才的那种疼痛仿佛是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对着走过来的尧庚年问了一句:“怎么,宋怀刀处理掉了?” “还没,我让临光去找了,对了,陆吾也不见了。”尧庚年带着言灵儿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柳沉舟,吹了一声口哨。“怎么回事?我刚刚在远处的时候还觉得你挺悲伤的,怎么现在好似个没事人?” “你巴不得我痛苦是吧?”柳沉舟瞥了一眼尧庚年。“宋怀刀应该是去追杀陆吾了,这么久都没回来给我复命,应该是遇见难题了。” 说到这里,柳沉舟皱了皱眉:“能让宋怀刀感到棘手的人,还和陆吾有关的,那应该是云老三了。” 尧庚年听到这里,故作惊讶地问道:“云老三也来了?” “我这场问斩,目的之二就是钓出云老三。”柳沉舟说完,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尧庚年,说道。“你别装无辜,我知道你见过云老三,怎么,你是帮我,还是杀死宋怀刀就走,准备等自己名震天下?” “那当然是——杀死宋怀刀就走啦。” 尧庚年嘿嘿一笑,他和云老三也没有太多的交情,更何况他已经坏了柳沉舟关于临光的好事了,再在云老三这块跟他唱反调,这的确不好。 不过…… 尧庚年想到这里,摸着下巴就看向了柳沉舟,问道:“我说死鱼脸,你找云老三,不会真的是想开那个天塔吧?” “天塔的确要开,怎么了?”柳沉舟说完就阔步走向了北亡山中那个棺椁的方向,一边说道。“但在开天塔之前,我还有点事要做,你说的那个漠下神宫,具体位置在哪里?” “哎,你想找那个耀妹妹了?” “不然呢?”柳沉舟没好气地问道。“要不你把你的临光扣下来给我?我看你也有一只凤凰了,也很不错,是不是该照顾一下没有仙使的我了?” “不至于不至于,一会就告诉你漠下神宫在哪,你自己去就好了,那小姑娘在等你呢,这次我不去,你肯定顺利!” 尧庚年立刻摆了摆手就跟了上去,一边问道:“你这是去哪?” “外面的山林看起来没有打斗的痕迹,相比宋怀刀一定是被云老三骗了一手。”柳沉舟说道。“而凭我对他的了解,那口棺材里的死人珠可是宝贝,他贼不走空,应该不会放过的。” “你确定?” “我认识云老三很久了,他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 “哦——” 尧庚年拉长了音调,刚想问问关于那个仵官王的具体事宜,可还没等他开口,身前的山峦内便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打起来了。”柳沉舟脸色一沉,猛地御剑冲了过去。 “哎!等等我!!”尧庚年也不甘落后,连忙展开凤凰火翼跟了上去…… 第185章 吃醋的女人很好哄 尧庚年这一趟清君门之行,可谓是来了一次自助餐,吃的整个元魂都感觉被塞满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谢谢柳沉舟的招待,孩子吃的很饱。 至于剩下的这个宋怀刀嘛…… 尧庚年其实觉得吃不吃都行,毕竟已经吃这么多了,回去消化还要一阵子,多他一个宋怀刀不多,少他一个宋怀刀也不少,毕竟当年的段天琊虽然有两把刷子,但也没到什么非吃不可的地步。 至于辰尘与沈危?辰尘和沈危的确有两把刷子,那么根据朴实的谁菜谁看家的逻辑,这个一直都存在感不强的宋怀刀也一定不是什么强大的角色了?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振翅来到了柳沉舟的身旁,随口问了一嘴:“死鱼脸,我吃得挺饱的,这个宋怀刀是什么角色啊?我觉得有点吃不下去了。” “宋怀刀啊。”柳沉舟瞥了一眼跟过来的尧庚年,缓缓说道。“宋怀刀是四大护法中一个相当……不同的存在。” “哦?怎么说?”尧庚年一听居然有故事,八卦之心就起了,他连忙靠得近了些,问道。“讲讲?我从没听过你讲段天琊或者辰尘或者沈危的故事,你今天怎么说宋怀刀别致了?是有什么值得说的吗?” “嗯,有一些,他的确是不同的。”柳沉舟浅浅嗯了一声。“宋怀刀和我们……不一样,他修仙,是真的想要修仙,他想要去更多的地方,见见更多不一样的世界,过上另一种生活,若是在千年前,他一定也是最初修仙的那批人吧。” “啊?”尧庚年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和天道结契的人都像你这样,知道天道是个束缚,然后不得不在其下修仙与修行的人呢……” “基本都是这样的,有一些人就算最初不满,但在漫长的岁月里也都和这条离谱的规定和解了。”柳沉舟沉吟一声。“只是宋怀刀不一样,他一直不一样,清君门的拜师会,你参与过吧?” “咦?是啊,挺血腥的,我实在不喜欢,你难道想改一改吗?” “不改,天道既然降下了束缚,那我用这个束缚来筛选合适的门徒,就算过程血腥了一点,但人死魂散,又有什么缺点呢?” “哇……你们清君门真的很严格哎……” 柳沉舟没有回答尧庚年的这句吐槽,他只是叹息一声,说道:“宋怀刀在拜师的时候就展现了自己的天赋,而他的天赋,我估计你也不会有。” “什么??”尧庚年的胜负欲一下子就被激发了。“我不信,你说说看?” 柳沉舟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瞄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立刻眉头一皱,用一种你看啥的目光瞪了回去。 “天道有灵,灵分……” “简单,灵分五象!五像之外又有阴阳,对吧?” “……嗯。” “你看,我还是知道这些常识的!!” “这其实这个,是天道的一个谎言。” 柳沉舟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尧庚年,好似要看他的反应一样,不过尧庚年的神经比较粗大,也可能是他已经与天道见过面、并做过一些交易了,所以对这个事情的反应也仅仅是歪头‘啊’了一声。 柳沉舟眉头皱了皱,他不怎么满意尧庚年的这个反应:“你难道没发现吗?辰尘虽说是水灵力的修仙者,但他与你一战的时候,却能控制冰。” 尧庚年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哈!” “这是很少有人才知道的事——准确地说,大部分与天道结契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柳沉舟说。“‘天道有灵,灵分五象’,表面上说的是天道将自然分为了五灵,但并不意味着自然界中只有这五种灵力,而宋怀刀就是其中的一个……异类。” “异类?” “当年宋怀刀与天道结契的时候,他看见的并不是金木水火土五种灵力,而是额外的,一种灰色的灵力。” 柳沉舟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尧庚年,又说道:“你知道灰色灵力么?” “灰色灵力……嗯……”尧庚年挠了挠脑壳,忽然想起了十年中与白听雨聊过的事,他狐疑地回看了过去,问道:“灰色的灵力,难不成就是那个‘混沌’之力?就是介于光与暗的中间的那种能力,就算是千年前也是很稀有的那个能力?” “是。” “哇哦——” “所以,你真的不想吃了他?” “我胃口好,肯定吃,肯定吃。” 尧庚年点头如捣蒜,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这雾气笼罩的山谷之内,尧庚年立刻察觉到了这些雾气的不同点,正当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柳沉舟的时候,对方只是收了脚下的剑落在了地上,腾身而起,愣是用轻功赶路了。 “喂,你……” “废话少说,跟上。” “我……” 你身法不错,你系统修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一个野路子上来的人啊!你这么轻飘飘地走了,你想我怎么跟?! 尧庚年两眼一瞪,但他又看了看脚下这些缠绕在自己腿上,正不断吞噬自己体内灵气的迷雾,也只能叹息一声,跑起来跟了上去。 还好尧庚年之前有稍作练习,这才勉强跟上了前方潇洒飞奔的柳沉舟,但也是一肚子怨气。 “死鱼脸,你要是舍不得你体内的灵力就说,我可是很舍得的。”尧庚年阴阳怪气道。“我不像某些人一样扣门,连这点灵力都不给这些迷雾吃——”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跟着柳沉舟一同穿过了一片黑松树林。 柳沉舟没说话,正当尧庚年以为他理亏了、准备进一步去说点话来调侃他时,身前传来了一阵炽热的浪潮涌了过来——!! “小心。” “别动!” 这股热浪来得突然,柳沉舟显然也没意料到这个,他瞬间有些愣神,还好尧庚年手疾眼快,动了些灵力冲了上去,一把就将柳沉舟抱在了怀里,并转身硬生生用自己的脊背扛下了这股热浪的侵袭。 瞬间,尧庚年的脊背便被烧出一片血淋淋的口子。 言灵儿一下子就从尧庚年的影子里跳了出来,幽幽地看着正抱着柳沉舟的尧庚年:“尧哥儿,怎么回事呢,难道说我们大名鼎鼎的柳门主也需要你保护?” “哎呀,他应变能力不行你也不是不知道……” “柳门主,你是不是也该锻炼一下自己了?” 柳沉舟这会儿才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也意识到了方才那股热浪的威力有多强大,但还好有尧庚年这个人性肉盾替自己扛下了所有伤害,自己才勉强毫发无伤。 柳沉舟是准备道谢的,可他一听言灵儿的话,立刻冷哼了一声,从尧庚年的怀中站了起来,正了正身上这套艳红的长袍,冷淡地说道:“尧庚年欠我很多,这次就当他还债了,小狐妖,我和尧庚年的事,你最好别多管。” “?!怎么叫我别多管,我和尧哥儿亲如一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凭什么我管不了,啊?!死鱼脸,你说话啊!!” 言灵儿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去咬柳沉舟,尧庚年一把就将她拎回来抱着,顺毛似地拍拍言灵儿的后背,安慰道:“安啦安啦,这不是没什么事嘛,你也别太生气啦,死鱼脸就这个脾气嘛……” “你借花献佛是不是?!”言灵儿在尧庚年的怀里生着气。“你替他挡伤害,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最后是谁倒霉?是我!!言灵儿!高贵的狐仙!!我得给你补身体!是我受累!!” 尧庚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言灵儿对着柳沉舟吃醋了…… 嗯,虽说不确定言灵儿是不是在吃醋,但她这个反应,就是在吃醋无疑了。 尧庚年看不懂,但尧庚年大受震撼,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也就只能拍拍这个炸毛小狐狸的脊背,轻轻地说道: “那……那,那辛苦你了?” “哼!!” 言灵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尧庚年愿意哄她的时候,她就不那么生气了。 柳沉舟和尧庚年这二位铁直男看了都不禁在心底齐刷刷地感慨道:‘这小狐狸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相当好哄的女孩子。’ 言灵儿这才刚好,就看见尧庚年和柳沉舟正一起看她,立刻眉头凝成了一团,凶巴巴地吼了回去: “看什么呀?” “看你好看。” “看你娇俏。” 柳沉舟和尧庚年说完,又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在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奇怪的敷衍与宠溺,而言灵儿则又炸毛了,但这次她还没来得及酸,就察觉到了一股热息从远处奔袭而来! 当然,这股热息也被柳沉舟和尧庚年捕捉到了,柳沉舟率先反应了过来,低声说道:“是云老三。” “怎么那么肯定?” “这里只有云老三会如此炽烈的火,不然还能是谁?你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凤凰?” “无法无天?”尧庚年捕捉到了关键词,他奇怪地瞥了一眼柳沉舟。“这十年间,你和楚潇潇打过交道?” “打过一点,还有你那个萧如梦。”柳沉舟快速地说道。“这些都暂且不提,云老三飞过来了。” 话音落地,尧庚年也没空去深问这个了,他扭头望向了热息之源,果然看见了飞过来的云老三。 只不过这个‘飞’,和尧庚年脑中的有一点点的区别。 尧庚年脑中的‘飞’应当是云老三奴火而来,气势汹汹。 但实际上的这个‘飞’,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云老三被什么人一拳打飞了,而这个飞行的方向正巧是自己这边罢了。 “尧庚年?!”云老三这个‘飞’,其实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些撤退的意思的,当他瞄见尧庚年时,立刻眼前一亮。“过来帮帮忙!!” “啊?” “过来……我靠,柳沉舟?” 还没等云老三招呼尧庚年,他就看清了那个站在尧庚年身旁的人影。 这不是别人啊! 这不是瘟神柳沉舟吗?! 云老三见他俩站在一块,哪还敢招呼尧庚年过来帮忙,他立刻调转姿势,飞似地逃向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些动作落在尧庚年的眼中,那就是云老三当着自己的面拐了一个90度的大弯,然后向着另一个方向落荒而逃。 陆吾不在云老三的身旁,看起来像是凶多吉少了。 尧庚年看着云老三逃窜的方向,就望向了他来时的地方,看戏般地问道:“你说这追上来的人,会是你家的宋怀刀呢,还是我家的临光呢?” “毫无疑问,是宋怀刀。” “你这么自信,不怕来的人是临光?” “北亡山地势险峻,山峦繁多,云老三想躲的话,临光这种神是不好找的。” “那你怎么肯定宋怀刀找得到?” “他的性格如此,我吩咐他做的事,他就算是死,也会做到。” “你这听起来比我家的临光强多了,你说你要什么仙使,这不是有很多舔……” 尧庚年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沉舟瞪了一眼,悻悻地闭嘴不说话了。 而后,他望向了云老三来时的路,果不其然,一道灰色的影子急速地跟了上来。 灰色的影子,必然不是湛蓝色光芒的临光了。 尧庚年有些失落,同时也有些好奇临光这个古神找人找哪去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我家的仙使,连找人都能把自己找丢吧? 尧庚年心中连连摇头,忽然觉得临光这个人做不了高高在上的古神,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 想到这,他就察觉到一阵清风涌来,而后就听见了一个古板又有些生涩的男声传了过来: “柳……柳门主。” 尧庚年抬头一看,这不正是宋怀刀本人吗?他提着一柄细长的刀,表情羞愧地站在柳沉舟的身前,说道: “陆吾已死,属下……正在追杀云长老,但云长老太过狡猾,又很善于逃跑……所以……” “嗯,去追。” 柳沉舟没有因此而责罚宋怀刀,他还想要云老三一命来助他开天塔呢,这个时候可不是处罚宋怀刀的好时机。 毕竟宋怀刀也算是一个跑腿的,要是他死了,岂不是要自己亲自上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就对着宋怀刀催促道:“愣着什么,云老三都跑远了。” “是……”宋怀刀说道这,他抬头奇怪地看向了尧庚年,突然问道:“柳门主,您为何与这灾厄一同而来,沈护法与辰护法又在何处,难道……” 第186章 宋怀刀之死 宋怀刀看着柳沉舟,他的目光中带着些困惑,但仍试图问了一声:“柳门主,你既然已经抓住了灾厄,为什么不将他束缚住呢?还是说这是您的什么……新技法?” 柳沉舟没有回答,时至今日,他也不需要再隐藏着什么了,但他还是不想回答宋怀刀的问题,因为他虽然冷酷无情,但心底还是对宋怀刀有一丝丝的敬意在的。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合理,但柳沉舟就是觉得,好像他肯定了宋怀刀的问话,他的良心就会不安。 尧庚年看出了柳沉舟的迟疑,他想了想就站了出来,对着宋怀刀眨了眨眼睛:“嗯,也算是新技法了,辰尘和沈危都死了,我吃的,你想怎样,给他们报仇还是?” “什么?” 宋怀刀的双目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他盯着尧庚年很久,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见的东西。 可正当尧庚年以为他要扑过来与自己厮杀一番时,他却也又看向了柳沉舟,并再也没有转移过目光。 宋怀刀就这样死盯着柳沉舟,像是在看什么不可能的东西似的,他死死地等着,而柳沉舟则端着一副冷冰冰的嘴脸,任由宋怀刀看。 一来二去的,本是杀人犯的尧庚年在这个地方反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他本来是想要帮柳沉舟转移火力的,但宋怀刀好像是个死心眼的人,不吃尧庚年这一套。 良久之后,宋怀刀终于安耐不住这寂静了,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沙哑,开口问道:“……柳门主?你为什么不说话?” 直到这个时候,柳沉舟才稍稍地看了宋怀刀一眼,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轻飘飘地说道: “宋护法。” “我在。” “你再耽搁下去,云老三要跑了。” “……柳门主,我想知道,这个灾厄所说的事,是真的么?” “……” 柳沉舟还是没说话,向来敢做敢当的他好像内心也发生了一点变化,好像是苏临与齐雅媗的死给了柳沉舟一些……超出他预算之外的变动。 柳沉舟暂时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感情,但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宋怀刀,他不忍心说出那个答案。 ‘喂,死鱼脸。’尧庚年的声音又在柳沉舟的脑海中响了起来。‘你怎么不说话?你直接说了算了,你说了,我也好和他拼死搏斗啊。’ 柳沉舟眯了眯眼睛,他下意识地回避了真正的问题,只是在意识里敷衍地回了一句:‘云老三谁抓?’ ‘你抓啊,我解决宋怀刀,你抓云老三。’尧庚年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没懒到这个地步吧?再说了,你抓云老三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这不是你和宋怀刀僵持不下的理由吧?’ 尧庚年的声音里满是困惑,他怪异地盯着柳沉舟,忽然问道:‘你不会是因为……不忍心告诉这个刻板又固执的人真相吧?你怕什么?怕他听后伤心?还是自己的良心过意不去?’ ‘……’ 这句话的确是说到了柳沉舟的心坎里,可他又不想承认这个,好像只要柳沉舟自己不承认,这件事就不存在一样。 可柳沉舟从来不是善于逃避的人,他也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当他逃避的情绪落实到行动上的瞬间,尧庚年就察觉到了这个。 ‘死鱼脸,你不会是……想逃避吧?’尧庚年问。 ‘逃避什么?’ ‘为什么?我听说你以前可没这么优柔寡断啊?是什么改变了你?’ ‘……’ 柳沉舟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内心好像就会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想到这里,柳沉舟当机立断地给了尧庚年一个眼神,随后便化成一股清风离开了宋怀刀的身前,跑了。 柳沉舟,一个顶级的风修士,想要跑,那基本上没人能追得上。 更何况宋怀刀根本就没想到向来敢做敢当的柳门主竟然会逃跑,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柳沉舟的人就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瞬间,宋怀刀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所猜测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一直憧憬的柳沉舟……竟然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一股无名的怒火立刻从宋怀刀的心中喷薄而出,他的双目充斥怒火,他的心中满是不解,他刚想要提身去追,就忽然被一道漆黑的烈火之墙拦了下来。 宋怀刀认识这个,这就是那个灾厄的独门武器——尸龙息。 宋怀刀持刀站在那片漆黑的尸龙息之墙前,侧身看向了身后正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男人,问道: “你和柳门主,促成了这次的屠杀,对吗?” “嗯。” 尧庚年从宋怀刀身上感受到了滔天的怒火与难以描述的委屈,他已死到临头,尧庚年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回答了宋怀刀的问话,简单利落,没有任何解释。 也不需要任何解释。 宋怀刀攥紧了拳头,他缓缓转身正对着尧庚年,问道:“柳门主,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你……狼狈为奸的?” “很早以前。”尧庚年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你想知道具体的么?” “嗯。” “在沈无争想要放弃柳沉舟的时候,我和他就是朋友了,那次我救了他,我们互相承认了对方。” “……” 短短的一句话,却改变了宋怀刀的三观。 宋怀刀在清君门是一个异类,别人若是慕名而来、或者是慕强者才进清君门的,那么宋怀刀就是一个单纯的想要看见更多风景的纯洁之人。 他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渡劫成仙,去看看更多、更宽广的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沈无争。 宋怀刀喜欢沈无争的为人,毕竟他和沈无争一样,都想安安稳稳地修仙,然后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顺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宋怀刀又是尊重沈无争的,因此爱屋及乌,对柳沉舟的印象也一直都是相对正面的。 宋怀刀虽然觉得柳沉舟为人冷漠,看起来又有些难以接近,但毕竟他也是沈无争的闭门弟子,应该也是值得敬重的。 所以在沈无争死后,宋怀刀是真情实感地相信柳沉舟的。 他相信沈无争是被尧庚年这个灾厄杀死的。 他相信柳沉舟一定会为自己的师父报仇的。 可为什么现在尧庚年却说,是沈无争放弃了柳沉舟? 为什么尧庚年还说,正因为是沈无争放弃了柳沉舟,尧庚年才有机会救了柳沉舟,然后与他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难道说……”宋怀刀小心翼翼地问道。“沈无争的死……不是你杀的?” “是,不是我杀的。”尧庚年也爽快地承认了这点。“这件事说来话长,但的确是沈无争先放弃了柳沉舟,随后才被柳沉舟报复,并死在了他手中。” “那为什么柳沉舟对外要宣称是你杀的?你为什么就这样……同意了?” “因为我的天命的确是灾厄,因为柳沉舟那个时候的确帮了我很多事。”尧庚年坦然。“背个锅而已,算是还他的人情,朋友之间就该互相照顾,不是吗?” “那么这次的屠杀……也是你们的互相照顾?” “是。” “所以我们……就是用来牺牲的?” “没错。” 宋怀刀看着尧庚年,此刻他的双目里的怒火已经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虚无与空洞,仿佛一个信仰坍塌的人。 的确,这些东西对于宋怀刀这种老实又单纯的人来说,的确是不可接受的东西吧。 若是他刚刚没见过柳沉舟的话,此刻宋怀刀一定是死也要离开这里,然后找到柳沉舟问个清楚的。 但悲哀的是,宋怀刀在刚刚已经问过了柳沉舟,而对方也用行动告诉了他:‘是这样的,你不必在追问,我也不会在回答任何事。’ 宋怀刀持刀的手力气一松,他的这柄长刀就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自己也跪了下去,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毫无生气了。 尧庚年见状,甚至新生了一些怜悯,他应当是四个护法中最悲苦的人了吧? 段天琊的死虽说有些屈辱,但那个时候的柳沉舟好歹也是真情实意地想要追杀尧庚年这个灾厄,可以说段天琊是死得其所。 而辰尘呢?他虽然死得孤立无援,但至少也曾经辉煌过,不过最终也是在柳沉舟的可以操控下独自战死,但也算是至死都被蒙在鼓里,应当是带着荣誉死去的。 沈危呢? 尧庚年一想到沈危死前的那副疯癫的殉道者模样,就忍不住打了一个恶寒,不论沈危怎么想、他想的又和现实有多大差距,但最终沈危是光荣赴死的,这点毋庸置疑。 清君门的四大护法,剩最后一个、也是最老实、最特别的一个人,是怎么迎接自己的死亡的呢? 他下跪,他万念俱灰,他信仰破碎,他毫无抵抗欲。 尧庚年走了过去,他伸手落在了宋怀刀的头顶,将自己的厉鬼之息探入其中,融进了宋怀刀的经脉之中。 这个时候,只要尧庚年动动手指,宋怀刀就会死。 尧庚年没有动手,他看着宋怀刀,只觉得可悲——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单纯又固执的人啊,一旦被人背叛,就万念俱灰了。 “你不当如此,宋怀刀。”尧庚年忍不住说道。“你值得活着,为什么不站起来,把你的长刀拿在手里,然后与我殊死一搏?” “动手,你这个灾厄。” 宋怀刀连头都没抬,他只是低沉地说道: “我在这世上再无挂念的人了,我连名字都是和这柄长刀一柄起的,我叫宋怀刀,我怀中便是这柄刀,如今给我取名的人不再是我尊敬的人,我所侍奉的人也不再是我愿意效忠的人,我不会活着离开这里的,所以就算了吧。” “……” 宋怀刀的情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的确有太多的起伏,他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尧庚年无从知晓。 尧庚年唯一清楚的是,他轻而易举地拿走了宋怀刀的灵力,那是一股不一样的灵力——混沌之灵。 混沌之灵不同于五灵,又不像是光与暗的灵力,它被尧庚年唤在掌心的时候,是灰蒙蒙的,像是一团柔软却浑浊的团子。 尧庚年看着手中的团子,想在原地送宋怀刀最后一程:毕竟在这个天道的法则下,死人都会根据他们的一生经历而化成一本小书,之后再进入上古之塔的 但宋怀刀很不一样。 尧庚年站在原地等了很久,他的尸体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就这样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静静地,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 这个时候,言灵儿从尧庚年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她好奇地走过去戳了戳宋怀刀的尸体,有些哑然道:“尧哥儿,他好像……不归天道管辖耶?” “什么?” 尧庚年听到这里也的确有些意外,他立刻跟着蹲了下去,也打量着地上宋怀刀的尸体,看了半天,却也没看出什么明堂来。 “为什么这么说?我没看出来啊?” “哼,你要是看出来还得了?我毕竟是狐仙,比那个‘天道’不知道高了多少个等级,我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啦!” “那你是说,这个宋怀刀其实已经挣脱了天道的束缚,但他还是决定以清君门护法的身份为清君门服务?” “唔,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根据结果来看,是这样的。” “为什么啊?” “也许真的如他所言的那样,他留在清君门、为柳沉舟做事,是真的很尊敬柳沉舟吧。” 言灵儿说到这里,又怜悯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宋怀刀,感叹道:“像他这样单纯的家伙,当真是不多见了,柳沉舟都不一定知道他已经摆脱了天道的束缚呢。” “是啊。” 尧庚年摇了摇头,他起身将地上的宋怀刀拖起来背在了身上,又踏着雾,向着北亡山里走了过去。 “尧哥儿?你去哪?”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一口棺材,我之前在远处的时候好像看见过,你也别闲着,帮我找找。” “你找棺材做什么啊?难不成……” “嗯。”尧庚年点点头。“那个棺材看起来用料很好,若是能让宋怀刀安眠的话,我想给他立一个碑。” “虽然不理解……好吧,我感觉到那口棺材的位置了,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觉得那口棺材很诡异。” “先去看看再说吧。”尧庚年对着言灵儿笑了一下。“我想给他一个合适的葬礼,拜托了。” 第187章 葬礼与恶作剧 在言灵儿的帮助下,尧庚年在这片名为北亡山的山峦中找到了那口空荡荡的棺材。 而且怪异的是,在这一路找过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找到陆吾的身体,甚至说连血腥味都没有嗅到。 “真奇怪,陆吾死得这么干脆吗?”尧庚年挠了挠头。“还是说混沌之灵的特性就是这样,杀人都不留气味的?” “不知道,你回头与白听雨碰头的时候,再问问她吧。”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她了……” “嗯,我懂的,你心里只有我。” 言灵儿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些得意,但却只收到了尧庚年的一个白眼。 “哼哼。” 言灵儿见状就撇撇嘴,没再说话,只是带着尧庚年寻找那股对她而言有些特殊的气息,最终在一个小山崖下找到了一具空空如也的黑色棺椁。 “哝,就是这个。” 言灵儿伸手一指,尧庚年就背着宋怀刀走上了前。 “空了啊,云老三这雁过拔毛的功夫不错啊。” 很显然,棺椁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拿走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云老三。 至于棺椁里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是另一具尸骨或者是‘美人骨’,尧庚年就不清楚了。 不过追击云老三的人是柳沉舟,柳沉舟这个人的办事效率一向是干脆利落且完美的。 所以尧庚年觉得这个宝物应该会不会被别人拿走,那么既然如此……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的爪子就把这个棺材放平在了地上,并开始目测棺材的长度与宋怀刀身高的适应性。 “尧哥儿。” “嗯?” “你就这么把这个棺材用了,要是柳沉舟把里面的宝物拿回来再放回去,那宋怀刀怎么办?” “你说得对,所以咱们得把这个棺材藏好。” “你真的不觉得柳沉舟再知道这件事后会炸毛吗?” “大概会吧。” “那你还这么做?” “所以我们速战速决,抓紧用了,抓紧藏好,抓紧逃跑。” “……你这多少有点叛逆了。” “嘿嘿,我和柳沉舟之间什么关系,他肯定会原谅我的,毕竟他暂时也不想真的对我动手——那既然这样,就给他多点账呗,好让他秋后结算的嘛~” “……” 言灵儿无话可说,毕竟尧庚年这套流氓说辞,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只不过……似乎,大概,真正的朋友,不会这样互相坑的吧? 言灵儿想到这里,又瞄了一眼正将宋怀刀抱进棺材里的尧庚年,撇撇嘴,暗道:‘算了,柳沉舟和尧庚年这两个人们,嗯,若是真的细算起来,也不算是朋友。’ 想开了之后,言灵儿也不再说什么了,她遛遛达达来到了正在挖坑的尧庚年身旁,思索着有什么阵法能掩盖一个东西的气息。 “你怎么不劝我了?”尧庚年把坑挖好了,擦了一把汗看向了身旁沉思的言灵儿,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害怕而让我别这么做。” “哦,谢谢你哦,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让人感到头疼。”言灵儿翻了个白眼,她虚空画了八个闪闪发光的符文,对着尧庚年眨眨眼睛。“我们速战速决吧,多亏了你吸收了很多信徒拿到了不菲的功德,我作为狐仙的部分能力已经渐渐回来了。” “这是?” “仙法:藏龙,能隐匿一件物品的踪迹。” “仙法?” “对,仙法和修仙者的法术不一样,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也就是说,只要柳沉舟没踏入仙门,它就不可能用修仙者的法术找到这口棺材。” “好。” “不过,真的值得么?” “我觉得是值得的,你呢?” “我觉得不值得,但我听尧哥儿的。” “好。” 尧庚年淡淡地应下了,但他的心里却感觉自己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好像又一如既往。 尧庚年皱了皱眉,他想不明白。 这时,尧庚年心底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低喃——你喜欢她,尧庚年, 这声音的内容尧庚年可听不得,他猛地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海,并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面前的宋怀刀身上。 宋怀刀的葬礼很朴素,朴素到只有一口棺材,两个为他送葬的人。 但身为宋怀刀的送葬人,尧庚年并不觉得宋怀刀的葬礼朴素,相反,他觉得宋怀刀才是真正的‘人’。 同时,他又感觉宋怀刀孤独——身为在这千年间能安眠在大地之中、且仍能被人记住的人,宋怀刀是孤独的。 想着想着,尧庚年已经将宋怀刀送入了棺椁,然后将这口棺椁埋入了土壤之中。 北亡山的山峦内仍被迷雾笼罩,泥土又是黄黑参杂的,尧庚年的坟坑挖得很深,当他把这口棺材埋进去后,从表面上来看,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言灵儿也配合着将她的仙法落了下去,只见一阵朦胧的幻光一闪而过,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尧庚年竟然忘记了自己将这宋怀刀埋在了何处。 他好像不认识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坟了。 但尧庚年知道,自己没有动过,那么宋怀刀就一定站在自己的脚下长眠。 “怎么不走啊,尧哥儿?”言灵儿在一旁看着尧庚年,有些困惑道。“不是说干完坏事就抓紧跑吗?快走吧,柳沉舟抓云老三的速度可不是宋怀刀能比的,要是咱们跑完了,被柳沉舟抓住,那可能宋怀刀用的就不是这口棺材啦。” “不仅是用不到这口棺材,宋怀刀这具尸体,都不一定是他自己的。” “哎?” “柳沉舟应该是不知道宋怀刀已经跳出了天道的管辖的,虽然我也不清楚宋怀刀是怎么做到的……” “你想知道?那你早说啊,我可以直接扒着他的记忆看的~” “……尊敬他一些吧,他应得的。”尧庚年叹息一声。“无论如何,等我与天道碰面时,我会打破这个可笑的法则,让大家都重回自由身的。” “唔,好。”言灵儿乖巧地点点头。“那你刚才的意思是……” “嗯。” “嗯——什么?” “……啊?原来你没懂啊。” “我不是很懂,但不妨碍我嗯。” “……”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又补充解释道:“柳沉舟若是知道宋怀刀自己找到了办法挣脱天道的束缚,那你觉得他会善待宋怀刀的尸体吗?” “额。” 言灵儿挠了挠头,明白了尧庚年的用意,于是她狐疑地看着尧庚年,追问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还不跑?” “我总觉得他需要一个墓碑……” “算了,尧哥儿,这个还是算了,让他入土为安就挺好了,别立墓碑了,不值得。” “你的那个仙法连一块墓碑都藏不了?” “我的仙法是隐匿气息的!这个墓碑是额外的价格!!” “那你就额外整一个啊?” “里一层外一层好玩吗?仙法再怎么说也是仙法,多套几层的结果只能是有更多暴露的可能性!!” “哦。” 尧庚年面对言灵儿的炸毛,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就这么算了。 “那,再见了,宋怀刀。”尧庚年捡了一块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脚下,这也算是对他最后的告别了。“等我破除这一切的束缚后,我会再来看你的。” “到时候,一定给你好好地立一个碑。” 别看尧庚年这话说得很镇定,但他带着言灵儿振翅逃跑的时候,真的很迅速——仿佛柳沉舟下一秒就要回来了似的,巴不得抓紧跑快点,来避免当面被柳沉舟抓包。 不过尧庚年的担心的确是有道理的,因为此时此刻,柳沉舟已经抓住了云老三,且将他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但却被一股风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别动,在地上歇歇也不错,你忙碌了这么多年,该死了。” 柳沉舟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中正盘着一颗奇怪且晶莹剔透的珠子。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风卷起了这颗珠子,让它与自己的手保持一定的距离,一边说道:“死人珠,我师父生前没怎么和我说过这东西的作用,不知我现在请教云长老,云长老可否为我解惑?” “为你解惑?我为你解什么惑,别以为我不知道沈无争是你杀的。” 云老三对着柳沉舟吐了一口血痰,厌恶地说道:“伪君子,你要杀便杀,你师父不告诉你的东西,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 话音落地,柳沉舟愣了一下,随后他奇怪地看向了云老三,情不自禁地问道: “你不喜欢我,我师父也是,为什么?” “为什么?”云老三冷笑一声,他动了动肩膀,说道:“你小子不尊老,既然提问,敢不敢把我身上这风撤了?” “……” 柳沉舟瞥了一眼云老三,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缓缓说收回了视线,用行动坚定地回答了一个‘我不’。 云老三眼睛一瞪,更烦了。 云老三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只不过柳沉舟这崽子性情向来恶劣,说不定会在死前折磨自己。 一想到自己死都不能痛快且有尊严地死,云老三就更烦了。 ——要是当年自己拿着美人骨找洛君尘练元休丹的话,自己这个时候岂能是被柳沉舟压着打的?? 云老三想到这里,就更加愤愤不平了。 好似看出了云老三的不服气,柳沉舟打量着手中珠子,抽空又瞥了一眼云老三,说道:“风助火势,当年尧庚年都敢拿着他的火跟我斗,如今的你却输得这么快,是不是说明了问题?” “啊?说明什么问题啊?尧庚年再怎么说都是我的徒弟,师父能不如徒弟吗?不可能!!” “沈无争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他死的很快。” “……” 云老三翻了个白眼,直接往地上一趴,等死了。 柳沉舟其实有点不想杀云老三,他总觉得云老三身上有很多值得探索的东西,可云老三好像很不待见他。 柳沉舟一直都感觉自己理解这个世界,可又不理解,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沈无争讨厌自己,也像他不明白云老三也跟着讨厌自己。 原本的柳沉舟是不在乎的,他当年杀沈无争的时候有多痛快,他现在杀云老三就该有多无情。 可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在害死了苏临、杀死了齐雅媗后,他就感觉自己变了一些——好像变的跟优柔寡断了,也好像是变的更好起了。 他开始在乎自己在他人心里的样子,也开始对生死有了敬意。 但柳沉舟还是不理解,他不理解为什么会对生死有敬意,生与死不过是一场旅行,他在其中拿到自己的所有欲求,不就好了么? 这种多余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柳沉舟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他也就没有杀死云老三,反而是看着地上趴着的人,缓缓问道: “陆吾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呢?” 云老三听后实打实地楞了一下,他从没想过柳沉舟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他抬头看向了面前这个清冷孤高的人,眉头皱了皱:“你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不能问么?” “不像你会问的事情。” “那我会问什么?” “你什么都不会问,你只会杀了我,毫不犹豫的,就像当初你跟着那群人屠戮东方家,就像你杀死沈无争却瞒天过海,把整个清君门都耍的团团转,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 柳沉舟没有说话,因为云老三说的的确没错,他短时间内不知如何反驳。 或者说,柳沉舟变得优柔寡断了。 这对于柳沉舟来说,不是好事。 见柳沉舟没说话,云老三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顶着柳沉舟的风一点一点站了起来——但云老三一身的骨头也在这个过程中咯嘣作响,很明显是在重压之下正寸寸骨折。 这个声音,就连柳沉舟听了都直皱眉头。 “你在自杀,云老三。” “你不杀我,那我便自己来好了。” 云老三重新站在柳沉舟面前的时候,他浑身浴血,整个人都看起来非常的不和谐,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他的脸还勉强能认出一个人形的程度。 “何必呢?” 柳沉舟问,云老三就沉默了一下,他浑身上下疼的要死,可这种疼痛也在慢慢消失。 最终,云老三不疼了。 可他也知道,他该死去了。 只是这个时候,云老三忽然想起了柳沉舟的问题,关于陆吾的——云老三看着柳沉舟,以一个师父的身份,更是以一个父亲的口吻,缓缓说道: “陆吾死的时候,是替我送死,为我谋生路去的。” “宋怀刀的确厉害,他的混沌之灵,的确不是五行灵力能够破解与对抗的。” 柳沉舟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沉舟,似乎在嘲讽他一般。 “柳沉舟,你呢?” 第188章 洛君尘之谜? 云老三是在嘲讽柳沉舟,在弥留之际,用如此赤裸裸的嘲讽结合他一身的血污,就算在柳沉舟的眼中,也是有些触目惊心。 “柳沉舟,你呢?你尊敬你的师父么?” “……”柳沉舟沉默了一下。“我曾经尊敬过他。” “然后呢?” “他将我一个人扔进了冥河里,将我与那个天道的敌人放在一起,我若不求他,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沈无争就想让你在这种场景里,了解一下那些不与天道结契的凡人呢?” “清君门维护天道,他为什么让我去理解那些不与天道结契的人?” “去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的可能性?” “……” 说得好,但柳沉舟当时没有想到,如今也不允许他后悔了。 所以柳沉舟没有说话,他不想再知道关于沈无争的事了,他已经下了杀手,他已经与尧庚年合作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退路、也不想有退路。 他会名垂,他会将尧庚年养成一个恶人,然后再杀了他,让自己的名字为后人传诵。 “柳沉舟,你真的……” “我不想后悔,你想说的就是这个么?” “对。” “来世再见,云长老,我送您一程。” 柳沉舟杀人的动作是极快的,再加上云老三本就已经伤痕累累的,但他仍是给云老三留下了最后的温柔——风过无痕,只是轻轻地一抚,云老三便彻底倒下了。 “……你可以拒绝的,柳沉舟。” “晚了,我不想回头了。” “来世再见,柳沉舟。” “来世再见,云长老。” 云老三死前,脑中的走马灯都是陆吾。 他记得陆吾跟他之前的一些事,陆吾在跟他之前,其实有过一阵落魄的时日,他沦落为山贼草寇,整日浑浑噩噩的,一副后面还修了一个恶字,加上他向来不爱说话,因此看起来凶神恶煞。 常在刀尖上生活,轮到自己濒死也算正常,可云老三救了陆吾,陆吾因此也记了一辈子。 ‘我真的很感谢与你相识,陆吾。’云老三看着湛蓝的天空,眯着眼浑浑噩噩地晕死了过去—— 在他彻彻底底晕死之前,他好像又看见了陆吾当年的样子,他一身落魄,扛着刀站在他面前,好像在等着他一起走。 云老三这就走过去了,见云老三来了,天空中的陆吾也笑了笑,转身扛着他的斩马刀先在前面带路去了。 朦胧之中,云老三看着这落魄陆吾衣服后面的那个【恶】字,一晃神就变成了【忍】,可当云老三想要仔细看的时候,陆吾的影子就不见了。 云老三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好像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这一刻,云老三的肉身就化作了一本轻灵的风型之书,它飘荡在柳沉舟的面前转了一会,便直勾勾地向着远处离去了。 魂归去,魂归去,带着柳沉舟无法理解的情感,带着柳沉舟永远无法从他这打听到的一切秘密,扔柳沉舟在这独自一人的前行,这何尝不是一种对他的惩罚呢? 柳沉舟觉得有些悲伤,可又觉得有些愤怒,但这些情绪他找不到源头,更找不到发泄的人和事,也只能站在原地愣愣地想了一会——与其说是想,更像是发怔。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正是柳北朝。 柳北朝的声音传入柳沉舟的耳中时,柳沉舟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死人珠给收了起来。 “门主。” 柳北朝从远方过来了,他来的路上也看见了云老三的书灵与他擦肩而过,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后便整理好情绪过来了。 “什么事?” “您在后山问斩陆吾已经有数日了,三位长老近日来找您都落了空,我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数日?”柳沉舟楞了一下,又问道。“具体是几日?” “近十日了。”柳北朝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刚才看见了那本书灵……这一切还顺利么?” “……” 柳沉舟一句‘顺利’刚想说出来,但好在他找回了理智,闭上了嘴。 幸亏柳沉舟这张脸自带忧伤的气息,这才让他犹豫的模样被柳北朝看成了‘忧伤’。 柳北朝抿着嘴,谨慎地问道:“门主……是发生了什么吗?” “苏家的家主要与我说些事,还捎上了齐家的家主,她们一同过来找我的时候正值我在问斩陆吾,本想着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再深入讨论,不曾想……” 柳沉舟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柳北朝见柳沉舟面色沉重,心也揪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柳沉舟,问道:“怎、怎么了?” “尧庚年在云老三的帮助下潜伏回来了。”柳沉舟看着柳北朝,流畅地说着谎。“云老三要救陆吾,尧庚年则……” “那个灾厄,他怎么了?” “杀了所有人。” “……什么?” “嗯。”柳沉舟点了点头,对着柳北朝下了命令。“你把这个消息替我传给齐家和苏家,想必他们也感受到了自家家主的死亡,如今灾厄已经来临,我们必须要合力围剿他才是正道。” “是。” 柳北朝虽然很震惊,但还是接下了这个命令。 可他临走前还是看了一眼柳沉舟,欲言又止。 柳沉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看着柳北朝又问道:“怎么?” “您是……怎么活下来的?”柳北朝说到这里,还没等柳沉舟回应,便立刻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是我多问了,兄长大人,我这就离开。” 柳北朝以为柳沉舟是那种好面子的人,他此刻也一定是重伤未愈的,只不过当着他的面,他故作坚强。 ‘啊,我的兄长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苦难。’柳北朝离去的时候,心里苦涩地想道。‘如今他还要面对这样一个凶残的灾厄,当真是伟大的人啊……’ 对此一无所知的柳沉舟则目送柳北朝离去,他的眼中充满了迷惑与不解。 这一天,柳沉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让他困惑的事,好像还蛮多的。 只不过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也摇了摇头,现在云老三已经死了,开天塔的事就只能完全交给三位长老去办了。 “该去拜访一下三位长老了。”柳沉舟自言自语着御剑而起,直奔清君门后山的长老峰,却又忽然想起了尧庚年,便奇怪地望向了北亡山的深处。 北亡山深处看起来很安静,好像没什么奇怪的意外发生——那么也就是说,尧庚年处理宋怀刀的过程是很顺利的。 ‘只不过为什么他没来找我呢?’柳沉舟心中的疑问更胜。‘刚刚不是还说要告诉他关于仵官王的事?他怎么处理完宋怀刀没来找我?’ 带着深深的疑惑,柳沉舟又多看了几眼北亡山的深处,直到确定那边的确没有人的气息了才彻底地离开。 “真奇怪,尧庚年居然不回来占我的便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柳沉舟眉头紧皱着,他一边御剑而行在清君门的上空,一边自言自语。“算了,之后可能要开大会来讨伐他,他可能忙着藏起来了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算了算开会的时间,便加快速度冲向了长老峰处,抓紧一切时间来处理天塔的问题了。 与此同时,被柳沉舟误以为‘藏起来’的尧庚年,人却非常嚣张,因为他现在已经和言灵儿回到了南城,正和茶楼里的洛君尘吃茶呢。 “你这不日便归,一杆子支了很远啊,尧庚年。”洛君尘与尧庚年碰了一杯酒,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一去就是好几日的,怎么,围观一个问斩要那么久啊?” 尧庚年闻言一怔,毕竟他在北亡山那个地方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不过那几个人的连战的确有点消耗精力,但好像还没到要‘数日’的地步吧? “嗯?我走了几日?” “哎哟,快十天啦。”洛君尘嚼着一块肉,嘟哝着说道。“不过问题也不大,那个灰色眼瞳的未了和那个双重人格的风文茵一起去找你的什么厄使了,还没回来呢。” 说到这里,洛君尘突然看着尧庚年歪了歪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问斩陆吾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云老三啊?” “嗯。” “嘿,所以你去了这么久,其实是帮忙去了?”洛君尘立刻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悄悄八卦道。“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念着当初的同门之情,我和你说,云老三可是个惜命的人,想当初他惹到了柳沉舟,第二天就跑了!” “……” 看着如此兴奋的洛君尘,尧庚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而洛君尘只当是尧庚年话少,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然后清君门的护法就去找他,说柳沉舟已经不生气了,只要云老三道个歉就一切太平,但云老三就是不从,耍小孩子脾气,最后没办法,只能把远在天边、替他找美人骨的陆吾喊回来了。” “这个陆吾也是个狠人,一听师父有错在先,立刻就把他给打了一顿,然后云老三才痛定思痛,回来道歉了。” 洛君尘说的上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脱口而出:“陆吾打的狠啊,当年可是我家君尘特意练了药给他吃,才调理过来……” “你家君尘?” “……”洛君尘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他一下子啪的一下捂住了嘴巴,随后对着柳沉舟嘿嘿一笑。“没事,没事,是我,我给云老三练了药。” “这样啊。”尧庚年看着洛君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洛君尘一看尧庚年起疑了,立刻就拉着他聊云老三,说道:“所以啊,你是去救他俩咯?怎么样,成没成?柳沉舟一定不好对付吧?” 尧庚年看着洛君尘,也只说了一句话:“云老三和陆吾都死了。” “……” 洛君尘一愣,他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下意识地松开了尧庚年。 可下一刻他又抓住了尧庚年,不依不饶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去保护他们了吗?为什么他们死了,你却好好地回来了?” “因为我一开始就不是去保护他们的。”尧庚年奇怪地看了一眼洛君尘。“我还以为你当初见我和柳沉舟在一起聊天,心里多少会有点概念。” “……你们真的?我以为是我想多了……” “说到这里我的确还想问你一些事。”尧庚年反手抓住了洛君尘,瞧着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云老三明明拿来了美人骨,你为什么不给他练元休丹?” “这……这天机不可泄露,你知道那么多会挨雷劈的。” “那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炼丹。” “炼丹很消耗时间的,再说了,我给你的丹药可都是我自己练出来的,怎么,你居然怀疑我这个?” “的确。”尧庚年点点头,若有所指地看着洛君尘。“你家草药入门的书,基础到我都能看懂,是不是有些太入门化了?” “十年前那不是为了配合你……!!” “所以,你真的是洛君尘么?”尧庚年眯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问道。“我很早以前就想问这个了,只不过那阵子被凡事缠身,一时没有空好好与你聊聊。” “我……我当然是啊!!” 洛君尘被这一问弄的直接炸毛了,他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故作生气地瞪着尧庚年,问道: “你怀疑我?我可是炼丹师,我凭本事靠吃丹药活了这么多年,你哪来的理由怀疑我?!放尊重一点!!” 尧庚年看着洛君尘,一言不发。 洛君尘叉着腰与尧庚年对视,也不敢再多更多的话。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瞪视了好久,正当洛君尘坚持不住、准备跑路的时候,就听见了宋小石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洛师父。”宋小石道。“听说我主回来了,是真的吗?” 洛君尘脱口而出:“假的!!” 这时,宋小石的身影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视野里,他看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也不像是之前那般阴沉了。 好像宋程回来了之后,宋小石的日子就好了不少,瞧这孩子,短短十天不到,精神面貌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呀,我主,您回来啦。”宋小石一喜,连忙凑了过来,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尧庚年冰冷的声音: “下去,我在和洛君尘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第189章 真假洛君尘 宋小石被尧庚年的态度吓得一愣,随后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洛君尘,似乎在寻求帮助。 洛君尘哪能给宋小石什么帮助,他现在的处境也不怎么好——早知道尧庚年会提元休丹的事,他肯定就不会欠欠地提一嘴云老三啊! 现在好了,现在尧庚年突然在意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不知道他是哪个神经搭错了,但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哎,尧庚年为什么会这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啊!他哪次用药自己没给他?怎么,不可以维持这种单纯的利益关系吗? 洛君尘想到这里,也只能暗中摇头,他也察觉到了尧庚年这次回来后的气场变化,看起来更加的不好惹了。 想着想着,洛君尘就偷偷对宋小石比画了一下,想让他快点走。 ——嗯,虽然我挺想让这孩子留下来帮我吸引火力的,但……祸害小孩子,还是不好的。 洛君尘这么想着,就神色复杂地目送宋小石离开了。 瞬间,茶楼的临窗雅座上又剩下了尧庚年与自己两个人了,在这静谧的小空间里,尧庚年盯着洛君尘,而洛君尘也只能带着假笑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尧庚年盯着洛君尘。“当初云老三若是能服下元休丹的话,他与柳沉舟斗,可能会是另一个结果。” “人各有命嘛。”洛君尘打着哈哈。“你说这天注定的事,我要是强行给改了,也不方便,是不是。哈哈……” 洛君尘打着哈哈,态度极为敷衍,但尧庚年却不依不饶,让洛君尘觉得这家伙可能吃错了药。 “我说尧庚年,云老三虽然和你有一段师徒情谊,可论这个的话,我和你之间也有啊。”洛君尘试图讲道理。“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至于吧?” 尧庚年盯着洛君尘看了好半天,最终洛君尘有些招架不住,他肩膀一垮,闷闷不乐道:“尧庚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是想要魂株花的,而且目前也就你这里有线索,我……” 没等洛君尘说完,就突然听见尧庚年扑哧一声笑了出声,而当洛君尘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小狐狸言灵儿正抱着尧庚年憋笑。 洛君尘懵了:“你……你笑什么?” 言灵儿心情不错,她抱着尧庚年瞧着洛君尘,呐呐地说道:“你怂得好快啊,大炼丹师,我就说十年前在清君门的后山没看错你,你还真是个胆小鬼咧。” “胆小鬼!我……我才不是!!” “哦?那我家尧哥儿还没生气呢,你怎么就开始认怂了?” “我这叫……智者不入困境。” “对,不入困境,直接跳入陷阱了,是吧?” “你……!!” 洛君尘两眼一瞪,又看向了笑而不语的尧庚年,眉头拧在了一起:“你们两个合伙骗我?良心何在?我一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头子,你们也舍得骗?” “还好吧。”尧庚年移开了目光,抿嘴掩去了当下的笑意。“所以,你没给云老三练元休丹,真的只是菜,而不是和柳沉舟那边有什么交易,故意不给的?” “我能和柳沉舟有什么交易!我躲着他都来不及!!” 洛君尘听完一下子跳了起来,气呼呼的说道: “柳沉舟他就是个白眼狼,虽然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但这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那个家伙可没什么感情,他从小就被沈无争当做一柄武器养大的,你可别指望他能和你有什么……友谊。” “当做武器养大的?”尧庚年有些惊讶。“沈无争不是只有柳沉舟这么一个徒弟?当成武器养大的话,日后接管清君门,让一个武器当门主,好像有点不妥吧?” “所以柳沉舟根本就不是当门主的料啊!”洛君尘自然而然地说道。“柳沉舟本来就不会成为清君门的门主,但谁知道沈无争在冥洞里出了意外,这不才让柳沉舟上位的么!” “什么意思?” “字面义字啊?” “那清君门的下一任门主,该是谁?” “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说是谁?” “谁?” “……” 洛君尘对着尧庚年翻了一个白眼,她有点看不出这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可尧庚年有些迷茫地看着洛君尘很久,久到让洛君尘情不自禁怀疑要跟那是真的傻的地步。 于是洛君尘想了又想,还是试探性地开口对着尧庚年说道:“那当然是……沈无争的亲儿子啊?” “沈无争还有孩子?”尧庚年听后是真的惊讶了。“从未听说过这个啊,所以……沈无争在冥洞下把柳沉舟推给我,目的不是为了让柳沉舟与这些不与天道结契的人产生共鸣,而是为了……给他儿子腾位置?” “这就不知道咯。”洛君尘耸耸肩膀。“你是亲眼目睹沈无争死的人,他死前的遗言啊什么的,没说过关于这些的东西吗?” “没有。” “那他死得还挺无牵无挂的厚。” 看着洛君尘这幅样子,尧庚年更加困惑了,他盯着洛君尘,总觉得他知道很多清君门的内幕——尤其是关于沈无争这边的事。 沈无争当年死得太仓促了,可能他也没想到柳沉舟能变脸那么快,下手那么果断。 不过若是沈无争当真是以武器为目的培养的柳沉舟,那么柳沉舟应该也是沈无争的‘杰作’了。 这么一想,沈无争也不算死得冤枉,毕竟他这也算是亲手谱写了自己的死因。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看见了洛君尘又开始拿起筷子吃起来了,吃的是小豆子一类的炸物,嘎嘣脆的,还挺香。 虽然尧庚年已经感受不到饥饱了,但他还是觉得洛君尘吃东西的样子真让人食欲大开。 ——不对,等等。 尧庚年摇了摇头,放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的筷子,对着洛君尘又问道:“我话还没问完呢,洛君尘,你到底是谁?” “我?天才炼丹师——呜呜呜——你放开我——呜呜呜——” 洛君尘话没说完,自己的嘴巴就被一层粘糊糊的黑雾给捂住了,连同换气的孔全给堵上,才过了一会,洛君尘就拍着桌子求饶。 嗯,看来狡兔三窟的洛君尘,的确身体力行地向别人展示了自己的胆子小与意志力弱。 尧庚年本以为要在用些严厉的手段的,但看起来只要稍微吓唬吓唬洛君尘,他自己就全招待了。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撤下了黑雾,盯着洛君尘,等着他的后话。 “呼……呼……” 洛君尘喘息了几口气,这才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瞅着尧庚年,愤愤不平地说道:“尧庚年,你能不能对我下手轻点?我知道你这次去清君门收获颇丰,但你也要考虑一下我,我这个活了三百年的人类耐不住你这么折腾的。” “好,好。” “你好敷衍啊!” “嗯,嗯。” “……” 洛君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桌的好吃好喝也没了胃口,只能把筷子一放,想了想,实话实说道:“的确,我的确不是洛君尘,我是唐影。” “唐影?”尧庚年微微讶异。“你和洛君尘什么关系?” “君尘是我的爱人。” “你有龙阳之好……?” “没有!!” “完全没看出来,对不起。”尧庚年指了指身前这位自称‘唐影’的人的胸部,委婉地说道。“你看起来也是男的。” “那当然了,洛君尘是男的,我这副样子,当然也要是男的啦!” “……” 尧庚年听这话有些不对劲,他狐疑地看着唐影,试探性地问道:“难不成……你是……女的?” “嗯哼。” “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小狐狸。” 没等唐影骄傲地点完头,她忽然就觉得身前有一个黑影扑了过来:“谁……?!哎哟!!” 扑过来的黑影正是被尧庚年扔过来的言灵儿,言灵儿本身个子就小,这么一扔,整个人就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唐影的怀里。 瞬间,唐影嗅到了专属于言灵儿身上的体香,和她柔软的身躯。 但言灵儿却不这么认为,她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又臭又硬的男人怀里,果然,自家尧哥儿就是独一无二的。 想到这里,言灵儿就压着唐影,嫌弃地对他哼了一声:“哼,臭男人。” “我可不是臭男人。”唐影盯着身上的言灵儿,忽然当着她的面扯掉了自己的脸皮。 这层脸皮相当的精致,当这层人皮缓缓从唐影身上扯掉的时候,就连见多识广的言灵儿都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我靠……你是……易容者?” “当然,我可是绝活易容者。”唐影挑了挑眉,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胸肌,对着言灵儿笑了一下。“我的骨骼,我的肌肉,甚至说是我属于女人的体香,都是被我自己的秘法隐藏了的,怎么,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试试看……试试看什么?” “扯掉啊。” “……死变态!我对女人没兴趣!!” 言灵儿尖叫了一声,就从唐影身上翻身跃起,回到了尧庚年的身后,像一只骂骂咧咧的小猫一样说道:“尧哥儿,是女的,确定了,而且还是个变态,差点就被非礼了!” 尧庚年:…… 尧庚年看着面前男身女相的唐影,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大陆还是缺乏认识,甚至说易容者这个群体,尧庚年都是第一次听说。 他看着面前的唐影,缓缓问道:“所以,你也是不与天道结契、但却活了三百多年的人?” “是的,准确的说,我是靠着我爱人洛君尘的药,才维持肉身不衰,活了三百多年的。”唐影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只不过我终究不是洛君尘,我是不会炼制什么药的,而过了三百年了,洛君尘留给我的丹药也快吃完了,我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对,这个大陆的法则……不与天道结契的人,死后就会被人遗忘么?”尧庚年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唐影,疑惑道。“洛君尘现在在哪?” “他现在是个活死人。”唐影叹息一声,又道。“其实在三百年前,他就找到了一种能够以凡人之躯踏入修仙之路的灵丹,不过其中的药引是美人骨……” “美人骨?这不是稀罕物么?” “对,而且还很危险。”唐影说到这里,抬头看向了洛君尘。“当初陆吾也不是一个人带回的美人骨,不是吗?” “所以你答应云老三帮他练元休丹的事,其实是为了要他的美人骨……?” “是,也不是。”唐影说到这里,眼神忧伤了起来。“君尘当年也是为了寻找美人骨而不计代价的,可也因此长眠不醒,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在给他用药来维持肉体的不灭,可没有新的丹药练出,我活不久,他也活不久了……” 唐影说到这里,言灵儿奇怪地看着她,又问道: “可你就算忽悠到云老三的美人骨又能怎么样呢?你也不会炼丹啊。” “对,所以我才对魂株花有兴趣,我听说枫山齐家有一种医术可以让昏迷的人重新醒来,而魂株花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药材,我……” “这么重要的医术,看起来一定是德高望重的齐家人才会了?” “对,不过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因为之前我就和齐家的家主约好了——”说到这里,唐影撇撇嘴,笑了一下。“虽然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挺年轻的,但似乎是个医学天才,只要我找到了魂株花,救活洛君尘就不是问题了。” 听着唐影如此自说自话,尧庚年和言灵儿情不自禁对视了一眼。 ‘齐家的家族,小姑娘?’尧庚年越想越心虚。‘这不说的就是齐雅媗吗?可她已经死在了清君门了啊?’ 一想到这里,尧庚年就又看向了唐影。 此刻的唐影,还深陷自己‘完美’的计划中不可自拔,她还在畅想着日后与自己的爱人重聚的日子,根本就没注意到尧庚年这边已经变了的脸色。 齐雅媗的死,柳沉舟一定会昭告天下的。 虽说南城这里属于一个偏僻的小镇,但柳沉舟为了让自己‘灾厄’的名字在全大陆广为人知,一定是不会放过任何地方的。 到了那个时候,当唐影知道齐雅媗是自己杀的后,又会如何呢? 尧庚年越想越心虚,他从没想过齐雅媗竟然对唐影这么重要,不过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齐雅媗是必须死的,这不是尧庚年一个人能拦住的事情。 尧庚年想到这里,头顶就突然传来了唐影的问话: “怎么不说话了,尧庚年?” “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吗?” 第190章 狐仙的魅惑 ——当然有问题,你一直在指望的那个神医齐雅媗,其实已经死了。 ——所以你现在做的这些也没什么用啊。 尧庚年想着这些的时候,目光是看着窗外的,他第一时间想要避免回答这个问题,但唐影看起来很执着。 她凑了过来,眉头紧皱,盯着尧庚年这漆黑的双眸不放,一字一顿道:“尧庚年,有什么问题么?” “……” 尧庚年沉默了一会,随后他漆黑的眼眸里那颗猩红的瞳仁转了过来,看向了唐影,对上了她的视线。 也正是因为这个对视,让唐影忽然感受到了铺天盖地杀意向她压了过来。 唐影可不是什么柳沉舟或辰尘一类的强者,她甚至连修仙者都不是,顶多只是一个绝活的易容者罢了。 她耐不住尧庚年这个瞪视,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脊背发凉,腿脚发软地跌坐回原位去了。 尧庚年见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他立刻闭上了双眸,深吸了一口气,将沉重的心情调整回来了。 “抱歉。”尧庚年说。 “没……没事。”唐影摇了摇头,她脸色发白,显然还没从那个对视中缓过神来。 “嗯,你的那个计划,没什么问题。”尧庚年喃喃道。“只不过……你需要的那个齐雅媗,其实已经死了。” “……死了?” 唐影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种结局,她干巴巴地坐在原位眨眨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尧庚年斟酌着说道。“柳沉舟杀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消息呢?” “因为是刚杀死的,南城这边地处偏僻,若是要传过来,还需要些时日。” “……” “你不信?” “所以说,这次你回清君门看问斩陆吾的事,只是一个幌子?”唐影也渐渐明白了。“尧庚年,你不觉得这样很……残酷么?” “是的,很残酷。”尧庚年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华丽的言辞来掩盖这件事本身的恶劣。“但谁能赢得了柳沉舟呢?” 唐影一时间没有回话,她只是坐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 最终,到日落西山时,仿佛化成一座雕像的唐影才蠕动了一下嘴角,沙哑着开口说道:“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 唐影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她连尧庚年都没看,仿佛是丢了魂儿似的走了。 唐影离开的时候,脚步是轻飘飘的,整个人好像是飘走的一样,无声无息,但却充满了颓废与绝望。 尧庚年目送唐影一路离去,耳边还回荡着她的那句喃喃低语。 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的。 你该有更好的选择的。 你有选择的。 尧庚年握紧了手,开始回忆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牺牲太大——而自己身为灾厄的天命,是否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想着想着,他忽然就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尧庚年移眸看过去,言灵儿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身旁。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啦,尧哥儿。”言灵儿抱着尧庚年,笑嘻嘻地说道。“没必要听那个女人的话啦,她只是有些失望罢了,没了齐雅媗,她就不知道怎么才能复活自己的爱人了,这种人啊,只不过是失败者罢了。” 言灵儿说到这,还对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道:“你别太在乎,按照这个大陆的规则来看,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没人会记住她,你又担心什么呢?再说了,杀死齐雅媗的人又不是你,你到底在跟着反思什么呀?” ‘反思什么?’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他内心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回响。‘反思这一切是不是都做得太极端了,反思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有另一种方式来完成,更柔和的方式。’ 仿佛感受到了尧庚年内心所想,言灵儿嘟了嘟嘴,不满意地凑了上去,她把自己塞进了尧庚年的怀里,并将他顺势扑倒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小狐狸?”尧庚年微微一怔,他对于言灵儿的这个行为有些讶异。 “尧哥儿,你这么胡思乱想,是不是怀疑我啊?”言灵儿嘟着嘴,趴在尧庚年的胸口小声嘟哝道。“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活下来,然后帮我积攒功德,助我重返仙籍吗?这有什么错的呀?” “这,这的确没错。” “对啊,只不过是这个过程里有些令人伤感的意外罢了,但总体而言还是很顺利的呀。” 言灵儿说到这里,就伸手用自己的纤纤玉手戳着尧庚年的前胸,她眼神暧昧,语调柔和地对着尧庚年说道: “尧哥儿,你看,你自从跟我一起来到这个临光大陆,的确是渐渐强大起来了,也有了信徒。正因为这些,我身上的妖气也减轻了不少,一切都欣欣向荣啊,不是吗?” “可是那些被利用、被抛弃的人,难道就该这样任命吗……唔?” “嘘——我不许你这么怀疑这些,那些已经死了的都是能力不足罢了,不需要任何怜悯。” 尧庚年的怀疑还未说完,言灵儿就堵住了尧庚年的嘴,她嘟着嘴哼了一声,在尧庚年还没来得及反抗的时候就凑了过来,隔着自己的手与尧庚年面对面的对视。 “……” “……”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尧庚年甚至都能闻到言灵儿身上的体香,他的唇也被言灵儿柔软的掌心抵着,仿佛在亲吻言灵儿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一种尧庚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尤其是尧庚年与言灵儿四目相对的时候,尧庚年的心跳突然就加快了,他的呼吸也忍不住加重,总觉得有些……怦然心动的错觉。 这是错觉吗? 或许,不是吧。 尧庚年瞬间脑子就空白了,他的眼中只剩下了近在眼前的言灵儿,她的眉角,她的眸子,她的脸颊,她的鼻尖,她一切的一切…… “小狐狸……” “尧哥儿~” 言灵儿本就是狐仙,随着尧庚年积攒的功德增加,她也越发有魅惑力。 狐仙的魅惑之术在仙人里就是数一数二的,更不要说对方只是一个凡人尧庚年,言灵儿根本就不用全数施展自己的仙术,尧庚年就提前主动缴械投降了。 言灵儿含情脉脉地看着身下的尧庚年,对他抛了一个媚眼,笑道:“尧哥儿,你别想太多啦,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帮我重返仙籍还重要的吗?” “……”尧庚年一时间看得入迷,他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当然没有,这个世上……只有你最重要的,小狐狸。” “你发誓吗?你发誓会好好地陪着我,一直到我重新成为狐仙吗?” “我发誓。” 尧庚年回答得迷迷糊糊的,而言灵儿且觉得安心了不少。 她总觉得尧庚年太像一个凡人了,他拥有的情感还是太丰富,并不适合作为一个工具来使用——而且随着尧庚年能力的提升,言灵儿越来越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尧庚年了。 更离谱的是,在有些时候,言灵儿竟然会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大男孩。 现在的言灵儿看着在自己身下、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人,那个欺骗了自己感情的凡人。 凡人都是一副嘴脸,若不是好好管教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背叛自己的。 言灵儿这么想着,伸手就抚摸着尧庚年的脸颊,她的眼底沾了些怜悯,可更多的还是绝对的统治欲与掌控欲。 “尧庚年,尧庚年。”言灵儿低声喃喃。“你就这样帮我吧,等我重返仙庭后,你就在这个临光大陆里继续游荡,不生,不死,也很好,不是吗?” 言灵儿这话刚说完,一道声音就忽然传了过来—— “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是搭档,没准还有点暧昧的那种,但今天一见,好像是我误会了什么?” 一个高冷的女声在言灵儿的耳畔如是说道: “原来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我的错觉么?原来你这小狐妖,一直在利用尧庚年啊,那看来我的确要再努努力,把尧庚年抢到身边了。” “!!白听雨!!” 听到这个声音,言灵儿的狐狸尾巴都炸出了原型,上面的每一根雪白的毛都根根直立,显然是被吓到了。 随后,言灵儿扭头望向了声源处,正是闭关出来的白听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南城,并找到了在茶楼吃茶的尧庚年与言灵儿,而且还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宛如女王一般审视着地上趴着的这对‘狗男女’。 “对,是我,你激动什么?” 白听雨见言灵儿浑身炸毛地看向了自己,就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怎么,我可是很看好尧庚年的。既然你不珍惜他,那我捡回来宠着,没什么问题吧?” “尧哥儿是我的!” “哦,是你的。”白听雨夸张地点了点头。“你这居心叵测的女狐妖,想的尽是些利用尧庚年的恶毒事,我不一样,我是真情实感地喜欢他,看来我要让他明白这点咯。” “尧哥儿是不会选你的!他喜欢的是我!!” 白听雨听到这里,歪了歪头,她的视线越过了炸毛的言灵儿,看向了言灵儿身下的尧庚年,忽然问道: “尧庚年,你真的喜欢这个小狐妖么?还是因为你和她不可分割,所以不得不喜欢?友情提醒,这种不健康的关系所孕育的情感,可能是病态的哦。” “……尧哥儿醒了?” 言灵儿听到这里才意识到尧庚年也清醒了,她僵硬地扭头看向了尧庚年—— 尧庚年的确醒了,而且不知道醒了多久,他被言灵儿压在身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身上的言灵儿,和不远处坐着吃东西的白听雨。 “尧哥儿……”言灵儿有些心虚。“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白听雨来的时候我有感觉,那阵子就回过神了。” “……那,那你听了多少?” “什么听了多少?” “就是……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多少?” “你让我帮你成仙的事?” “是重新成为神仙的事!”言灵儿眉头一竖,哼了一声。“差别很大的!” “……行,那我就听到那里,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心虚?”尧庚年妥协了,他无奈地点点头,又纳闷地看着言灵儿。“还有,你怎么骑在我身上?要做什么?这天还没黑呢,不合适吧?” “你才不合适呢!!我、我是那么放浪的女人吗!我很矜持的!!” 言灵儿立刻从尧庚年身上跳了起来,随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衫,低咳了一声。“我这不是……这不是……跟你增进感情。” “通过把我压在地上来增进感情?”尧庚年狐疑。 “增进就是了!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言灵儿愤愤说完,头一扭,就不准备搭理尧庚年了。 尧庚年整个人都困惑了,他看了一会言灵儿的后脑勺,发现她的确是不准备搭理自己了,也就只剩看向了白听雨。 “你修炼出来了?” “嗯。” “那正好,我想想你打听一件事。”尧庚年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边拍拍身上的灰,一边问道:“你知不知道仵官王的事?” “仵官王?”白听雨微微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个人?此人可是个隐居客,知道他的人要么是千年前的老古董,要么就是死人了……这么说来,是云老三告诉你的?” “云老三死了。” “哦,柳沉舟杀的?” “你怎么知道?” “这个世上能杀云老三、且想杀他的人实在不多,我挑了个可能性最大的猜的。”白听雨撇了撇嘴。“所以,柳沉舟真的把云老三杀了?那……他的天塔怎么办?” “你还知道柳沉舟要开天塔?” “听说的,听说的。”白听雨含糊了一下,随后就把话题引了回来。“仵官王啊,我还真的知道他,怎么,你想找他有事?” “……你这话题转的是不是太快了点。” “怎么,说得好像是你真的在乎为什么我会知道柳沉舟想开天塔似的。” “这的确,我不在乎。” “所以啊,我们就聊聊仵官王,不好吗?” “……行。” 白听雨的逻辑挺顺的,尧庚年也的确不在乎为什么白听雨会知道柳沉舟要天塔的事。 准确的说,这片大陆上,看清柳沉舟真面目、且还信自己所见的人,的确不多,而白听雨就算是一个。 想到这里,尧庚年挠了挠头,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听柳沉舟说的,仵官王能起死回生……” “他起死回生?算了,他只是能把人的元魂引渡地府,仅此而已。”白听雨摆了摆手。“怎么,你有想见的、却已经死了的人?” 第191章 靓女吃醋 想见的,而且已经死了的人? 尧庚年听见白听雨这么问,一时间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稍微迟疑了一下,看着白听雨,斟酌地问道:“就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也能通过那个仵官王去地府看见他们吗?”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尧庚年的回答超出了白听雨的预料之外,她眨了眨眼睛,端详起尧庚年来。“所以,你到底来自何处?来到临光大陆,又有什么目的?” “……” 目的? 尧庚年的目的很简单,先活下来,然后尽可能地去帮助他人,积累功德,让言灵儿成仙,与死去的亲人朋友重聚,最后在与家人们重新过上平凡的生活。 但若是这么和白听雨说的话,她一定是不信的吧? 尧庚年看着白听雨,很久都没有说话,反倒是白听雨看出了尧庚年沉默中的用意,也没有多做追究,她只是努努嘴,在言灵儿的怒视下凑近了尧庚年,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耳语道:“没关系,尧庚年,不想说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我会陪着你的。” “额……太近了,白听雨,太近了……” “近一点,才能聆听你的呼吸呀。” “额……” 尧庚年听完这肉麻的话,只觉得耳根发红,他目光一撇,发现果然是这个女人正在对着自己的耳根子吹热气——还好还好,耳根红只是因为吹热气而已,不是害羞…… 尧庚年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一道冷意直窜脊背,他猛地向后一瞥,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东西,言灵儿的声音就先冲了过来—— “谁要你陪着啊!离我尧哥儿远点!!” “哎哟,小狐狸吃醋了?” “才不是吃醋!尧哥儿是我的,你这女人,十年都不长记性的是吗!” “哦?怎么,你想和我公平对决么?”白听雨微微一笑,瞬间就将尧庚年搂紧了自己的怀中,得意地看向了扑过来的言灵儿,仗着身高优势就摁着这小狐狸的脑袋,让她根本近不了身。“十年了,你终于愿意和我一战了?” “我才不要!”言灵儿被白听雨摁着头挣扎,奈何白听雨身为千年前的女修士还真的有几分实力,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当真就把言灵儿这个小狐仙给摁在了原地。 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女修仙者压着打,言灵儿的仙人自尊心受到了委屈,她抬头顶着白听雨的掌心,隔着她的手指缝瞪着对方,怒道:“你放开我!!” “噢哟。”白听雨搂着尧庚年,对着言灵儿坏笑了一声。“打不过我就要求饶了吗?那你可要好好的求一求我,我没准会考虑放过你哟。” “……” 言灵儿气结,她两只手抱住了白听雨的胳膊,更加奋力地挣扎起来。 可挣扎是没有用的,白听雨只是得意地看着言灵儿扑腾,就像是看着一只落网的野兽做着无用的挣扎。 时间一久,白听雨甚至还发出了邪恶的笑声,说道:“挣扎吧,可爱的小东西,用尽一切办法去反抗不可能吧,啊……这样的过程是多么的美好——” “……” 尧庚年听不下去了。 尧庚年只能从白听雨的怀里抬起头——这妮子压的很近,看起来占有欲很强,就算尧庚年抬起头的时候,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压力正在把自己向内搂紧。 “白听雨,我又不会跑……你力道松一点,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这不是怕你跑了?” “我能跑哪去?我们一起生活十年了,小狐狸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她也该知道我的脾气。” “哎。”尧庚年摇了摇头,无奈道:“也差不多闹够了吧?小狐狸身子没你结实,不太耐得住折腾的,别打了。” 白听雨听完,也不知道触动了她的哪根不正常的神经,只见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低头凑到尧庚年的唇角,几乎就是贴着他的嘴唇低喃道:“这么说,你是要给她求情咯。” “我……” 尧庚年语气一顿,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还在白听雨的掌心做无用挣扎的言灵儿,撇撇嘴嘟哝了一句:“你若是一定要这么比喻的话,那也差不多吧……” “哦~” “……哦?” 白听雨的这个‘哦’字拐了五个弯,听得尧庚年浑身汗毛直立,他小心翼翼地将视线挪了回来,投到了这个成熟且对他心怀不轨的女人身上。 “白听雨,你哦……什么?” “那人家也想有这种特权嘛,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白听雨对着尧庚年抛了一个媚眼,笑道。“今晚来我房里睡吧,尧庚年,你答应的话,我就放开这个小狐狸哟?” “……” 瞬间,尧庚年翻了个白眼。 也正是这个时候,言灵儿不知哪来的额外力气,她猛地就把头拱出了白听雨的手掌心,然后趁这女人抛媚眼的功夫,张开嘴露出白晃晃的牙,‘嗷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哎哟!!” “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 “放手……放手!!你这疯婆子,别再咬我的手了!” “呜呜呜呜——!!嗷!!” 别说,小狐狸不愧是妖狐一族,这咬人的架势还是很凶狠的,这不,白听雨立刻疼的松开了怀中的尧庚年,与言灵儿纠缠到了一起。 二人这个时候似乎也忘记了使用法术对打,只是单纯的近身肉搏,落在尧庚年的眼中,竟然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毕竟两个美女掐架,这球动的也很是美好,对吧? 尧庚年没劝架,言灵儿和白听雨也就忘记了这个正主,两人现在的怒火已经从最开始的‘争抢尧庚年’变成了‘你打我?那我必须还手’上了。 所以二人越打越开心,越大架势越大,最后竟然一下子冲出了窗户,但好在没有掉下去,而是卡在了窗户口继续搏斗。 第一次,白听雨压在言灵儿身上,掐着她白嫩的脖颈骂骂咧咧。 第二次,言灵儿骑在白听雨身上,抓着她的头发嘟嘟哝哝。 第三次…… 反复几次,楼下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尧庚年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也一饱眼福了。 “哇,茶楼上这俩打架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哪家的妹子啊……茶楼的人不管管吗?” “话说起来咱们南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好看的两个女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不知道啊,好像上去问问有没有婚配啊……” 尧庚年听到这里,额头青筋一蹦,他起身走到了窗口,对着楼下这群围观的大老爷们微微一笑。 “对不起,我替她们赔不是了。”尧庚年说。“附带一提,别对她们有想法,会死得很惨的,散了吧。” 尧庚年这话说完,没等众人有反应,就先把窗口互殴的言灵儿与白听雨给拉了回来,顺手还关上了窗户。 “我说,你俩好歹注意一下身份。”尧庚年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叹气道。“这边再怎么说都是在外面,矜持一点总是好的。” 尧庚年话说到这里,其实言灵儿和白听雨就不打架了,她们齐刷刷地看着尧庚年,注视的神情之专注,甚至让尧庚年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尧庚年摸了摸鼻子,有些害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白听雨与言灵儿听后,齐刷刷地又摇了摇头。 这下,尧庚年彻底不会了,他无奈地与这两个女人对视着,眼神仿佛在问:那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尧庚年他自己的那句‘别对她们有想法,会死得很惨的。’吗? 这句话一开口,就和宣布所有权没什么两样了。 白听雨可是巴不得尧庚年对她宣告所有权的,毕竟她的确很想与自己的伴侣互相占有。 而言灵儿呢?她耳根子也软得很,本来就听不得尧庚年的求情,如今亲耳听见尧庚年这霸道的台词,就更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种不好意思终归是有一个时间限度的,等这个限度一过,二女就缓过了神来。 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顿时又想起了尧庚年的这个宣告的对象很暧昧不清——不,其实已经是很清晰的了,但言灵儿的独占欲让她觉得白听雨这女人不配被尧庚年占有。 尧庚年一定得是自己的才行! 所以,当尧庚年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的时候,言灵儿两眼一瞪,又对着白听雨说道:“尧哥儿,这泼妇先动手的,不管我的事。” “……行,行。” 尧庚年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陪着点点头,无奈道。“所以,你们别打了,好吧?” “那你是属于我的!” “……是,是。” “嗯!”言灵儿满意地点点头,挑衅地看了一眼白听雨。“听见了吗?他不可能是你的人!” “哦?”白听雨却笑眯眯地反问道。“真的么?你和他之间不过是契约关系,是利用关系,你得到了他的人,而我,却会得到他的心。” 尧庚年:…… 尧庚年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摇了摇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所以在白听雨笑眯眯的注视下,尧庚年低着头,飞快地离开了茶楼,甚至为了避开刚才楼下的围观群众,还特意从后院翻墙出去了。 是的,连后门都没走,直接翻墙离开了。 白听雨在二楼笑吟吟地看着灰头土脸离开的尧庚年,又瞥了一眼身旁盯着她的言灵儿,挑挑眉,问道:“怎么,不跟着你家尧哥儿去了?” “呵呵,我和尧哥儿亲如一体,尧哥儿去哪我当然知道。”言灵儿冷笑一声,眼中情敌味十足。“至于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鼻子还挺灵的。” “我就当你夸我了。”白听雨一甩头发,甚至还有些骄傲。“不过你知道吗,我们这么一闹,尧庚年其实是很不爽的。” “哦?”言灵儿狐疑。“怎么不爽?” “他是要找那个仵官王吧?” “对,也不对,其实找不找都一样,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他想找,不是吗?”白听雨表情暧昧地看着言灵儿,若有所指地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呢?是怕他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就没什么动力帮你了吗?” “……” 言灵儿被白听雨说到了心坎里,但她却很快地搪塞了过去,嘟哝道:“当然不是,仵官王能连通的是临光大陆的地府,尧庚年不是这个大陆的人,他找了也没用……” “真的吗?” “不然呢?” 白听雨意味深长地看着言灵儿,言灵儿也不甘示弱,两眼一瞪,就开始与白听雨展开新一轮的僵持战。 这一次,白听雨率先收回了视线,腾身而起,从窗户飞走了,只留下言灵儿一个人在茶楼上干瞪眼。 ——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言灵儿嘟哝一嘴,也化成一股清风追随着白听雨的方向去了,毕竟那个方向正是尧庚年离开的方向。 看起来,尧庚年的确是被这两个女人互相吃醋弄得心烦了,他在南城找了另一处落脚的地方准备下榻休息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客栈,只有三层楼高,尧庚年习惯性地要了顶楼靠边的屋子,刚进屋铺好床榻,窗户就被风吹开了。 随后一阵白衣飘落,白听雨跟了进来,在尧庚年迷惑的目光中,非常自然地坐在了屋内唯一一张大床上。 尧庚年看着白听雨的动作,一个问号缓缓从头顶升了起来。 不过这还没完,白听雨刚上床,另一股清风也跟着从窗口飘了进来,这股清风尧庚年熟悉,是言灵儿。 瞬间,尧庚年就觉得不对劲。 果然,当言灵儿凝成实体、看见床上准备躺下的白听雨时,狐狸尾巴又炸了出来。 但还好,尧庚年手疾眼快地就抱住了言灵儿,轻声哄道:“别生气,小狐狸,我们去别的房间,走,走。” 言灵儿的小尾巴这才顺了下来,整个人扒着尧庚年抱着,蹭了蹭,开心地说道:“好~” 可好景不长,当尧庚年刚想带着言灵儿离开这个屋子的时候,床上的白听雨就缓缓爬了起来,慢悠悠地对着准备出门的尧庚年说道: “我说,你不准备从我这打听关于仵官王的消息了?” 瞬间,尧庚年离开的步伐就停下了,他甚至收回了跨出门槛的脚,就差探回头看向屋内了。 言灵儿见状不妙,连忙捧着尧庚年的头对着自己,严肃地说道:“尧哥儿,仵官王真的没用,咱们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明天出门行善积德吧,趁柳沉舟还没把你宣传成众矢之的前,好吧?” “……” 尧庚年是想要了解一下仵官王的消息的,他本来可以从柳沉舟那边打听到,但计划没有变化快,他给宋怀刀下了一个葬,就匆忙地跑了。 可现在从白听雨这打听一下仵官王,似乎合情合理。 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一挑眼皮,看着眼前的小狐狸,眨了眨眼睛。 “小狐狸。”尧庚年说。“我就算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也不会离开你的,我说过了会送你成仙,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第192章 宝藏现世?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而言灵儿也在注视着尧庚年,他们都没有说话。 毕竟,尧庚年问的这个问题,可是他们之间的‘老生常谈’,更是他们之间的‘避而不谈’。 ——信任问题。 尧庚年问言灵儿信不信他,实际上,若是把那些奇怪的感觉刨除掉的话,言灵儿是不相信尧庚年的。 这只被贬下凡间的小狐仙还是介意那个背叛自己的凡人,就算尧庚年对她再好,她还是做不到把尧庚年从‘凡人’的领域里摘除出来,去单独的相信他。 不过,自己不信任尧庚年这种事,言灵儿不会承认的。 毕竟这说出来太伤人了,她与尧庚年之间可是有绝对的利益关系的,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信任去得罪自己的伙伴,还是算了吧。 所以言灵儿只是用自己一双灵动的眸子瞧着尧庚年,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把该说的都说尽了。 幸好尧庚年也看懂了她眼中的情绪,只是无奈地笑一声,也没回答,只是又把腿跨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里,甚至还腾出一只手关上了门。 木门一关,就仿佛将白听雨隔在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白听雨坐在床上,也是盯着紧闭的木门不放,尧庚年的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白听雨的耳朵,她就这样仔仔细细地听着这个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然后又一扇木门被打开,再被合拢。 最后,四周就安静了下来,显而易见,那个小狐狸为了防止自己偷听,甚至下了一个法阵来隔绝声音。 白听雨无趣地撇了撇嘴,瞧了瞧这个上一秒还热热闹闹,结果下一秒就空空荡荡的屋子,有些黯然地倒了回去,她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抱着枕头,将脸埋了进去。 “时间久了,还是会寂寞的。”白听雨喃喃道。“这就是为什么萧余生要让他那个妹妹不死的原因么?时间真的会让人明白很多事,活得越久,就越害怕这种无声无息的安静啊。” 白听雨感慨着,却想起了尧庚年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她的确很想把尧庚年拉到身边来,让他陪着自己,可前十年的朝夕相处已经让白听雨看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尧庚年嘴巴上承不承认,他都是喜欢或者是偏袒那个小狐妖的,他就算不信任或是不喜欢言灵儿,但落在行动上的时候,落在白听雨的眼中,他就是会跟着言灵儿走的。 可那之后呢? 白听雨明白,白听雨也相信尧庚年也清楚,言灵儿这个小狐妖……不,是狐仙是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她的心是仙界的,她想要回去,她不喜欢凡尘俗世。 可尧庚年又是一个喜欢烟火气的大男孩,所以若是真的到了言灵儿要离开的那一天,尧庚年又该怎么办呢? 十年间,白听雨问过尧庚年这个事,但她从没得到过答案。 或许,尧庚年也没有答案。 白听雨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把自己团进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此时此刻,在另一个房间里,尧庚年和言灵儿正在准备入睡,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屋子和上一个是一样的,都是只有一张床,但挺大的。 尧庚年与言灵儿一体双魂,同床共枕这种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但尧庚年毕竟也算是长大了,他看着已经在床上准备睡觉的言灵儿,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这个时候,他看了看地板。 地板看起来很硬。 尧庚年立刻移开了视线,又望向了床榻上,他试着蹭了过去,然后稍微坐在了床边上,对着背着自己睡的言灵儿咽了一口口水。 “那个,小狐狸啊……” “唔?” “我,我睡在这边了哦。” “唔。” 言灵儿不介意这个,她含糊地点了点头,就继续睡了。 尧庚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狐狸最近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身体有了什么异样啊? 可言灵儿与自己是链接的,她如果有什么不适感的话,自己应该会察觉到啊? 尧庚年迷惑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睡得深沉的言灵儿,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然后把自己送进了被窝里。 一张床,只有一张被子,也是应该的。 这张被子的另一半被小狐狸事先暖好了,尧庚年躺进去盖的虽然是另外半边,但余热也散了过来,让这个被窝并不寒冷,甚至还带这些言灵儿的体香。 尧庚年太熟悉这股香气了,他瞬间感觉安心了下来,于是也安安稳稳地盖好了被子,乖巧地平躺在床榻的另一端,看着天花板,对着睡在床的另一半的言灵儿轻轻地说道: “小狐狸。” “嗯?” “晚安。” “晚安啦。” 言灵儿与尧庚年之间的互道晚安声音很轻,像是小情侣的低喃,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很远,像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为了利益而凑在了一起。 尧庚年搞不清楚自己与言灵儿到底算什么关系,言灵儿似乎也不想让尧庚年弄明白。 他们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同睡一张床,明明是共享一条命,可在大部分的时候里,他们都感觉很疏远,像是隔着一层永远都破不开的雾。 他们近么? 他们好远啊。 想着想着,尧庚年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在尧庚年入睡后不久,南城外的群峦之中,忽地升起了一颗璀璨的星火…… 第二天一早,尧庚年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吵起来的,好像楼下聚集了很多人,喧杂得让尧庚年就算捂着耳朵也睡不着了。 “好吵,楼下这是在做什么啊……小狐狸,你听见了吗?” 尧庚年从床上坐起身,他迷迷糊糊地望向了门外,随后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床榻另一边的小狐狸。 言灵儿就睡在床里面,她看起来睡得很沉,那些吵醒尧庚年的声音……居然没叫醒这只贪睡的小狐狸? 这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了。 真不知道这小狐狸是睡得好还是防范意识太差了? 这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在及时逃跑这块,自己可能真的指望不上这个小狐仙,她很可能比自己还迷糊。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试着挪了挪屁股,因为是同睡一张床的关系,难免被子与床褥之间会牵扯出一点动静来,结果言灵儿就只是皱了皱眉,抱着被子背过身继续睡了。 ——嗯,看起来,睡眠质量是真的高。 见言灵儿睡得如此深沉,尧庚年自愧不如,他利落地下了床,也不介意到底会不会吵醒小狐狸了,自顾自开了木窗,让窗外新鲜的山风吹进来换气。 当木窗被打开,风与光都一并洒了进来,尧庚年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日头,却发现东方的鱼肚白才刚刚亮起,这个时间对于尧庚年与言灵儿来说,的确是有点早了。 毕竟他们二人一同修行的十年里,在白听雨的带领下,这两人一个个都成了夜猫子,月亮不睡我不睡的那种,可谓是十分‘修仙’了。 所以,既然言灵儿没醒,白听雨应该也没醒吧?这俩个女人在睡眠上可是不相上下的稳如泰山。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穿好了衣服,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就推开了门,随着木门的推开,外面嘈杂的声音更加汹涌地闯进了尧庚年的耳朵里。 “好吵。” 尧庚年抠着耳朵望过去,发现这嘈杂的声音并不是这间店的客人,而是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路过。 大家好像都要争着抢着去做什么事? “客官,您有什么需要么?”尧庚年正在三楼抻着脖子看呢,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他见尧庚年这一身衣服不怎么值钱,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一些。“要吃早茶么?我这就吩咐厨子给您做。” “哦,不用了,暂时不饿。”尧庚年含糊地应了一声,随手一指楼下一群大声叭叭的货色,问道:“这怎么了?”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可是南城的万事通,只要一点点小费,我包您问什么答什么,且包您满意。” 这小二听后就立刻精神了,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自信地看着尧庚年,同时也向他伸出了手掌。 小二的手掌看起来很大,而且若是把钱放上去,应该能兜住不少,可惜的是尧庚年一身正气,身上从洛君尘……不,是唐影那里抢来的钱也早就在茶楼花得差不多了,最后的钱都用在了这次的住宿上,哪来多余的钱给这个小二呢? 所以尧庚年根本就没看他,而是收回了目光,转身下楼了。 小二见状也只能悻悻地收回了手掌,心里说了一声穷鬼修仙客,就没再管尧庚年去向何方。 尧庚年出了客栈的门,看了看街上的人群就走了进去,顺着大街走着走着,发现这群人的目的地好像是南城外? 是南城外出了什么事么? 尧庚年狐疑地看着这群人,就在半路途经茶楼的时候拐了一个弯,堪称熟练地翻过了茶楼后院的围墙进去,顺着熟悉的气味找到了杨柘的小屋。 杨柘看起来还没醒,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睡得都比较死,但尧庚年等不了了,他直接敲开了杨柘的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也不管里面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几乎要被吓出魂儿来的杨柘。 “早上好。”尧庚年先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转身把门关上了。“是我,尧庚年。” “……你回来了?”杨柘这会才醒,他的确被尧庚年吓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些惊魂不定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对了,我还想问你。”尧庚年见室内还有些黑,就寻到了羊油蜡烛点燃了,随后端着这点光明来到了杨柘的床前,低头看着他,皱了皱眉。“你昨天怎么没在茶楼说书?” “我跟着你们经历了玄武门那件事后,就请了半个月的假,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杨柘揉着眼睛,在床上草草地伸了一个懒腰,迷迷糊糊地就爬了起来,同时对尧庚年挥了挥手。“蜡烛拿远点,晃眼睛。” “哦,好。” 尧庚年看了看手中的蜡烛,轻轻一吹就把它熄灭了,屋子里又重回了黑暗。 杨柘见没了光,好像也不想起床了,又坐回了床上,慢慢悠悠地用被把自己裹住了,眼看就又要睡个回笼觉了! 尧庚年抓紧凑了过去,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睡什么?你没听见街上那么多人要出城么?南城是个小城,怎么今天大家都要出城?去做什么?” “去做什么,你跟着他们一起去不就知道啦。”杨柘对这件事兴趣缺缺,他困倦地打了一声哈欠,说道。“以你的实力来说,应该没什么怕的吧?怎么要来问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凑热闹,岂不是很白痴?” “……哇……” “别哇了,”尧庚年瞪了一眼杨柘。“问别人要花钱的,对了,说到钱这件事,你先把外面什么情况和我说一下,然后借我点钱,我回头就还你。” “这件事洛君尘和我说过,你也管他借过钱,然后就没了然后。” 见杨柘这么墨迹,尧庚年干脆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就问你借不借吧?” 杨柘立刻醒了,随后不稍片刻,杨柘就把一袋子的碎银子献给了尧庚年。 “放心啦,会还的。”尧庚年笑嘻嘻地收下了这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多嘴一问,你们修仙的人也不需要这些钱去买日常用的东西吧?而且你们也不用吃东西,为什么要用这些钱?” “小狐狸的功德要积,我肯定是不能脱离这些的,身上带着些,有备无患嘛。” “这么说,你又要离开了?” “总不能赖在这不走,虽然我也很想过这种日常的生活,但小狐狸是要成仙的,我答应过。” “这样啊……”杨柘点了点头,突然感慨道。“你真的很宠爱言灵儿的。” “哪有的事,只不过是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而已,”尧庚年摆摆手,避开了这个话题,又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外面什么情况?” “那个啊……” 杨柘说到这里,也走向了窗口推开了窗户,眯着眼看着街上的人群,说道:“你没注意到吗?昨夜凌晨的时候,南城外的群峦中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芒?” “我昨晚睡得很沉,刺眼的光芒?那是什么?” “南城外的‘宝藏’,现世了。” 第193章 另一个古战场 “宝藏?南城外不都是群山,唯一有点出息的不就是里面的那个玄武门?”尧庚年奇怪地说道。“再说了,我临走前去那玄武门走了一圈,那个门派……应该没什么人了吧?” “其实咱们南城外的山吧,是有名字的。”杨柘见尧庚年真的问起来了,无奈之下也只能从床上起来清醒了一番说道:“那片群山叫潋,那里面其实藏着一个古战场……嗯,怎么形容呢……” 杨柘说到这里,也有些头疼了,他揉了揉头,懊恼地说道:“古战场就是……” “类似漠下神宫那种?” “嗯?”杨柘一怔。“你知道漠下神宫?” “不仅知道,还去过一次,挺神奇的地方。”尧庚年点了点头。“怎么?像那样的地方,南城外这片山里也有一个?” “……你真的没撒谎?”杨柘似乎很不相信似的,他盯着尧庚年,感慨道:“不止于这么牛吧?我虽然知道你很厉害……但你居然能完好无损地离开漠下神宫?我听说那里可是有一个‘古神’坐镇的……” “哦,古神啊。”尧庚年无趣地撇了撇嘴。“没什么大不了的,古神我也有一个,来,临光,别睡了,出来溜达溜达吹吹风。” 尧庚年话音落下,一道湛蓝色的光就从影子里窜了出来——与其说是‘窜’出来,不如像是被什么力量给踹出来似的。 这股湛蓝色的光芒落地便化成了人形,临光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尧庚年,随后又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杨柘,没说话。 但临光没说话,杨柘可耐不住性子,他瞪圆了眼睛盯着这个突然从尧庚年影子里窜出来的人,联系着那股湛蓝色的光与这人的长相,忽然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你,你不会就是……!!” “……什么?” “临光大神?!枫山齐家的那个……传说中的、的、的守护者,更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神明?” “之一,没错。”临光还算客气,他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神明之一,但不是唯一,你阅历不错,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杨柘。”杨柘坐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些失礼,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紧张万分地说道。“是,是一个说书的……见到您……很荣幸……” 临光好歹也是个古神,在面对这样的小迷弟时,他还是展现了自己的高傲的——只见他慵懒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你的确见识很广,不像是一般家庭出身。” “是,是的。”杨柘紧张地点头。“我家是史官出身,后来天道插手,国家覆灭,家族自然也跟着沉沦,兜兜转转过了百年,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那的确是不易了。”临光闻言,有些感慨。“千年前的天道就是一个错误的意外,他应该被修正的……” 临光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就将目光瞄向了一旁看着这边的尧庚年,故意挑了挑眉,又说道:“只不过是谁修正这个错误,是不是正确的人来修正这个错误,那就说不定了。” 临光还是坚信尧庚年是一个错误的灾厄,他更相信柳沉舟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救世主,不过若是让他在这两个人中选择一个跟随,那临光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杨柘见临光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了一眼,却刚好看见临光与尧庚年对视的这一幕,杨柘这才想起来……好像这个古神,就是从尧庚年的影子里出来的? 可是……尧庚年的影子里……住的人,不都是他的……属下么? 杨柘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他知道言灵儿与尧庚年的关系,因此就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带入了尧庚年与临光之间。 嗯,不带入不知道,一带入吓一跳,杨柘立刻扭头看向了尧庚年,脱口而出:“尧庚年,你不要告诉我……临光古神是你的属……” “嗯,是我的仙使。”尧庚年点点头,直接抢答了。“所以你这么尊敬临光的话,是不是也得这么尊敬我了?我现在也算是古神之主了,对吧?” “……” 杨柘没有回答,但杨柘已经震撼到说不出话了。 这才几天啊?在尧庚年离开南城时,杨柘只觉得他是一个有潜力的修仙者,可这才几天不见,怎么直接就将他人见所未见的古神收作……仙使了呢? 等等,古神也能被收为仙使的吗?这有点触及到杨柘的知识盲区了——可看起来就是这样的,临光也没反驳,那……这一切,是真的? “你……到底是谁啊,尧庚年?”杨柘看着尧庚年,情不自禁地问道。 “我是谁?”尧庚年歪了歪头。“我是尧庚年啊,一个渴望过上平凡生活的……人。” 杨柘的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压根就不信了。 “所以,外面的那个古战场,到底是什么?”尧庚年也看出了杨柘的意思,他干脆就把话题拉了回来,问道。“还有外面那群人,他们不能都是去看热闹的吧?” “应该是,看热闹的有几分,但大部分其实是去追悼的。” “追悼?追悼谁?” “好像是昨日夜里的那道明亮的光,是南城主的亲儿子魂归上古之塔了。”杨柘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道。“我其实不太在乎这些,城主儿子的死活……嗯,肯定是会知道的,我这人又菜又胆小,这种去现场考察的事,就算了吧。” ——杨柘这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很坦荡的。 尧庚年感慨了一声,就走到了窗口推开了窗户,这个时候外面喧杂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看起来大部队已经出城了的样子。 “他们去城外追悼么?”尧庚年问。“我也算在这片大陆上有过一些阅历了,可从未见过有人会为了孩子的死而追悼他们啊?” “修仙者不在乎这些,但大部分的平凡的人,其实是在乎的。” 杨柘见尧庚年推开了窗户,自己也被吹得彻底醒了,索性就跟着起来,穿好了外套,和临光一起走过来,直接推开了门。 “啊……好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空气还蛮新鲜的。”杨柘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笑道:“其实啊,尧庚年,虽然时间过了千年,但我们怀念死者的习惯,是没有完全被抹去的。” “也就是说那群人是去追悼的,这个我没兴趣,算了。” 尧庚年敷衍地点了点头,城主的儿子他又不认识,对这个追悼会没什么兴趣,他对着杨柘又问道。“对了,你刚刚说,不是还有一个古战场开放了吗?” “嗯,对。” 杨柘点点头,明白了尧庚年的用意,他想了想,如是说道: “昨晚银月高悬,城主府上供若至宝的龙纹印章突然大放光彩,在空中投下了一道神龙的剪影,而有一个传言就是神龙剪影一出,群山内的战场便会敞开门扉。” “神龙剪影?”尧庚年疑惑。“我怎么没见到?” “你睡得早吧?” “……” “睡得早就不说了,我是没有早睡的习惯的,所以我当时看见了那道剪影。”杨柘说到这里,摸了摸下巴,补充道。“而且不光是我,只要是昨夜的夜猫子,应该都见到了。” 尧庚年一想到昨夜自己与言灵儿同床共枕睡得正香,一时间也就不气自己错过了这个剪影,便问道:“哦,然后呢?” “然后啊,城主的儿子就在城外的群山里……死了。” “……你这个转折有点太生硬了知道吗?”尧庚年一时语塞。“你这个故事讲得不好,要不你在润色一下重新讲讲?” 杨柘翻了个白眼,而尧庚年也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见杨柘这个反应,也就嘿嘿一笑敷衍了过去。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的确是城主府内的龙纹印章先绽放光芒,随后不该在城外的少城主就死了,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要不你自己现在去追悼会上看看再说?” “你这话讲的,好像是城主故意想让那个古战场开放,然后故意送亲儿子去前线冒险似的……”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话了,扭头看向了杨柘。 杨柘竟然也没否定尧庚年的怀疑,他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说道: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胡乱猜测,没证据就别诬陷啊,毕竟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城主来着,虽然对你而言,城主可能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就是了……” “这的确。”尧庚年表示赞同。 “所以,你要不还是去看看吧?”杨柘建议道。“他们就在城外那边追悼,我听说。” “城外?行吧……”尧庚年一听这的确是有联系的,也就点了点头。“对了,南城外的那个古战场,是什么战场啊?” “据说是一个叫禅魔裂谷的地方。”杨柘说道。“里面的守护者是一个僧人,战场里有一柄传说能扼杀亡灵的血剑,名为龙轩血剑……” “龙轩血剑?”尧庚年有些奇怪。“这个血剑和龙轩王朝有什么关系吗?” “你居然还知道龙轩王朝……哦,你去过漠下神宫,那的确该知道的。” 杨柘先是一惊,随后又想起了这一切的由来,也就自顾自点点头,继续说道。“传说这个龙轩血剑是龙轩王朝的国器,它在龙轩王朝覆灭的时候被赋予了一个传说……” “传说?” “相传心火明亮的救世主会成为这柄血剑的主人,它会与漠下神宫的守护者耀一同为了宿命中的‘救世主’服务,以此来开创一个崭新且美好的未来。” “……” 好家伙,全是给柳沉舟这个瘪犊子准备的东西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免不得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临光。 临光看起来表情很淡然,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可当他意识到尧庚年正在看自己的时候,表情就有点绷不住了。 “柳沉舟根本不配!”临光一把抓过了尧庚年,愤愤地说道。“尧庚年,这个地方咱们得去,叫什么来着?禅魔裂谷?去,然后你把那个什么龙轩血剑给收了,我记得你是不是没有御物?这不就来了吗?” “……你认真的吗?” 尧庚年自从抢了柳沉舟的‘临光’后,就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他虽然知道柳沉舟不是好人,而且他也在将自己一步步害死,可毕竟在这个大陆上,像他这样单纯的‘朋友’……也没有第二个了。 有一说一,柳沉舟在照顾尧庚年这块上,其实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而尧庚年在照顾柳沉舟这块上的行为呢? 其实和二五仔没什么区别。 如今临光竟然还怂恿自己去把那个龙泽血剑给收了,那岂不是柳沉舟当真什么都捞不到了? 不对,柳沉舟若是去漠下神宫的话,应该能吧那个名为耀的小姑娘带回来。 可要是那个小姑娘跟着柳沉舟的话,不就正好应上了杨柘的话吗:‘相传心火明亮的救世主会成为这柄血剑的主人,它会与漠下神宫的守护者耀一同为了宿命中的‘救世主’服务,以此来开创一个崭新且美好的未来。’ 想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反驳道:“杨柘说了,那柄血剑是要配合耀一起收的,我又没有耀……” “那你当时凭什么没收?”临光听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尧庚年。“我看你这贪婪的性子应该不会放过任何好处的吧?啊?我这个古神你都敢吃,耀她只是个小姑娘,你不会不敢吃吧?” “也不是不敢吃。”尧庚年非常委婉地说道。“我惧内。” “你惧内你……” 临光说到这里,突然也哑火了。 他的反射弧回来了,‘惧内’这两个字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就又看了看尧庚年,交流了一番眼神后,问道:“真的?” 尧庚年回以一个肯定的目光,说:“真的,不然有人的醋坛子直接能呛死我的。” 这下,临光没话说了,可他又不是很甘心,最后支支吾吾了半天,吐出来一句:“祝你和那个小狐妖百年好合吧。” “谢啦。”尧庚年嘿嘿一笑,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岔过去了。 杨柘虽然不明白在这短短的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那,你还去吗?” “去的,我是想多见见世面的。”尧庚年拍了拍杨柘的肩膀。“多谢你的解惑,感觉很好,下次还来。” ——求你了,下次别来了。 杨柘看着离去的尧庚年与临光,内心如是说道。 第194章 天道真不是个好东西 尧庚年和临光离开了茶楼后走在街上,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出城,反而是走回了昨夜借宿的地方。 “怎么回去了?”临光好奇地凑了过来,问道。“那个小狐狸不是可以随时随地找到你么?你要回去接她?” “没,接的不是她,是另一个睡懒觉的人。”尧庚年耸耸肩膀。“白听雨,要是再不带上她,估摸她一会追出城外抓到了我,那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你怕她?” “她的确很粘人,而且也有实力把我收拾一顿。”尧庚年尽可能委婉地说道。“况且我们可能要去古战场,所以为什么不带着她呢?多一个战力总是好的。” 临光听完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就跟着尧庚年回去了。 言灵儿已经起来了,并趴在三楼的栏杆上向下望,当她看见尧庚年走回来的时候就低呼了一声,飞了过去抱住了尧庚年,亲昵地说道:“尧哥儿~你起得好早,去做什么了啊?” “说是城主的儿子死了,大家都去悼念他,而且城主儿子的死好像还和外面古战场的开启有关,一会出城去看看。” “好哦。”言灵儿挂在了尧庚年的身上,晃晃悠悠地看着尧庚年走向了三楼的最角落,立刻意识到了尧庚年要去向何方,便忍不住嘟哝一嘴:“你又要去叫那个臭女人啊。” “好歹也是教了我们十年的‘恩师’,这种事不叫她的话,若是让她自己找过来,怕又是一件麻烦事。” “那你就别让她找到呀……” “小狐狸……” “嘭。” 还没等尧庚年把话说完,白听雨就推门而出,一下子就把刚到门口的尧庚年给推了个踉跄:“尧庚年?你怎么在我门口等着?怎么了?” “……你早上没听见什么特别吵闹的声音吗?”尧庚年背着言灵儿稳住了身形,他无奈地看了一眼白听雨,说道。“早上很吵的,你和小狐狸居然都没起来,离谱,非常离谱。” “……早上很吵吗?” 白听雨眯了眯眼睛,看样子是在回忆早上的事情,可过了一会后她就坦然地摇了摇头,并无所谓地与尧庚年擦肩而过,说道:“算了,有点饿了,咱们去那个茶楼吃点东西吧。” “去茶楼吃东西?”尧庚年只能跟了过来,有些惊讶地说道。“你不是早就辟谷了,怎么还要去茶楼吃东西?你饿了?不是吧?” “昨天和你聊天的时候尝了两口,感觉还不错,就有点想再吃些。”白听雨一路走出了客栈,来到了大街上,走向了昨日的茶楼,一边说道。“怎么?你没钱吗?” “钱……这倒是有。”尧庚年摸了摸腰间的荷包,快走两步跟上了白听雨,问道:“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想出城一趟,听说那边有热闹看。” “热闹哪有好吃的重要。”白听雨不屑道。“再说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南城罢了,能有什么热闹是比吃美食还重要的?我在萧余生的大世界呆了那么多年,又跟你们两个厨艺废柴一起生活了十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让我先饱一下口福?” “可城外好像有一处古战场开了……” “古战场?” 这下,白听雨对吃的没什么兴趣了,她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盯着尧庚年,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说的古战场,可是和漠下神宫那种差不多的等级?” “可能是?” 面对白听雨的疑问,尧庚年也不太确定,毕竟杨柘不是白听雨,他就算得到了临光的肯定,但临光也只是一个古神罢了,它常年都在枫山齐家的地方长眠,对于世界上的一些事,还是不如白听雨知道得多的。 想到这里,尧庚年试探着重复了一下杨柘的话: “这座南城城主府内,有一个龙纹印章,昨夜似乎山中闪过一抹神光,这龙纹印章就在城主府内大放异彩,于在空中投下了一道神龙的剪影……” 尧庚年还没说完,白听雨就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说道:“而有传言说,神龙剪影一出,群山内的战场便会敞开门扉,对吧?” “……你知道?”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名叫禅魔裂谷,和龙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像一名僧人守护者这片古战场,而在战场内,似乎还有一柄龙轩血剑,据说能扼杀亡灵。” “你知道的好全啊。” 见白听雨知道的这么多,尧庚年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并问了一个灵魂问题:“所以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十年里从没听你讲给我听过?” 白听雨闻言,非常自然地抬头与尧庚年对视,理所应当地反问:“那你也没问啊,我知道的东西那么多,一件一件讲多累啊。” “……” 行,算你狠。 尧庚年点点头,又指了指城外,说道:“所以你觉得城主儿子的死亡和这个禅魔裂谷的开启,有没有关系?” “有关系,也可能没关系。” “什么意思?” “古战场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如果想要开启大门的话,除非是拥有特定的钥匙,否则就只能用一种简单直接的方式……” “什么方式?” “拿人的血来滋养枯萎的门扉。” “好家伙,说得还挺文艺,听不懂,翻译一下?” “就是用活人做祭品,用新鲜的人血来润开古战场的门,这种战场其实都是嗜血且贪婪的,只要有活人的血做引子,就一定会忍不住打开的。” “听起来好简单啊。”尧庚年听后,有些难以置信。“那这古战场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开的?” “是啊,古战场只是听起来比较高大上啊,但实际上它们就是一个战争废墟啊,能有什么东西嘛。” 白听雨也很无辜,她双手一摊,诚恳地说道。“现在之所以没人去找这个古战场,一是因为在天道的统治下,去寻找这些宝藏的确收益不大,二是这些古战场的确藏得比较深,能找到基本全靠撞大运。” 白听雨这番言辞说下来,的确是非常实诚了,也非常顺利地化解了尧庚年的困惑。 这么一想也的确如此,漠下神宫里似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金银财宝对于现在这个全民修仙的世界来说,虽说看起来个个都是宝贝,但……几乎也没有什么人对修仙有着执念了。 没了那些想要修仙、想要真正变得更强的人,再好的神器,也都等同于一堆废铜烂铁。 但仇铭岳好像对里面的一些神器很有兴趣,可毕竟现在是全民修仙的世界,在天道的绝对统治下,临光大陆的修仙已经进入了一种病态的安逸状态。 因此就算有很多神器,但也没什么人想要拿性命冒险。 更何况在漠下神宫中还藏着很多机关与守护者,他们气势汹汹,且杀意很重。 唯一有价值的便是其中的那名为耀的女孩,可那个女孩也不是谁都能带走的,除了要看实力之外,还要看缘分。 这么一想就解释得通了,虽说古战场这东西听起来很神秘,里面也的确有很多好东西,但在现在的这个时代背景下,也的确不是什么抢手货了。 好像天道让大部分人踏上修仙路后,大部分的人就满足于现状了,他们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与天地灵气链接,只需要稍作努力就能不食人间烟火,然后安于现状,慢慢老去。 不创新,没有闯劲,不想去探索未知。 积极性就这样消失了,整个大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宁陷阱,除了柳沉舟还在暗中联手尧庚年在探索与搞事外,好似大家都很……怠惰? “这么一想……这个天道,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才发现啊。” 听尧庚年这么说,白听雨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还是符合一声。“天道这个东西,就是应该推翻的,萧余生当年就是错的,可惜他已经死的彻底,现在这份重任就交在你身上了。” “……行吧。” 尧庚年无奈地叹息一声,就带着白听雨一并向着城外走去,城里的一些人在清晨都出城了,而尧庚年跟随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一路摸进了深山之中,等进了小树林后,就委托言灵儿带路,去寻找那些人的去向。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古战场来着。”白听雨看着在前方带路的言灵儿,对着尧庚年说道。“怎么,你也要去悼念那个城主的儿子?我还以为你没这个情怀。”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尧哥儿情怀可足呢。”言灵儿立刻扭头对着白听雨得意道。“我尧哥儿,正儿八经的慈善人,他甚至偷偷摸摸给宋怀刀送进了棺材里,还让他入土为安了!” “宋怀刀?”白听雨奇怪地歪了歪头。“他是谁?” “一个……嗯,明明与天道结契,但却不知为何与天道断连的、死后不化成一本书前往上古之塔,能被人安葬在大地之下的修仙者。” “他很强啊。”白听雨感慨道。“这样的人,死了也太可惜了,尧庚年,你怎么舍得把这种人杀死的?” “说来话长。” 尧庚年又想起了宋怀刀死前眼中的绝望,他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 白听雨也不是那种八卦的人,她见尧庚年不想聊,也就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那就一起去看看,我倒是挺想知道,在这种人死后连尸体都没有的世界里,该怎么悼念故去的人。” 可正当尧庚年一行达成了一致,准备让言灵儿继续找找悼念场时,他们在空中突然嗅到了一股死气。 “怪事。” 尧庚年立刻示意白听雨停下,又将言灵儿抱了回来,他警惕地看着四周,说道:“好突然的死气,大家谨慎一些,可能有诈。” “死气?”白听雨闻了闻空气,又闭上眼去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得到。“哪来的死气?我为什么感受不到?” “你算是一个活人,当然感受不到这种死气。”尧庚年说话间,还是在警惕地环视四周。“临光,你是古神,你去查看一番如何?” “……不太行。” “什么?” 尧庚年从没想过临光会拒绝自己,他惊讶地回头看向了这位古神的方向,却发现此刻的临光脸色极差,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瘫倒在了地上。 ——不妙。 尧庚年立刻靠了过去,扶住了临光,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你说的死气,我也感受到了。”临光的气息有些微弱,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为何,它对我的影响很大,我感觉不到活着,我甚至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尧庚年见状,偏头看了一眼言灵儿。 言灵儿却神色如常,看起来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你感受到了什么了吗?言灵儿。”尧庚年问。 “没有,我和白听雨一样,我也没察觉到有什么死气,好像这里面受影响最重的是临光?”言灵儿挠了挠头,也很纳闷。“有点奇怪嗷。” “的确。” 尧庚年让虚弱的临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稍作休息,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这个古战场好像对临光并不友好。 “小狐狸,你带路吧,继续跟随那群人的足迹,带我去他们要前往的地方。” 尧庚年对言灵儿如是说道,同时他牵起了言灵儿的手,严肃道:“以及,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松开我的手。” 言灵儿虽然感受不到死气,也不理解为什么临光突然萎靡不振了,但她知道自己被尧庚年握住了手,一时间脸有些红,可她还是反手与尧庚年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嗯!要一直一直牵着我哦!” “我会的,你也不要松手。” 白听雨见状,也很自然地牵起了尧庚年的另一只手,坦然道:“嗯,你放心,我也不会松手的。” “……虽然我并不担心你,但……算了。”尧庚年移开了目光,用眼神安抚下准备炸毛的言灵儿,说道:“继续走吧,小狐狸。” “哼,这件事过去之后我在和你好好算账。” 言灵儿隔着尧庚年瞪了一眼白听雨,但白听雨没理会这小狐狸就是了。 随后,当言灵儿带着尧庚年刚刚迈出几步后,一枚钢箭就从天而降,精准的钉在了三人身前的土地上!! “谁?” 尧庚年立刻戒备了起来,他将言灵儿和白听雨护在了身后,目光锁定了钢箭飞来的方向,厉声喝道。 “出来!!否则别怪我把这附近统统烧光!!” 第195章 不要再吃醋了! 尧庚年的声音带着些灵力,穿透过这些森林树木的时候,突然有一声颤音传了回来——看起来,这群埋伏在这里的人里,有些人害怕了。 这群埋伏者别无他法,一个看似领头的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似乎也通过尧庚年这一声厉喝判定了尧庚年的实力不俗,索性出来与尧庚年面对面。 毕竟若是真如尧庚年所言:他们不出来便要烧光这片森林的话,那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修仙者只在乎自己,他们若是说出这种话,那逼急了一定做得到。 这群人喜欢这片森林。 “你这人长得俊秀,没想到身上竟有如此戾气。”领头的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他身后还跟出了一小队的人马,看服装并不像玄武门的门徒,反倒是像那种江湖游勇,浪客侠士。 “那我见你们这群人生得胆小,却还是敢潜伏在这里,围猎路过的无辜人。” 尧庚年也没跟这群人客气,他瞥了一眼领头的人,轻哼了一声——也许是自己的印象作祟,他觉得这群江湖浪客,都不是什么良民。 尧庚年不喜欢这种人,总觉得他们四海为家听着很潇洒,但也是一群没有责任与根的浪子,更可恶的是他们浪迹天涯,好一些的不做坏事,而大部分则是要遗臭四方。 “……我们并不是想要围猎无辜人。”为首的人走了过来,等到足够近的距离时,尧庚年看清了他的脸。 此人五官端正,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的豪气在,他一脸的阳刚,说话声也铿锵有力,只见他又说道:“深山里突然溢出了一股浓郁的死气,我们身为护林人,有责任对每一支入山的小队进行盘问的。” “盘问?我可不见你们有‘盘问’过。”言灵儿一听,立刻抢先嘲讽道。“若不是我尧哥儿躲得及时,方才的那柄钢骨铁箭,大概会杀死领头人吧?” “我们没有恶意,但你们这群人……的确太过诡异。”那人扫了一眼尧庚年与言灵儿,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白听雨的脸上很久…… 可白听雨的脾气算是火爆,当即狠狠地瞪了回去,那人立刻悻悻地移开了目光,转而定定地看着尧庚年,问道:“你还有一个同伴,他去哪了?” “哦,你说临光啊。”尧庚年挠了挠头。“他是我的仙使,怎么,你连我的仙使都想看么?这未免也有点太好奇了,对吧?” “他是你的仙使?”那人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显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怎么可能,能化人的灵兽,怎么可能成为修仙者的仙使?” “……那就不能是我很强吗?”尧庚年叉着腰,无语地问道。“怎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特别强,连这种能化人的灵兽都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仙使呢?” “是吗?”那人狐疑地瞥了一眼尧庚年,并老老实实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他,随后嘟哝道:“没看出来,你这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坏胚子罢了,没看出来还有什么超强的实力……” “……” 尧庚年深吸一口气,气到笑了出来,他虽然很想把这群没有眼力见的人都一波带走,但毕竟自己是要积德行善的,无缘无故就把人给收走了,多少也是有点积阴德的。 ——辰尘那种不算,那种是上来就对着自己展露恶意的,杀死辰尘顶多只能算是自卫罢了,与这种杀戮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 而那人似乎也看出来尧庚年并不想对自己动手,竟然得寸进尺地又问道:“所以,你身旁的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尧庚年伸手指了指言灵儿的脑袋,问道:“这个?” 那人点了点头。 尧庚年摸了摸下巴,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言灵儿就搂着尧庚年的胳膊先站了出来,如是回道:“我是尧哥儿的大宝贝,怎么,有问题吗?” 尧庚年闻言,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灵儿,最后两眼一闭,选择默认。 “……行,可以。”很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言灵儿会这么回答,他勉强地点点头,又指了指白听雨。 可当他的手指刚指向白听雨时,就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说道:“把你的手指头收回去,如果你还想继续用它的话。” 白听雨的威严是在的,为首的人立刻就收回了手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尧庚年,问:“然后,这位是……?” “啊,她是……” “我自己来吧。” 尧庚年刚想解释,白听雨就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她挽着尧庚年的另一只胳膊,坦然地说道:“这位英俊且优秀的男人叫尧庚年,而他将是我的所有物,懂了吗?” 尧庚年闻言,又欲言又止地看向了白听雨,这次他没有两眼一闭,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对这个。 毕竟若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言灵儿成仙之后,有白听雨陪着度过漫长悠久的岁月,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但言灵儿却听不得这些,她立刻绕过了尧庚年,对着白听雨怒目圆瞪:“你有没有脸啊?!我家尧哥儿现在还不是你的呢!这么早宣誓主权是什么意思?!啊?!” “是吗?那你呢,你自命是尧庚年的大宝贝,我又没和你抢这个位置。” 白听雨慢慢悠悠地说完,低头就用身高优势俯视着言灵儿,冷傲地问道。“我说尧庚年是我的所有物,怎么,耽误你了吗?” “耽误了!!” “哪里耽误了?” “哪里都耽误了!!” 眼见言灵儿要去与白听雨再进行新一轮的撕逼,尧庚年抓紧将二人拉开了一定距离,并对着看呆了的人笑了笑,说道:“所以,你明白了吧?可不可以让开?我们要进山去参与城主儿子的追悼会。” 很显然,为首的这个是个单身成魔的人,他见尧庚年左拥右抱的女人都如此娇艳动人,立刻就不满地脱口而出: “你这小子,小小年纪,怎么有两个娇妻陪伴左右啊。” 话音落地,言灵儿和白听雨瞬间不再互相仇视,转而死死地盯着这位大哥不放了。 瞬间,尧庚年就觉得事情有一些不妙…… “娇妻?谁是他的娇妻。”白听雨松开了尧庚年的隔壁,步步逼近了为首的这位男人。“我看起来,像是给别人当娇妻的人么?嗯?” “对啊,谁是他的娇妻,我看起来就那么弱不禁风吗?”言灵儿身为狐仙,也是有很强的自尊心的,她也松开了尧庚年,和白听雨一起逼近过去,满脸的不悦。“你倒是说说看,凭什么本狐仙要给被人当娇妻,嗯?” 白听雨,上古修仙者,开创了大世界的人,并励志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造物的大修仙者。 言灵儿,被贬落凡尘的天庭狐仙,已经成过仙的女人。 在这两个女人的一同瞪视下,这个不长眼的男人险些有些撑不住了,他连连后退,甚至要靠身后的队友搀扶着才勉强停在原地,去正视这二人的威压。 随后,他向尧庚年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尧庚年叹息一声,刚准备出身去解决这个问题,却发现这个男人收回了目光,他……他不准备向自己求助了? ——坏了。 尧庚年心中咯噔了一下。 ——这人不会把我看成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了吧? 尧庚年越想越真,他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个男人,立刻觉得自己的推论没准是正确的,但为了阻止一场不必要的蹂躏发生,他还是上前去拉住了言灵儿和白听雨的手腕。 “我说两位大小姐。”尧庚年说。“别吓唬人家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好吧?” 说完,尧庚年甚至对言灵儿和白听雨使出了狗狗眼攻击,并附赠了一句:“求求了。” 当尧庚年话音落地后,他就看见了那位阳刚之人的表情——果然,自己被当成小白脸看待了。 算了。 尧庚年心想。 无所谓了,他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死气越来越浓,现在这个深山里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眼神示意了白听雨与言灵儿一番,低声说道:“别墨迹了,死气越来越浓了,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了。” 言灵儿与白听雨感受不到死气,但如果是尧庚年都这么说了,说明事态的确有些不太妙了。 “这么严重?” “是的。” “……行。” 白听雨与言灵儿立刻就不再玩了,她俩最后瞪视了一下这位莫名其妙的男人,就回到了尧庚年的身后。 “没想到你这人竟然有如此邪招数,让这两个女人对你唯命是从。” “……你要是再这么不客气,我真的就让这两个女人把你撕成碎片,然后再烧得灰都不剩,最后还要把你的元魂也吞了,让你进不去上古之塔,被世界遗忘。” 尧庚年这一顿计划下来,本以为能镇住这人,但他却笑了一声,说道:“上古之塔?我才不屑去那种地方,实不相瞒,小子,我们这批人,都与天道没什么关系!” “……哦?” “我们是王党的人,你没听过?” “王党?”尧庚年眯着眼睛回忆,脑中浮现了那个叫安雅的女人的身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听说过一些。” “哼,算你还有点见识。”那人冷哼一声,看着尧庚年,问道:“那你小子是那个门派的?报上名来,如何?” “嘶。” 尧庚年眯着眼睛端详着这人,若有所思地问道:“怎么,我是谁,是哪个门派的,告诉你之后,就有用吗?” “……你!!”那人一时气结。“这是基本的礼貌,这你都不懂吗?!” “那的确不怎么想懂。”尧庚年耸耸肩膀,搂着白听雨与言灵儿,对着他挑衅地笑了一下。“我左拥右抱如此美人,怎么,我需要对你这种上来先动武的人有礼貌吗?” “……” “你不会就是一个平民吧?”那人狐疑。“走大运的那种。” “我看上去这么像平民?”尧庚年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言灵儿给自己买的地摊货白衫,犹豫了一下。 好吧,我这套衣衫看起来的确有些廉价,可我左拥右抱这等美人,这不是主角命还能有别的?啊?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面这男人还补了一句,说道:“你看起来很不服气。” “那我的确挺不服气的。” 尧庚年立刻松开了言灵儿与白听雨,他孤身一人走上了前,对着这男人比了一下手势,问道:“所以,你们今天就准备把我们卡在这里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们这等神秘人放进山林,会带来怎样的变数都说不准,没问清楚底细前,自然是不放的。” 那人也走到了尧庚年的面前,从腰后抽出了两柄短刀,一正一反地握在手里,摆出了一副迎战的架势。“怎么,你要跟我斗一斗么?劝你还是让你身后的人来,你这等白面小生,若是和我交手,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尧庚年:…… ——果然,就是被看成吃软饭的了。 尧庚年扶额叹息,随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我这张脸,这么像吃软饭的吗?” “嗯,不仅如此,你这性格也像。” 尧庚年:…… 见尧庚年大无语,这男人甚至还有些困惑,他看着尧庚年,迟疑地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对,对。”尧庚年无奈地点点头。“您说的什么都对,那我还能怎么办呢,那就简单地把您摁在地上摩擦几下以示尊敬吧。” 尧庚年说完话,便扬起双臂,左手招来了一朵火焰,右手换来一阵清风,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言语间带上了些许居高临下的调子。 “尧庚年,指教了。” “风火双修?”那男人显然也有些惊讶,但并没有退缩,只是神情有些严肃,回道:“江铎,王党之人,逆天道者,浪客,请指教。” “行,那今天就是你被世界遗忘之日。” 尧庚年也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软柿子,他已经给这个江铎最大的机会去活命了,可惜他不珍惜,那边直接解决掉吧。 王党,对吧? 不与天道链接的自由之人,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与自己有着同一个目标,但…… 如此得罪自己的人,还是被世界遗忘了的好。 第196章 安雅的姐姐 面对如此不客气的江铎,尧庚年深吸一口气,用右手的风卷起左手的火,准备给予这人一场体面的焚尸葬礼。 而江铎也看出了尧庚年这一手藏得很深,他浑身戒备着,一股淡淡的白光在他的周身泛起,并笼罩了他全身。 尧庚年虽然不认识这种功法,但看起来像是某种防身之术。 这种防身之术对付一般人的攻击没准有效,但尧庚年可不是什么一般人,他要是想要破开这层护罩,那可是有很多种办法的。 “你以为这等低阶的防身灵力,就能挡得住我的风火双绝吗?”尧庚年不屑冷笑一声,当他正准备卷起一阵火龙卷时,一道女声从江铎身后传了出来。 “手下留情!” “……这又是谁啊?” 尧庚年出招的手一顿,他昂首望向了声源处,随后,在江铎身后的人群之中走出来了一位姿色平平的女人,可她却穿得干净利落,在这群浪客中显得特别出挑。 只见这女人驽马而出,到了江铎身旁对其窃窃私语了一阵,江铎身上的戒备之意就散了,同时表情变了又变,看着尧庚年的目光也从最初的看不起变成了有些震撼。 尧庚年歪了歪头,不是很能理解这短短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还没等尧庚年开口提问,江铎就收起了手中的双刀,对着尧庚年客气地说道:“我们跟你走,你要去深山里,对吧?” “啥?”尧庚年一愣,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说,我们跟你走。”江铎的神情异乎寻常的严肃,迫使尧庚年不得不相信他是认真的,而不是什么突发奇想——或者是认怂。 尧庚年表情微妙了起来,他看了看江铎,又看了看一旁骑马的女人,暂时收起了手中的风与火,但还是问了一嘴:“怎么,不打了,还跟我走,是怕了吗?” “才不是怕呢!!” “哦,那是什么原因不打了?我刚看你很嚣张啊?” “我……!” 江铎似乎是很要面子的,他登时就双目圆瞪,看着尧庚年说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斗争没有太大的意义,这座群山中的确发生了怪事,死气也不是你们释放出来的,所以我们综合考虑后,决定暂时联手罢了。” “真的谢谢你啊,我这么个小白脸,你都愿意跟我联手。” “你……” 尧庚年本来是不擅长阴阳怪气的,但跟着言灵儿时间久了,似乎自己也会了一些阴阳怪气,瞬间就把没怎么被人阴阳过的江铎气的呼吸都不畅通了。 尧庚年见状,不知为何心里有了些小爽,他撇撇对,对着江铎又是一句补刀:“怎么,生气了?那你不如过来试试看打我,心灵上受到了重创,身体也不能平安无事啊,对吧?” “你……!!” 江铎真是一个老实的人,尧庚年只是轻轻一激将,他就上钩了,但幸好他的同伴还算理智,立刻拉住了江铎,低声说道:“冷静,老江,这死气很诡异,不要再和这群小家伙见识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这小子的确烦人……哎,哎,你推我干什么?” “见好就收,这小子有点不对劲。” 说罢,这女人似乎也看出了尧庚年对他们的不爽,将江铎推到了身后,就独身上前,端详着尧庚年一阵,说道:“我叫顾念,你怎么称呼?” “尧庚年,不会吧,这种无聊的介绍环节还要再来一次吗?” 尧庚年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你们为敌,但我也没兴趣和你们一起同行,这样吧,那支钢箭是谁射的,过来给我家小狐狸认个错,咱们就各奔东西,各走各路,如何?” “凭什么要我给你道歉?” 尧庚年这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忽然传出了一声厉喝,随后一道长鞭带着破空的声音打了过来,但显然长鞭的主人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因为这鞭子正正好好落在了尧庚年的身前就停下了。 若是尧庚年胆子小,估计还真的会被这一鞭吓破了胆。 但尧庚年怎么会害怕这等鞭子?就算硬生生吃了这一鞭又如何,说得好像尧庚年有痛觉残留似的。 “这又是哪位啊?”尧庚年不耐烦地看向了顾念,说道:“我说,你们这要是再这么不尊重我,其实让你们这群人魂归西天,也不是没什么不可能。” 尧庚年的耐性的确要被这群莫名其妙的人消磨干净了,他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言灵儿与白听雨,但这两个女人却不在乎,甚至饶有兴趣地看起戏来。 尧庚年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怎么,看戏很好玩吗?你不觉得这很浪费时间吗?” 两女齐刷刷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喜欢看戏,反正古战场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时间很多,希望尧庚年能多搞点这种趣味性的戏给她们看。 尧庚年额头青筋直爆,他握紧了拳头,忍了忍,就扭过头看向了面前顾念一行人,眼中带着些怒火。 这怒火的确骇人,加上尧庚年这双漆黑的眸子与猩红的瞳孔,竟然真的让顾念后退了一步,感到了恐慌。 “鞭子是谁的,铁箭又是谁的,抓紧出来。”尧庚年冷声道。“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下一次,我会出手,懂吗?” 尧庚年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传了出来,顾念身后走出了另一位骑马的女骑士,她比顾念有几分姿色,但比言灵儿一流却相差甚远,只不过她眉宇间的高傲让她有了些特别。 “是我打的,如何?”高傲的女骑士来到了尧庚年的身前,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尧庚年甚至觉得她坐下的这匹马也带着些看不起人的气质。 可高傲又如何?尧庚年不惯着这些小公主的脾气,他双手负后,脚下盘旋而起一阵风灵力将他原地抬起至与此女平视的高度,缓缓说道: “你下来,给我家小狐狸道歉,再给我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听懂了吗?” 这女人却不听,只见她再挥长鞭,那架势貌似是想要再一次抽向尧庚年——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鞭子,是的的确确能打到尧庚年的。 “荒唐,你这女人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尧庚年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便死死地抓住了这鞭子的末端,但却感觉有异物刺进了掌心! “倒刺?” 尧庚年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攥着鞭子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但他没有痛觉,自然不会松手,只是将目光从自己流血的手掌上移向了目露惊讶之色的女骑士身上,笑了一声。 “脾气挺大,武器竟然如此阴毒,怎么,堂堂正正的跟人家拼实力赢不过,就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来暗算别人,是吗?” 这女骑士惊讶于尧庚年竟然能死攥着她的鞭子不松手,而她想要收鞭却发现根本收不回来,一时间二人尴尬在了原地,进退不能。 虽然有些荒唐,但女骑士隐约有种感觉,是这个狂妄的小子掌控了全局。 但……怎么可能呢? 本着自己身为王党自由人最后一丝尊严,她没有松开鞭子,直接与尧庚年僵持着,问道:“从未在南城见过你们,你们这群外乡人,来我们这片山峦里,说是参加城主的悼念会,你以为谁会相信你的谎言?” “……” 哦,原来是这个环节出错了啊。 尧庚年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针对的原因……竟然是理由不对——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这行人,也的确是要参加城主儿子的悼念会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对面前的女骑士眨了眨眼睛,气势也不再咄咄逼人,反倒是主动问道:“嗯,你说得没错,所以怎么称呼你呢?这位‘冰雪聪明’的女士。” “……谁,谁冰雪聪明啊!”女骑士好像不禁夸,立刻脸红了起来,说话也磕巴着,但还是回道:“我叫安萩,你……你记住了。” “安萩?”尧庚年一怔,下意识问道:“安雅是你什么人?” “嗯?你认识我妹妹?”安萩的眼中立刻泛起了光芒,她直勾勾地看着尧庚年,追问道;“我妹妹前几天说是去清君门找她的如意郎君了,可一去就是好几日,也没个消息,你在哪见过她的?几天前?她怎么样了?” “……嗯……” 原来这个妹子是安雅的姐姐啊。 尧庚年想起了安雅生前与柳沉舟的事,顿时觉得也是一个可怜人,不由得看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但安萩是一个敏感的人,当她看见尧庚年神情有变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扯了扯手中的长鞭,说道:“喂,别不说话,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我小妹?” 长鞭是带着倒刺的,尧庚年虽说感觉不到疼痛,但毕竟还是自己的肉体,多少是要爱护一下的,见安萩回拉鞭子,当即就攥住了这根长鞭,寸劲一扯,直接将安萩从马上扯了下来! “呀!!” 安萩显然没想到尧庚年的力气这么大,一时不备就被扯落马下,要不是顾念手疾眼快地捞了她一把,恐怕现在就已经脸先着地了。 尧庚年也没什么愧疚的,他也从空中落回了地上,将手中的长鞭扔给了地面上狼狈的安萩,耸肩道:“我说过了,我的警告是最后一次,哝,拿好你的鞭子,可别说我欺负你了。” “……” 安雅在王党的地位是很高的,安萩身为安雅的姐姐,自然也是受人尊敬,被人扯落下马这等事,的确还是第一次。 但安萩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叫尧庚年的男人,是非常有可能见过自己的妹妹的。 “你见过我妹妹,对吧?”安萩从地上起来了,她草草地收起了长鞭,迫切地看着尧庚年。“你去过清君门?还是在来南城的路上见过她了?我有和她说过的,等见过了她的心上人,就来南城和我汇合……” 安萩这副关切的样子不像是演出来的,尧庚年也不是什么冷冰冰的人,他见状,也只是委婉地说道:“我的确见过安雅,也的确是从清君门那边回来的……” “那你真的见过我妹妹?”安萩激动地凑了过来,一把就抓住了尧庚年的手,却摸到了一掌心的血。 安萩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尧庚年的手,等她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时,却对着掌心里这些深红色的血液发呆。 “你的血……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不与天道结契者,自然是各有各的修仙法门,这是我自己的功法所导致的结果。”尧庚年含糊其辞道。“你也是不与天道结契的人,我们各自留些隐私如何?” 顾念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尧庚年,问道:“你也是反抗天道的一员?” “算是,也不算是。”尧庚年摆了摆手。“我们不讨论这个。” “那说说我小妹。” 安萩擦干了自己的手又靠近了过来,她期待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我小妹到底怎么样了?我只知道她喜欢的人是清君门的人,可这个人是谁,她也不和我说……算了,她喜欢谁都好,我只想知道,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里啊?” “……” 这个问题,尧庚年想了想,伸手指了指天。 安萩先是跟着尧庚年望向了天空,随后又有些迷茫地低头看着尧庚年,在尧庚年的指尖与天空中徘徊了一阵。 最后,安萩的脸瞬间惨白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 “嗯。” 尧庚年见安萩明白了,就点了点头,自顾自将掌心的污血擦掉,拍了拍安萩的肩膀,转身准备离开了。 安萩愣在了原地,而尧庚年已经准备带着言灵儿与白听雨越过这群人深入山峦了。 顾念快步走了上来,稍微又拦住了尧庚年的脚步,她一脸困惑地问道:“安萩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安雅,你方才的那些话,可是亲眼所见?” “是亲眼所见。” “当真?” “真到不能再真。” 见尧庚年如此自信,顾念虽说的确很想与尧庚年一并前行,但安萩的精神状况不怎么好,显然她必须留下来照顾安萩。 尧庚年心想着终于摆脱这群人了,便带着言灵儿和白听雨进山了,可谁知他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 是安萩的尖叫。 随后,尧庚年察觉到了一阵热辣的风刮过身旁,安萩的身影在红色的风中显形。 她双目通红,显然愤怒又悲伤。 安萩看着尧庚年,一字一句地问道: “谁?” “谁杀死了我妹妹?” 第197章 找到你了!! 谁杀死了安雅? 尧庚年自然能回答这个问题,但看着安萩这愤怒的双眸,他突然不忍心说了——说了又能如何呢?王党若是能压过清君门,他们何必沦落至此? 可不告诉安萩呢?尧庚年又于心不忍,面对这样一双愤怒的眸子,尧庚年能从中共情到悲伤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将这个人的名字告诉安萩。 可说出来,对于安萩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绝望呢? 尧庚年盯着安萩,蠕动了一下嘴唇,缓缓说道:“真的要听么?如果你想要复仇的话,你这一生可能都会活在绝望里。” “谁?” “……”尧庚年盯着安萩,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柳沉舟。” 柳沉舟,清君门的门主,天道的使徒,人称半仙道长,一只脚已经踏入仙门的人,放眼整个临光大陆,几乎找不到什么修仙者能与他匹敌。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座山,直接压在了安萩的灵魂上,压得她登时变了脸色,直接陷入了沉默。 这的确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尧庚年也曾反问自己,这片大陆上,有谁能说自己与柳沉舟对峙而不落下风、甚至能将他惩戒,恐怕就连自己都没这个底气去与他决一死战。 就连尧庚年都不想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与柳沉舟为敌,更不要提面前这个名为安萩的女人了,她不敌尧庚年,更不敌柳沉舟,若是当真头脑发热要为妹妹复仇,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若是一定要去的话,安家两姐妹都死在柳沉舟手里,也不失为一种……圆满的结局? 尧庚年想到这里,立刻将自己这种揶揄看戏的念头给抛出了脑外,他后撤一步,准备带着言灵儿与白听雨悄然离去。 白听雨与言灵儿也是明眼人,她们也看得出安萩对于妹妹安雅的关心,更看得出此刻安萩的绝望,虽然对这帮没礼貌的浪客没什么好感,但毕竟人都有共情,见对方如此悲伤,也就不准备再纠结她们的莽撞了。 现在,尧庚年三人只想快点摆脱这群人,然后抓紧进山找到那个城主儿子的悼念会现场,去打听打听更多关于禅魔裂谷的事。 这时,尧庚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安萩的声音,她似乎还是有些不甘心,但口气却充满了绝望。 她问道:“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小妹喜欢的那个清君门的人,也是……” 尧庚年离开的脚步顿都没顿,他轻飘飘地留下了一句‘嗯’字,然后就彻底走进了树林之中没了身影。 在尧庚年身后,一脸绝望的安萩双膝一软就跪在地上,被自己的朋友们围着扶了起来。 “安萩,你……”顾念扶着安萩,神情里是藏不住的担忧。“你不会真的想要去给安雅报仇……吧?” “……报仇?报什么仇。” 安萩苦笑一声,脸上尽是些无助与痛苦,她虽然被顾念扶了起来,但还是双手抱头地蹲了下去,将自己的团成了一个球,看起来很无助与悲伤。 “我能为小妹做什么呢?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男人,如今也死于这愚蠢的爱情之中,我又能做什么呢?我甚至……我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无法见一眼。” 安萩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身边安静了下来,而且这安静来得太过突然,让她心中不由得发慌。 “怎么了……?” 安萩迷茫地抬头看了过去,就看见顾念等人在齐刷刷地看向一个方向。 安萩也跟着望了过去,结果在他们面前的人……竟然是从树林中折回来的尧庚年一行人。 此时此刻的尧庚年看起来对安萩有着十足十的兴趣,他一路走过来,顾念想要拦住他,却被言灵儿推开了,而江铎想要上来帮忙拦住尧庚年,却被白听雨隔开了。 就这样,尧庚年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安萩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刚失去了妹妹的姐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不是放弃了与天道的结契么?” “……没错。” “不与天道结契者,死后存在的证明就会消失,对吧?” “是的……等等,不对劲啊。” 安萩说到这里,突然一愣,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面前的尧庚年,奇怪地问道:“你为什么还记得我的小妹安雅?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说……她还活着?!” ——这也是我要问的。 尧庚年之所以能记住这些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天道对他没有约束力,所以只要是尧庚年见到的人,无论生死,他想要记住就都会记住。 可这个世界上的土著却不一样,他们是实打实受天道的法则约束的人,可为什么这群不与天道结契的人,还能记住自己死去的同伴? 通过什么? 自问到这里,尧庚年就盯着安萩,见她惊讶不已,便抬头又看了看身旁的顾念与江铎,可这两个人的反应也同安萩是一样的,他们都很惊讶于尧庚年记得安雅这件事。 江铎的性子比较急,他见尧庚年不说话,误以为他在卖关子,便焦急地开口说道:“你卖什么关子?我们待安雅也是很好的,她要是没死的话,你能不能给个准信?见别人痛苦,你就那么开心吗?” “见别人痛苦的话,我没准应该是开心的。”尧庚年瞥了一眼江铎,慢慢悠悠地说道。“你们这群山野浪客,怎么都这么没有礼貌,难不成礼貌这个东西是被你们献祭掉了吗?” “……” 见尧庚年还能这么打趣,顾念也皱起了眉头,说道:“小兄弟,安萩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妹妹,若是她当真没死,我们希望你给我们指条路,日后定有重谢。” “重谢,什么重谢?”尧庚年瞥了一眼顾念。“那我现在就要,我要和你们王党的话事人见面,想了解一些关于天道之外的、自由修仙者的事情。” 尧庚年这狮子大开口要的好爽,顾念和江铎也都紧皱着眉头,一副不信任的表情盯着尧庚年看。 尧庚年也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着边际,他刚想考虑些什么实际的要求,就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扯了扯。 “啊,是你啊。” 尧庚年低头就看见了安萩跪坐在他的脚边,低着头好像不敢看自己,闷声声地问道:“尧庚年,我的妹妹她……是不是真的没死?” “你以为呢?为什么要有这种侥幸心理,就因为我还记得安雅吗?”尧庚年看着安萩,缓缓问道。“她与柳沉舟为敌,下场自然是死路一条,我知道这有些难以接受,但……” “你骗我,对不对?”安萩小声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你也是不与天道结契者,所以也是柳沉舟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担心我去找柳沉舟报仇,担心我们这群人再有额外的牺牲,所以才骗我她死了,对不对?” “……” 好家伙,你自己找的这个理由……还找得挺全的。 尧庚年心中感慨着,却也不好再开口了,毕竟这些理由中,都充斥着一个姐姐对自己妹妹的绝望与希望。 那样矛盾,却那样真实。 尧庚年无奈地闭上了双眼,利用法决的便利与柳沉舟连上了线,并招呼了一声道: “死鱼脸,在吗?忙吗?有点事想找你打听一下。” “……等下。” 柳沉舟那边好像正在忙于开会,他脑中的思绪特别繁杂,尧庚年这突然的闯入让柳沉舟有些措手不及,搞得让尧庚年听到了一些词语,譬如‘天塔’‘通缉’‘大会’‘灾厄’等。 ——看来,柳沉舟真的很想要把那个传说中神神秘秘的天塔开了啊。 尧庚年正感慨着呢,柳沉舟那边的内心声音就都消失干净了。 随后,尧庚年才听见柳沉舟不耐烦的声音:“怎么了?我在召集大会来让你声名狼藉呢,有什么事快说。” “哦,也没什么事。” “……嗯??” “小事啦,就是没亲眼看见,所以来确定一下。”尧庚年回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在南城这边遇见了安雅的姐姐,好像是叫什么安萩,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妹妹到底是死是活。” “……然后呢?” “我就在想,要不你现在给我个准话?你说我也不在现场的,安雅的确看起来很喜欢你,我就在想,没准你想开了呢?真的放她一马,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沉舟那边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回了一声:“不可能,安雅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我动手向来干脆利落,如果你想要去给别人人情的话,就这么说就好。” “哦。” 尧庚年哦了一声,就准备断开连接,给安萩一个确切的回答了。 可当尧庚年刚准备撤退的时候,柳沉舟却主动叫了一声,把尧庚年叫了回来:“尧庚年,等一下。” “嗯?稀奇,你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那个安萩,是安雅的姐姐?亲姐姐?” “看起来是这样的,怎么了?” “……你和她说,安雅死前很安详,她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她死在了我怀里,死得很……幸福。” “……嚯。” “就这样,我继续忙了,你没事不要突然闯进来,我会头疼的。” “哦,下次我先敲门。” “最好别有下次了。” “好,争取肯定有下次。” 柳沉舟干脆利落地把尧庚年的意识扔出了脑海,尧庚年也因此睁开了双眼,却正巧撞进了安萩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 她的眼眶有些红,看起来像是哭了。 但尧庚年还是不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只能对着这双可怜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受天道的控制,因此天道的法规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安雅的确是死了,被柳沉舟亲手杀的。” “……” 安萩的双眼里顿时失去了光泽,她颓废地瘫坐在地上,恍惚地摇了摇头。 “可安雅死得很安详,她也死在了自己最爱的那个男人的怀里。” “……有什么用呢?” “也许这对于安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是吗?”安萩说道这里,抬头看向了尧庚年。“异乡人,你觉得安雅走的,真的很安心吗》” ——这我怎么知道。 尧庚年心里也有些无奈,他低头盯着安萩看了一会,还是决定照顾一下她的情绪,转而看向了一旁的江铎与顾念。 “我有一个问题,就权当是我告诉你们安雅下落的费用,如何?” “你说?” “你们这群不与天道结契的人,看起来能互相记住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们王党的秘密,你这条关于安雅的消息……并不能换取这个秘密。”顾念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道。“除非你愿意给出更多的消息。” “比如呢?” “比如,你为什么能看见安雅被柳沉舟杀死。”顾念看着尧庚年,缓缓问道。“你与清君门是什么关系?又与柳沉舟是什么关系?你刚刚闭上了双眼,却并不是在悲伤,好像是在和谁沟通,你在和谁沟通?” 顾念的观察力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尧庚年看着顾念笑了一声,说道:“你的观察的确不错,但你有没有考虑过,像我这种流氓,得不到的时候,就会用武力抢?” “我们在对抗天道上是盟友,就算退而求其次,我也不相信你有胆量与我们王党为敌。” 顾念好像很自信,但尧庚年却比她更加自信。 毕竟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成为这片大陆的全民公敌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尧庚年看着顾念,笑眯眯地将自己的厉鬼之息铺洒开来。 在灾厄之息的加持下,尧庚年自身的灾厄之相尽显,他嘴角勾着一抹邪恶的笑意,看着面前的这群‘王党’人,说道:“你们区区一个王党,我并不放在眼里呢?” 登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与尧庚年的距离。 就连在地上悲伤的安萩也是如此,她虽然悲伤,但求生欲却在拉扯着她与顾念一同后退。 “灾厄……”安萩喃喃道。“死气……你才是这些死气的源头?!” 尧庚年保持着微笑,但困惑却充斥了内心——什么鬼?死气的源头?死气的源头不是禅魔裂谷么?这怎么有和我有关系了? 还没等尧庚年开口询问,一道龙吟就从天而降,尧庚年一怔,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空—— 果不其然,一条白玉龙冲了下来,等到了尧庚年身前时就化成了人形,正是多年未见的东方九霄! “找到你了,尧庚年!!” 第198章 结盟 白玉龙东方九霄,是这片临光大陆上最后一头幸存的龙,她被柳沉舟追杀了多年,尧庚年虽然知道她未被抓住,但没想到她居然还惦记着找到自己。 “尧庚年!”东方九霄从天而降,下落的灰尘隔开了安萩与尧庚年的距离,她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对着尧庚年说道。“你这十年都去哪了?我察觉到清君门后山有灵力的波动,还嗅到了你的气息,你去清君门后山做什么了?” “原来那个时候你还没走啊。” 尧庚年听完东方九霄的话是有些惊讶的,他微微瞪大了双眼,看着她问道:“柳沉舟追你追得很紧,你怎么敢一直在清君门后山躲着的?不怕哪天当真被找出来?” “柳沉舟其实有自己的事要忙的,虽然我不明白在这天下太平的时候他在鼓捣什么,但他的确是忙得没什么时间找我。” 东方九霄诚恳地说完,就挠了挠头,好像想起了这十年间自己在后山的日子,最终有些懊恼地撇撇嘴,说道:“不过也不能太嚣张,清君门后山虽大,但还是要藏着的,哎,要不是前几日的那次波动,我还真的没机会溜出来。” “溜出来?”尧庚年顿了顿。“不会吧?东方九霄,这十年里……你不能一直都在找我吧?” “不然呢?”东方九霄坦然道。“我们在冥洞里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帮我报仇,我一直等着你呢,谁知道你一去不回,甚至直接失踪了十年之久?” 说到这,东方九霄左顾右盼了一下,纳闷道:“怎么,你没带洛君尘过来吗?我记得他不是跟你一起走了?他人哪去了?” “洛君尘——”尧庚年说到这里,抿了抿嘴。“现在的洛君尘,其实是他的爱人唐影所扮的。” “唐影?”东方九霄惊讶道。“难道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易容者?” “……啊,你知道她啊。” “我当然知道她,谁不知道她?”东方九霄说到这里,甚至瞥了一眼身后的江铎等人,嘴欠地问道:“喂,你们也认识唐影吧?那个易容者,不和天道结契的那个,特别有骨气的那个。” “没错,我们的确知道唐影……你,是一头龙?姓东方?” 安萩三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东方九霄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龙,这种视觉上的冲击感让他们暂时放下了其他的事情。 “对,我就是那条屠杀惨案中幸存的龙。”东方九霄也不避讳,看起来当年的那场对于龙族的屠杀的确广为人知,所以她只是应付地点点头,就把注意力重新落回了尧庚年的身上。 “尧庚年。” “嗯?怎么忽然这么严肃。” “你答应过我的事,还记得吗?” “嗯。” “什么时候实现它?” “终有一天会的。” “……” 东方九霄的仇,就是柳沉舟——龙族的那场屠杀,迟迟归家的东方九霄只来得及看见柳沉舟的身影,她虽然明白这场屠杀一定不会是柳沉舟一人所为,但她找了很久很久,都找不到那场屠杀的蛛丝马迹。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场屠杀的痕迹给磨平了,只留下了一个冷酷的传说:东方龙族,于一夜之间,满门全灭,只留一只白玉龙幸存于世,下落不明。 东方九霄是恨的,在最初的几十年里,她东躲西藏,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就只有胸腔中这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兜兜转转回到了清君门,企图潜伏在那里,找机会与柳沉舟决一死战。 说实话,在遇见尧庚年之前,东方九霄已经做好赴死一搏的准备了。 在清君门待得越久,东方九霄就越明白自己与柳沉舟的实力差距,而当她认清这个差距的时候,她就不可避免地再度陷入绝望中。 尧庚年的出现给了东方九霄一个希望,她看见这个人身上依附着神明,她看见这个人行事与能力的出众,也听闻了他的所行所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方九霄就越来越详细,尧庚年有与柳沉舟一战的资本,而他看起来也愿意与柳沉舟一战。 可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东方九霄死死地盯着尧庚年,她不理解,她以为前几日在清君门后山发生的异动是柳沉舟与尧庚年之间的对决,但从结果来看,他们二人之间……好像有更多的、她无法理解的关系。 东方九霄害怕了,她不敢再等了,于是她借着那次的混乱溜出了清君门,一路顺着尧庚年的气味找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来到了他的身边。 就在刚刚,尧庚年施展那灾厄一般的厉鬼之息的时候,东方九霄看见了,她更加确定此时的尧庚年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鱼肉的少年了。 可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兑现诺言呢? 是因为还缺少力量吗? 东方九霄想到这里,她盯着尧庚年,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不与柳沉舟决战,前几日的清君门后山之乱……你明明有机会的。” “我想要的不单单是杀死他,天道的走狗终究是走狗,我想要的东西远比这个要多,要大。”尧庚年缓缓说道。“东方九霄,你不必催我,这个诺言我会实现,但绝不是现在。” “为什么?” “时机不对。” 尧庚年说到这里就不愿在多说什么了,柳沉舟这人藏得太多,在尚未摸清他为何参与龙族屠杀一事前,或者准确点来说,在尚未摸清柳沉舟的所有底牌前,尧庚年都不愿意和他发生正面的碰撞。 东方九霄本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她抬头就对上了尧庚年这双漆黑的眸子,就觉得他这对猩红的瞳孔犹如一道利剑般刺穿了她的心,顿时就让她哑口无言。 恐惧,宛如一柄利剑,只一眼便刺穿了东方九霄的这颗炽热的心脏。 瞬间,东方九霄强制冷静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垂下了头,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说道:“我无处可以去了,我可以跟着你一同行事吗?” “嗯——”尧庚年偏头看着走过来的东方九霄,忽然笑眯眯地问道:“你信仰我如何?” “什么?” 不知道尧庚年已经开始收纳信徒的东方九霄一愣,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让我信仰你?你……是什么啊?” 这个问题问得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尧庚年委婉地笑了一下,拉住了想要上前和东方九霄‘讲讲道理’的言灵儿,说道:“我即灾厄,你奉我为神的话,我会照顾我的信徒,自然也会满足信徒的心愿。” “……” 这个剧情,显然是东方九霄没有料到的发展,她愣愣地看着尧庚年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时间久到让尧庚年都觉得她傻了的地步。 ‘的确,仔细想想的话,还真的有些难以接受。’尧庚年想到。‘毕竟如果我指望的人竟然是一个灾厄之神,那可能我也得再想想了。’ 还没等东方九霄回过神来,身后的安萩便上前一步,显然刚刚听闻妹妹死讯的她更能接受尧庚年是灾厄之神这点。 “果然,这股死气,其实就是你释放出来的,对不对?”安萩警惕地看着尧庚年,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南城只不过是临光大陆上的一个边陲且平平无奇的地方罢了,你想占领这里成为你邪恶的根据地吗?” “……” 嗯,这个安萩真的很会脑补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且每一个理由都听起来还挺合适的,甚至可以采纳一下。 但就算如此,这个叫安萩的人也太能脑补了吧? 尧庚年叹息一声,他抬头瞧着安萩,说道:“想得很好,别再想了,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你敢把我想得很坏,我就敢把你的想法变成事实,懂了吗?” “……你……” 安萩想要再反驳些什么,但她想起了尧庚年方才展现的压迫力,就紧紧地抿着嘴巴,没再多说什么。 “正好,你来的话,我就来问你刚才的事。”尧庚年偏头打量着安萩与顾念,问道。“你们是依靠什么来互相记住的?这应该是违背了天道的法则吧?” 宋怀刀摆脱了天道的束缚,踏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修仙路,可却因为过于信任柳沉舟而落入了死亡的陷阱。 尧庚年本想将宋怀刀拉入伙,但宋怀刀却选择了自尽,看得出是个性格刚烈之人,可也因此,关于挣脱天道之束缚的线索就断了。 没想到啊,竟然在这小小的南城,又找到了这条线索。 尧庚年想到这,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都明媚了一些,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面前的人,还眨了眨眼睛。 见尧庚年心情不错,安萩紧张的心情也得以缓和,她稍稍瞄了一眼身旁一直不说话的顾念,求助的神情都快藏不住了。 “嗯,这是我们王党的核心秘密,我们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保证,才能建立起这个组织的威信的。”顾念说道。“我只知道是一种神器在维系着我们所有人,但具体是什么,从哪得来的,这些只有我们党魁知道。” “那这件事过去之后,你介意带我去你们那喝杯茶吗?” “……不介意,按理说大家都是反抗天道的束缚的,应该是同一个战线的朋友,该认识一下的。” 顾念说到这里,就扬起一个微笑,对着尧庚年伸出了手。“那么,你来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呢?也让我们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好啊。” 有人带路,尧庚年求之不得,他伸手握住了顾念的手,轻轻晃了一下。“那就请多指教了,顾小姐。” “嗯。” 顾念虽然在笑着,但显然并不是出自真心。 若不是因为尧庚年展现出了绝对的统治力,估计他们之间就不可能这么和谐。 ——实力啊,实力。 尧庚年感慨。 ——真是个好东西。 想到这,尧庚年就看向了东方九霄,这个白玉龙还在发呆,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尧哥儿,感觉这条龙傻了呢。”言灵儿凑了过来,悄悄对着尧庚年说道。 “傻了就傻了吧。” 尧庚年摇了摇头,转身就拉起了言灵儿的手,看了一眼顾念,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么顾小姐,带路吧,我听说这片森林里有一个古战场,名叫禅魔裂谷,我们就去那里。” “禅魔裂谷?” 顾念闻言一惊,随后却很快真定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让队里的其他人先回去了,只留下江铎与自己留下陪伴尧庚年,还不忘看他一眼,问道:“带路并不需要太多人,我和江铎足矣,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呢?”尧庚年也明白这群人是准备报信去了,但他也并不害怕这个,便笑着回应道。“那么顾小姐,请吧。” 见尧庚年没排斥,顾念这才松了一口气,和江铎对视了一眼,路过了发愣的东方九霄带起路来。 而尧庚年是真的没等东方九霄,顾念领路的时候就转身跟了上去,将这个发愣的人扔在了身后。 “她不会一直这么愣着吧?”言灵儿瞥了一眼身后。 “随她咯。”尧庚年耸肩。“这是她的自由,柳沉舟的事我肯定是要处理的,如果她能帮得上忙最好,帮不上……无伤大雅,龙族被屠的事,我会弄明白的。” 江铎听到这里,忽然说道:“说起龙族的事,其实坊间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什么?” “其实龙族死的只是族内的人,龙族的祖先并不在其中。” “哦?” “不过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但龙族的祖先说是萧余生的十大门徒之一,嗯,不清楚,说不好,但的确有这个说法,你可以自己留心一下。” 萧余生?龙族的祖先?看来萧余生的那场逆天之战,真的是一个决定性的战役啊。 尧庚年努努嘴,也没再接话茬,只是跟着顾念一路走在林间小路里,可能是因为死气的关系,这里显得额外静谧。 尧庚年喜欢静谧的地方,更喜欢静谧的森林,他不再说话,细细享受起这片刻的安宁—— 与此同时,柳沉舟却有些心神不宁。 在与尧庚年切断连线后,他本该专心处理眼前的事,但他的内心却不受控地回忆着安雅生前的样子。 那个婀娜的身影在自己的雾山莲中不断的奔跑,她口中呼喊的是自己的名字,自己明明在一旁看着,却不知为何不敢做出回应。 随后,她倒在了地上,孤零零的,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无助。 柳沉舟是指到她已经死了的,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她还活着。 活在自己的心里。 第199章 柳沉舟的情感危机 柳沉舟很难忘记安雅死前的样子。 但他本该忘记的,安雅并未与天道结契,在她死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在柳沉舟的记忆中消散了——这也是为什么柳沉舟不愿与安雅有太多纠缠的原因之一。 既然注定在死后相忘,那又何必在生时缠绵? 但情感与记忆好像一起跟柳沉舟开了一个玩笑,安雅死了,但她却变成了一本奇怪的书离去,若是柳沉舟能记住她,那她必然也是魂归上古之塔的。 按理来说,柳沉舟该对这件事敏感起来。 但不知为何,当时的柳沉舟只想让安雅走得安详一点,至于这些疑点……他好像沉浸在了悲伤中,无暇顾及。 柳沉舟不得不去回忆安雅,却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他,的确是喜欢安雅的。 但喜欢是什么? 柳沉舟没爱过什么人,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对于这种感觉是朦胧的,更是无知的,他只是依靠现有的想法去猜测自己的情感,这本身就是一件离谱的事。 但的确发生了。 柳沉舟计划得很好,他马上要召开一个集会去公布各大家主的死因,将罪魁祸首尧庚年的名号打响,趁机将齐家纳入清君门的范畴,然后在这片‘和谐’了千年的临光大陆上制造一场风云,并依靠这场风云,将自己的名字刻入史册。 多完美的计划,它必将使自己名垂。 柳沉舟要做的就是忘记自己这奇怪的感情,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久之后的集会上,然后等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自己在去上古之塔中找寻安雅存在的痕迹,再去调查这件事。 毕竟安雅是绝天盟的长老,绝天盟的成员可都是些知名的叛逆者,他们性格古怪,且不与天道结契。 但就是这样一批人,为什么也能化成书灵、被人记住呢? 柳沉舟是有这个计划的,他隐约感觉到只要弄清楚安雅的死,就能摸清绝天盟的秘密了。 但不知为何,每当柳沉舟去回忆安雅的时候,他都不能做到绝对的理智与冷静。 他忘不掉她死前的样子。 那个姑娘就那样在自己的雾山莲中拥抱住了自己,在拥抱自己前,她孤独又无助地蜷缩着,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小兽,瑟瑟发抖。 柳沉舟拥抱住了她,他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一个必须要亲手杀死的人。 也正是那一刻,柳沉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刻骨铭心,难以忘记。 ‘柳沉舟,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那个灾厄动的手吗?’ ‘沉舟,你爱我吗?’ 安雅死前的问话在柳沉舟的脑海中回荡,她蓝色的眸子,她期待的目光,她婀娜的身影,她充满爱意的神情,都烧灼着柳沉舟冰冷的灵魂,让他痛苦不已。 ——在自己的野望中,爱是不需要的东西。 柳沉舟记得自己的回应,冰冷,无情,又带着满满的逃避:‘爱除自身外无施予,爱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 随后,安雅的元魂便崩裂了,柳沉舟明白,那是她绝望了。 ‘你不爱我,对吧?’她问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对吧?’ ——不,我或许是爱你的。 ——可这个时候的爱,又能代表什么呢? 柳沉舟知道,安雅在死前的那个眼神,是充斥着宠溺与无奈的。 他明白,安雅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与结局,可正是这份坦然搅得柳沉舟不得安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柳沉舟在屋子的阴影里抱住了自己,他感觉头痛欲裂,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只觉得天地一片嗡鸣声,想要将他从内而外地震碎。 ……就像要死了一样。 柳沉舟的精神不受控地坠入了一片苦痛的深渊,沉入一片名为悲伤的深湖之中,他在其中挣扎着想要上浮,双腿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缠绕住,将他向湖底的黑暗中拉扯过去…… “不……不……” 柳沉舟喃喃低语,他就宛如死前的安雅一般蜷缩起来,只觉得痛苦,只觉得煎熬。 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他恐惧,这种陌生的感情让他抗拒,他越是不想接受,越是被这感情拉扯向更深的地方。 深渊的尽头是什么? 不知道。 恐慌间,柳沉舟听见了一些朦胧的声音,在迷茫中他分不清声音的源头,只能顺从着本能抬头——可他觉得自己的头有如千万斤沉重,他抬不起来,他不能抬起来。 “柳门主……” “门主……” “柳沉舟……” “哥哥!!” ‘哥哥’二字宛如一柄利刃,强而有力地刺透了柳沉舟的心魔屏障,只不过一瞬之间,柳沉舟就被这两个字拯救了过来。 他清醒了,可他并不理解是什么让这两个字穿透他的苦痛,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回来的。 如果尧庚年在场,他会告诉柳沉舟,是‘爱’。 可惜,柳沉舟不理解、更不懂爱。 他只是知道这一切都消失了,他的理智回来了,他正常了。 简单地喘息了一会,柳沉舟就抬头看向了身前的人——来者正是柳北朝,他紧张又关心地看着柳沉舟,目不转睛。 “看什么?”柳沉舟皱了皱眉。“你这么看着我,仿佛我下一秒就会从这里消失一样。” “……刚刚,很像。” “什么?” “您刚刚在房间的一角痛苦地蜷缩起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我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失去您了。” “莫名其妙,我怎么可能会死。”柳沉舟眉头皱了起来,他并不理解柳北朝话里的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就他所说的这句话进行了反驳。“你别想太多。” “……是。” 柳北朝低着头,他心中难免有一点失落:虽然他并不指望柳沉舟在好过来后会感谢他,但他也的确曾期待过柳沉舟对他说一声感谢。 哎。 柳北朝想到。 我为什么会期待这个呢,我哥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好像看穿了柳北朝的想法,柳沉舟在一旁重新换上一套白衣后就转身看向了低着头的柳北朝,问道:“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柳北朝则一下子跳了起来,敏感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柳门主,我真的没想什么。” 柳沉舟看着有些奇怪的柳北朝,神情微妙地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柳北朝的额头上,关切地看了他一会。 柳北朝不明白柳沉舟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柳沉舟的掌心温热,让他感觉自己是被重视的。 所以柳北朝有些期待的抬头看向了柳沉舟,二人的视线相对,柳沉舟竟然没有避开,反而是望向了柳北朝的双眸里,好像要从这双眼中看穿柳北朝的元魂。 “……哥?” “没事。” 柳沉舟看了一会就收回了手,他将一套黑色外衫披在身上,对着柳北朝问道:“集会的人,来得如何了?” “王党因为党魁苏临意外身亡,所以还在选一个能服众的代表。”柳北朝连忙说道。“绝天盟我们已经去通知了,但他们派不派人来还不清楚,总之现在还没有绝天盟的成员过来。” “其余的呢?” “其余的门派要么派了代表,要么是门主亲自过来,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柳北朝乖巧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他们入住了,一切正常。” “那就好。” 柳沉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间阴冷的屋子。 外面的阳光正好,温度怡人,刚好能驱散柳沉舟的一身冷气,而这种温暖的感觉也是柳沉舟久违的,所以他难得地驻足日光下,闭上了双眼,仰面去迎接这片和煦的日光。 柳北朝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跟了出来,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忽然感觉这样的柳沉舟是真实的,他忽然……很喜欢这样的兄长。 “你在笑什么?” “额……” “嗯?” 不过柳沉舟的感觉还是敏锐的,他察觉到柳北朝跟着出来后,就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对方:好巧不巧,就看见了柳北朝嘴角的那一抹微笑。 柳北朝被这么一问,忽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支支吾吾甚至还指手画脚了一通,最后憋出了一句:“我觉得,这样的门主……更像是凡尘中的人。” “凡尘中的人?”柳沉舟疑惑。“我不是吗?” “啊……以前的您……更像是不可触碰的仙。”柳北朝说到这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低下了头。“不是不是,没说您不好的意思……就是……嗯……我,我更喜欢方才的您。” “方才的我?” 柳沉舟听的云里雾里,他一时间无法理解柳北朝说的这些话,好似他说的是天方夜谭一般。 不过,应该没什么用就是了。 柳沉舟想了想,也没多做追究,他只是再次审视了柳北朝一会,再三确定了柳北朝的定魂符没有问题后,就御剑而起,淡淡地对他说道:“你陪我出一趟远门吧。” “出远门?”柳北朝有些意外。“去做什么?” “去接一个人回家。” “一个人……?” “耀。” 柳北朝不理解,但柳沉舟不会错,所以他也跟了上来,二人各披了一件斗篷,悄然离开了清君门,前往了漠下神宫。 在漠下神宫里的那个孩子,该回家了。 与此同时,尧庚年这边与江铎与顾念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东方九霄也在随后就回过了神,她连忙跟上了尧庚年的步伐,本想着贴的近一点,但在言灵儿与白听雨的双重凝视下,悻悻地跟在了尧庚年的屁股后面,与顾念和江铎一同前行。 但东方九霄毕竟是一条龙,一条龙与自己同行这种事,江铎和顾念还是有些诚惶诚恐的。 “我还以为你们绝天盟里的人都是些叛逆分子。”尧庚年随口说道。“如今一看,其实还是和常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嘛。” “传言总有几分是假的,就看你信多少了。”顾念听后也对尧庚年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没想到也是这样容易轻信谣言啊。” “这种事,多往坏了想,总是好的。”尧庚年撇嘴,无所谓地说道。“我把你们想得坏一点,自然准备也就多一点,有备无患,不是吗?” “也是,有理。” 顾念笑了一下,开始打量起跟随尧庚年身旁的两个女人,摸着下巴问道:“还没认识一下,你们二位是……?” “言灵儿,狐仙。”言灵儿不客气地拍了拍胸脯,在顾念惊讶的目光中骄傲地说道。“尧哥儿和我亲如一体,你可以把我看成尧哥儿指定对象。” 白听雨听完忍不住吐槽了一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指定未婚妻呢。” 言灵儿立刻翻了个白眼过去:“怎么,也不是不行,尧哥儿,要不咱们现在就定一下?” 尧庚年无奈地看了一眼言灵儿,问道:“你认真的?你一个仙人,要和我一个凡人成婚?” 言灵儿的确也就是说着玩玩,当她看见尧庚年真的反问自己的时候,就移开了目光,假装什么都没说。 早就料到如此的尧庚年摇了摇头,并看向了顾念,颔首示意:“我们这批人的配置的确比较高,别太惊讶了,毕竟我可是灾厄之神,对吧?” “……你就算是灾厄之神,可你身边为什么会有神仙?” 本来尧庚年的灾厄之神的身份就让顾念吃惊了,言灵儿自报狐仙的身份,让顾念彻底地陷入了迷茫中去。 灾厄与神仙,这是能和谐相处的生物吗? 这有点超纲啊? “怎么,阴阳黑白也能和谐相处,为什么灾厄与神仙就不行?”尧庚年笑了笑。“绝天盟的人,见识也没多广嘛。” 江铎闻言,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这个组合太超纲了?” “也许?” 尧庚年耸肩,又点了点身旁的白听雨,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地口气说道:“那你们一定得认识一下她,她叫白听雨。” 白听雨。 这三个字从尧庚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可这三个字从尧庚年嘴里传出来,落进江铎与顾念还有东方九霄的耳朵里的时候,就宛如天雷炸响了。 “谁?!” “白听雨?!” “那个传奇的女修仙者?!” “发明了大世界,开创了一个时代的那个女人?!!” 第200章 萧如梦出息了? “你……当真是白听雨?” “嗯哼?” “……真的?” 顾念和江铎算是彻底开了眼界,他们愣愣地看着白听雨,而白听雨也没有太多的解释,只是哼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他们两个了。 这等程度的家伙,白听雨还真的是不想放在眼里。 顾念和江铎很震惊,震惊的同时还有一些不可置信。 这两位在临光大陆上都小有名气,也是绝天盟的成员,更是比较靠近核心的人,若是放在别处,就算不受人尊敬,那也得是被人忌惮几分了。 这也是他们敢在尧庚年眼前放肆的原因之一,毕竟在这片大陆上,除却那几个传说级别的强者和现任的各门派掌门外,顾念和江铎还真的就没怕过谁。 可命运总是会和人开玩笑,于是尧庚年和言灵儿还有白听雨就出现在了这两个人的面前,不仅给他们开了眼界,甚至还让他们有幸见到了唯一一条幸存的真龙:东方九霄。 能同时亲眼见到狐仙和灾厄之神,还有开创了一个时代的传奇女修仙者,和一条姓东方的龙? 这些事别说一起来了,就算是单个拎出来问江铎和顾念,他们都不敢咬定自己这一生能见到。 可事实就是这样,现在这四个东西齐刷刷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甚至还是活生生的、甚至自己刚刚还想自不量力地挑战一下。 顿时顾念庆幸起来,她松了一口气,但这个小动作却被尧庚年捕捉到了。 尧庚年饶有兴致地看着顾念,问道:“怎么?你看起来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是庆幸自己没有与我为敌么——不过我也很好奇,当时江铎要与我一战,你为什么会上来阻止他?” “……嗯……这件事嘛……” 顾念听见尧庚年的问话后有了一丝犹豫,事关自己的秘密,不得不谨慎一些。 但顾念很快就想开了,在坦白之前,她又偷瞄了一眼白听雨,对着尧庚年试探性地问道: “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白听雨,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吗?” “白听雨啊?” 尧庚年闻言,扭头就看向了身旁的白听雨,端详了她一会儿后,突然坏笑一声,问道:“我也不知道呢,白听雨,你到底是不是那个传奇的女人啊?” 白听雨见尧庚年又开始不着调了,她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女人,你还能不知道?” “哎呀,我这不是再确定一下嘛,你看都有人问了,我要谨慎一些,这样回答才足够官方呀。”尧庚年不着调地嬉笑着,白听雨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会他了。 顾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觉得白听雨与尧庚年之间的关系太过亲密了,心中隐隐有了些担忧,便又悄声问道:“那个……” “嗯?”尧庚年扭头,奇怪地看着顾念。“怎么了,还有别的问题吗?如果你还想问言灵儿是不是狐仙的话,其实这个问题比较难以回答,因为很显然,这小狐狸现在不算是一个标准的仙人。” “……” 这一番‘坦白’下来,倒是把顾念弄晕了,她看了看白听雨,又看了看言灵儿,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东方九霄,最后才把目光投到了尧庚年的身上。 “我听说……相传白听雨是一个高傲冷酷的女人,她的一生好像一直在寻求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而为了能更快地寻找到这个,她与萧余生结盟……” “啊,对,是这么回事。” “可随着千年前萧余生与他的十大门徒决战天道失败之后,白听雨便音讯全无,千年来没有人再见过她的身影,很多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 “啊,那其实也没有。”尧庚年眨眨眼睛。“萧余生并没有完全死,他在失败后留下了一缕神魂与分身来寻找意志的继承者,而白听雨也受了萧余生的委托,帮他做最后的继承者审查。” 顾念听到这里,隐隐有了些不对劲,她狐疑地看向了夸夸其谈的尧庚年,张了张嘴,缓了好半天才说道:“那你……不会就是……萧余生的……继承者吧?” 尧庚年歪了歪头,看着一脸紧张的顾念,有些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说道:“啊,是啊,是我,怎么,听起来很不可思议,还是怎么说?” “……” 顾念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她觉得今天的惊喜已经够多了,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是惊吓的范畴了。 而江铎也好不了哪去,顾念好歹还能思考,并提出一些问题,而江铎呢?已经完全宕机了,看着面前的这几个人,感觉这辈子的见识也就是这些了。 “萧余生与天道不共戴天,我对于天道来说也是叛逆者。”尧庚年笑道。“天道的使徒柳沉舟是心火明亮的救世主,而我是阴冷的灾厄,怎么,我这个灾厄,不配当萧余生的传承者吗?” “……也不是不配……就是……一想到拯救我们的人是灾厄……就有点……有点……”顾念磕磕巴巴地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口水,慎重地说道:“有点奇怪。” ——别说是奇怪了,要不是顾念对尧庚年产生了一丝恐惧的心理,她甚至都想说‘离谱’。 谁能想到,他们这群自诩自由的绝天盟成员,世世代代都为了推翻天道的霸权统治而奋斗,最终来到他们身前、能带他们走向胜利的人,竟然是一个灾厄之神。 顾念以为推翻天道的人应该是个大英雄,大豪杰,快意恩仇,坦荡做事的人。最不济也是一个为天下的侠客,可现在看来……这个梦,还是泡汤了。 能够推翻天道、还天下一个自由的人,怎么是个灾厄之神啊?? 这若是让灾厄推翻了天道,灾厄正式封神,那临光大陆的未来……怎么想都不会太好过吧?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多灾多难?刚刚推翻一个霸权,结果推翻他的人是个邪魔,随后邪魔会成为临光大陆新的主人,然后就又会新的压迫出现? 顾念不敢多想了,她看着面前的尧庚年,忽然觉得这片大陆的前途真的是一片黑暗。 尧庚年看不明白顾念的表情,自然也猜不到顾念心中的担忧,毕竟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邪恶的家伙,虽说与天道有过约定,去接手这片大陆,让自己成为名副其实的‘灾厄之神’。 可对于如何管理这片大陆,是否要采取比天道更残酷的统治,其实尧庚年还是没什么想法的。 尧庚年是个凡人,他想要的生活是平凡而美好的,他可不是什么帝王胚子,所以就算他掌控一方,也不过是想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罢了。 只不过这种想法若是说出来的话,结合他‘灾厄’的身份,肯定是没人会信的。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说了,到时候凭本事行事就好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也耸了耸肩膀,释怀了。 “我说,顾念啊。”尧庚年问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了,而我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答我?” “啊?”顾念一愣,缓了一会才想起来尧庚年的问题,她连忙伸手唤出了一本镂空的书,看起来像是一种法器,说道:“预言之书,这是我的法器,在一定程度上会预兆危机。” “哦~法器——”尧庚年摸着下巴凑了过去,端详着这本镂空的书籍,说道。“我见过,柳沉舟也有一个法器,叫雾山莲,那东西挺厉害的。” “是的,柳沉舟的那个法器……不是一般的法器,据说品质已经很接近神器级别了。”顾念点点头。“我这个预言之书只不过是普通的法器而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说道这,顾念悄悄看了一眼尧庚年,问道:“恕我冒昧问一下……你……也是有法器的吧?” “我的法器?的确有。”尧庚年的目光还盯着顾念手中的预言之书不放,嘟哝了一嘴:“我其实也见过一本这种书籍模样的法器,红色的古书,还挺牛逼的……” “红色的古书?”这时,江铎忽然插嘴进来,他奇怪地看向了尧庚年。“你确定是红色的古书吗?” “是啊。”尧庚年抬头看向了江铎,反问道。“怎么,你也见过?” “……” 江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尧庚年,他先是和顾念对视一眼,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这才又重新对尧庚年说道:“七年前,有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本红色的古书挑战我们前盟主,据说二人打了足足数日才分出胜负。” “小姑娘?和你们前盟主打?”尧庚年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是前盟主?难不成这小姑娘打赢了,就成了你们绝天盟的新盟主?” “是的。” “哇哦。”尧庚年感慨。“那我要见的盟主,就是这个小姑娘咯?” “……是的。”江铎说到这里,却猛地将话题拉了回来。“可那个小姑娘手中的红色古书散发着神器的气息,按理来说神器现世,见的人应该很少,你是在哪里见过的?” “啊,这个啊。”尧庚年眨眨眼,没回答江铎的问题,反而突然问道:“你嘴巴里说的这个拿着红色古书的小姑娘,不会叫萧如梦吧?” “是啊,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绝天盟在七年前换了盟主吧?这可是很大的一件事。” …… 淦。 果然是她。 尧庚年挠了挠头,顿时觉得绝天盟已经被自己拿下了。 老实说,尧庚年这个时候才想起十年前放在外面的家伙:师父仇铭岳,凤凰楚潇潇,还有妹妹萧如梦,或许还有那个小姑姑澹台晔,他们如今过得怎么样啊? 不过凭他们的本事,应该不会活的落魄吧?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感觉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正在盯着他看,他顺着目光回望,就与顾念的双眸对上了。 “额,怎么了?” “你的法器,你还没说?不会是想藏着吧?我们现在可算是盟友了哦。” 顾念虽然觉得尧庚年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她也的确没什么想象力能将自家那个冷酷的萧盟主与眼前这位略有逗比的尧庚年联系在一起。 所以,顾念只是以为尧庚年不想分享他的法器罢了。 可顾念想不到,尧庚年现在和顾念的关系可不算是盟友了,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上下级。 但尧庚年不在乎这个,他见顾念好奇,就伸出了自己的双手,将上面戴着的九枚灵戒展示给她。 “哝,就是这个。”尧庚年说。“灵戒九环,我的法器,准确来说,是个神器。” “灵戒九环?”顾念和江铎有些好奇地凑了上来,贴着尧庚年的双手端详。“从没见过的法器,从哪里得到的啊?” “萧余生哪里。” “……那没事了。”顾念和江铎悻悻离去。“还以为你是委托什么能工巧匠做的法器呢……” 言灵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撇嘴,不满地说道:“凡人做的法器,那配得上我们尧哥儿。” 江铎与顾念一听,缓缓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这九枚戒指,是……” 言灵儿也不客气,她嘴角一咧,说道:“是神器。” 乖乖,顾念和江铎感觉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神器、神仙、灾厄、龙族、传说的强者。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开眼界的日子。 一行人一路走走说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原玄武门的竹林前,此时的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空旷的地方,只有一些坚强的野草在黄土地上摇曳着。 很显然,顾念和江铎还不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这幅德行,他们微微长大了嘴巴,喃喃道: “这里不应该是一片竹林吗?我……我还想和这里的竹灵打声招呼呢……” “哦,没事,他们走的很安详。”尧庚年拍了拍顾念的肩膀,无视掉了她带着些谴责的目光,说道:“所以,请继续带路吧?” “……行。” 顾念艰难地点头,越发觉得尧庚年虽然看起来有些浮夸,但他的本质其实是一个冷酷残忍的家伙。 ‘哎,若是以后这种家伙成为这片大陆上的统治者……咱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顾念心中苦闷,却也只能和江铎在前方带路,她踏上这片荒芜的地表,只觉得一阵心悸——这就是反抗尧庚年的下场吗? 或许天道和他,都不是这片大陆的未来呢? 顾念想到这里,忍不住向后偷偷瞄了一眼尧庚年。 尧庚年见顾念回头偷看自己,就坦然地回以一个微笑。 顾念回过了头,心思重重,可她又对此无能为力。 ‘哎。’顾念叹道。‘为什么我们的希望,是这么个残忍的家伙呢?’ 想到这里,众人就听见了一声低喃从山峦的深处传了出来: “不可直视天道,不可忤逆天道,不可利用天道,不可超于天道……” “它,将改写这一切。” 第201章 奇怪的信徒马上增加 顾念担忧着临光大陆的未来,可尧庚年却毫不担心。 这片蛮荒的大陆自从被天道统治后,几乎就没有什么关于文化方面的进步,甚至连像样的国家都在千年的长河中消亡殆尽,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门派来分门别类。 在临光大陆里,这一千年中,几乎每个与天道结契的人,都在天道的滋养下浑浑噩噩地生活,他们踏入了修仙道,好似超脱世俗,可又深陷俗世。 在这样的一种诡异的夹缝中,人们的欲望变得既缥缈,又有些世俗。 而在这样的原始大陆里所孕育出来的‘强者’,也只不过是一个个力量强大的个体罢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正如同天道所赋予的那般:他们存在,即全部意义。 等他们消亡后,虽然理论上会被人记住,但实际上呢? 无人会记得这些强大的野兽,他们留不下任何东西,甚至说在天道的‘滋养’下,他们只是活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顾念和尧庚年的人听见了森林深处传来了宛如邪魔般沙哑的低吟,它吟诵着一些诡异的语句,虽说声音低沉,但却字字清晰。 ——它来自于坟墓,它的躯体中满是蛀虫和秽物。 ——它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它的皮肤没有一点温度,它的胸膛没有一次心跳,它不知痛苦为何物。 ——它的心火像夜空一样空洞黑暗,它的元魂像残月一样不全,它嘲笑凡人的长生梦,鄙视凡人的野望,因为这些,统统都只是它悠久一生的陪衬品。 ——因为永恒所以长久,它将行走于大地,吸允着生命醇香的鲜血,吞噬着被诅咒的累累白骨…… “……这说的是什么啊?” 尧庚年越听越觉得诡异,毕竟这些东西听起来像是志怪小说里的鬼魅魍魉,可若是将这些特征与‘灾厄’相连的话,这些话……说的不就是尧庚年自己么? 尧庚年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未了之前的话,他好像就是从这片山脉中出来,找到了尧庚年并奉自己为主的,难不成这些话……嗯,就是什么信奉灾厄的邪教徒的那个,额,台词?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尧庚年虽然在收纳信徒,并以此为基础累积信仰之力来助自己成神,同时再利用这些信徒的信仰之力换成对应的功德来帮助言灵儿重新成为仙人,可这种半路出来的信徒不一样。 这就像自己精挑细选采买回来的东西和菜市场大妈随手塞给你的剩菜一样,前者是值得品尝的,后者是品尝过后会很快嗝屁的。 所以尧庚年虽然有感觉这些词是专门形容自己的,但他还是潜意识拒绝相信和理解这些东西,故他扭头看向了顾念与江铎,扯出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怎么都看我?这些词听起来很不妙啊,你们是想去一探究竟,还是跟我一样决定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 顾念脑子里的问号都快溢出来了,只要不是聋子、智力稍微正常一些的人都会觉得这些言辞是用来形容灾厄的吧? 而且他们身边好像就有一个灾厄之神吧? 他好像就叫做尧庚年吧? 好像就是这个顶着一个笑脸,问自己要不要暂避锋芒的家伙吧? 想到这里,顾念看尧庚年的眼神就更怪了,索性尧庚年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有数,在意识到顾念的神情不对的时候,尧庚年就悄然移开了目光,并‘嗯’了一声。 顾念终于忍不住了,脱口就问道:“你到底在嗯什么啊??” 对啊,嗯什么呢? 尧庚年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不想和这群虽然没见过面、但根本就不想与他们见面的、奇怪的信徒碰面罢了。 所以尧庚年强行无视了顾念的疑惑,直接调转方向,带着言灵儿、白听雨和东方九霄就向着声音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那边不是城主儿子的悼念现场,更不是那个禅魔裂谷的方向啊,尧庚年。”江铎见状,悄悄地说道。 “哦,那,是哪个方向呢?”尧庚年礼貌性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江铎。 江铎也很直接,他默不作声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尧庚年顺着方向看过去,立刻也沉默了。 那个方向,不就是那个奇怪的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吗?! 尧庚年心中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他可不想突然成为什么奇怪的邪教头子,别说成为邪教头子了,只要在脑子里脑补一下自己被一群衣着怪异、长相独特的人围着叩拜,尧庚年浑身的鸡皮疙瘩就要掉一地了。 呕,这感觉太诡异了,他可不想那种被一群神经病信奉的家伙。 准确的来说,像未了那种怪胎已经是底线了,不能比那个再怪了。 可禅魔裂谷不去的话,里面的那个龙轩王朝的血剑不就拿不到了吗?如果自己拿不到的话,那岂不是又便宜了柳沉舟那家伙? 不行,耀这个姑娘言灵儿吃醋就算了,不要就不要了,自己从柳沉舟手里抢了一个古神就算抵消了。 可这个龙轩血剑听起来就贼牛逼的样子,这东西听起来可是要开创一个崭新的未来啊。 这么牛逼的东西,就因为自己怕被一群怪人信奉而不要了?就白送给柳沉舟了? 不行,不能这么干,柳沉舟虽然有雾山莲,但毕竟也只是凡间的法器,自己手里的灵戒九环勉强能在法器上压制柳沉舟一下,若是等柳沉舟过来把这个龙轩血剑拿到手,那他岂不是完全体了? 又有古神又拿神器,再结合他这一身的修为和诡计,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岂不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不行,绝对不行。 尧庚年给自己疯狂洗脑,随后在顾念和江铎奇怪的目光中又扬起了一个笑容,只见他昂首阔步地又走了回来,指着前方声音传来的地方说道:“走!我们去禅魔裂谷!!” 顾念看尧庚年的目光更奇怪了:“怎么,现在又要去了是吧?” “真正的勇者就该这样,不能因为前方传来了可怖的声音就绕路前行,这种畏难情绪不可取。” 尧庚年说得磊落,若是不知道情况的人见了,八成会觉得尧庚年真是一个阳光且积极的勇士。 但很显然,江铎和顾念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所以他们看尧庚年的眼神更怪了。 “又怎么了?带路啊。”尧庚年强行忽略了他们两个奇怪的目光,爽朗道。“不要惧怕那些奇怪的声音,车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不要停下探索的脚步!” 江铎:…… 顾念:…… 顾念本来还想再吐槽些什么,可当她刚想开口,就感觉一阵恶寒。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恶意的源头,可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双充斥着冷意的眼眸。 那是属于白听雨的眸子。 白听雨本就不可一世,若不是尧庚年的确与众不同,她甚至都不可能与顾念这些渺小的人一同前行。 她喜欢的是尧庚年,只喜欢尧庚年。 但尧庚年喜欢搞怪,喜欢到处闯荡,还喜欢做一些在白听雨看起来没什么用处的事情,但这不要紧,白听雨把这一切都归咎给言灵儿。 等尧庚年做完这一切,把言灵儿这个东西送走,剩下的时间里……自己就能和尧庚年共处了。 他们的生命不会终结,这意味着白听雨就拥有了无尽的时间和尧庚年一同创造属于自己的生命与世界。 到时候,他们将成为造物主,他们,才是最终的‘仙明’。 至于像顾念和江铎这种愚蠢的凡人,只需要乖乖地跟着尧庚年就好了。 白听雨想到这里,看着顾念的眼神就更冰冷了一些,这眼神就像一柄寒刀,让顾念如坠冰窟。 “顾念?”尧庚年奇怪地看着顾念,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白听雨,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白听雨听见尧庚年的问话,立刻就收起了对顾念的恶意,而顾念也因此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的她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有些心虚与凌乱地整了整自己的鬓角的散发,低声嘟哝道:“没……没怎么。” “真的吗?”尧庚年有些担忧,毕竟能被白听雨那么盯着的人,可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 但顾念不敢承尧庚年的好意,她现在脑子里还都是白听雨那杀意满满的目光,她低着头,就匆忙地赶到了尧庚年的身前带路。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禅魔裂谷那边……” “……好。” 尧庚年虽然不明白顾念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看得出她的恐慌,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不了解顾念,但了解白听雨。 这个女修仙者,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要不是自己心中有言灵儿这么个寄托,当年和白听雨见面的时候,就差点成为她的走狗了。 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走狗。 所以尧庚年看着现在的顾念,心中甚至有了一些共情感,他拍了拍一旁的江铎,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个,多陪陪顾念吧,她现在一定慌得很,快去。” 江铎不理解,但江铎大受震撼,可毕竟这是尧庚年的吩咐,虽然江铎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快走几步来到了顾念的身旁,默默地陪着她在前面带路。 好像禅魔裂谷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这一路上那个诡异的声音偶尔仍从森林的深处传来,而且根据每次的声音来看,他们已经距离声源处很近了。 顾念这一路上几乎就没在说过话,反倒像个工具人一样勤勤恳恳地带路。 尧庚年看着顾念的背影,忍不住抱怨了一声:“白听雨,你看看给这姑娘吓得……” “你要去禅魔裂谷,她想得太多不想带路,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怎么就要怪我了?”白听雨不满地反驳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你刚刚明明不想去了的,怎么又要去了?” “额……” 尧庚年挠了挠头,移开了目光,含糊道:“这个,秘密,不可说,不方便说。” 白听雨瞥了一眼尧庚年,只觉得他又在故作神秘了,不过她不在乎这个,就没再多问了。 见白听雨放自己一马,尧庚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想起了柳沉舟。 ‘这个时候,死鱼脸应该会去把耀给领回来吧?’尧庚年想着。‘也不知道顺不顺利,虽说不怎么想让柳沉舟拿到那个小姑娘,但好像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尧庚年想到这里,总觉得有一些怪异的地方。 ——为什么在自己与白听雨闭关修炼的十年里,柳沉舟没去漠下神宫将耀领回家呢? 尧庚年惦记起了柳沉舟,而千里之外的柳沉舟也很配合地打了一声喷嚏。 “阿嚏。” “门主大人?是着凉了吗?” “……不是,无须担心。” “是。” 柳沉舟和柳北朝前往漠下神宫这件事不是突然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有预谋。 只不过柳沉舟一直觉得‘耀’这个东西有些虚无缥缈,与苏临心火中的古神相比,显然苏临心火里确实存在的古神更稳定一些。 柳沉舟是真的很想要临光这个古神做自己的仙使,毕竟他的的确确缺一个仙使,这样在各种意义上,他的修仙之旅都不会很舒服。 虽说如此,但柳沉舟也的确凭借着天赋异禀登上了修仙者之最的宝座,并被人尊称为半仙道长就是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脾气又有些上来了,从最开始的凤凰到这个古神,这个怨种尧庚年是一个都不给自己剩,但凡他见到的就要照单全收,甚至还要把自己踹出去偷偷吃? 一想到自己被尧庚年踹出了他的大世界,柳沉舟就难免窝火,可他又看见了余光里跟随着自己的柳北朝,不知怎的,烦躁的心就平复了下来。 柳北朝似乎有一种安神的力量,柳沉舟也说不好这个,但只要在他的身边,无论怎样躁动的心都会平静下来,堪称神奇了。 ——虽说柳沉舟在沈无争死之前是讨厌柳北朝……不,沈宸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的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能安抚灵魂。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忽然说道:“柳北朝,漠下神宫也算是一个上古危险之地,到时候我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测……” “……什么不测?” 没等柳沉舟说完,柳北朝就打断了柳沉舟的话,这在平时是很难想象的事情,自然也超出了柳沉舟的计划之外。 柳沉舟有些惊讶地将目光投给了柳北朝,正巧就看见他正可怜兮兮又带着些紧张地看着自己,抿着嘴,看起来甚至让人心生怜悯。 柳北朝见柳沉舟看了过来,不知怎的就更紧张了,他呐呐了两声,又问道:“漠下神宫而已……您不是早就有计划去回收哪里的‘耀’了么?怎么还会有意外?会有什么意外?” 第202章 再入漠下神宫 “什么意外么?” 柳沉舟听见柳北朝被这么问自己,优先忽略了是对方在担心自己,反而满脑子都在想的是柳北朝在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不完善。 短暂且快速的思考过后,柳沉舟莫名地有点生气。 ——有什么意外?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真的去过漠下神宫,也没真的见过那个叫‘耀’的姑娘。我只是从古书中阅览过关于她的事情,按理来说,她应该会跟我走的。 但也就是‘按理来说’。 若是没有尧庚年这个小浑蛋,柳沉舟是坚信自己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意外的。 最多……最多是因为尧庚年的活跃而出现一些偏差,但结果都是大差不差的! 直到尧庚年这个小子在清君门的北亡山里一脚把自己踹出了大世界,然后一下子就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古神临光。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对于事事都想要按计划走的死心眼柳沉舟来说,那就是一个足以摧毁三观与自信的大事件了。 可以说,自从这件事发生后,柳沉舟更加害怕出现什么奇怪的意外了。 所以当柳北朝在这个节骨眼对他提出质疑的时候,本来心情还算不错、顶多是被尧庚年搅合了一次两次三次好心情的他,开始阴郁起来。 索性柳沉舟平日里整个人的气场就不怎么明媚,所以就算此时他心情很差,但看起来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若是尧庚年在的话,大抵会察觉到柳沉舟情绪的变化。 但柳沉舟身旁是柳北朝,是带着滤镜仰望柳沉舟的柳北朝,所以他完全没察觉到柳沉舟的情绪变化。 但就算如此,柳北朝还是很紧张,他抿了抿嘴,谨慎地回道:“额……没什么意外……就是……就是……就是……嗯……我们到了,门主。” 幸亏柳沉舟和柳北朝的速度足够,柳北朝磨磨唧唧地磨蹭的时候,二人就来到了一座熟悉的孤峰之上,而孤峰脚下,一条羊肠小道则格外醒目。 柳沉舟早就探好了路,他知道这条小径会通往漠下神宫,所以他也就暂时不予理会柳北朝的冒犯与唐突,转而带着他从空中落了下来。 孤峰脚下鸟语花香,眼前这条羊肠小径虽说清晰可见,但附近却没有生人的气息,稍微有点经验的人见了也能知道,这是一条危险的陷阱之路。 在这条小径的入口,长着一棵老树,老树下坐着个拿着烟袋正熟睡的老头,他身形消瘦,身材佝偻,枯瘦的身子成这一块勉强蔽体的破布,一副穷酸的衰样。 柳沉舟见过这个瘦小的老头,他十年前来到这里探路的时候就见过,十年间他偶尔过来查看这孤峰变化的时候也见过,如今十年后了,他终于亲自落到了这条小径的入口,这老头还在这棵老树下守着。 柳沉舟听说过一些‘坟墓’是会有守墓人的,也知道千年前那个尸体还会被安葬的时代里,墓穴的守护者可能不止一个,那么,这个老头也是其中之一么? 柳沉舟虽说学识渊博,关于千年前的风土人情他也略懂一些,但若是问得深了细了,他也是摸索着前行的。 所以本着对未知的尊重,柳沉舟在小道口停下了,他瞥了一眼树下好像还在睡觉的老头,刻意等了一会。 虽说这等待的时间并不久,但对于柳沉舟来说,已经是很大限度的让步了——他见老头没有睁眼的意思,便收回了目光,阔步准备踏进这条小径里去。 这时,一柄由纯粹的烟雾所凝成的刀斜斜地插进了柳沉舟身前的土地里,拦住了他与柳北朝的去路。 “等一下,怎么不打声招呼再进去?是否过于无礼了?” “大胆!” 柳北朝倒是敏感,他即刻浑身戒备着,仿佛一头被惹毛了的凶犬,护着柳沉舟的同时,怒视着那棵树下的老头。 此时老头已经醒了,他抽着手中的旱烟吞云吐雾,吸时烟草零零散散泛着火光,吐出来的白烟就化成一柄柄锋利的刀,悬浮在他的身旁,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你小子急什么,怎么,你说话就有用么?毛躁。” “你……” “你什么你,这没你说话的份儿,你身后那位主子都没反应,你这条鹰犬乱吠什么?” “……” 老头说话句句都抓着柳北朝的弱点戳,一时间不善言辞的柳北朝真的没了话,他扭头看了一眼柳沉舟,而对方却只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反应。 柳北朝见柳沉舟真的没反应,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只能压下怒火,没再继续威胁这个古怪的老头。 而老头呢?他说话间又吐出了一口白烟,慵懒地借着老树的树干起身。 “哎哟……真是睡了好长的一觉啊。” 老头在树下伸了一个懒腰,瞧着柳北朝身后的柳沉舟,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你要进去,见我这守路人也不知会一声,是不是太无礼了,年轻人?” 柳沉舟最初的确有些戒备着,因为这老头的武器有些奇怪:他以烟雾为武器,这种功法他闻所未闻。 但想了一阵后柳沉舟就有了答案,这些烟雾很可能是这老头的法器所造成的效果,而老头的法器就是他手里的那杆旱烟。 不过究竟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柳沉舟也不敢咬定,他知道漠下神宫危机重重,他知道自己与耀没准还会发生些冲突,他想将精力都留给进入漠下神宫之后,而不是在还没去的时候就和一个……老头发生冲突。 “怎么不说话,小子,你这十年间来了很多次,我还以为你不敢过来呢,怎么,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带着人就冲下来了?” “……” 果然,十年里的那几次探路,这老头虽说每次都在睡觉,但他还是知道的。 柳沉舟又打量了一番这老头,最终哼了一声,冷淡地说道:“我只是来取回我早就该拿到的东西,你想成为碍事者么?” 柳沉舟这句话的语调虽说是冷漠的,但也是带着些杀意的,虽然尧庚年因为本身的体质问题很难感受到柳沉舟自带的气场,但他人是能感觉到的。 譬如这个老头,在柳沉舟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迎面而来,这股压力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掌,于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感到窒息。 “……” 老人下意识张开了嘴大口地汲取着氧气,若不是他身后靠着一棵古树,恐怕现在已经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了。 “还有任何问题么,老先生。”柳沉舟说话是极为客气的,他冷漠地看着狼狈喘息的老头,带着上位者的傲慢与冷漠说道:“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进去了。” 说到这里,柳沉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样算有礼貌了么?” 面对着等威压,柳沉舟也觉得老头不会再犯任何啰嗦了,他不喜欢杀人,于是就收了威压,转身带着柳北朝准备进山了。 可谁知他刚收威压不过寸息之间,一股白雾就又飘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说实话,有些不爽了。 柳沉舟转身侧目,看向了依靠着老树而立的老头,他枯瘦无力,与他身后依靠的这棵树一样年迈而又衰老,且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一股稍微大些的风就能将他们搅碎似的。 “还有什么事么,老先生。” “进这座孤山的人,没有一个是有好结果的。”老头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还没从柳沉舟的威压中缓过神来。“上一个进去的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上一个进去的人? 柳沉舟脑子里浮现出了尧庚年的身影,难不成他也与这老人有过交际? 本着对尧庚年的好奇心,柳沉舟稍微多了一些耐心,问道:“生死由我不由天,如果你在担心我的生死,那么多谢,并不需要。” 说到这里,柳沉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你说的上一个进去的人,指的是尧庚年么?” “尧庚年?”老头一怔。 柳沉舟见老头怔住,倒也没有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反倒是以为尧庚年用的假名或者什么,便干脆说道:“一个元魂残缺的男孩,他身边带着一个有妖气和一点点仙灵之气的女孩。” “没见过,”老头倒是诚恳,他摇了摇头。“上一个人叫做陆吾,他为求一副美人骨而进山,如今恐怕生死难料,应该是遭了报应……唔?!!” 老头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一股凌厉的风穿透了自己的胸,只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将他的脏器搅成一滩烂泥,以此终结了这老人的一生。 老人的死相很完整,可也在死时化成了点点白光,漂浮在空气中后凝成了一本枯木一般的书籍,飘向了远方。 “浪费时间。” 柳沉舟头也没回地就进了山,不是尧庚年的事,他向来没有兴趣。 况且这个老头还让他误解,浪费了太多的时间。 他要做的事有很多,最好别来浪费他的时间。 “柳门主,等等我。” “跟上,北朝。” “是。” 柳北朝对此见怪不怪,他同柳沉舟一样,没有完整的童年,对他人的生死并不在乎,准确地说,是毫无感觉。 他在乎的人只有柳沉舟,就像柳沉舟在乎的人是尧庚年一样,只不过在安雅死后,柳沉舟又多了一个记挂的人,而且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 对于感情问题,柳沉舟是不擅长的,所以他尽力避开,不再去想关于安雅的事——除非有人主动提起,让他不得不去联想起来。 这个人大概率只能是尧庚年,虽然不想承认,但尧庚年的确是唯一一个能让柳沉舟发生剧烈的情绪变化的人了。 想到这里,柳沉舟又想起了尧庚年干的蠢事,不满地哼了一声。 这时,二人到了一块巨大的深坑前,柳沉舟站在深坑旁向下眺望,察觉到了坑底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那大概就是漠下神宫了吧。 柳沉舟艺高人胆大,御剑腾空而起,带着柳北朝一路走了下去,闯进了黑暗之中,任由漆黑淹没了身影。 柳沉舟不怕,但柳北朝还是有些困惑的,这深坑很深,二人因为是探索性质,因此也不敢下落的过快,可这里又过分空洞,导致柳北朝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份寂静。 他有些怕黑。 还有些怕寂静。 “那个……柳门主。” “嗯?” “漠下神宫,具体是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美人骨在这里?” 柳北朝是知道陆吾在这里拿美人骨的,他虽然明白美人骨是类似尸骸的存在,但他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尸骸这个东西……会存在。 人死后化成书前往上古之塔,这在柳北朝的概念里是常识了,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人死了还要将遗骸留在世间,难道就是单纯地为了养一具美人骨来供他人炼丹? “漠下神宫是一座坟墓,美人骨其实是这这座墓的主人,”柳沉舟说道。“据说在千年前,在天道尚未建立上古之塔的时候,人死了是有遗骸的,有些人要埋进土里,有些人要葬在水中,还有一些人要在火中化为天地间自由的灰尘。” “啊……人死了还要埋葬自己?这不就是鬼故事吗……” 柳北朝挠了挠头,越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渗人,毕竟他是没见过死人的,更不要说死人还给自己建了一个宫殿了。 这种事怎么听都像是鬼故事啊! “你怕了?”柳沉舟问。 “……有,有点。” “活人你都不怕,怎么怕起这个来了。”柳沉舟言辞间带着浓浓的困惑。“不过是一座与死人为伴了许久的……住处而已。” “可是……可是这是鬼哎……”柳北朝悄声嘟哝。“我都没见过鬼……” “只是一座坟墓罢了,更何况美人骨还被陆吾拿走给了云老三,怎么就和鬼联系在一起了?”柳沉舟刚说完话,就发现柳北朝已经贴过来了。 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怕的发抖:“在这种阴森幽静的地方,还是个死了会留下遗体的地方,真的很那让人不联想啊!” “……” 柳沉舟暗中翻了个白眼,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柳北朝,怕鬼。 虽然鬼根本不存在。 第203章 嗅觉的消失 不过无论如何,柳沉舟还是带着柳北朝下去了,他能在这个深坑里感受到一种吸引力,同时也发现了这个深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土坑’,而是被流沙塑成的东西。 但这些流沙看起来又不像是自然界里的沙子,柳沉舟分出一些精力去观察它们的时候,发现它们是被某种力量碾碎后分解成的粉末。 随后,因为某种吸引力,这些粉末正以这种形态向内坍塌过去—— 柳沉舟想到这里,目光就看向了深坑的深处,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团漆黑中看见了一颗湛蓝发亮的光点,与苏临的心火颜色相同,又与古神临光的颜色相近。 “看见那个了么?”柳沉舟伸手一指,就问想身旁的柳北朝。“那个湛蓝色的光点,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柳北朝颤抖着点点头,同时情不自禁地靠近了柳沉舟,说话都带着些颤音。“那是什么……那个难道说……是鬼魂……鬼火吗?” “……” 柳沉舟翻了个白眼,向柳北朝伸出了手,问道:“怕的话,就拉住我,那个蓝色的光点估计是入口,我准备进去了。” “好!”柳北朝这个时候早就把矜持与害羞扔在了脑后,他一把抓住了柳沉舟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会,会,会照顾好自己的!” ——真的吗?我对此保留态度。 但柳沉舟也不是什么喜欢多说废话的人,见柳北朝握住了自己的手,便御气而下,在身周形成了一股淡淡的风气护罩,就毅然决然地冲向了那个光点。 与此同时,柳沉舟也察觉到那个光点动了一下,随后不过眨眼的空隙,那湛蓝色的光芒就像是被什么召唤了一般活了过来,随后炸出了刺眼的蓝光! 蓝光吞没了柳沉舟与柳北朝,随后便是一股强而有力的吸力将他们带进了更深且不可知的地方! “门主……!!” “别慌,我在,这种吸力突破不了我的护盾,且看这股力量想把我们带去何方吧。” 被这股吸力带着走的时候,柳沉舟不自觉想起了尧庚年十年前来此的历险,那个时候的尧庚年也经历过这些么?他是怎么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的呢?估计又是蠢笨的用肉身去抵抗吧? 那个叫言灵儿的小狐妖跟着尧庚年走这么一路,为他缝缝补补,也的确是辛苦了。 想着想着,柳沉舟就感觉外面的吸力渐渐小了下来,随后就消失不见了——再然后,他似乎察觉自己落到了地步,脚下能踩到真实的地面了。 柳沉舟派出了几股风灵力先以自己为核心向四周扩散,试探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散开了自己的护盾,唤出了雾山莲悬浮在自己身侧,以备不时之需。 柳北朝也及时地燃起了一团明晃晃的火焰选在头顶,照亮了这四周的环境。 有了光源后,柳沉舟也看清了这四周的景象,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狭窄的走廊之中,廊道只有一条,看起来很落魄与古朴,且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看起来,我们已经进来了。”柳沉舟给柳北朝使了一个眼色,便率先动身走向了廊道的深处。 柳北朝本来是不想这么快开始探索的,毕竟这条单一的走廊怎么看都像是陷阱,在请君入瓮,可柳沉舟走得实在太过自信了,柳北朝的话还没说出口,柳沉舟就走出去很远了。 别无他法,柳北朝也只能跟了上去,并紧张地快速嘟哝道:“柳门主,慎重啊,此处阴森之极,古旧又诡异,说不定真的有什么鬼……” “柳北朝。”柳沉舟打断了柳北朝的嘟哝,他侧身看向了柳北朝,压着耐性,强调道:“别想太多,鬼不存在,我只说这一次,可以吗?” “……您又没见过鬼,您怎么知道鬼不存在。”柳北朝看起来还是很害怕,但碍于他最尊重的柳沉舟走得太决然,导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进去,可嘴巴上还是要动一动的。“这地方看起来就不像好地方。” “这能是什么好地方?”柳沉舟见柳北朝虽然害怕但还是跟着自己,就收回了目光,继续顺着廊道前行,一边说道:“这种构造就是死人长眠的地方,给死人住的墓穴,怎么能阳光的起来?” “对啊!”柳北朝这个时候来了精神。“死人居然有尸体留存,而且还要在地下给自己整一个这种鬼住处,肯定有鬼啊!!门主!!” 柳沉舟听完彻底没了脾气,也就不回他的话了,闷声向前走。 索性柳北朝也是真的愿意跟随柳沉舟,虽然自己颤颤巍巍的,但还是坚定地跟着柳沉舟,寸步不离。 柳沉舟与柳北朝顺着隧道而行,这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灯奴,但灯只不过是摆设,里面的火早已熄灭了多年,柳沉舟路过其中一个的时候还刻意看了看,里面已经落满了灰尘。 “这种东西,既然装了,为什么不要一个人来好好的管着呢?”柳沉舟心中有些疑问,他又想起入山前的那个老头,心中的疑惑更胜。 按理来说,若是连在外面守着小径的人都有,那么守墓人也该存在。 可为什么这些灯看起来年久无人照顾,落满了灰尘呢? 难道说十年前尧庚年过来的时候,把这里的守墓人杀死了么?可他又留下了‘耀’,也就是说……这个耀,其实是尧庚年当年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柳沉舟的脸色变了变,对尧庚年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叮当——” 就在这时,柳沉舟踢到了一件物品,发出叮当的脆响滚向了远方,借着柳北朝的照明看过去,像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制品。 柳沉舟又快走了几步,柳北朝也连忙跟了上去,光源也因此带了过来,让柳沉舟看清了那个被自己踢开的金色配件。 那是一个小型的雕像,由纯金打造,柳沉舟把它从地上捡起来放在手中把玩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雕像的做工非常细致讲究。 雕像刻的是一尊小凤凰,看起来像极了楚潇潇的灵兽之体,而且不难看出雕刻这只凤凰的工人有一双巧手,竟然把这只小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 “凤凰?”柳北朝见状,有些讶异。“这漠下神宫,居然和凤凰一族有关?” “不,不是凤凰一族,是龙轩王朝啊。”柳沉舟摇了摇头,一语道破了这只凤凰的由来。“这凤凰别看它酷似我们所知的楚姓凤凰一族,但实际上能出现在这里的凤凰,是一个名为龙轩王朝的图腾,亦是该王朝战旗的标志。” “战旗?” “是的,龙轩王朝有一个十分神秘的杀手组织,名为将军帐,专门执行猎头任务。” 柳沉舟看了一眼柳北朝,缓缓说道。“将军帐只有八个席位,但这八人各怀绝技,可惜龙轩王朝落幕得太快,这八人的传说也就仅限如此。” “不过后世有一种说法,这八个人的实力,个个都可以与萧余生打得有来有回。” 柳沉舟说完,他瞥了一眼柳北朝,很明显,这孩子已经有些听傻了,他张了张嘴,问道:“这将军帐……真的有这么……厉害吗?那可是萧余生啊,我记得您曾经说过,就算是您,与全盛时期的萧余生打的话,胜负也未可知。” “千年前,在天道尚未统治这片临光大陆的时候,强者是真正的强者。” 柳沉舟只是别有用心地说完这句话,就将这个凤凰雕像放在了墙边的地上摆正,阔步又向着深处走去了。 柳北朝并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做‘强者是真正的强者’,他想要问清楚,但他看着柳沉舟留给他的背影就明白了,自家的门主想让自己去理解这句话。 可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柳北朝挠了挠头,还是无法理解,他又看了看眼前的柳沉舟,撇撇嘴跟了上去。 柳沉舟见柳北朝跟了上来,问道:“想明白了?” “没有。”柳北朝爽朗地笑了一声。“我跟着您走就行了,其他的事想太多也不好,我完全相信您的判断。” “不动脑是会吃亏的。”柳沉舟看着柳北朝的笑脸,说话似乎另有所指。 但柳北朝不在乎,他依然扬起一张笑脸,灿烂的甚至让柳沉舟有些目眩神迷:“没关系,我在这个世上只有您这么一个哥哥了,也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我跟着您就行了。” “无论未知?无论危险?”柳沉舟狐疑。 但柳北朝却笑得更灿烂了,他给了柳沉舟一个更加确定的答案:“无论生死,哥,我完完全全信任着你。” 柳沉舟听后并没有再说话了,他看着柳北朝这张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奇怪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好疼啊。 ——好奇怪啊。 柳沉舟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什么力量攥紧,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柳门主,怎么了?”柳北朝见状,连忙关切地走了过来,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柳沉舟。 “……我觉得胸闷。”柳沉舟想了想,还是如是说了感觉。“北朝,我们暂时休息一下。” “好。” 柳北朝扶着柳沉舟靠墙而坐,二人终于休息了一下,柳北朝也没有多问,只是一直关切地看着柳沉舟。 不知为何,柳沉舟觉得柳北朝的脸有些过于刺眼了,他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走廊的深处。 ‘真奇怪。’柳沉舟想到。‘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比起柳北朝这种好用的工具而言,那片未知的黑暗更能给我安全感呢?’ 柳沉舟的情感正在萌芽,而尧庚年这边则直接陷入了情感危机。 此时此刻,南城后山。 尧庚年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声音的发源地——那是一个湖中岛,他们在湖水的对岸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渡河,而是被眼前的镜像所震撼到了。 放眼过去,这片湖岸上满是血腥,他们都没有遵循天道的法则变成书,而是实打实的被什么东西撕碎了,血与肉泼洒在这片大地上,看起来一片狼藉。 而就在这不远处,被湖水环绕的小岛上有一片竹林,而竹林里回荡着那诡异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显得额外恐怖。 ——不可直视天道,不可忤逆天道,不可利用天道,不可超于天道…… ——它,将改写这一切。 ——它来自于坟墓,它的躯体中满是蛀虫和秽物。 ——它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它的皮肤没有一点温度,它的胸膛没有一次心跳,它不知痛苦为何物。 ——它的心火像夜空一样空洞黑暗,它的元魂像残月一样不全,它嘲笑凡人的长生梦,鄙视凡人的野望,因为这些,统统都只是它悠久一生的陪衬品。 ——因为永恒所以长久,它将行走于大地,吸允着生命醇香的鲜血,吞噬着被诅咒的累累白骨…… 这些话反反复复从那片湖中岛的竹林里传出来,结合这血肉之地,看起来额外血腥与诡异,几乎像是一个邪教现场了。 “我靠……这什么东西啊?” 江铎只是一个修仙狂客,他自诩自由,也做过一些‘不那么善良’的杀人勾当,可就算如此,当他看见这一片血肉之地的时候,也情不自禁扭头呕了出来。 顾念的情况也差不多,甚至比江铎还糟糕,因为当她闻到这股恶臭的血腥味的时候就先走一步,去草丛后面干呕去了。 对比江铎与顾念,尧庚年、言灵儿和白听雨的反应就额外的……镇定。 白听雨还好一些,她看见这骨血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用手掩住了口鼻,看起来虽然不排斥这些血腥的东西,但很讨厌这些腥臭难闻的腐烂气味。 言灵儿呢? 言灵儿神色正常,也没用手捂住口鼻,因为她早在察觉不对的时候把自己的嗅觉感官给闭合了。 不过…… 言灵儿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尧庚年,伸手拍了拍他,问道:“尧哥儿,你不嫌弃这个地方腥臭难闻吗?” “腥臭难闻?”尧庚年疑惑地看向了言灵儿,十分自然地问道:“什么腥臭难闻?这些东西还散发味道了吗?我什么都没闻到啊。” “……” 这话一出口,尧庚年才注意到白听雨的动作和言灵儿愣怔的目光,随后,他就怔了一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意识到自己的嗅觉也消失了。 第204章 恶化开始 对于尧庚年对外界的感官最终会彻底消失,这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从最初的对疼痛的无知无觉开始,再到这十年间退化的温度感知,最后到现在的嗅觉失灵,都是如此。 按理说,尧庚年应该是不意外的这个的,可当他意识到自己连嗅觉都消失了后,还是愣了很久。 随后他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珠转了转,就在言灵儿的注视下走到了眼前的这片血腥之地上,他蹲了下来,伸手沾了些血凑到了鼻子下面,又嗅了嗅。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感受不到。 尧庚年蹲在地上,保持着这个状态很久很久,久到言灵儿都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这才有些迷茫地抬头看向了这个小狐狸,眼神有些暗淡。 “小狐狸。”尧庚年的口气有些怅然。“我闻不到东西了。” “……嗯,我看出来了,尧哥儿。”言灵儿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有一点点的慌乱——尧庚年才失去对外界温度的感知不久,怎么就失去嗅觉了呢? 退化是一个过程,但恶化却不是,恶化有一个阈值,当积累到一定地步的时候,就会进入恶化的阶段:显然,尧庚年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是进入恶化的阶段了。 ——你还会失去更多感知的,尧哥儿,而且失去的速度……将会比之前更快。 言灵儿心里这么想着,她看着尧庚年,目光中多少带了些怜悯。 尧庚年发现了这点,他抬头盯着言灵儿的双眸许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才问道:“小狐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没,没有。”言灵儿察觉到尧庚年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了,她立刻移开了目光,勉勉强强地说道。“没有这码事,尧哥儿,你别乱想。” “是吗?” “嗯……”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他不相信言灵儿的话,可是不相信又能如何呢?自己的感官退化已经开始加速了,他自己对此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尧庚年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先是一声不吭地拿出手帕擦掉了指尖上的血迹,随后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小狐狸,这个退化到了最后,我是否还能保有说话的权利?” 言灵儿抿了抿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也不清楚:言语的能力似乎并不在感官的范畴里,可是言灵儿也没见过什么人像尧庚年这样在退化中又分割出了另一个人格的事。 “应该,不会吧。”言灵儿呐呐地说道。“没有人在退化的过程中借由自己的命格分裂出另一个人格的,你体内装着另一个灵魂的事,你自己也有感觉吧?” “你指的是‘他’吗?” “嗯。” 他,指的是当尧庚年昏过去或者是不能掌控身体的时候,那个跑出来控制他的身体的人格,那个狂妄的、冷血的、甚至还有些上位者的蔑视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灾厄。 他,就应该是尧庚年天命的最终形态了,毕竟无论如何,现在的这个尧庚年仍有善心,他虽然杀人无数,但只不过都是为了自保与追求更加平稳与幸福的生活罢了。 而‘那个家伙’则不会在乎这些,他是享受杀人的过程,他也是真的以他人的绝望为食,并乐此不疲的人。 “你说,如果我的感官都会退化,那个家伙会不会趁机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尧庚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怅然道。“毕竟我不是灾厄,可他的确像是传说中的邪魔……” 说到这里,言灵儿伸手捂住了尧庚年的嘴。 “嘘——尧哥儿,别说这种话。” “嗯?” “我不许你想这些丧气的事。”言灵儿看着尧庚年,认真地说道。“你现在还是你自己,我们只需要过好眼前的生活就行了,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不要太未雨绸缪了。” ‘可如果不未雨绸缪的话,那与鸵鸟又有何区别?’尧庚年心中如是想到。‘不去思考这件事而是专注眼前的情况,是不是也算一种逃避呢?’ 可这句话尧庚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咽下了肚子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看见了言灵儿的双眼,这是一双渴求的眸子。 言灵儿需要自己,言灵儿在成仙之前,她需要自己作为尧庚年来帮她行善事,积功德。 也就是说……言灵儿并不是想要和尧庚年一起去逃避这件未知的事情,而是因为恶化这件事其实说到底是尧庚年自己的事,与言灵儿无关。 言灵儿只需要在尧庚年完全恶化前,利用尧庚年攒够功德,就可以回归天庭当她逍遥自在的神仙去了——到时候尧庚年在人间又会如何,关她言灵儿什么事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难免有些难过,他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忧伤,白听雨就走了过来:“怎么,你的嗅觉也消失了么?” “嗯。”尧庚年点了点头,他看见白听雨找了个三角布蒙住了口鼻。“我闻不到这些东西,也是刚刚才发现的。” “什么时候的事?”白听雨皱了皱眉。“我记得你跟我一起修炼的时候还在嫌弃言灵儿做饭难闻又难吃啊。” “你胡说什么!我做饭有那么让人难过吗!” “有。” “嗯。” 言灵儿炸毛的瞬间就被尧庚年和白听雨摁了下来,毕竟这句话是真的,哪怕尧庚年想要言灵儿的厨艺进行一些委婉的否定,他的良心都会隐隐作痛。 毕竟,那是真的难吃。 但自己的嗅觉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尧庚年回忆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前些日子在南城茶馆的时候,好像就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想到这里,尧庚年伸手舔了舔自己的拇指。 “嗯?”白听雨见状一愣。“不会吧?嗅觉消失之后,连味觉也消失了?” “……额。”尧庚年嫌弃地吐了吐舌头。“没,又咸又臭又恶心的味道,的确是血污没错了,我只是单纯的嗅觉消失了,但味觉还健在。”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嗅觉?” “不清楚。”尧庚年挠了挠头,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在清君门后山时就闻不到什么气味了。 难道说……自己嗅觉的消失,要比想象中的早吗? “真奇怪。”白听雨摸着下巴,盯着尧庚年看。“你这个感官功能消失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可能吧,可能我整个人都在走下坡路。”尧庚年耸耸肩膀。“也许和我实力的增长速度有关,我实力增长得越快,我感官消失得也就越快。” “也不是不可能。” 白听雨说到这里,扭头就望向了在不远处呕吐的江铎与顾念,不耐烦地喊了一声:“喂!你们吐好了没有?我们这边准备渡河去那个孤岛上了!” “……” 江铎和顾念都是实打实的老实人,而且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过分血腥场景的人,他们第一次见这副血肉炼狱,没晕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身体不舒服,而且也真的很想离开这里,但毕竟尧庚年的身份摆在这,如是惹他不快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铎捂着鼻子,扶着一棵树缓了一会,这才抬头回道:“来了……来……呕!!” 话还没说完,就又呕了出来。 而顾念呢? 顾念更惨,她本身体质就不如江铎,这一番吐下来后脸都有点苍白,虽说他们都是一群修仙者,但修仙者也是人,这波是精神状态的萎靡不振,根本不能依靠身体的强弱来弥补回来。 所以顾念根本没力气回白听雨的问话,她觉得自己还能站着呕吐就是一件奇迹了。 尧庚年见这两个人都是这副模样,也就不强求了,他摇了摇头,对着顾念和江铎的方向喊了一声:“那你们就先在此地休整吧,若是我没有意外的话,我从竹林中回来时,回来这边找你们的。” 顾念和江铎巴不得这样,他们连忙伸出了一只手给尧庚年比了一个拇指,并快速跑到了更远的地方来避开这些血腥的场景和腥臭的气味。 “……还真走了啊。” 虽然言灵儿和白听雨真的很想要两个探路的,但既然尧庚年都开口了,也就不方便再强拉着这两人当肉包子去探路了。 白听雨还好一些,忍住了劝说的话,但言灵儿还是扯了扯尧庚年的衣袖口,低声说道:“尧哥儿,带上他俩吧,禅魔裂谷好歹也是一个古战场,属于未知的领地,带两个探路的血赚不亏啊。” “不亏什么,给你当肉包子去打狗用的啊?” 尧庚年也没客气,说完这句话后就带着言灵儿走向了这片血肉泥沼,向着湖中心的孤岛进发。 言灵儿嫌弃这里的味道太重了,直接化成一股清风就溜进了尧庚年的影子里去了。 于是一时间只剩下白听雨与尧庚年二人独处,白听雨饶有兴趣地看着尧庚年,说道:“那只小狐狸的洁癖比她的醋意更强啊。” “此话怎讲?” “你和我在一起,岂不是说……”白听雨暧昧地笑了一下,伸手拦住了尧庚年的肩头。“亲爱的小狗,我们终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咯?” “……” 尧庚年听后,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了起来。 白听雨却恶趣味地又笑了一声,她双手搂着尧庚年的肩头倒进了他怀里,亲昵地对着尧庚年的耳根温声道:“尧小狗,抱着我飞如何?” “……” 当尧庚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公主抱着白听雨站在原地了,眼前这片血肉沼泽的确不好走,尧庚年也的确会展开自己的凤凰火翼直接飞进去。 可…… 尧庚年低头看向了怀中的白听雨,正巧与白听雨对上了视线,二人对视了一阵。 “那个……你不会觉得有些尴尬吗?”尧庚年脸有些红。“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就这样和我亲密……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白听雨魅惑地笑了一声,她伸手抚摸过尧庚年的脸颊,暧昧地说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么?那个时候,我们可比现在要亲密的多,不是吗?” 这的确。 毕竟那个时候的你,可是想把我直接洗脑成你的狗啊! 尧庚年一点都不想回忆与白听雨的第一次见面,白听雨这个人身为千年前的传奇女修士真的有自己的绝活在的,当初要不是尧庚年自己意志坚定,真的就要上这家伙的当了。 他尧庚年一生磊落爱自由,怎么可能就这么成为这女人的……狗啊! 想到这里,尧庚年更气了,可当他气势汹汹地准备回绝白听雨的时候,他就又看见了白听雨柔情似水的眼眸。 瞬间,尧庚年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脾气都没了。 “行吧,行吧,就这一次,不过言灵儿若是半路跑出来把你扯下去,你俩之间的事我可不管啊。” “我自有对付那个小狐妖的法子。” “是吗?” “放心好了。”白听雨搂着尧庚年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是要成为我的人的,尧小狗,我要是连一个言灵儿都打不过,我凭什么成为你的人?” “……你这话听着怪怪的,还有,别叫我尧小狗,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尧庚年。” “知道啦,尧小狗,别生气嘛。” “我叫尧庚年。” “好哦,尧小狗。” “……” 尧庚年彻底无语了,他意识到自己在嘴巴上斗不过白听雨,索性就不再和她犟这个事了。 ——麻了,毁灭吧,想怎么叫怎么叫吧,反正我外号又不差这一个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展开了自己的凤凰火翼腾空而起,并向着湖中孤岛飞掠过去。 白听雨也乖巧地窝在尧庚年的怀里,她抚摸着尧庚年带着些胡茬的下颚,笑了起来:“你也渐渐从少年长成了男人啊。” “……这不是必然的吗?” “说的也是。”白听雨笑眯眯地摸着尧庚年的下巴。“我修仙多年,对时间和成长早就没了概念,是我少见多怪了。” “那你还要磨多久?一会我下巴都快被你盘圆润了。” “让我摸一摸吧。”白听雨笑道。“我很怀念这种感觉的。” ——我很怀念这种感觉。 ——尧庚年,你越来越像萧余生了。 第205章 尧庚年,你爱不爱我 白听雨虽说是一副孤高的样子,从离开萧余生的大世界后,只对尧庚年这个对她有‘帮助’的人感兴趣,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女人。 但实际上她心底仍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萧余生,那个爽朗的、健谈的、浑身上下闪耀着光辉的萧余生,曾照亮过白听雨黑暗的世界。 而越发成熟的尧庚年则越来越像萧余生了,也许是他继承了萧余生的衣钵——也就是大世界?或许是他们二人在自由上的理念是一样的? 或者,只是白听雨自己的执念,她希望尧庚年像萧余生,这样在言灵儿离开尧庚年后,自己就能和这个少年共度漫长的余生了。 想着想着,白听雨的抚摸更加柔和,更带上了一些隐晦且难以言喻的暧昧情绪,让本就在强迫自己专心飞行的尧庚年只觉得浑身燥热,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了。 索性湖畔虽然与中心的孤岛是有一定距离、但尧庚年飞行的速度也不差,他有些暴躁地从天而降,落在了湖中岛的岸边,深吸了一口气。 “白听雨。” “嗯?” “到了,你自己下来吧,这片竹林里传出来的死气有些过于浓郁了,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不急,你的怀抱很舒服,我还想再待一会——” “滚!!” 果不其然,等尧庚年落地了,没等他松手,言灵儿就从影子里一个飞踢踹了出来,结结实实地一脚踹飞了尧庚年怀中的白听雨。 如果换做一般修行不是顶尖的人,这一脚其实白听雨是根本不在乎的,而言灵儿的实力其实也没有强到能把白听雨踹飞的地步,但毕竟……她有尧庚年护着。 白听雨本来是对言灵儿的飞踢不屑一顾的,但在这小狐妖踹过来的一瞬间,白听雨察觉到了尧庚年也运气想要配合着把自己扔出怀里。 嗯,那问题就有些严重了,毕竟这是一家三口出行,闹得太僵硬也不好。 所以白听雨就轻轻腾身,借力抢在言灵儿脚底到来之前离开了尧庚年的怀抱,并避开了这小狐妖的攻击,在空中甚至兜了一圈,最终轻飘飘地落回了尧庚年的身侧。 “真是的,”白听雨努了努嘴,表情有些娇俏,她在言灵儿的怒视中又挽起了尧庚年的手臂。“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家尧小狗可不喜欢这么凶的女人,对吧?” “我不叫尧小狗……” “胡说,我家尧哥儿喜欢的是我,我是什么样,他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 尧庚年的确是有那种为自己的‘外号’争取一个好听的名字的欲望的,言灵儿的‘尧哥儿’听起来还不错,未了他们的‘我主’听起来也很有逼格,但怎么到了白听雨这,就变成了‘尧小狗’? 而且这个女人很显然不准备改的,不仅不改,居然就这样当成默认的亲密称呼用上了?? 尧庚年至少以为言灵儿也会和自己统一战线,去抗议这个‘尧小狗’的称呼,可谁知这妮子从影子里出来第一件事是先把白听雨踹出去,然后跟她争论……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上面? 尧庚年只觉得头大无比,他伸手揉了揉躁动的太阳穴,准备直接掠过这两个吵闹的女人,顺着死气的源头向这片竹林里深入探寻过去了。 可谁知没等尧庚年‘逃跑’,他就被言灵儿抓住了,这小狐狸抓着尧庚年的手腕,可怜兮兮却又一场固执地看着他,问道:“尧哥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尧庚年下意识回避了言灵儿之前的话,他的目光飘向了远处,可远处的风景里,赫然有着一个白听雨。 嗯,是不怎么想看的风景呢。 “你别逃避问题呀,这对我很重要的,我们不是亲如一体吗?”言灵儿有些急了,她凑过去盯着尧庚年,仿佛今天一定要一个答案似的。“尧哥儿,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是啊,到底喜不喜欢你呢? 尧庚年被言灵儿逼得无路可退,他紧张且尴尬地盯着身前的小狐狸,眨了眨眼睛,然后抿着嘴一言不发,好像只要他沉默的时间够久,他就能完美地回答这个无解的难题。 言灵儿见尧庚年不说话,其实内心也是有一点慌了的,她下意识地又握紧了一些,小声地喊道:“尧哥儿……?你别不说话啊,你……你说话啊?” 尧庚年听见了,也听清了言灵儿话语里的恐慌情绪,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究竟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尧庚年看着言灵儿,眼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当初在萧余生的大世界里,我被白听雨蛊惑,要不是我心中有着你,我早就成了白听雨的傀儡。’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他偷偷地瞥了一眼白听雨,又在心中暗道:‘可我对你的感情,真的是爱么?我并不完全信任你,我也知道你我终将分别,我们不会白头偕老,只不过是被迫一起同行、互相扶持着前行的两个人罢了。’ ‘这样的关系,真的能叫爱么?’ 尧庚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唯一一次的心动,还是对那个漠下神宫里名为‘耀’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太过闪耀、也太过善良,尧庚年渴望去靠近她,可却因为言灵儿而放弃了她。 就算时至如今,尧庚年想起耀都会有一些遗憾,他想要成为那个姑娘的同伴,他渴望被那样温暖与阳光的人拯救,而不是与言灵儿一起,行走在堕落与恶化的路上,一步一步成为灾厄的神明。 他不想成为邪恶的人,他也不想成为毁灭别人生活的人,他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平平凡凡的度过每一个宁静的日子罢了。 但就算是这样的需求,对于被言灵儿拉扯着活在人世间的尧庚年说,都是一种奢望:他要为言灵儿重返天庭而努力,他要指望这个没什么真话、且有些利己主义的小狐狸来复活自己的家人与挚友。 这只小狐狸说话算数么? 尧庚年不知道,尧庚年也不想问,因为他明白,就算这个小狐狸真的对自己说‘会’,不到最后一刻,这个小狐狸都有可能毁约。 这就是狐仙,这就是狐妖的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又能指望什么呢?她说到底,还是一只骨子里充斥着魅惑与谎言的狐狸精啊。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白听雨见尧庚年太久都没有说话,便凑了过来,距离已经近到了尧庚年都能察觉到她鼻息的地步。“你不喜欢的话,痛快说出来就好了,尧小狗,在情感上不要这么纠结,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 “爱又是什么呢?”尧庚年看向了白听雨,缓缓问道。“白听雨,你爱过什么人么?你这样高傲的女子,难道也曾轰轰烈烈的爱过谁么?” “有啊。”白听雨两眼一眯,温和地笑了起来,她再次伸出了手指划过了尧庚年的脸颊,从他的额头下落,至了眼睑,再到下颚的弧线,轻声说道。“我爱过一个男人,曾经爱过。” “谁?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在白听雨爱抚自己的时候,他的确感觉白听雨在透过自己去怀念或是追忆其他的人,那么能透过自己来追忆的人……也就是有一个了。 想到这,尧庚年打量着白听雨,缓缓问道:“难道说,你为萧余生守着他的大世界与传承之地,是因为喜欢他?” “我喜欢萧余生这件事吗?”白听雨也不遮掩,尧庚年既然猜到了,她就沉吟一声,缓缓说道:“我对萧余生的感情其实比爱更复杂,他对我来说像是一个救世主,曾温暖过我,将我从黑暗中带向光明地。” “……” 也许,如果十年前我在漠下神宫的时候没有听言灵儿的话,将耀带到身边的话,是不是我如今也会爱上那个小姑娘呢? 那个小姑娘一定会把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吧? 她会改变我的宿命,或许我接受了耀,我就拥有了一个选择——去选择成为一个真正鲜活的人,而不是……而不是如今这样,成为世界的灾厄,然后再拯救它,以此来积攒功德,让言灵儿更加快速地回归天庭。 尧庚年想到这里,神情有些飘忽地看向了一旁的言灵儿。 言灵儿见尧庚年这样看她,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何就感觉非常慌乱,她抱住了尧庚年的胳膊,嘟哝道:“尧哥儿。” “我在。” “别抛弃我。” “……我不会抛弃你的。” “你说的?” “在你成仙之前,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那你喜不喜欢我?” “我……”尧庚年顿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小狐狸,你我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又太直接了。” “……那,那至少这么多年了,你也是有感觉的吧?” “我们从相识开始的地位就是不平等的,我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出于爱还是共同的利益使然,我不知道。” 尧庚年缓缓的摇了摇头,言灵儿眼中的光芒则渐渐暗淡了下去。 她是想从尧庚年的口中听见他喜欢自己的,言灵儿也一直以为这么久了,尧庚年愿意为她做出那么多事,也都是因为自己有足够的魅力去驱使他保护自己。 可今天当她将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抛出来的时候,竟然得到的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虽然算不上意外,但也绝对称不上‘满意’,甚至说言灵儿还有些失望,她总觉得只要自己问了,尧庚年就该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展露爱意。 为什么他不爱自己呢? 如果他不爱自己,那么为什么尧庚年要这么听自己的话,更那么爱护着自己、宠溺着自己呢? 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共同的利益使然’么? 言灵儿越想越丧气,可还没等她彻底泄气,就听见头顶传来了白听雨的问话:“小狐妖,你呢?你这么渴望听到尧小狗说爱你,那么你爱他么?” “……什么?” “或者说,你这一生,真的喜欢、或者是爱过什么人么?” “……” 没有。 这个问题言灵儿不需要考虑,如果她想,她完完全全可以立刻回答。 但当这个答案在言灵儿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时候,言灵儿就知道,她不能在这里回答白听雨的这个问题。 她没有爱过任何人。如果这句话被尧庚年听见了,那他又该怎么看待自己呢? 太丑陋了,若是自己还是一届上仙还可以用不食人间烟火的理由搪塞过去,可如今她刚刚抱着尧庚年逼他承认他爱着自己,那么自己没有爱过任何人这个答案,就显得太…… 太丑陋了。 是的,太丑陋了。 这种念头在言灵儿的脑海中快速地浮现而过,她狐狸的本性则驱使着她扬起了一个微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口说道:“当然,我当然喜欢过人,我喜欢的人就是尧哥儿呀。” 说完,言灵儿垫脚亲了一口尧庚年的脸颊,歪头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俏皮与可爱。 “尧哥儿。”言灵儿说。“没关系,你就算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喜欢你的,你是一个靠谱的男人,从我见到你第一面我就知道啦。” “……” 言灵儿这句话说的没有任何撒谎的迹象,毕竟她是一只狐狸,就算撒谎也不用打腹稿的,一般人很难通过言灵儿的表情与口气来判断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要相信这个,尧庚年。’尧庚年的理性告诉他不要信。‘她归根结底是一只狐妖,她只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罢了,她说的都是假话。’ ‘相信一下吧,相信一下又不会怎样。’尧庚年的感性这样说道。‘这小狐狸的确是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能够陪伴你的人了,至少在她重新成为上仙前,她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一时间,两种声音在尧庚年的脑子里拉拉扯扯,尧庚年也被这两种声音左右,不好做决定。 正懊恼间,白听雨就在尧庚年的身侧对言灵儿轻笑了一声。 “真不愧是狐妖啊,蛊惑人心的力量就算没有刻意使用,但仍然能影响他人的心智。” “说什么呢,我这叫真情流露。” “真的么?”白听雨嘴角一勾,饶有兴致地看着言灵儿。“你若真的爱他,那么敢陪他一生一世么?” 说到这,白听雨盯着言灵儿,强调道:“我说的是那种,签订元魂上的契约的那种陪伴,你敢么?” 第206章 后宫吵架关我尧庚年什么事? ‘签订元魂之上的契约的那种陪伴,言灵儿,你敢吗?’ 白听雨的这句话基本是把东西问死了,言灵儿是仙,就算被他人陷害被贬成尘世里的一只狐妖,她骨子里对自我的认知仍然是‘仙’。 而尧庚年算什么?一个平凡又大胆的青春期男孩,一个因祸没有得福、但也有机会去挽救自己的失误的灾厄之人,就算尧庚年现在的力量可以与部分实力比较弱小的仙匹敌,但又如何? 尧庚年还是一个人……不,别说是人了,尧庚年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具拥有力量的行尸走肉,而且是正式踏上了恶化的下坡路,状态一路向下坠落的尸体。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觉得配得上自己呢——言灵儿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内心又有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在反驳这个想法。 但最终,言灵儿身为仙人的傲慢盖过了一切,面对白听雨的质问,她近乎是自欺欺人似的催眠了自己,并对她扬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和尧哥儿已经是亲如一体了,不需要再签订任何关于元魂陪伴的契约,怎么,你没有自己的灵魂伴侣吗?真可怜啊。” “哦?是吗?那真是幸福啊。”白听雨的言辞间也染上了一些难以忽略的咬牙切齿。“你所谓的‘契约’,是不是那个只对你有利的不平等契约啊?真可怜啊,小狐妖,你身为狐狸精,绑住男人的方式只靠强制性的契约书吗?” “你是不是找揍啊?”言灵儿额头青筋暴起。 “彼此啊,小狐妖,你有胆子就来跟我比画比画啊?姑奶奶我已经很久没做过运动了,不介意和你这个小狐狸玩一玩。”白听雨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而尧庚年身为话题的核心人物,他站在白听雨与言灵儿两人之间,感觉自己既与这个话题密不可分,又好像是一个完美的边缘人,有他没他都区别不大。 ……等等,区别不大? 尧庚年顿时领悟了什么,他悄然退去,甚至用上了白听雨教他的隐匿功夫,只为了能让自己在这场争斗中尽可能地消失、并溜走。 非常顺利,在白听雨和言灵儿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交锋正浓的时候,尧庚年动用了浑身解数,终于成功地与这两个女人拉开了距离,并独自探进了这片充斥着死气的竹林中去。 竹林,在南城外的小山里,在玄武门的门口,曾也有一片拥有竹灵的竹林诡阵,不过尧庚年已经将那片竹林给焚烧殆尽了,那么这片竹林的话,是否也有着自己的‘竹灵’呢? 本着这个想法,尧庚年想要深入探索下去,但当他准备深入时,又犹豫了一些,扭头瞄了一眼身后。 在尧庚年身后,白听雨与言灵儿这两个女人已然剑拔弩张,似乎谁再多说一句不合适的话,这两个人就会直接操起真本事扭打一架。 ‘为了什么啊?’尧庚年心中腹诽。‘难道就是因为谁更喜欢我?谁更有资本去拥有我?言灵儿应该只是想要更好地利用我吧?爱也好喜欢也罢,应该都只是……为了能榨取更多利益的工具罢了。’ ‘嗯……这么一想的话,白听雨似乎也是这样。’尧庚年摸了摸下巴,他的目光从言灵儿身上移向了白听雨。‘她见到了我在阴差阳错间给予萧如梦的生命,所以她可能就是觉得我在藏私……’ 想到这里,尧庚年叹息了一声,万分无奈地想到:‘可我的确不知道萧如梦为什么会活过来了……如果到时候白听雨意识到这点,那……’ 尧庚年撇撇嘴,觉得现在想这些有些未雨绸缪了,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那么遥远的事情,暗道:‘算了,算了,现在言灵儿都还没成仙呢,我又在考虑什么白听雨的事,到时候这女人发现我不是她需要的人,可能自己就会走了吧?’ 可能性还真的不低咧,不过现在看这两个人的架势……怎么觉得她俩一时半会都搞不定对方呢? 那么以这两人现在的这个状态,她们真的能好好地和自己一起进入竹林并寻找死气的源头与进入禅魔裂谷么? 好像不能。 可不带她们是不是不好?若是言灵儿追上来问的话,又该怎么解释呢? 尧庚年摸着下巴,有些苦恼起来:白听雨不是一个好老师,她虽然活的时间比较久,资历也比较深,但她一般都秉持着不问就不答的原则行事。 所以就算尧庚年跟随白听雨在秘境闭关修行十年之久,他也只是学了一身基础的修仙功法罢了,而且还是一些日常且便利的功法。 毕竟对于尧庚年来说,若是决斗真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他还真的不需要学习别人的功法。 他有尸龙息,死气,异变的白炎,凤凰之火,厉鬼之息……这些哪个不都是能绝杀的东西?不知道比所谓的‘功法绝招’要强多少倍。 想到这里,尧庚年本能地就又看向了言灵儿:自己这一身保命的本事,若不是这个小狐仙与自己结契,那么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罢了,只能做做普通的善事。 平凡的善事积累的功德……就算尧庚年理论上来说拥有无限的生命,但若是以这种体量为基础慢慢的积攒,那送言灵儿重返仙庭的日子,还真是遥遥无期啊。 怎么说呢,这两个女人自己都想感谢他们,但一想到这两个女人之所以给自己好处,完全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着想,尧庚年就不想感谢她们了。 思来想去间,言灵儿与白听雨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吵架斗嘴升级成了近战肉搏,两个女人在撕扯上居然还有着一些奇怪且不成文的潜规则,比如她们现在……就是在肉搏。 对,不参杂任何灵力或者发法术参与的、纯粹的、完完全全像是两个平凡小女孩为了争夺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而发起的一场……姐妹撕逼。 画面不仅不血腥可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搞怪与可爱在里面。 尧庚年能在一旁看了一会,居然差点入迷了? 意识到不对的尧庚年立刻回过了神,他猛地晃了晃自己的脑子,毅然决然地转身进了这片竹林中去_——这两个女孩就在这撕扯着吧,正巧自己耳根子也能情景一些。 反正不就是古战场吗?不就是什么禅魔裂谷吗?不就是龙轩血剑吗?自己找到这个古战场后就去找这个血剑,然后拿了装备就走,其他的事……就交给缘分吧! 嗯,非常完美的独狼行动计划呢! 尧庚年胸有成竹地就踏进了这片充斥着死气的竹林,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刚踏进去,后脚自己的背影就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竹林里。 消失的速度之快,就连一直关注着尧庚年的言灵儿与白听雨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直接消失了?”言灵儿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蹦了起来,先白听雨一步窜到了竹林外围尧庚年消失的地方,扒着两根竹子就把脑袋探了进去。 白听雨虽然没有言灵儿反应这么夸张,但还是随后就跟了上来,论搞怪与火力来说,她不敌言灵儿,所以就站在言灵儿的屁股后面问道:“怎么样,有找到人吗?他刚进去不久,应该不会消失啊?” “奇怪,根本看不见了,好像有什么力量把尧哥儿给切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似的。”言灵儿探头瞅了半天,确定根本看不见尧庚年后就把脑袋从竹子中间拔了出来。 若是按照言灵儿的脾气,这会她肯定就冲进竹林追进去了,但毕竟尧庚年消失的时候她可是看的明明白白的,也在那么一瞬间明白了这竹林里的确有些陷阱,因此便小心了起来。 “怎么样。”白听雨看着言灵儿。“你不是和尧小狗有什么奇怪的心灵感应还是什么?你能不能依靠这层契约关系找到他?” “找不到,要是能的话,我刚才就化作一股清风直接跑了。”言灵儿对白听雨翻了个白眼。“这么好能摆脱你的方式,你以为我会想不到吗?” “那怎么办?”白听雨眉头皱了起来。“我本来以为他肯定会叫上我们的,可他竟然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先走了?你和我……他真的不等了?” “我也以为他会叫上我啊。”言灵儿更是一脸的委屈与难以置信。“尧哥儿以前做什么都带我的,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就一个人悄悄走了。而且还走的……走的这么……额,决绝?” 白听雨与言灵儿说完,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谁都没说话。 原来这两个女人是真的觉得尧庚年会过来劝架的,所以就算真的没忍住动手了,白听雨和言灵儿都没舍得大动干戈,只选择肉搏来发泄一些心头的不满罢了。 可谁知,尧庚年真的自己走了! 而且这竹林还真的有问题,是那种能让尧庚年直接失联的问题! 好了,现在问题不仅有,而且还不小。 白听雨与言灵儿对视了好半天,最终白听雨打破了沉默:“要不然,我们就在这等尧小狗?” “这竹林里的死气看起来很有问题,我很担心尧哥儿自己啊!” 言灵儿满脸的担忧,苦恼的说道:“尧哥儿是那种冲动且感性的人,禅魔裂谷对他来说就是一片未知的新领域,我不在的话,没人给尧哥儿的肉身兜底,他可怎么办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那就在这等。” “我担心等不到尧哥儿了。” “那我们就冲进去以身试险?会不会太莽撞了?” “我不想进去,这东西居然能屏蔽我和尧哥儿之间的联系,肯定有很大的猫腻。” “那你说你想怎么办?”白听雨双手一环胸,无奈地看着言灵儿。“要不找人帮帮忙?” “找人帮忙?”言灵儿抬头看向了白听雨。“找谁帮忙?” “真正关心尧庚年死活、且拥有足够能力的人,还对这片大陆的环境与历史有很深了解的人。”白听雨盘算了一下前提条件后,就把目光投到了言灵儿身上,问道:“你知道符合这些条件的人是谁吗?” 言灵儿听完,眨了眨眼睛,小嘴一开一合,毫不犹豫地就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的名字是三个字。 柳沉舟。 白听雨听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竟然是柳沉舟,她甚至又问了一次:“你确定么?尧庚年就没有什么师父之类的?他不是有一个叫仇铭岳的师父么?” “是啊,但那个银鳞‘小’蟒现在身处何处都是未知,我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猪会飞。”言灵儿自然地回道。“但找柳沉舟就方便多了,要么他在清君门,要么他在漠下神宫。” “……” 白听雨稍微用了一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随后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言灵儿。 “那么,谁去漠下神宫?谁去清君门?” 言灵儿立刻猛摇头,说道:“我不去清君门,那边的人都和我不对付,我身上有妖气,可能会被群殴。” “那我去。” “好。” “到时候谁先找到柳沉舟就先和他说明这件事,然后如果他愿意帮忙,就带他过来,如何?” “成交。” 白听雨和言灵儿快速达成了一致,但在离开之前,两个女人显然有犹豫了一下,扭头盯着这片奇怪的竹林好一阵子。 “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白听雨看着这片深不可测的竹林,问。 “那你想自己进去试试看吗?”言灵儿咽了一口口水,答。“我可不想,我只不过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狐仙罢了。” “……我也不太想。” “那我们就老老实实抓柳沉舟过来想办法吧。” “好主意。” 向柳沉舟寻求帮助这件事,在白听雨和言灵儿看来,的确是带着些荒谬在的。 可她们两个又不想以身涉险去把深处危境的尧庚年就回来,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柳沉舟抓过来再说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什么‘柳沉舟如果来了,那么龙轩血剑到底属于谁’之类的问题……就留给之后再说吧。 就这样,白听雨前往了清君门,而言灵儿冲向了漠下神宫。 “阿嚏——!” 漠下神宫内,柳沉舟打了一个巨大而又响亮的喷嚏,他摸着鼻子,一脸困惑地嘟哝一声:“总觉得有人在想我呢……” 第207章 沉沦于耀的眼眸 柳沉舟已经带着柳北朝顺利地进入了漠下神宫,并异常顺利地来到了神宫的主墓室内,见到了一口空空如也的棺椁。 这口空棺椁内,曾经摆放着一具美人骨么? 柳沉舟盯着这口棺椁,忽然想起了在北亡山里的那口棺材——那口棺材现在在哪里呢?和死人珠又有什么联动能力呢?这次回去之后,再去找找看吧。 想着想着,柳沉舟又打了一个喷嚏:“阿嚏——!” “真奇怪。”柳沉舟摸了摸鼻子,他也不觉得鼻子痒,更不是什么患了病,可他自从进入这漠下神宫开始,就总觉得脊背发凉,然后不停地打喷嚏,好像有什么人在远方不停地念叨他似的。 “门主。”柳北朝本来在克制着自己的关心的欲望,可柳沉舟打喷嚏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他忍不住了。“柳门主,怎么了?是不是患了风寒……” “风寒?我?”柳沉舟眸子一沉,本能地反问道。“我是何等人?风寒这种小伤小病,我怎么可能患上?真是可笑。” ——在柳沉舟的潜意识里,身患疾病这种事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因为这意味着受伤,这意味着虚弱,这意味着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对方。 柳沉舟从不示弱,也不会给任何人窥见他脆弱一面的机会:正因为如此,当年的沈无争将柳沉舟推入冥河之内时,柳沉舟的反应才会那样决绝且残忍。 但就算这样,毫无能力的柳沉舟也不会与尧庚年结成挚友,因为他生性孤高,就算变成了一介凡人,他也从来都没有求人的习惯。 可尧庚年不一样。 尧庚年尊敬他,尧庚年理解他,尧庚年捧着他那该死的自尊心一路呵护着,且给足了他面子,让他在绝望的深谷中看见了一道光,一道名为尧庚年的光。 尧庚年救了柳沉舟,就算柳沉舟永远不会对他人承认这个,但柳沉舟自己心知肚明:尧庚年救了自己,他愿意放下身段,还愿意护着自己的尊严,然后送自己回到巅峰。 所以尧庚年是不一样的,不仅不一样,而且还是那种特别不一样的存在——柳沉舟会将他放在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上,就算他是自己前进路上的垫脚石,但他也一定是那个最珍贵的垫脚石。 想到这里,柳沉舟察觉到身旁太过安静了,他侧目看过去,这才发现柳北朝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柳沉舟眉头微皱,浑身的气场也比方才多了几分不满的气息。“柳北朝,你为什么在一旁发抖?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没有。”柳北朝低下了头,咕哝着说道。“我没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只是……害怕……” ——你。 柳北朝把最后一个字吞进了肚子里,柳沉舟的气场比方才还要冷,他可不敢再说这种惹人生气的话了。 可柳北朝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也让柳沉舟不爽,他虽然说话办事喜欢拐弯抹角地去坑害别人,但他也喜欢说话爽直的家伙,譬如尧庚年。 “那你怎么害怕成这样?”柳沉舟迎着柳北朝的方向逼近了一步,柳北朝吓得立刻后退了一些,他惊恐地抬头看向了自家的门主,却也在同时瞪大了双眸。 “柳门主……你身后……有……有东西了……” “什么东西?” 柳沉舟有些不耐烦地扭头看了过去,却被入目的金色光芒晃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目,试图在黑暗中缓过神来。 这时,他听见了前方传来了女孩子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耀,我想,我可以帮助你们。” “耀?你好,我是柳沉舟,亦是心火明亮之人。”柳沉舟听见这个名字就知道自己这趟肯定十拿九稳了,他缓了缓神,把手放了下来,慢慢睁开了双眼,想去一窥传说中‘耀’的容颜。 入目的仍是一片金光,但习惯了这种光芒后,柳沉舟反而觉得这道光芒有些温暖。 在这片光芒之中站着一位穿着白色蓬蓬裙、抱着白色玩偶的黑发女孩,她身周飞舞着柳沉舟叫不上来名字的金色蝴蝶,身上还沐浴着金灿灿的暖光。 她听见柳沉舟的自我介绍后就甜甜地笑了起来,嘴角浮现出了两个俏皮可爱的酒窝,她欢快地走向了柳沉舟,而她身侧的那些飞舞的蝴蝶也拉着光丝一并跟了上来。 ‘那些蝴蝶……好像不是真实的生物。’柳沉舟看着蝴蝶,暗道。‘像是一种幻象?还是说是法器?这些蝴蝶为什么看起来毫无危险性?难不成是什么真正将杀意内敛起来的杀器么?’ 严重高估耀的柳沉舟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但他就是没有想到……这些飞舞着的金色蝴蝶,只不过是追随着光的美好幻象罢了。 柳沉舟一生清冷,连爱都没有体验过,更不用提这种追随着光与温暖的感觉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当柳沉舟胡思乱想间,这个名为耀的女孩也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身前,她昂首看向了柳沉舟,如黑曜石一般闪耀的眸子笑了起来。 柳沉舟这个时候才发现,耀的脸颊上还带着些若隐若现的小雀斑,结合她浑身散发出的阳光感,更为她平添了几分纯真与可爱。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柳沉舟心中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战胜临光呢?还是说尧庚年不要她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过于花瓶了?’ 不知道柳沉舟所想的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满心欢喜地开口问道:“你就是我要等待的人么?” “嗯?”柳沉舟浅浅地嗯了一声。“如果你指的是将你带离这里的人,那么我是。” “那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耀对着柳沉舟掀起她的小裙子,浅浅地行了一个礼,乖巧地说道:“我在等待我的宿命之人,如果你是的话,请将我带走,请带我回家,可以吗?” 柳沉舟没有立刻回应耀,他还在评估这个小姑娘——她的声音软软的,但并不奶,当她认真说什么话的时候,甚至能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 若是不看这张稚嫩且带着些纯真的脸的话,柳沉舟会觉得她只是一个声音软甜的女子罢了。 耀的声音与她的脸并不贴合,柳沉舟想到这里,抬头扫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墓室,缓缓开口:“名为耀的女子啊,你似乎不属于这片临光大陆,对吧?” “是的,我名为耀,是耀大陆上古老的神灵。”耀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因为当初的一道雷劫,将一小块土地劈出了耀大陆,进而形成了如今的这片名为临光的大陆……而我……也因为拿到雷而回不去了。” 原来如此。 柳沉舟心中有了数,他伸手揉了揉耀的发顶,又轻声问道:“我听说你见过尧庚年,是吧?” “是的,我……我本该跟着他离开的,但他却是灾厄,他拒绝了我。”耀也没有想太多,她抿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尧庚年身上有凤凰的气息,当年龙轩王朝覆灭的时候,有传说道,一名身负凤凰之力的修仙者将会带我回家。” “尧庚年的凤凰,是他从我这抢走的。”柳沉舟淡淡地说道。“那凤凰本该属于我,但他却用了些卑劣的手段将我欺诈,并从我的手中窃取走了凤凰之力。” “哎?”耀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竟然是这样吗?” “灾厄总是邪恶且诡诈的。”柳沉舟的笑容又深了一些,经过了几次练习后,柳沉舟终于可以笑得正常些了。“不行你可以来感受一下,我才是光。” “……哎?” 耀心思单纯,她伸手握住了柳沉舟的手,闭上了双眼去感受柳沉舟的心火——瞬间,温暖与光明包裹住了她,她看见了‘光’,看见了‘救世主’。 “你……你才是临光大陆上的光。”耀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崇拜地看着柳沉舟。“你心火明亮……你注定会成为英雄,你才是那个能带我回家的人!” “没错,我才是正确的人。” 不知为何,当柳沉舟看着耀的时候,他能感受到一股宁静的力量将自己包裹起来,甚至说这股力量能洗去自己一身的冷气,让自己也变得和蔼可亲。 这就是光的力量么? 可真是……温暖啊。 柳沉舟想到这里,注意到了耀正热切地看着自己,他歪头亲昵的‘嗯?’了一声,就听见她对自己说道:“柳沉舟,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柳沉舟看着耀的双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我会带你回家的。” 听见柳沉舟的承诺后,耀立刻就抱住了他,并埋在他怀里笑了起来——耀的笑容很甜,甜到让柳沉舟只看了一眼就沉迷其中的地步。 ‘多么美好的笑容啊。’柳沉舟感慨着,就看见耀抬头又看着自己,而她这双眸子太过清澈,柳沉舟甚至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这双明亮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这双明亮的眼眸里,此时此刻只有自己。 一种声音在柳沉舟的心底响了起来:靠近光,靠近耀,靠近她……然后,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她。 这感觉很奇怪,让柳沉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似的,可就算这样,柳沉舟仍无法拒绝自己的想法,在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被这光蛊惑、成为它的俘虏的。 好温暖啊。 耀似乎也知道柳沉舟正贪恋她的温暖,她笑意更胜,伸手抚摸上了柳沉舟的脸颊:“这处漠下神宫,是我的大世界,你将我带走的话,这处墓穴也就属于你了。” “最主要的人,难道不是你么?”柳沉舟对这种大世界是没兴趣的,他自己的无终之界也是极为厉害的大世界,像这种别人用过的老东西,在柳沉舟眼中只能算锦上添花。 比起这个大世界,他更在乎的是耀,这个姑娘的确太温暖了,让柳沉舟有些沉迷。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柳沉舟牵起了耀的手,就像牵起了自己深爱的恋人一样。“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好。” “对了,耀。” “嗯?” “尧庚年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强行带走你?” “他选择了暗,选择了堕落。” “你就任由他堕落么?” “不,既然他选择了堕落,那么这就是他的选择了。”耀仰起头看向了柳沉舟,笑道。“只有迷茫的人才会堕落,善人行正道,通途阔路,一身磊落。恶者走歧路,清净孤单,一生清冷,不是吗?” “……” “对此,我们又哪来的资本去评价谁好谁坏呢?这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耀说到这里,迷恋地看向了柳沉舟。“尧庚年选择了那个狐妖,你选择了我,不是吗?” “……是啊。” 柳沉舟看着耀的眼睛,一时间觉得自己也想不了更多的事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她蛊惑了一样,甘心沉沦在这种暖阳里不可自拔。 或者说,暂时他不想离开这温暖的世界,自欺欺人也好,掩耳盗铃也罢,他想要在这个温柔乡里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 不知何时,他的脑海中,安雅的身影就这样悄悄淡去了…… 与此同时,则轮到远在南城外群山内孤岛竹林里的尧庚年打一个巨大的喷嚏了。 “阿嚏——!!”尧庚年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要被抖出来了,他摸了摸鼻尖,下意识地嘟哝道:“谁想我?还想的这么用力?难不成是白听雨和小狐狸?不是吧……” 说到这里,尧庚年鬼使神差地就扭头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景象怎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靠,不是吧?真的又来诡阵那一说?”尧庚年连忙顺着原路折返回去,却无奈的发现真的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这里虽然还是竹林,但竹子已经从青翠的绿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且散发着浓郁的死气。 “淦,小狐狸这么久都没找回来,看起来是回不来了。”尧庚年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半天,意识到这个诡阵不一般。“算了,来都来了,就让我姑且看看吧,这个地方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 第208章 谢宁 尧庚年被困在了这片黑色的竹林之中,纵然这里环绕着死气,但他并不担心: 毕竟从根源上来说,尧庚年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就算这些死气的确可以入侵活人体内来蚕食他们的生命之源,那又如何呢? 他尧庚年压根没有这个,所以他不在乎,就算这些死气已经浓稠得快有实体了,他也旁若无物地行走在竹林之中,左顾右盼着,只为能找到来时的路。 不过尧庚年自己也明白,来时的路估计再难找到了,他现在应该掉头去寻找那个所谓的禅魔裂谷才是正事。 可正因如此,尧庚年才有些犹豫不决,因为他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拉扯着他回头,仿佛先找到言灵儿才是正事。 “……啧,不对劲啊……我为什么要执着着把小狐狸找回来呢?我是怕她自己落单被欺负……?算了,不该想这些的,我真是奇怪,我居然会关心那个小狐狸的情况……” 尧庚年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并及时地打消了自己这个愚蠢的潜意识。 正当尧庚年正准备掉头的时候,他察觉到脚下一软,好像是踩到了什么晦气的排泄物似的。 “……不会真的是什么……奇怪的软垃圾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表情立刻变得丰富了起来,他一边缓缓低下了头,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却在看清脚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前被一股力量扯到了一旁的草丛里去了! “唔?!!” 就算如此,尧庚年也不忘瞥一眼方才脚下的地方,在见到只是一个软体的小动物后,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尧庚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人摁住了? “哎哟,谁呀?” 本着对这位‘伏击者’的基本尊重,尧庚年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叫了一声,虽然他感觉不到疼痛,但叫一声又无伤大雅,万一还能有额外收获呢? 可还没等尧庚年叫完,他的嘴巴就被一张苍白的手掌给摁住了。 “别出声,嘘。” 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尧庚年身后响了起来,尧庚年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身材消瘦的人锁在怀中。 这人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总之是一脸的衰相,看起来就是一个准死人的样子,可以在深更半夜去吓唬小孩子的地步了。 这种体型的话,是困不住尧庚年的,他想要挣脱是十分简单的。 但莫名其妙被人拉进草丛里躲着,这件事本身就是有些诡异的,尧庚年想了一会就决定按兵不动,静看事态发展。 随后只是过了一会儿,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从黑色竹林的深处传了过来,尧庚年被这死人压在草丛里偷偷看过去,才发现是一队穿着酷似祭祀的家伙从眼前路过。 “……” “……” 这群奇怪家伙们在沟通,但说的话尧庚年全都听不懂,只知道他们叽里呱啦说了很多,语速非常快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焦急。 这群人的领头是个男人,从表情上来看,他的情绪应该是特别激动的,这个时候正指挥着身后的跟班们就步履匆匆地在追着什么。 追什么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移目看向了身侧的神秘人,这个时候身前的那群追击者已经离去了,可这位神秘人显然不准备松开他的嘴。 尧庚年见状,索性就伸出舌头,舔了舔这位神秘人的手掌心。 果不其然,神秘人的表情变化了一番,随后松开了尧庚年:“你生前是什么变态吗?为什么要舔我的手掌心?我看你死了活该。” “……我要是不舔的话,我们之间可能就不会这么和谐了。”尧庚年委婉地回道。“好了,现在那群人也走远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把我拉扯进这个草丛里了吧?” “我叫谢宁。”神秘人这个时候才开口,只不过这时她的声音从雌雄莫辨化成了女性清冷的磁性声音。“你是鬼,他们是斩鬼师,我救了你一命,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质问起我来了?” “斩鬼师?”尧庚年一愣,有些纳闷地看向了谢宁。“这是什么职业?我为什么从没听说过?斩鬼师也是修仙者的一种……额,职业分支吗?” “修仙者?差不多吧,都是修士,只不过修仙者好像是追求寿与天齐,而斩鬼师则是修炼自身,然后专门猎杀我们这种鬼魂。” “……鬼?”尧庚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道。“你说我是鬼?不会吧?我是有实体的,你不也有么?怎么我们就是鬼了?” 谢宁听完,看着尧庚年的目光更加微妙了,她甚至抬手向着尧庚年的前胸贴了过去—— 察觉到谢宁想做什么的尧庚年立刻抱胸后退几步,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死相的谢宁,眉头紧皱地问道:“干什么?我是良民,虽然我觉得你可能是个女人,但我也没有到这么来者不拒的地步。” “……” 谢宁听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过了一会后才收回去,沉沉地叹息一声:“我只是惊讶于你这么没有常识,我还以为能留在人间的鬼,多多少少都会知道斩鬼师的存在呢。” 一提到常识性问题,尧庚年立刻就心虚了,他将目光从谢宁的身上移开,并努力笑了一下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我比较宅,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概念……” “那你这也太没概念了。”谢宁不可思议地盯着尧庚年。 “我这不是在请教你嘛。”尧庚年呵呵笑了一下,努力地转移着话题。“对了,我为什么听不懂那群斩鬼师说的话?我们和他们的语言差别这么大吗?” “……” 尧庚年问完这句话,谢宁的表情更加复杂且精彩了,到了最后,尧庚年偷偷瞄了一眼谢宁,却发现对方正在用看白痴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完了,更心虚了。 尧庚年咧咧嘴,努力笑了一下:“姐姐,我真的是宅,你看你刚才都救我了,也不介意在给我讲讲斩鬼师的事吧?” 也不知道是被‘姐姐’还是什么牵动了心弦,谢宁的表情又有了一些变化,最终她无奈地看向了尧庚年,缓缓问道:“斩鬼师的事先不提,我倒是想知道,你这样的少年,是怎么死的?” 尧庚年一怔,伸手指了指自己,重复道:“我,我怎么死的?” “嗯。” “……额,就是,就是那么死的呗……”尧庚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已经很久都没回忆起自己死去的场景了,可一旦开始回忆,他就难免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与挚友。 一时间,尧庚年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整个人也沉浸在了悲伤的情感里。 谢宁见状也明白尧庚年是一个苦命的鬼,她忽然觉得是自己冒犯了,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说道:“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一直以为像我们这种鬼……是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的。” “……其实也没那么坦然。”尧庚年嘟哝了一声。“谁能坦然面对死亡呢?那些坦然的人早就去孟婆那边喝汤转世了,能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鬼,大多都是心有不甘吧?” “的确。”谢宁认同地点点头,看着尧庚年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认可的味道。“看来你虽然对外面的世界一问三不知,但还是有自己的个性在的。” 尧庚年撇撇嘴,抬头看向了谢宁:“所以,斩鬼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说话我听不懂?” “其实我也听不懂。”谢宁摇着头说道。“但我知道,他们是一群以斩鬼为己任的家伙,本来他们不该来到这里的,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一道雷劫落下,这里的死气就突然溢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群斩鬼师其实是因为死气的溢出才来到这里的?” “嗯。”谢宁忧心忡忡地说道。“而且我听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我们这种小鬼小妖,而是……鬼王。” “鬼王?” “你不知道吗?”谢宁一愣。“你还真是……好清纯的一只鬼啊。” “……谢谢,我知道我很清纯,所以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鬼王也就是灾厄,好像是灾厄之神现世了,这群家伙倾巢出动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死那个灾厄之神的。” “……哦。” “哦?”谢宁有些惊讶。“你这小子,虽然不知者无畏,但你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灾厄之神、鬼王啊?你真的不好奇吗?” “嗯……”这次轮到尧庚年的表情微妙起来了。“说实在的,不太好奇,对了,问个路啊,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叫禅魔裂谷的地方,你知道怎么走吗?” “你去那做什么?” “我说旅游你信吗?” “……” 谢宁看着尧庚年的表情更怪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尧庚年,可也没有走开,只是这样盯着尧庚年,看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这个时候,尧庚年有些莫名其妙地怀念起柳沉舟了——至少这家伙的鄙视与赞赏都很直接,而不是像这个死人谢宁一样磨磨唧唧。 ‘啊,柳沉舟啊。’ 尧庚年抬头望天,内心感慨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是不是开着会开宣传我的邪恶呢?虽然你这人天天算计我,但不知道为啥,我突然好想你……’ “阿嚏——!!” 刚出漠下神宫的柳沉舟,就这样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柳北朝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但最终没敢上前关心。 的确,柳沉舟也不需要柳北朝的关心,他现在心中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 柳沉舟在收了耀作为自己的仙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耀之神女天生就是救世主的仙灵,而这个所谓的仙灵,是不占用仙使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柳沉舟实际上还能再拥有一个仙使来协助修炼。 得知这件事后,柳沉舟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 毕竟尧庚年的仙使是凤凰,而他随后又收了临光,自己若是也能另外找寻一头不输给凤凰的灵兽,那么在这方面来说,也算是与尧庚年打了个平手了。 正当柳沉舟琢磨去哪里弄一头灵兽的时候,他就在耀的指引下带着柳北朝离开了漠下神宫,本以为整件事情就顺利结束、可以回清君门筹备开天塔与通缉灾厄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到熟悉的声音。 是言灵儿。 言灵儿与尧庚年是寸步不离的,可这只小狐狸竟然单独来到这里找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柳沉舟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的核心,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柳北朝,吩咐了一句后就先将他支回了清君门,而自己则假装有私密的事要做,兜了一圈、确认柳北朝已经走远后,后才迎向了言灵儿。 “小狐妖。”柳沉舟带着耀靠了过去。“怎么了?” “柳沉舟,尧庚年他……等等。” 言灵儿也是懂事的,当她看见柳沉舟支开柳北朝的时候就配合着躲了起来,等柳北朝走远后才迎上来,刚想开口,就看见了柳沉舟身旁的耀。 “你把她收了?”言灵儿问。 “嗯,收了。” 柳沉舟并不想让耀与言灵儿有什么接触,他摸了摸耀的头,就将她劝回了自己的元魂之内。 对此言灵儿翻了个白眼:“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和她说两句?” “你们没什么可说的。”柳沉舟淡淡地回道。“有话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言灵儿见柳沉舟一副‘我赶时间’的样子,也就把耀的事放在了一旁,简单易懂地给柳沉舟说明了一下在南城外孤岛竹林处发生的诡事。 言灵儿的概述很简单直接,柳沉舟也听懂了。 “所以,你帮不帮忙?”言灵儿看着柳沉舟,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怎么这个眼神看我?我看起来很……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没有,你的脸很干净,但我看你的心却并非如此。”柳沉舟看着言灵儿,口气冷漠地说道。“你和白听雨,一个去清君门找我,一个来漠下神宫找我,这可真奇怪。” “嗯?”言灵儿困惑地歪了歪头。“哪里奇怪了,我们一人去一个地方找你,不是最优解吗?” “找人的话,的确如此。”柳沉舟说到这里,奇怪地看着言灵儿,问道:“可按理来说,我是尧庚年的敌人,我们虽是朋友,但在利益相关的事情上……你该清楚,我们谁都不曾让步,对吧?” “……这个的确,但……” “如果你们真的关心尧庚年的死活,为什么不自己亲自进去呢?若是尧庚年当真遇见了什么危险,没准还来得及第一时间赶去支援。” “……尧哥儿才不会那么菜呢……” “对,我说的就是这个。”柳沉舟口气一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言灵儿。“你和白听雨是一类人,你们嘴上说着要保护尧庚年,但实际上谁都不愿以身涉险,都指望尧庚年能在危境中照顾好自己,然后坚持到你们带着援兵过来。” 说到这,柳沉舟奇怪地笑了一声。 “真‘聪明’啊,小狐妖。” 第209章 言灵儿的堕落 面对柳沉舟的嘲讽,本就心虚的言灵儿仿佛被人撕开了伪装的外衣,她惭愧地低下了头,可偏偏不愿离去。 ‘真奇怪……’言灵儿内心燥得很,若是换做平时,她早就会赌气离开了。‘为什么我还舍不得走呢……难不成我真的关心尧庚年……吗?’ 想到这里,言灵儿顶着自己的羞耻心,张了张嘴说道:“我……我是关心尧哥儿的……” 可还没等她把这虚情假意的话说完,柳沉舟就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自我催眠’。 “你在胡说些什么,小狐妖?这就是你关心别人的做法么?”柳沉舟冰冷的言辞刺穿了言灵儿的心。“先让受你关心的人自力更生,独自熬过最难的日子,之后你再带人过来收尾,把好处与名声一并拿走?” 说到这里,柳沉舟忽然呲笑了一声,他看着言灵儿,嘲讽道:“还是说,你们这群仙人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呢?别忘了,狐妖,你现在已经不是狐仙了,你要靠尧庚年的。” 很显然,柳沉舟的这番话成功刺激到了言灵儿,若是说之前言灵儿的确问心有愧,但柳沉舟之后的言辞已经让她怒火中烧。 谁都不能说她是狐妖。 没有人能说她是狐妖。 她言灵儿,是高高在上的狐仙,从前是这样的,如今也是这样,她最多不过只是一只落难的狐仙罢了,但就算是落难,她也比柳沉舟这等连仙都不算的人强。 柳沉舟这等凡人,不配说她。 言灵儿想到这里,她缓缓抬头看向了柳沉舟,眸子里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对着面前的清君门门主熊熊燃烧。 “怎么,你想辩解什么吗?”柳沉舟瞧着面前满眼怒意的言灵儿,眉头皱了皱,内心非常困惑。“想说就说,我有在听。” ——真奇怪,这小狐狸演都不演了么?她不是急着找我去救尧庚年?这么十万火急的当口,她怎么还有空和我生气? ——尧庚年,到底还救不救了? 柳沉舟心中自顾自的疑惑,可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个小狐狸竟然能翻脸不认人,且会因为自己的情绪跟唯一能帮得上忙的柳沉舟闹翻。 是的,因为尧庚年不在,所以没有人护着的言灵儿怒意冲破了理智的底线,她扬手便唤出了一道青色的灵力,趁柳沉舟没来得及避开的时候穿透了他的身躯。 这等法术,便是仙术,能直接作用在人类的元魂上,而如果没有对等的仙器守护,则几乎不可被阻挡。 “……这是什么东西?!”柳沉舟惊恐。 “你说我不是狐仙,那我便让你看看狐仙的能力。”言灵儿说话的声音带上了些不正常的沙哑。“尔等凡人,不要小瞧我啊。” 这个法术便是妖狐一族最擅长的法术之一:灵魂抽取。 可言灵儿并不想将柳沉舟的灵魂抽出来,而且她目前也没有这个本事将柳沉舟的灵魂抽出来——但她可以给柳沉舟迎头痛击,让一直以来都高高在上的他感到痛苦。 的确,柳沉舟感受到了痛苦,这道灵力几乎将他的灵魂撕扯开了,然后将其中沉封的回忆硬生生的撕出来。 柳沉舟的过去没什么好看的,他不想回忆他的过去,他更不想要被迫去回忆自己的曾经。 可这个言灵儿一声不吭地将凡人不可抵抗的仙术落在他身上,强迫他去回看自己最不想面对的过去…… 柳沉舟忽然感受到了一个名为‘恨’的感觉,他的杀意从心底弥漫开来,从眼底奔涌而出,袭向了面前的‘小狐妖’。 “你敢……!!” “我不得不提醒一下。”言灵儿竟然笑了起来。“在我的仙术之中,我是无敌的,柳沉舟,你我仙人有别,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说到这里,言灵儿则满意地眯眼笑了起来,她打量着身前愤怒又无助的柳沉舟,仿佛这才是她想要看见的结果。 “柳沉舟。”她说。“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回忆自己的过去,那么现在给我道歉的话,为时不晚哦。” “……” 柳沉舟怎么可能道歉? 他的傲骨,他的自尊,他的脊梁都写着不屈,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对言灵儿卑躬屈膝,对她低头,然后道歉呢? 况且他说错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错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不光没有任何悔意,反倒是对着言灵儿冷笑出声: “你不过是一个曾经是仙人的妖怪罢了,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依靠着过去的残羹来勉强维持尊严的妖狐而已,言灵儿。” “……我不是。” “是吗?那你为什么偏偏能够将我压制得不能反抗你,却不操控我的身躯与意志向你道歉呢?” “……我这是给你最后的选择权。” “那真是谢谢你啊,狐妖。”柳沉舟嘲讽道。“不必如此客气,如果你能控制我的身躯与意识,就尽管来吧,我是不可能向你道歉的,永远都不可能。” “你找死!” “没错,我就是找死,如果你能杀了我的话。” 柳沉舟死死地盯着言灵儿,虽然他已经失去了对于身体的控制权,但他仍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仍属于自己。“我们的确仙人有别,我没有仙那么胆小与卑鄙,现在想来,还真是遗憾。” 于是乎,在这等劣势之中,柳沉舟决定赌一下。 他赌言灵儿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自己的意识,那就说明她做不到。 事实是,他赌对了。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恶狠狠看着自己的样子,就明白她不过只是假装凶狠罢了,这种莽撞的小姑娘……还是跟着尧庚年比较好。 渐渐地,柳沉舟的情绪也从失控的边缘回归了正常,虽说他现在还是不能动,但至少他觉得自己并不是绝对处于下风。 这只狐妖,简直就是一个神经质。 柳沉舟想着,又尝试着驱动自己的身体,但努力尝试了一番后,他不得不承认,仙人的确有别,至少在法术上……应该就是单纯的降维打击。 他柳沉舟是人,她言灵儿曾经是仙,人类的法器与法术是不可能与神仙的仙器与仙术抗衡的,纵然柳沉舟是修仙者中的翘楚,但他仍然不能抵抗言灵儿的仙术。 就算这个仙术是残破的,是不完整的,他都不能抵抗它。 仙人有别啊……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抬头看了一眼在沉默的言灵儿,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的担忧:这狐妖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觉得四面楚歌。 “言灵儿,你……” “好,你想死,那我便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濒死体验。” “什么……?!” “我是说,既然你不肯向我道歉,那么就在你的回忆中煎熬吧。” “……什么意思?” “直到你承认错误为止,我都不会让你从过去的苦难中离开的。” “言灵儿?你要做什么?” “送你一程,柳沉舟,下回记得,不要蔑视仙人。” 言灵儿的确是个神经质,她轻易地被柳沉舟挑起了敏感的神经,更轻易地被柳沉舟刺激地萌生了想要杀死对方的心——就算柳沉舟是唯一一个能救尧庚年的人,但他现在惹恼了自己,那么尧庚年就可以延后再议了。 她在竹林鬼阵中与厉鬼为伴那么久,身上早就有了妖邪之气,也有了恶堕的征兆,要不是尧庚年来得及时,言灵儿恐怕早就堕落成一只邪恶的妖狐了。 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是尧庚年的在维持着言灵儿身为‘仙’的自觉,虽说看起来是言灵儿在帮着尧庚年缝缝补补、让他肆无忌惮地以肉身损耗为代价去攻击别人,但实际上只有言灵儿自己清楚,在他们这段关系中,根本不存在单方面的拯救。 言灵儿在帮尧庚年维持肉身不灭,而尧庚年也在帮助言灵儿保持狐仙的自觉——像言灵儿这种堕落凡间成百上千年的仙,若不是有人一直在提醒着自己是仙人,那恐怕当真是要在凡尘中迷失仙格,成为恶鬼了。 现在不一样了,托南城群山内湖中孤岛里黑色竹林的‘福气’,尧庚年与言灵儿在交流上算是彻底失联了。 尧庚年在黑色竹林中虽说找不到言灵儿,但在来到临光大陆后,自身也有了些许的实力,充足的灵力让他不至于立刻魂飞魄散,可言灵儿就不同了。 言灵儿失去了尧庚年,就失去了那一根拉扯着她不失控的弦,更何况她还遇见了口直心快且嘴毒的柳沉舟,这么一番联动下来,言灵儿内心被凡间的污秽所浸染的邪恶之念就爆发了。 她想要杀死所有不尊重她的人。 仙人有别,仙人有别……仙人有别!! “……言灵儿?” 强烈的怨气将言灵儿吞没,柳沉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见了面前的狐妖脚底下突然出现了一滩黑色粘稠的液体,而这些液体向上伸展成一只只手的模样,随后它们抓住了言灵儿,将她完全吞没。 这些黑色粘稠的东西,与尧庚年的厉鬼之息有几分神似,不过比尧庚年的厉鬼之息更加浓稠,更加……绝望与骇人。 在那之后,柳沉舟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拉扯力抓着自己猛地向下方坠了过去—— 慌乱之中,柳沉舟向下看了一眼,便也看见了一个完全由黑色粘液构成的黑洞在他身下静静地等待着! “……什么东西?” 还没等柳沉舟想明白,他的意识便被这黑暗吞噬了…… 就在柳沉舟被吞噬的上空,被粘稠的黑液包裹着的言灵儿已经几乎完成了她的堕落,她的兽瞳因此变的猩红,若是说她像一只大狐妖已经不妥当了,因为此时的言灵儿,已经是一只被私欲征服的狐妖了。 可就算如此,言灵儿盯着身下那个将柳沉舟吞噬的黑洞,还是奇怪地歪了歪头。 “真奇怪。”言灵儿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了点什么呢?” 我忘了什么呢? 好像……好像不该把这个叫柳沉舟的凡人拉扯进他自己的回忆地狱中去啊。 不该吗?为了什么呢? 为了谁…… 谁来着…… 言灵儿想到这里,猩红的妖狐之瞳中流露了些困惑的神情,她摸着下巴向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人到底姓甚名谁,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可冥冥中言灵儿总觉得,这个人与自己……有这一层极为特殊的关系。 ‘啊……’言灵儿怅然。‘这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觉得好熟悉……却又好陌生呢?’ 这时,远在天边的尧庚年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身躯,发现自己的身躯正在一点点的淡化。 “……怎么会这样啊。”尧庚年下意识地说道。“我的身体怎么突然淡化了?好奇怪啊。” “奇怪吗?”谢宁一直在观察者尧庚年,她见尧庚年的身影慢慢淡化,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是鬼啊,你拥有实体才是反常之事吧?” “……我就是一个拥有不灭之身的鬼啊。”尧庚年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谢宁。“我是一具不灭之躯,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 “不灭之躯?凭你一个鬼?别开玩笑了。”谢宁嗤笑一声。“除非有仙人保你,来用她的仙灵之气平衡你的阴鬼之息,否则你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肉身的姿态了。” 说到这里,谢宁奇怪地瞥了一眼尧庚年,试探性地问道:“难不成你真的认识一个愿意用自己的仙灵之气来平衡你的……仙人?” “我要是说我真的有一个仙人,你会带我去禅魔裂谷吗?” 尧庚年倒也是直接,他放下了双手,直勾勾地看着谢宁。“看的出来你很想认识一个仙人,你带我去禅魔裂谷取回龙轩血剑,我就带你去认识认识她,如何?” 尧庚年这话一出,谢宁仿佛看怪物一样盯着尧庚年看,这让本就不和谐的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怎么,你不信我?” “我怎么敢信?”谢宁表情微微扭曲,这让本就枯瘦的她看起来更……丑陋了。“仙鬼势不两立,如今你和我说,你认识一个愿意帮你维持阴阳平衡的仙人?” “是啊。” “童话故事都不敢这么写,你清楚吗?”谢宁严肃地说道。“虽说你常识不足,但你编的故事倒是很天马行空。” “你这么信我在忽悠你?” “当然,你听听你说的这个话,鬼听了都不信好吧?”谢宁翻了个白眼,又想了想,便说道:“算了,罢了,你要是真的想去禅魔裂谷也不是不行,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第210章 你找的灾厄,有没有可能就是我? “交易?什么交易?” “我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为了见那个灾厄一面的。”谢宁说道。“据说他就在这里,可我找了很多天都没找到他的身影,我其实也怀疑他是不是去了禅魔裂谷里,所以……” “……有没有一种可能啊,这个灾厄,就在你面前呢?” “我面前?哪呢?” 尧庚年见谢宁抻着脖子东张西望,就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 谢宁登时看尧庚年的眼神就更怪了,仿佛在看一个弱智。 尧庚年摇了摇头,彻底不抱希望了:“……罢了,罢了,我同意你便是了,只是你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为什么还要找我帮忙?” “你以为如果我有的选,我会选你?”谢宁的眼神更怪了,这一次很显然嫌弃占了大多数。 “……行。” 面对怎么都不信自己的谢宁,尧庚年也没什么办法说服她,毕竟看看现在的自己,身躯正在慢慢变得透明。 这种情况尧庚年曾经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十年前在漠下神宫里的时候……尧庚年对此记忆犹新,而现在的情况与当时如出一辙—— 自己身上的肌肤正在皲裂剥落,一片片落在地上然后消失不见,随后当皮肤肌肉都这样一块块消失,就露出了尧庚年体内洁白的龙骨。 这个时候,谢宁也瞪大了眼睛,她盯着尧庚年的骨头看了很久,更加惊讶的问道:“你这身躯……你这个骨骼,不是正常的人类骨骼啊?” “是啊。”尧庚年也坦诚,他低头抬起了自己洁白的手骨递了过去。“这可是实打实的龙骨,没见过吧?很坚固的,龙骨有多稳,我就有多硬。” “你真是编故事大王,给个台阶就吹牛是不是?”谢宁显然不相信尧庚年的话,她一把就挪开了尧庚年的手骨。“我只是惊讶于你骨头有些过于洁白了,你别吹牛了,实话和我说,你这是不是一种骨头病啊?” “……”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彻底没有和谢宁解释的欲望了。 呵,女人,等你自己发现我就是灾厄的时候,等着为你的愚蠢道歉吧! 尧庚年心里这么哼哼着,随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头也变的透明了。 在那之后,尧庚年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飘荡在空中。 这个时候的尧庚年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与世界都失去了联系,他感受不到风的流动,听不见林中鸟雀的鸣叫,视野里的一切景色也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成了纯粹的黑与白。 十年前的漠下神宫里,尧庚年也感受过这等空虚与迷茫,而那一次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缺少了言灵儿仙力的支撑,进而完全厉鬼化了。 ‘为什么会这样?’尧庚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隐隐有了一丝的担心。‘是小狐狸离开了我之后出什么事了么?可是南城外有什么东西是能伤害她的呢?况且她不是还和白听雨在一起?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尧庚年有一点点的焦急,但又暂时找不到离开这片竹林的法子,只能暂时接受化成厉鬼的自己,继续依照原计划行事。 他抬头看向了谢宁。 “我同意和你一路同行,去找那个灾厄,”尧庚年说道。“所以,请带路吧?” “你看看,你完全就是一个鬼嘛。”谢宁见状,口气竟然有一丝喜悦。“刚刚我还担心你可能不是一个完全的鬼,但你现在这幅样子我就安心了,你真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鬼!” “……这完全不是值得开心事好吗?!” “我觉得还不错啊!”谢宁轻快地说道。“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能够化人的鬼了,虽然你从人变鬼的这个过程和时间有点诡异,但你应该是一个靠谱的战力!”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嗯,我向你保证,世界上应该没有第二个比我靠谱的鬼了。” “你还真的给个台阶就吹牛啊。” “……并没有吹牛,真的。” “害,你这样吹牛的鬼我见多了,没事,不用拘谨。” 谢宁拍了拍尧庚年,这时她这一身枯瘦的皮囊也成片剥落消散,一个模样比尧庚年更清晰的鬼影就出现在他的身前。 “好啦,我们也该坦诚相见了,这是我的鬼体,怎么样,我是诚心和你合作的。” “……其实吧,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是很介意这件事。”尧庚年有些苦涩。“怎么,鬼界是有什么说法吗?真正的‘鬼友’必须以鬼体相见才算坦诚?” “那不然呢?” “……嗯,行,是我没常识了。”尧庚年移开了目光。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乐意的样子?”谢宁奇怪道。“我们鬼弥留人间都是有憾事的,在憾事未了之前,其实都是苦命人,那些狡诈的斩鬼师不想让我们安心转世,经常会蛊惑我们的同伴,再将他们残忍的斩杀的。” “啊,憾事啊……” “是的,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怅然又恍惚?” “你错觉,所以你的憾事是……?” “这,这……我们还没到这么亲密的关系呢!”谢宁不知为何羞涩了起来,她转身就走向了黑色的竹林深处开始带路。“我没问你的憾事,你也别问我的!快走!我带你去禅魔裂谷了!!” “……其实我不介意告诉你的。” “我不听!我们没那么亲密!” “那你要找灾厄是……” “那当然是想要转世啦!谁愿意当鬼啊!飘荡无所依,还要被一群变态追到天涯海角!我只想朴素的生活!” “哦,好的,你别激动,我完全明白了。” 尧庚年立刻闭上了嘴,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因为自己一定会听见谢宁的憾事。 甚至说,还会帮他了结这件憾事。 也算是功德了吧? 希望是个大功德,这样对言灵儿也有好处。 ‘不过按照她的说法的话,鬼是有憾事才弥留在人间的,若是憾事已了,难道就直接转生了吗?’ 尧庚年跟上了谢宁的脚步,盯着她的背影如此想着:‘那是不是意味着,等我将言灵儿送回天庭,她履行承诺,替我将家人复活后,我也就……可以转生重新做人了呢?’ “尧庚年。”谢宁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跟紧点,你想什么呢?” “我也想将我的憾事了结,然后转世重生,当鬼真的好……空虚。” “那简单。”谢宁爽快道。“如果你这一路表现良好的话,我会把你在灾厄面前说说好话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我们都是做鬼的,要互相关照嘛。” 这一次,轮到尧庚年翻白眼了,不过他还是快走了两步跟上了谢宁,毕竟虽然这个谢宁总是看不起自己,但她是真的有在好好给自己带路的。 ‘哎,真想快点解决这里的事啊。’尧庚年路上想到。‘也不知道言灵儿到底怎么了,难不成是这片竹林的问题?可是现在想办法离开这里的话,应该还是会面对那些说话听不懂的斩鬼师,还是先保守着去一趟禅魔裂谷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心下有了主意,他很果断地就甩去了杂念,专心致志地跟随着谢宁向深处走去了…… 与此同时,言灵儿作为一个旁观者,正在观察着身陷记忆泥沼中的柳沉舟。 那是柳沉舟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在他弑母后,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流浪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柳沉舟,是脆弱的,也是无助的。 这对于如今的柳沉舟来说是耻辱的过去,是不堪入目的曾经,亦是他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 就算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这样一个流离失所的孤儿在凉薄的世界中理应弱小,但柳沉舟却不能接受这样弱小的自己。 柳沉舟在修炼有成后,曾一直想要靠法术去遗忘这段记忆。 但奈何记忆总是牵动着灵魂,没有任何法术能够在真正意义上抹去一段过往。 再精妙绝伦的法术所能做的极限,也不过只是用厚重的印将回忆封存……可那段耻辱的回忆仍在记忆殿堂的深处存在着,如此鲜明,如此根深蒂固。 如今,柳沉舟在意想不到的时机里又回到了这里,他身前不远处的山崖前坐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就算离得有些距离,但柳沉舟也明白,那是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举目无亲的、走投无路想要跳崖一了百了的自己。 多么弱小,多么可笑,多么的……让人愤怒。 柳沉舟盯着远处的男孩没有动,他的目光中却慢慢染上了愤怒的色彩,就算那是曾经的自己,可在现在看来,这种举动也是可耻的。 可那毕竟是年幼的柳沉舟,他自小感官敏锐,柳沉舟就算站得离他很远,但他那带着厌恶与愤怒的目光仍然打在他的身上,冥冥之中被这年幼的孩子感知到了。 于是幼小的柳沉舟回过了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修长清瘦的男人,就算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也能看出他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君子。 “……你,是谁?” 小小的柳沉舟还没有成长为日后的死鱼脸,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悬崖边踉跄着起身,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看起来是个很注重仪表的孩子。 小柳沉舟在悬崖边其实是哭了好一会儿的,此刻的他泪眼婆娑,眼睛已经被哭红了,就算他勉强擦了擦泪水,但还是看不太清远处的人。 那个人,没有回应他的问话。 是谁? 是……来拯救我的人吗? 小柳沉舟莫名的觉得这个男人是值得信任家伙,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靠近了对方,甚至在路上还做了心理建设,对着那个男人扬起了一个微笑。 “你好,你……你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你是来找我的吗?” 小柳沉舟问话的时候,突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 可刚刚家破人亡的柳沉舟哪顾得上这些,他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还是一个希望得到救赎的少年人,若不是因为这时的柳沉舟仍心怀美好的希望,否则沈无争根本不可能收他为徒,并将他塑造成临光大陆的明日之星。 当年沈无争看中的正是少年柳沉舟的这颗炽热的心,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这个时候的柳沉舟,虽然是悲伤的、是懊恼的、亦是无助的。 但同时,少年柳沉舟也是充满活力的、是渴望幸福的,也是追求未来的心火明亮之人。 这样的人在沈无争眼中,才是符合标准的救世主: 他曾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后被毁灭,身处苦难的漩涡之中,可仍然不放弃向上的希望,他天赋异禀又勤奋好学,他会成为一颗太阳,照亮所有的黑暗与阴影。 沈无争当时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孩子出现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不能担当重任,他更没有想到,一向公正的自己,在看见沈宸的时候,心中也有了私欲。 柳沉舟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变化的,但若是问究竟是什么让柳沉舟变成了如今的样子,还是要多亏了沈无争的‘背叛’。 那是一个导火索,直接引燃了已经在爆炸边缘的柳沉舟。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沈无争,亦再无沈宸,有的只是柳沉舟和他的弟弟柳北朝。 他要让沈无争死,死的彻彻底底,死的干脆利落,死的很有价值。 想到这里,柳沉舟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这少年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崩溃后的小孩子,双目通红,眼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本就不白净的脸颊也被山风吹的干裂,看起来活生生像是一个落魄的小鬼头。 是啊,这个时候的自己,就是一个落魄的小鬼。 柳沉舟盯着面前年少的自己,而少年柳沉舟也抬头看着成年后的柳沉舟,二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这只是我的记忆,为什么记忆中的我自己能看见我,还能和我沟通?’柳沉舟心中十分困惑,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言灵儿,那个可恶的狐妖对自己施了仙术,也许这就是仙术的力量吧。 ——若不是用来害人的话,那这种仙术还真是好用啊。 柳沉舟脑子里想着的是言灵儿的事,可少年柳沉舟的眼中却只有面前这位衣着得体、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少年柳沉舟羡慕的看着身前的男人,他等了一会,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后,就耐不住性子率先带起了话题:“大哥哥,你究竟是谁啊?为什么来到这里?这里……一般没有人会来的。” “缘分吧,或许。”柳沉舟看着面前的少年,缓缓说道:“以及,我叫柳沉舟。” 第211章 我不配拥有朋友 “好巧啊。”少年人看着柳沉舟,眼中流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我!我也叫柳沉舟!” “是的,没错。” “所以……好巧啊!” “不,我不这么认为。”柳沉舟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年,冷漠又疏远的说道。“你不存在,你只是我的一段记忆,你之所以叫做柳沉舟,因为你就是我。” “……哎?” 少年人很显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随后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然后,在柳沉舟讶异的神色中,用这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 柳沉舟见状也痛快地说道:“不必如此,你的确存在,而且不会消失。” “啊,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少年人听后才有些仓促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尴尬地低下头,羞涩地说道:“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未来的我出现在这里,但……我以后会变成你这样的人吗?” 柳沉舟闻言,困惑地拧起了眉头:“我这样的人,我是怎么样的人?” “你看起来很……无忧。” “无忧?” “唔……我没怎么上过学,就是……让我想想……”少年人摆弄着手指,有些局促地说道。“你看起来很厉害,也很有品位,生活一定过得不错吧?” “嗯,我是修仙界的翘楚,放眼整个大陆,无人能与我比肩。”柳沉舟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我是大陆的救世主。” 按理来说,柳沉舟不喜欢炫耀。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见落魄的自己的时候,尤其是自己居然能和过去的影子对话时,柳沉舟内心就萌生了炫耀的欲望。 “好厉害!”少年的神情激动了起来。“那现在的你,日子一定过得很惬意吧?” “惬意?”柳沉舟愣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身前激动的自己,缓缓歪了头。“为什么惬意,高处不胜寒,你不懂吗?” “老实说,我不是很懂……”少年人的热情被柳沉舟的冷漠一点点浇灭,但他仍然不甘心的问道:“我没有朋友吗?我的朋友……不可能让我一个人如此孤独吧?” “你不会有朋友的。”柳沉舟冰冷的说道。“你甚至没有同行人,你走的是一条孤独的路,一条死寂的路。” “可是,你不是救世主吗?”少年人有些焦急了。“救世主怎么可能没有伙伴呢?为什么啊??” 是啊,为什么呢? 柳沉舟盯着面前焦急的自己,心中也缓缓自问道。 为什么我一路走来,明明是命运钦定的救世主,却没有人与我同行呢? 一时间,柳沉舟脑海中浮现出了几个人影,宋怀刀,安雅,苏临…… 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一路不是没有同行的人,而是自己走得太快,看得太前,进而忽略了身后一直努力追随自己的人。 然后,自己将他们杀死了。 “……” 柳沉舟意识到这点后,他的神情有些呆愣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说些什么呢? 此时此刻,他配说些什么呢? 自己好像曾经拥有一切,可到头来竟然是自己亲手将这一切摧毁——一路走马灯式的回忆下来,最终浮现在柳沉舟面前的,是尧庚年的脸。 “你,真的没有朋友吗?”少年人见柳沉舟如此表情,揪着心口问道。“真的,没有吗?” “……” 柳沉舟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的喉咙好像一个开裂的黄土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废墟与荒芜。 他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沉舟。”少年人的目光像是一柄尖锐的刀。“为什么你没有朋友呢?你说话啊,你不是救世主吗?你为什么没有朋友呢?” “……” “为什么啊?” “……” “你说话啊,为什么啊?” 少年人的话声声叠叠地钻进了柳沉舟的耳朵里,让他一时间难以分辨现实与虚假的界限。 终于他被问烦了,不悦且粗暴地打断了少年人的问题。 “别再问这些啰嗦的事了。”柳沉舟说。“我有朋友。” “真的吗?!我就知道!”少年人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抓住了柳沉舟的袖口,昂首期待的看着他,问道:“谁?他是谁?!” ——谁? 柳沉舟的喉咙又在这个时候哑了。 ——总不能说,是尧庚年吧? 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了头顶的蓝天,虽说在柳沉舟眼中,这是一个完好的世界,头顶的天蓝蓝的,没有什么异常。 但柳沉舟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回忆中过去的自己竟然能互动交流,一定都是言灵儿的仙术搞的鬼。 在这个美丽安静的世界之上,言灵儿一定在凝视着这一切。 ‘狐妖。’柳沉舟想到。‘让我承认我唯一的朋友竟然是灾厄,进而让我陷入内疚不安的泥淖中,就是你的目的么?’ ‘你想做什么?让我一辈子都在这里反省我的过错么?’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随后竟然攥住了身前少年人的脖颈! “唔!你做什么!!” 少年人被突然的扼喉吓了一跳,随后凭借着本能抓住了柳沉舟的胳膊,拼命地挣扎起来:“放开我!唔……我要喘不上来气了!!” “你怎么可能喘不上来气呢,你只是我的回忆罢了,你就不该看见我。”柳沉舟的目光从天空中落下,移到了少年人的脸上。“你是谁啊,狐妖,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手!我不是狐妖!!” “是吗?”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扼住少年人的力道又大了一些。“那就死给我看,我倒是想要看看,只存在于我记忆深处的你,该如何被我杀死。” “……放手!!” “好好地去死,也是一种幸福。” “……” 少年人瞳孔一缩,他突然从柳沉舟的言辞中听出了真情实感的味道。 难道说……柳沉舟其实并没有从过去的自卑中走出来?他难道也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吗? “怎么,出乎你的意料么,狐妖。”柳沉舟盯着少年人的双眸。“给我化成原型说话。” “……” 少年人的表情渐渐从慌乱变回了漠然,柳沉舟认识这种表情,那是上位者对于弱小者天生的不屑。 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看待大陆上的芸芸众生的,直到遇见了言灵儿,这个自称狐仙的狐妖为止。 “言灵儿。”柳沉舟说。“别再用我的脸了,恶心。” 少年人松开了柳沉舟的胳膊,并在随后化成了一股轻烟脱离了柳沉舟的掌控——与之前的轻灵之气不同,这股烟雾则处处带着妖邪的气息。 这股轻烟在空中绕了一个弧线就落在了柳沉舟的身前,重新凝聚成实体的时候,正是已经堕落的狐妖言灵儿。 “你是露出真面目了,还是堕落了?”柳沉舟看着言灵儿。“从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哦?从前的我,你见过从前的我么?”言灵儿妩媚一笑,此时的她更像是一只狐妖了,一颦一笑间都带着邪魅之气。“柳沉舟,你未免也太自大了些。” “……” 柳沉舟没有回这句话,更没有反驳,他只是盯着面前的言灵儿,突然问道:“你恶化成狐妖,尧庚年知道吗?” “哈?他?他需要知道吗?”言灵儿讥笑一声,对柳沉舟抛了一个媚眼,嘲讽道。“没想到啊,你这么关心尧庚年,那你怎么不讨好讨好我?没准我大发慈悲,会带你去见他哟。” 柳沉舟眉头紧皱,他审视着言灵儿,评估着她现在的状态:“言灵儿,你找我是为了救尧庚年的,如今你把我困在这里,自己又卸去了一身仙气化成了狐妖,你……” “你闭嘴!!” 也不知道柳沉舟的话触动了言灵儿的哪根神经,这只小狐狸突然歇斯底里了起来:“尧庚年,尧庚年,尧庚年,你眼里只有尧庚年,怎么,我现在把你困在这里,你才承认我是狐仙?!” 疯了,这只狐狸彻底疯了。 柳沉舟看着面前的言灵儿,心下如是叹道。 希望尧庚年那边先自力更生吧,我与这狐妖一战,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了…… 与此同时,尧庚年那边却比柳沉舟这边要好上一万倍。 至少目前来说,尧庚年与谢宁之间的相处十分和谐,两个鬼一前一后地飘在竹林里,甚至走出了春游的即视感来。 “好安静啊。” “不必客气,我在这边呆了很久,那群斩鬼师都什么习惯,我早就摸清楚了。” “哇。” “嗯哼,跟我混,有前途的。” 谢宁带着尧庚年一路向着深处前进,或许、大概?真的是托了谢宁认路的福气,他们这一路都还算顺利。 甚至说,尧庚年还在路上打听明白了所谓的‘斩鬼师’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斩鬼师,顾名思义,他们也是修仙者的一种,不过与通常意义上的修仙者不同,这群人天生便能见鬼之体,就是所谓的有‘阴阳眼’。 这种人会度过一个堪称噩梦的少年时期,因为他们出生即看见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如同谢宁所言,鬼之所以成为鬼,正是因为有憾事遗留人间,所以在死后才会变成鬼在尘世徘徊,这些鬼中,怨气重的便会化成厉鬼,而又会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被消磨去属于人的神志,变成一只狠厉邪恶的妖鬼。 而这些妖鬼也能感受到斩鬼师们的存在,如同斩鬼师天生能看见鬼一样,鬼也能分清到底谁能够看见它。 如此一来,这些能看见鬼的天赋变成了噩梦,直到这些孩子踏上修仙之路,被前辈带上斩鬼之途。 “可你不是说,鬼之所以成为鬼,是因为有憾事遗留人间吗?”尧庚年听到这里,有些不解道。“那么这些斩鬼师完全可以帮助鬼完成憾事,然后送它们去转世投胎啊?” “人世间的鬼那么多,而且还有那些失了神志的妖鬼参杂其中,为祸人间,斩鬼师也是少数群体,哪有空一个一个给鬼圆梦?”谢宁再说这个的时候倒是额外理智与客观。“不如学习如何超度鬼,超度一个是一个。” “……那,超度之后呢?” “超度超度,顾名思义,当然是魂飞魄散,没有来生。” “啊?没有来生?那岂不是真的玩完了?” “嗯,这就是我们这群鬼的下场。”谢宁点了点头,说到这里时,她的神情不免得也有些悲伤。“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慎被那群斩鬼师抓到的话,这就是我们的下场。” “那这也太、太草率了吧?”尧庚年不可思议道。“鬼也是人啊,凭什么这群斩鬼师说杀就杀?鬼也是的,就没有什么鬼站出来结成联盟,对抗这群斩鬼师吗?” “想太多了。”谢宁淡淡地说道。“我们本身就是有憾事的人,只想要了结心愿罢了,如果不能了结心愿,那被那群斩鬼师杀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尧庚年听到这里,忽然就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赞同这句话。 ‘是啊,若不是想让家人活下去,我怎么可能在那个竹林鬼阵中答应言灵儿的交易呢?’ 尧庚年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竹林中,他走起神来:‘或许……若是不能了结心愿,那么魂飞魄散的确是一种解脱吧。’ 想着想着,尧庚年的精神也萎靡了起来,整只鬼看起来有些颓废。 谢宁见状,就知道尧庚年也是一只有故事的鬼,她费劲心思地想了想,就突然说道:“其实,斩鬼师们也不都是一群冷血的家伙。” “啊?什么?” “见鬼之体只是基础的天赋,在跟随前辈修行后,斩鬼师们会熟练掌握第二个能力。”谢宁说到这里,就指了指自己的头,笑道:“即知鬼之意。” “知鬼之意?”尧庚年有些迷茫。“知鬼之意有什么用?这种能力,大概率也只是为了更方便的屠杀鬼吧?” “你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啦。”谢宁摆了摆手,语重心长的说道:“但知鬼之意之后,斩鬼师们与鬼有了沟通,就会有第三个能力。” “第三个能力?” “对,而这个能力也是最难获得的。”谢宁说到这,就扭头对尧庚年爽朗的笑了起来:“那边是解鬼之魂。” 第212章 愈鬼师 见鬼之体,知鬼之意,最后再到解鬼之魂。这就是斩鬼师——这群天生便能看见鬼魂的人在斩鬼师这条道路上所能走到的极致。 尧庚年跟在谢宁的身后一路走着,听她说这些东西,隐约也能明白,身前的这个女鬼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慰这个有些颓废的自己。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主动接上了谢宁的话,问道:“那么,这些人明明能够做到解鬼之魂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直接将鬼斩杀,让他们不得超生呢?” “因为菜嘛。” “……哈?” 谢宁突然爽朗一笑惹得尧庚年直接迷惑,他不解地盯着谢宁,见她转身笑嘻嘻地说道:“你别看斩鬼师的极致需要做到三点,但其实能做到前两点的人,就可成为斩鬼师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见鬼之体,然后在通过后天的训练知鬼之意,就可以成为斩鬼师了?”尧庚年哑然。“那,这个解鬼之魂,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呀……” “这个嘛,就要说到斩鬼师里一股极为特殊的小群体了。”谢宁对尧庚年眨了眨眼睛。“斩鬼师嘛,只要不断地修炼,其实就能达到能与大鬼抗衡的地步,不必做到解鬼之魂,其实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斩鬼师了。” 听到这里,尧庚年的表情微妙了起来,虽说他现在已经是鬼魂的状态了,但还是能依稀从他的脸上看出厌恶的神情。 谢宁对此事并不意外,看起来她好像也是这样觉得的,在确认尧庚年并不喜欢这点后,就立刻补充道:“其实啊,解鬼之魂也是有少部分良心难安的斩鬼师发现的,但因为能做到这点要与鬼共情,所以很少人能修炼出解鬼之魂的能力。” “与鬼共情有什么丢人的吗?”尧庚年不自觉地抱怨道。“我们不正是因为有心结才会弥留人间?这群天生就能看见我们的人,难道不就是来拯救……或是来帮助我们的吗?” “真的吗?”谢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尧庚年,反问道。“那些从小就因为这种奇怪的天赋,能见到他人看不见东西的人,从小就生活在别人不理解的世界中,他们有了能力后,真的愿意去理解我们吗?” “……” “别忘了,正是因为有我们的存在,才让几乎每一个斩鬼师都有一个噩梦的童年,对吧?”谢宁笑道。“这些人怎么可能与我们共情呢?我们就是他们那不幸童年的罪魁祸首,他们为什么要理解我们呢?” “不对吧。”尧庚年脱口而出。“让他们童年不幸的原因,不是因为活人的不理解与偏见吗?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尧庚年话音落地,轮到谢宁哑口无言了。 她愣愣地看着尧庚年许久许久,最后竟然飘到了他的身前,伸手去抚摸尧庚年的脸颊。 尧庚年有些敏感地避开了谢宁的抚摸,就算他现在是鬼魂,他也不愿意让这种陌生的女鬼来触碰自己——或许是因为心理原因作祟吧,尧庚年下意识地觉得……若是在言灵儿不在的时候和其他女人接触,那个小狐狸一定会吃醋的。 “……抱歉,有些出神了。”谢宁看出了尧庚年有意的避开自己,也立刻收手重新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笑道。“你的想法很有趣,只不过若是那些斩鬼师也能意识到这点的话,就好了。” “这并不是意识的问题吧。”尧庚年嘟哝道。“只是人性的弱点罢了,比起活人,显然我们这些飘荡的鬼魂更好欺负一些。” “噗,的确如此。”谢宁被尧庚年逗笑了。“正因为如此,那些能与鬼共情、并习得解鬼之魂的斩鬼师才显得越发珍贵,而这群人也有一个名字,叫做愈鬼师。” “愈鬼师?” “是的,愈鬼师以杀为救,在这乱世中积累功德。”谢宁说。“愈鬼师即除鬼,也愈鬼,被他们治愈的鬼,都会进入新的轮回,而不会魂飞魄散。” “等一下,你刚才说,这群人愈鬼,是有功德的?”尧庚年问道。“什么功德?” “……你好奇怪,你的关注点竟然是这个?”谢宁惊讶。“我还以为你会问轮回后的鬼或者更多关于愈鬼师的问题呢……” “额,也比较关注啦。”尧庚年移开了目光。“但还是比较想先了解一下那个功德的事,这个功德,是什么意思啊?是字面意思上的功德,还是真的有那种……就是,辅助修仙的功德啊?” “应该是有助于愈鬼师的那种功德吧?”谢宁有些苦恼地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我认识一个愈鬼师,她曾经救过我的命,准确的来说,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可能活着出现在你面前,并救你一命。” 尧庚年一怔:“救我一命?” “对啊。”谢宁理所应当地说道。“就在刚刚,要不是我拉你一把带你躲起来,那群斩鬼师可不是吃素的,你一定会死在那里的。” “也不必说得这么确定吧。”尧庚年挠了挠脸颊。“其实我也是很厉害的,不过如果能避开战斗的话,也是好的……” “你厉害个什么啊。”谢宁笑出了声,对着尧庚年直摇头。“你一个新生的鬼,连常识都没有,那群斩鬼师个个老奸巨猾,你遇见他们,肯定就是魂飞魄散啦。” ——也不必这么确定吧? ——我看起来有这么弱吗?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种行为落在谢宁的眼中,反倒是十分可爱,自从尧庚年说出了那套关于‘活人与鬼之间的意识问题’后,谢宁对尧庚年的好感度就直线上升。 她觉得尧庚年这个鬼虽然什么都不知道,看起来也不是很有自保能力,但观念很正,可以深交,应该是一个苗子选手,将来要是真的遇见了灾厄之神,自己一定不能忘了带上他。 “好啦,别发呆了,走,我带你去禅魔裂谷吧。”谢宁笑眯眯地招呼了尧庚年,转身就继续像黑色的竹林深处走了过去。 尧庚年见状,连忙也跟了上去,并一边看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又执着地问道:“所以那个功德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哎,你这小鬼,这不是难为我呢嘛。”谢宁撇撇嘴。“不然若是这次成功的话,我就带你去见那个愈鬼师,怎么样?” “……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次不会很顺利,你知道吧……” “……为什么?” “就是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我理解不了。”谢宁一头雾水,可她见尧庚年求知欲如此旺盛,就努力回忆了一番,说道。“更多的细节我是不太清楚的,但我好像见过那些愈鬼师解鬼之魂后,对应的鬼就会有一些金色的光芒飞出来,然后飘进愈鬼师的身体里去,应该是有主意修炼的东西吧?” “对,就是这个!”尧庚年听后眼前一亮,说话的音调也拔高了一些。“鬼有很多吗?” “你突然这么兴奋干什么?”谢宁被尧庚年吓到了。“怪吓人的……鬼有很多啊,你不会这一路走过来,一只鬼都没见过吧?” “额。”尧庚年眨了眨眼睛,老实本分地摇了摇头。“没有。” “……你啊,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谢宁算是彻底服了,她拍了拍尧庚年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要不,你日后就跟着我混吧,如何?” “……行?” “哎,傻小鬼哟,没了我,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谢宁摇头晃脑地就先去前面带路了,留尧庚年一个人跟在后面迷茫,他是真的没见过别的鬼,可为什么从谢宁的这个反应来看,好像外面鬼还不少? 怎么回事呢? 自己为什么看不见别的鬼呢?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不是临光大陆的鬼,是外来的鬼,所以和本土的鬼没有什么共同性,因此也就看不见他们? 怎么回事?做个鬼怎么都有不一样的呢? 尧庚年脑中虽然困惑,但他还是确定了已经是——那就是成为愈鬼师的话,是能够通过帮助鬼了却心愿来获得功德的。 乖乖,这可比自己去找那些性格各异的活人来帮他们方便多了,要是自己也能成为一名愈鬼师的话,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想帮就帮? 鬼可是真正的走投无路,只要自己愿意帮他们,那他们一定上杆子过来找自己帮忙的。 到时候给言灵儿弄功德值岂不是方便多了?自己甚至可以和言灵儿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开一个小店,专门给鬼解决生前憾事,然后等顾客上门就行了。 这么想来,简直不要太美啊!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了甜蜜幸福的微笑,虽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厉鬼化了,但这并不妨碍尧庚年去畅想日后与言灵儿一起行善积德的未来。 时至如今的尧庚年,仍然是相信言灵儿只不过是被这片奇怪的黑色竹林干扰罢了,他完全相信这个小狐仙能够处理好这个。 就算她处理的不怎么好,尧庚年也相信,只要自己拿到了龙轩血剑、离开这里后,他就会找到言灵儿,然后自己的身体就会恢复正常。 就像是在漠下神宫的那次一样简单。 想到这里,尧庚年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了身旁的景色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尧庚年忽然发现四周的景色有些不同了。 最大的区别就是那些黑色的竹子,虽说颜色和大致外形上与之前相差无几,但是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竹身上……有着一圈又一圈奇怪的纹路。 这些纹路就像一只又一只眼睛,生长在黑色的竹子身上,凝视着行走在竹林里的尧庚年与谢宁。 “……谢宁,这里的竹子好像不一样了啊。”尧庚年下意识地靠近了谢宁一些。“这些像眼睛的纹路,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谢宁闻言看了过去,随后就奇怪地瞥了一眼尧庚年,“这些纹路是竹魁眼啊,你不知道吗?” “……那是什么东西?”尧庚年的表情微妙起来。 “嗯,你还真是个小白啊。”谢宁叹息一声,带着尧庚年来到了一根浑身上下都是这等眼睛纹路的黑竹子旁边,敲了敲这颗竹子的身体。 ‘咚’ ‘咚’ ‘咚’ 敲击的声音很实,并不像一般内部是空心的竹子,好像里面被什么东西塞满了似的。 “竹魁眼其实是一种上等的灵草,但它并不能依靠自己生长,”谢宁解释道。“它需要借助其他的植物来依附生存,以寄生的模式慢慢将宿主吞噬,再经过漫长的时间结出果实。” 说到这里,谢宁伸手指了指这颗竹子的底部,说道:“竹魁眼越多的植物,就说明它被吞噬的越完全,像这颗黑竹,已经不是黑竹,而是鬼魁了。” 尧庚年听得一头雾水,又问道:“鬼魁?这又是什么?” “鬼魁是竹魁眼的终极形态。” 谢宁说到这里,她用脚象征性地踹了踹竹子的根。 而就在这个时候,竹子的根竟然像是活了似的动了动。 谢宁见状,跟着解释道:“瞧,这个鬼魁就要成熟了,如果你我都有人形的话,把地下挖开,就能看见一个宛如人类婴儿般的果实在下面沉睡。” “鬼魁和竹魁眼并不多见的。”谢宁又道。“它只能长在地脉浑厚、风水灵动之处,且只能天然形成,不能人工培育,所以真的是稀罕物。” “……稀罕物,真的吗?” 尧庚年抬头,放眼过去,这一片黑色的竹林里几乎全都是竹魁眼,密密麻麻,让人不寒而栗。 “此处可不同寻常地。”谢宁翻了个白眼。“别忘了这个地方是什么,传说中灾厄之神就在这里,长点这种诡异的小玩意,也不稀奇吧?” “……说的也对。” 尧庚年点点头,就将目光投到了竹子的根部,这个时候竹根还在蠕动,似乎有什么活物要破土而出了。 “鬼魁这么稀罕,它是有什么奇特的功效吗?” 说到这里,一个小东西就破开了黑色的土壤,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还真是一个人类婴儿的模样,看得出来它不算大,但眉眼似人,栩栩如生。 这小东西通体呈现一股乌黑的色泽,当它费力地从土地里拱出来的时候,尧庚年甚至能透过它这较小的躯体,隐约看见它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 “啊,它熟了。”尧庚年指着这个小东西说道。“怎么办?” 第213章 鬼魁 鬼魁,由竹魁眼孕育而成的果实——与其说它是一种植物的果实,不如说它已经超脱了普通果实的定义,进而成为了一种生命力旺盛的……灵物。 不过这等灵物因在这黑竹林内长大,吸收这滚滚死气而成型,因此它破土而出的瞬间,就对方散发出了骇人的邪恶之气。 若不是尧庚年和谢宁都是鬼的话,恐怕普通的人早就被这个人形模样的小东西吓个半死了。 尧庚年甚至可以隐约可见它体内流动的血管,只不过人体内的红色血液不同,这小东西乌黑的肌肤下,流淌着的是湛蓝色的‘血液’。 “蓝色。”尧庚年下意识地说道。“怎么都是蓝色?” “什么叫都是蓝色?”谢宁有些惊讶地看着尧庚年,反问道。“怎么,你见过很多蓝色的东西吗?” “见过。”尧庚年脱口而出,当他刚想说一些关于古神临光的事情时,又闭上了嘴巴。“算了,没事,可能只是幻觉吧。” 谢宁奇怪地多看了尧庚年两眼,当她刚想要进一步去追问的时候,脚底下那个鬼魁的尖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谢宁闻声低头一看,果然这个小灰东西挣扎着从泥土中拱了出来,正准备想要离开软烂的土壤,口中还发出了阵阵婴儿般的啼哭,在这种黑色的竹林之中显得额外诡异。 “哇……哇……” “……不好,跟我来。” 谢宁立刻拉着尧庚年化成一股烟躲到了竹林深处,这里死气比外面要多一些,只要尧庚年和谢宁匍匐在地上,便可以与地表上蔓延的死气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观察的话,很难被发现。 “怎么了?”尧庚年被带着潜伏在了死气里,看着不远处那个乌漆嘛黑的小鬼魁从土里爬出来,然后像人一样在地上走了几步。 鬼魁似乎并不习惯自己的这副身体,它刚刚像人似的站起来,迈腿出去就被自己的另一条小短腿给绊住了,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跌了一个狗啃屎。 “……唔……”这小东西真的像婴儿似的支吾了一声,它撑着自己的小手小脚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擦了擦自己满是泥土的脸颊,眼泪就从乌黑的眼睛里溢了出来。 这模样,若不是它通体漆黑诡异,否则当真是我见犹怜,惹人疼爱的小孩子。 可惜,尧庚年没想太久,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循声望去,正是之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斩鬼师们,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人要比上次少,只来了两个。 那两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手中就拿着一株奇怪的花,形状有些类似骷髅的模样,通体莹白,还泛着幽幽的银光。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鬼魁见到这话立刻就双腿一软地趴在了地上,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 “只来了两个,还好,还好。” 谢宁在尧庚年身旁松了一大口气,随后她就给尧庚年一个眼神暗示,准备带着他借着鬼气的掩护悄悄离开。 “我们就这么走了?”尧庚年有些惊讶地低声反问道:“那,那个小东西怎么办?那群斩鬼师会不会对它做点什么奇怪的事?”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鬼魁说到底也就是个植物结出来的果子,它甚至连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物都算不上。”谢宁有些不耐烦道。“走吧,那可是斩鬼师,虽然只有两个,但我一个人可搞不定两个斩鬼师,何况还要带一个你。” “……我是那种拖油瓶定位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是的,你的确是个拖油瓶。” 这话一说出来,尧庚年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谢宁的话,可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若是真与这群斩鬼师有了纠缠,那就不方便全身而退了。 没准还会因此沾染上一些麻烦,之后就会拖慢自己的脚步。 为了一个小小的果实而耽误自己与言灵儿重聚,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咬咬牙也就没再说什么,准备跟着谢宁在死气里溜走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鬼魁突然叫了一声,吸引了尧庚年的注意力:“哇——!!” “等等,它刚刚是……哭了吗?” 尧庚年猛回头看向了鬼魁处,这个乌漆抹黑的小东西正在其中一名斩鬼师的手中挣扎扭动,嚎啕大哭,看起来非常难受。 “错觉,这种植物的果实诡计多端,它会示弱来哄骗敌人对它心生怜悯,然后……” “然后?” “算了,你要是这么好奇,那就陪你在这看完吧,但我还是要警告你,不要去可怜鬼魁,它们天生邪恶,不配被别人怜悯。” 谢宁说罢,就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示意尧庚年继续看下去。 顺着谢宁的指向,尧庚年好奇地瞧了过去,只见那两个斩鬼师的确面露不忍的神色,他们犹豫地看着手中这个婴儿状的鬼魁,低声私语。 “怎么办?这东西……真的是邪恶之物吗?”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一些的斩鬼师忧心忡忡的说道。“它看起来好可怜,我们真的要对这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生灵下手吗?” “……老师说这东西狡猾得很,让我们多加小心,可能这也是……它迷惑我们的手段之一……吧?” 另外一个斩鬼师看起来也并不老练,他同尧庚年一样,可怜地看着鬼魁。“不然我们咬咬牙,干脆利落地把它杀了吧。” “可是老师吩咐我们,抓到这东西后要把它,搅碎啊……”稍显年轻的斩鬼师盯着手中的小东西,抿了抿嘴。“要不……我们把它放了,或者埋回土里,然后就回去复命说……我们把它杀了?” “可若是这东西爬出来害人,该怎么办?” “这片黑竹林本就在一座孤岛上,它就算再爬出来又能去哪?再说了,你瞧瞧四周这些竹魁眼,成片成片的,再结出一个鬼魁也不算意外吧?” “你这么说是没错……可万一这东西当真会害人……” “怎么可能?你瞧瞧它,这么小,软乎乎胖墩墩的,我刚刚可是看见了,小东西连走路都会摔倒,怎么可能会去害人?” “说的也是啊……” 两个斩鬼师心生犹豫,攥着鬼魁的力道也松了一些,而就在这个时候,哭闹的鬼魁趁机一脚踢掉了他们手上拿的那个骷髅模样、散发着荧光的花朵! “呀!枯骨草!!”年轻的斩鬼师低呼一声,刚想要去抓住落在地上枯骨草,却迟了一步…… ‘咦?’一旁围观的尧庚年一愣,看着那个落在地上的枯骨草暗道:‘这个形似骷髅的小花,居然叫‘草’?’ 就在这时,这株枯骨草便落在了地上,可它刚刚与地面上的泥土接触,就转瞬化成了银光碎片,消散在了空中,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坏了。”谢宁在一旁低叹一声。“这两个年轻的斩鬼师,要死了。” “死?” 尧庚年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哀鸣! 枯骨草消失后,一直被人捏在手里的鬼魁突然爆出了一团黑色粘稠的死气,就像这片竹林里蔓延的一样,飞快地吞噬了她面前的两个稚嫩的斩鬼师。 这两个可怜的斩鬼师根本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们上一秒还在可怜鬼魁,下一秒却被它暗算,并拆吞入腹。 这时尧庚年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东西的身体里是一滩黑色的液体,像粘稠的液体一样将其他生物快速地吞入腹中,随后会分泌出一些奇特的物质去消化这些东西。 而现在,被鬼魁扔在腹腔中消化的,就是这两个斩鬼师。 “瞧,这就是鬼魁,天生邪恶,一旦谁怜悯它,就很快会被它害死。”谢宁说道。“这两个斩鬼师没救了,走吧,不要在这里停留了,这两个人一死,剩下的那些老斩鬼师也会过来,到时候就不好跑路了。” “……可它不像是主动害人的样子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定义惯了,尧庚年犹豫地看着不远处正在消化人类的鬼魁,狐疑地问道。“刚刚不是因为那两个斩鬼师先出手,所以鬼魁才会攻击他们吗?” “我真是服了,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善良了啊?”谢宁无奈地瞪了尧庚年一眼,见他仍不知悔改,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就伸手指向了鬼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要不你现在去看看?我可警告你,鬼魁不仅能吃活人,也能吞鬼。” “真的吗?” “真的,你去看,保证可以顺利的害死你自己。” “啊,行。”在谢宁愤怒的目光中,尧庚年点了点头,就从死气中站起来,临走前还扭头多问了一嘴,道:“对了,如果按照鬼是因为活人在阳间有憾事,那是不是这两个斩鬼师死了也会变成鬼?” “是。”谢宁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再晚去一小会,鬼魁肚子里就不是活人了,而是两个新生的鬼。” “哦。” 尧庚年点点头,在谢宁的怒视中就走向了正在进食的鬼魁。 谢宁本来还在尧庚年身后欲言又止,可她盯着尧庚年义无反顾的背影,还是放下了手,决定给尧庚年一个教训。 ‘等他一会被这个鬼魁生吞入腹就知道错了。’谢宁心中腹诽道。‘真是新生的鬼不怕虎啊,刚才提起憾事那么忧伤,这会儿倒是胆子放开去探索发现了?真是搞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想的。’ 谢宁越想越气,干脆头一扭,独自生闷气去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扔下尧庚年不管,而是在不远处等着尧庚年犯错,然后自己好第一时间把他救回来。 尧庚年也发现了这点,因此他真心觉得谢宁这人可以交往,若是到了禅魔裂谷、拖她的福拿到了龙泽血剑后,就帮她解决一下心中的遗憾吧。 尧庚年想到这,就来到了鬼魁的面前,他发现鬼魁的肚子里的确没了活人的肢体,反而是飘荡着两个透明到几乎看不清的鬼影。 嗯,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两个斩鬼师的‘鬼体’了吧? 尧庚年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他们从鬼魁的身体里捞出来,于是便伸手穿透了鬼魁的‘肌肤’,直接伸进了它腹腔里的液体中,抓住了其中一个鬼影的手。 因为尧庚年也是鬼的原因,他真的有感觉自己抓住了鬼,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是有实感的。 这次,轮到鬼魁愣住了。 “你。”鬼魁张嘴说了人话。“你为什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尧庚年讶异地看向了鬼魁。“等等,你会说话?” “……嗯。”鬼魁点点头,有些艰难、但的确在与尧庚年交流。“我原本,是不会的。但我吃了,这两个,人,所以会一点。” 鬼魁的话是越说越顺畅,甚至到了后来,他基本能很流利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了。 正因为如此,它看起来也更像是一个人。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单手摁住了鬼魁的身子,低头想要将它肚子里的两只鬼给拉扯出来。 这时,鬼魁伸手制止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 “你,不能把他们拿走。”鬼魁说。“这是我的猎物,我的,你没权利抢走。” 说的也是。 尧庚年看着鬼魁肚子里的两个淡淡的鬼影,想了想,也觉得万物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自己总不能因为‘能做到’而去肆意妄为。 “好。” 尧庚年点点头,将自己的手从鬼魁的体内完好无损地抽了出来,他甩了甩手上不存在的粘液,就饶有兴趣地看着鬼魁,问道:“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像人的果实,没想到你真的有自己的思想?” “……是的,我有,我们都有。”鬼魁说话的语调有些伤感。“可那些炼丹师,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去,他们对外撒了一个谎。” “……什么?” “我们鬼魁是一个群体,我们的记忆是共享的,所以我虽然是一个新生的鬼魁,但前人的事,也是知道的。” 鬼魁说到这里,幽幽叹息一声,他抬头瞧着面前的尧庚年,说道: “我们鬼魁是天材地宝,只一颗就足以增加修仙者百年的法力。” “若是再加以精心炼制而凝成丹药,那可就不止于增加功力了……我们在炼丹中,将会起到一个绝佳的稳定作用,可以完美提升任何丹药的药效,甚至还能为其增加额外的效果。” 说到这里,鬼魁伤感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人类修仙者才联合炼丹师,将我们硬生生说成了邪恶的东西,需要除之而后快……” 第214章 交的朋友没一个靠谱的 尧庚年听鬼魁一番说辞下来,心生触动,他也有些黯然。 “是啊,舆论就是这样可怕,好像只要我们长得凶恶,或是被他人传言成邪恶的东西,那么不论如何,我们都好像必须被除掉似的……” 尧庚年说道这里,撇撇嘴,懊恼地甩了甩手上不存在的‘粘液’,抬头就对着鬼魁说道:“那你吃了这两个斩鬼师之后怎么办?我看见斩鬼师可不止一个,到时候他们要寻仇,你该如何呢?” “该如何呢?”鬼魁一时间也没有想法,他愣在原地想了一会,就摇着头说道。“不知道,他们有那个枯骨草,我们一见到那东西就会被克的无法移动。” 鬼魁说到这,也有些伤心道:“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大概率就会被当成药引或者补品,被那群修仙者和炼丹师拿去利用了吧。” 尧庚年听后多少也有些伤怀,虽说他对鬼魁的命运报以同情、但若是换成自己,他或许真的不比那些修仙者清高到哪里去。 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利益,当年他为了拿到凤凰之力,甚至不惜与柳沉舟联手坑害楚潇潇,更不要提区区一个竹魁眼的果实了。 鬼魁似乎看透了尧庚年的犹豫,它挑起眼皮,用自己这双酷似人类双眼的东西盯着尧庚年,问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善人,是过来帮我的。” “不。”尧庚年摇了摇头,他异常坦白地摸了摸鬼魁的头,甚至有些慈爱地笑道。“我只是没见过你这种……东西,好奇心促使我过来瞧瞧,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鬼魁任由尧庚年抚摸,它的眼中也没有太多的攻击欲。 “或许还有些别的事吧。”尧庚年耸肩无奈道。“你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身处的困境,也许驱使我过来的,主要是因为想要找到同类的欲望吧。” “那么,我是你的同类吗?” “不,你不是。” “为什么?你不是觉得我们很像吗?这种相似性竟然能让你靠近我这种未知的生物。” “的确,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身陷同一个舆论的困境中。” “那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同类?” 尧庚年看着鬼魁,亲昵地揉了揉它光亮的‘肌肤’,甚至有些慈爱的说道:“你太弱了,鬼魁,你就算真的与我处于同一困境中,就算我们可以互相理解,但事实就是,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帮助。” 话音落地,鬼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的情绪,可随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昂首看着身前的这个鬼影,思绪万千后也只是缓缓问道:“你不是一般的鬼,对吧?” “我只是一个想要回归平凡生活的人罢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起了自己在竹林鬼阵中的经历,不知为何,在言灵儿不在的日子里,他竟是如此频繁地想念她的容颜。 “我能察觉到你这道鬼影里蕴含着一股骇人的死气,你究竟是谁?”鬼魁死死地盯着尧庚年,不依不饶地问道。“一般的鬼进了我的体内后就会被我体内的气息溶解掉,而你竟然能视若无物的走一圈……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你是说你体内的那团东西?”尧庚年轻轻一怔,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看向这边的谢宁,稍微一转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反手就唤出了自己的厉鬼之息。“瞧,我也有。” 尧庚年的厉鬼之息是经过一番进化后的极致之物,鬼魁体内的虽然也与之类似,但在威力上就远远不及了。 正因为如此,鬼魁见到尧庚年手中的厉鬼之息时,就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之气,它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警惕地盯着尧庚年。 “这是什么?” “我管它叫做厉鬼之息,你有的我也有,只不过我的更厉害,仅此而已。” 尧庚年也没有藏私,他见鬼魁恐惧这个东西,自然也明白它知道这团粘稠的黑雾是能吞噬掉自己的,所以为了向它表示自己没有害人之心,就率先将之收了起来。 厉鬼之息一出,算是给这只鬼魁一个确定的信息了:在实力上面,自己的确不比不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正因为如此,鬼魁又想起了之前尧庚年看着它那‘慈爱’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后怕。 它想逃跑,可尧庚年说的没错,自己刚刚吞噬了两个斩鬼师,就算跑的话,又能去哪呢? 但同样的,自己待在这种强大的鬼身前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他刚刚不是说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同类,因为自己太弱小了吗? 那么……自己的作用,岂不是只剩下被炼成丹药、或是被人服用以增强实力了么? 想到这里,恐惧驱使鬼魁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低声颤抖着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让尧庚年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了神,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鬼影的手臂,才想起了自己过来时想的事情——这个鬼魁像极了自己,而他想……交朋友。 ‘对啊……我过来不就是单纯地想交个朋友的吗?’尧庚年心里如是想到:‘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我开始想这个鬼魁对我有什么帮助,这样的话,我与那群毫无人性的家伙有什么区别呢?’ 尧庚年勉强对面前的鬼魁扯出了一个微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朋友?”鬼魁惊疑不定地看着尧庚年。“你刚刚还嫌弃我无用,怎么这个时候想和我交朋友?你到底怎么想的?” 尧庚年听后也有些懊恼,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确感觉自己越发不像最初的那个自己了。 这和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有关吗? 无论如何,尧庚年甩了甩头,把脑子里那些功利的念头抛了出去,对面前的小鬼魁伸出了友善的手:“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走?去哪?” 面对尧庚年的邀约,初生的鬼魁仍有些警惕,但尧庚年的邀请的确给了他一条对比起来不坏的选择。 于是鬼魁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就问道:“我还没有问你,这里是鬼气的中心,我们鬼魁受鬼气抚育成型,因此在此处是理所应当,可你们这群鬼来到这里是做什么?死气对你们来说没有什么帮助吧?” “你学的很快啊。”尧庚年看着警惕的鬼魁,突然感慨道。 “什么?”鬼魁一愣,没有跟上尧庚年的脑回路。 尧庚年指了指鬼气的嘴,说道:“你刚刚可是连话都说不清,只是吃了两个人,和我说了几句话,就突然有模有样起来了。” “……我们鬼魁的意识是共通的,与其说我是一个新生的鬼魁,不如说我是一个刚刚拿到语言能力的……古老者。” “古老者?”尧庚年眨眨眼睛。“瞧,你现在已经开始文艺起来了。” 面对尧庚年这种避重就轻式回答,鬼魁算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它看着面前的这个奇特的鬼魂,不知为何总觉得站在它面前的是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其中一个性格或许是温和的,而另一个绝对是唯利是图的。 当然,从鬼魁自己的角度来说,它希望自己面对的永远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尧庚年:温和,没有攻击性,甚至还能看得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鬼魁与尧庚年这边正对视着呢,谢宁的声音就从尧庚年身后传了出来:“尧庚年?你在做什么,怎么那么慢?” 话音落地的时候,谢宁就已经飘了过来,原来她担心尧庚年被这鬼魁暗算,思来想去还是不忍心让尧庚年吃瘪,咬咬牙就靠了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可当谢宁靠过来、看见这副堪称‘和谐’的景象时,她微微长大了嘴,惊呆了。 谢宁第一次看见鬼魁居然露出了一副胆怯的样子,而且它竟然这么乖巧地站在尧庚年的身前一动不动,既没有攻击他,也没有转身离去。 “额……我能问一下吗?”谢宁还是有些介意鬼魁的,她靠近了尧庚年,对着他问道:“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想看鬼魁也看清了吧?这东西就是邪恶的,我们不去管它就好了。” 尧庚年扭头看向了谢宁,突然开口:“其实,我有一点点想带着这个鬼魁走。” 谢宁看尧庚年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不可思议,她反复在尧庚年和鬼魁之间看了几圈,最后问道:“怎么,和这个安静的诡异的鬼魁凝视久了,有感情了?” “……你这个形容多少有点诡异了。” “那不然呢?除了你俩摩擦出了感情的火花外,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带着这么个祸害一起走。”谢宁说到这,还不忘重点提醒道:“容我多说一句,这个东西刚刚可是吃了两个斩鬼师,你带着它走,你什么意思?想和那群老练狠厉的斩鬼师碰一碰?” “碰一碰也不是不行……” “然后你一碰就碎,把我也祸害到魂飞魄散,最后这个鬼魁被斩鬼师用枯骨草控制,再拿去加工一下卖了,最后走上被人吃掉的老路,对吧?” “你这也太悲观了吧!” “那不然呢?你给我点信心让我有别的想法,可以吗?”谢宁撇撇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尧庚年,自顾自地回答道:“你不行,所以我们按部就班的来,不要异想天开,好吗?” 谢宁说完话,才注意到鬼魁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不,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震惊跟贴切。 在谢宁的眼中,这只邪恶的鬼魁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正被吓得连表情都扭曲了起来。 谢宁原来以为是自己身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或许就是斩鬼师们? 她猛地回头,警惕地扫视了身周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片被竹魁眼侵蚀的竹林依旧看起来阴森恐怖,除此之外呢?没有任何东西了。 不是斩鬼师们追上来了,那到底是什么能让鬼魁这么惊慌失措? 谢宁疑惑的看向了鬼魁,虽然不太想和它沟通,但她瞥了一眼身旁傻站着的尧庚年,还是决定开口问道:“鬼魁,你看见什么了?这么惊恐?” “我……你……我……” 鬼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它看见的东西,毕竟谢宁在它眼中只是一个寻常的鬼,像谢宁这种程度的鬼,它吃掉她简直是轻轻松松。 可就是这样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凡的鬼,居然在对着尧庚年说教? 甚至还说他不行? 为什么?她怎么敢的?难不成她也是什么隐士高人,甚至比尧庚年还要厉害? 鬼魁想到这里,看谢宁的目光就变得更怪了。 它的感知、甚至直觉都在告诉它,这个女鬼只是个一般的鬼魂,根本不值得尊重。 可它见到的事情又是如此离谱,这样一个普通的鬼居然在呵斥一个……强大到离谱的鬼。 到底是为什么?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鬼魁一时间陷入了混乱中,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它居然疯了?”不明所以的谢宁看的一头雾水,她拉着尧庚年就准备离开了,一边说道。“疯了也好,尧庚年,我们走吧,别在耽搁时间了,若是在耽误下去,会被那群斩鬼师追到的。” 尧庚年还没等出声,鬼魁就先自动跟了上来,同时抓紧了尧庚年的鬼影:“等一下我。” 谢宁听见这个声音,惊恐地扭头看向了抓着尧庚年鬼影的鬼魁:“什么情况?这东西怎么跟上来了?它不是傻了吗?” “你才傻了好吗?”鬼魁想要瞪谢宁,中途就想起了谢宁批评尧庚年的模样,活生生把瞪视的目光收了回来。“我只是……想跟你们一路同行罢了。” “你跟我们一路同行?鬼魁?”谢宁难以置信的说道。“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你杀了两个斩鬼师,你跟我们走?是要害死我们吗?” “害死你们?”鬼魁奇怪地看了尧庚年和谢宁两眼,在它的意识中,尧庚年是一个强大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害怕斩鬼师的。 可为什么这个敢骂尧庚年没用的女人,居然害怕斩鬼师? 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魁偷偷瞄了一眼尧庚年,见他没有说话,自己当然是不敢这么问的。 可自己若是不说点什么,这个女鬼看起来就要把自己扔了! 不行,这个大腿刚刚答应给自己抱的,自己必须抱住了。 鬼魁想到做到,他立刻指了指尧庚年,对着谢宁嘟哝道:“刚刚他答应我的,她想和我做朋友,所以……” “等一下,做朋友?”谢宁大手一挥打断了鬼魁的话,她一副问责的样子,瞪了尧庚年一眼。 “尧庚年。” “哎?” “你想和鬼魁做朋友?” “……不,不行吗?” 第215章 鬼魁也通人性 尧庚年要与鬼魁做朋友,这简直让谢宁大开眼界。 鬼魁本就是吸收死气而成的东西,从它出生的时刻便是邪恶之物,它之所以广为人知,还是因为它自身对于修仙者的妙用简直是太大了。 先不谈炼成丹药,若是那种修仙根基足够牢固的修仙者、譬如柳沉舟,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将鬼魁拆分后吸收到体内,便能直接得到百年灵力。 而若是找到了如洛君尘那样的顶级炼丹师炼制丹药,效果便会翻倍。 所以鬼魁这东西虽然出生死气之地、本身便是邪物,但因其死后对修仙者的辅助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它被人们知晓。 可以说鬼魁的出名完全就是人们欲望的结晶,但是因为它的危险性,所以一般人也没有近距离去了解鬼魁的机会——谢宁也是如此,但她仍相信着鬼魁是邪恶的东西,若是不需要的话,那离它越远越好。 想到这里,谢宁就盯着尧庚年不放,她看着尧庚年仍然在看着自己,便又问道:“你真的,要和这个鬼魁,做朋友么?” 尧庚年不清楚谢宁到底在介意什么,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鬼魁,觉得它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家伙罢了,便说道:“是啊,怎么了?带上他的话会有什么问题吗?” “会变得不幸。”谢宁一口回绝。“不行。” “你怎么这么迷信?”尧庚年一脸不可思议。“要不你再想想。” “斩鬼师会追上来,追上来你和我都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这颗鬼魁要被降服,我们也会被打散不入轮回,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给我增加麻烦事?” 谢宁说得的确有理,但尧庚年却并不害怕那些斩鬼师,他低头看着鬼魁,最后决定再坚持一次。 “我只是觉得,你没接触过鬼魁,不知道它们到底是怎样的一批人,就不要妄自下判断。”尧庚年道。“也许这群鬼魁是很可爱的生灵呢?” “可爱?”谢宁哑然。“你刚刚可是看着它生吃了两个活人的,你说它们可爱?你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可我过来与它谈话,与它交流,我并没有觉得它像你说的那样邪恶啊?”尧庚年抬头直视着谢宁。“你不去了解它们,就一味地觉得它们是有害的东西,那……那和那群荒唐的修仙者有什么区别?” “它为什么不杀了你,这我的确不清楚。”谢宁抓住了尧庚年的鬼影,毅然决然地就向前走去,想要拉开自己与鬼魁的距离,一边说道。“但你想和它做朋友,尤其是它惹下了这么大的烂摊子的前提下?不可能。” “它难道配不上一次机会吗?”尧庚年被拉扯向前走,他没有反抗谢宁,只是喋喋不休地说道。“它生来便被人误解,为了活命而不得不做出些骇人的举动,可你们有谁愿意去好好地了解一下它们呢?你甚至连听它说话都不想!” “因为它不配,明白吗?”谢宁显然有些怒火中烧,她停下了脚步,扭头对着尧庚年的双眸说道。“它只是一种邪恶的生灵罢了,我没心情和它们交朋友,我也没兴趣和它们交朋友,懂吗?” 谢宁说到这里,她注意到尧庚年松开了自己的手,并以一种看待陌生人的眼光凝视着自己。 谢宁一怔:“怎么了?” “如果我说,我其实也是如同鬼魁那样的人呢?”尧庚年定定地看着谢宁,如是问道。“我也是一种邪恶的人,我命中注定走上邪恶的道路,你会怎么看待我呢?也会像对待鬼魁这样对待我么?” “……你是鬼啊,你是有未遂之愿的鬼啊,你怎么可能和鬼魁一样?”谢宁有些不明白。“鬼魁你也看见了,它刚刚可是直接吃了两个活人……” “我也杀过活人,也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害过他人。”尧庚年缓缓说道。“我命中注定成为邪恶之鬼,这只鬼魁不过是出于保命的想法杀害了威胁它的人罢了,我比它更过分。” “……” 谢宁闭上了嘴,她直勾勾地看着尧庚年,一种奇怪的想法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这个尧庚年,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鬼? 可若不是普通的鬼,若不是新生的鬼,又怎会如此没有常识?如此见识浅薄?又如此……好奇心重呢? 谢宁一时间有些迷糊了,她端详着尧庚年,只觉得他浑身都是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他仿佛想要极力地证明一些什么,他想向自己证明些什么呢? 难道说,只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去与这只鬼魁接触一下? 谢宁想到这里,目光就绕过了尧庚年,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鬼魁的身上——这只通体漆黑、但却有些透明感的生灵正站在那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谢宁被鬼魁的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那么好吧,你就是鬼魁,是吧?我听说你们……” “会为了自保而不择手段,的确。”鬼魁开口接上了谢宁的话,此刻的它有些额外的乖巧。“我们的确靠死气的滋养成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天生是邪恶的,没有什么东西生来就是邪恶的。” “是吗?”谢宁狐疑。“我从未见过有什么东西刚出生就能杀人。” “那是因为他们拿了枯骨草,想将我禁锢。”鬼魁说道。“你也该明白,若是我被那群心怀不轨的人抓去,最终的命运只有死亡,然后被他人吞食。” “……” 谢宁没有反驳这句话,可同样的,她仍对鬼魁这种天生就戾气过重、且以吞人为食的……生灵心怀芥蒂。 虽然谢宁现在也是厉鬼之一,但她却是由活人变来的,无论如何,她在内心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而鬼魁这种从妖邪之物中孕育而出的‘生灵’,在谢宁眼中,就是一个异类。 尤其是这个异类还以活人和鬼魂为食,就更让谢宁想要避之而后快了。 要不是尧庚年坚持,谢宁是不会与鬼魁交流的,不,不要说是交流了,就算是站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 谢宁看着身前这个小鬼魁,听着它的言辞竟有几分道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她觉得这鬼魁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邪恶。 至少它杀人的确是有理由的,且是必要的,对吧? 谢宁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把目光投给了尧庚年:“我问完了,然后呢?” 尧庚年眨眨眼睛,一手指着鬼魁,一手点了点谢宁,补充道:“那就做个朋友呗?相遇就是缘,对吧?” 谢宁看尧庚年的表情更怪了,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鬼魁的表情也开始奇怪起来。 ——这其实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 谢宁盯着鬼魁,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这副表情看着我?” “……啊,没事,没事。” 鬼魁立刻避开了谢宁的目光,它现在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尧庚年愿意听这个弱小的鬼的意见,或许这个叫谢宁的女鬼……当真是有什么传奇的故事或能力吧? “你别看它啦。”尧庚年把头伸了过来,夹在了谢宁和鬼魁之间,他盯着谢宁,又问道:“如果你接受鬼魁的话,那你也就接受了我,所以,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呢?” “没见过把自己比喻成鬼魁的,你真奇怪。”谢宁嘀嘀咕咕地说着,却点了点头。“好吧,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那群斩鬼师顺着鬼魁的气息找过来,我们都要陷入危险里去了。” “这个嘛……” 尧庚年刚想要展露身份,却被鬼魁的声音打断了。 “不会的。”鬼魁说道。“我注意到你们刚才要去禅魔裂谷,我们知道那个地方,而那个地方也是由我们看守的,我可以让出一条路来让你们畅通无阻地进去,之后嘛,那群斩鬼师想要跟进来,就必须经过我们这一关。” 此话一出,谢宁倒是愣了愣,她从没想过原来这些竹魁眼竟然是守卫着禅魔裂谷的东西。 “怪不得啊。”谢宁恍然。“怪不得我来这个地方很久,却总是找不到禅魔裂谷的真正入口在哪。” “啊?”尧庚年瞪向了谢宁。“你不认路你还这么仔细地带我走?”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谢宁倒是爽朗一笑。“再说了,我也只是说会带着你去找禅魔裂谷,也没说一定会带你去禅魔裂谷啊。” 尧庚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这不就是纯躺赢吗?” 谢宁自知理亏,她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摸了摸鼻子,看起来竟然有些害羞地说道:“怎么能叫躺赢呢?大家都出一份力嘛。” “……那还真是感谢我的好奇心。”尧庚年无奈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对了,我多问一嘴,要是我没有心血来潮找鬼魁做朋友,你准备怎么带我进禅魔裂谷?” “嗯,其实是有一定的缘分在的。”谢宁严肃地说道。“传说灾厄就在这片孤岛上,我带你到处找找禅魔裂谷的入口,没准在半路就发现灾厄了呢?” “……” 好家伙,感情你这是横冲直撞流探路是吗?这还真是开局一个点,其余全靠懵呢。 尧庚年狠的牙有些痒痒的,他要是没有去找这个鬼魁,一时间还真发现不了谢宁这不靠谱的本质。 嗨呀,真气啊。 尧庚年双手叉腰,喷了一声鼻息。 而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与谢宁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一阵颤动,随后一条裂缝就将大地割开。 “小心。” 谢宁敏锐地带着尧庚年避开了这些裂缝来到了一旁暂时安全的地面上,扭头看了一眼鬼魁:“是你搞的鬼?” “这就是禅魔裂谷的入口。”鬼魁站在一旁,干脆利落地说道。“算是我想和你们交朋友的……诚意吧。” 谢宁听后,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裂缝上面。 这道裂缝深邃不见底,极目向内望过去,似乎深到连光都抵达不了的地方,若是盯着的时间久了,就会察觉到一阵阵血腥味的风从裂谷的深处吹拂上来,钻进自己的鼻腔内,冲的头脑发昏。 “好重的血腥味……”谢宁后退一步,避开了这股腥风,下意识看了一眼尧庚年,却发现他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仍在裂缝的边缘向内看着。 “尧庚年?” “嗯?” “你没闻到这股腥臭味吗?” “啊?” 尧庚年迷茫地扭头看向了谢宁,见她这一脸的嫌弃,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懵逼地问道:“你是鬼魂啊,你竟然能嗅到腥味?” “我虽说是鬼魂,但也是实打实存在的鬼魂啊,这种腥臭味我当然能闻到啊!”谢宁一头雾水的看着尧庚年,反问道。“你闻不到吗?” “……” 嗯,我还真闻不到。 尧庚年心中如是说着,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最终将化为虚无的命运,他的情绪不由得有些低落了下来。 谢宁注意到了这点,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厉鬼鼻子,就走上前去试探着问道:“怎么了?是想起来什么……难过的往事了吗?” “……不,只是想到了我的未来,如此空虚又孤独,就忍不住难过了一些。”尧庚年叹息一声,他摆摆手主动打断了这个话题,就看向了鬼魁:“我们现在出发?” 谢宁见尧庚年避开这个话题,就明白了这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事,她记在了心里,并识趣的没有再问,只是和尧庚年一同看向了鬼魁。 鬼魁点点头,它一挥手,这裂谷的岩壁上就长出了无数根黑色的竹子,一根又一根地向下叠落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竹子做的阶梯。 “请吧。”鬼魁手一挥,邀请尧庚年先行一步。“你是第一个愿意与我们做朋友、愿意了解我们,甚至愿意为我们发声的人,所以,请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谢宁见状,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鬼魁瞥了一眼谢宁,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你们……竟然是通人性的啊。”谢宁感慨。“我一直以为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蛮荒之兽罢了。” “我们已经存在千年了,而且意识是共通的,我们当然……”鬼魁说到这里,又瞥了一眼身前的女鬼,这才补充道:“是通人性的,我们会尊重别人,前提是他人也尊重我们。” “……看不出来。” “当然,你们这群人的目的只是将我们拆吞入腹,谁会想要去了解自己的食物呢?” 谢宁点点头,觉得也很有道理,可她却出于本能地看向了尧庚年,又问道:“那,尧庚年,你刚刚说自己与它们很像,到底哪里像了?” 第216章 最终仍是我一人独行 ——尧庚年,你为什么能与它们共情。 这个问题对于尧庚年来说,答案基本就在嘴边,随时都能脱口而出:他是灾厄,他从踏入这个玄妙的世界开始,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对他自动戴上有色眼镜。 就算是与他形影不离的言灵儿也是如此,几乎没有人愿意拨开尧庚年这层‘灾厄’的外衣,去看看在这层黑暗的命运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个男孩。 没有,几乎没有,就连柳沉舟也是如此。 不,柳沉舟不正是因为尧庚年是灾厄,才对他另眼相看吗?但荒谬的是,就算如此,柳沉舟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切开这层命运的外衣,去好好端详尧庚年这个人的家伙。 但柳沉舟不愿意,他的欲望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眼前只有自己名垂的未来,这个未来之外的事,他既不关心,也不在乎。 尧庚年想到这里,多少也有些为柳沉舟感到惋惜,但无论如何,谢宁正等着自己的答案。 看着谢宁,尧庚年想了想,对她笑了一下:“你也是鬼,只是因为身份就被那群斩鬼师针对的事,也是深有体会的吧?那为什么就不能与这些鬼魁共情呢?” 谢宁听后当真怔了一下,随后她看着鬼魁,心里竟然有些赞同尧庚年的看法——不过她总归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个‘人’,所以并没有接受尧庚年的这个说辞。 “好吧,好吧。”谢宁无奈地点点头,虽然她口气敷衍,但显然也勉强接受了这点。“我们继续向下走吧,也多亏了你的福气,才能这么顺利地去禅魔裂谷,至少不是坏事。” “你……”尧庚年刚想反驳回去,鬼魁就在一旁插话进来了。 “啊,到了,这里就是禅魔裂谷的入口。” “什么?这里就是……这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尧庚年和谢宁在鬼魁的护送下抵达了这条裂缝的最深处,也就是他们的终点站:禅魔裂谷。 可与尧庚年想象中的不同,原来他们一直以来深处的裂谷并非‘禅魔裂谷’,而只是一个通往禅魔裂谷的路罢了。 “原来这条裂缝的底下,是另一条裂谷啊。”谢宁看着这割裂般的深谷感慨道。“我从未抵达过这么深的地方,鬼魁,那些闪烁着红光的东西,是什么?” 鬼魁闻言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清楚,也许只是一种生物吧,老实说,要不是尧庚年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愿意忽略那些传言来平等地看待我,我……也不会带你们来到这,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鬼魁说完,谢宁免不得又多看了一眼尧庚年,发现他这个时候果然被那些闪烁着红色光芒的东西勾引,自顾自走向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东西。 “尧庚年——”谢宁喊道。“别走太远,这里太黑了,我们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好——” “安啦安啦,没问题的。”尧庚年扭头看向了谢宁,此时他的双瞳竟然也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像是一只真正的猩红恶灵。“我看得清东西的,你们站在原地,我马上回来。” 这是一条比尧庚年记忆力的深渊还要漆黑的裂谷,裂谷的边缘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撕裂开似的,它们如犬牙般参差不齐。 而在这个深谷中,有些殷红的光飘了上来,在这寂静到诡异的深谷里游荡,宛如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怨灵般让人感到不安。 尧庚年想要靠近这些红光,脚下的黑色竹子也很配合地跟随着他的意志向前延伸着‘道路’,一路护送着他来到了其中一个红芒的面前。 ‘看起来好像就是单纯的荧光啊,从哪里来的呢?’尧庚年伸手去触碰这团红色的光,的确发现这些光芒只是单纯的荧光,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剥落的。 ——什么东西呢? “尧庚年。”谢宁的声音从尧庚年身后响了起来。“看明白了吗?那些红芒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好像就是单纯的光。”尧庚年回头说道。“只不过不知道是从哪飘上来的就是了,要不要再往下走走看?” “当然了,我带你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深入禅魔裂谷的吗?”谢宁点点头跟了上去,但她却注意到鬼魁并没有跟上来。“怎么了?” 鬼魁摇了摇头,有些懊恼地说道:“不知道,那些红光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而且随着深度的增加……我也感觉越来越难受了,我、我可以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吗?” “你在这里等我们?”谢宁有些不满。“不是说你会一直跟着我们吗?怎么突然在这个地方就停下了,你不会是地下是什么,故意不跟过来的吧?” “……我不是这么差劲的家伙。”鬼魁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们虽然一直在守卫着禅魔裂谷的入口,但我们也仅限于此,我本以为我可以与众不同,但很显然,我并不是不同的。” 说到这里,鬼魁将目光投给了远处的尧庚年,当着谢宁的面伸手指向了他,说道:“他,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他,才是能解救我们的人。” “解救你们?”谢宁疑惑地看向了尧庚年。“你们为什么需要解救?你们有什么值得解救的?” “瞧,这就是他与你们的不同,他愿意透过流言去仔细且平等地与我们对视,而你不行,你们都不行。”鬼魁说到这里,又意有所指地看着谢宁,补充道:“而且他不仅仅是我们的救世主,也是你们的。” “我们?”谢宁眉头一皱,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他没有告诉你啊。”鬼魁缓缓地点了点头,随后它不再看谢宁的脸色,转而望向了尧庚年,扬声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可以吗?” “没问题,能麻烦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吗?”尧庚年点点头。“如果上面的斩鬼师追过来,麻烦你想办法通知我们一声,可能的话,就帮我们对抗一下他们,可以吗?” “当然,如您所愿。” 鬼魁颔首点头,这个时候,尧庚年看见它漆黑的身躯里突然孕育了一团金灿灿的光芒,这光芒从鬼魁的身躯内飘荡而出,来到了尧庚年的身周,转了一圈后就离开了。 尧庚年认识这个东西,这个正是‘功德’,按照往常的流程,功德之力会缠绕尧庚年一周,随后会去找言灵儿,并融入她的体内。 可这一次,正当尧庚年准备目送这些金光离去时,这些金光竟然又飘了回来,并融进了尧庚年的体内,不消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是这样?”尧庚年愣愣地看着自己鬼魂的躯体,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是小狐狸那边出事了?为什么这些功德……最后会成为我自己的东西?”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中浮现出了无数关于言灵儿不幸遇难的场景,再结合自己这一身幽魂体态,越想越慌…… 可最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暗道:‘没事,尧庚年……小狐狸不会有事的,她与我之间有强联系,我只要还没死,她就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只可能是这个诡异的竹林作祟罢了,不要慌……不要慌……’ “怎么了,尧庚年?”谢宁看向了尧庚年。“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多变?是想起什么特殊的事了吗?” “没有,不重要,我们,先下去吧。”尧庚年立刻摇了摇头,并扬起了一张笑脸,自顾自率先带路向下走去。 谢宁虽然对此有些疑惑,但毕竟她自认语尧庚年没有那么熟,就没有多问,阔步跟上了他的脚步,一路向下探了过去。 虽然鬼魁没有跟着下来,但黑色的竹子依旧在他们的脚下生成一道道向下的阶梯,帮助尧庚年与谢宁向下走去,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 也许这些长满了竹魁眼的黑色竹子并没有凝成自己的意识,所以不被干扰吧? 尧庚年如此想着,就看见谢宁的表情有些不同。 “你觉得鬼魁是想害我们?”尧庚年问道。 “这些竹魁眼明明很正常,为什么鬼魁就说它感觉到不安,不跟我们下来了?”谢宁皱着眉头。“这件事怎么想都有蹊跷吧?” “也许只是你想多了。” “也许是你想得太少了。”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下去看看,你真的是疑心太多了,其实有些时候……是可以坦诚相待的。” “和鬼魁吗?”谢宁奇怪地看着尧庚年。 “和任何人,或者生物。”尧庚年坦然回视谢宁,坚定地说道。 “这可能吗?”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可不可能呢?” 谢宁看着此时的尧庚年,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的是鬼魁的身影。 ‘他,才是能解救我们的人。’ ‘他,才是那个与众不同的人。’ 谢宁想着鬼魁的言辞再看着尧庚年的时候,忽然感觉他整个人都流露出一股奇怪的气质,这种气质……好像是救世主的那种感觉。 谢宁控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道:“你,真的能拯救我们吗?” “我?拯救?你们?” 尧庚年被谢宁的这个问话弄得一头雾水,他没有听见鬼魁与谢宁的交流,因此也无法理解谢宁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当听见尧庚年的问话时,谢宁很快就把自己从这种魔怔般的状态调整了过来,她摇了摇头,有些狼狈地低头掩去了一丝尴尬。 “没什么,我们继续往下走吧。” “……哦,好……” 尧庚年挠了挠头,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宁会突然把自己与救世主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可能只是看见鬼魁对自己的态度有感而发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没有再多想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的裂谷中。 随着他们的深入,身周的红色光芒也越来越多,而在漫长的跋涉后,出现在尧庚年与谢宁面前的是一条散发着淡淡银芒的地底长河。 而那些殷红的光芒正是从这条河流的表面飘荡上来,看起来那些红色的光芒的源头就是这条银色长河。 “奇怪。”谢宁说道。“为什么银色的河流表面能飘出红色的光?” “不清楚。”尧庚年摇了摇头,阔步又向着河流的表面贴进过去,脚底的黑色竹子也十分配合地继续向下延伸。“贴近看看吧,这个裂谷里居然还能有一条地底河流,感觉有些诡异。” “等等。”谢宁拉住了尧庚年的手。“你真的要去吗?这条河看起来有点诡异……” “不去的话,又怎么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我在这等你,怎么样?”谢宁忽然说道。“反正坚定要去禅魔裂谷的人是你,对吧?” “好,那你在这等我吧。” 面对谢宁的这种行为,尧庚年只是点了点头,就转身继续河流的表面走了过去。 对于这种自私自利或者临阵脱逃的行为,尧庚年已经看习惯了,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他只想抓紧去禅魔裂谷里找到那柄龙轩血剑,然后离开这里,去找言灵儿。 拖得时间有点长了,异象也越来越多,他真的有些着急了。 “尧庚年!”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谢宁明显有些犹豫,但在踌躇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如果你在下面遇见了灾厄的话,能将它带出来吗?我……我想见它。” 尧庚年听后,平淡地看着谢宁很久,久到谢宁都有些良心不安。 可就算如此,谢宁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她不愿意去再去以身试险了。 尧庚年也看出了谢宁的意思,他想了想,淡淡地问道:“如果灾厄不在下面呢?” 听到这句话,谢宁好像松了口气,她立刻对尧庚年挥了挥手,爽快地疏导:“那祝你平安,我在这等你回来。” 若是换做从前,尧庚年一定会生气。 但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尧庚年感觉自己越来越空虚了——他现在想要生气都做不到了,好像他丢失了这种情感似的。 他明白了,他的时间不多了,脱离言灵儿的时间越久,他就越会变的虚无。 意识到这点的尧庚年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向了那片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长河之中…… 很快,这条银色的地下长河就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脚边,尧庚年蹲下身去,将透明的手深入了这条河中。 久违的,他感受到了透彻骨髓的寒冷。 “……真奇怪。” 尧庚年透明的手臂在这条银色的河流中晃了晃,仅仅是这样,他就已经有一种要被冰封的错觉。 “我能感受到温度了,为什么?” 第217章 禅魔裂谷 这条银色的长河给予尧庚年以寒冷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他厉鬼化后的一些‘额外感知’? 因为这条河水直击的是尧庚年的灵魂,所以它的寒冷也被尧庚年一并感知到了? 尧庚年对此毫无头绪,但他很快就将自己虚体化的手从这条长河中抽了出来,随后他听见头顶上传来了谢宁的声音。 “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我准备直接沉进去看看下面是什么。”尧庚年抬头看向了上空,红色的光芒带来了些许的照明,让尧庚年看清了谢宁的位置。“有什么建议或者法宝吗?” “没有,我只是个厉鬼啊,我能保持神志清醒已经很艰难了,至于法器,那是修仙那些东西,你觉得我一个鬼,能修什么仙?” 谢宁倒是实在,她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厉鬼罢了,飘荡在人间,努力生的活下去,然后完成自己生前的憾事,那有什么法宝一类的东西使唤? “也是。”尧庚年点点头,就将目光移开了,他低头看着脚下这片银光闪闪的冰冷长河,咽了一口口水,迈步伸进了其中—— 寒冷在一瞬间就包裹了尧庚年的身躯,而当他下沉进这条长河中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将自己向下拉扯下去…… “唔……好冷……” 尧庚年许久都没有如此切实地感受到温度了,更何况这还是如此彻骨的冰寒,他忍不住将自己虚抱成一团,纵然这根本没有实际的效用,但至少让尧庚年感觉到了一丝……心里安慰。 这层心里安慰起了些效果,在下沉的过程中,尧庚年感觉好了一些,随后这才腾出一点精力去观察四周的景色——实际上,尧庚年的确是有点脆弱的,要不是言灵儿提前将他的痛觉封禁,随后又感受不到冷热,否则尧庚年敏感的属性就要暴露无遗了。 ‘哎,不过这点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毕竟我现在……哎。’ 尧庚年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周的河水上去。 此时此刻,他身周的河水都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银色光芒,而其中也有些零碎的红芒正从尧庚年脚下飘上来、并向上飘过去。 “就是这些东西……红色的光,从哪来的呢?” 尧庚年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顺着这些红芒向下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塔尖出现在脚下。 这塔尖看起来有些突兀,看起来像是这河流地下的建筑似的。 难不成这条冷河其实只是一个分界线吗?在这之下才是真正的禅魔裂谷? 尧庚年怀着这样的好奇心向下游去,对于已经厉鬼化的他来说,想要在这条有些不同寻常的河水中移动并非难事,因此他很快就到了塔尖的前面。 随后尧庚年尝试着继续下沉,而这条河水好像也没有太过阻拦,要跟奶只不过稍加用力就从水中透了过去,飘荡在了水下的空气之中。 果不其然,这条河水实际上是虚空悬浮的一条长河,在这长河之下,是一片全新的天地,在这片天地之中,一座瑰丽的巨塔正矗立其中,显得额外引人注目。 尧庚年看着这座巨塔,绕着它的塔身向下飘去,这座塔在这片天地中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地标式的建筑物,整个塔体呈螺旋的上升,通体是赤红色,而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芒也正是从这种红色的石头上溢出来的。 尧庚年伸手去触摸这些石头,他本以为自己不会有感觉,但当他的手触碰到这些红色的石头上时,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石头的质感。 这些石头看起来非常坚硬,就算是尧庚年这种灵体都能意识到的坚硬,而且它看起来也不受自然因素的影响,就算屹立在此地许久,这些石头的表面都光滑如初。 “真是个奇怪的塔。”尧庚年嘟哝着,透明的手指拂过它的表面,从上而下游走过去,最终落在了地上,而后再度仰望这座红色的高塔。 它看起来完全像是劣质的土著高塔,但却又如此特殊,它由一块又一块互相契合的红色石头叠加而成,目测有千米的高度,几乎将天与地相连。 前提是,这个地方有‘天’这一说法,因为在尧庚年眼中,这片天地的头顶是那条霜冷的长河,这座高塔的顶尖部分正正好好没入了其中,仅此而已。 尧庚年绕着这座庞然巨物几圈,他明明是厉鬼的模样,可以穿透任何实物,但他却惊讶地发现这些冰冷的石头在拒绝他的进入。 就好像这些石头……能拒绝任何东西似的,就算化成了鬼也一样被它们排斥。 尧庚年别无他法,只能耐心地寻找着这个东西的入口,索性功夫不负有心人,尧庚年还是找到了它在塔腰上的一个小小的窗口——若不是尧庚年已经是鬼,否则他真的很难想象会有活人能从这样一个狭窄的地方钻进去。 还好,他已经是鬼了,因此入口的大小对他而言就不再是问题。 “这个塔神神秘秘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龙轩血剑的存放地啊。”尧庚年一边钻进了这个小口子,一边自顾自嘟哝道。“一般来说这种神器不都在一些特殊的建筑里?这个高塔够奇怪的,应该就是了吧……” 尧庚年嘟哝着就进去了,可在他进去之后,里面的景象当真将他镇住了:高塔的内部景象精致得与它简陋的外观格格不入,内部的楼梯呈贴壁的螺旋式盘旋而上,尧庚年在塔腰处顺着这些螺旋的楼梯向上看去,高塔的顶端……竟然是另一种景象。 尧庚年原本以为这座高塔是一个密闭的建筑,因为他在外部看的话,塔尖是绝对封闭的东西,但不知为何,在塔内上望的时候却并非如此。 在这座外表简陋、内里精致的高塔尽头,有着一轮银色的圆月,尧庚年不懂建筑,在他眼中,这些东西除了精妙绝伦外,他说不出其他的门路了。 但就算如此,也足够华丽与震撼了,塔内螺旋的台阶层层而上,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是一轮银色的月亮在等待着来访者…… 银色的月亮洒下清幽的光,映得塔内光暗不明,为这里平添了几分清幽与神秘。 尧庚年看着看着,好像就在那轮圆月中看见了一些眼熟的红色光辉,那些红色的光在上空闪烁着,与银芒交相辉映。 随后,好似在欢迎尧庚年这个来访者似的,这些红色与银色的光在塔的中空地段交相辉映,来回缠绕,最终在他的面前缓缓形成一个璀璨且瑰丽的银红星河。 “哇……” 尧庚年的感叹还没有说完,这银河就凭空悄无声息却绚烂之极地炸开了,瞬间银色的光点与红色的辉芒充斥了整座高塔内部,如梦似幻。 “小狐狸不跟着我过来简直血亏……” 尧庚年来到了台阶上,顺着螺旋的造型稳步上登,一边感慨着这些银红色的景象有多壮丽,一边遗憾着言灵儿的缺席。 但当他想到言灵儿的时候,尧庚年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自己已完全透明的双手,又有些纠结。 “我为什么要那么在乎那个小狐狸啊。” 尧庚年撇撇嘴。“她不跟过来也是害怕这里有什么危险,她和谢宁一样,都让我一个人以身涉险,然后自己坐等好处,我究竟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念那个小狐狸呢?” 尧庚年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迷茫了,他搞不清楚自己对于这个小狐仙到底是什么感情。 要说是爱? 这种爱,说出来不觉得丢人吗? 要说是恨? 尧庚年不恨言灵儿,只有这点尧庚年可以确定,他虽然被这只小狐仙坑过很多次,但他并不恨他。 难不成是亲情? 太扯了,不可能。 思来想去,尧庚年对于言灵儿的感情就又拧巴了起来。 虽然尧庚年心中五味杂陈且非常纠结,但他向上攀登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还因为焦躁的内心而快了起来。 所以还没等尧庚年捋清思绪,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到了这座高塔的顶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登顶了。 “真奇怪,这个地方……怎么和我在外面看见的不一样?” 尧庚年已经到了之前看见的那个银月处,可当他近距离去观察这个银色的月亮的时候,又觉得有一些不对劲…… 这个颜色,和之前的银色长河有点太像了吧? 尧庚年狐疑地想要伸手去触碰这个银色的月亮,可这个时候,临光的声音却突然从尧庚年的身后传了过来: “你还真的要碰这个东西啊?我可和你说,从外面进那个银色长河,和从这里面进,去的地方可是截然不同的啊。” “……!!” 尧庚年从没想过临光居然还陪着自己,更要命的是竟然在这个关键节点一声不吭地蹦出来说话,的确把尧庚年吓了一跳。 不过也托他的福,尧庚年刚要触碰到银色光芒的手收了回来。 “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尧庚年虚空拍了拍胸脯,奇怪地看着身后闪烁着淡蓝色光芒的临光。“我还以为你和言灵儿她们一样,在林子外等我呢。” “我是你的仙使,和言灵儿能一样吗?”临光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不清楚仙使的意思?我和你的灵魂是真正相连的,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和你之间的联系,其实比你与言灵儿紧密。” “这样吗?”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柳沉舟精挑细选那么久,自己都快成为天下第一了,却一直都没有仙使啊。”临光说道。“还不是因为仙使这个东西能与主人强联系,要慎重再慎重。” “可我看他当初打劫楚潇潇的时候,可没怎么选……” “……我说尧庚年啊。”临光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开局就能绑到一个狐仙的——” 说到这里,临光顿了顿,脸上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 “嘛,虽然是一个被贬下凡的狐仙,也快成为狐妖了,但你要明白,就算是这样落魄的家伙,它也是很稀有的……灵魂契约物。” 说到这,临光重新看向了尧庚年,强调道:“所以,在你看来的‘普通凤凰’,其实在临光大陆上,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不,其实已经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仙使候选了。” “哦……” “但很显然,柳沉舟认识了你,他突然发现,原来在这个大陆上,是有比凤凰更有追求的仙使可选的。” 临光的语气一顿,随后竟然有些骄傲地指了指自己,并期待地看着尧庚年。 尧庚年总觉得临光有点怪,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就这样和临光对视了好久,二人都没说话。 临光受不住了,他绷着一张脸看着尧庚年,问:“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 “啊。”尧庚年后知后觉。“那是什么啊?” “……没劲。” 临光的兴致被尧庚年坏了,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他摆摆手,两肩一垮:“就是我们这种‘古神’一级的东西,所以他才把算盘打在了苏家身上。”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其实也正常啊,人都有更高的追求嘛。” “说到这啊,我其实应该是有点怨恨你的。”临光幽幽地看着尧庚年。“要不是你让柳沉舟意识到了自己可以拥有更好的仙使,没准苏家就不用遭此劫难。” 尧庚年对此的反应就是眨眨眼睛,毫无愧疚感。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临光不死心地追问。 尧庚年摇摇头:“没有,为什么要有?大家都是各凭本事,你凭空给我扣个帽子,我也懒得反驳,那就这样呗。” “你听起来像是躺平摆烂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临光彻底没了脾气,不过他还是瞥了一眼尧庚年,纳闷道:“你感觉有点不对劲,是我错觉吗?” “不是,也许是真的。”尧庚年这才有了些反应。“我厉鬼话后,好像在感情方面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了,虽说我以前也挺……平淡的,但好像自从进了竹林完成了厉鬼化后,这点就更明显了。” “嗯,那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你要虚无化了。” 临光显然是知道这种情况的,他看着尧庚年,一字一顿道。“我的建议是,别找什么龙轩血剑了,现在就和我一起想办法快速离开这里,抓紧找到言灵儿,让她把你重塑回血肉之身。” “不然呢?” “不然,你们俩都要有生命危险。” 第218章 言灵儿不配成仙 临光的口气很严肃,好像他说的是真的:但凡尧庚年犹豫了,他和言灵儿就会因为这次的分离而失去性命。 但尧庚年却并不相信这个,他瞥了一眼临光,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是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了他面前的这个银色的、像圆月一样、但却是流动的东西上来。 “尧庚年?”临光见状,连忙上前来到了尧庚年的身前,他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要是再不出去找言灵儿的话,你们都会死——而你要是这么愚蠢地死去的话,我也会受牵连的。” “我相信言灵儿不会有事。”尧庚年余光瞄了一眼临光,再次停下了伸手的动作。“所以不必担心这个,你还是将这座奇怪的高塔的事情和我说说吧。” “你相信言灵儿不会有事?”临光显然没听进去尧庚年后面的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灾厄,脱口而出:“你自信的也太荒唐了吧?” “不是我自信的荒唐,而是我相信言灵儿的贪欲。” “……什么?”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我再不去找言灵儿,我和她就都会有危险的话……”尧庚年说到这里,口气顿了顿,这才又开口说道:“那么,那个小狐狸就会自己先找过来的,放心。” “你这么相信她?”临光愣了愣。“如果那个小狐狸也在等着你去救她呢?如果她现在的确身处险境、不好过来向你求援呢?” “她有什么身处险境的时候?”尧庚年不以为意道。“言灵儿,这个小狐仙我太了解她了,她从来都是远离危险,就算是涉及切身利益,也会想办法让别人替她去冒险,然后她再慢悠悠地去享受成果。” 尧庚年云淡风轻地说着,临光却从中看出了一些奇怪的情感,好似尧庚年并不信任言灵儿,而这种不信任却构成了他们之间信任的桥梁。 这很奇怪。 这太奇怪了。 临光怪异地看着尧庚年,尧庚年也以同样怪异的目光回敬对方,两人在这个奇怪的高塔里对视了许久,最终以双方长久的沉默告终。 临光不明白尧庚年与言灵儿之间的信任关系,他甚至从这层关系中看清了尧庚年身为‘灾厄’的本质:他不相信任何人,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人,而他也是如此坚定地觉得别人也不会信任他。 这种诡异却牢固的信任关系,让临光的三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光曾经以为尧庚年是一个光,一个出生在黑暗中的光,虽然背负了‘灾厄’的命运,但他的的确确会给这片大陆带来新的希望,不像那个柳沉舟,他虽然背负着光的命运,但他整个人生却是黑暗与乏味的。 可是如今,临光看着面前的尧庚年,却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到底是对是错了。 面对临光的凝视,尧庚年最终还是以一声沙哑的叹息打破了沉默:“还有什么事吗?临光,没有的话,我们把目光集中在这里吧,上面有一个谢宁在等我,谢宁之上还有那个鬼魁,鬼魁之外还有言灵儿和白听雨,老实说,我觉得我没那么悠闲。” “……” 临光没有接话,他一直在盯着尧庚年,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张男人的脸上看清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尧庚年也知道不能着急,他坦然地将自己暴露在临光的审视下,对其展现全部的自己:不着片缕,没有任何华丽的文饰。 “满意吗?这样的我。”尧庚年问。“如果你觉得我能拯救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我只是想要让我的家人活过来,然后过好自己的一生。” 说完,尧庚年看着临光,一字一句地问道:“怎么,当初你在我和柳沉舟之间选择了我,现在后悔了吗?” “不,只有这点,我完全不后悔。”临光摇头,肯定地说道。“柳沉舟他虽然心火明亮,但他却毫无生气,他无法给这片大陆带来光明,我肯定。” “是吗?”尧庚年喃喃道。“可柳沉舟去找那个叫耀的姑娘了,那个姑娘……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没准等他带走了那个姑娘,柳沉舟就会……成为你心中最完美的救世主。” “可他之所以有这个机会,不也是你给他的吗?”临光反问道。“无论如何,就算柳沉舟带走了耀,他的人生也是你拯救的,不是吗?” “不是。”尧庚年缓缓摇头。“不是……我也想带走那个姑娘,那个美好的姑娘……一定能拯救我的人生,可为了言灵儿,我放弃了她……我放弃了她。” 尧庚年说到这里,整个人的气场都萎靡了下来,他似乎不愿想起这件往事的细节,看得出来,当他仔细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他有些痛苦。 临光也不是什么恶人,见尧庚年回忆这件事的时候竟是如此痛苦,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算了,别想了,你要是想从这里进去的话,就进去吧。”事到如今,临光也知道尧庚年铁了心想要去禅魔裂谷取龙轩血剑了,所以他点了点尧庚年面前的银光,说道。“把手伸进去,这个东西就会带你前往彼岸的。” “嗯?进去?”尧庚年一怔。“这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我还以为你只是在阻止我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探索呢。” “这里可是古战场之一,地上的石头都是高贵的东西,你探索的话,不可能空手而归的。”临光说道。“然后你身前的这个看似是银色圆月的东西,其实是一道门扉,在这道门扉背后,是真正的禅魔裂谷。” 尧庚年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他重新将目光聚集在面前这轮银色的月光上面,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它的表面。 ——这就是银色的河水,甚至尧庚年的指尖与它表面相碰的瞬间,银光的表面还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并向外扩散开来…… “……这不就是我刚刚渡过来的银色长河吗?”尧庚年扭头看向了临光。“可我刚才在河水中的时候,明明看见它的塔尖与河水相连,且没有任何缺口啊?” “障眼法罢了。”临光也走了过来,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些银色的河水,说道。“禅魔裂谷其实就是一个欺骗性的东西,它虽然取名为‘裂谷’,但其实是一个荒原。” “荒原?” “在这片名为临光大陆的板块刚刚从耀大陆上分割开时,有一个古神就陨落于此,它……算得上我的朋友吧,这个古神的陨落在一定程度上滋养了这片大陆的土壤,让农作物丰收,让草木繁盛,也间接养活了上面所有的生灵。” “真伟大啊。” “是啊,我们当神仙的,不就是要造福人间吗?”临光感慨道。“那些自私自利的、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损害他人利益甚至是生命的人,才是妖邪之物。” 说到这里,临光瞥了一眼尧庚年,意有所指地说道:“所以当我知道言灵儿竟然真的是一个神仙的时候,我其实是很惊讶的。” “她毕竟是一只狐仙。” “狐仙也是仙。” “狐仙首先是狐狸,然后才是仙。” “你现在又在这种地方给那个言灵儿说情了?”临光无奈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你到底是喜欢那个小狐妖,还是不喜欢她?” “……” 尧庚年听见这个,下意识就红了脸颊,他摸了摸鼻子,闷闷地说道:“这件事你别管,总而言之,小狐狸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就这样,她……我也接受这样的她。” “你俩真奇怪。”临光嘟哝道。 “你别管就是了。”尧庚年悄声说。 “也是,你俩这个关系说来也奇怪,我还不如指望日后白听雨和你在一起更和谐呢。”临光点点头,索性不想了。“所以,你到底进不进去?” “这河水挺冷的,你能先和我说,我进去之后,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吗?” “是一片荒原,与其说是荒原,不如说是一个神明的……殉葬地。”临光说到这里,说话的语调有些伤感起来。“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老朋友,其实说实在的,要不是你,我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看着临光伤感的样子,尧庚年想了想,一副反顾地就踏进了这片银色的圆月之中。 尧庚年的身子沉入了银色的河水表面,荡出了一圈巨大的人影涟漪,与此同时,临光也化成了轻烟散去,跟随着尧庚年一起没入了这冰冷的河水中去。 这银色的河水一如既往的寒冷,但却与最开始被拉扯着下坠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尧庚年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在河水中行走。 尧庚年以厉鬼的姿态在水中前行,临光则化成了一团蓝色的光晕飘在他的身旁。 尧庚年瞥了一眼临光,问道:“哪里是出口?” “你觉得自己到了,那就是到了。” “……你在这跟我说玄学呢是吧?刚刚在门口你倒是信誓旦旦的,怎么?我进来了,你就开始带着我迷路了?” “我可没这么说啊,这毕竟是古神陨落的地方,你这等凡人能不能找到,是要靠缘分的。” “缘分没到怎么办?” “那就迷失在这片水中呗,还能怎么办?” “临光,你要是觉得我活得太久你就直接说,没必要这么委婉又曲折的。” “没有,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尧庚年瞪了一眼临光,而临光好像是真的不清楚似的,他无辜地看着尧庚年,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确也不清楚到底该怎么走。 “你想啊,虽然这里死去的人是我的老朋友,可我也的确没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能回到这里,所以来到这找不到路,很正常吧?” 尧庚年盯着临光,好像要将他千刀万剐。 临光倒也是脸皮很厚,任由尧庚年瞪着,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实体,就是一团蓝色的光球,尴不尴尬的,根本看不出来。 尧庚年的怒火越来越盛,而他的厉鬼之身好像对这股怒火有了反应,一团黑色的火焰忽然从尧庚年的胸膛中炸开,并在这冰冷的长河中熊熊燃烧。 奇怪的是,当这团黑色的火焰在体内燃烧时,尧庚年竟然感受不到寒冷的侵袭了。 “这是什么?”临光的疑问飘进了尧庚年的耳中。 “不知道,不像是厉鬼之息,厉鬼之息没有温度的。” 尧庚年也一头雾水,他低头看着胸膛中的这团温暖的火焰,眨了眨眼睛,想要伸手去触碰它一下。 可这团火焰太过炽热,尧庚年只是刚刚接触到它的外焰部分,就被烫了缩回了手。 “烫。”尧庚年下意识说道。“好烫的火。” “你觉得它烫人?”临光所化成的蓝色光球飘了下来,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我说,这团火球可正在你的胸膛里燃烧,你居然觉得它烫?” “……对啊,怎么了?”尧庚年翻了个白眼。“冷知识,虽然这团火焰是在我的胸膛里燃烧的,但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好吗?” “看来你对自己还是缺乏认知。” “彼此彼此,总好过一个在自己旧友的坟墓中迷路的神仙。” 临光听到这里就闭上了嘴,他化身的蓝色光球飘到了尧庚年的头顶,并在他的头发上安家了。 尧庚年奇怪地看着头上的这团蓝色光球,问道:“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觉得你自己一个人能走出去,你瞧,你都火辣起来了,那你跟这个地方一定很有缘分。” “我怎么感觉你在摆烂?” “她是水,你是火,你俩在一起一定会发生奇妙的反应的,加油。” 临光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声音了,无论尧庚年怎么叫他,他都装聋作哑的不予回答。 久而久之,尧庚年就放弃了,他重新将目光落在了这片银色的冷水中,想了想,带着胸膛里这团燃烧的火焰,重新开始向其他的地方探索过去。 而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当尧庚年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微风拂面而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不,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尧庚年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冰冷的水域,站在了一片荒原之上。 “……这就是缘分吗?”尧庚年感慨着,就四出张望起来。 随后,一个巨大的人形骸骨出现在尧庚年的视野里,这具类人的巨大骨骼上流淌着银色的符文,而它的手腕间也有着一对银色的荆棘光环。 这些银色,与方才冰冷银河中的银如出一辙…… 第219章 仙与人,皆欲望之活物 尧庚年在转瞬间就来到了一处荒原之上。 而在这片荒原上,最醒目的还是那具矗立在大地上的人形骸骨。 骸骨的表面流淌着银色的符文,而在它的手腕上也有着一圈银色的荆棘光环。 “这就是你的那个‘老朋友’?” 尧庚年走了上去,直到抵达这具骸骨的身前,他才意识到这具骸骨有多么的巨大。 这具骸骨坐在大地上,尧庚年在它的面前昂首望向上望去,竟然看不见它的头颅。 如此高大的身姿,估计的确只有古神才能拥有了,尧庚年盯着面前的这具尸骸,忽地问道:“临光,你以前也是这幅样子吗?” “嗯?” 临光没想到尧庚年这么问,他飘了起来,然后又化成了人形,与尧庚年一同仰视这具尸骸:“你这话我有点不明白,你指的是我和这具尸骸的体型一样,还是指……” 临光说到这里,伸手就指了指这具骸骨的腹腔处,说道:“你要是指的是这东西,那我没有,我当初选择下凡去拯救世人,就从来没想过给自己留什么后路。” 尧庚年听完,也将自己的目光挪向了那个地方,他眯了眯眼睛,又仔细去看了看这具尸骸腹腔内唯一怪异之处: 它被一柄利剑贯穿,这柄利剑看似是杀死这个神明的东西……不,与其说是杀死,更像是一种‘处决’。 这具尸骸在尧庚年这个后人看来,它就是以被处死的形态坐在这片荒原之上,那柄利剑正以自上而下贯穿的形式将它穿透。 这是一柄至今仍在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利刃,它从这具骸骨的肩胛部斜穿而下,进而穿透了整具尸骸。 包括它腹部的尚未成形胎儿。 尧庚年所谈论的‘怪东西’,临光所说的‘后路’,指的就是这个‘胎儿’。 这个胎儿被完成地裹在一个柔软的薄膜内,薄膜内充斥着大量的银色的液体,这些液体与外面那个银色长河中的水如出一辙。 尧庚年走上前去戳了戳这个奇怪的薄膜,它看起来如此脆弱可又韧性十足,出于好奇心,尧庚年又稍微用了一些力去按压这层东西,但薄膜给他的回馈感很奇怪。 “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它把我的力量都吸收进去了。” 尧庚年这样说着,就抬头看向了这个薄膜的最上方:那柄穿透这具尸骸的金色利刃,其实也将这个薄膜穿透了。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这个薄膜特有的能力,也许是薄膜内的银色液体带来的养分,亦或许是这里的胎儿为了自保而衍生出的东西…… 总而言之,这个奇怪的软膜已将刺透它的利剑同化,变成了一体。 “它看起来像是活的。”尧庚年抬头看着这胎儿,缓缓说道。“临光,你觉得这个东西,是活的吗?” “你是说,这具被利剑刺穿的胎儿仍有生命的迹象?”临光奇怪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胎儿,歪了歪头。“我觉得它是活的,但又是死的。” “……你到底是耍我呢,还是在自我矛盾呢?” 尧庚年听后,奇怪地瞥了一眼临光,就再次抬头看着这个胎儿。 ——这个东西看起来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就算在深谙死亡的尧庚年眼中,它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死物,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可同时它却将利刃切割开的破口修复,并与利剑融为一体,似乎在向外界证明着自己真的活着——它正在努力地在这片荒原上、在这具尸骸中,极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哎,其实说它是活的,也有道理。”临光耸肩说道。“毕竟你是凡人,这是古神,古神的自我轮回,就算如此真切地摆在你面前,你这个凡人又怎么可能明白呢?” …… 又是这套说辞。 尧庚年撇撇嘴,瞅了一眼身旁正无端感慨的临光,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东西’其实是这具古神的……另一具身体?”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临光这时才展露笑颜,对着尧庚年说道。“古神和你们凡人可不一样,它的重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如果这个奇怪的、被利刃穿透的胎儿就是古神的重生体,那么或许就连我也不清楚它到底要多久才能从这个状态中苏醒过来。” 二人交谈间,‘那个东西’又动了动,但并不是什么苏醒的前兆,更像是一种在沉睡中出自于本能的活动手脚,仅此而已。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终于在这个别扭又端着的谈话中明白了临光想要表达的事情: 其一,临光虽然是下凡的古神,虽然临光已经不算是真正的神仙了,可他和言灵儿一样,自视甚高,将自己与这一众凡人区别看待。 其二,正因为临光已经不再是古神,所以关于古神的事,他其实也并不清楚。不过就算不清楚,他仍然要端着架子,将自己的‘不解’偷换概念成‘凡人不懂古神的生活’。 最后就是,这个尸骸与它腹腔内的胎儿到底是什么联系?临光是一问三不知的,他唯一能回答上来的就是: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装个逼。 尧庚年想明白这点后就翻了个白眼,他原地腾空而起,落在了这具尸骸的肩头。 临光见状也跟了上来,好奇地看着尧庚年,问道:“嗯?你怎么飞上来了?想要做什么吗?” “嗯,贼不走空。”尧庚年点点头,他伸手比画着这柄金色的巨剑,看起啦想要将它从这具尸骸中拔出来。“这柄剑居然能弑神,一定是好东西,我收起来的话,日后打你们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也方便很多。” 这次,轮到临光表情怪异了,他虽然猜到了尧庚年会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可没想到他将算盘打到了这柄巨剑的头上。 “那个。”临光委婉地说道。“你不觉得以你现在的这副幽灵的躯体,想要把这柄巨剑抽出来,其实挺费劲的吗?” “发现问题,克服困难,勇敢的我,永不言弃。” 尧庚年回答得冠冕堂皇,要不是他要做的是很缺德,临光甚至觉得他这是准备去行一些正义的事了。 但很遗憾,并不是,尧庚年还是那个尧庚年,虽说与白听雨修炼的十年间变得有些油嘴滑舌,但他的本质还是那个很有主意的山村少年。 这不,在临光不可思议的怒视下,尧庚年飘到了这柄巨剑的上面,用自己虚空的双手握住了剑柄,并试图向上拔起…… 很遗憾的是,尧庚年毕竟是厉鬼之体,他的双手直接穿透了剑柄,别说是拔出来了,就连真正的握住它都是问题。 临光在一旁看着,见状后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点都不加掩饰。 “临光,我以前听我娘讲过一个故事。”尧庚年瞥了一眼临光,忽然坏笑起来。“娘说,大侠都要有自己的一柄剑,而这柄剑也是极难获得的,有些时候,那些声名赫赫的大侠,也要用一些下流的手段,才能将宝剑收入囊中。” 临光听后,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尧庚年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法器灵戒就从他的体内飘了出来,而这九枚指环的的确确是实体,它们遵从尧庚年的心意,死死地扣在了剑柄之上。 “……等等……” “时不我待,我要拔了!” 尧庚年大笑一声,他两指合拢,向上一钩,虚空就控制着九枚灵戒拉着这巨剑缓缓向上拔了出来! “等等!!”临光这个时候才慌了神,他靠了过去,挡在了尧庚年的身前,用自己半透明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说道。“你把这巨剑拔出来了,那胎儿怎么办?现在这巨剑与胎儿融为一体,你要是拔出来了,它岂不就死了?!” “哦。”尧庚年眨眨眼睛。“我还以为你们古神有多了不起呢,原来我只要把这个巨剑拔出来,你们所谓的‘转世’就会死掉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好歹也是古神的尸体,它的鲜血养育了这片名为临光的大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敬畏之心吗?” “敬畏之心?为什么我要有这个东西?”尧庚年奇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这片大陆上的人,这片大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恩情,你现在拿这个来给我压力,是不是太慌不择路了些?” “这……这……”临光一时间哑口无言,毕竟他明白,尧庚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将这个巨大的剑拔出来的。“那好歹这也是个神仙吧?你最起码要有一点点的尊敬吧?” 尧庚年颇有耐心地听完,然后很认真地嗤笑出声。 这一声嗤笑,把临光笑愣了。 “神仙啊,神仙。”尧庚年指了指自己,说道。“我能沦为如今这副鬼样子,还不都是因为神仙作祟?你们这群神仙,无论是这个世界的,还是我原来的那个世界,都是一个鬼样子,我有什么好尊敬的?” 说到这里,尧庚年歪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临光,又补充道:“我听说过你的伟绩,很有牺牲精神,也很有大爱,可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 “你和言灵儿没什么区别,别以为我忘了当初你选我的原因。”尧庚年说。“我和柳沉舟之间你更倾向于我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值得,而是因为我‘更好’,如果有比我好的,你也会把我抛弃的,不是吗?” “我……” “我都明白,人活一世,谁还没点私欲呢。”尧庚年爽朗地说道。“凡人也好,神仙也罢,到头来都是一种有欲望的活物,大家为什么要互相尊敬?只因为地位不同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哦,还是说,因为凡人在力量上不敌仙人,所以凡人就该无条件的尊敬仙人,那这不也是一种暴政吗?” “……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尧庚年,你听我解释……” “不然呢?仙人?凡人?有什么区别?”尧庚年眯起眼睛,笑得有些邪恶。“你敢说你的大爱不是为了更好的利益吗?我们都是有欲望的活物,就别在这里空谈高低贵贱了吧?” “……” 临光闭上了嘴,彻底不再言语了,看起来他真的没有任何言辞能反驳尧庚年的话了。 “怎么,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说了。”尧庚年盯着临光,问道。“说啊,我在听,你想说什么?仙人和凡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你说给我听啊。” “我……哎。” 临光说到这里,双肩塌了下去,懊恼地说道。“我无话可说,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定义仙人的行善的话,的确也没有错。” 说到这,临光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的尧庚年,似乎不甘心似的又问了一句:“尧庚年。” “嗯?” “当你还是一个凡人、当你没有接触这些修仙之事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看待仙人的吗?” “……” 这次轮到尧庚年愣了,显然他没有想到临光会问他这种问题。 可随后他就重拾笑颜,摇头说道:“不,准确来说,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是很尊敬神仙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娘说要尊敬神仙,要敬畏神仙,这样才能有好的人生。” 说到这,尧庚年的神情黯淡了下去,他又想起了自己在竹林鬼阵中的那副样子,苦笑道: “可结果是什么呢?我求神仙救救我的家人,换来的却是这副鬼躯,我曾真的相信神仙会眷顾凡人,可到头来,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奔波罢了。” 临光听后,总算是明白尧庚年为什么会这么看待神仙了。 “所以我说,言灵儿不是神仙。” “她是。” “她不算。” “你也是这个样子,临光。”尧庚年目光灼灼地看着临光,说道。“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不一样的人,是那个名叫‘耀’的姑娘。” 尧庚年的口气顿了一下。 “可是我再也没机会和她一同生活了。”尧庚年说,语气里满是遗憾,甚至带了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哽咽。“她像是一道温暖的光,如果我当初和她一起走,是不是……” 临光听到这里,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道:“尧庚年。” “嗯?”尧庚年抬头看向临光的目光中充斥着迷茫与悲伤。 “耀的确拥有温暖人心,驱人向善的力量。”临光说道。“但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你难道就不想与你的命运抗争吗?” “……” 尧庚年张了张嘴,仿佛在说:已经晚了吧? 第220章 弑神之剑 ——已经晚了吧? ——事已至此,我这具厉鬼之躯,哪里有向着光的回头路呢? 尧庚年看着临光,目光中满是悲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如此颓丧,但好像临光就是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点,而这个点,甚至尧庚年也是才知道的。 “还能如何呢?就这样吧,我这一生,就不该和娘赌气,也不该带着阿虎去后山竹林里挖笋。”尧庚年淡淡地笑着,如是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大抵已经在京城考取功名,荣光归乡了。” 临光不清楚尧庚年之前的事,听见他这句言语后怔了一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你在说什么?” “只是我还是人的时候的……一些旧事了。”尧庚年勉强对临光笑了一下。“虽然只过了十数年,我却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故事了,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啊,原来这是我今生的事啊。” 临光看着尧庚年如此悲伤,也不想再多问些什么了,他向来不是喜欢打探别人隐私的神,更何况尧庚年这样的……叛逆之徒,他不想听,也许只是在刻意控制自己对尧庚年的感情。 好像只要临光和尧庚年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和牢固,等尧庚年真的被天道、被众神审判至死的那天真的降临时,他就可以抽身事外,做一个看清一切的旁观者——正如这片大陆上的神明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往事不可追,不要徒增烦恼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再怎么回忆,时间都不会倒流的。”临光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说道。“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既然这里让你想起了这么难过的从前,就早点离开吧。” “啊,那其实也不必如此。” 尧庚年的声音忽然一扫之前的低沉,又回到了平时爽朗又有些欠打的调子上来,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控制着自己的九枚灵戒扣紧了这柄金灿灿的巨剑,在向上拔出的时候,这具尸骸竟然发出了一丝哀鸣声。 “你……” 临光是没想到尧庚年的情绪居然能转变得如此丝滑,好像他刚才的悲伤是演出来的似的,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尸骸的哀鸣声就催促着他必须尽快阻止尧庚年的行为。 “你等一下!!”临光再一次站在了尧庚年的身前,他有些焦急地说道。“没必要吧?尧庚年,这具尸骸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故友,而且这柄剑现在好像也与那个胎儿共生了,你这么强行把他拔出来,那……那个胎儿可能就会死掉了啊。” “啊,也许吧。”尧庚年啊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所以呢?这个古神死的时候就是为了这片大陆的繁荣而牺牲吧?那现在我为了这片大陆的未来把这柄剑拿走,也算是这个古神为大陆尽了最后一份力啊,这不挺好的吗?” “一点都不好啊!!”临光有些崩溃。“尧庚年,给它留一条活路吧?你看它已经在这片荒原里孕育这么久了,没准马上就能重获新生呢?你把这柄剑拔出来,你这是杀生啊!” “啊,那就杀生呗。”尧庚年眨眨眼。“我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了,更何况这还是个古神,我不介意让我的名号里加上一个‘弑神者’的称号,还挺炫酷的。” “尧庚年!” “别喊,别喊,我还没聋呢。” 尧庚年扣了扣并不存在的耳朵,对着临光说道:“我来都来了,这柄剑看起来就是弑神之剑,我又刚好有对应的神器九环来把它拔出来,那我不收为己用的话,岂不是血亏?” “弑神的神器其实也不止这柄剑啊。”临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就给我的好友一条活路,行吗?这毕竟是哺育了整片大陆的神明,你要是这么害死了他,你会受到诅咒的。” “啊?诅咒?”尧庚年不以为意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天命就是灾厄,我害怕什么诅咒?诅咒就让他诅咒嘛,我都这样了,没准诅咒而来的怨气还能增加我的实力呢。” 临光听后,目瞪口呆地看着尧庚年,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一时间说不出来什么话了。 ‘完了,这小子油盐不进啊。’临光心中暗道。‘这可怎么办?我现在是他的仙使,他要是硬性要求我帮他的话,我还不能违抗……’ 一想到这,临光就觉得柳沉舟更浑蛋了,要不是这小子惦记上自己,哪来的后续这么多破事! 临光懊恼着,就听见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过啊,既然大家都没试过,那你是怎么知道这柄剑抽出来,那个胎儿就会死呢。” “这种事,一眼就能看明白好吧?”临光无奈道。“这柄剑都穿透那个胎儿的身体了,虽然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何等的生命力能让胎儿与这柄剑共生的,但我能肯定的是,你把这剑拔出来,一定没好事。” “你们神仙好逊啊。” “这和神仙不神仙的没关系好吧!”临光炸毛。“换成你来,你试试看,你能不能活!!” “还真别说,我能。”尧庚年一脸自信。“我这副身子本来就是死肉一块,完全是靠着言灵儿的仙气撑着行走,这柄剑穿透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一剑插进死肉里吗?” “……” 临光翻了个白眼,觉得彻底和尧庚年这个死人没话题了,可当他准备不理会尧庚年的时候,尧庚年这边就又开始动着他的灵戒去抽拔这柄金灿灿的剑。 尧庚年每抽出一寸,这具尸骸就会发出宛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尧庚年啊。”临光试探着说道。“你没听见吗?你这么做,实打实地在伤害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可这个鲜活的生命当初决定去死,就是为了‘大爱’。”尧庚年无所谓道。“如今我把这柄弑神之剑抽出来,也是为了日后与柳沉舟或是天道抗衡,来终结掉临光大陆上这个持续千年的错误法则的啊。” 说完,尧庚年还不忘对临光补了一句:“我这也是大爱,大爱下,个人小小的牺牲,其实也可以理解吧?” “不,不能理解。”临光快速地摇了摇头。“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在我看来,你只是单纯的想要这柄弑神之剑罢了。” “怎么会呢,柳沉舟那么强,我要是不多准备几手的话,难道你就能跟我打包票,我日后与他对峙,一定占上风?” “不可能。” 这次,临光倒是很快地回了上来。 “你瞧,连你都觉得你和我在一起真的不一定打得过柳沉舟,那我们是要解放这片大陆的,要是不打败他的话,一切都是虚言啊。” “那也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一个更好的、不伤害任何人的办法……” “你有吗?” “暂时没有。” “好巧,我也没有,所以我选择让这个古神为了这片大陆的未来尽自己最后一份力,有错吗?” “有。” “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 “你们神仙,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做?”尧庚年看着临光说道。“看起来冠冕堂皇,普度众生,到了与自己有关的地方时,也想一个凡人一样进退两难,私心满溢。”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这可是为了这片大陆自我奉献的古神,你就这样为了一己私欲去终结它的生命,是不是多少有些过分了?” “过分吗?” “我觉得很过分。” “可你连备选答案都不给我,就让我不要去伤害你的朋友。”尧庚年说。“别忘了,临光,你现在是我的仙使,我聆听你的意见是尊重你,我不需要听你的。” “……我知道。” “所以,你为什么不建议我去寻找龙轩血剑呢?” “……” 面对尧庚年的疑问,临光抿了抿嘴,在许久后,他伸手点了点这柄贯穿了古神遗骸之躯的金色巨剑,没有说话。 可就算如此,临光的意思也表明得很彻底的。 这柄弑神的金色巨剑,就是尧庚年来到禅魔裂谷的唯一目的:它就是龙轩血剑,它也是一柄弑神之剑。 “真奇怪啊。”尧庚年看着这柄剑,说道。“龙轩建国是晚的,而按照你的说法,你的这个朋友在很早前就死了,它的血肉滋养了这片土地……” 说到这,尧庚年抬头盯着默不作声的临光,问道: “难不成龙轩血剑其实并不叫龙轩血剑,而是有其他的名字?这柄剑也并不是龙轩王朝冶炼出来的,而是一件上古遗物,被龙轩王朝发现,并纳为己有,然后对外宣称是自己的所有物?” “……” 临光沉沉地叹息一声,他忽然就不说话了,甚至他做出了退让,对尧庚年说:“你拔剑吧,这柄剑的确能弑神,你只要能拔出来,它就会属于你。” 说完,临光犹豫了一会,好像是在想什么东西一样,又说道:“我记得你是不是一直想要一柄能御剑而飞的剑?等你拔出来后,我就教你些剑法,这样日后你与柳沉舟对决时,也不会在剑法上吃亏了。” 临光这个态度的转变太突然了,就算不敏感如尧庚年也能嗅到其中的猫腻。 “临光,龙轩王朝与这柄龙轩血剑,还有你这个朋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尧庚年,我尊重你的过去,我不深问。”临光瞥了一眼尧庚年,说。“如今我劝说失败,你注定要将这柄弑神之剑纳为己用,那么你就这么做吧,我不会再阻止你了,只是希望……你也不要再问我这些事了。” 临光此时的悲伤已经溢出来了,与尧庚年谈及过去的时候如出一辙。 情绪是能感染人的,在如此沉重的悲伤面前,就算是尧庚年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探究下去。 这样也显得太没人性了。 临光真的不再管尧庚年与龙轩血剑的事,他整个人都颓废地飘到了一旁,不准备在管任何事了。 ‘看来这件事真的对临光很重要了。’尧庚年看着临光,暗道。‘他刚刚那么不想让我伤害自己的故友,可当我谈起这柄剑与龙轩王朝的关系时,他竟然就让步了。’ 尧庚年心里这么想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他控制着九枚灵戒死死地攥住这柄金色巨剑,缓缓的、缓缓的向上拔了出来。 尧庚年拔剑的动作缓慢且流畅,而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个过程中就没停下来过,甚至到了后来,婴儿的哭声已经完全走掉,变成了一种渗人的哀嚎。 终于,临光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可他又不想去回答尧庚年的另一个问题,只能叹息道:“这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惨叫了,尧庚年,你是否真的太残忍了一些。” “那么,为了藏起自己的秘密,而将这个婴儿当成挡箭牌推出来的你,是不是也一样残忍呢?”尧庚年侧头看向了临光,问道。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过去。” “的确,但你还是将这个婴儿推出来了,借此转移我的注意力,没错吧?” “拔剑的事,是你一意孤行。” “瞧,我们都在互相推卸责任。”尧庚年笑道。“所以神仙和凡人的区别到底在哪呢?临光,你可以回答我吗?” 临光听后,抬眼深深地凝视着尧庚年,许久过后,他坚定地说出了三个字:“我不能。” 这三个字一说出来,临光看起来立刻就苍老了百岁,好像是那种面对现实无力回天的绝望者一样,沉重的低下了一直都昂首的头颅。 尧庚年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了,他立刻闭上了嘴,专心致志地将最后的剑尖从这具神明遗骸上拔了出来。 在这柄金色巨剑从尸骸上拔出来的瞬间,金色的强光从遗骸肩胛上的缺口出炸裂开来,刹那间淹没了尧庚年与临光的身影。 尧庚年的视野突然变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他能感受到那柄巨剑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但他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好消息是,当尧庚年将巨剑拔出来的时候,那个凄惨的啼哭声也停止了。 “……临光?”尧庚年试探着喊了一声。“你在哪?听的见吗?这是哪里?” 回答尧庚年的是一道苍老的男性声音,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疑惑。 “萧余生?”这个声音说。“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第221章 神秘的声音与新的承诺 萧余生,这个名字对于尧庚年来说,几乎都快要成为一个刻在骨子里、却又相当久远的记忆了。 尧庚年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陷入了回忆中去——在他的回忆中,萧余生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他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 想到这里,目光就扫过身周这过度明亮的地方,扬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认识我了吗?……等等,你不是萧余生。”那个声音如是说道。“你长得很像他……气息也很像……不,你不是他,萧余生去哪了?为什么他的意志会在你身上出现?他……是死了吗?” 尧庚年没有回应这句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这个神秘声音的问题。 “他……死了啊。”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好像是那种期待完全落空后的无助,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你继承了萧余生的使命,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萧家的诅咒,你……就是萧余生选择托付的人吗?” “准确地说,是只能托付给我,他没得选择。”尧庚年倒是爽快,痛快地说道。“他不选我的话,就没人能选了,我通过了他的考验,走到了他的面前,所以——” “那你接受了他的诅咒,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他的诅咒听起来不过是个守墓人一类的职业,我现在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所以如果你想胁迫我先去替萧余生坐牢的话,那么对不起,我会反抗的。” “……噗。” “笑什么?” “你和萧余生还真像啊,怪不得萧余生会选择你,你们对待这件事的看法简直是一模一样。”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的同伴临光去哪了?可以说说吗?”尧庚年的口气有了一点点的不耐烦:“别藏了,别搞什么神秘了,敞开天窗说亮话行不行?”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不愿见我而已。” “……什么?” 尧庚年无语地举目四望了一圈,抬手狐疑地挥了挥空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本体就是这些明晃晃的、让我感觉眼睛快瞎掉的光吗?” “是的。” “没事了。”尧庚年立刻口风一转,问道:“临光呢?” “那个仙使?”这个声音想了想。“我和你在谈论萧家的诅咒和萧余生的事,他没有必要听见这些,所以我擅自做主将它排除在外了。” “哦,这样啊,那就好。” 尧庚年听后不以为意,毕竟他并不在乎临光、就像临光实际上也不在乎尧庚年一样,他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其实我也挺忙的,我其实是准备离开这里的,要不咱们有话快说?一切从简?” “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平心而论,其实我不太在乎。” “……为什么?每一个能抵达这里的人,都会在乎一下的吧?” “什么?还有别人来过这里吗?” “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我。”神秘的声音说道。“你拔出了龙轩的血剑,不会真的以为是你自己天赋异禀,实力强劲,才能拔出来的吧?” “其实我还真的这么想过。”尧庚年诚恳地说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那是另有乾坤咯?” “因为你是萧余生,所以你才能拔出这柄弑神之剑,古往今来数千载,除了我千年未见的萧余生外,这世上能拔出这柄剑的人,应该就只有你了。” “你这么笃定?” “因为萧余生已经将他的家人都杀了,不是吗?” “……你知道?” “我知道,我和萧余生的关系,比你想的要亲密一些。”神秘的声音缓缓说道。“所以你真的不好奇我是谁?为什么会在你拔出龙轩血剑后出现在这里吗?” 尧庚年仔细地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只见他展开双臂,向面前的白光展示自己几乎透明的厉鬼之躯。 尧庚年说:“你也看见我这幅鬼样子了,我需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办完,然后出去找一个小狐仙,让我重新成为一个……额,人。” 神秘的声音停了一会,问道:“那,萧余生的事、他身上背负的义务、他身上关于萧家的诅咒、他的理想与未来都给了你,这些都该怎么办?” “延后再议,我答应萧余生的事,要先等我兑现了别的诺言之后再说。” “……” “你瞧,我现在也知道你在这里了,我也明白你和萧余生之间关系颇深,所以你等我在外面办完事,我会回来找你,好不好?” 尧庚年话音落地,这个声音就突然默不作声了。 许久之后,这个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 “当年萧余生在去挑战那股力量前,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然后呢?” “然后,萧余生再也没回来过,甚至从此音讯全无。” “那是因为他失败了,他在与天道一战中落败,连自身都难保,怎么可能顾得上你呢?” “那,你会和萧余生一样吗?你会失败吗?你会……一去不回吗?” ‘这声音的主人,听上去怎么像是一只被主人扔掉的小狗?’ 尧庚年心中嘀嘀咕咕,但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说道:“不会,我继承了萧余生的一切,那么我就会完成我的承诺的,我不会失败,你要相信我。” ——当然,这个承诺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完成,那就不好说了。 面对尧庚年如此敷衍的承诺,若是对方是柳沉舟,那他一定会戳穿尧庚年的小算盘,并将他强行摁在这里,逼他给出具体的时间与计划。 可这个神秘的声音似乎真的很好哄骗,尧庚年只是做了一个虚空的承诺,它便信了,甚至连声音都安稳了下来。 “好,那我在这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会哦。”尧庚年笑眯眯地点点头。“所以,现在把我放出去吧?我要抓紧办完自己的事,才能尽早过来找你呀。” 若是换做平时,尧庚年怎么都要抓着这个神秘的声音,将萧余生一家的那个什么诅咒问个清楚。 但今时不同往日,尧庚年已经拿到了龙轩血剑,自己厉鬼化已经很久了,他担心要是再耽搁下去,言灵儿只是一个被贬下凡的狐仙,她的仙气万一不管用了,自己岂不是要提前进入这等虚无的生活中吗? 尧庚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让他以厉鬼之身飘荡一会还行,可时间一长就受不住了。 他想成人,他想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就算自己对于世界的感知即将被逐一剥夺,但至少还有这么一个被剥夺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尧庚年还是人。 他想言灵儿了。 而临光呢?他只感觉到一阵眩晕,等恶心感过去之后,就看见尧庚年站在他的面前,正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仿佛他是什么稀罕物种似的。 “你看什么呢?”临光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人这么打量,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刚刚把剑拔出来之后去了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关心你,就利落地离开了,来看看你的状态。” “嗯?你独自一个人去面对这里的未知?”临光过于质朴地问道。“难道不是我担心你、而不是你担心我吗?” “哦,不是,就是说……”尧庚年顿了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身份太低,人家觉得你不配,因此把你提出来,单独和我聊?” 临光听后闭上了嘴,他突然意识到,尧庚年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发自真心的,就是纯纯地拿他打趣呢! 所以临光就撇了撇嘴,瞄了庚年一眼,瞧着他那副得意扬扬的劲头,问道:“所以,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一片明晃晃的光,然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就是它的本体。”尧庚年盯着临光,摸着下巴说道。“真奇怪,他看不出你古神的身份,只能明白你是我的仙使,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成为仙使之后,古神的气息就会消散吗?” 这显然问到了临光的痛处上,他立刻低下了头,双肩也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点点头:“会。” “原来如此。”尧庚年摸了摸下巴,扭头就看向了身旁那副巨型的骸骨。 事到如今,这具骸骨身上已经没了那柄金灿灿的巨剑,当真是孤零零地坐在了这片无名的荒原之上了。 不知为何,在失去了那柄巨剑后,整具遗骸都看起来比之前黯淡了一些。 尧庚年看着看着,就将目光移向了它腹中的胎儿身上:此时此刻,包裹着胎儿与银色的液体的那层薄膜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宛如婴儿、却比婴儿要大无数倍的胎体蜷缩在尸骸的骨盆内,看起来已经死了。 “死了吗?”尧庚年没有靠过去,他远远地看着,向身旁的临光问道。“要不要你上去看看?” “死了也是因为你,凭什么我去?别问我,这件事是你一意孤行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我可不去。” 临光眉头一皱,他为了防止尧庚年再说些什么,甚至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尧庚年的身边了。 看得出来,临光对于尧庚年拔出巨剑的事是怨念颇深,但碍于他现在与尧庚年之间的类似‘主仆’的关系上,他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消失不见,不再告诉尧庚年任何东西,这已经是临光表达不满的极限行为了。 这个时候,若是身为主人的尧庚年强行将临光唤出来为他解惑的话,临光也是无法拒绝的。 ‘算了,做个人吧。’ 尧庚年虽然也很想从临光这里打听打听关于那个神秘声音的事,但结合现在临光的心情……还是算了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心念一动,就又将那柄迷雾重重的巨剑召了出来,巨剑在此刻已经化成了一柄寻常的宝剑,漂浮在尧庚年的面前,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星芒。 看起来手感很好,尧庚年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摸一摸它了。 “虽说有种托了萧余生福气才能这么顺利的嫌疑,但毕竟我也是全盘接纳了萧家诅咒的人,这种程度的顺风车,就算他送我的吧。” 尧庚年这么说着,就抬头看了看荒芜的平原,突然对着空气喊道:“送我离开这里吧,我会回来的。” 话音落地,那个熟悉且神秘的声音又在尧庚年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你,你知道是我送你进来的?” “临光说过,要进入禅魔裂谷,需要一定的‘缘分’。”尧庚年笑道。“我哪来的什么缘分,从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考虑这个‘缘分’到底是什么了,接下来我拔了剑,你出现了,也就算替我解惑了。” “原来如此。”神秘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放心似的又追问了一嘴:“你,会回来的,对吧?” “我会的,放心。”尧庚年自信满满道。“你要相信我,我可是萧余生钦定的继承者,不是吗?” 看得出来,这个声音其实是有一点点不信任尧庚年的,可它的性格又有些懦弱,并不擅长应付尧庚年这样爽朗且谎话连篇的人。 但好就好在它好像知道自己的性格是这样的,它也很相信萧余生,在尧庚年等了很久后,它终于将尧庚年送回了银色的河水中去了。 只不过当它送走尧庚年的时候,是那样的沉默,沉默到尧庚年还没做好准备,一晃眼就又回到了那条冰冷的银色长河中。 尧庚年漂浮在寒冷的水里,再一次感受到了冰冷,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好快啊,这就离开了?’ 尧庚年略有迷茫地四处看了看,确定了自己已经离开了禅魔裂谷,可就算如此,快的还是让他有一些不可思议。 ‘就像是一场梦。’ 尧庚年心中念叨着,抬手就唤出了龙泽血剑。 直到看见这柄剑出现在自己面前,尧庚年才有了自己的确经历了一番平淡到离谱的旅途的实感。 这趟旅程太简单了,甚至简单到让尧庚年感觉有一些无聊,除了自己厉鬼化有些危险之外,他毫无感觉。 仿佛是报应似的,当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一股剧痛从自己的手上传了过来! “唔……好疼?!” 尧庚年吃痛后立刻低头看向了疼痛传来的地方,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就在刚刚,尧庚年本就是鬼影的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第222章 重新燃起的心火 尧庚年厉鬼之躯的破碎像极了一个人在消失前的最后挣扎,只见他伸手虚空摸向了脸颊,虽然尧庚年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想必此时的自己……应该是如同瓷娃娃那般碎裂的样子吧? “火。”尧庚年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出于本能地伸手进去晃了一圈。“之前的那团炽热的火焰,为什么不再燃烧了?” 这银色长河的寒意刺骨,尧庚年身处其中,灵体破碎,也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当真如此,他感觉到更冷了。 不,不是冷,而是麻木了。 这里太过寒冷,尧庚年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后,甚至已经失去了对寒冷的感知:他只觉得闷闷的胀痛,从他根本不存在的四肢百骸中传来,将他的心腔包裹。 “火……去哪了呢?” 尧庚年喃喃低语着,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胸膛,好似在期盼这里还能燃起一团温暖的火,就算这火会反噬自己也好,他迫切地想要先摆脱现在的处境。 寒冷,麻木,肿胀。 好像他在死在这片寂静又寒冷的长河里了,尧庚年是害怕孤独的,他平时对独身一人并不敏感只是因为……还有言灵儿这个不可能与他分别的人在。 如今,言灵儿也不在了,并且这种离去是如此直观地反馈在了尧庚年的身上,让他肉身不在,让他鬼躯破碎,让他一人在这冷河中不知所措。 “离开这里,要离开这里。”尧庚年似乎才想起来要离开,他缓缓抬头看向了上方,银色的暗流在他的眼前缓缓流淌,可不知为何,尧庚年总觉得自己抵达不了河面。 “真奇怪……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上不去呢?”尧庚年飘在河水中,本就虚无的灵体上布满了皲裂的痕迹,他想要上浮,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好像他这副厉鬼之躯也能被冻住一样,他好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权,一个人孤零零地浮在银色之水中,保持着昂首向上的姿势沉默不语。 在这么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的事——但有没有那么多事可以回忆,尧庚年回忆中关于温暖的故事太少了,少到他就算刻意地去追忆,都感觉无所适从。 他想到的,只有关于禅魔裂谷、关于那片荒原中的古神遗骸、甚至说关于那个无名之声与萧余生的联系。 这次的探险之旅看起来一帆风顺,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好像一部分与自己的死气有关,而另一部分则全部都是萧余生的事。 尧庚年以回忆为借口放空了自己,寒冷在慢慢啃食着他的理智,他觉得昏昏沉沉的,但求生的本能正在努力地与这股睡意抗衡,仿佛就算尧庚年不去想,他的求生欲也能明白:只要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真冷啊。” 尧庚年张口低喃着,却发现自己呼出了一团白色的寒气,他疑惑地低头看向了自己这副幽灵状的身体,疑惑着冷气从何而来。 他又想起了临光之前对他的劝告:要是再拖延下去、不离开这里去找言灵儿,把一切都扶回正轨的话,你与言灵儿的情况会很危险的。 “我知道啊……我这不是……尽快从里面出来了吗?”尧庚年虚空回应着自己的这段回忆,却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意已经渗透了灵魂,在这等寒冷的侵袭下,他渐渐卸下了防备,双眼也空洞了起来。 这时,尧庚年听见了清脆的“咔嚓”声,好像就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可尧庚年已经没有力气抬头再去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寒冷。 他只觉得孤寂。 他只觉得……死亡正在以一种冰冷的方式亲吻他。 临光也不知道去哪了,或许自他成为尧庚年的仙使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希望尧庚年死去吧?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只要他不救他的主人尧庚年,他的主人就会死去,然后仙使就能重获自由。 楚潇潇也会吧?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小凤凰,十年未见了,过得如何呢? 还有自己的师父仇铭岳,那个从萧余生的幻境中带出来的妹妹萧如梦,这些人都过得如何呢?也没来得及去见他们,去问候一下。 真遗憾啊。 尧庚年在昏昏沉沉间,思绪一下子散漫开来,可奇怪的是,他最后的梦境并不是这些与他有过关联的人,更不是故事的起源竹林鬼阵,甚至都没有回到母亲的怀抱中去。 在这等酷似弥留之际里,尧庚年听见了萧余生的声音,最初这个声音听起来并不清晰,可以说是十分遥远,就算是主动回忆这些的尧庚年,都能嗅到一股老旧的时间所特有的腐味。 “真奇怪啊。”尧庚年喃喃道。“在这种时候,我居然还会想到萧余生……为什么?” 尧庚年为了能在萧余生的‘过去’中全身而退,进而不得不成为另一个萧余生,他继承了萧余生的能力,可也同样背负起了他的诅咒。 这个诅咒究竟是什么? 尧庚年当初没有在意,如今报应来了,他又将自己扔进了一团迷雾中,然后在这片迷雾中跋涉前行,磕磕碰碰,甚至要为此献出生命。 这时,尧庚年看见了萧余生,他的样貌没有发生变化,看起来仍然十分俊朗,他那双标志性的漆黑双瞳正盯着尧庚年不放,一脸轻松地对他笑了起来: “尧庚年,你要死了啊。” “……我不会就这么死的。” “可现实就是这样,你要死了,你甚至连我的诅咒是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你就要被冻死在这个寒冷的河水中了。” “……你既然已经如此笃定我会死在这里,那么又到这里来惹我心烦做什么呢?”尧庚年叹息一声。“你是来嘲讽我的么,萧余生?” “嘲讽?不,当然不,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很神奇,我以为你在弥留之际想的是家人,却没想到……我出现在了这里,这真不一般,不是吗?” “我也不想。” “不,你想,正因为你想,所以我才在这里。” 萧余生说到这里,他展开双臂,对着尧庚年展示自己的存在:“我切切实实地在这里,在你的脑海里,我的存在只说明了一件事,你在死前,想的还是与我的承诺。” “是啊,没错,那又如何?” 尧庚年心有些烦躁,而随着他情绪渐渐上涌,那团漆黑的火焰又一次在他的胸膛中绽放了。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这次这朵火苗只是一朵小小的火焰,尚不能驱散尧庚年身上的寒冷。 这也导致尧庚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他只是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钉在萧余生身上,用极快地口气说道: “谢谢你提醒了我,谢谢你提醒我,我心心念念的东西不是与家人重逢,也不是与这个世界上结交的朋友再会,而是想你,想你这个已经死掉的人,想你这个失败的人,我想着我们之间未完成的诺言,行了吧?你满意了吗?” “……哇哦。” 萧余生听后感慨了一声,他歪头瞧着尧庚年,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有如此诚实又暴躁的一面,真是相当可爱啊,尧庚年。” “啰嗦!只是信守诺言而已,有什么可爱不可爱的!” 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尧庚年的情绪再一次被拔高了一个档次,而因为情绪的起伏,他胸腔里的那团黑色的火苗又一次炸开、化成了更大的火焰。 “越来越可爱了,你如此害羞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尧庚年的记忆中,萧余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之前让你杀人的时候你也只是如常人一般的和我谈条件,我还以为你可能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家伙呢。” “我是个凡人,我也有正常的情感,好吗。”尧庚年愤愤道。“只是在弥留之际看见的是你而不是我……娘亲,我很失望,我很烦躁,好吗?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别管我,可以吗?” “不可以哦。” “你……!!” 萧余生的笑声里充满了欠揍的味道,这让尧庚年的情绪更加高昂起来,与此同时,他胸腔中的火焰也在熊熊燃烧。 那团火焰,似乎是以尧庚年的情绪为燃料的,萧余生似乎是知道这点,所以他嘴角带着笑意,仍在以旁观者、甚至是看戏者的角度去审视尧庚年。 甚至,他还模仿着尧庚年的口气,缓缓说道: “我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没有弑亲的爱好。”萧余生说。“我虽然杀过人,但我不是什么杀人魔。杀人会让我心生愧疚……” 尧庚年猛地抬头看向了萧余生,他记得这句话正是自己说给萧余生听的,为什么如今他会重复一边给自己听? “你干嘛重复我的话?”尧庚年问。 “当年你无路可退,被逼无奈走上了我弑亲的道路,也没见你有多么的愧疚呀。”萧余生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杀人魔,不享受杀人抛尸的过程,可你明明就是这块料子,你的杀人,完美无缺。” “……我只是做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和我本人是不是杀人狂没有任何关系。” “哦?是吗?真的很少有人在能做到那么完美的执行我的杀人手法了。”萧余生审视着尧庚年,说道。“承认自己是一个杀人狂,难道就这么难吗?” 萧余生说到这里,尧庚年的情绪反倒是越发稳定了下来,他抿紧了嘴巴,挑起眼皮瞧着萧余生,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比起我这种在极端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你对于‘家庭’的态度,其实也很病态嘛。” “……我再说一次,我很爱我的家庭,我也很珍惜我的挚友。”尧庚年的情绪隐隐又有了怒化的趋向,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为了自己的自由去弑亲与陷害自己的妹妹,是你的残忍,我和你不一样。” “真的吗?” “如果你没别的事了,就滚出我的脑海,别烦我。”尧庚年闭上了双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别烦我,如果这就是我的结局,我想在走前再见一眼我的家人。” “真可惜,你的家人是见不到咯。” “你好烦啊!!” 尧庚年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眼中的怒火正熊熊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眼眶,将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萧余生彻底吞没。 可也正因为如此,尧庚年胸腔中的黑色之火彻底炸裂了,一团熊熊的火焰充斥了他的胸膛,几乎就在一瞬间驱散了尧庚年身上的寒意。 后知后觉的尧庚年这才反应过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也不再感到寒冷了。 这时,尧庚年才意识到,或许萧余生之前的刺激言辞……都是为了自己能从寒冷中挣脱才说的? “这是……” “瞧,你想要见我,只不过是本能的求生欲作祟罢了。”萧余生笑眯眯地说着,他的身影也在此时渐渐消散。“你明白这里和我有关系,你明白我能救你,所以你想起了我,你想活,对吧?” “……或许吧……” “可你燃起了属于自己的心火,尧庚年,你日后的路,可能会不一样了哦。” 萧余生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消失不见了,而尧庚年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原地愣神,好像还没从方才的那股寒冷至麻木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可就算如此,尧庚年也对着萧余生消散的地方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沙哑地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说完这两个字,尧庚年才算是彻底缓过劲来,不过他身上这些裂纹仍然存在,情况依旧十分危急。 尧庚年立刻向上游去,以最快的时间浮上了水面,就看见了在水面上铺成一块的黑色竹子在等着接他上来。 尧庚年也没客气,他借力而上,彻底离开了这片银色且寒冷的水域中。 “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谢宁的声音从尧庚年的头顶传了过来,可关切的言语还没说完,就变成了慌乱的口气。 “啊,是啊,所以我得抓紧离开这里了,我要去找那个狐仙,不然我性命堪忧。” 尧庚年耸耸肩膀,他踩着黑色的竹子一路走了上去,来到了谢宁的身旁,扭头对着这个女人笑了一下。 “下面的确就是禅魔裂谷,但只有一座奇怪的石塔,石塔内部有一面进入古战场的门扉,而那里只有一具古神的遗骸,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尧庚年简单地概述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并隐藏了一些事情,他对着谢宁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等一下……!”谢宁喊住了尧庚年,她渴望地看着他,问道:“灾厄……呢?” 第223章 绝望的厉鬼 “灾厄?” “是的,灾厄,你没见到那位灾厄之神吗?我以为……我以为他不在上面,就会在下面了……” “啊……你说的是他啊。” 被谢宁拉住的尧庚年愣怔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谢宁在说什么。 她在找自己,期盼自己能帮她完成在人间未竟的遗愿,了结她心中的憾事。 谢宁一直想要找的人其实就在她面前,但尧庚年之所以没有告诉她真相,也许,就连尧庚年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观察谢宁这个人。 观察她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帮忙。 当初,谢宁帮助自己躲避‘斩鬼师’时,尧庚年以为谢宁是一个热心助人的鬼。 而当谢宁愿意冒着风险带自己前往禅魔裂谷、又愿意等着自己与鬼魁沟通时,尧庚年觉得谢宁是一个值得被帮助的人。 可是现在呢?尧庚年对此反倒是不确定了起来。 因为谢宁站在这里,她站在这里等待尧庚年去探险,她要尧庚年帮她探索未知,然后将成果带回来给她,自己站在安全处什么都不做,只是‘翘首以盼’。 仅此而已,这和言灵儿有什么区别吗? 说到底,谢宁之前再怎么对自己不抛弃不放弃,都不过是自己尚有余力自保时,对外人的一种几近于施舍的怜悯与同情。 看透这件事后,尧庚年就对谢宁有了不同的看法。 说实话,就算是言灵儿也一样,尧庚年是不喜欢这种人的,这种人的帮助……只是一种‘投资’,他们在帮助他人的时候就在盘算着回收利息。 她们给予的帮助也就仅此而已了。 那么如果只是这样,这就不是帮助而是交易,是一种让被帮助者无法拒绝的交易。 虽说尧庚年自己也做过这种事,但至少尧庚年不会欺骗对方,他会坦荡地把事实告诉被帮助者,以此来买个心安。 这并不是正义的、更不能说是善良的,可尧庚年不介意,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老好人,或者是善人? 他并不觉得事事利己有什么错,但至少不能欺骗自己,并以此来指望被骗者乖乖上当。 所以尧庚年能做的,只有坦荡。 正因为此,比起谢宁这种曾经身为人的鬼,尧庚年更喜欢鬼魁那样愿意倾自己的一切去帮助‘同伴’的生灵。 就算这个生灵不是人也好,但他在尧庚年的眼中,比谢宁这种鬼更具备人性。 自从与耀邂逅后,尧庚年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但事实却是……他在成为灾厄的路上一去不返。 他想回头。 但他找不到契机,更舍不得放弃一切,然后重头来过。 他没有那个魄力,至少没有主动舍弃这一切的魄力。 所以尧庚年凝视着谢宁,但他的眼中甚至都没有她的身影,然后摇了摇头,说:“没见过,这底下除了冰冷的河水与那具尸骸外,什么都没有。” “……” 谢宁听后,肉眼可见的迷茫了起来,她好像是听见了什么能让她崩溃的事情一样,虽说是一个厉鬼,但也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失神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的……灾厄就在这里,他一定在这里……我在上面找了他很久都没有找到,他应该就在这里面的……” “或许他不在,或许灾厄也是一个落魄的人,或许你的憾事,该由自己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来到这里,去求助一个素未谋面的未知生物。” “它不是未知生物!它是我们传颂已久的神,它是灾厄之神,它能带领我们走向新的未来……能打破天道、打破千年来的陈规,去开辟新道路的人。” “不过是好听的空话罢了。”尧庚年淡淡地说道,他低头瞧着自己这一身的裂痕,苦笑一声。“这些空话盖在谁的头上都一样,你连灾厄的性格与长相都不清楚,怎么就敢将自己一生的憾事交给他呢?” “除了他,谁还能帮我……我们呢?” 谢宁在这里顿了一下,她抿着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悲哀的神色。“那些愈鬼师终究还是斩鬼师,虽然他们理解我们,也愿意帮助我们,但谁知道会持续多久呢?无论如何,他们毕竟也曾是追杀我们的一分子,不是吗?” “可至少你认识了一个愈鬼师,他是可以帮你的,但看来你没有接受他,反而是自己来到了这里,渴望去见灾厄一面,然后让他帮助你完成遗愿。” “……我们传颂着这样一个神,如今它来了,为什么它不会去帮助我?”谢宁迷茫地抬头看着尧庚年,忽然表情一变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她猛地扑向了尧庚年,而尧庚年在一阵错愕后并没有抵抗,反而是任由对方掐着自己的脖子,一副想要杀了自己的模样对自己恶语相向。 “你!是不是你!!你在下面其实见到了灾厄,但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其实灾厄因为一些原因只能弥补一个人的憾事,你忘了我,你选了自己,是不是这样!你骗我!你骗我!!” 看着如此失态的谢宁,尧庚年只是悲悯地看着她,他忽然觉得自己与言灵儿的相遇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当初不是她一直拐骗着自己前行,否则自己以鬼魂之子漂泊于世,到了最后……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厉鬼啊,这就是厉鬼啊。”尧庚年看着谢宁狰狞的脸,忽然感慨道。“有憾事徘徊人间的冤魂成了厉鬼,而随着漂泊的时间越长,神志也会被邪念侵蚀,到最后就是这副模样,与神堕没什么区别。” 此刻的谢宁,看得出她最后的希望已经破碎,而尧庚年冷漠的回答成了压倒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期盼着尧庚年能带回好消息,悲伤的是,她也只能期盼着尧庚年能带回好消息。 但是事实,尧庚年没有,他两手空空地回来,对着谢宁摇了摇头,告诉她下面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谢宁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也理智崩溃,已经从一个尚有神志与自制力的幽灵变成了一只怨念深重的厉鬼:而她成为厉鬼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这个浇灭她希望之火的尧庚年。 “回答我,尧庚年!你是不是私吞了唯一的机会,你放我一个人在上面等待,等待一个根本不会有的未来!!” 谢宁嘶吼着对尧庚年咆哮,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宁的脸已经变得更像一只瘆人的鬼,而不是之前那样平和的女人。 虽说此时的谢宁在外貌上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郁而杀意十足,就算尧庚年知道这是同一张脸,但感觉上就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残暴,血腥,狂乱,疯癫,如果尧庚年是一个正常人的话,看见这般模样的厉鬼,就算当场被吓死也不夸张。 但尧庚年已经不再是那个竹林鬼阵中的少年了,他甚至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堕落’,面对嘶吼着的谢宁,他只是平淡地回道: “就算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呢?这唯一的希望我留给了自己,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将这种好事让给你?” “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 “是吗?不是因为我结识了鬼魁,鬼魁又恰好是这里的守护者,所以我们才能一路顺利的下来,找到这里的吗?”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更不可能夺走我的希望!!” “哦,那真是对不起了,我道歉。” “你去死吧,尧庚年!!” 尧庚年不以为然与冷漠的态度显然进一步激怒了谢宁,看得出来,她的神志已经完全混沌了,甚至说她都忽略了自己与尧庚年同为鬼魂,谁也奈何不了谁的事实,一味地遵循着身为人的本能,漂浮在尧庚年的身体上想要尽力地去掐死尧庚年。 尧庚年只觉得悲哀,谢宁越是愤怒,尧庚年便越是冷漠,他在这个时候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以绝对理智的角度去观察谢宁的变化,并反思自己的‘鬼生’。 如果自己没有被言灵儿选中,没能成为言灵儿的工具,那么自己会不会也走上谢宁的路? 这样疯狂的结局,就是失去言灵儿后自己的未来吗? 那么这样一比的话,言灵儿想要利用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憎恶了。 言灵儿…… 言灵儿。 尧庚年的脑海里渐渐充斥了言灵儿那副健气又娇美的容颜,不知为何,尧庚年越来越想念那个时时都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小狐仙了。 她现在在哪呢?她会不会还在竹林外面翘首以盼自己的归来?自己拿到了这柄弑神的龙轩血剑,到时候一定要向她好好的炫耀一番才行。 让那个小狐狸也见识见识,自己就算没有她的帮助,也是能成事的。 尧庚年这边正畅想着与言灵儿重聚的场面,突然就被谢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给打断了。 ‘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厉鬼想要置我于死地呢……’尧庚年叹息一声,不得不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宁还在努力地杀死他,可尧庚年就算是这副落魄的样子,也不是谢宁这种平凡的女鬼能够伤害得了的。 所以谢宁虽然看起来凶狠无比,但实际上她是落于下风的人,比起怨恨与杀意,此时此刻,谢宁更多的是无能狂怒的喊叫。 她的未来破灭了,她的希望消失了,而她满腔怒火倾泻下来,发泄的对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在神游天外。 “尧庚年!!” “哎?” “你还我未来!!” “……麻烦。” 尧庚年只是动了动满是裂缝的食指,一枚圆环就从他的幽灵体内飘荡而出,一下子就圈套住了谢宁的脖子,并将她拉远了。 “……!这是什么东西……放开我,尧庚年!你放开我!!”谢宁先是一惊,随后她抓住了脖颈上的这枚圆环,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可神器灵戒哪是谢宁能挣脱的东西? 尧庚年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甚至连多看谢宁一眼都没有,便踩着黑色的竹子一路向上走了过去。 谢宁呢? 她被一枚圆环拉扯着进了那条银色长河中,嘶吼着、以完完全全冤魂厉鬼的姿态没入了那条冰冷的水中,销声匿迹。 尧庚年并没有害死她,他只是想要将谢宁拖进那个彻骨寒冷的水里去清醒一下,或许等她回过神来,就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荒唐了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看见了在上面等待自己的鬼魁。 “咦?”鬼魁惊叹一声。“那个女鬼呢?为什么没有一起上来?” “她厉鬼化太严重了,已经失去了理智,我把她拖进了那条冷水里,希望她能清醒吧。” “可是,如果她在那条冷水中死去了,怎么办呢?” “嗯?”尧庚年有些奇怪地看向了鬼魁,反问道:“我以为你不在乎她的死活。” “可毕竟也是一路同行的人,她也有自己的憾事,而且她应该也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的?” “她应该也感受到了压力,只不过我不清楚她为什么不说,而是选择继续和你一起向下走。” “你指的是,她也感受到了不安?”尧庚年疑惑地眉头紧皱。“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安啊?反而还在怀疑你。” “她怀疑我是正常的,没有人不怀疑我,除了你。”鬼魁看着尧庚年,如是说道。“所以我才带你来到这里,因为我明白,你是我的朋友。” “……” 也就是说,其实谢宁已经感受到了不适,但她想要得到救赎,才强忍着这些佯装无事,风轻云淡地与自己一路向下,直到抵达了水面才忍无可忍,选择在上面等待自己的归来? 这么一想的话,谢宁的崩溃也情有可原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太不体贴了? “在想什么呢,尧庚年?”鬼魁见尧庚年的脸色不佳,担忧地问道。“难道是下面的经历让你感到不适吗?没关系吧?我看你……变得很不一样。” 尧庚年知道鬼魁指的是自己这一身的裂纹,但他只是摆摆手让他不必理会这点,就接着问道:“鬼魁,厉鬼化一旦完成,鬼有多大的概率能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 “根据我的记忆,好像没有。”鬼魁摇头。“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一只鬼想要完全堕落成疯狂的厉鬼,也是需要经历很多痛苦与挣扎的,只有当这个鬼彻底绝望的时候,她才会变成厉鬼。” “这样啊。”尧庚年淡淡地回了一声,就转身向上走了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那我们离开这里吧。” 第224章 神当眷顾他的子民 “尧庚年。” “怎么了?” “那个女鬼,真的没救了吗?” “她已经完全厉鬼化了,是你说的,完全厉鬼化后不可逆转,她甚至还想谋杀我,只是没有成功。” 鬼魁听后怔了一下,它似乎对谢宁敢试图谋杀尧庚年的行为很震惊,但随后就摇了摇头,追上去问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那么快的完全厉鬼化?我看她之前的状态,应该还算稳定啊?” “应该是希望的破灭吧。”尧庚年顿了顿。“将自己的未来如此完整地寄托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东西,最终落得疯癫的下场,也不是很难理解。” 尧庚年淡淡的说完,就不想继续讲下去了。 他转身踏上了黑竹,准备彻底离开这条漆黑深邃的裂缝回到地表上去。 “走吧,鬼魁。”尧庚年说。“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没工夫在这里多做耽搁了,如果你不能离开这的话,我办完事会回来看你的。” 鬼魁却没有动,它犹豫地看着下面,欲言又止道:“尧庚年,她真的没救了吗?你应该很厉害吧?为什么不能想想办法救她呢?” “因为我也自身难保。”尧庚年几乎是冷漠的说道,他这次抬腿向上走过去,没有再停留了。“鬼魁,她是不是值得的人,我想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尧庚年……” “而且她最开始可是对你抱有敌意的,你这样劝我去救她,就算我真的将她就回来,又能如何呢?你在期盼什么?她对你的态度会因此改观吗?” 尧庚年说到这里,脚步一顿,冷笑一声:“想太多了,鬼魁,人的观念很难被改变,别做无用功了。” 尧庚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半是对鬼魁说的,一半也是对自己说的。 是的,人的观念很难被改变,就像谢宁对鬼魁的歧视,就像尧庚年对谢宁的审视。 谢宁觉得鬼魁是邪恶的作物,尧庚年觉得谢宁不配得到他的救赎。 鬼魁一时间没能接上尧庚年的话,正当尧庚年以为它接受了这个事实时,它的回答却让尧庚年停下了脚步。 “不,我不期待。”鬼魁说。“我只是觉得,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 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这句话在一瞬间充斥了尧庚年的脑海,让他震惊地回过头,从上至下地审视着这个看起来是个小小的人形的……果子,久久没能开口说话。 鬼魁似乎也感受到额尧庚年此刻的心情,它平静地与尧庚年对视着,最终开口问道:“难道不是吗?那个女鬼一直想要寻找的灾厄之神,应该就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受到你的与众不同,不仅仅是你对我的态度,还有你自身的实力。”鬼魁说道。“那个女鬼没有意识到你的不同,应当是你在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对吧?” “……对。” “那么,你唯一隐藏身份的理由,应该就是这个了。”鬼魁说,“你就是她一直在寻找却没有找到的人,那个‘灾厄之神’。” 尧庚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鬼魁。 这个时候,他身上本就碎裂的地方又发出一声脆响,灵体的碎片从尧庚年厉鬼的身上剥落,消散在空中。 尧庚年闻声低头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右腿已经空荡荡了,看样子如果他再耽搁一会的话,他整个人就会消失了。 “所以,神理当眷顾他的子民。”鬼魁却好像没有看见尧庚年身上的变化一样,继续说道。“她信奉着你,她期盼着你,她是你的信徒,你不应当抛弃她。” ——我,是一个合格的神吗? ——我,应当从这个信徒开始拯救吗? ——我,真的能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去拯救这样一个……对我毫无用处的信徒吗? ——我,能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虽然尧庚年表面没有回去的意思,但他的内心已经动摇了。 仿佛感受到了尧庚年的犹豫,消失已久的临光又一次跳了出来,在他的身旁凝结成型,伸手在尧庚年的面前晃了晃。 “干嘛?”尧庚年皱了皱眉。 “你还真打算回去救啊?”临光感慨。“不是吧?你看你这幅德行,腿都消失了,你还想回去救她?得了吧,先自保行吗,祖宗?”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能死掉吗?”尧庚年瞥了一眼临光。“怎么?现在指望我活的久一点?那根神经没搭对啊。” “大哥,你死的这么窝囊,我也脸上无光,好不好?”临光翻了白眼,一把就扯着尧庚年向上走去。“别纠结了,祖宗,你救她就是玩火自焚,等回头她要是挺住了就再说,好不好?” “可鬼魁说的没错,神应当眷顾他的子民……” “眷顾个屁,我是古神,我眷顾我的子民,那我也是被后人传颂的传奇。”临光愤愤地说道。“我舍身取义是有好处的,你呢?你舍身取义去救了个什么东西?一个可有可无的女鬼?算了吧,尧庚年,老好人,大怨种,你可醒醒吧。” “……” 临光是曾经的古神,他的话直白又露骨,几乎一下子就让尧庚年来回摇摆的心坚定了下来——虽说只是暂时性的,但临光的确让尧庚年决定暂时先保全自身了。 而鬼魁呢? 它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站在漆黑的裂谷中,昂首看着向上走的尧庚年,阳光从上面射进裂谷的缝隙里,照在了上方的尧庚年身上,在下面深处黑暗中的鬼魁看来,就像是一个沐浴着希望与未来的神明。 可是这个神明,本该向下走,去拥抱深处黑暗的人,去将这束从天而降的光带到更深的地下,去以自身为薪柴,带给更多被逼无奈蜗居阴影内的生灵以救赎。 但此刻的尧庚年,在那个名叫临光的古神的带领下,他一路向上走,向着光射来的方向,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好像成为了追光的人,而不是将光带来的人。 鬼魁一直这样看着尧庚年,直到他的身影几乎要被光淹没的时候,才略显惊慌失措地开口喊了一声:“尧庚年!” “嗯?什么事?” 那个要被光明淹没的背影停了下来,他似乎还回头了——还是没有回头呢?光线太明亮、太刺眼了,鬼魁一时间也分辨不清。 “你,还会回来吗?” “会的。” “我是说,你会放弃成为追光者,从明亮温暖的地方回到漆黑森冷的地域里,以自身为薪柴燃烧自己,进而成为我们的光吗?” “……” 那个身处光里的少年没有回答,鬼魁等了一会,就更加焦躁不安了,它想要上前去追赶尧庚年,可身为黑暗中的人最后的尊严仍阻止了它。 鬼魁的确是被死气滋养而成的果实,它之所以能拥有神志,还要多亏了死气的哺育。 它不可以成为追随光的人,它不能忘本,就算那个灾厄之神、那个能拯救他们的家伙近在咫尺,它也不可以上前去拉他回来。 生于黑暗中的生物,能救赎他们的人,不应当是被人说服着前来的。 能救赎黑暗中的生物的人,应当是以熊熊燃烧的姿态,义无反顾地投身进黑暗中,以绝对的信念去履行拯救之道的人才对。 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被黑暗反噬。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着他身上的火与光,成为黑暗中的一座驱散阴暗的灯塔。 “尧庚年。”鬼魁想到这里,它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丝的求饶调子。“你会回来的,对吧?” “……” 那个身处光明中的少年没有说话,他甚至转身离开了,让光彻底地淹没了自己。 或许,是他彻底地走进了光中呢? 鬼魁无法判断这个,它只知道尧庚年走了,那个不一样的人、那个灾厄之神离开了。 他会不会回来? 他会不会……回来呢? 鬼魁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来,它颓丧地坐在了原地,目光投向了脚下漆黑的深处——一股冷风从下面吹了上来,拂过鬼魁的身体时,让它打了一个寒颤。 鬼魁情不自禁地抱紧了自己,它知道自己该离开这个带给它太多压迫感的裂缝,可这个裂缝地下,还压迫着另一个身处黑暗中的同胞。 就算这个同胞对鬼魁自己冷眼相向,但鬼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抛弃她转身离开。 或者说,鬼魁除了在这守着那个女鬼之外,它就算到了外面也要被斩鬼师追杀,那还不如待在裂谷里,忍受着这股压迫感,去等待一个奇迹。 等待什么奇迹呢? 等待尧庚年真的会兑现诺言,等他处理完自己的事后,就会回到这里。 等待下面的那个女鬼能从完全厉鬼化中找回理智,然后从下面上来,这样鬼魁还能将她接应上去。 鬼魁想到这里,它将自己抱作了一团,缩了起来。 它打了一个冷战,哈了一口寒气,看着眼前漆黑不见五指的裂缝,自言自语道:“真冷啊……” 尧庚年被鬼魁的问题问住了,他并不是什么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人的家伙,他至始至终的自我定位都是一个俗人,一个凡人,一个想要过回平凡的生活、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 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神。 想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临光。 ‘临光这种古神就算了吧。’尧庚年心中如是想到。‘这种追名逐利、做善事前都要先算个清楚的古神,不在神仙的范围之中。’ ——可是,尧庚年脑海里的那种所谓的清高而又有大爱、愿意自我牺牲与奉献的‘神仙’,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吗? ——临光大陆上的传奇古神临光自私,自己生活的世界里,言灵儿这样的狐仙更是将小恩小惠都精打细算,这些神仙,根本就只是能力比较大的凡人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真的要另辟新径,去成为自己印象里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仙吗? ——这么做的话,当真是会有意义的吗? 尧庚年一边看着临光,脑海中一边想着这些来扪心自问。 临光也注意到了尧庚年看自己的神情有一丝不对劲,他努努嘴,顺口问道:“看我做什么?怎么,我带你离开裂谷,不让你被那个鬼魁蛊惑,这不是正确的吗?你瞧,现在你终于走上了正路,你的人生已经快一帆风顺了哎。” “……” 嘶。 尧庚年略加思索,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临光这话,还当真没错,只要自己不去帮助任何人,自己这一路上堪称畅通无阻,顺利的离谱。 ‘可牺牲的是什么呢?’尧庚年心中暗道。‘我为了自己的私欲,放弃掉了太多的东西……也许……这种一帆风顺,实际上才是真正的苦难?’ “我说,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临光奇怪地看着尧庚年,又伸手指了指他的另一条腿,说:“你自己低头看看就明白了,我可是真的在救你的命,不让你死于自己的愚蠢。” 尧庚年闻言就低头看了过去,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仅剩的左腿也分崩离析、化成碎屑消散在空气中了。 “哇。”尧庚年失笑。“这下好了,我真的算是一个‘鬼’了,双腿已经没了,我现在是飘荡在空中的鬼——魂——” 尧庚年说到这里,甚至还有心情举起自己的双手,吐着舌头,假装着吊死鬼的模样,歪着脖子对临光比了一个鬼脸。 临光可没尧庚年这样有情调,他摁着尧庚年的脸就把他推远了,一边嘟哝道: “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吧,‘主人大人’,按照你这个鬼体崩溃的速度,要是那个小狐妖在外面等你还好,要是我们出去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那才是真的崩溃呢。” “不会的,小狐狸一定会在外面等着我的。” “这么相信她?” “当然,小狐狸离开我的话,她还能去哪呢?我们俩就像她一直说的一样密不可分,她一定不会走远的。” 尧庚年收起了恶搞的表情,信心满满地就准备离开这个竹林。 但不巧的是,当尧庚年正准备研究如何离开时,一阵脚步声就传了过来。 来者正是许久不见的斩鬼师们,足足有十人之多,为首的斩鬼师身着虽然朴素,但他的衣衫料子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应当是相当有权有势的家伙。 “找到你了,恶鬼!”那个为首的斩鬼师喝道。“看你往哪里逃!我非让你魂飞魄散、为了二位师弟报仇!!” 第225章 我想成为幸存者 面对也不知道是怎么追找过来的斩鬼师们,尧庚年展现出了极大的恶意。 此刻的尧庚年双腿已化成碎片,下身空荡荡的以破碎的瓷娃娃姿态飘在空中,一脸厌恶地对着为首的斩鬼师‘啊’了一声。 斩鬼师似乎对尧庚年的这种恶意没有任何感知,也不知道是他神经大条还是怎么,只见他上前一步,唤出了一个旋转的罗盘悬浮在身旁闪着金灿灿的光。 这罗盘看起来像是一个法器,上面刻着一些尧庚年看不懂的文字与符号,它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缓缓地转动,那副闪闪发光的样子,乍眼看上去还是非常唬人的。 “恶鬼!”那位驱使着不知名罗盘的斩鬼师两指一并,遥遥指着尧庚年的额头就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消散吧!” 这仿佛是一道法诀或者是口令,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金灿灿的罗盘就骤然大放异彩,极强的光芒在一瞬间就将尧庚年完全笼罩住了! 这异彩的光照在尧庚年身上的时候是炽热的,尧庚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若是一般的鬼的话,恐怕就会死在这‘神光’之下了吧? 可惜,可惜。 尧庚年低叹一声,他甚至连动都没动,胸口的漆黑之火就突然熊熊燃烧起来,并在极快的时间里自内而外地包裹住了尧庚年,开始向外喷发起来—— 黑火的温度是比异彩要高的,而这股漆黑又太过强大,源自于罗盘的异彩几乎在刹那间就被黑暗吞噬殆尽。 不同于尧庚年其他的攻击,这次反噬的过程显得极为安静又顺理成章,好像是一日三餐那般简单。 尧庚年在斩鬼师们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出了黑暗的笼罩,闲庭信步的重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没有杀死那两个斩鬼师,也谈不上什么你的‘死敌’,你们斩鬼师就算是寻私仇,也请把眼睛带上吧。” 尧庚年的目光冷冰冰的,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名为首的斩鬼师,却感觉那个还在释放光彩的罗盘异常刺眼。 他挥了挥手,身后安静燃烧的黑火团就分出一股烈焰火绳,极为霸道地捆住了罗盘,不由分说地将它拖拽回来焚烧殆尽了。 “……” 面对实力完全碾压自己的尧庚年,斩鬼师们也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位置稍微靠后的五个斩鬼师甚至拔腿就跑,却被黑火追上来缠绕着烧死了。 “帮你处理一些贪生怕死的同伴,不必谢我。”尧庚年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斩鬼师,缓缓说道。“你运气很好,我要离开这里,如果你愿意送我一程,你这条命咱们就可以有缘再见。” 为首的斩鬼师虽然怕得要死,但不知为何,他在听完尧庚年的需求后,却眉头一竖,‘不’字刚刚说出口,结果就被身后的同伴捂住了嘴。 “阿右,你做什么?!”为首的斩鬼师立刻扭头对着身旁的人低声说道。“这个鬼看起来就要不行了,我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将他送出去?这等强鬼要是入了人间,那还了得?” “大师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名叫阿右的斩鬼师劝道。“咱们先保住一命,然后在跟师父们说明情况,这不过只是一个修为稍微高深一点的鬼罢了,等祖师父来了,还怕奈何不了它?” “阿右,你可是斩鬼师,你的尊严呢!” “大师兄,你这……三思啊!” 尧庚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虽然很想继续看下去,但伴随着越来越频繁的‘咔嚓’声响,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那些碎片在持续崩裂,裂出去的就会离开尧庚年的鬼体,消散在空中。 看这个架势,要不了多久就会蔓延到上半身,而等自己这具厉鬼之躯完全消散后会发生什么,尧庚年不敢想,更不敢赌。 尧庚年一扬手,一股黑色的火焰就又席卷过来,刚刚好缠上了为首的斩鬼师的身子,当着那位阿右的面,将他烧成了灰烬。 “……大、大师兄……” 阿右一怔,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失神又迷茫地捧起了地上的灰,可还没当他伤感,下一刻,这些灰烬被袭来的风吹散了。 这些风,正是尧庚年在暗中作祟引来的。 “多说无益。”尧庚年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右,缓缓说道。“带我离开这里吧,阿右?” “……”阿右愣愣地捧着空气,僵硬地抬头望向了尧庚年,随后又把目光瞥向了身侧仅剩的三位同胞。 这名叫阿右的斩鬼师盯着这三名同门师兄弟,缓缓说道:“那我要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才好编故事。” 此话一出,本就慌张失措的三个人瞬间明白了什么,有一个聪明的立刻拔腿就跑,但还没等跑出十步,就被黑火追上,烧为灰烬。 剩下的两个人见状,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尧庚年的身前对他磕得头破血流,凄惨地说道:“饶命啊……饶命啊!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您……我也能带您离开这里,让我活下去吧!让我活下去……!!” 可惜,没等这个人说完话,他就被阿右一刀捅死了。 只不过在临光大陆上,人死前若是有憾事的话就会变成鬼,所以这个求饶的人虽然倒下了,但他的鬼魂很快就从尸体中飘荡而出…… 阿右显然对此有所准备,还没等这个鬼魂完全离体,他就掏出了一个守魂的法器,将它收入囊中,堪称熟练地将这个新鬼处死了。 尧庚年见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不远处——看起来他的黑火的确有灼烧灵魂的功效,目前为止,被这股黑火烧死的人,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 这就是灾厄吗? 尧庚年这么想着,又听见一声锐器刺入血肉的闷响,他扭头看向了声源处,原来是那个仅剩的斩鬼师拔剑自缢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连死都不敢有憾事,连鬼魂都没有从尸体上飘出来。 转眼之间,在场的斩鬼师就仅剩下阿右一个人了。 阿右左顾右盼,仿佛还在搜索是否有漏网之鱼,在确认无误后,这才扭头看向了尧庚年,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跪着膝行到了尧庚年的身前,对他叩首。 尧庚年就这样看着阿右,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竹子做的口哨,双手捧着献给了自己。 “只剩我了。”阿右说。“饶了我吧,这是魂哨,您只要吹响这个哨子,就会离开这里。” “哨子?”尧庚年一勾手指,一枚灵戒就飘了过来,将这支哨子圈住,并拉到了眼前端详。“只需要吹一下就可以?” “是的,是的。”阿右试探着抬头看向了尧庚年,犹豫着说道。“要是您不方便的话,您附到我的身上,用我这具肉身吹,也是吹得响的。” ——好主意。 尧庚年没有多说什么,倾身而下,一阵恍惚过后,他附身在了这名叫做阿右的男人身体之上。 按理来说,鬼附身人是一个繁琐的过程,可如果被附身的人没有抵抗,甚至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身体,那么这个过程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就算是尧庚年这样的‘新手’,也可以顺利地完成附体这个操作。 第一次附体他人的感觉有些奇妙,尧庚年睁开了双眼,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他先是抬起了自己的双手,五指开开合合地习惯了一番,随后,他迈开了双腿—— 迈开了双腿—— 双腿—— “嗯?” 尧庚年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下半身,阿右的肢体是好的,没有残疾的症状,他这一双腿虽然看起来有些短,但至少是完整的。 可为什么就是动不了呢? 尧庚年盯着这双完好的腿,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双腿已经消失的事实。 难道说,自己的双腿碎掉了,所以自己控制不了阿右的腿吗? 尧庚年想到这里,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阿右,在吗?” 阿右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在。” “你动动腿。” “是。” 果不其然,当尧庚年命令阿右移动一下自己的双腿时,这双腿就动了起来。 “好了,可以停下了。” “是。” 尧庚年命令阿右停下的时候,这双腿就停下了。 ‘很好,很完美,那现在我和一个残疾人有什么区别?’ 尧庚年这么想着的时候,又试图调动一些诸如凤凰神火或者尸龙息这等的力量,却发现这具身体无法承受这些力量所带来的负面效果。 尧庚年又想调动空气中的风元素让它们载着自己浮空,但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并不是风系的修士,所以尧庚年完完全全感受不到风灵力的存在。 那么,控制神器呢? 也不行,这具身体所承载的灵力上限,尚不支持尧庚年御起任何一件神器供他使用。 ‘算了,先凑合着出去吧,等到外面和小狐狸汇合,再和小狐狸一起想办法。’ 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想和临光商量一下闲杂爱的情况,可他这才发现,原来临光又消失不见了。 ‘这个死人临光总是这样说走就走,回头得教育一下他。’尧庚年心里嘟哝着,举起了手中的竹哨,并轻轻吹响了它。 竹哨的声音清脆悦耳,它的音波从哨口散开,在空中竟然荡起了圈圈的彩色光波状涟漪。 尧庚年见这涟漪一圈圈向外扫过去,只觉得身周的景色开始扭曲变形,像是如梦一般梦幻迷离起来…… 但在某一次的眨眼过后,尧庚年就感觉身旁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的黑色竹林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碎石河岸。 这里,正是孤岛的河岸处,也是尧庚年与白听雨和言灵儿分别的地方。 “终于出来了。” 尧庚年松了一口气,但随后他却发现河岸边空空如也,别说是人影了,连半个鸟影都见不到。 人呢? 言灵儿呢? 白听雨呢? 这人都去哪了啊!! 尧庚年眼前一黑,站在河岸边举目四望,可惜无论尧庚年再怎么看,言灵儿和白听雨都不在这里。 ‘完犊子。’尧庚年一派额头。‘这两个女人都去哪了啊?!’ 这时,他脑海中想起了阿右的声音:“那个……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吗?” “不行,计划发生了一些变动。”尧庚年立刻说道。“我要先使用一下你这具身子,你不要抗拒我,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那,要用到什么时候?” “用到我的事办完。” 尧庚年说话的声音仍是冷的,他学会了在脑海中与阿右交流,这样至少不会让他看起来是在对空气说话。 双腿不能动就算了,至少别让我看起来像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啊。 尧庚年这样想着,他的目光看向河岸与湖水,对着脑子里的阿右说道:“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见东西吧?” “是的,我能。” “你修习的灵力,是什么灵力?” “是木灵力。” “哦,那你能用你的灵力去渡河吗?” “……不能,我的修为还没有那么高深。” “那你有什么法器可以飞起来吗?” “没有……我的地位还没有那么高……” “嗯,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人虽然挺坏的,但也挺菜的。” “……” 尧庚年这一通直爽到要人命的评价,瞬间就让阿右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向阿右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在,面对尧庚年这等怪物般的对手时,若是受了委屈,那也只能自己憋着。 可还没等阿右将委屈自我消化掉,他就听见尧庚年又说了一句话:“去河边,我准备游过去。” “啊?!”阿右在尧庚年的脑海中一下子拔高了音量。“游过去?我水性不好啊!这片湖里可能有水鬼的,要是被扯下去该怎么办啊!” “这就说明会游泳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尧庚年没理会阿右的抗议,直接下了命令。“往河边走,我命令你。” “……” “或者你也想跟着你的师兄弟们一起死。” “……” 比起未知的水鬼与危险,阿右显然还是更怕尧庚年这个的确存在的怪物。 所以他虽然没有回应尧庚年的命令,但的的确确拔腿走向了河岸,一步一步踏进了冰凉的湖水里。 这里的湖水就是一般的冷水,要是换成尧庚年自己来的话,恐怕是感受不到湖水的凉意的。 但此刻的尧庚年控制着阿右的身体,同时将他所有感觉一并接管了过来,而这种程度上的湖水对于刚从银色长河中‘逃’出来的尧庚年来说,几乎就是令人惬意的凉爽了。 “真舒服啊,这种冰冰凉凉的触感。” 尧庚年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整个人就埋进了水中,开始与阿右配合一起向着湖对岸游去…… 第226章 萧冉与司徒铸 尧庚年因为附体在了斩鬼师‘阿右’的身上,得以减缓了鬼体的崩坏速度,这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受限于阿右本身的肉体与实力,此时此刻的尧庚年虽说是勉强续上了命,但对比他之前的能力,现在的尧庚年……也和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如今的尧庚年落魄到连度过一条冰冷的湖都要靠游地,而且还不是他自己收缩双腿。 毕竟在禅魔裂谷的时候,尧庚年自己的腿已经消散了,所以鬼体残缺的他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身躯,像是挪动双腿这种事,还是要依靠阿右来控制的。 “小狐狸啊,小狐狸。” 尧庚年一边艰难地配合着下身的动作、伸展双臂划水换气,一边幽怨地说道。“你这个小狐狸,到底跑哪去了?还有白听雨这女人,为什么也不在外面等我?都去哪了?” 事到如今,尧庚年还没想到他们两个为什么离开。 或许在尧庚年的印象里,这两个女人不害自己就不错了,根本就不敢奢望她们有拯救自己的念头。 所以尧庚年满肚子的疑问,但因为这具身体对尧庚年来说太脆弱与无用了,所以他不能再这样发散思维去思考这些事,只能将大部分的精力都集中在游泳这一件事情上来。 “真麻烦啊……”尧庚年努力昂着头,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的头在水平线以上,以免被湖水淹没,进而窒息而亡。“这个湖我当初进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怎么如今看起来竟然这么宽阔了……” 也许只是尧庚年如今虎落平原,一身狼狈,所以从前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如今也变得十分艰难了吧。 尧庚年奋力地向着湖对岸游去,使用这具身体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感觉曾经与言灵儿一同的日子有多么的惬意,他比在禅魔裂谷与那神秘的声音对话时还要想念言灵儿了。 小狐狸,小狐狸。尧庚年想到。你到底去哪了? 与此同时,在湖水中游动的尧庚年没有注意到天边划过来了一道森绿色的光芒,这道光芒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尧庚年身后的孤岛上,更是直线坠入了岛上那片竹林之中。 来者是一位女性的斩鬼师,她肌肤雪白,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身着一袭紫衫,腰间束着一条淡色的腰带,举止投足间是那样的轻盈与矫健。 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气势汹汹地自天而降也显得那么优雅,她落地甚至连灰尘都没有惊起,仿若是一朵天边的紫云落在了尘世间,只是独独站在那里,就能惊艳时光。 这女人的美已经超脱了凡尘抵达了另一重境界,她勾魂的气质与容颜已经无法再用言语来形容,好似用凡间的话多夸她一句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是的,这女人美到了极致,这种美不仅仅是容貌上的,更是气质上的,就算言灵儿站在这里与她比美,恐怕都要低下头羞愧的程度。 紫衫女人站在了那片‘人灰’之中,她脸上带着好像是天生般的高傲与优雅,将地上的所有东西都看进了眼里。 “一,二,三……八,九。”这名紫衫女人点着地上勉强能看得出是人形的灰尘,一个一个数了过去,在‘九’这个数字时停了下来。 这时她姣好的眉头微微隆起,似乎有些困惑似的又扫视了身周几圈,可都没有找到第十具尸体身处何方。 “难不成,有幸存者么?”紫衫女人自言自语道。“不应该,这些人身死后都没有成鬼,杀死他们的人应当是绝世高手,这样的绝世高手,为什么要留一个幸存者?” 紫衫女人说到这里,微微一怔,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答案、可又不敢去相信这个答案一样,露出了难得的呆滞神情,情不自禁地看向了竹林的远方。 这时她身后又来了一个男人,只不过这个男人长相平庸,他走过来站在紫衫女人身旁,就连绿叶都是不配做的。 显然,他也发现了地上的异样,他跟着低头扫了一圈,也皱了皱眉头:“萧冉,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些人形状的灰尘……难不成是殷启他们的尸体……?” “应该错不了,不过司徒铸,有一件怪事。”被称为萧冉的紫衫女人淡淡地说道。“你也该发现了,应该有一个幸存者,但如果真的是幸存者的话,为什么我们来到了这里,他却不现身向我们寻求帮助呢?” “……” 被称为司徒铸的男人先是看了一眼萧冉,随后才举目四眺,去寻找那个‘幸存者’的身影。“或许是跑远了,没敢回来罢了,找一找吧,找到了之后也能了解一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冉也是敏锐之人,她察觉到了司徒铸的眼神有问题,索性侧身瞥了他一眼,带着些超然的口吻说道:“司徒铸,你想对我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司徒铸顿了顿,他显然并不怎么喜欢萧冉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但他是尊敬萧冉的,所以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道。“你们愈鬼师在斩鬼师里的口碑也就那副样子,你来找人的话,殷启可能会避着你走。” “只是因为我在之前从他手下救了一个叫谢宁的女鬼?”萧冉扬了扬眉,一副不认同的口气回道。“斩鬼师都该以愈鬼为目标努力修行,殷启走错了路,我有责任去提醒他回归正途。” “萧冉,其实……”司徒铸犹豫了一下,劝道。“我们之所以成为斩鬼师,也是因为被鬼害的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有毅力成为斩鬼师骨干的人,大多都与鬼有着血仇,而且大部分的鬼也都是暴戾的,难道这些——” 说到这里,司徒铸伸手指了指身前地上的这些人灰,又说道:“这些灰尘还不能说明问题么?人与鬼就是势不两立的,我们天赋异禀,能看见这些作恶的鬼,我们努力修行,为了将这些鬼驱散,换人间一片安宁,这就是我们斩鬼师的责任。” “司徒铸。” “我知道,萧冉,我理解,真的。” “那你为何不配合我?” “愈鬼师只是少数的人,愿意和鬼共情的也是少数人。”司徒铸无奈地看向了萧冉,说道。“我们可能这一生都没机会去经历你遇见的那些事,也没办法完成最终的蜕变,但老实说,以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斩鬼就足够了。” 司徒铸说到这,他带着些私人情感地看向了萧冉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活人与鬼的战争,从斩鬼师抱着第一个活人失声痛哭的那时开始,就已经没有什么‘和平共处’可言了。” “这太偏激了,司徒铸。” “我明白,可谁又能放下呢?”司徒铸点点头。“除非复仇者彻底死去,时代才会开启全新的篇章,这个时候如果你仍活着,那么斩鬼师这个群体的未来,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在为难我。”萧冉不满道。“你在试图让我与时间赛跑,就算我真的活得长久,但你却给了我一个伪命题——冤冤相报何时了,除非这个时代在一瞬间毁灭,否则哪来的仇恨已了?” “对,我只是说一个可能性,并不代表它真的会实现。”司徒铸叹息一声。“萧冉,我的家人也是被厉鬼害死的,我虽然能理解你想要治愈那些恶鬼的心情,但我本身也是复仇者,我不认可你的理念,而像我这样的人,在斩鬼师中,比比皆是。” “……” “愈鬼师啊,终究还是小众的,你们能救的鬼有限,你们能做的事也不多,况且也算是斩鬼师的一种更强的未来,所以上面的长老才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明白吧?” 萧冉听后,面露出些许的怒色,她好像非常不赞同司徒铸的说辞似的,双眸凝视着他的双眼,愤然道:“司徒铸,你是我亲手带大的学生,我从厉鬼群中救出了你,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成为复仇者,你竟敢……” “……师父。”司徒铸听到这里,终于苦涩地开口。“我忘不掉,师父,我和你不一样,我没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事,我也没感受过你所感受到的东西,在我看来,我就是要复仇的。” “你……” “那些厉鬼是如此凶狠,那些厉鬼会破坏一个又一个完整的家庭,我身为受害者之一,我为什么还要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替他们着想?” “司徒铸!” “师父,我做不到,就算你要因此将我逐出师门也好,怎么都好,我可以理解这群厉鬼的人性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可我就是做不到原谅他们、甚至去治愈他们,在我眼里,这群死后因为有憾事而化成鬼的东西,就是不配被治愈的。” 司徒铸熟练地避开了萧冉的目光,他低下了头,显然这对师徒已经就这个问题有过无数次的争吵了。“师父,你改变不了我的,这条路,还是要我一个人想清楚。” 萧冉难得瞪圆了双目,她死死地盯着司徒铸的头顶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离去。 “萧冉?”司徒铸听见了脚步声,这才连忙抬头看了过去,嘴巴里的称呼也从‘师父’换回了‘萧冉’。“你要去哪里?” “这里没什么可调查的了,我也没有什么神器能复原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那个幸存者还活着,那么他大概还会在这片竹林里,我去找找。” 司徒铸听后连忙跟了上去,说道:“等等,我和你一起,两个人找更有效率一些。” “我看不见的吧?”萧冉停下脚步,一眼就看停了司徒铸。“你说过,跟着殷启的那些斩鬼师。看见我都巴不得躲得远远的,不如你我分开来找,没准幸存者看见了你,还会主动过来求助。” “萧冉。”司徒铸明白这是萧冉生气了,毕竟他们二人师徒一场,师父什么脾气,当徒弟的当然是一清二楚的。“别闹了,一起找吧,好吗?” “不好。” “求求了,萧冉,我一个人害怕,行吗?” “……” 萧冉狐疑地瞥了一眼司徒铸,问道:“怎么?刚刚那副理直气壮怼我的精神去哪了?这一会怎么知道撒娇求饶了?” “我是真的怕啊,师父,你知道我的。” 司徒铸没有承认自己在求饶,反倒是趁着萧冉的心情不错,抓紧靠了过去,说道。“我小时候家破人亡,就算被你救出来,也很害怕孤身一人,你发发善心啊,别再这种陌生的地方扔我一个人嘛。” “……那你跟上来吧。”萧冉见司徒铸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就软下了声音,带着司徒铸重新迈开了脚步。 “好。” 司徒铸不愧是萧冉的弟子,只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就把萧冉说心软了,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微笑,贴近了一些跟了上去。 可就在司徒铸跟进的时候,他瞄见了萧冉从袖中取出了一支小小的竹哨。 “这是……做什么啊?”司徒铸有些纳闷。“我们不是要找幸存者么?你怎么想离开这里了?” “其实我刚刚就在想一件事,关于这个幸存者凭什么能活下来的事。”萧冉摩挲着手中的竹哨,缓缓说道。 司徒铸一愣:“什么?” “厉鬼是能附身的,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但厉鬼想要附身斩鬼师这件事……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哪个鬼成功过啊?”司徒铸有些意外。“而且这么做的鬼,大部分都死得很惨。” “但这个鬼不一样。”萧冉意味深长地看着司徒铸。“你注意到了吧,这片竹林中,没有新生的鬼气。” 司徒铸又是一愣,他立刻闭上双目仔细感受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睁开眼睛,点头道:“这的确,我没有感受到任何新生的鬼的气息。” 萧冉耐心地看着司徒铸,问道:“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司徒铸眨了眨眼睛,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有憾事者死后会化成鬼……殷启他们的这种死法,不可能没有憾事!” 萧冉满意的点点头:“对,然后呢?” “然后……也就是说,他们这群人遇见的鬼,是极为厉害的鬼。”司徒铸越说眼睛挣得越大。“师父,你的意思是……这个幸存者,可能并不是幸存者,而是鬼的……容器?” 第227章 师徒仍有情意在 萧冉不愧是斩鬼师中资历最老、实力相对较强、见过的世面更多的‘愈鬼师’,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看透了这个幸存者活下来的原因。 身为萧冉的唯一弟子,司徒铸却并没有学到他师父万分之一的阅历与经验,并不是他不愿意学,而是他为了复仇,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交给了修炼。 司徒铸看着萧冉的背影,跟随着她离开了那片黑色的竹林,一路前往湖畔岸边,这一路上安静得有些可怕,让他情不自禁走了神。 ——曾几何时,萧冉也对司徒铸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愈鬼师。 可刚刚的对话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了无数次,渐渐地,萧冉也对此失去了信心。 但当司徒铸偶尔流露出对愈鬼师的向往时,萧冉还是忍不住自己想要将他拉回身边的冲动,便会对他进行一些说教。 司徒铸起初非常厌烦这些说教,他甚至有一段时间离开了萧冉的身边单独行动,也可能是命运弄人,就是这段单独行动的时候,司徒铸极强的实力与干脆利落的手法引起了斩鬼师长老们的注意。 ‘实际上,我决定离开师父自行发展的事……是正确的吧?’司徒铸想到这里,他看着萧冉的眼神中多了些犹豫与彷徨。‘我可以自我成就,我……或许让师父另找一个徒弟,比较好吧?’ 实际上,司徒铸不知道的是……他之所以能有这些‘自我良好’的认知,完全是另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份。 他,司徒铸,是愈鬼师萧冉的唯一传人。 当那些不愿成为愈鬼师的长老听说了这件事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了,虽然这些长老没有直接帮助司徒铸成名,但幕后的推手无一例外全都由长老们暗箱操作。 在萧冉身边时,司徒铸是一个不能被师父完全接受的‘劣徒’,是一个死性不改的‘复仇者’,更是一个自认目无尊长的叛逆者。 而当司徒铸离开萧冉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灿烂与广阔,这个初出茅庐的强力少年在那些长老们的推波助澜下,一步步走向了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顶峰。 他成为了一个强者,成为了斩鬼师中受人尊敬的‘前辈’,所有人都敬畏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当届最强的明日之星,他享受着这些虚名,并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美好。 所以司徒铸更加不认可萧冉的愈鬼理念,他本就是复仇者,他本就是在对鬼的仇恨中踏上了斩鬼的道路,而也正如他自己所言一般,他或许可以理解萧冉口中的‘愈鬼’,但他永远做不到原谅。 他不原谅。 “……” “……铸?” “司徒铸?” “哎!” 司徒铸神游的越来越远,以至于引起了前方带路的萧冉的注意力,她回头就看见了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一声声将他喊回了神。 “萧冉?怎么了?”司徒铸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疑惑地看着萧冉,反问了一声。“怎么这幅样子看着我?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司徒铸说罢还低头认真的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再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后才抬头望向了萧冉,并眨了眨眼睛,等着她的回话。 “没什么。”萧冉见司徒铸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恍惚,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御剑而起,对着他说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孤岛的外围已经没有生气了,看起来那个控制了幸存者的鬼应该是离开这里了,我们追吧。” “啊,好。”司徒铸点点头,也御剑跟了上去,他欲言又止地偷瞄了几眼萧冉,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萧冉,我刚才到底是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担心的样子。” “……你啊。”萧冉顿了一下,在横渡湖水的时候,她移开了目光,说道。“没什么,应该是你在想一些重要的事情入神了,我怕你是被鬼暗算,所以才担心了一下,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想事情出神了。” “这样啊。” 司徒铸这才放下心来,好在萧冉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女人,她十分在乎别人的隐私,也很在乎自己的隐私,所以一般对于这种事,她是不会深究的。 这个时候,司徒铸听见了萧冉轻轻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司徒铸立刻跟了上去,稍微靠近萧冉一些,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过去——他也微微瞪大了眼睛,跟着感叹道:“这个季节居然会有人在湖水里游泳?不会吧?难不成那个玄武门的弟子……都是奇葩的传言,是真的?” “……”萧冉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目光中不难看出,她很赞同司徒铸的话,湖里那个起起伏伏的身影在萧冉的眼里滑稽又可笑,不难看出,这个人要么是一个神经病的野浴爱好者,要么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不然这个季节,湖水都是很冷的,怎么会有人闲着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在那里起起伏伏的游啊。 而且就算是不会游泳的萧冉也能看得出这个人的泳技有多么的拙劣,他好像是四肢不协调一样,就算是站在高空去观察,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像是两个陌生人在合作:根本没有任何平衡感可言, “这样的笨蛋……如果不是脑子有病,真的很难想象他为什么会在湖水里游泳,”司徒铸感慨道。“要不要下去帮他一把?我看他那几下浮潜都快把自己呛死了。” “没必要,看得出来,他既然敢在湖中央起起伏伏,应当是对自己有信心的,”萧冉摇了摇头,有些嫌弃地收回了目光,转而继续向着湖对岸的山脉中飞了过去。“快些走吧,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座名为南城的城池,若是快点的话,没准就可以在那里找到‘幸存者’。” 司徒铸听到这里,也将目光从湖水里那个上下扑腾的笨蛋身上移开了,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笃定那个厉鬼附体后会去城市呢?萧冉?” “恶鬼附体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在这个适应期内,鬼是很脆弱的,因为它受限于宿主的实力,更会重新拥有身为人应有的感觉。” “……什么意思?” “我早就让你跟我学一学愈鬼,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连这种常识都不清楚了,还要问我。” 萧冉叹息一声,对着迷茫的司徒铸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些斩鬼师那会给鬼上身的机会——我直白的说吧,也就是说,他会饿,他会渴,他会需要休息,而这些需求在森林里都无法被满足,所以他一定会去有人烟的地方来满足这些‘活人’的欲望。” “……原来如此。” 司徒铸恍然大悟,这才跟上了萧冉的步伐,御剑离开了湖上,向着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但愿能找到幸存者吧。”萧冉有些担忧的说道。“司徒铸,你觉得这个幸存者会是谁呢?” “应该是殷启吧?毕竟他是那批人中最强的,鬼想附身也会考虑到强弱的因素在吧?” “我不这么觉得。” “哦?那你的想法是……?” “据我所知,殷启这孩子带的斩鬼师小队里,是不是有一个叫风佑的人。”萧冉瞥了一眼司徒铸,缓缓说道。“我只是粗略地了解了一下他,就发现这个人品行不佳。” “风佑啊。”司徒铸点点头。“的确,他从小生活得就苦,家里人把他当牲口使唤,他的阴阳眼并不是天生的,而是一次在生死的边缘处觉醒的能力。” “嗯。”萧冉点点头。“这个风佑,我听说你是带回来的,对吧?” “是的,他的确是我发现的,我对他……的处境非常同情,因此就稍微多关注了一下他的生活。” “多关注?”萧冉多瞧了司徒铸一眼。“恐怕不止如此吧?” “……”这时,司徒铸仿佛心虚了似的移开目光,他摸了摸鼻子,闷声闷气地问道:“所以,风佑到底怎么了?” “你对他的关注,应该是师徒级别的了吧?”萧冉死死地盯着司徒铸,问道。“我多了一个徒孙,你却不告诉我,甚至他可能死在了这里,你都不愿意告诉我这件事?” 司徒铸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自己将风佑收做徒弟的事……被萧冉知道了。 怎么会被她知道呢?司徒铸百思不得其解。萧冉并不关心自己的私生活,她注重隐私,她怎么可能会特意跑过来关心自己的生活呢? 难不成,是自己一直以来都误会了萧冉吗? 难不成……她其实一直都想当好一个师父……吗? 司徒铸想到了这里,他这才愣愣地抬头看向了萧冉,他就这样与自己的师父对视着,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的交流却胜过千言万语。 “风佑可能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呢?”萧冉问。 “我……风佑其实并不算我的徒弟,我们没有师徒之礼……”司徒铸怯生生的回答。 “可我听到的事是,你几乎已经待他如己出了。”萧冉说。“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这件事,可为什么直到我将话题引到这里,你才承认呢?” “……没什么,只是……我没想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斩鬼师并不是独立的个体,我们要互相帮助,要团结,要关心同伴。”萧冉再次叹气。“司徒铸,风佑是你的徒弟,你的反应不该这么平淡的。” “可是如果我死于斩鬼的路上,你应该也不会……” “我会。” “……什么?” 司徒铸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惊讶的神色,他震惊地看着萧冉,仿佛自己听见了幻觉:“萧冉,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萧冉郑重的说道。“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死于斩鬼,我会伤心,我会愤怒,我会成为一个复仇者,直到杀死你的鬼被我彻底抹杀。” “彻底……抹杀?”司徒铸试探着问道。“是我们斩鬼的那套手段……不留往生,原地飞灰的那种抹杀吗?” “是的。” “可您……您不一直在强调着,愈鬼的重要性吗?” “愈鬼的确重要,但我也是人。”萧冉看着司徒铸,以一个师父的口吻说道:“我们师徒一场,我在人间已无亲人,你就是我最亲的人,如果你死于斩鬼之路……我也会复仇的。” “萧冉……” “我不是圣人,司徒铸,我也会成为复仇者,我与斩鬼师们最大的不同,即我会给鬼一个选择的机会。” 萧冉看着司徒铸,缓缓道。“我一直以来都和你强调,愈鬼师的职责是拯救那些尚还有救的灵魂,而不是堕落的、生性本恶的厉鬼。” 司徒铸看着萧冉久久不语,他好像理解了,可好像又没有理解。 不过萧冉的确关心自己、她愿意为了自己的死而成为一个‘复仇者’,这件事的确让司徒铸对萧冉刮目相看。 他忽然觉得就算与萧冉同居那么多年,他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师父。 而萧冉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收回了有关于自己与徒弟之间的话题,重新开口道:“风佑这个家伙本性有些恶劣,我怀疑鬼会攀附在他的身上。” 这下彻底让司徒铸震惊了,他猛地抬头看向了萧冉,脱口道:“什么?!风佑是被附体的人?!” “我有一些猜测,还有一些怀疑,但在没见到那个幸存者前,我保留这些看法。”萧冉说着说着就到了南城的外围,她缓缓落下,带着司徒铸走向了城内。“你也无需多问,我们在南城浅驻一些时日吧,这个鬼,我伐定了。”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鬼’到底在哪呢? 答案当然还是在那片冻死人的湖水里,正如方才萧冉与司徒铸所见到的一般,尧庚年正在经历自己人生中最艰难的事情,没有之一。 “阿右,腿,腿动一下!” “不是这么动!咕噜噜——啊!等一下!别动了!别动了!!” “我要沉下去了!!阿右!!动一动!动一动!!” 是的,尧庚年所控制的双臂和阿右所控制的双腿之间的配合极为不协调,简简单单的一个划水有用,已经快将尧庚年这个‘灾厄之神’给送走了。 “阿右!!动起来啊!!噜噜噜噜——” 第228章 柳沉舟的胃疼 尧庚年用这个叫‘阿右’的男人的身子爬上河对岸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 他从未觉得游泳是一件如此要人命的事,乃至于他上半身才刚刚爬上岸,就再也不想动了。 “……呼……呼……”尧庚年在河岸上喘着粗气,但也因此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气息,他这时才想起来这条河岸边是尸体的聚集地,可当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河岸边干净得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甚至连血迹都被重刷干净了,只有碎石和杂草铺满了整条河岸,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残留的话,恐怕就是这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了吧? 可这股腥臭味也随着清风吹拂而渐渐淡去,单是尧庚年将这湖岸的景色看完,就几乎嗅不到腥臭的味道了。 有人过来将这些尸体收走处理掉了,而且应该是很快的就赶了过来,他想要做什么?想要隐藏这里发生的事情么?可是不对啊……孤岛里已经有斩鬼师去了,那么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出去的啊? 为什么要把河岸边这些玄武门弟子的尸体都处理掉呢?难道是玄武门自己做的事?还是说有其他的势力在试图插手其中,以此各寻好处? 尧庚年想到这里,脑子里想起了阿右的声音:“怎么停下来了……?那我还需要……移动吗?” “歇着吧。”尧庚年立刻回道。“我如果需要你配合的话会来叫你的,没事的话你不必有太多的疑问,也不要随便乱动这双腿,懂了吗?” “明白。”阿右似乎是真的很想要活下来,他面对尧庚年几乎就是言听计从。“那您注意身体……我……我期待您将身体还给我的一天。” 尧庚年没有回他的话,但他也能感受到阿右是真的陷入了沉睡,不再关心外界的事情了——他真的将身体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尧庚年,连一点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这种人居然能成为斩鬼师,尧庚年一时间有些心情复杂,他一方面感慨斩鬼师内部的意志与信念可能真的不行,一方面感慨着原来被谢宁恐惧的斩鬼师也不过尔尔。 这种程度的家伙怪不得是一群九流之辈,仅仅是被吓唬一下,自己人就敢对同伴兵戈相向,况且实力也不是很强,若是跟柳沉舟所带领的清君门碰上,恐怕会被打得渣都不剩吧? 尧庚年这样想着,心中对斩鬼师这一群人也没了什么太大的好奇心,但他还是记得谢宁口中的那个‘愈鬼师’的,听起来这是一个奇特的职业,或许有能人也说不定? 嘛,愈鬼师,听起来就是一个少数群体,还是看缘分吧,日后要是遇见了就绑过来问问愈鬼的法子,若是没有缘分嘛……那就等自己成为这片大陆的神后,再说吧~ 尧庚年心中这么想着,就很自然地想要撑臂从碎石子地面上爬起来。 但他忘记了自己的双腿是废的,所以当他撑起双臂时,就突然‘扑通’一声摔回了地上,碎石子即刻割开了尧庚年裸露在外的皮肤,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哎哟,好疼!”尧庚年吃痛叫了一声,这才迟迟想起自己的双腿是废的,他有一瞬间想要叫阿右出来,可尧庚年又想起了刚才他们在水中的配合…… 算了,其实他自己爬,也不是不可以。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先是费劲地将自己从湖水里完整地‘拖’出来,随后翻身仰躺在了碎石滩上,看着头顶的天空,突然发起了呆。 “阳光,真好啊。”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头顶湛蓝的天,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声,他扬起手想要去触碰阳光,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来自日光的温暖。 刚从湖水中爬出来的尧庚年已经有些疲惫了,但他并不排斥这种负面的感觉,因为自从他十年前在竹林鬼阵中死去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些活人的感受了。 而如今呢? 虽然他双腿不能动,自己的能力也因为这具身体而限制了,若是论战斗来看,他和废人没有区别。 但别的方面呢? 尧庚年感觉自己赚到了,他躺在这里,刚刚经历了一个活人的挣扎,他的肌肤是可以被石子切破的,也是会流出殷红且滚烫的鲜血的,他甚至能因此而感受到疼痛,更能察觉到寒冷与温暖。 在牺牲了所有能力后,他,好像活过来了。 这种久违的活着的感觉让尧庚年有些沉沦其中,他直愣愣地看着天上的云,听着耳边传来的清脆鸟鸣声,只觉得恍然隔世。 他喜欢这种感觉,在这么一瞬间,什么言灵儿,什么战胜天道,什么与柳沉舟互相成就,什么让家人都复活回来,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就躺在河岸上,在这片碎石子岸上,他脊背贴着密密麻麻的小石子,隔着一层布料就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这些石子的尖锐,就像他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一个生灵。 尧庚年在言灵儿的‘提携’下,以一具行尸的身份行走于世间太久了,久到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活人了。 他现在感受到了。 他现在……沉沦其中。 看着这片天空,尧庚年只觉得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清脆的鸟鸣入耳,好像是母亲在他的耳边低语。 ‘睡吧,睡吧,尧庚年。’这个声音好像这样对尧庚年说。‘睡一觉吧,睡一觉吧,凡尘琐事如此多,不如趁着阳光正好,睡一觉吧。’ 尧庚年的眼皮打架,他垂下了手,放松了四肢,缓缓在河岸上躺平了。 暖暖的日光和这具身子的热气烤干了他湿漉漉的衣服,而当衣服都变得干爽后,从树林中吹来的清风合着柔和的日光,都在催促着尧庚年睡一个好觉。 睡觉吗? 尧庚年感觉眼皮沉重,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睡,但昏睡的欲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尧庚年只觉得好累,好累。 他要睡一觉,醒了之后的事,就交给醒了之后再说吧。 这是尧庚年在重新拥有活人的感觉后,久违的第一场安眠。 不久之前,言灵儿在漠下神宫内将柳沉舟拉入了他最深处的回忆,通过仙术构筑了一个虚拟却又无限接近于真实的世界。 言灵儿本想用柳沉舟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去折磨他,让他在自己痛苦的过去中备受折磨、不可自拔,但她没想到的是柳沉舟比任何人都更加清醒与克制,甚至还带着一丝的……自毁倾向。 但也正是这种言灵儿没有料到的自毁倾向拯救了柳沉舟,他扼住了过去的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杀意让言灵儿不得不现出原形,以此来维护这个世界不至于崩坏。 “言灵儿。”柳沉舟猛地跃后拉开了与言灵儿的距离,如非必要,柳沉舟一点都不想与这个堕落的神仙发生任何冲突。“你别忘了,你来找我的目的是救尧庚年,而不是把我困在这里,要我在这段回忆中折磨而死。” “闭嘴……闭嘴!!” “言灵儿。” “我要你住嘴!” 不同于柳沉舟的冷静与克制,已经堕落的言灵儿显得暴躁又浮夸,只见她的手臂对着柳沉舟轻轻一挥,大地就因此而颤动起来! 随后柳沉舟脚下的黄土涌动,宛如浪涛一般重重叠叠向着柳沉舟袭来——大地的波浪遮天蔽日,它们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呼啸而来,想要将柳沉舟淹没进大地之中。 “言灵儿!你疯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沉舟别无他法,只能御剑而起,锋利的宝剑泛着青色的锋芒,只见一道剑光拔地而起,竟然将这大地的浪潮硬生生戳了一个对穿! 随后这宝剑便掉头而归,稳稳地接住了跃来的柳沉舟,借着这个被冲破的漏洞便飞速逃离了这场大地的呼啸之灾。 “冲破大地的浪潮便了不起吗?柳沉舟,你不过只是个凡人罢了……你不可能胜过我的。”言灵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的愤怒不减反增,她又是一挥手,头顶湛蓝的天空便风云变幻起来! 无数朵洁白的云聚集在一起,被湛蓝的雷电轰成了焦黑的颜色,而这些黑云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汇聚起来,最后竟凝成了一条瘦长的蛇形! 雷云长蛇对着御剑摆脱大地浪潮的柳沉舟露出了血盆大口,其中的尖牙更是完全由雷电组成,噼啪作响时给人以一种毁灭的威压感。 柳沉舟见势不妙,即刻调转剑端想要拉开与这条雷云长蛇的距离,可蛇毕竟是蛇,它在发现柳沉舟准备后退时就先一步蛇形而去,近乎就是在瞬间便贴到了柳沉舟的面前! “……糟了!” 在如此近距离的状态下,柳沉舟甚至都能数清雷云长蛇口中那两枚尖牙里有多少条细碎的闪电! 而到了这个阶段,就算是主修风灵力的柳沉舟也没有办法再逃脱这一击了,等待他的似乎只有硬吃下这一击,然后祈祷自己能扛过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沉舟的身体忽然炸出了一股刺眼的暖光,而这道光似乎是由无数柄光刃构成一般,这些光在刹那间就穿透了雷云长蛇那漆黑的身躯,甚至将它打散了! “嗷——!!” 远处掌控着这一切的言灵儿仿佛与这条长蛇有感应一样吃痛地叫了一声,她立刻就招手唤回了自己的雷云长蛇,狠狠地看着柳沉舟的方向。 “柳沉舟,你跟我玩阴的?” 言灵儿的雷云长蛇被这道光打得千疮百孔,它虽然回到了言灵儿的身边,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再次出击的东西。 所以言灵儿扫了一圈自己的长蛇后就将它驱散了,但她的脸色也因此更差了一些,甚至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方才足了。 看起来,这个回忆中的所有东西,应该都是与言灵儿相连的。 柳沉舟细细地观察着言灵儿,而言灵儿也将目光迎了上来,不服气地问道:“你身上这些光不属于你,有本事把它卸了,跟我堂堂正正的比一次?” “显然存在即合理,我拥有这些光芒,为什么不能用于对付你?” 柳沉舟仍被那些光芒包裹着,他虽然不清楚这些光芒到底源自何处,但至少这些光能保护自己不受言灵儿的那些奇怪的法术侵害。 不仅如此,柳沉舟发现自己身上的光……好像还是言灵儿的克星? 柳沉舟想到这里,立刻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发光的手掌,有些惊讶的低声问道:“耀?是你吗?” “是我,柳沉舟。”耀的声音在柳沉舟的脑海中响起。“你的确是救世主,只不过你太冰冷了……没关系,我会给你温暖的,我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能带给他人希望与光明的救世主的。” “……” 能……吗? 柳沉舟听后对此保有着怀疑的心态,但毕竟现在的首要目标是处理掉这个发疯的言灵儿,所以柳沉舟点了点头,回应道:“好,那日后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请教给我吧。”耀轻柔的说道。“我帮助你成为光与善的化身,你也将带我回家,我们是互相帮助的,对吧?” “是的,没错。”柳沉舟虽然果断的回应了,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成为‘光与善的化身’的几率有多渺茫。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耀,到底能不能对付神堕后的言灵儿。 “你能对付她么?”柳沉舟问。“她是一个神堕的仙,我希望你可以让她找回初心,而不是一直将我困在回忆中。” “她只是需要被治愈罢了。”耀的声音带上了一些笑意。“柳沉舟,你尝试着去感化她吧,任何堕落的人只不过都是因为害怕孤独,你或许可以成为陪伴她的那个人,来将她救赎。” …… 柳沉舟听后,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这个耀的确救了自己,看起来你实力也不低,但她这个理念到底是什么理念? 让如此孤独的自己去陪伴另一个因为孤独而堕落的个体?还要成为陪伴她走出孤独、回归正常的那个人? ‘这种要求,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是不是太高了一点点?’ 柳沉舟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忧愁,甚至因为过度的忧愁,他觉得自己的胃都开始疼起来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柳沉舟捂着自己的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如是问道。 第229章 仙使的秘密 耀是一个明媚的姑娘,这种明媚感并不单单是指她的姿容,更多说的是她整个人所流露出来的气质。 她阳光、积极、温暖且耀眼。 这是连尧庚年都贪恋的暖意,也是连尧庚年这样的‘小白’都能感受到的救赎,聪明如柳沉舟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尧庚年就算是第一次看见耀,他就坚信这个小姑娘有能力将自己从黑暗中拉出来、洗去自己一身的阴冷,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去享受温暖。 所以耀也能将柳沉舟带入阳光下,用她自身的人格魅力去温暖柳沉舟,借此驱散常年缠绕在他身旁的阴云与寒冷,让这个孤独的领袖重获新生。 柳沉舟知道这点,可是他愿意么? 或许……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柳沉舟与尧庚年不同,如果说尧庚年是想成为一个凡人、去平凡度过每一个美好的清晨,那么柳沉舟就是想名垂千古,让后人都记住自己的名字。 但尧庚年又没有看错柳沉舟,因为他曾经的确想要去成为一个太阳。 少年柳沉舟在失魂落魄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去照耀这片阴冷的世界。 可在他的成长路上有太多的自私与偏心,他虽然有着救世主的命格,但却遇见了错误的人,让他一步错、步步错到了如今的田地。 这个人的名字,或许就叫做沈无争。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挑起眼皮,看着面前的这个明媚的小姑娘一会,蠕动着嘴唇,下意识地问道:“如果一切都从来的话,是不是我也会坚定不移地去成为救赎他人的光呢?” 但这句话刚说出来柳沉舟就后悔了,好在他是在低声咕哝,听得真切的人只有柳沉舟自己罢了。 所以当柳沉舟看见耀歪着头对自己‘嗯?’了一声的时候,他又快速地摇头,口齿清晰地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痴人说梦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好听的,我也不想要答案。” “真的么?” 耀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她瞧着柳沉舟的时候,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心中被恐惧充斥,进而瑟缩起来的男孩:“你有这个力量,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踏出这片黑暗,吸取光,然后成为它。” “薪柴会燃烧自己,将温暖带给别人。”柳沉舟看着耀,缓缓说道。“可是当薪柴燃烬成灰后,又会被谁记住呢?人们只会记住火与光,那种切实带给他们温暖与利益的东西——我要成为的是火光,而不是薪柴。” “是吗?”耀看着柳沉舟,无比认真的说道。“可是就算如此,你也过来找到了我,并接纳了我,不是吗?” “……” 柳沉舟没有直面回应这句话,并不是因为他默许了耀,而是因为他的真心话说出来会显得有些……太过功利。 柳沉舟是不相信耀与临光有任何可比性的,就算是亲眼见到了这个姑娘驱散了自己身周的冷气,‘救’了自己一命后,柳沉舟还是对此抱有一定的怀疑。 “怎么这么看着我?”耀迎上了柳沉舟古井无波的双眸,眯眼笑了起来。“我看起来有什么奇怪的么?去成为薪柴吧,这才是英雄该做的事。” “英雄该名留青史,而不是只留下光与热去照亮所有的阴霾。” “可你不燃烧,又怎么能将光点燃,把温暖带来呢?” “燃烧是奉献与牺牲,如果这是必要的,我会做的。”柳沉舟淡淡的说道,他这个时候将目光从耀身上移开,望向了不远处的言灵儿,顿了顿。“但这狐妖不值得我燃烧自己去拯救她。” “哦?” “该不顾一切拯救她的人不该是我,也轮不到我。” “你说的是尧庚年?” “嗯,你见过他,你就明白她与他之间的关系。” “这个小狐仙堕落成这样,依靠着她的仙气维持肉身不灭的尧庚年哪来的余力去救她呢?”耀如是说道。“恐怕现在的尧庚年,连维持鬼体不灭都很费劲吧?” “尧庚年有危险?”柳沉舟一惊。“你是说,如果我不救这个狐妖,尧庚年可能就会……” “虽然有一点点残忍,但……是的。”耀点头说道。“尧庚年一定会魂飞魄散,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成为灾厄之神,他仍需要借助言灵儿的仙气来维持自身不会消散。” “……” 这个时候,柳沉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必须拯救这个堕落的狐仙,因为他不能没有尧庚年,他…… 想到这里,柳沉舟反倒是愣了一下。 ——我,为什么这么在乎尧庚年的死活呢? ——因为什么呢?因为他是灾厄,我是英雄?因为没有他的话,我就无法名垂,无法让整个大陆都记住我的名字吗? ——没了他,我就不可能成功吗? “所以,请救救她吧。”耀上前轻轻握住了柳沉舟的手。“她需要你的帮助,她也需要我的帮助……” “……” 柳沉舟非常敏感地一甩手就打断了耀的话,他看起来有些反感耀触碰自己的手背。 耀先是一愣,随后就很自然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这才继续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她落入黑暗中太久了,我们可以成为光,带她挣脱孤独的纠缠。” 这些话其实对柳沉舟都没什么作用,恐怕到了现在,唯一能刺激柳沉舟义无反顾地做什么‘好事’的词,也只有‘尧庚年’三个字了。 所以柳沉舟收回了目光,在耀欣慰的目光中走向了言灵儿。 ‘他果然还是救世主啊。’耀看着柳沉舟的背影,放心的笑了起来。‘他仍然愿意为了别人的生死而拼搏,尧庚年说的没错,他才是对的人,他才是……我的良人。’ 时至如今,耀仍然记得柳沉舟为了言灵儿而放弃自己的事。 耀是讨厌言灵儿的,因为当时若不是这个小狐仙从中使绊,她早就能与尧庚年签订契约,离开这个阴冷的漠下神宫,去寻找回家的路了。 不过耀毕竟还是耀,虽然不喜欢言灵儿,但为了能将柳沉舟带向光明,她还是故作仁慈地区劝说柳沉舟拯救言灵儿。 虽说在柳沉舟看来这是一次劝人向善的事,但在耀自己眼中,这是对柳沉舟的一次考验。 单从结果上来看,柳沉舟通过了考验,他不计前嫌地听从了耀的话去拯救言灵儿,而不是自私自利地要联合自己去杀死这个堕落的狐仙。 虽然实际情况可能并不是这样,但至少耀对柳沉舟是极为满意的。 而且……她甚至愿意相信柳沉舟才是她的良人了。 与此同时,柳沉舟已经来到了言灵儿的身前站定了。 经过方才耀的介入,言灵儿暂时只能借助仙术的绝对优势,将柳沉舟困在这个回忆的世界里。 “言灵儿。”柳沉舟也没有废话,他站在言灵儿的身前,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要是再胡闹下去,尧庚年会死的。” 这句话说出口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小狐狸的那根神经,她瞬间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尧庚年……”言灵儿的口气有些急促。“你眼里只有尧庚年,怎么,我现在把你困在这里,你才承认我是狐仙?!” “我只是觉得你不配成仙。” 柳沉舟无视了言灵儿的暴躁,有一说一道:“你这幅样子并不是我心中的仙人,你充其量也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而有了更高层次的法术与力量的生灵罢了,我这么说有什么问题么?” “柳沉舟!” 言灵儿好像真的被柳沉舟刺激到了,她瞬间炸毛,两个狐狸耳朵从她头顶冒了出来,而脸上的绒毛也长了出来,双眸化成了猩红的兽瞳,牙齿也尖锐了起来。 她歇斯底里地扑向了柳沉舟,可当她触碰到柳沉舟的瞬间,就被一股强光穿透了身躯! 奇怪的是,当这股强光透过言灵儿的身体时,她这一身的力量仿佛都被卸干净了,整个人都软绵无力地跌向了前方。 言灵儿的前方正是柳沉舟,柳沉舟本来是想让言灵儿自己跌到地上的,但他也意识到了耀刚才帮了自己。 所以为了逢场作戏,柳沉舟还是故作关心地接住了言灵儿,并背对着耀,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半兽化的言灵儿,带着些杀意的问道: “所以,你要是还想活的话,就带我离开这里,然后去找尧庚年。”柳沉舟说。“如果尧庚年因为你愚蠢的行为死了,我发誓,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锁仙牢。” “……” 柳沉舟的杀意在此刻倾泻而出,而他怀中的言灵儿则正面接到了这股骇人的杀意,饶是见多识广的言灵儿也被这杀意吓得愣住了。 随后,恐慌占据了言灵儿的心,她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死鱼脸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杀人无数的邪魔。 “你这幅样子,你身后的那个耀知道吗?”出于求生欲,言灵儿颤抖着说道。“你和耀之间的谈话,我可是听到了的……” “所以呢?”柳沉舟冷漠的看着言灵儿。“你当真以为我会救你?” “……” 面对柳沉舟扑面而来的冰冷杀意,言灵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她从没想过,柳沉舟这样的一个凡人,居然能将她震慑。 可言灵儿毕竟以狐仙自称,她不会轻易服软。 柳沉舟也在作势,所以他也在等着言灵儿低头。 二人一时间僵持住了,言灵儿再怎么说也是仙,虽说她一时间的确被柳沉舟的杀意吓住了,但她还不至于被吓得跪下。 而柳沉舟呢? 他不在乎临光的感受,其实是有原因的,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耀是他的仙使,其实是因为…… 柳沉舟并不认为耀是真正的神明。 实际上,耀与临光的命名方式并不是同处一源。 如果说临光之所以叫临光,是因为他是这片临光大陆上最古老的神祇,那么耀之所以叫做耀,按理来说她也应该是源自于耀大陆的神明。 ‘那个在漠下神宫守护着遗迹的少女耀,可能正是耀大陆的神仙。’ 这种传言也的确被临光大陆的强者们口口相传,以至于漠下神宫这个地方也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所有的强者都想要去哪里一睹耀的芳容,而更多的则是对她心怀不轨,企图将她占为己有。 因为在临光大陆上,有‘仙使’这么一种强制的契约关系。 当年的白听雨为了创造属于自己的造物,于无意之间创造了这层契约之力,的的确确是临光大陆的修仙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了。 仙使的结契,并不是像尧庚年所听说的那样……只能与灵兽结契,实际上只要契约者与被契约者之间达成了一致、不论是主动的或是被动的,这层契约都可以被强制执行。 也就是说,其实就连修仙者也可以成为‘仙使’,只要契约成立,那么一个生灵就会成为另一个生灵的附庸品。 只不过这种事听起来太过骇人听闻,就算是白听雨也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契约的恐怖,所以白听雨一开始就欺骗了是所有人,只声称修仙者可以与灵兽结契,进而辅助自己修行。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仙使的这层契约对人有效的事还是被人发现了,但发现的人也实力不俗,他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所以千年来,仙使契约的秘密一直都被少数强者知晓。 这其中就包括沈无争,沈无争本无意将这件事告诉柳沉舟,但因为当时沈无争并不知道沈宸的存在,所以有意无意地暗示过柳沉舟关于仙使的事另有奥秘。 这也引起了柳沉舟的好奇,所以柳沉舟暗中调查后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当然,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师父。 也是自那开始,柳沉舟决定给自己找一个最强的仙使,而在这片大陆上最强的仙使是谁呢? 临光大陆上的形成神志的灵兽?不,要比这更高的存在。 当时的柳沉舟就已经将野心投向了神仙——而他之所以与苏家交好,正因为当时在他的寻找下,发现了苏家人关于心火的传言,并证实了这个传言的准确性。 随后柳沉舟便在等待,他一心修炼自己,让自己成为顶尖的修仙者,一边找机会与苏家人交好,并等待时机去将苏家心火中的古神抢夺过来。 本来柳沉舟是没有什么把握成功的,直到尧庚年出现了,让他嗅到了一丝希望。 但这个希望破灭了,可就算破灭了,柳沉舟都没想主动去漠下神宫,去看看这里的‘耀’,也是因为他调查过这个耀的事。 最后柳沉舟得出的结论是,耀很可能并不是一个神仙,而是一个身披迷雾、被传言过度夸张化的存在…… 第230章 耀的过去 虽说柳沉舟在搜集信息的阶段就已经开始怀疑耀‘神仙’的身份,但最终这个不可一世的清君门门主还是来了。 柳沉舟之所以坚持来到这里去见耀、甚至在见面后就毫不犹豫地将她收作仙使,最主要的原因是尧庚年拿走了古神临光,让一向习惯于计划行事的柳沉舟慌了神。 柳沉舟不善于随机应变,当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谋划的东西被尧庚年抢走后,虽说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实际上已经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而为了拥有一个能与临光抗衡的仙使,柳沉舟别无他法,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一个完美的替代方案,所以他在某一天的深夜接受了尧庚年的建议。 于是就有了如今他进入漠下神宫的说法,他决定自己亲自来试一试,若是耀当真不错,他便带走她,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也正因为如此,柳沉舟并不‘尊重’耀,但他的习惯是逢场作戏,除非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时节,否则柳沉舟向来不喜欢与任何人撕破脸皮。 ——包括现在。 所以柳沉舟垂眸看着身前的言灵儿,唇齿轻启,淡淡地问道:“言灵儿,你是尧庚年的朋友,我对你有额外的容忍度,可我的耐心并不多,所以我们速战速决,可以么?” “……可以什么?”言灵儿被柳沉舟的杀气压得连牙齿都在打战,但她依旧是咬紧了牙关,对着面前的柳沉舟狞笑出声。“你要救的是尧庚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救他?行啊,求我啊?” 柳沉舟神情一冷,他攥住了言灵儿的衣领,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他的双眸冰冷,但在这冰冷中却燃烧着盛怒的火焰,其间揉合了柳沉舟那可怖的杀意,悉数凝成了一股让人胆战的力量,向着言灵儿扑了过去。 “言灵儿。”柳沉舟说。“你以为凡人不可弑神么?我或许该提醒一下,千余年前,有一个名为龙轩的王朝的一位将军,持着一柄神兵利器,穿透了一位古神,并将它永远地留在了一处静谧之地。” 柳沉舟说话的时候太正经了,而他所说的言语也让言灵儿不得不相信它的真实性,所以被拎在半空,真的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言灵儿有些慌了。 “……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如果你一定要我‘求’你办事,那么就要做好赴死的准备。”柳沉舟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在要我低头,你或许该想清楚我是谁。” “……你……你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是吗?”柳沉舟对上了言灵儿的双眼,那一双眸子里什么情感都没有,冷酷得就像是一汪寒泉。“那你想赌一次么?” “赌什么……” “赌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杀了你,让你万劫不复,让你成为我的仙使,让你一辈子都在我的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你以为你能吓住我么?柳沉舟,你不过是个凡人……” “凡人亦能弑神,神也会流血,神也会消亡,神也会堕落,神,也会失败。” “……” “要赌么,言灵儿,你这曾是狐仙的妖,想和我柳沉舟赌一赌么?”柳沉舟看着越来越心虚的言灵儿,依旧是口吻平静的开口。“我很乐意与你赌,你呢,你敢吗?” “……” 当然,言灵儿是不敢的。 看着面前柳沉舟这副杀意十足的脸,言灵儿忽然清醒了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威胁什么东西——那可是柳沉舟,他没有人性,且实力极强,而且后手极多。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曾是仙人就可以稳压他一筹?他甚至在接纳了那个名为耀的女孩后更是如虎添翼,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想要他弯下自己的腰身? 疯了吧? 言灵儿想到这里,脸上的高傲这才尽数褪去,而奇怪的是……当言灵儿卸下自己的高傲与不可一世后,她身周的邪气竟然也因此淡去了! 柳沉舟将这些变化都看在了眼里,他将言灵儿又重新放回了地上,但仍不忘浅浅地嘲讽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堕落,真是让人意外。” “……意外什么?我只是个小狐狸呀。” 邪气散去后的言灵儿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与滑头,她将自己的身子藏在了柳沉舟的怀里,特意避开了后面的耀,又暗搓搓地问道:“你这就算完事了?你还真听那个耀的话过来救我了?” 柳沉舟见言灵儿不再邪气,就也收齐了自己的杀意,又重新成了之前的死鱼脸说道:“不然呢?你这样碍事,我又能怎么办?”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言灵儿比比画画道。“我靠,我从没想过,我堕落到失神,你的解决方案竟然是释放出那么恐怖的杀意来把我吓醒?” “简单,快捷,有效。”柳沉舟非常自然地回道。“有什么问题么?言灵儿。” “……没有!” 言灵儿恶狠狠地瞪了柳沉舟一眼,并对他竖起了中指。 柳沉舟和言灵儿来自两个世界,言灵儿竖中指的鄙夷动作落在柳沉舟眼里,就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柳沉舟起初还盯着言灵儿的中指看了一会,最终在言灵儿疑惑的目光下伸手握住了这根支出来的手指上。 “吓!”言灵儿轻声叫了一下。“你干嘛?你是变态吗??” “这根伸出来的手指是做什么的?” 柳沉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握着言灵儿的中指的,他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能把言灵儿纤细的中指掰断的样子。 柳沉舟都这样了,言灵儿哪敢说什么?她连忙溢出了笑容,赔笑着说道:“是夸赞你的意思,夸赞你,真的,我觉得你的这个行为特别干脆利落,我很喜欢,谢谢你把我从堕落中拯救出来。” “哦,这样啊。”柳沉舟点点头,松开了言灵儿的手,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明白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言灵儿连连点头,抓紧收回了自己的小手捂了起来。 经过方才杀意的洗礼,言灵儿对于柳沉舟真的会杀人这件事,已经是深信不疑的了。 这厮动起怒来简直就像另一个人似的,别说是人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杀神——若是说他才是那个世界的灾厄,言灵儿是会信的。 ——真是相当吓人的家伙,下次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就算是尧哥儿身处险境,我也先考虑自己单独施救算了…… 言灵儿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就透过柳沉舟的腰际看见了远处的耀。 那个和蔼到让人生气的小姑娘此时正担忧地看向这边,好像很关心自己与柳沉舟似的。 不知为何,言灵儿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做作,也许是女人奇怪的第六感作祟,言灵儿自始至终都觉得这个耀在骗人。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骗人的,言灵儿一问三不知,但她是狐仙,是野外的生灵,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她的确被这种感觉拯救了无数次。 “我说……”言灵儿继续藏在柳沉舟的怀里,伸手点了点柳沉舟的小肚子,指向了他身后的耀。“那个姑娘,你真的相信她吗?” “信与不信又能如何?”柳沉舟倒是坦然,他侧身看向了身后的耀,用只有言灵儿和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她是我的仙使,仅此而已。” “你不怕她会……就是,背刺你吗?”言灵儿悄声说道。“我狐仙的第六感告诉我她不可信,她身上一定藏着秘密,她……” “我知道她藏着秘密,而且还撒着一个弥天大谎。” “啊?什么谎?” “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柳沉舟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他的视线从耀身上移到言灵儿这,说道。“我们已经拖得够久了,尧庚年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你是不是该带我离开这里,去拯救尧庚年了?” “……哦,哦!!” 言灵儿被柳沉舟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事要做,她连忙点头,刚准备带着柳沉舟离开这个幻境中,却又被柳沉舟打断了。 “等一下。” “又怎么啦?” “那个耀有问题了。”柳沉舟走向了耀,甩下了一句话。“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了,我去叫醒她。” “不叫醒不行吗?”言灵儿也追了上去。“她不是你的仙使?” “我也在奇怪,看起来她的秘密并不少。” 柳沉舟说着就带着言灵儿走向了耀——耀看起来与常人无疑,她正站在原地,面带微笑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柳沉舟与言灵儿,但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她仿佛一个蜡人,内里空空,好像魂儿已经离开了躯壳似的。 片刻之前…… 耀看着柳沉舟的背影,不知为何,她隐约有一种恐慌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并快速地侵袭占据了她的脑海与身躯。 ——那个冷面的男人光是她看一眼,好像就能将她的过去看穿。 实际上柳沉舟的推测是正确的,耀的确不是神明,她只是一个从另一片大陆上漂流过来的女孩罢了,之所以要称呼自己为‘耀’,只是因为她不想遗忘出生地。 她想要回家,仅此而已。 至于她自己的本名已经被遗忘,对耀而言,名字只不过是一个被称呼的代号罢了,如果在这片大陆上她可以被称之为耀,那么她就叫耀。 虽说不记得自己的本名,但耀的记忆中仍残留着自己在另一片大陆上的经历:可那段经历并不愉快。 耀的出身并不贫贱,不仅部品件,甚至可以说是雍容华贵,富甲一方,这就是她气质的来源,她从小就含着金汤勺长大,有着良好的教育。 耀记得自己的家境殷实,自小便衣食无忧,可她记不住父母的模样,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位叔叔将她养大,耀好像记得这位叔叔说她的父母醉心学术,因此无暇顾及家庭。 甚至……无暇顾及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才将耀委托给了他们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那位’叔叔照顾。 可奇怪的是,耀已经不记得那位叔叔的面容了,虽说她对过去的记忆一直都是朦朦胧胧的,但不知为何,她偏偏觉得自己不该忘记那位叔叔的模样。 但是事实,她记不得了,不过总归是要多谢他的教育,耀才成长为了如今这般矜持有礼的女士,她记得自己曾在藏书阁阅遍千书,好似是知道很多的事。 这就是在那场‘意外’发生前,耀的所有记忆了——她的回忆好像一直被一团厚重粘稠的迷雾笼罩,每当她沉浸其中,也只能隐约看轻一点点的过去。 但唯独那件事,耀记得清清楚楚:那件促使她‘变异’的意外。 ‘意外’就是一场三只幼犬的葬礼。 现在的耀虽然看起来矜持有礼且乐于助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小秘密,她喜欢小动物,而她记忆迷雾中则有三只幼犬在一片混沌中尤为鲜明。 那三只幼犬就是耀心中最柔软的一角,不过在耀的记忆中,每当她去触碰这三只可爱的幼犬时,记忆的迷雾就会下起暴雨,将她整个人淋得湿透。 每当这个时候,那三头幼犬就会以重伤的姿态出现在耀的怀中,它们呼吸微弱,浑身布满了伤疤,鲜血淋漓,也触目惊心。 那应该是一场暴雨夜吧? 耀想到这里,她的思维与精神就情不自禁地又陷入了回忆中去。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记忆的迷雾中,她独身一人抱着三只重伤呜咽的幼犬站在一扇铁门前,暴雨淋漓,而她却被人关在门外,与这三只小兽一起等待死亡的到来。 好像……好像不是这样的。 耀看着怀中呼吸微弱的三只小家伙,只觉得头痛欲裂,她努力地回忆着更多的是,而就在这个时候,迷雾中出现了新的东西。 那扇铁门,被人缓缓打开了。 “……是谁!”情绪沉浸在悲伤中的耀也不顾这是不是幻觉了,她在自己的记忆中立刻抬头向前呼救起来:“救救我们……他们就快死了,救救我们!!” “……大小姐啊。” “叔叔?!叔叔是你吗?我……它们快死了,救救它们吧!” 耀在回忆中欣喜地看向了铁门之后,铁门后是干净的屋内,屋内的光是那样的温暖与明媚,好像耀只要抱着怀中的三个垂死小兽迈进去,所有的苦难都会停止一样。 可那个暴雨夜,好像并不是一个救赎之夜…… 第231章 你即审判者 那场暴雨,的确不是一个救赎之夜,也是在那扇门扉开启之后,耀彻底被自己的回忆裹胁,变成了如今柳沉舟眼中的这幅样子。 而在那扇门打开之后,耀看见了什么呢? 她看见了高高瘦瘦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前,不知为何,她十分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养育自己的‘叔叔’,他似乎是值得信赖的。 此时此刻,耀似乎已经忘记这是自己的回忆,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她好像以为自己真的身处此地,在暴雨中落魄地抱着三只重伤的小兽,想要被什么人拯救。 “救救它们……叔叔……求你了。” “……” 那个男人的脸究竟长什么样子,耀根本看不清楚,好像是暴雨的雨水进了眼睛,朦胧她的视野,又好像是那人本来的面庞就是模糊且扭曲的…… 但此时此刻的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异样的事情,她全心全意地想要埋进这山门到光里去,仿佛只有这么做,她和怀中的小兽们才能安全。 身前这个高瘦的男人没有说话吗?那就算了,自己抱着它们越过去就好了。 耀这么想着,就像跻身从男人身旁的空隙中钻进屋里,但却被一只手揽腰抱着推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耀才勉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请把它们放回去,大小姐。”那个男人的声音这样说道。“您如果庇护这三只……,很可能为这片大陆带来硝烟与战火。” 什么? 三只什么? 这些受伤的小兽,难道不是幼犬吗? 耀听后低头看着怀中三只奄奄一息的幼犬,犹豫再三后还是昂首对着身前的男人央求道:“可它们身受重伤,放回去的话就会死啊,我会照顾好它们的……任何生物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不是吗?” “……大小姐。”管家的口吻冷漠又疏离,他好像称呼了一个名字,但落进耀耳中的时候,就异常朦胧了。“请把这三只……放回去,我不允许您为了三只未开化的……幼崽以身涉险。” 到底是什么? 这个名字好像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但是耀无论怎么去聆听,她听见的东西都是一团又远又朦胧的杂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刻意将之隐藏一样。 可是无论如何,耀都明白了一件事:她看着身前瘦高男人的样子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她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了,只有自己愿意照顾这些受伤的小家伙,但前提是……离开门后那片温暖的世界。 “这真的值得吗?”仿佛是听见了耀心中所想,瘦高男人又开口问道。“为了这三只……,你确定要离开么?你的父母会大失所望的,你也会流离失所。很难归家。” “可我们明明有救赎他人的能力,但却因为一些外界的因素主动放弃一些垂死的生物……”耀抬头盯着面前这张模糊的人脸,坚定地问道。“我们若是对旁人的苦难置之不理,那与未开化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好像让瘦高的男人无言以对,他就站在门里,干燥、温暖,又明亮地看着与他仅一步之遥的耀。 耀站在门外,浑身被暴雨淋湿,她身上还带着鲜血的殷红污渍,甚至还散发着腥臭味,看起来潮湿又湿冷,像是一个流浪者,与明堂的屋内格格不入。 好像这个时候,以门为界,耀就已经离开了那个温暖明亮却有些冷漠的世界了,但瘦高的男人仍在惺惺作态,他没有伸手将耀拉进来,但嘴巴却在喋喋不休:“……大小姐,您不要逼我。” 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低头看着怀中体温渐渐流逝的三只小小的生灵,叹道:“我不想逼你,我只是对你失望透顶。” 说出这番话后,耀就转身离去了,她虽然不清楚要去向何方,但她的本能告诉她离开那扇门和那扇门后‘温暖’的世界,远离,越远越好。 可耀忘记了这只是她的记忆,她无处可逃,就算是真的做出了与当初截然相反的选择,但最终都殊途同归,走向同一个结局——死亡。 “您要去哪里,大小姐?” “去一个没有歧视与纷争的地方。” 一晃眼,那位瘦高的男人就撑伞站在了雨幕之中,他再一次挡在了耀的身前,低头用怜悯的口吻说道。“您无处可去,您属于光,您该回来的。” “回去做什么?”耀抱紧了怀中的三只奄奄一息的生灵,有些厌恶的说道。“那光芒中没有救赎,也没有温度,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人情味,我为什么要回去?回去做什么,变成你这样冷漠自私的人么?” “……大小姐,您的确是一个异类。” “如果你觉得是那便是,现在让开,我要走了。” “异类在家族中只能被清除,不能被驱逐。” “什么意思?” 耀话音刚落,她便嗅到了一股腥臭的血气从怀中扑面而来,她当即脊背一凉,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怀中——那还有什么‘生灵’,只剩下了一滩模糊的血肉被这样捧着,然后再从怀抱的缝隙中流淌下去…… 鲜血与暴雨交汇成了一幅残忍的画卷,它们好似一柄利剑,穿透了耀柔软的内心。 这让她变得有些疯癫了。 “不!!” 耀突然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她突然发了疯似地扑向了身前的瘦高男人,可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对方钳制在了地上动弹不能。 这个时候,耀又听见那个男人惺惺作态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这都是为了您好,大小姐,您该继承您父母的衣钵,成为栋梁之才,而不是在林中为了救……弄脏了身子,这不值得。” “栋梁之材?众生本就平等,哪来贵贱之分?!” “大小姐?” “别叫我大小姐!你这自诩高贵之人,去地狱忏悔自己的罪过吧!” 在极端愤怒与悲伤中,耀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这仿佛是一种独属于耀的天赋,她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某种奇妙的力量,借此挣脱开了瘦高男人,略显落魄地滚到了一旁。 而那三只已经化为血水的生灵则从一扇凭空而成的幽冥之门中重返人间,化成了有三个头颅的野兽咆哮着扑到了那位瘦高的男人。 它们好似幽灵,但身上深蓝色雾气又粘稠的好像实体,在耀震惊的目光中,这只三首的野兽用自己的利齿撕碎了他的肉身,将他的灵魂从那滩烂肉中咬了出来,并扔进了那扇幽冥之门中…… “你……是谁?” “你该知道我是谁。”那头野兽扭头看向了耀,竟然口吐人言道:“幽冥的猎犬不会放过任何污秽的灵魂,你是我的主人,你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光。” “……我……吗?” “你天生如此。” “……” 这个时候,耀才感觉手中握住了什么东西,当她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一柄金灿灿的荆棘长鞭出现在自己的手中,正静静地等待着被使用。 “这是什么?”耀将这条长鞭抬起来仔细端详,只觉得这跟长鞭明亮得有些刺眼,它看起来又粗又长,可拿在手里的时候,却感受不到任何的重量,仿佛是自己的肢体一样。 “你是审判者。”那只野兽这样说道。“你拥有鞭挞敌人灵魂的权利,你也将以此来审判污秽之人。” “是吗?”耀听后有些迷茫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我只是想要拯救他人罢了……为什么要给我这种能力呢?” 那只三首凶兽靠近过来,用自己猩红的兽眼看着耀,缓缓说道:“如果你不能给予他人第二次选择的权利,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迷途知返呢?” “我……” “这只是你的记忆,不必在纠结了。”那只野兽这样说道。“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耀,你无论在何处都好,请……一定要成为照耀他人的暖阳。” “……” 耀仿佛被点醒了一样,她猛地一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自己深陷记忆中,随后她便猛地睁开了双眼,可还没等喘匀呼吸,就看见离她近在咫尺的柳沉舟。 “……呀。” “嗯。” 柳沉舟点了点头,见这个神游天外的耀终于回过神了,这才对着身旁的言灵儿说道:“还行,没傻过去,我就说过,她不会有事的。” “哦~” 言灵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并垫脚靠了过去,盯着耀的脸看了半天,问道:“我说,你刚刚是陷入回忆里去了吧?真奇怪,这是柳沉舟的记忆,为什么你还能在这里陷入自己的回忆里去?因为什么?” 耀听迷糊了,她刚刚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显然还没有完全理解言灵儿的话,所以只能迷茫地看了回去,半天都没能回答她的问题。 到最后还是柳沉舟发问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我的仙术将你囚禁在自己的记忆中,按理来说,这里只能容下你一个人的回忆。”言灵儿双手一叉腰,得意地说道。“其实耀也不该出现的,她就是个意外!要不是因为耀,你能胜我?” 柳沉舟看着得意的言灵儿,不声不响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在刚才被我吓得浑身颤抖。” “!”言灵儿立刻炸毛。“意外,我说了,那是意外!这个耀是个纯纯的意外!!” “哦。”柳沉舟极其敷衍地点头应道。“所以现在耀也回过神了,你是不是该收了这仙术,带我们去找尧庚年了?” “啊,这个啊。”言灵儿摸了摸鼻子,又瞥了一眼耀,问道:“那个,你真的不好奇为什么耀能在你的记忆中陷入自己的回忆里的事吗?” “怎么,好奇的话有奖励还是怎么?”柳沉舟不耐烦地问道。“是不是尧庚年太宠你了,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想让别人接你的话的?” “我,我,我……” “你什么你,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烂摊子,现在让你自己收拾一下,还不原意了吗?” “到底是谁先刺激我的啊!” “你本来就是一个被贬到凡间的狐妖,我这么说有问题吗?”柳沉舟眉头微皱,说道。“你只是自视甚高罢了,容不得任何真话,小肚鸡肠的妇人罢了,仅此而已。” “……” 言灵儿这次虽然没有说话反驳,但耳朵和尾巴已经显露了原型,并且把毛毛炸的蓬松了。 若是换成尧庚年,这个时候大概就会上前安抚了。 但毕竟柳沉舟是柳沉舟,他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并在言灵儿幽怨的瞪视下将耀唤回了体内,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衫。 直到一切都整理完了,没有更多的事给柳沉舟做了,他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向言灵儿,‘嗯?’了一声。 “你怎么还没炸完毛?”柳沉舟惊讶道。“原来你们狐狸炸毛的时间都这么久的么?” 柳沉舟这话问完,言灵儿直接炸成了一团狐狸毛球。 “炸成这样还挺可爱的。”柳沉舟看后发表了自己的评价。 言灵儿听后,把脑袋从毛茸茸中弹了出来,瞪着柳沉舟说到:“那个耀一定不是临光大陆的人,而那个耀大陆上的家伙,也一定不是修仙者。” “哦,那你早说不就行了。”柳沉舟点点头。“这种事不需要捧哏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就好了?” “人家就是想让你问嘛!” “下次记得有话直说,我是不会问的,我对这种事暂时没有兴趣。” “可恶!!” “别废话了,带我离开这里。” “……哦。” 言灵儿在柳沉舟这儿是讨不到好的,但遗憾的是好像她现在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心中不服,但言灵儿说到底还是见过柳沉舟杀意的人,只要柳沉舟稍微的瞪她一眼,她求生的本能还是会让她变老实的。 “怎么我还在这里?”柳沉舟奇怪地瞥了一眼言灵儿。“让我离开这里,有什么疑问么?” “额,是有一点,就是说……”言灵儿伸出一根手指,缓缓说道。“我这个仙术,其实就是一个困境,除非你杀死过去的自己,否则就会永远迷失在这里无法离开……” 言灵儿说到这里,就紧张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问道:“虽然我觉得你杀死自己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你真的下得去手吗?再怎么说都是曾经的自己呀……” 柳沉舟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他对着言灵儿问道:“我杀死故去的自己,会有什么损失吗?” “会,也不会……”言灵儿撇着嘴说道。“因为是仙术,所以就算你杀死的是记忆中的自己,但你的性格也会因此发生一些改变的。” 第232章 我哪比不上尧庚年? ——杀死记忆中的自己,那么未来的性格也会因此而改变么? 柳沉舟看着身前的言灵儿,心中反复揣摩着她的这句话,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现在的性格有什么不可控的改变,但若是不这么做,看起来自己就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仙术。”柳沉舟淡淡开口。“你这个仙术,是不是也太丢人了一点?” “我……”言灵儿从没想到柳沉舟竟然直接戳着她的脊梁骨问话,立刻两眼一瞪,仿佛要怼回去—— 但在柳沉舟那冷漠之极的目光中,言灵儿的气场又萎靡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缩了回来,闷声闷气道:“我又不是真正的仙人——但我曾经是啊——所以我现在这个状态施展的仙术,肯定是瑕疵品嘛。” 柳沉舟听后,突然吐了两个字出来:“不错。” “真的吗?”言灵儿两眼一亮,又抬头看向了柳沉舟,眼眸里的神色亮晶晶的。 而柳沉舟呢? 他也迎上了言灵儿这对明亮的眸子,这才吐出后半句话:“施展得很好,下辈子不许再用了。” “……哦。” 怎么说呢,只能说是言灵儿想太多了,柳沉舟怎么可能夸奖人呢? 但毕竟这还是言灵儿的优势局:毕竟这个仙术是她施展的,就算是一个半吊子仙术,但作为施展者,言灵儿还是有离开的主动权的。 但这件事言灵儿没有告诉柳沉舟,她想保持一点点的神秘感,最主要的是给自己留一张底牌,最好是能随时随地气柳沉舟一下的。 就算她的的确确被柳沉舟‘救’了一命,但言灵儿本质上还是一个狐仙,直到柳沉舟完成飞升化为仙之前,她都是觉得柳沉舟配不上自己的。 可当言灵儿想到这里,嘴角刚刚上翘起来的时候,她就听见了柳沉舟的声音:“我会按照你说的做,但如果我杀死了这里的我自己、我却没有离开的话,你也别想走了。” “切。”言灵儿立刻撇撇嘴,无所谓地说道。“好啊,那你杀咯,我看着嘛。” “你或许在想,也许我可以离开这里,毕竟这是我施展的仙术,我才是有主动权的那个。”柳沉舟淡淡的说道。“但实际上,你已经不是了。” 这句话要是换一个人说、就算这个人是尧庚年,言灵儿都会觉得他是在打肿脸充胖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方才的扼喉之后,言灵儿就觉得柳沉舟这人从不说空话,但凡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一定都有着他自己的道理。 所以言灵儿紧张了起来,她神经兮兮地看着柳沉舟,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在刚刚我把你从堕落的状态中叫醒的时候,我在你的身上动了些手脚。”柳沉舟低头看向了言灵儿,说道。“你能用半吊子仙术把我困在这,我也能用我的法器把你囚在身边。” “你胡说!” 言灵儿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甚至紧张地原地跳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瞅着柳沉舟:“你乱讲,我不可能被你囚在身边的,我是狐仙!” “半吊子狐仙罢了。”柳沉舟没什么反应,他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似的回道。“或许你该试试离开,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是敢尝试离开这里,那么你的灵魂会变成什么样,我可不敢保证。” “试试就试试,我害怕你不成!” “请。” “我……” “请,我有在看,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法器,正好拿你练手。”柳沉舟饶有兴致地盯着言灵儿,说道。“你说若是法器沾满了神仙的血,它会不会成为弑仙之物呢?” 柳沉舟这么一说,搭配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眸,瞬间就让本就底气不足的言灵儿怂了下来,她只能极力瞪着柳沉舟,愤然道:“臭不要脸的凡人,陷害神仙是有报应的!” “哦,那按照你这个逻辑,一个能被凡人陷害的神仙,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到底配不配成为一名神仙?没准她的确不该成为一个神仙,或者压根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神仙呢?” 柳沉舟非常丝滑地反问回去,问得言灵儿哑口无言,心中满是不服与不忿,但却碍于柳沉舟绝对的统治气场,只能在心中腹诽,不停地诅咒对方早死不得超生。 “所以,到底是什么法器这么好用?”言灵儿嘟着嘴抱怨道。“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你怎么像个百宝箱似的,要什么有什么呢?” “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神仙,我们临光大陆虽说修仙的历史仅有千年,但却开启了全民修仙的时代,我们有很多奇珍异宝可供使用,你不知道,只是单纯的无知。” “……你是不是在骂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这个事实恰巧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你——和尧庚年。”柳沉舟坦然说道。“你不知道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言灵儿盯着柳沉舟,她已经不敢胡乱动自己的仙气了,生怕被这柳沉舟暗算成半身不遂。“快点告诉我,好让我死个明白。” “你说的好像是我要谋杀你一样。”柳沉舟瞥了言灵儿一眼,根本没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走向了远处。“别再扯别的了,此时的‘我’该试图离开这片森林了,你随我来,我把过去的我杀死,然后离开这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言灵儿见柳沉舟不想说,心中更是好奇了,她哼哼唧唧地就跟了上去,抓着柳沉舟的袖口嘟嘟囔囔。“告诉我嘛,告诉我又不会少一块肉,告诉我嘛!” “等以后有机会,我自然就告诉你了。”柳沉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好像是在寻找过去的自己的身影。“现在告诉你,岂不是把我最后的底牌交出去了?小狐妖,我可不是尧庚年,你撒娇对我不管用的。” “……切。” 言灵儿撇撇嘴,见自己的撒娇对柳沉舟无效,自然就松开了他的袖子,闷声跟了上去。 但她好像是极为不服的,毕竟自己的这种魅惑似的撒娇在尧庚年身上是百试百灵,可为什么偏偏到了柳沉舟这里就不好用了? 这一定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这个柳沉舟有问题——他没准不喜欢女人?没准是一个特殊爱好者?或者说干脆有龙阳之好?还是说有隐疾,所以一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鬼样子? 言灵儿心里将柳沉舟想成了十八般龌蹉的模样,她结合着自己的想象再去看身侧的柳沉舟,突然觉得他这个人也没有那么的可怕了。 ‘哈,原来加了一层滤镜后,这个死鱼脸这么可爱啊。’言灵儿盯着柳沉舟的侧脸,内心如是说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尧哥儿不怕柳沉舟的原因吗?可恶,他怎么不分享给我?’ 言灵儿想到这里,才留意到柳沉舟不知何时正回头看着自己。 这小狐仙先是一愣,随后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目光与柳沉舟相交,好像是在互相凝望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两个人谁都没有舍得移开目光,或者是率先开口打破这种略带暧昧的沉默。 不过言灵儿的脑海中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搞笑形象,所以此时此刻,她与柳沉舟对视了一会后,不自觉地就将自己臆想出来的具体形象套在了柳沉舟的身上。 这太好玩了,所以言灵儿率先‘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直接让柳沉舟眉头紧皱,他盯着这个笑声不断的小狐狸,纳闷地问道:“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我的脸是那么好笑的一个东西么?” “没……没。”言灵儿的求生欲让她立刻摆摆手否定了这个猜测,但她的笑很难停下来,于是她一边憋笑一边严肃地摇头说道:“没有,你长得很俊朗,柳沉舟,你的脸完全……哈哈……不、不好笑……哈哈!!” 柳沉舟两眼一眯,觉得这个小狐狸一定是在想一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虽说在她跟着尧庚年一起的时候自己就对这个狐妖的秉性有所了解,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狐妖居然这么快就能把玩笑打在自己的头上。 老实说,自从柳沉舟踏入修仙之道开始,还从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笑过他,而且是如此放肆且肆无忌惮的狂笑。 这让柳沉舟多少有些不爽,若是放在平日里,他早就让这些敢笑他的人命散黄泉,顺便让他们魂飞魄散了。 但这一次,柳沉舟却只是皱了皱眉,竟然生生忍耐下了言灵儿嘲讽味道十足的笑声,转身去继续寻找过去的自己了。 毕竟……柳沉舟在法器上撒了谎,其实言灵儿是正确的,她就算是一个被贬下凡的仙,但也是一个神仙,柳沉舟这样的凡人是没有本事对她做任何事的。 可是柳沉舟硬是凭借着自己天下无敌的气场与‘耀’的协助,活生生的让言灵儿相信了柳沉舟有这个本事困住她。 这种程度的恐吓居然能成功,柳沉舟对此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他不奢求这个言灵儿对自己马首是瞻,但至少让她稍微安分了一点。 很显然,只是‘一点’而已,你瞧,这不是该笑照样笑,也没见她多收敛。 柳沉舟不想再过度地去压迫言灵儿了,所以他选择闭嘴离开,让自己尽量保持神秘,这样就能更好地忽悠言灵儿了。 “哎……哎,你等等我啊!” 言灵儿见柳沉舟就这么走了,生怕落单的她连忙跟了上去寸步不离。 碍于柳沉舟之前的说辞,现在的言灵儿十分害怕跟丢柳沉舟。 因为若是等这个柳沉舟杀死过去的自己、进而离开这里后,没准跟丢柳沉舟的自己就会被孤零零地遗落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跟紧了,小狐妖。”柳沉舟说。“我不是你的尧庚年,更不是你的尧哥儿,我没有义务忍着你。” “知道啦知道啦。”言灵儿点点头就跟了上来。“你真啰嗦,说一次就够了,我知道你不是尧哥儿,你和我尧哥儿差太多了!” 这个对比勾起了柳沉舟的胜负欲,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但一旦事情上升到自己与尧庚年的对比,他就很在乎。 所以柳沉舟停下了脚步,也不管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言灵儿,低头严肃地盯着她看,一字一顿地问道:“差太多?哪里差太多?” “额……” 言灵儿也没想到柳沉舟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她刚从柳沉舟的怀里起身,抬头就对上了一对严肃的眸子。 “额……哪里都差一点……吧?”看着柳沉舟的眼睛,言灵儿不确定地说道。“性格上也好啊,对我这块也罢啊……然后就是实力上……应该哪里都差吧?” “哪里都差?是哪里差?”柳沉舟被气笑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道。“性格上?尧庚年性格比我好么?对你?你先触怒我在先,你还希望我对你好?然后实力,我的实力不如尧庚年?你在开什么玩笑?” “……” 言灵儿看着生气的柳沉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站在原地憋了半天,就憋出了一句话:“你这样努力证明自己比尧哥儿强的样子……真的很小丑哎……” “……小丑?那是什么?”柳沉舟疑惑道。“还有,我本身就是比尧庚年强的,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我只是在纠正你的认知错误而已。” “真的吗?”言灵儿怂怂地说道。“可是尧哥儿有尸龙息哎。” “不过是一口龙息罢了,我是风修士,他的尸龙息根本碰不到我。” “可是尧哥儿有仙使凤凰哎。” “我也有仙使了,我有耀。” “可是尧哥儿还有一个临光哎。” “……我有法器雾山莲,他没有。” “但尧哥儿还有萧余生的大世界哎……” “我也有我的无终之界,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那尧哥儿还有霸歌诀……” “我也有我的无字碑。” “……那,那尧哥儿还有我。” “你算什么东西??他有你这种事还能被单独列出来?” “怎么不算呢!”言灵儿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柳沉舟,字正腔圆地说道。“我是尧哥儿他一生的爱人!你有吗!你没有!你好不容易有一个安雅!你还自己杀了她!” 言灵儿这番话说完,柳沉舟瞬间就沉默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小狐狸……其实堕落成邪魔也挺好的,至少邪魔不会说话,是吧? 第233章 我名柳徐行 柳沉舟很快就在森林的一处古树旁找到了过去的自己,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在树下小憩,看起来像是累极了,睡得很沉。 当然柳沉舟也没有走过去直接将他杀死,而是在远处观望了一阵子。 柳沉舟想要杀死过去的自己,这件事说来简单,但实际做起来的话,是有一点点难度的。 纵然柳沉舟自认是利益至上主义者,但就算如此,在杀死过去的自己这件事上,还有一个非常让柳沉舟介意的‘后遗症’:即未来的自己的性格会因此发生变化。 这个变化到底是向着何种方向变化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虽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但他还是看向了言灵儿,问道:“你之前说过的‘变化’,具体是指什么呢?” 言灵儿果然不负众望地眨眨眼睛,只见她对着柳沉舟双手一摊,完全传达了自己一问三不知的中心思想。 柳沉舟只是简单地冷哼了一声,就不顾言灵儿的瞪视扭过了头,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过去的自己身上。 此时此刻的自己正在树下熟睡,他应该是太累了,而这片森林在白天又是如此静谧,阳光被遮天蔽日的树叶挡住,给他留下了大片阴凉的地方休息。 柳沉舟记得这些,虽说他现在的性格与小时候大相径庭,但关于小时候、在被沈无争拯救前的情绪,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很享受的吧? 现在的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呢’? 柳沉舟看着树下的那个少年,忽然就阔步走了过去,言灵儿本来想跟上去,但不知为何她看着柳沉舟的背影,还是决定留在原地等待了。 ‘杀死过去的自己这件事,还是该让柳沉舟一个人静静地做完吧?’言灵儿这样想到。‘就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会发生什么变化呢?还真的是有点期待啊……’ 言灵儿想到这里,身前的柳沉舟就已经来到了树下,在那位少年人身前站定。 他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在树荫下熟睡的‘自己’,甚至连呼吸声都小到微不可查。 柳沉舟不想打扰自己的小憩,他甚至想要站在这里等待他自己醒来,然后坦然——或是被动地结束自己的死亡。 可少年人似乎是心有灵犀一样,还没等柳沉舟稳住心神去凝视熟睡的‘自己’时,他就先一步睁开了双眼。 “唔……” 少年人支吾一声就睁开了双眼,冥冥中他感觉有人在凝视着自己,顺应着这种感觉,他抬头看向了身前—— 一个体态修长的男人在他面前站着,他的呼吸极浅,浅到若不是亲眼所见,甚至都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般。 “你……你是谁?”少年人呐呐地说道。“为什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我的吗?” “……” 柳沉舟明白,面前这个少年才是真正记忆中的自己,之前所见的那个只不过是言灵儿拙劣的模仿品罢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自己才真正地与过去接触。 柳沉舟曾幻想过若是自己有机会与过去的自己谈话,那么会同他说些什么,只不过他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好该聊些什么罢了。 而如今呢? 他站在过去的自己面前,谈话的理由甚至都已经被订好了,那就是死亡。 老实说,好不容易能有这个机会真实地同过去的自己好好说话,柳沉舟是心怀感恩的,就算这个机会是因为言灵儿想要害死自己,他都并不排斥这个方式。 但一想到见到过去的自己后就要杀死对方,并且自己现有的性格还会因此改变,柳沉舟就会十分郁闷:他并不擅长随机应变,相反,他是一个保守到固执的人,只要自己的计划稍有变动,他就会陷入崩溃的边缘。 柳沉舟害怕自己崩溃,可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那就更不要谈什么‘以后’了。 柳沉舟想着想着,就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他立刻回过了神,将视线移到了面前的少年人身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少年人听得一头雾水,他依靠着树干从地上直起身,揉着眼睛,低头正在努力打理着自己破烂不堪的旧衣衫。 少年人身上的衣衫是破烂的,甚至还是污浊的,若是仔细看的话,柳沉舟还能在他破烂的污垢中看见暗沉的血色,那是他亲手弑亲的‘成果’。 柳沉舟对此一清二楚,但他却并没有将这些说出来,反倒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可少年人这一身衣服实在是太破烂了,根本不是只通过搭理能够整理好的,所以少年人低头弄了很久很久,久到柳沉舟开口打破了他的勤奋:“停下吧,这衣服太破了,打理不好的。” “能的,能的,”少年人嘟哝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你穿得那么好看,你的气质那么好……我要是这副样子和你说话,你一定会觉得丢脸的……” “……” 柳沉舟听到这里就没再说话,他明白自己的性格,自然清楚过去的自己正在嫉妒未来的自己,所以他尽可能地去打理自己,但无论如何,少年柳沉舟……实在是太落魄了。 一个乞丐怎么可能和皇帝媲美呢? 一个乞丐的衣衫,要通过怎样的巧手,才能做到与皇帝的华服站在一起而不显得丢脸与落魄呢?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柳沉舟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又不忍心去打断少年人的倔强,到了最后,他就站在少年的自己身前,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整理自己的衣衫。 最后的最后,一声刺耳的‘刺啦’声结束了这场无意义的较劲:少年人拿着手中的布条,看着衣不蔽体的自己陷入了沉默。 他足够努力,甚至将自己的衣服扯坏了。 柳沉舟脱下了自己身上这套月白的长衫搭在了他身上,而少年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紧张又羞涩地将这套过大的外衫披在了肩头,并努力让自己穿起来像个样子。 奈何少年人的肩膀实在太过单薄,而少年人的体态也因流离失所而有些过于饥瘦,他就算披着这件华服,也像是一个小偷,偷到了根本不属于他的未来。 可少年人还是很欣喜,在他自认调整完毕后才抬头得意扬扬地看向了柳沉舟,笑道:“怎么样?” “不错。”柳沉舟看着过去的自己,竟然难得地回以了一个微笑。“果然,这种干净的颜色很适合你。” “嘿嘿。”少年人摸了摸鼻子,羞涩却得意地接受了这个赞美,随后他才问道:“那么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您看起来锦衣玉食,完全不像是能来这片森林里的人。” “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么?”柳沉舟闻言举目四望了一圈,沉吟一声。“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会觉得我在撒谎吗?” “当然不,我会觉得……也许,我值得?”少年人眯眼笑了起来,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昂起了自己的头颅,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温文尔雅的一面。“那么,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做柳徐行,你呢?” ——柳徐行,这才是柳沉舟最初的名字,而他之所以后来名叫沉舟,一来是因为沈无争不喜欢徐行二字,二来也是沈无争觉得柳徐行需要一个新的开始,而新的开始,最好是从一个新的名字说起。 所以柳沉舟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我叫柳沉舟,好久不见,柳徐行。” “我们是同姓哎。”柳徐行的口气轻快起来,或许是柳沉舟的这件外套给了柳徐行一种示好的错觉,他几乎卸下了全身的防备,对着柳沉舟说道。“那么,你来找我,是要带我去哪里呢?” “带你离开这里,前往一个——宁静之地。”柳沉舟顿了顿,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头顶的天空,喃喃道。“那个地方不再有苦难,只有无边的宁静与孤独。” “听起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柳徐行努起了嘴。“你为什么要带我去那种地方呢?” “你不想去吗?”柳沉舟低下了头,迎上了柳徐行的双眸缓缓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人世喧嚣吗?” “的确如此,可是……”柳徐行看着柳沉舟的双眸,同样以一种平淡的口气回道。“人间纷乱却也值得,苦难有之,欢笑有之,这难道不是人活一世的体验吗?” “……” 原来,过去的我就是依靠着这个念头,才走出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之海的么? 看着面前的柳徐行,柳沉舟突然明白为什么沈无争要收自己为徒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柳沉舟看着柳徐行,暗道。‘我还以为是我的经历与天赋让沈无争看出了我的利用价值……原来,是因为我最初……是这么想的啊。’ 柳沉舟盯着柳徐行,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在杀死沈无争后,柳沉舟真的想过沈无争收自己为徒的理由,可无论柳沉舟怎么想,他最后都会坚信那一条原因:因为他的身世与天赋。 他,柳徐行,又名柳沉舟,他曾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后被毁灭。 他身处苦难的漩涡之中,可就算如此,他仍然不放弃向上的希望。 他天赋异禀且勤奋好学,他注定会成为一颗太阳,照亮所有的黑暗与阴影。 多么辉煌,多么让人心潮澎湃,多么让人……信服。 可柳沉舟曾以为这些不过是漂亮的说辞,这些词汇或许会用来形容某一个逝去的传奇,但绝不可能会具象化在某一个人的身上。 至少在亲耳听见柳徐行这么说之前,柳沉舟都不觉得世上会有这种伟大的人存在。 原来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吗? 恍惚中,柳沉舟又听见了柳徐行的声音:“柳沉舟?你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恍惚……是不是冷了?这片林子的寒气很重的,要不要把这件外套还给你?” 柳徐行说罢就像将身上这套长衫褪下来,却在最后一刻被柳沉舟摁住了肩膀。 “不,不必了。”柳沉舟摇了摇头。“你穿着吧,你穿着它很好看,比我穿着要好看很多,它属于你,它属于你……” 柳沉舟的话到了最后甚至只剩下含糊不清的低喃,柳徐行有些奇怪,但还是接受了柳沉舟的建议,重新将长衫穿在身上。 他的确很喜欢这套衣服,不知为何,这件衣服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 或许……是这个男人让自己感到安心呢? 柳徐行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柳沉舟,试探性地握住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问道:“那个……你说的那个宁静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我想……或许我……真的会喜欢那个地方呢?” “你不会喜欢的。” 柳沉舟摇了摇头,他虽然没有像甩开言灵儿那样甩开柳徐行的手,但还是悄然从他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手扯了出来。 柳徐行见状更加困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冥冥中总觉得那里残留的温度是那样的让人安心。 真奇怪。 好奇怪啊…… 柳徐行的目光从掌心移到了柳沉舟的脸上,他端详了对方许久,忽然开口问道:“柳沉舟,我,是不是认识你?” “……你的确认识我。”柳沉舟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应了下来。“你的确是认识我的。” “可我并不记得我认识你,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但你却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说到这里,柳徐行越发困惑起来,只见他踮起脚尖,伸手去触碰柳沉舟的脸颊,疑惑地问道:“所以,你到底是谁?” 柳沉舟一般是不会让人触碰他的,更不要说是自己的脸颊了。 但不知为何,当柳徐行想要触摸他的时候,他却站在原地任他动作。 “柳沉舟,你来找到,到底是为了什么?”柳徐行抚摸着柳沉舟的脸庞,喃喃道“你真的是带我去一个安宁的新世界的吗?” “……” 柳沉舟蠕动着嘴唇,最终吐出了一个‘不’字。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柳徐行抚摸柳沉舟的动作顿了一下。 而这个停顿好像成为了柳沉舟的某个契机,当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后,柳沉舟就说出了后面的话。 “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柳徐行。” “我是来杀死你的。” 第234章 你变得像个人了 柳沉舟这番话说完,柳徐行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准确地来说,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身前的这个体面到有些优雅的男人,嘴巴一开一合,只说出了一句话:“是因为我的死能给你未来吗?” 柳沉舟也并没有过度的惊讶,因为柳徐行毕竟就是曾经的自己,他会想什么、会说什么,柳沉舟其实心里都有数的。 只不过这一次,他就算猜到了柳徐行的话,却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回答。 该如何回答呢? 这个问题,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是要答应吗?那么柳徐行就是满怀希望的死去,这等程度的希望会不会带给自己性格上的改变?自己会不会变得更……优柔寡断了? 还是说要残忍一些呢?让他无知无觉地死去,不给予回答。 但一旦柳徐行迷茫地死去,这等程度的无知会不会影响现在的自己?无知的死去……对于未来的变动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无论是回答与否,柳沉舟都不想要他所猜测到的未来。 柳沉舟犹豫了,他站在柳徐行的面前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不是等的不耐烦的言灵儿,而是柳徐行。 名叫柳徐行的少年昂首看着柳沉舟,将他的沉默与踌躇都看在眼里,他似乎能看透柳沉舟的纠结,于是便笑了笑,说道:“没关系的。” “嗯?”柳沉舟一怔,他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柳徐行身上。“什么没关系的?”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一定也有你自己的理由吧?”柳徐行对柳沉舟笑了笑。“没关系的,不愿意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就算我想活,可你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你还是能杀死我,不是吗?” “……” “无论如何,还是感谢你的坦诚吧。” 柳徐行说到这里,他的双眸眯了起来,淡淡地说道。“你明明有能力直接杀死我,却还是愿意面对我,回答我的问题,甚至……你不愿意杀死我,这说明你真的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不是吗?” “……” 柳沉舟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柳徐行将这一切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心里,他虽然对柳沉舟这种行为抱有疑惑,可他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在柳沉舟的凝视下展开了自己的双臂。 “那么,请吧。”柳徐行温柔地说道。“如果我的死能为你带来明天,或许我死在这里也是不错……” “如果,”柳沉舟突然开口打断了柳徐行的话,这也是他第一次唐突地打断他人的言语。“如果我杀了你,换来的未来,并不值得呢?” “怎么会不值得呢?”柳徐行温和地说道。“你并不是杀人魔,你也不是冰冷的人,你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害死他人的,不对吗?” 柳徐行话音落地,柳沉舟突然心痛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北亡山上的那一幕又一幕的死亡突然在他面前浮现,其中安雅的死更是在他的眼前迟迟不肯散去。 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害死他人? 我不会吗?你确定吗?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地定义我? 想到这里,柳沉舟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他低头定定地看着柳徐行,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不了解我,你凭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所展现的就是你的内心。”柳徐行伸手滴指向了柳沉舟的心。“你不是那种人,但你我皆是凡人,凡人皆有过错,如果你真的做错了什么事,现在回头吧,还来得及。” ——现在回头吧,柳沉舟。 柳徐行看着柳沉舟,他的手指抵在了柳沉舟的胸膛上,但却仿佛在抵着柳沉舟的灵魂发声。 ——趁一切还来得及,趁一切还有得救。 柳沉没有回答柳徐行的话,他还是避而不答,但他的目光却变得柔软了一些。 不要小看这个改变,如今的柳沉舟与曾经的那个冷酷且不近人情的清君门门主……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这个改变柳徐行自然也是见到的,所以他笑得更深了,只见他上前一步给了柳沉舟一个巨大且温暖的拥抱,并喃喃自语道: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嗯。” 柳沉舟被柳徐行抱着,他感受到了温暖与爱。 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的世界里多了一些东西——好像阳光终于破开了重重乌云照在了他冰冷的心田中,随后一朵花破土而出,在那束光下缓缓挺直了根茎,随后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 柳沉舟感觉自己变了,那股一直在他灵魂深处沉睡的温柔终于苏醒,随后温暖了柳沉舟的灵魂。 “那么,就此告别吧。”柳徐行在柳沉舟的怀中抬起了头,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意。“愿你的未来通途无阻,柳沉舟。” 柳沉舟看着柳徐行的脸,忽然扬手盖住了他的双眸,而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眶也因此湿润了起来。 柳沉舟哽咽着说道:“也愿你的未来,明媚温暖。” 柳徐行没有说话,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一些——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与柳沉舟之间的关系,但好像又只是为自己拯救了一个迷途的人而感到欣慰。 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柳沉舟杀死了柳徐行。 柳徐行死得很快,柳沉舟下手也利落,只听‘咯嘣’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柳徐行就死了。 伴随着柳徐行的死亡,这个世界也如碎掉的玻璃一般破碎,但柳沉舟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 可奇怪的是,他的眼泪也同这碎裂的世界一起支离破碎,随后化成碎屑飘散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柳沉舟的回忆落幕了,他杀死了过去的自己,而也正如同言灵儿所言的一般,他杀死过去的自己,那么未来的自己一定会有所改变。 柳沉舟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居然是这种结局。 他回到了现实中,与言灵儿面对面站立在漠下神宫附近的山脉里,他们二人对视着,最终柳沉舟眨了眨眼睛,移开了视线。 “出来了。”柳沉舟说。 “啊……出来了耶。”言灵儿晃晃神,也附和了一句。 “尧庚年呢?” “啊……尧哥儿啊……他应该还在南城那边,应该。” “应该?”柳沉舟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那还不快带我去找他?” “哦哦,好。” 言灵儿立刻点点头,她下意识地就拉住了柳沉舟的手,习惯性地说道:“飞吧,我给你带路。” 柳沉舟有些无语地看着言灵儿抓着自己袖口的手,却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便带着她御剑而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指路。” “往南走先……咦,等等?”言灵儿刚想指路,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了柳沉舟,脱口而出道:“你居然真的带我飞了?” “……那不然呢?”柳沉舟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却没有将言灵儿推下去。“快点指路,我们耽搁太久了,尧庚年那边也许会陷入危险。” “不是,你真的不一样了哎。”言灵儿的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柳沉舟御剑过去,眼睛却盯着他不放,感慨道:“我觉得你变了。” “变了?”柳沉舟顺着言灵儿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一边随口问道。“怎么变了?” “变得更像个人了。” “……” 柳沉舟抿了抿嘴,又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闭嘴。” 言灵儿也知道见好就收,她比画了一个封嘴的造型,就乖巧地搭乘着柳沉舟这趟便车,向着南城疾驰而去了。 看这个速度,应该不到半日就能抵达那座孤岛了。 而尧庚年那边呢? 此时此刻,尧庚年已经从河岸边爬进了树林里,他这边是阳光大好,万里无云,林间鸟鸣阵阵,清风吹拂而来,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听得人心旷神怡。 前提是尧庚年下半身是好的。 前提是尧庚年没有遇见这个奇怪的山野孩子。 如果单是个山野孩子还算好,这个阿右的身子是有些灵力的,虽然能力很差,但至少打个野兽啊、野人啊也是绰绰有余的。 可这野孩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上来就对半身不遂的尧庚年展露了超高的热情,甚至直接将他背在了背上,说是要带着他向‘人多的’地方前进。 尧庚年本来想暴力打晕这个野孩子,可见他的确手脚麻利,而自己刚好累得要死,于是脑子一抽答应了,居然任由他背着前进。 开始的路还算好,这野孩子的脚力不错,带着尧庚年蹭蹭蹭地就往林子外面赶。 但尧庚年没什么丛林的生存经验,也不会看路,更不会记路,所以他虽然看起来是在用心看路,但实际上也就是看个热闹。 走着走着,尧庚年就觉得这个路有一些不对劲了。 怎么感觉越走越荒凉呢? 这个荒凉还是不是表面意义上的那种荒凉,而是一种感觉,虽然身周丛林林立,但尧庚年就是觉得这个空气中的风越来越有股子萧瑟的味道。 好像自己要被人拐走了似的,尧庚年立刻觉得不能再任由这人这么背下去了,他立刻试图从这个野孩子的背上挣扎下来,但尧庚年刚想要调动灵力去让自己离开他的背上时,尧庚年突然就尬住了。 这个叫阿右的人修习的是木灵力,尧庚年跟着白听雨修习了十年,但修行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专项技能和一些摄取灵力以供燃烧的法子,对于木灵力这种……鸡肋的元素技能,尧庚年其实是不会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只能照猫画虎,悄然用灵力驱动了林子里的一颗老树的根茎破土而出,本想着将这野孩子先绊倒,可谁知用力过猛,老树的根茎在破土而出的瞬间就犹如一条巨蟒般缠了过来! ‘完了。’尧庚年下意识地两眼一闭。‘完了,我好像一下子就掏空了这家伙的灵力,现在想收也没有后劲了。’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瞄了一眼那根巨蟒一般的根茎,伸手啪的一下盖住了自己的双目。 ‘啊,还有这个控制效果好想用力过猛了,也不知道这野孩子受不受得住,他要是受不住了,那倒霉的岂不是我……等等??!’ 还没等尧庚年为自己感到悲伤,他就看着这个野孩子背着自己灵活地一跃而起,十分顺利地躲过了树根的第一次缠绕攻击! ‘我靠?’尧庚年心中暗骂了一声。‘这么灵活?’ 可尧庚年使出的这招毕竟是掏空了阿右的灵力,当然不是躲开一下就能化解的,那野孩子虽然躲开了,但根茎一个掉头好似有眼睛一样又跟了上来! 尧庚年见状立刻脱口而出:“小心!” 野孩子没说话,但目光却凌厉起来,只见他一下子就把尧庚年像是卸货似的从背上甩到了地上,然后自己冲着那根茎杀了过去! 气势的确不错,就是尧庚年的屁股感觉有点疼。 不过正因为尧庚年被扔下来了,所以尧庚年就又闭上了嘴,他还是蛮希望那根老树的根茎能把这个野孩子解决了的,毕竟再让他背着走下去,好像就要不妙起来了。 所以尧庚年捂着屁股,期待地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但就是这一眼,看的尧庚年直接上火了。 只见那野孩子直接冲了上去,说着些尧庚年听不懂的发音就抓住了那根如活物一般的树根,随后他怒喝一声,直接用手撕断了那根粗长且灵活的根茎!! 尧庚年:…… 一个问号缓缓在尧庚年的脑袋上浮现了出来,随后是更多的问号充斥了他的大脑,让他暂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可是他掏空了这个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所使出的一招啊?! 这野孩子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直接手撕啊?! 手撕就算了,怎么还撕碎了啊?! 那自己怎么办啊?!这是不是就说明这野孩子能把自己给拿捏了啊?! 啊??我要去找言灵儿啊?!怎么就在路上被一个野孩子给绑架了呢?! 歪?言灵儿?!白听雨?!你们两个到底去哪了啊?!! 我要被野人绑去当压寨爷们了!!! 尧庚年内心哀嚎着,并绝望地看着那个野孩子从远处走了回来,他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找尧庚年邀功了。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第235章 师徒重逢 尧庚年的心情十分纠结,他现在生无可恋地被人背在背上,一路颠簸着向着很明显不是南城的方向前行。 至于他要去哪? 这种问题尧庚年怎么能回答得上来呢?他现在可是约等于被人绑架了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头顶的蓝天,盘算着一些事情:好消息是他已经成功地拿到了龙轩血剑,而且这柄剑是真的能弑神的,坏消息是言灵儿不见了,他的鬼体也濒临破碎,现在只能寄宿在他人身上苟活。 那么,现在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呢?这具身子再怎么说也是个健康人,可自己的鬼体并不健全,就算能摆脱这个野人的掌控,可不能控制下体的自己,该怎么离开这片森林呢? 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认路。 时至如今,尧庚年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活得有多么的潇洒和自由——他甚至都不需要认路,只需要认识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依靠自身实力冲就可以了。 至于路障?什么翻山越岭不是一个飞就可以解决的呢?如果有,那就飞两次。 “啊啊——” “啊?” 尧庚年正发散着思维,就听见身下的野孩子啊啊了两声,他将视线从天空中移了下来,困惑地看向了这个蛮力大得离谱的家伙:“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然后在尧庚年的凝视下,这个野孩子又啊了几声。 最初尧庚年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啊的次数多了之后,尧庚年就发现这些啊是有调子的——在很多个啊以不同的调子和长短拼接在一起后,这居然……好像,大概,是一个山歌?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听你哼山歌的?”尧庚年无语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这个野孩子看了半天,最终说道:“别哼了,不好听。” “啊啊,啊啊!!” “啊也没有用,就是不好听!” “啊啊啊!!” 尧庚年忍无可忍,当即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他抬手对着这个啊啊乱叫的野孩子就是一个头槌过去,并在同时准备好了手骨折的结局。 大不了就是手骨折嘛!能有什么问题,这又不是我的身子!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牟足了劲地狠狠锤了下去!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尧庚年这一拳下去,自己的手并没有骨折,反倒是这野孩子的脑门红肿了起来,并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 随后这野孩子就疼得撒开了背着尧庚年的手,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头,嗷嗷乱叫地抱着被打的地方在原地打起滚来,看起来真的是打痛他了。 尧庚年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被人扔在了地上,与地面接触的脊背也被摩擦得生疼,但在爬起来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野孩子后,他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可能也没那么疼。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狗似的。 尧庚年这么想着,忽然就对这个野孩子有了奇怪的感情——说实在的,他好像也没怎么伤害过自己,虽说突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的确很吓人,但他后来似乎一直都在保护自己? 为什么会有一个野孩子会这样保护一个陌生人呢?尧庚年盯着还在地上打滚的野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没准认识这家伙。 想到这里,尧庚年鬼使神差地就撑起了上半身挪了过去,而那个野孩子好像有感应一样,在尧庚年靠近他的时候就停下了哀嚎的动作,转而捂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尧庚年不说话。 ‘坏了。’尧庚年看着这双泛着水光的狗狗眼,心里一凉。‘我忍不住了,这也太可爱了吧?’ 可当尧庚年觉得这野孩子十分可爱的时候,二人的视线就再次相交了,而这一次,尧庚年在这野孩子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哪里不一样?尧庚年也说不上来,但就只是这一次,尧庚年看着野孩子的双眸,忽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这样溢满了心头。 熟悉啊,好熟悉啊,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对野孩子伸出了手,他想要摸一摸野孩子的头,而对方也明白尧庚年的用意,也伸长了脖子,低下了头乖乖给尧庚年摸。 就这样,当尧庚年的掌心抚上了野孩子毛茸茸的发顶时,他五指插进了野孩子蓬松的发间抖了抖,抖下了一层灰——在灰落下之后,极为漂亮的银色发丝就显露了出来。 尧庚年看着这熟悉的银色,又看了看野孩子的体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就对着他脱口而出道:“师父?” “啊,啊!”野孩子立刻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盯着尧庚年看了一会,又开心地点了点头,笑道:“啊,啊啊!!” “……” 我滴个乖乖,这是我师父?银鳞巨蟒仇铭岳? 我只是去和白听雨闭关修炼了十年而已啊!好像那个萧如梦都混得风生水起了,我这个师父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尧庚年心中惊疑不定,他看着面前的仇铭岳,试探地问道:“师父,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啊啊,啊啊啊,啊!”仇铭岳好像没听懂尧庚年的问题,但他还是很热情地手舞足蹈了起来。“啊!!” “你啊来啊去的我也听不懂啊。”尧庚年扶额,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十年而已,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啊?还有,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难道这也是你们灵兽的事我少管吗?” “啊,啊啊!!”仇铭岳看起来完全听不懂这种高深的问题,但他还是很努力地表现出一副有认真听尧庚年的架势,挥舞着手臂,比画着一些尧庚年压根看不懂的手势。 “算了,算了,师父,您别比画了,我是真的一根手指头都看不懂。” 尧庚年摇了摇头,对仇铭岳摆手说道。“师父,既然咱们师徒时隔十年再度相逢,您也别跟我客气了,我想去南城,我去南城要找人,你带我去南城行不行?” 很显然,仇铭岳用另一种舞蹈告诉尧庚年:不行。 “那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尧庚年无奈道。“师父,你看看我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就算要我帮忙,你也得先把我弄回原来的样子吧?我这副半身不遂的身子能帮上什么忙啊?” “啊啊!!” “师父啊,您别啊了,我求您了,真的,我们要不然就按我说的做,先去南城找言灵儿,等我生活能自理了,到时候您有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行不行?” “啊!!” “……” 尧庚年两眼一翻白,觉得仇铭岳是真的听不懂他的话,而巧的是,自己也完全听不懂他要传递什么想法,二人的交流就仿佛对牛弹琴,仇铭岳是牛,尧庚年是琴。 这两人的僵持到了最后,以尧庚年实在听不懂仇铭岳在说什么,但他勉强相信仇铭岳不会坑害自己、所以任由他将自己背起来,向着大山深处继续前行为结果落幕了。 仇铭岳虽然个头不高,但他的力量很强,一个人把尧庚年完全地驮在背上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哎,师父啊。”尧庚年被仇铭岳背着,他看着天空有些无聊。“您说就十年没见,咱们师徒二人竟然以这样的姿态重逢,的确有些造化弄人的味道哈。” “啊!” “我其实一直想找您和萧如梦还有楚潇潇来着,还有那个师姑,也不知道您和师姑的关系怎么样了,她好像的确需要我的帮忙。” “啊啊!” “对了,我和那个东方九霄又重逢了,而且还收了很多的信徒,我想要成神,您说我要是成了神,是不是就可以免去鬼体最终无知无觉的命运了?” “啊!” “哎,您都这样了,我其实也不指望您能听懂什么,但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着实很好奇,还有,在河岸边的尸体,也是您处理掉的吗?” “啊!!” “那我就当是您处理掉的啦。”尧庚年轻快地说道。“师父,我出来之后遇见了很多人和事呢,有关于这个大陆的,还有关于那片耀大陆的事,还和柳沉舟一起搞了一个大活,要是柳沉舟那边没意外的话,我现在应该是臭名昭著的坏蛋啦。” “啊!!” 就这样,尧庚年躺在仇铭岳的背上叽叽喳喳地说着他出关后的事,而仇铭岳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只是一味地啊啊着复合,竟然硬生生地与尧庚年建立起了一种‘交流’的错觉。 但就算如此,尧庚年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在未了那帮以他为尊的人面前端着架势太累了,跟言灵儿一起去给她讨功德还要防范她的小心思也太疲了,而认识的那些其他人呢? 关系不远不近,远不到客客气气,近不到掏心掏肺,尧庚年总觉得有一层膜隔着,隔着他的真心,隔着他的善意。 尧庚年以为他这辈子都会这样了,他实在太想要一个‘伴侣’了,一个相处起来无压力的人,一个能在一个清凉的夜晚一起纳凉采风的人。 本来这个人有可能是柳沉舟的,尧庚年能从柳沉舟冷冰冰的外表下察觉到他的那颗炽热的心脏,但遗憾的是他们注定殊途。 可是如今呢? 一个只会啊啊叫的仇铭岳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虽然不能人言,而且也听不太懂尧庚年的话,但他用实际行动向尧庚年传递了一种消息:他在乎尧庚年。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在乎尧庚年,但都不是发自内心的在乎,都是有利弊的——甚至说仇铭岳也是如此,但现在这个模样的仇铭岳对尧庚年散发出来的善意,是出于本性与本能的。 尧庚年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就躺在仇铭岳的背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逸与祥和。 风清,日朗,多安逸啊。 此时的尧庚年好像是一个闲游的旅人,他行走在山川大河之间,看着大地无边无垠,看着天空碧蓝如洗,好不自在。 而这等自在,在‘咕噜噜’的叫声中戛然而止。 “啊。”仇铭岳停下了脚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扭头对着背上的尧庚年又叫了一声。“啊。” 尧庚年眯了眯眼睛,从仇铭岳的肩头探出了头,狐疑地看着他的小肚子,问道:“你……这是饿了?” “啊!”仇铭岳胡乱地点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而他的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行。”尧庚年迟疑地说道。“虽然很诡异,虽然我不理解为什么你明明那么高的修为却还会饿肚子……但……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啊!!”仇铭岳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怎么的,他立刻开心地点点头,转身就扛着尧庚年冲向了林子里区。 期初尧庚年还以为自己的师父又发癫了,但随后他嗅到了空气中的水汽,随着仇铭岳的奔跑,水汽越来越浓,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一个瀑布! “我去,银鳞巨蟒不愧是灵兽啊……哪里有吃的哪里就有他啊……” 尧庚年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瀑布与它下面的河流,震惊地眨了眨眼睛——这要是换成他来找,他八成会选择在附近的树上扒拉扒拉,看看有没有野果子吃。至于这种河水?那是万万不可能找得到的! 正想着,尧庚年就被仇铭岳轻柔地放在了地上,随后他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溪流里,看样子是准备捕鱼的。 “蟒蛇还会抓鱼啊?”尧庚年见仇铭岳这么勤快也就没有推脱,他双手撑着地面靠在了一颗树上,就这样坐看仇铭岳在溪流里静待猎物。 仇铭岳的捕鱼技术好不好?尧庚年不知道。 但仇铭岳的耐心肯定很足,只见他站在溪水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溪流,好像里面真的有来回游动的鱼儿一样。 尧庚年本来还以为这顿烤鱼稳了,但在漫长的等待后,直至尧庚年的这具肉体都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噜’声时,尧庚年忽然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仇铭岳还没有动。 他的表情极其严肃,说是在捕鱼,但如果说他是在暗杀什么人的话,这种表情竟然也十分合理。 一种没来由的担忧在尧庚年的心中蔓延开来,他不想继续等下去,只见他双手一样,唤了几根树根缠绕成一个小小的板子垫在身下,控制板子慢慢像溪流旁靠近。 “师父。”尧庚年小心地问道。“怎么了?不是要抓鱼来烤吗?是没有鱼……我靠,这是什么东西?!” 第236章 阎罗宴 尧庚年将自己费劲挪到溪流旁边、望向仇铭岳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是一扇漆黑的木门,而不是想象中清澈见底的溪流。 仇铭岳看似站在这条溪水里,但在尧庚年的眼中,他站在那扇漆黑的木门上,目不转睛看着的也不是溪流里的小鱼儿,而是那扇木门的门把手。 尧庚年看着这幅场面,越看越觉得诡异与令人毛骨悚然,他伸手指了指仇铭岳脚下的那扇门,迟疑地问道:“师父,你脚底下的那扇门……是什么东西?” “啊?”仇铭岳迷茫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踩在什么东西的上面,疑惑地对着尧庚年歪了歪头,又啊了几声。 “……”尧庚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仇铭岳解释他看见的东西,他在溪流边思考了一会,就撑着上半身又靠近了一些:“你脚底下,这扇门,能听懂吗?” “……啊?” 仇铭岳见尧庚年这么激动,还以为他是饿了来催促自己的,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溪流,懊恼又惆怅地皱起了眉头。 这条小溪的水源自于不远处的瀑布,看起来清澈见底,但或许是水清无鱼,所以仇铭岳等了很久都没见到一条小鱼从自己脚下游过。 仇铭岳又抬头看向了尧庚年,见他整个人都要进小溪里来了,内疚感油然而生,连忙想要过去将下身不便的尧庚年抱得离溪水远一些。 可还没等他动身过去,他就突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失重一般地向下坠落!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仇铭岳还是下意识地向尧庚年伸出了手,嘴巴里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听上去是在对尧庚年求救。 而尧庚年呢? 在尧庚年的眼中,本来仇铭岳脚下的那扇漆黑的木门是紧闭的,但不知为何,他想要移动身体的瞬间,这扇漆黑的木门就打开了门扉! 在那扇门扉之下,是如星空般深邃的神秘之境,它吞噬了仇铭岳,却似乎不满足,仍对着小溪畔的尧庚年敞开门扉,仿佛在说:进来吧,进来吧,你的师父在里面,你也该一起进来。 尧庚年看着这诡异的门,心底里的恐惧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不要被这种声音蛊惑,否则将会有去无回。 可与此同时,尧庚年的脑海中还有着另一个声音:‘去吧。’那个声音说道。‘那可是你唯一的师父,他爱着你,他也因为你而掉落进这片未知的深渊中,你不能放弃他,你不可以放弃他。’ 我的确不能放弃他。 不知为何,尧庚年这次几乎没有半点的犹豫,或许是他在仇铭岳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又或者是这深邃的门扉里那股神秘的力量蛊惑了尧庚年,他拖着自己的下半身,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了这条浅浅的小溪之中。 随后他便如同仇铭岳那般的下落,他坠落过漆黑的静谧之地,正当他以为迎接的他的将会是坚硬的地表或是冰冷的河水时,他一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之中。 “……人?” 尧庚年疑惑地抬头看向了对方,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皮肤青白的鬼,他的头上连一根毛发都没有,若不是他眼鼻口尚在,否则就与一颗青色的卤蛋毫无二致了。 而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用自己的胸膛接住了尧庚年,他似乎并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将尧庚年从自己身上扶了起来,随后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瞥向了尧庚年的下半身,这才开口问道:“瘸子?” “……差不多吧。” 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正被这个奇怪的光头男举在空中,他十分被动地被对方晃了晃身体,而他无法控制的下半身也就这样在空中晃动了一下。 “你这副样子,来静海这边是要做什么的?”这个卤蛋男声音闷沉,他盯着尧庚年的脸,奇怪地问道。“是来送死的么?仵官王的阎罗宴什么时候这么不挑食了?” 尧庚年本来还想尽快摆脱这个卤蛋去寻找仇铭岳,可他突然听见了仵官王这三个字,瞬间就来了精神:“仵官王?阎罗宴?” “你没听说过阎罗宴?”卤蛋男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了,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尧庚年,自言自语道:“你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力量,难道是被静海之门直接邀请过来的么?” 静海之门?尧庚年听见这个的时候,脑子里就联想到了他方才看见的那扇漆黑的门扉,顿时就低咳了一声,道:“我知道静海之门,的确是它邀请我过来的,我……” “别端着架子了,来参加阎罗宴的人都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卤蛋男立刻打断了尧庚年的话,他一把将尧庚年扛在了肩头,带着他走向了前方。“你这么下去不是一个事,我带你去弄一个轮椅。” “……哦。” 直到这个时候尧庚年才有空去观察四周的景象,与之前所见的静谧黑暗不同,这个地方倒像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镇集市,许多人都是凭空出现,而后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齐齐向着那个小镇靠拢了过去。 仇铭岳也会在这里吗? 尧庚年趴在卤蛋男的肩头到处眺望,却始终都没见到仇铭岳的影子——按理说他那一头银发应当是醒目的,可尧庚年无论怎么寻找,都看不见半点银色。 仿佛仇铭岳被那扇门吸进来之后就消失了似的。 “对了,小子。”卤蛋男一边走一边问道。“你既然是被静海之门邀请,那么也是有求于阎罗宴与仵官王的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尧庚年一怔,随后就摸了摸鼻子,移开了目光的同时说道:“我想要成为世界之王,这点欲求不过分吧?” 当然,说什么成为世界之王,肯定是骗人的。 但这个卤蛋男竟然真的相信了,他甚至还很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后对尧庚年遗憾地说道:“的确很有野心,但你的对手看起来很多,听我一句劝,成为世界之王没什么好的,除了孤独,只剩孤寂。” “知道啦知道啦。”尧庚年点点头,敷衍地回道。“你要带我去哪啊?怎么还没到地方?” “急什么啊?这不就到了吗?” 卤蛋男不满地说了一嘴,随后他就埋进了一件小店铺内,将尧庚年放在了店铺的柜台上,拍了三下桌子:“阿鲤,出来接客了,给你们带了一个小瘸子,有没有轮椅啊,给他弄一个。” 尧庚年被放在了柜子上,他自然地环视了一周店内的陈设,看起来像是一个以物易物的小店,店里面多是一些奇怪的玩意摆在那里,就算尧庚年的能力已经被削弱得几乎没了,他也能从那些玩意上察觉到一丝死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尧庚年心中正想着,就听见一个慵懒的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又是你这个死僧人啊,怎么,你又要去搅合阎罗宴?我劝你知些好歹,别再捣乱了。” “阿鲤,你这话怎么讲呢?”卤蛋男哼了一声。“我发誓要终结阎罗宴,但凡这阎罗宴还存在一天,我就还会来到这里,我不会放弃的。” “嗨呀,我说不过你咯,走啦走啦,别摆着一个死人衰相堵在我家门口,很影响生意的~” 名为阿鲤的女人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身旁,她身材丰满、脸上更是浓妆艳抹,若是远观没准会为之惊艳,可近距离接触的话,她身上的胭脂味让尧庚年有些反胃。 尧庚年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并移开了目光。 尧庚年的这个举动引来了这个叫阿鲤的目光,她立刻掩唇一笑,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尧庚年,音调上挑着问道:“哟,怎么,妾身还让小客人您作呕咯?” 这话一说出来,尧庚年就觉得更胃疼了,他连言灵儿的撒娇都受不住,哪能承受得住这等程度的‘调戏’,瞬间就缴械投降,连连说道:“……没有,没有,你继续,挺好的。” “哦?是吗?”阿鲤凑近了一些,细细端详着尧庚年的脸颊,单侧的眉峰一挑,笑道:“还是个斩鬼师,稀客啊,你们这群冤家可从来都没到过阎罗宴呢。” “我不是斩鬼师。”尧庚年稍微向后仰了一些,与这阿鲤拉开了距离,不满地说道:“你不要凭空诬陷我,我要真的是斩鬼师,你们这群人还能有活路?” “嚯,敢威胁我?小伙子,这可是静海之门内的世界,这可是仵官王的世界,你一个连走路都不行的小残废可别吓唬人了,行吗?” 尧庚年立刻扭头看向了这个叫阿鲤的女人,他双拳紧握,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狰狞,要不是这副身子实在太差,这女人哪还有命在这里大放厥词? 那卤蛋男似乎看出了尧庚年的不爽,他对着阿鲤说道:“阿鲤,你别吓他,这小子的确不是什么斩鬼师,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虽然有斩鬼师那帮人的气息,但更多的还是死气。” “没准是个叛逃的斩鬼师呢?”阿鲤又凑近了一些,几乎就是脸贴脸地对着尧庚年了,她盯着他的双眸笑道:“斩鬼师啊,稀客啊,我说你这死鬼僧,赖在我这做什么呢?等我把你扫地出门?” “阿鲤……” “走啦,走啦。” 阿鲤贴着尧庚年的额头就看向了卤蛋男,嫌弃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了,我不会欺负他的,你快些走吧,你在我这待着,我生意都不好了!” “……行,那你记得给他找一个轮椅做,他要参加阎罗宴的。” “我说你这鬼僧烦不烦啊?!成天到晚说要让阎罗宴没有下一届,然后每次都过来帮助这些参与阎罗宴的鬼啊尸啊,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我……” “快走快走,晦气!” “那你记得帮他,别欺负他……” “知道了,快走!!” 阿鲤好像真的不喜欢这个卤蛋男在她的店里常驻,只见她三下五除二地就将不情不愿的卤蛋男推出了店外,而后才折返回来,笑眯眯地看着尧庚年,好像是在打量着一个稀奇的物什。 “你真有意思啊。”阿鲤笑道。“来着阎罗宴的人都有一些故事,我也就不问你的出处了,来吧,你是想要什么?一个轮椅,对吗?” “……是。” 尧庚年见这女老板的性格阴晴不定的,也不想再与她多做纠缠,就点头应道。“要多少钱?” “多少钱?这你可就小瞧姑奶奶我了。”阿鲤摆手摇头,说道:“在这仵官王的地界里啊,只有以物易物一说,你有什么东西能跟我换一个轮椅呢?少年。” 我有什么呢? 尧庚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却发现这个叫阿右的男人身上真是相当干净,尧庚年都快自摸的害羞了,都没摸出半点东西来。 “额……”尧庚年尴尬地笑了笑。“要不,你出个价,我看看能不能付得起?” “就是没东西换咯?”阿鲤好像非常熟悉这种情况,她打量着尧庚年,突然坏笑道:“不如……” 阿鲤话还没说完,一道匆忙的男声就打断了她:“老板娘!” “哎哟!今天是怎么回事呀,又是谁啊?”阿鲤立刻翻了个白眼,转身看向了门口的方向。“没见我这正要价呢!” “老板娘!”进来的是一个书生装扮的男人,他长的斯斯文文的,但神情却很慌乱,额头也有一些细密的汗珠,仿佛是赶路过来的。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些金灿灿的摆件,对着阿鲤央求道:“我……我想向你买一些福禄!” “福禄?哟呵,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一穷二白的人来我这买轮椅,然后一个小小的穷酸书生却掏出了金子,要向我买福禄?” 阿鲤大笑一声,她立刻就对着门口的这个书生勾了勾手,问道:“真有意思,你也是来参加阎罗宴的?来,让我看看你这金子能在我这买多少福禄!” “好,好!” 书生好像很焦急,他听见阿鲤能帮他的时候就连忙捧着怀中的金子摆件走了过来,献宝一般地递给了阿鲤。“您看看……” 阿鲤所谓的鉴定只是摸了摸这些金子制品,说道:“我瞧瞧——嗯,是真金子。” “这就看出来是真金子了?”尧庚年在一旁看着,脱口而出道。“你这鉴定是不是也太敷衍了一点?” 第237章 贾子龙与狐仙 这个名叫阿鲤的女掌柜看得敷衍,而作为旁观者的尧庚年口直心快,一番交流下来就是阿鲤给了尧庚年一个白眼,对他挥了挥手。 “你这半身不遂的小子,懂什么鉴赏?”阿鲤不屑地说道。“老娘我品鉴天下珍宝的时候,你小子准不住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 行。 尧庚年隐忍地握紧了拳头,他实在是很想教训这个出口不逊的丰满女人,但奈何自己现在的确身处谷底,而且是寄人篱下,能忍就忍。 想到这里,尧庚年点着头移开了目光,不再和这个叫阿鲤的女掌柜有任何眼神与口语上的交流——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离你远点就不烦啰嗦不是? 尧庚年正想着,他就听见那个斯文书生用焦急的口吻对着阿鲤请求道:“掌柜的,您看看……我这些金子,能不能换得一些福禄呀?” “别急啊,你进都进来了,还急着一两句话的功夫?”阿鲤本想继续去教训教训尧庚年,但奈何这书生催得太急,只能扭头看向了这个书生,瞪了他一眼。 书生看起来当真是个小书生,只是被阿鲤这么一瞪,整个人就蔫了下去,怂地递上了手中的财宝,献宝似地交了过去,嘟哝道:“是有些着急的……您看看嘛,我听说了,您这的交易可不是当天就能换的……” “金钱换福禄,这种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可担心的?”阿鲤瞪着书生,收下了他的财宝,不屑地说道:“这等法子我都处理过无数个了,你交给我,那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阿鲤说话的时候可谓是念念有词且胸有成竹,只见她的那双肥胖的肉手在财宝上一划,书生的财宝就这样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尧庚年看了都在内心啧啧称奇,他甚至都没感受到什么法力的波动,那些财宝好像就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取走了似的。 ‘好家伙。’尧庚年暗道。‘这女人不做个小偷都屈才了……等等,她这一屋子的奇怪物什,不会都是这么搞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地抬头环伺了一圈店内的陈设,虽说方才已经看过了一圈,但如今再看过去,就突然觉得这里每一件东西上都带着些奇怪的神秘灵力,好像都有些故事或……怨念? 尧庚年对此不是很确定,但当他准备仔细观察的时候,就又听见阿鲤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了起来:“我说你这小瘸子,看什么呢?这么起劲,不会是想把我这一屋子的好东西给偷走吧?我瞧你这目光就没安好心,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 尧庚年虽说的确被阿鲤吓了一跳,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了这个丰满的女掌柜,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像是那种会偷人家东西的人么?” “哦?你这副样子还自称君子?别怪我有话直说,碍着身体原因而被迫坐怀不乱的男人,可不能叫做‘君子’,那顶多是功能不全。” “我是有女人的。”尧庚年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反驳了回去。“再说了,要是女人个个都像你这样强势又无赖,没准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你所谓的‘功能不全’也不是件坏事。” “你这小子……” “你可别欺负我啊,我可是残疾人,我还准备在你这换一个轮椅呢,你到底有没有货啊,不会堂堂一个掌柜的,连个轮椅都没有吧?” 尧庚年后撤了一步避开了阿鲤的口水,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而且她贴得极近,若不是尧庚年是缓缓转过头来的,否则看着距离……应该是会立刻亲上嘴的。 咦惹,好恶心的一女人,闲着没事凑这么近做什么? 尧庚年心中腹诽着,他的目光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嫌弃的神情,而这个神情也被阿鲤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似乎有些生气,但怒火只是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后就消失不见了。 难不成是因为那个卤蛋男的原因? 尧庚年看着阿鲤的双眸,心里有些疑惑,可他又觉得若是自己直言问了,这女人没准还有什么恶心人的话留给自己,还是算了吧。 可谁知尧庚年心中决定算了,阿鲤却不这么以为,她一下子就又贴近了过来,死死地盯着尧庚年的双眼,好像能透过‘阿右’的这双眼睛,看透藏在他身体里的尧庚年。 正当尧庚年心中疑心渐起的时候,他就听见阿鲤低声呢喃道:“你啊,怎么觉得……皮囊下藏着另外一个人呢?” ——真的吗? ——她有这个本事? 尧庚年惊疑不定地看着阿鲤,正当他萌生了逃跑的想法、准备无论如何也要逃离这里……或是准备战斗的时候,那个书生就又插了进来。 “掌柜的。”那书生央求道:“您别管他了,我钱都给您了,您给个准话行不行,到底几日会给我福禄?” “咳,别烦啊。”阿鲤似乎被书生烦到了,她挥挥手打发着书生,说道:“你的福禄啊,你的福禄就这几天呗,反正在阎罗宴之前我能给你备好……这样吧,你阎罗宴的前一天来,我肯定给你。” 虽说书生的确烦人,但正因为有他,尧庚年才松了一口气,并悄然拉开了与阿鲤的身距。 这女人很怪,轮椅也不一定非得在她这里定,还是早些离开好了,免得节外生枝,师父没找到,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悄然盘着木系的灵力准备离开这里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的动作却顿了一下,随后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无声震惊起来:在这个地方,竟然感受不到五行灵力! 这里只有死气,浓郁的死气几乎充斥了整个世界,而除了死气之外则没有任何东西。 不,还有一个东西,那就是虚无与空虚,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未知的静海之门后的世界,或许就是地狱? 可仔细想一想,若是自己以本来的样子来到这里,没准就是如鱼得水了呢? 但偏偏自己为了能保持存在而控制了一个活人的身躯,以活人的姿态来到了这个地方,不仅要找到失踪且不能人烟的师父,还要去参加那个阎罗宴。 嗯…… 也许只是找到师父就可以了? 尧庚年看着自己这副活生生的躯体,在察觉到这是一个堪比地狱的地方后,就对阎罗宴打起了退堂鼓。 此时此刻,书生和阿鲤的讨价还价还在进行中。 “能不能提前一些啊。”书生央求道。“我可以再给你一些东西的,你想要多少金子,我都能给你……” “多少金子你都能给我?”阿鲤一挑眉,略带刁蛮地看着书生,冷哼了一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书生,我知道你的那些金子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你其实有别的东西吧?” “……啊,这……”书生被点破了秘密,他立刻有些窘迫起来。“没有……没有……” “没有,那你身上沾染的这股子狐仙的气息是什么?”阿鲤点了点书生的肩头,略带挑剔地说道。“咱们这可不兴有仙儿的气息,你带着一身仙气闯进来,我答应给你换福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要更多?痴心妄想也有个限度,行不行?”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没见着老娘还有一个小帅哥要搭理呢,你要是真的着急,就把你真正的宝贝给我交出来,要不然的话——”阿鲤嘴一撇,有些嫌弃地说道。“就滚吧,幸亏这里是仵官王的地界,不然要是在外面,我早就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咯。” “……哦……哦……” 书生显然是被阿鲤的气场吓到了,他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虽然眼中还有些浓浓的不舍与不甘,但还是退却着转身准备离开了。 阿鲤看着书生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这才满意地转身准备单独‘拷问’尧庚年,可当她扭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店内早就空空如也了。 “人呢?!”阿鲤看着空荡荡的店内,突然拔高了音调,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像是一个人类了。“人去哪了?!人呢!人呢!!” 阿鲤的下巴在尖叫的时候无限拉长,整张人脸在这个时候看起来都有些诡异,她身上的肥肉也在因为高昂的情绪而来回颤抖着,像是一张人皮里装满了水一样颤抖。 看得出来阿鲤很生气,但尧庚年走了,且走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另一方面,书生从阿鲤的店里落魄地离开,他行走在这个黑暗的小镇街道上,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些颓废。 这个时候一个男声叫住了他:“前面的书生,等等。” “嗯?” 书生有些奇怪的回头,而映入眼帘的正是从阿鲤的店里离开的尧庚年。 尧庚年此时正向着书生挥手,书生却不知道尧庚年的来意,他开口问道:“是你,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也要和掌柜的做交易吗?” “做什么交易?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个女人怪得很,我又没有你这种宝贝,哪敢和她交易?”尧庚年笑着说道,他双腿奇怪地向前甩动着走了过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我不知道……”书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尧庚年的双腿,情不自禁道:“原来你不是瘸子?” “哎,虽说不是瘸子,但和瘸子也没什么两样,我还是需要一个轮椅的。”尧庚年一上一下地‘走’到了书生面前站定,他拍了拍自己的双腿,爽朗道:“怎么样,能不能帮扶我一下,我会报答你的。” “……你为什么要向我寻求帮助?”书生避开了尧庚年的目光,喏喏地说道。“我这种人……像是能帮助到你的人吗?” “为什么不像呢?”尧庚年哈哈一笑,他摁住了书生的肩头,坚定地看着他。“你不是想要福禄么?你帮助我,也算是福禄的一种,对吧?” “……我,我可以吗?”书生犹豫道。“我……我这样的人,也配去给他人带来福禄吗?” “为什么不能呢?”尧庚年指了指自己。“我啊,你帮助我,可就是行善事了。” 书生看着尧庚年的双眼,好像也被他那种爽朗的情绪感染,眼中渐渐也有了光,他努力憋出了一个笑容,对着尧庚年点头道:“好!那我今晚上就来试试!” “好!这才像话嘛!” 尧庚年感动地拍了拍书生,随后严肃地问道:“然后,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能背着我走吗?” “……行。” 随后书生就背起了尧庚年,但尧庚年的这具身体看起来很能藏肉,刚趴在书生背上的时候,书生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哎哟!” “慢点慢点……!” “看不出来啊,你好重啊。” “啊……哈哈。”尧庚年打着哈哈。“我就是那种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人啦,哈哈……” “我怎么觉得你在自夸呢?” “哪有的事,没有,你幻觉,妥妥的幻觉!” “是吗?” “是呀!” 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他趴在书生的背上,对着他问道:“不过说起来,那个阿鲤说你身上有狐仙的气息,你也认识仙人?” “啊,我和那个狐仙也不算认识吧。”书生说道这个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十分心虚的样子。“只是一些发生了一些事……我……我……” 书生说到这里就吞吞吐吐的,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尧庚年看着也着急,他挠了挠头:“所以,到底怎么了?” “……我不太想说……”书生说道。“那个狐仙……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仙了,我偷了……错拿了她的一件宝贝,她可能会被处罚的。” “……” 嘶,这个故事,这个狐仙,这个处罚,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曾几何时,好像有一只叫言灵儿的小狐仙,就是这么被贬下凡间的? 又曾几何时,那个叫言灵儿的小狐妖就是因为被凡人陷害,所以才一直在自己身上留了一手,导致自己变成现在这德行的? 难不成在这个地狱之中,自己真的遇见了那个害惨了言灵儿、间接害惨了自己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尧庚年看着这书生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但他没有依据,也就没有继续猜测什么,只是对书生笑了笑,说道:“不愿意便不愿意吧,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话说回来,我叫尧庚年,你呢?” “贾子龙。”书生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在这个小镇的边上有一处小房子,很快就到了,等我们落脚安稳下来后,我就还给你做轮椅。” 尧庚年应了一声好,看着贾子龙的侧脸,心里的小算盘就打了起来…… 第238章 仇铭岳的幻觉 尧庚年被贾子龙背回家的时候,多少是有些震撼的,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在这个漆黑且诡异的小镇子里,居然还能有这么一个……如此……额,正常的家。 虽说就外观来说这个镇子里的建筑都大差不差,但不知为何,贾子龙的家就是给了尧庚年一种熟悉的感觉——而且是带着温馨的熟悉感。 简单地来说就是,尧庚年随着贾子龙踏进大门的那一瞬间,尧庚年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好像回家了:是的,是回家了,回到了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不再有流离,不再有失所,不再有任何的苦难与分离。 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让尧庚年整个人愣住了,他疑惑地看向了贾子龙,蠕动了一番嘴唇,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怎么了?”贾子龙察觉到尧庚年的情绪波动,他在庭院里停住了脚,扭头看向了尧庚年。“为什么这副表情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尧庚年张了张嘴,可却又闭上了,他摇着头说道。“没什么,我喜欢这个地方,轮椅的事就拜托了,谢谢。” “安心啦,帮你也算是福禄,我会用心的。”贾子龙立刻回以微笑,他又迈开步伐走向了小屋里,看上去他并没有因为尧庚年的异样而多想什么。 实际上,尧庚年是怕了,他的确想问这一切是不是都和贾子龙有关,贾子龙是谁,他来自于哪里,阿鲤嘴巴里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而那个狐仙又是何人。 可不知为何,这些问题到了嘴边就被尧庚年咽了回去,他突然恐慌起来,他贪恋这个院子里的熟悉感,他唯恐这些问题有了答案后,这一切就会灰飞烟灭。 尧庚年太想要一个安宁的世界了,一旦当他牵扯到自己的感情时,他就控制不住的鲁莽行事:包括这次来到这里,也只不过是为了找回不能人言的仇铭岳。 他喜欢仇铭岳,他喜欢这样一个纯粹的、关心着自己的人,这是连言灵儿都不能带给尧庚年的情感,他舍不得让这份难得的体验就这样转瞬即逝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就被贾子龙带进了小屋内,小屋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些生活必需品和一些简陋的家具摆在里面,一点都不像是能拿出那么多金子的人生活的地方。 贾子龙把尧庚年放在了床上,就算是下半身不能控制,但尧庚年的屁股也能感受到这个床垫的单薄——他只是单纯地坐上去就感觉很隔屁股了。 “有点简陋,别嫌弃啊。”贾子龙羞涩地笑了一下。“我就是一个穷书生,来到这个小镇……也没有什么朋友,跟没见到过什么卖家具的店铺,唯一有东西卖的就是阿鲤的那间易物铺,所以……”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尧庚年对着贾子龙回以微笑。“那我在这等你?” “啊,好的好的。”贾子龙立刻点头,又跑去抱了一床被子塞进了尧庚年的怀里,这才安心下来。“我去外面找点材料然后做给你,这个小镇阴风不断,而且又没有太阳,我这不好生火,所以你要是冷就盖上……” “知道了。”要跟奶打住了贾子龙的嘟哝,说道。“帮我做个轮椅吧,然后给我讲讲阎罗宴的事,好吗?” “阎罗宴啊。”贾子龙期待地看着尧庚年,突然问道:“那我给你讲阎罗宴的事,也有福禄可以拿吗?” “……嗯,应该有的吧。”尧庚年的笑容有些变质。“那我就向你祈求吧,祈求你告诉我阎罗宴的事,还有你知道的、关于仵官王的事,如何?” “好!!”贾子龙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急匆匆地就转身离开了小屋,头也不回地跑走了。“我先给你做轮椅!!你等着!我手艺还不错,很快的!!” “……好啊,你慢点,别摔了。” 看着贾子龙兴奋的背影,尧庚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替言灵儿收集功德的,只不过他本身的实力要比贾子龙高上很多,所以没有他这么卑微与殷勤。 想到这里,尧庚年把自己的双腿挪上了床,然后展开了被子盖在了身上,舒舒服服地靠坐在床上,抻了一个懒腰,难得地体会了一下身为一个活人该有的所有‘感觉’。 “真的很像啊。”尧庚年看着床顶自言自语。“我替小狐狸行善事来收集功德,他要换取福禄来……弥补自己的错误?而且都是狐仙,这个叫贾子龙的家伙,不会真的是那个害了言灵儿的凡人吧?” 越想越像,那如果真是如此,假如自己把那个被窃取的‘秘密’拿过来还给言灵儿,那这个因丢失了宝贝而被贬下凡间的小狐仙,是不是就可以直接重返天庭了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撇了撇嘴,目光一扫,开始打量起这个简陋的小屋子,脱口而出道:“说起来,贾子龙他有没有把东西放在家里的习惯啊?” 与此同时,仇铭岳则在一片黑暗的迷雾中流浪,他手中拿着的是一瓶不知道哪里来的酒,酒瓶里还有些液体,但这些液体却十分浑浊,浑浊中又带着些许蓝色的光芒。 仇铭岳看起来像是醉了,他脚步轻浮,走几步险些摔倒,却还是以诡异的姿势一瘸一拐地前行——可前方皆是黑雾,看不见小镇,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无尽的黑暗与脚底的雾气缭绕着他不放。 这时,又下起了小雨,只不过这雨水也都是灰的,像是参杂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淋在了仇铭岳的身上,把他的银发染成了灰色,再度变成了尧庚年看见的那个野孩子。 这些灰蒙蒙的雨让仇铭岳的发丝缠成了股,肮脏又油腻地变成一条条的形状披在他的背后,还有几缕粘在了仇铭岳的脸侧,加上他那双无神的眸子,看起来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落水狗。 可仇铭岳好像不在乎,他又喝了一口手中酒瓶里的液体,那浑浊的水中闪着蓝色的光芒,那光芒甚至能透过肌肤闪着光,从他的口腔划过喉道,最后砸进了他的胃里才消散暗淡。 这一口喝下去后,仇铭岳整个人就更加颓废了,他似乎走不动了,双腿一软原地栽倒在地上,而不知什么时候,他栽倒的地方出现了一面墙。 那是一面发了霉,仇铭岳个子小小的,又被灰蒙蒙的雨淋成了落汤鸡,他倒下的时候就顺势窝在了墙角里,眯着眼看着黑暗中的某一个方向不放。 过了一会雾气就散了,一条街道出现在仇铭岳的眼前——这就是那个在黑暗中的小镇,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并倒在地上,一个人醉醺醺的。 仇铭岳眼前的这条街上是有行人走动的,但他们都仿佛没看见仇铭岳似的,甚至还有一些步履匆匆的人踩着仇铭岳的裤脚离开,连句抱歉都没有说。 “啊啊,啊啊啊……” 仇铭岳看着这些冷漠的行人,张嘴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呜咽,这呜咽的声音不小,但仍没有人看他一眼,更不要说在他面前停留了。 仿佛仇铭岳就是个透明人似的倒在墙角里无人问津。 可仇铭岳却不在乎,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群,歪着头,眯起了眼,虽说耳畔没什么嘈杂的声音,但他的脑中却响起了一些……热闹的声音。 像是妇女绝望的哀嚎声,像是婴孩无知的啼哭声,像是男人无谓的怒吼声,这些属于战争与屠戮的声音于此刻在仇铭岳的耳畔炸响,让他瞬间扔下了手中的酒瓶,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啊啊……啊!” 仇铭岳痛苦的哀嚎,但这并不能让他脑海中的声音减少半点,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血色、骸骨与肉沫都在他面前炸开,方才还好好的行人瞬间就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撕扯得尸骨无存。 仇铭岳闭上了双眼,表情因痛苦而狰狞起来,他神情恍惚,只觉得这灰蒙蒙的雨也因为这些幻想而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纠缠着他不放。 最终仇铭岳被这种感觉弄得烦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连滚带爬地靠着墙站了起来,随后他捂着头大叫了一声,这才将脑海里的那些奇怪的声音和场景都驱散掉了。 可就算如此,街上的行人仍没有看他一眼,好像仇铭岳的这些怒吼与嘶鸣都不存在似的、也好像仇铭岳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发霉的墙角里还有一个落魄的人,就算他嘶声力竭地哀嚎,也没有人在乎、或是注意到他。 幸好仇铭岳也不在乎,他在驱散了这些幻想后得到了片刻的清净,享受了一会儿就突然又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他如幽魂般在灰蒙蒙的雨中走着,因为醉酒的原因,身影一高一低的,借着酒劲顺着墙就向前走,而这面墙好像有意识一样,就这样带着仇铭岳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一处以物易物的小店门口。 到了门口,仇铭岳迷茫地抬头看了屋内一眼,碍着屋外下着雨,淋在身上还是难受的,所以仇铭岳稍稍靠近了些,算是迈入了门槛里,将雨隔在了屋檐外,这才舒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下了雨的缘故,这个室内微暗带着潮气,仇铭岳见屋内的陈设后就不屑地哼了一声,好像十分嫌弃似的掉头准备离开。 可谁知他前脚还没等迈出门去,后脚就听见一个女声传了过来:“哎哟,这是谁啊?现在的阎罗宴真是什么货色都能参加了是吗?怎么连要饭的也来我这了?我这儿是什么地界啊,游览胜地吗?”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女掌柜的阿鲤。 “……啊。” 仇铭岳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但他还是在阿鲤话音落地的时候扭头瞥了一眼他,随后就哼了一声,将自己的不屑完完全全地表现了出来。 阿鲤见这个湿漉漉的要饭男居然敢对瞧不起自己,当即脾气就上来了,可谁知她刚准备撸袖子去教训这小子一顿,却眼前一花,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擒在了台上动弹不能。 在这么一瞬间,阿鲤的生存本能让她飞快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落魄的男人,无论他有多奇怪,但论实力来说,绝对是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存在。 不能惹,惹不起,要人命了。 “……哎哟,哎哟!大爷,好哥哥,别掰……疼,疼。”阿鲤立刻换了一张笑脸,对着仇铭岳讨饶道。“饶我一命吧,我这孤家寡人的看着一个店子也不容易不是?” “啊。” 仇铭岳眉头皱了起来,他显然没听懂阿鲤的话,但他却不喜欢阿鲤的这种卑贱的态度,当仇铭岳正准备就地结果了阿鲤时,他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问道。 “……啊?” 仇铭岳抬头对着空气一顿乱嗅,阿鲤见状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对着仇铭岳笑道:“您喜欢喝酒?对吧?我酿了酒刚开坛,就在后厨,您要不要尝尝?” 是的,是酒,而且是这个小镇的特色酒——死骸之酿。 死骸之酿酒如其名,正是用死去的尸骸所酿造的酒,这等酒活人喝不惯,但对于不是活人的生物来说,却是味道极好的佳酿。 仇铭岳有点馋了,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阿鲤,并在她刚准备逃跑的时候用眼神瞪住了她。 “啊啊,啊?”仇铭岳对着阿鲤啊了几声,虽说听起来有些幼稚,但仇铭岳绝对的实力摆在这里,再怪也都是个性问题。 阿鲤哪敢造次? 所以阿鲤立刻对着仇铭岳点头哈腰,并带着他绕道去了后厨,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摊纯黑色哑光的坛子摆在了仇铭岳的眼前,进贡一般小心翼翼地推给了仇铭岳。 “您闻到的酒,应该是这个、”阿鲤看着仇铭岳,相当谨慎地说道。“死骸之酒,本来我是要供给仵官王用在阎罗宴上的……您要是想喝的话,怕仵官王会怪罪下来的……” “啊。” 仇铭岳又啊了一声,他根本就听不懂阿鲤的话,更不懂什么仵官王和阎罗宴,他只是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这摊子酒浓香十足,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出来了。 仇铭岳想到这里,就把手伸向了这摊纯黑的酒坛,可谁曾想半路插进来一个胖乎乎的手拦在了他身前。 “啊?”仇铭岳不满地看向了阿鲤。 “我……我先说好。”阿鲤咽了一口口水。“这可是仵官王要的东西,你要是喝光了,到时候仵官王怪罪下来……我可担不住这责任……” 第239章 请庇护我 仇铭岳是谁?他可是当年跟着萧余生一起去战天道的人,本身就是山野路子出身,仵官王这种人他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可能会怕呢? 来就来吧,他仇铭岳现在想喝的酒,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得等他喝完再说。 所以仇铭岳一把甩开了阿鲤,伸手就捧起了面前纯黑的酒坛,双臂一扬直接将酒坛举了起来,里面混沌的液体十分粘稠,但也倾泻而下,灌入了仇铭岳的口中。 但奇怪的是这些看似粘稠的液体并没有堵塞仇铭岳的喉咙,它们比起‘酒液’更像是一种‘无实物的空气’,仇铭岳举坛畅饮的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就像是用倾倒粘稠物的方式来自杀,但实际仇铭岳的感觉却是……酣畅淋漓。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喝到,因为这些粘稠的混沌之物到了他的嘴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他好像又畅饮了什么古法仙酿,因为当他‘饮下’这个名为死骸之酒的东西后,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从心底炸开来,在瞬间就满足了他所有的欲求。 “啊……” 仇铭岳双臂力气一卸,这黑色的酒坛就被摔在地上化成了碎片,他本人站在碎片的中央,眯着眼昂着头,脸上挂着笑容,是一副十足十的享受表情。 阿鲤也愣在了一旁,随后她突然对着仇铭岳尖叫了起来,而她那张肥胖的脸也因此扭曲变形,到最后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不似人类的脸庞。 阿鲤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怪异的东西似的,她惊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落荒而逃,好像只要她能离开仇铭岳,她就能获得绝对的安全。 她尖啸着离开了自己的小店铺,脸上的表情脱离了人类的长相,她好像不是一个人,而像是什么化成人形的精怪,但无论如何,她逃难一般地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仇铭岳一个人有些茫然无措。 但就算如此,阿鲤尖叫着、不成人形地跑到了大街上,可大街上的行人依旧自顾自地向前走着,仿佛阿鲤根本不存在似的。 而阿鲤也明白这个,或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显露‘原型’,然后尽情尖叫着跑向了小镇的某个方向——若是仔细看过去的话,那个方向正是贾子龙的家。 在阿鲤的身后,那个她一直以来都看守的小店突然被一阵腥红的雾气缠绕起来,死气借着这股猩红的雾气快速地凝聚在一起,将阿鲤的小店笼罩。 “仵官王……仵官王,仵官王要怪罪我了!”阿鲤只看了一眼就哭了起来,她害怕急了,脚下也跑得更快了。“救救我……我得想办法……想想办法……他的死不能平息仵官王的愤怒……我要想想办法……” 阿鲤说完就不再看向身后的景色,而在她的身后,本来和谐的小店景色则骤然变得恐怖与诡异,一棵参天的大树破土而出,那间虽不算华丽、但却足够古老与陈旧的小店因此分崩离析。 阿鲤的小店碎得很彻底,在那棵巨树的撕扯下,它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片在空中飘零,其中还残差了一些血肉与血沫,应当是小店内保存的活物的尸骸。 阿鲤头也不回地跑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与死气越来越浓,她明白,那是仵官王的怒火,而这股怒火在撕碎那个不会说话的野小子后,就会倾泄在自己的头上。 但这是一个奇怪的小镇,就算小镇里的房子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可街道上的行人却还是慢悠悠地前行,而这种破坏的余波似乎不会影响到他们一样。 这种程度的爆炸在这个小镇子里,唯一能看见的人,好像就只有与之有关系的阿鲤了——或许还有仇铭岳,但阿鲤的小店已经被诡异的巨树撕扯得细碎,在那漫天的碎片中,根本看不见仇铭岳的影子。 阿鲤无心去管仇铭岳的死活,她此时心中慌乱极了,她甚至已经默认仵官王已经杀死了那个奇怪的野小子,现在他的怒火已经对准了自己。 要死了。 阿鲤想着,她粗重地喘息着,她奋力地向前奔跑着,她的身前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上是神色各异的陌生人,阿鲤穿过人群,与这些陌生人发生碰撞,甚至撞到了其中的一些人,但这些人都没有理会她。 被撞到的人只是原地怔了一下,随后就继续前行。而那些被撞倒在地上的人则是无事发生一般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 没有人看见阿鲤,没有人看见自己身边有一个逆行的女人,正惨叫着向着小镇的边缘逃窜——他们或许是真的不在乎,或者是根本看不见。 “完了……完了……他们看不见我了……”阿鲤绝望地奔跑着,时至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但求生的本能仍驱使着她逃跑,她也只剩下逃跑了。 就算是不知道该向何处去,但阿鲤要跑,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了,她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而当阿鲤绝望的时候,她的身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那是一个书生,阿鲤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是那个找自己换取福禄的书生。 已经被很多人无视的阿鲤并没有想太多,她虽然看见了贾子龙,但她没有想到对方也能看见自己,直到贾子龙扭头直勾勾地看着阿鲤,脱口而出:“老板娘?” “……你看得见我?”阿鲤瞬间就来了精神,她脚下一转,直接抓住了贾子龙的手。“你看得见我?!你真的看得见我?!” “啊……我不该看见你吗?”贾子龙被阿鲤的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他一下子收回了手,有些害怕地看着阿鲤。“那要不……我看不见你?” “不!你看得见我!”阿鲤的声音一下子又拔高了,她攥住了贾子龙的手,仿佛攥住的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你看得见我,你看得见我!!” 阿鲤的尖叫又让她的脸扭曲变形,贾子龙好像对此见怪不怪,。 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担忧阿鲤的精神状况:“额,没错,我看得见你……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阿鲤碎碎念着,紧紧地握着贾子龙,她担忧地向后看了一眼,在确定身后的死气与血气没有追上来后,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对,你和我是有关联的,你的福禄……你的福禄我还没有给你。” 贾子龙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福禄的事眼睛就亮了起来,他期待地看着阿鲤问道:“什么?我的福禄?你难道已经准备好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阿鲤立刻心虚了一下,随后她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扭头就盯着贾子龙看,一字一顿道。“你想要福禄,对不对?” 贾子龙不知道阿鲤到底要搞什么,但他的确想要福禄,所以他看着阿鲤那炽热的目光,疑惑又缓慢地点点头:“……啊,对?我的确很想要福禄……” “那我向你许愿。”阿鲤把贾子龙的手腕抓得青紫,她直勾勾地看着贾子龙,郑重地说道。“收留我一阵子,可以吗?这也算是你的福禄。” “收留你?”贾子龙歪了歪头,他看着略显紧张的阿鲤,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只是收留就能赚取福禄,这好像不是什么坏交易? 贾子龙想到这里就缓缓地点头,迟疑地说道:“好啊,那我收留你嘛。” 贾子龙话音落地,他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在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若不是这窒息感来得突然、走得仓促,他甚至觉得会因此而死去。 而这种无形的力量正是仵官王的凝视,贾子龙同意收留阿鲤,也就是说他在无意之中选择庇护了这个得罪仵官王的‘罪人’,从这一刻开始,阿鲤与贾子龙的命运,已经紧密地联系起来了。 不光如此,远在贾子龙家中假寐的尧庚年也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重压,可这股重压是直接作用于元魂上的,尧庚年的元魂并不畏惧这股力量,因此他只是从假寐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不适感。 “奇怪。”尧庚年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有些纳闷。“突然胸闷起来了,是怎么了?难道是饿了吗?还是水土不服?” 尧庚年揉了胸嘟哝着,最终也只是摇摇头不再深究,他扯着被子又躺了下去,准备继续享受他身为活人而能体验到的‘极致睡眠’。 啊,睡觉,多是一件美事。 另一边,贾子龙也揉着胸口,他奇怪地看着神情激动的阿鲤问道:“老板娘,你怎么这么开心?我刚才好像被什么力量顶上了?这不会是你……”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阿鲤哪敢说这件事,她见贾子龙成功上当,就松开了他的手腕,脸也变回了人形,对他打趣道:“好啦,你就收留我几日嘛,对了,你这是去做什么呢?” 阿鲤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贾子龙的另一个手里抱着一堆木材,她打量了一下,突然问道:“你拿这些木头做什么?要做木工活?做什么木工活?” 阿鲤说到这,又想起了那个下半身残废的奇怪少年,她狐疑地看向了贾子龙,又问了一嘴:“不会是那个小子去找你了吧?” “那个小子?”贾子龙的确神经够粗,他眨眨眼睛,完全没明白阿鲤的话。 “就是那个在我店里的小子!”阿鲤抬手就敲了贾子龙的脑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个下身残废的奇怪小子,他不会是来找你帮忙,让你帮他做轮椅吧?” “哦哦,是这样的。”贾子龙捂着脑袋频频点头。“他说我帮他的话也有福禄,所以我就把他带到家里去了,我真的很需要福禄的……” “……你和他也有约定的关系?”阿鲤心中一惊。“那我要是跟你回家,岂不是我们两个都和你有……” “嘿嘿,是呀。”贾子龙对危险浑然不觉,他甚至还很开心地憨笑道。“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呀,不仅拿金子跟你换了福禄,还收下了两分额外的福禄,真不错~” 不错个鬼啊!! 阿鲤心中咆哮着,整个人都凌乱了起来,她盯着贾子龙怀里的那些木材,越看越不顺眼。 “啊,怎么了?”贾子龙见阿鲤对自己怀中的东西虎视眈眈,他下意识地护住了那些材料,对着阿鲤说道。“这些木材可都是我费了很多精力弄到的,你不要嫌弃他们啦。” “我可没嫌弃他们。”阿鲤盯着贾子龙的木材看了一会,这才把目光移到了贾子龙的脸上。“那个半身不遂的小残废,会害死我们的。” “不可能吧?”贾子龙有些惊讶。“他其实也不是残废啦,他那双腿好像是能动的,但动的特别别扭,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才不愿意动的。” “他那是一双好腿?”阿鲤听后也有了些许的疑惑。“那得是多别扭才不愿意用啊?” “不知道。”贾子龙挠了挠头。“我上次见过他挪动那双腿,很奇怪,好像就是……他和那双腿,不是一个人在控制似的。” “不是一个人在控制?你这话说得有些诡异了啊。”阿鲤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带我回去吧,能拖一阵是一阵……” “啊?”贾子龙听的是一头雾水。“什么叫能拖一阵是一阵?你在拖什么呀?” “没什么。”阿鲤极力想要避开这个问题,她率先阔步向着贾子龙家的方向前进。“走吧,别墨迹了,我也会一点木工活,等到家之后,我和你一起做轮椅去帮那个小残废吧。” “可您刚刚还像十分嫌弃他的样子……” “那我能如何呢?你这小子居然连这种累活都答应的下来,这我是没想到的。” “可那是福禄哎。”贾子龙有些委屈。“做一个轮椅就能拿到的福禄,我不要白不要啊。” “我敢保证,你答应帮他这件事,将会是你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没有之一。” 阿鲤走在前面信誓旦旦地说着,她挥了挥手,又补了一句:“没准啊,我们回去之后见到的是一具新鲜热乎的尸体哟。” “尸体?!”贾子龙一惊。“谁的?” “还能是谁的。”阿鲤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她已经来到了贾子龙的家,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贾子龙,就推开了门:“当然是那个残废小子的咯——” 第240章 找到仇铭岳了? 阿鲤眼中的尧庚年虽然在气息上有些诡异,但整体来说,阿鲤仍然觉得尧庚年只是一个下半身残废的怪小子。 这种怪小子来参加阎罗宴的目的无非是想要变强,理由无非也就是为了复仇之类的,这种人阿鲤见过太多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这等弱小却企图投机取巧的家伙简直多如牛毛。 阿鲤瞧不上这些人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时至如今,她惹上的可是仵官王,仵官王的怒火岂是这种残废能够承受住的?要不是贾子龙身上有那个神秘的‘秘宝’,估计贾子龙在庇护阿鲤的瞬间也会被压死了。 这么想着的阿鲤推开了门,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替尧庚年守尸的准备,脑子里也构思好了如何去安抚贾子龙的情绪——以及最重要的:忽悠贾子龙继续用他身上的那个不知名的秘宝替自己抵抗来自仵官王的压力。 可阿鲤一推开门就发现情况和她想象中有些许的区别,具体主要是生与死的区别:她这才推开门站在庭院里,就听见屋里传出了阵阵呼噜声。 阿鲤愣住了。 与此同时贾子龙则从她身后走了过来,他关上了庭院的门,抱着怀中的木材嘟哝着走向了屋内:“啊,他怎么睡着了?我给他的被子有点凉……我进去生个火。” 直到贾子龙已经进了屋子,站在院子里的阿鲤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跟了上去,进屋就看向了床榻的方向,不可置信地说道:“……等一下,他还活着?” “啊,看起来还活得好好的啊。”贾子龙蹑手蹑脚地把材料放在了一旁,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看着床上熟睡的尧庚年,堪称慈爱地笑了一声。“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会死掉呢?不该死掉的,他不会死掉的。” “不会吗?”阿鲤拧着眉头凑了过来,和贾子龙一起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尧庚年,疑惑地低喃。“这小子一看就是早衰相啊,他不死就有鬼了。” “你不要这么说他啦。”贾子龙道。“他人也挺好的,要不是他提醒我帮助人也能有福禄,我还真的不知道这种方式呢。” “哦?他知道这个?”阿鲤狐疑地瞥了一眼贾子龙,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你想没想过,为什么这小子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的事?” “关于怎么获得福禄。” “啊,那不是他比我经验多吗?” “谢谢,这种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经验。”阿鲤扶着额头,有些无奈道。“很明显,这小子肯定也需要福禄,所以他才知道这种方式的,你就不怀疑吗?为什么这小子也需要福禄?” “为什么?”贾子龙迷茫地看着阿鲤。“难道他也有和我一样的秘密吗?” “不然呢?”阿鲤瞪了一眼贾子龙。“你小子还好遇上了我,否则被人卖了都在替人家数钱,听我的,把他的轮椅做好就抓紧和他撇清关系,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人,跟他关系太近的话,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真的吗,听起来挺恐怖的。” “那当然,我说的可能有错……嗯?你醒了啊?” 接上阿鲤话的人正是尧庚年,此时他正安详地躺在床上,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床旁这两个‘参观’自己的人对自己评头论足。 某种意义上来说,阿鲤说的事都是对的,自己的确是一脸衰相,也的确是死人一个,之所以能保持活人的气息与姿态,还不是因为这个叫阿右的斩鬼师是一个活人? 尧庚年对着贾子龙眨了眨眼睛,他刚想开口问关于轮椅的事,就瞄见不远处的那一堆材料,脸上的笑容就浮现了出来:“你真的找到做轮椅的材料了呀。” “是啊!”贾子龙立刻高兴地说道。“怎么样,厉不厉害?我是不是会因此得到更多的福禄呀?” “肯定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感恩你的!放心吧!”尧庚年也开心起来,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好,就听见自己的肚子传来了饥饿的叫声。 “你饿了啊。”贾子龙立刻转身跑开了,留下了一句话:“我去生活做饭,你们两个现在这里等我哈,我做饭很快的,稍等,稍等……” 贾子龙话音落地,整个人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了屋子里,只留下床上面带笑容的尧庚年和谨慎盯着自己的阿鲤面面相觑。 贾子龙走后,尧庚年也懒得笑了,他瞥了一眼阿鲤就收起了笑脸,慢悠悠地躺了下去,把自己重新缩回了被窝里,准备来一个美美的回笼觉。 阿鲤呢?阿鲤则盯着尧庚年,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他一番,直到尧庚年缩回被窝里化成一条被窝虫,阿鲤才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能活下来?” 话音落地,尧庚年又睁开了双眼,扭头看向了床旁的阿鲤,奇怪地反问一句:“怎么,我不该活着么?还有你,你为什么会追着贾子龙过来?当时在店里的时候,你可是对他爱答不理。” “我自有我的理由。”阿鲤立刻避开了这个问题,仍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尧庚年的身上。“比起我,你才更奇怪一些,为什么你还能好端端的在这里睡大觉?” “我还不能睡觉了?你这是什么道理,现在我这么一个残疾人,除了在这躺着外,你还指望我做点什么?上天入地吗?” 尧庚年被阿鲤的话气到了,他也明白自己这回笼觉是睡不到了,索性又爬了起来与阿鲤对视道:“话说回来,你怎么是这副狼狈的模样?” “我……”阿鲤顿了一下。“我哪里狼狈了?” “不狼狈会来找贾子龙玩?”尧庚年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是被人追杀了,走投无路才来贾子龙这求援的?” 说到这,尧庚年眉峰一挑,看着阿鲤补了一句:“那你这人缘也真够差的,居然沦落到找贾子龙帮忙的地步了。” “你!”阿鲤两眼一瞪。“你呢?你一个小残废什么都没有,换不得我的好东西,不也来贾子龙这求廉价的替代品么?” “这的确。”尧庚年爽朗地点头应道。“我的确身无长物,只能求贾子龙这单纯的书生帮我一下,我承认,你呢?你敢承认吗?我看你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找贾子龙也是不安好心吧?” “你乱说!” “急了,我说对了?” 尧庚年又是一声嘲笑道:“能让你这种地头蛇慌成这副样子的东西应该不是好惹的,既然你都已经过来了,还觉得我一定会死,那不如你把话说开,大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这样藏着掩着,对你不好,对我和贾子龙也不好。” 阿鲤听完干脆就不理会尧庚年了,她掉头离开了床旁,走向了贾子龙带回来的那堆材料。 尧庚年见状一惊,直接在床上坐了起来,大叫一声:“喂!你有话好好说,别对我的轮椅动手!” “还不是轮椅呢。”阿鲤敷衍地回了一句,人就已经站在了材料旁边,只见她低头看着这堆材料好半天,突然说道:“你说这些东西都是易燃品,贾子龙乃一介书生,再找一份也很费劲了吧?” “……你别乱来。” “我没乱来。”阿鲤幽幽地看向了尧庚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死?按理说你应该察觉到了一股很强大的威压直击你的元魂,凭借我对你的预估,你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 “威压?” 尧庚年听完一愣,他这才想起来好像的确有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敲了一下自己——但也就是轻轻敲了一下,最多是把自己从梦中叫醒的程度,怎么就是会致死的级别呢? 但尧庚年想归想,这种实话他是不可能和阿鲤交底的:除非阿鲤也对他说实话,否则他们二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绝对坦诚的对话的。 所以尧庚年挠了挠头,装出了一副困惑的模样说道:“啊,的确有一股力量把我压醒了,我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但随后我的身体里就爆发出了另外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免去了那股威压,让我活了过来。” “另一股力量?”阿鲤听后疑惑地端详着尧庚年,迟疑地问道:“这和你下身残废有关吗?” “下身残废?”尧庚年一怔,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关系吗?” “别想骗我,我全知道。”阿鲤冷笑一声,她装出一副全知全能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这具身体里有怪东西,你这双腿其实是好的,对吧?” ——靠,贾子龙这小子嘴巴是真的松啊,和他说什么都往外面说! 尧庚年心中骂了一句,但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回道:“你知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阿鲤得意地笑了一声。“你这小子也不过如此,老娘我阅人无数,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把你看穿了。” …… 装,继续装。 尧庚年心里白眼都翻上了天,这肥胖的女人也不过如此,不过她之前说的那个奇怪的威压……好像的确应该注意一下。 这女人是这里的地头蛇,能让她恐慌的东西,按理来说应该不多。 可不对啊。 尧庚年眉头一皱,发现了其中奇怪的点。 既然这女人是这里的地头蛇,她看起来为人也很圆滑,若是她惹不起的东西,她应该不会主动招惹的。 那她是怎么在一瞬间沦落到这种田地的? 难不成是有什么外来的家伙给她带来了这样的麻烦? 外来的家伙…… 外来的、又能让阿鲤这样的地头蛇毫无反抗能力的家伙……仇铭岳? 尧庚年想到这里,把视线缓缓移到了阿鲤的脸上,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老板娘啊,你是不是遇见了一个……野孩子?” “野孩子?!”阿鲤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警惕地看着尧庚年,问道:“没有,这里哪来的野孩子?还是说……你带了一个野孩子来参与阎罗宴?” “没有,我这孤家寡人的,连个媳妇都讨不到,我上哪带野孩子来这里。”尧庚年立刻回道。“只不过我的确在进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奇怪的野孩子,不知道你见没见过他。” “没见过。” 阿鲤立刻摇头否定,但她看尧庚年的目光就更加奇怪了,看得出来她很想多问一些关于野孩子的事,但她却不想率先开口,可能是因为这样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而尧庚年呢? 他感受过那个‘威压’,他觉得那种威压对自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不急,毕竟这种对于阿鲤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事,对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所以阿鲤不开口问,尧庚年也懒得追,他在乎的只有那个野孩子,虽然阿鲤没有告诉他关于野孩子的事,但从她的反应来看…… 嗯,这个阿鲤一定是遇见仇铭岳了。 可是仇铭岳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能让地头蛇阿鲤这么慌张?总不能是惹到了那个什么仵官王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上来就先把这里的老大给惹毛了吧? 不可能的,自己的师父为人和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惹火别人的。 尧庚年一边自我催眠,一边就想起了自己与仇铭岳初识的场景…… 结果他越想越担心,甚至到了最后,尧庚年直接单方面地相信了这个事实:仇铭岳一定是惹上仵官王了。 啊,好担心啊,阿鲤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仇铭岳是不是在她的店铺里啊? 尧庚年想到这,目光就忍不住向外看过去——外面的天依旧是混沌的黑,看起来没有任何异装,除却环境很不正常外,一切都风平浪静的。 仇铭岳那个等级的人若是真的和人打起来了,外面应该是风云变幻的吧? 现在外面这么安静,应该没和人打起来吧? 那就应该没惹上什么仵官王吧? 不行,越想越不踏实,我得去看看。 尧庚年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阿鲤只瞥了一眼尧庚年,连上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在那边说着风凉话:“哟,怎么,想起来去哪啊这是?” “去你家。” 尧庚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他扶着床边试着站在地上,看着自己这双不争气的腿,恨不得抓紧找到言灵儿,好让自己的生活回归‘正常’。 “去我家?”阿鲤敏感地皱眉。“去我家做什么?” “找轮椅,不行吗?” 尧庚年哼了一声,结果下一秒就看见阿鲤来到了他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你那都别想去。”阿鲤面无表情的说。 尧庚年气笑了,他看着阿鲤,挑衅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拦住我了。” 第241章 亡者的幻觉 尧庚年现在虽然实力几乎被压制到没有,但臭脾气还在,他想要去做的事,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拦不住他去做——更何况还可能见到仇铭岳,尧庚年就更有理由坚持了。 阿鲤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一来是不想让尧庚年回去送死、毕竟她现在与贾子龙的宿命相连,而贾子龙又和尧庚年有着关系,若是尧庚年一时冲动而死去了,那么自己就有可能被牵连,阿鲤不想在这方面有任何意外。 二来呢,阿鲤也是一个臭脾气的人,她是这个暗无天日的小镇的原住民,从有意识起就看着仵官王设阎罗宴,吸引一批又一批的人抵达这里。 而抵达这里的人,就算的确不尊敬阿鲤,但也从没有人像尧庚年这样忤逆、甚至当面挑衅她,要是尧庚年显露的气场同仇铭岳那般绝对,阿鲤或许还会收敛一些,可尧庚年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阿鲤哪有怕的道理? 再说,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死人,像尧庚年这样的生人的确是第一例,虽说阿鲤对此抱有怀疑与警惕,但也只是警惕罢了,真到了需要硬怼的时候,阿鲤也不在乎这点。 幸亏尧庚年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口头挑衅,但实际上却是非常警惕的,他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站在床旁盯着阿鲤的反应,属于是心理上虽然已经进入了备战的状态,但身体上却处于被动的模式。 阿鲤呢? 阿鲤一时间也拿不准尧庚年到底藏了什么,毕竟从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他身上的‘秘密’也一定是和贾子龙的那个秘密相同的宝贝,这等程度的宝贝……若是用于攻击的话,阿鲤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 一来二去的场面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尧庚年站在床旁,面色不善地盯着阿鲤。阿鲤站在不远处,浑身的肥肉都化成了筋肉隆起,警惕地看着尧庚年。 这两人僵持住了,谁都不愿意率先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小屋的大门开了,一股肉香味从外面飘了进来,与之一同传进来的还有贾子龙那有些天然呆的声音:“鸡汤来咯——!” 贾子龙真的只是一介平凡的书生,他家其实也是没什么饭菜吃的,但这个小镇除了常年无光外都和寻常的小镇类似,里面也是有一些看起来是活的生物在溜达的。 譬如贾子龙刚才抓到的这个‘鸡’,虽然自己炖出来的味道和鸡肉差的有点大,但至少还是有肉香味的,闻着不像是有毒的东西,但的确有些偏离常识。 碍于这点,贾子龙炖完后看了成品很久,最终还是没敢先品尝一口,可他又想起尧庚年的确在饿着,所以他索性连锅一起端了过来,准备让尧庚年先尝一尝。 要是尧庚年吃完没事,那大概就只是味道奇怪的肉鸡而已,还是能吃的,到时候自己就跟着吃两口,也算是在这个地方喝一口热乎的了。 贾子龙这么想着,开开心心地捧着这锅鸡汤就推开了木屋的门,结果他话音刚落地,就发现屋内的气氛有一些不对劲:怎么这两个人又开始互相瞪眼,这是准备打一架吗? 那也不是不行? 贾子龙其实对劝架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如果尧庚年和阿鲤发生摩擦后能用打一架的方式来解决,那贾子龙其实是鼓掌并支持的。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和打架有点沾不上边,这两个人互相瞪着的样子乍一看挺唬人的,但时间久了之后……在贾子龙这个旁观者眼里,多少是有一点点滑稽的。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贾子龙用心煲的鸡汤要冷掉了,虽说他也没煲多久吧,但毕竟也是自己亲手炖的吃的,要是被这么浪费掉了,贾子龙也是会心痛的。 所以贾子龙直接无视掉了阿鲤与尧庚年,用脚关上了门,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就走进了屋内,他郑重地将鸡汤煲放在了木桌上,随后拍了拍手,开开心心地说道:“我抓了鸡,尧庚年,来尝尝呀?” 或许是因为贾子龙实在是太……视若无物了,阿鲤这边先移开了目光,但她却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桌面上的那个神秘的鸡汤煲,迟疑地问道:“你说你抓了什么东西?” “鸡呀。”贾子龙爽朗地说道。“我这里也没什么吃的,但尧庚年他饿了嘛,我就想要不要去外面的街上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看见了一只鸡,而且这只鸡有点像家养的,我过去抓它的时候它也不挣扎,所以我就拿回来炖了呀。” 阿鲤听完后,表情更加古怪了,她把目光移到了桌子上的鸡汤煲,盯着它紧闭的盖子问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长得像鸡但却不挣扎的生物,它根本就不是鸡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贾子龙摇着头说道。“它的叫声像鸡,外形像鸡,而且的的确确是肉……” 阿鲤听着贾子龙的陈述,表情越来越怪,她干脆挥手打断了贾子龙的话,问道:“所以,你嘴巴里的鸡,到底是什么东西?” “鸡就是鸡啊。”贾子龙一愣。“你不知道什么是鸡吗?咕咕叫的一种不会飞的鸟类,肉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却也十分香嫩,关键是便宜。” “可是据我所知,你嘴巴里的这个‘鸡’,它首先要符合的一点就是‘活着’吧?” “是啊,那鸡要是死的话口感就会很难吃,而且要是死的时间久了就吃不了了呀。”贾子龙理所应当道。“但别担心,我抓住这只鸡的时候它还活蹦乱跳的呢!肯定不是死的!” “问题就在这里。”阿鲤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桌面上的鸡汤煲。“在这里的生物几乎就没有活物,这里唯一一个活物就只有你面前的尧庚年了,所以你抓的这个鸡,很可能就不是鸡。” “那是啥?”贾子龙看着阿鲤的动作也有些害怕,他也跟着一起后退远离桌面。“我到底炖了个什么东西?应该人畜无害吧?我抓它和杀它的时候它都没有反抗啊,应该不会有事吧?” “谁知道呢。”阿鲤步步后退到了小屋的角落里。“贾子龙,你自己炖的东西,你不会没尝过吧?” “我不仅没尝过,其实我从炖这只鸡开始……就没掀开过盖子……”贾子龙说话间也退到了屋子里的另一个角落。“我其实不会做饭……我就是闻着味道差不多了……就端上来了……” 阿鲤和贾子龙话说到这里,他们忽然就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了在床旁站着的尧庚年,目光殷切起来:“要不,你去看看?” 尧庚年:…… 尧庚年:? 看着尧庚年不敢置信的样子,阿鲤首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贾子龙见阿鲤这副样子,他虽然心急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咬咬牙对着尧庚年摆了一副笑脸出来:“给你炖的鸡汤嘛,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尧庚年对此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果断:“我不。” “就看一眼?”贾子龙试图诱惑道:“你闻闻这个味道,其实还是很香的对不对?我抓的时候真的没什么异常,可能只是本地的生物而已,吃一口,就吃一口?” “你还想让我吃一口?”尧庚年不敢置信。“你觉得在听完你和那个胖女人的对话后,我还敢上去看看?还敢吃一口?吃死了谁负责?” “可是最初也的确是为了让你吃饱啊?”贾子龙可怜巴巴地说道。“要不是你肚子饿,我怎么会去抓这种东西回来煮呢?你就去看看嘛,好歹也是我的诚心之作。” 尧庚年双手扒着床柱叫道:“你这诚心之作眼见就要把我给害死了!” 但尴尬的是……尧庚年这话才喊完,他就闻到了从鸡汤煲里飘出来的、实实在在的肉香味,这种肉香味比起鸡汤的那种鲜美,更像是猪肉汤的淳厚,无论如何,是好闻的。 所以尧庚年闻到了这股香味,阿右这个活人的胃就忍不住‘呼噜噜’地叫了起来,搞得尧庚年怒吼的话还没说完就先闭上了嘴巴,选择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 会饿肚子,饿肚子的时候自己会有饥饿的感觉,这也是尧庚年占用了阿右的身体后所带来的一种活人体验,不过说实在的,除了能品尝到美食的滋味外,尧庚年并不喜欢这种‘新奇的体验’。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尧庚年想拒绝都没有理由了,而且在有了饥饿感后,尧庚年对于香味也更加敏感了——他只是稍微盯了那个鸡汤煲一会,唾液就突然疯狂分泌出来。 ‘啊,闻起来好香啊。’尧庚年心里这样想到。‘其实只是一种本地的特殊品类的生物吧?再说了,连贾子龙都能杀了吃的东西能有多危险呢?那个阿鲤太大惊小怪了吧?’ 饥饿感加上香味促使尧庚年想要过去一探究竟,正当他内心摇摆不定的时候,贾子龙的声音又传来了一阵助攻:“你去看看吧,我炖得应该还行,肯定熟了,我保证。” “……” 熟了,好香,好饿,好冷,如果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喝上一口热乎乎的肉汤,那一定是很舒服的吧? 不知怎的,尧庚年想着想着就有些魔怔了,他松开了床柱,下半身极为不协调地一步步挪了过去,最后坐在了桌子旁的凳子上,双眼盯着鸡汤煲看了很久。 “试试,试试!”贾子龙在远处期待地看着尧庚年。 “……”阿鲤虽然没说话,但她也很谨慎地盯着尧庚年,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而尧庚年呢?他被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在内心欲望的催促下,他将手伸向了这个被盖子盖得严严实实、但却四溢着肉香味的小锅—— 尧庚年揭开了盖子,肉香在浓浓的热气下更是扑面而来,而这种肉香在这个过程中却又变化了气味,变成了香喷喷的烧肉味。 尧庚年闻到这股味道愣了一下,他掀盖子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然后他的手臂开始颤抖着,缓缓地揭开了盖子。 “……竟然是这个东西。” 尧庚年不敢置信的看着鸡汤煲内的东西,那一刻他宛如被什么符咒给定身了一样僵硬在了原地。 是烧肉。 是他从变成死人的那一天起,心心念念的烧肉。 阿鲤和贾子龙不清楚尧庚年的过去,也不清楚尧庚年的心结,在他们看来,尧庚年只是笨拙地坐在了桌子旁边掀开了那个鸡汤煲,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他愣住了。 随后,他的眼眶泛红湿润了起来,一颗颗清泪从他的眼底溢出,划过脸庞,砸在了木桌上,溅出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在这么一刻,时间好像都被放慢了,尧庚年盯着锅里红彤彤、香喷喷的烧肉无语凝噎,他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难以形容,无法形容。 “尧庚年?”贾子龙被尧庚年的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他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尝试着喊了一声:“你怎么了?是我做的鸡汤太吓人了?怎么还吓哭了?不止于吧?” “不会是睹物思人了吧?”阿鲤也被尧庚年的眼泪吓到了,她的口气软了下来,试探着问道:“难道你和鸡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去与秘密?” “……” 不知为何,尧庚年听完这些话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冷静了下来,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合上了盖子,将里面的香气关了回去。 烧肉的香气伴随着盖子的合拢散去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最初的那股子肉香。 “都是幻觉啊。”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低语着。“烧肉……烧肉,都是幻觉啊。” 虽说阿鲤和贾子龙的话都让人生气,但这也间接帮助尧庚年意识到自己看见的烧肉是幻觉。 但……这是多么温暖的幻觉啊。 尧庚年笑着摇了摇头,直到这时他才平复了心情,重新睁开双眼望向了贾子龙。“没有,是很好看的鸡汤煲,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真的吗?”贾子龙狐疑地走了过去。“你别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尧庚年爽朗一笑。“你瞧,这鸡汤……等等,这不是鸡汤。” 尧庚年当着贾子龙的面又揭开了鸡汤煲的盖子,但随着贾子龙的靠近,里面的味道又是一变,变成了一只小巧可爱的狐狸。 而且,是熟的。 第242章 坑害言灵儿的凡人 贾子龙自己煲的鸡汤,煲到最后,好像是煲出了一个四不像。 这鸡汤在尧庚年打开给自己看的时候,从鸡汤变成了一顿他最想念的烧肉。而当贾子龙这个煲鸡汤的人走过来看的时候,烧肉又摇身一变,成了一只被蒸得粉粉嫩嫩的小白狐狸。 尧庚年见这小狐狸的样子有些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过贾子龙却认识,他见小狐狸的第一眼就失声叫了出来,猛地抓着尧庚年的手,强行让他把盖子盖了回去。 “啊!!”贾子龙大叫一声。“这……这是什么东西?尧庚年,你对我的鸡汤做了什么?!这……这,这怎么是这个东西!!” “……要不你先松手?我被你摁得有点疼。”尧庚年吃痛,他猛地抽回了手,有些责备地看着贾子龙。“很疼,你别那么激动,这是你自己做的东西,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我……我抓的明明是一只鸡啊!”贾子龙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桌面上这个盖子被盖严实的煲,一步步又向着原来的方向后退回去。“才不是这东西……才不是呢!” 但阿鲤却拦住了贾子龙的退路,她强逼着贾子龙又回来了,她的视线落在了盖子上,随后阿鲤先是瞥了一眼尧庚年,随后又看了一眼贾子龙,问道:“你们两个,都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的是一顿烧肉,而不是鸡汤。”尧庚年说话间又把手放在了盖子上,他对着阿鲤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子,一边又说道:“贾子龙要看的时候,烧肉就变成了这只小狐狸……嗯?” 尧庚年掀开盖子想把里面的小狐狸展示给阿鲤,但当他揭开盖子的时候,里面出现的东西又变成了一条肥胖臃肿的鲤鱼? 不,这是一条畸形的生物,它有着一个胖鱼头,可下半身鱼尾的地方却变异成了一条……尾巴? 尧庚年没见过这种东西,它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仿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强行拼凑在一起的,但和烧肉与之前的小狐狸一样的是,这东西也是熟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哦,又变了。”尧庚年盯着煲里面的东西,虽然心中暗暗惊讶,但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他完全掀开了盖子,这才看向了阿鲤。“好像每个人看这个煲里的东西都不一样,你有什么高见吗?阿鲤。” “……这东西……好像是咱们这里的一个……吉祥物。”阿鲤没有像贾子龙那样惊慌失措,但也是有些被吓得说不出来话,她看着眼前这小小的一锅里的东西,缓了半天才继续说道:“贾子龙,你这穷酸书生,抓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不、不得了的东西?也就是说,我方才看见的狐狸,其实是我的幻觉?” 贾子龙这个时候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意识到了方才自己所见的东西大概率都是幻觉,不知为何就不紧张了,也没之前那么慌乱了。 只见贾子龙松了一口气,连连抚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哎,你早说啊,吓了我一跳……不过那个鸡一样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啊?它好像没什么攻击性,我抓它、杀它,它都不抵抗的。” “它的确不抵抗,自我有意识开始,那个东西就在这里生活了,只不过这里的人对外界的感知很差劲,所以几乎没人对它感兴趣。” 贾子龙听阿鲤这么说,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随口问道:“啊,那也就是说……其实这个鸡一样的东西,只是一个小土著罢了?那有什么不得了的啊?” “不得了的地方就在于……”阿鲤顿了顿,说道:“你看这个小镇,基本上也没什么土生土长的东西,但偏偏这么一个奇怪的生物在这里溜达来溜达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贾子龙摇了摇头,而阿鲤也看开了,她摇头叹息着,就拿起了锅盖把这个锅给盖严实了,说道:“算了,就这样吧,这东西也吃不得,还是研究研究怎么做轮椅吧。” “不能吃吗?也太可惜了吧?味道还挺好闻的。” 一听说吃不得了,尧庚年就有了些遗憾,他伸手就把这个小锅捞到了自己的面前,悄悄掀开了一个缝隙,从外向内窥进去,企图在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锅盖被打开了一个缝隙,缝隙里也溢出了烧肉那黏腻的肉香味,尧庚年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又从那个奇怪的生物变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顿烧肉。 “好香。”阿鲤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后就看向了尧庚年。“真奇怪,为什么你看见的东西是一顿烧肉?” 尧庚年没有完全将盖子掀开,他怕自己忍不住就吃了这顿肉,为了控制自己的欲望,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阿鲤的身上:“看起来你好像知道这种变化到底代表着什么?” “虽然不太清楚原理是什么,但从你和贾子龙的反应来看,再结合我自己的经历分析……我大概知道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变来变去了。” 阿鲤说到这里,就忍不住瞥了一眼贾子龙,问道:“你能在那口锅里看见一只狐狸,看来你真的欠了那个狐仙很多的东西啊。” “我……我也没欠很多吧。”贾子龙显然心虚了起来,他移开了目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这不是在努力偿还了么,你可别忘了,我们之前也是有交易的。” “我当然不会忘,我是有诚信的,放心。”阿鲤挥手让贾子龙安心,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还盯着锅看的尧庚年身上,欲言又止了一会。 尧庚年也注意到了阿鲤的目光,他咽了一口口水,把注意力从锅身上移开,勉强问道:“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究竟能不能吃?” “……你要硬说的话,我觉得是可以吃的。” “谢谢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那剩下的呢?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阿鲤伸手一指,指向了桌子上的这口锅。“我们每个人生前最放不下的东西就会出现在这口锅内,贾子龙放不下狐仙,所以他看见了小狐狸,我——” 阿鲤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随后非常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尧庚年的身上:“而你,你也是相当有趣的,我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念念不忘……一顿烧肉?” 说到这,阿鲤古怪地看了一眼尧庚年,问道:“怎么,你是饿死鬼投胎的么?一顿烧肉?这是我没想到的东西,你不会还惦记着把它吃掉吧?” “也不是不行,见者有份,不如大家一起吃?” “所以你真的是饿死鬼投胎?” “差不多吧,差不多吧——我的确对这顿烧肉心有介怀,总是念念不忘,至今已经十余年了。” 尧庚年说到这,终于忍不住馋虫的勾引,他一下子解开了锅盖,烧肉的香味也在这一瞬间溢了出来,充斥了整间屋子。 烧肉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不光是尧庚年,就连贾子龙和阿鲤闻到了都忍不住分泌口水,肚子里也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真的好香。”贾子龙忍不住附和了一声,他想了想,再三确定了一下锅里的东西是烧肉而不是小狐狸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尧庚年的身边,点了点头。“要不开动吧,我也是用心做了的,虽然和我做的东西有点差别,但都是肉,对吧?” “……少见多怪的东西,这口肉有这么馋人吗?”阿鲤翻了个白眼,一副不屑的样子也坐了下来,问道:“碗筷呢?你总不能让我们就这么用手抓着吃?” “看不起的话你别吃啊。”贾子龙嘟哝道。 “你再说一次?”阿鲤瞪了贾子龙一眼。 “没,没什么。”贾子龙哪敢顶撞阿鲤?立刻就避开了她的目光,怂了起来。 而尧庚年呢? 尧庚年盯着这锅烧肉好久,他的确是想要美美地吃上一顿的,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吃药吃了这肉,可能就会永远停留在这里了。 阿鲤也看出了尧庚年的迟疑,她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很想吃这顿肉的么?” “奇怪的直觉吧。”尧庚年盯着烧肉说道。“我总觉得要是现在吃了这肉,我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什么意思?”阿鲤一挑眉峰,问道。“你不是来参加阎罗宴的吗?参加阎罗宴的人,还想去哪呢?” “……不是这个意思。”尧庚年本就不是来参与阎罗宴的,但他也没有告诉阿鲤,只是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吃了这个烧肉,我可能就要被困在这一辈子了。” “你哪来的一辈子?”阿鲤笑了一声,她有趣地打量着尧庚年,说道:“你这人虽然对这里一无所知,但直觉还是蛮准的。” 尧庚年听出了话中的端倪,他对着阿鲤问道:“所以,你在骗我们?你想让我吃下这个肉,然后害我?” “也不算害吧,况且我也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一些猜测,在你吃了它并得到报应之前,我也说不好我的猜测对不对。” “你说说看?” 阿鲤犹豫了一下:“这和阎罗宴有关,阎罗宴又和仵官王有关,你若是不知道的话,我也不方便直接告诉你。” “那就是不说咯?” “你可以这么理解吧,但这东西的确是能吃的,只是吃完人会变成什么德行,那我可就说不好了。” 尧庚年拿起了盖子,又将它盖了回去。 贾子龙咽了口口水表示遗憾,但阿鲤的话他也是听到了的,所以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哎,饭没得吃了,我去做轮椅吧。”贾子龙摇头准备起身,但在下一秒却被尧庚年摁在了原地。 “嗯?怎么了?” “我其实有个问题。”尧庚年看着贾子龙。“阿鲤看见的那个奇怪的畸形生物先不说,你看见的那个狐狸,我也有点眼熟。” 尧庚年说到这,他紧紧地盯着贾子龙,一字一顿地问道:“这个小狐狸,有没有名字?” “……狐仙,狐仙的名讳我怎么有幸知道呢?”贾子龙很不擅长遮掩自己的心虚,他立刻就移开了目光,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没名字,没名字……” “贾子龙。”尧庚年说。“我问你,这个狐仙,是不是叫做言灵儿?”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的?!” 言灵儿这三个字从尧庚年的嘴里出来之后,贾子龙就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尧庚年不放。 阿鲤见状觉得有瓜,前后这里看起来还蛮安全的,索性就稍微往后挪了挪,给二人足够的距离与空间用来发生争执与吵架。 阿鲤本来以为贾子龙会和尧庚年打一架的,但阿鲤显然高估了贾子龙的勇气。 尧庚年和贾子龙又僵持上了,看得出来贾子龙浑身上下写满了尴尬,他想要逃离这个的心已经快写在了脸上。 但尧庚年岂能让贾子龙就这样逃跑?他抓着贾子龙的手腕,盯着他:“我也认识一个被贬下凡间的狐仙,她叫做言灵儿,她说被一个凡人背叛,这个凡人,是你吗?” “我……”贾子龙显然被拆穿了秘密,他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不是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要一些福禄而已,你不要问我这些东西……你不要问我……” 就是这个人了。 尧庚年看着贾子龙这副躲闪的神情,心中确定了一件事:那个害言灵儿被贬下凡、在竹林里徘徊不去的凡人,就是面前这个生性胆小的穷酸书生。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见他?’尧庚年在确定了这件事后,心中又有了其他的疑惑。‘我不是已经穿越到了另一片大陆了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遇见之前世界里的人?’ 想到这里,尧庚年不自觉地向窗外望去: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而大部分的色彩都是黑白的,死寂足以形容外面的景色,一切的一切都宛如地狱的光景。 尧庚年看着这些,他的手不自觉地又抚摸上了桌面上的这口带着余温的小锅,心中一个疑惑越发明显起来。 这里,到底是哪里? 第243章 深陷幻境 静海之门内仵官王的世界是暗无天日的,但就算如此,人身处其中还是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光亮,就算没有明确的光源,但却能让身处其中的人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而在这个世界里,尧庚年邂逅了一个叫贾子龙的书生,他手中有一个秘密——一个似乎可以抵抗仵官王精神威压的宝器,因自己的过失得罪了仵官王的阿鲤借着这个与贾子龙结缘,试图利用贾子龙来躲灾。 尧庚年也是因此又见到了这个肥胖丰满的女人,而且还与她产生了一些摩擦,但碍于一些事实,双方否没有率先出手:就在这个时候,贾子龙端着鸡汤过来了。 这‘鸡汤’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鸡汤,贾子龙炖了一只这个世界的本土生物,它能显露出人最强烈的欲望:贾子龙亏欠言灵儿,所以他看见了一只小狐狸,尧庚年惦记着生前的那顿没有吃上的烧肉,所以他看见了一碗烧肉。 那么阿鲤呢? 阿鲤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条肥胖臃肿的畸形生物,在尧庚年的印象里,它有着一个胖鱼头,但在下半身鱼尾的地方却变异成了一条似乎是龙的尾巴。 尧庚年坐在桌子前面,盯着面前的这锅烧肉,在想明白贾子龙的身份后就开始好奇阿鲤的身份,他思来想去了半天,想到了那个鲤鱼跃龙门的传说。 难不成这个叫阿鲤的女人其实是一条跃龙门失败的鲤鱼?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阿鲤,问道:“我说,你……” “什么?”阿鲤好像提前预判到了尧庚年的问题,她一下子就甩过来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对着尧庚年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过一个传说。”尧庚年委婉地顿了一下。“鲤鱼跃龙门后就可以成龙,但如果越不过去就不会成龙,刚才你向这口锅内看去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一条有着龙尾巴的胖头鱼……” “……” 阿鲤好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脸色很差,她眉头紧皱,嘴巴也紧紧地闭着,没有接话。 贾子龙见状也来了兴趣,他同尧庚年一起看着阿鲤,问道:“老板娘,你不会是一条没化龙成功的鲤鱼吧?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不成是因为化龙失败,所以死了?” “……胡说八道。”阿鲤冷着脸站了起来,对着尧庚年和贾子龙打了一个眼刀。“你们动脑子想想,你们看见的东西和你们都是什么关系?嗯??” “哦……”尧庚年点头。“所以,你最惦记着是一条化龙失败的胖头鱼?” “他才不是胖头鱼。”阿鲤的脸彻底黑了下来,说完这话就推门离开了。“轮椅自己做,别想我帮忙了。” 贾子龙见状,连忙伸手想要挽留一下阿鲤:“哎……” 尧庚年却摁着他的手说道:“稍安勿躁,那个阿鲤现在可是指望着你活着呢,她不会走远的。” “啊?是吗?”贾子龙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她怎么是指望我活着呢?” “你不是答应要庇护她了吗?” “庇护吗?”贾子龙一头雾水。“她说她无处可去,让我收留她一些时日啊。” “傻。”尧庚年抬手敲了敲贾子龙的额头。“她为什么无处可去?她为什么让你收留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懂吗?你收留她就是给她庇护。” “哎?!”贾子龙一惊。“可我庇护她?我、我凭什么庇护她啊?我……我没那个能力啊。” “看她的意思是,虽然你没这个能力,但你身上那个神秘的东西有这个能力。” “我身上的东西有这个能力……啊?!” 贾子龙这个反射弧已经突破天际了,他理解了很久这句话,到了最后才吓得跳起来,神情慌乱地看着尧庚年:“不、不行行啊!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没什么能力庇护人的!那是个灾星!” “灾星?”尧庚年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个词了,再次从贾子龙的嘴巴里听见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什么灾星?反正阿鲤也不在,你不如仔细给我说说?你从那个小狐狸手里拿到了什么东西害了她?” “我……我……” 贾子龙吞吞吐吐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说漏了嘴,他之前明明是否定了这些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不自觉地承认了。 贾子龙越想越气,可一想到阿鲤好像的确暗中坑了自己,自己也的确踩了阿鲤给自己挖下的坑,贾子龙就越来越急,他在尧庚年的面前来回走动,急得满头是汗。 尧庚年不着急,他看贾子龙这么纠结,甚至决定让他独自转悠一会,自己则是又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这口锅上。 他慢慢地掀开盖子,里面还是那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烧肉。 咕咚。 尧庚年咽了一口口水。 真香啊。 吃下去会发生什么呢? 如果吃下去就能看见父母亲人还有阿虎的话,那吃下去似乎也不亏。 可这应该只是幻觉吧?尧庚年心想道。不能这样的,这样就会永远不能脱离这个幻觉了,会被困在里面的吧? 但,又能如何呢?尧庚年又想道。反正自己这一路的努力都是为了与亲人重聚,被困在这个幻想里只不过是另一种团圆罢了,也不损失什么吧? 尧庚年想着想着,就鬼使神差地向着这碗烧肉伸出了手——在他的身旁,贾子龙还沉浸在自己的焦虑中不可自拔,压根没有注意到尧庚年这个诡异的举动有多么的危险。 尧庚年的感觉也很奇怪,当他稍微想要去试试吃下这块烧肉的时候,虚空中就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呼唤、母亲的呼喊、姐姐与妹妹的声音,还有阿虎的催促。 快来! 尧哥儿! 尧庚年! 好孩子…… 亲人的声音瞬间就充斥了尧庚年的耳畔,他好像被这些声音蛊惑了似的,他揭开了盖子,伸手捏住了其中的一块烧肉,然后沾满了粘稠浓郁的肉汁,连着肉一块缓缓地放入了口中。 这烧肉炖得绵软,酱料咸甜中带着肉气的芬芳,它似乎都不需要咀嚼,只是送进嘴巴里的时候就完全化掉了。 真香啊。 尧庚年闭上了双眼,瞬间感觉自己离开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小镇,离开了这件简陋至极的房屋,他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这具躯壳,缓缓地升入了空中,进入了另外一个地方…… 真香啊。 在尧庚年将第一块肉送入口中后,他的行为就不受控地继续吞食着烧肉,一块、两块、三块…… 吃着吃着,尧庚年就感觉耳畔的父母亲朋的呼唤越来越真切,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贾子龙那寒酸的小屋,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没错,就是尧庚年的家。 他坐在桌子前,身旁是父母和姐妹,还有阿虎。 他们都在看着自己,面带微笑,口吻轻松。 “尧哥儿,来,吃块肉啊!”阿虎笑嘻嘻地夹了一块肉给尧庚年。“春笋炖肉,咱们挖的笋可太新鲜啦,尝尝,尝尝!” “好……好啊。” 尧庚年看着四周的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幻觉中了,可不知为何他却害怕,也不后悔。 相反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家了。 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结果。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闭上了眼睛,此时的他……已经完全被蛊惑了,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绝对理智的声音一直在呐喊着一句话。 “言灵儿。”这个声音说道,“我需要言灵儿。” 那么,言灵儿到底和柳沉舟走到哪里了呢? 此时此刻,现实世界,南城。 杨拓在来到南城之前,其实一直都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他的父母双亲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要不是千年前的天道定下了那个规则,否则杨拓这一生都摆脱不了那片农田。 但天道来了,他的父母被迫与天道结契,踏上了修仙路后,对庄稼的依赖也变少了,而且在有了修为之后,农作也更加简单与轻松起来,有时间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杨拓其实就是这么来的,他虽然长在田里,也生在玉米地里,但他与天道结契的那一天开始,心中就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成为一个修仙者,最好是那种御剑而行,威风八面的修仙者。 可惜杨拓的起点太低了,清君门太远,而玄武门太坑,他虽然是村里最聪明的一个,但无论再怎么努力,他能做的事也只有走出小村子,来到大城市。 这个大城市,就是依凭着玄武门而存在的城市:南城。 杨拓本来不想屈居这里的,他向往着清君门,为此他看尽了自己能看到的所有书籍,最终成了一个‘满腹经纶’的说书人,在南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书读的越多,他知道的也越多,而他知道的越多就越清楚自己与清君门、与那些御剑而行的修仙者们的差距有多大,尤其是那个站在顶端的、名为柳沉舟的男人,他更是之能望其项背,甚至连做梦都不可能与他握一握手的。 但一个叫尧庚年的家伙出现在他的世界中,然后这个叫尧庚年的家伙竟然带着他去了清君门,见到了柳沉舟。 虽然杨拓的生活也因此受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变化,但在杨拓的眼中,尧庚年只是一个奇怪的、有着很多秘密的家伙,他的志向高远,这南城也不过只是他临时歇脚的地方罢了。 他肯定会离开的,而且是头也不回的离开,等到了那个时候,杨拓的生活就会恢复往日的和平与安宁。 其实杨拓是十分害怕变化的,只不过他并不是生来就恐惧这个,他年少的时候的志向也曾比天高,但事实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肩头,让他不敢抬头,也抬不起头。 他想要去玄武门,然后再向上修行,他发现了玄武门的秘密,但他只是一介小人物,就算知道玄武门是一个盗用玄武名号的家伙,可他也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可南城这片地区这么小,小到只能容纳下一个玄武门,他不去玄武门的话,那就只能回家与他的双亲耕种,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生。 杨拓不想,所以杨拓来到了南城,在这个地方以一个说书人的身份站稳脚跟,在没有遇见尧庚年之前,他觉得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过了吧。 平平无奇,没有希望,但也没有失望。 挺好的。 这天天气阴霾,冷风瑟瑟,杨拓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透过窗户得见这阴冷的天,优哉游哉地穿上了小棉袄走了出去,开门就嗅到了清爽的风。 天冷,挂的风中都带着甜味,杨拓心情舒爽的叼着烟杆溜达过了南城的大街,看着日头还没到正午,就在街上晃晃悠悠地向着茶馆的后门走过去。 毕竟现在要是走正门的话,准定会被老板念叨,那还不如走个后门来的自在——正当杨拓如往常一般地来到茶馆后门,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就听见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虽然杨拓只听过几次,但他却深深地牢记在了心底。 那是柳沉舟的声音。 瞬间杨拓就安耐不住了,他溜进了后门,贴着茶楼的外墙一路潜行到了前院:那里正是声音的来处,他神秘且悄悄咪咪地躲进了一处草丛里,露出半个脑袋向门口望过去。 没错,正是柳沉舟,他身边好像还有一个女孩子……不对,那个女孩子好像就是言灵儿,可这个言灵儿的长相与气质都与杨拓印象中的相差甚远,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杨拓看着柳沉舟的脸,眼中的光又渐渐亮了起来,但随后他强迫自己闭上了双眼,催眠自己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拓想要进入清君门修行,他想成为柳沉舟这样英武而强大的修仙者,而这一切的一切,在杨拓自己看来,只能通过加入清君门来实现。 清君门就是最好的。 杨拓这么想着,他看着柳沉舟的目光也越发炽热起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杨拓看着柳沉舟的身影,总觉得他好像也变了很多…… 第244章 融入凡尘 柳沉舟的确是变了很多的,自从他在自己的回忆中杀死了柳徐行:即过去的自己后,柳沉舟的性格也如言灵儿所言一般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柳徐行的死是舍身的死,他是为了柳沉舟能活下去而大义赴死,那么这种人应该是热忱的,是积极的,是阳光的。 但柳徐行的未来、即柳沉舟却不会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但过去的柳徐行实打实地为了柳沉舟而牺牲了,纵然这只是一种诡异的狐仙法术,但柳沉舟这个未来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 虽然现在看起来柳沉舟的外在变化不大,但他心中那颗被沈无争尘封多年的向阳之果已经悄然破土而出,并以惊人的速度茁壮成长起来。 只可惜就连柳沉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他虽然在杀死柳徐行并摆脱言灵儿的狐仙把戏后感觉稍有不适,但他只是把这个归类为了脱离仙术的正常感觉。 一来是柳沉舟不相信只是杀死了记忆中的自己,现实里的自己就会被如此轻易地影响到。 二来柳沉舟也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会变的……像曾经的柳徐行那样,包容、大爱、愿意付出所有去帮助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柳沉舟想要名留青史,他想要成为一个传奇,他想要这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传颂着他的赞歌,他想要不灭,他想要真正的‘永生’。 这些用大爱是换不过来的,大爱给了群体虽然能换得一时的风光,但群体的思维是不可把控的,只有群体正面临灭族之灾的时候,那个站出来、带着他们活下去的人,才会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柳沉舟不要任何的可能性,他只想要绝对的结果:就算这个结果有违自己想要拯救苍生的初衷也好,他要一个结果,他就会为此不择手段。 可是,在与言灵儿一同前往南城的路上时,每当柳沉舟开始盘算自己利用尧庚年来将灾厄带给这片大陆的计划时,他心中的一个地方就会隐隐作痛。 若是尧庚年在的话,他一定会指着柳沉舟惊道:你什么时候居然有良心这个东西了? 可惜尧庚年不在,言灵儿又打心眼里对柳沉舟有偏见,所以柳沉舟只能一路郁闷地抵达了南城,并在言灵儿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茶楼?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柳沉舟抬头看着这个茶楼,眉头拧了起来。“不是说尧庚年有危险么?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是想喝杯茶再走么?” “其实也不是不行啦。”言灵儿嘻嘻哈哈地打趣道。“主要是吧,我和尧哥儿出发的地方就是这里,我隐约还能记得住从这里开始的路,嗯……” 柳沉舟盯着言灵儿看了很久,突然问道:“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迷路?你看我像是迷路的样子吗?”言灵儿眉头一挑,盯着柳沉舟说道。“我带路带得这么熟练,你居然怀疑我迷路??” “那你这是?” “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从清君门的方向抵达那个湖中岛吗?”言灵儿双手一掐腰,瞪了起来。“我这不是从头开始慢慢恢复记忆吗?!” 柳沉舟仔仔细细地听完言灵儿的诡辩,特意理解了一番这小狐狸的话,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后才敢开口说道:“嗯,还是迷路了。” “这不算迷路!” “嘴硬。” 柳沉舟淡淡地说完,他就闻到了一股飘香的卤煮味道,这让他一时间分泌了一些口水,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馋了。 清君门里都是过了辟谷期的修仙精英,只有那个看似是贩卖烟火气息、但实则是做黑心买卖的清云集市才会有烧火做饭的凡间香气,但那也只是把东西煮熟罢了,并没有什么手艺高超的厨子在里面驻留。 至于柳沉舟?他的记忆中是没有饭香味的,从前的他想要闻却求不得,之后的他干脆懒得去专门探寻这种饭菜的香味,一心一意地去修炼、去追求他的‘传奇’。 按理来说,柳沉舟这种人是根本不会来南城这种小镇里的,更别说亲自站在一间茶馆前停留了——而因为尧庚年的原因,柳沉舟得到了这个机会,也让他嗅到了饭菜的香气。 柳沉舟还是一个人的,就算他早已不需要靠进食来维持生命,但闻到柴米油盐的香气时,他下意识还是会分泌口水,并萌生试一试的想法的。 这不,柳沉舟的注意力就被这股香气引走了,他的目光看向了茶楼里面,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来:屋子里的人不少,大部分都在吃茶聊天,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各式各样的神情,看起来热闹极了。 茶馆里的世界喧嚣地与柳沉舟格格不入,他站在茶楼外面看着茶楼里面,忽然就有了一种割裂感,好像他不属于这个热闹的世界,好像他站在这里,与不远处的世界一分为二,而不巧的是……他才是那个被喧嚣与尘世抛弃的那个孤儿。 柳沉舟看着茶楼里的景象出神,言灵儿却对此非常困惑,她索性直接跳起来,对着柳沉舟的耳朵大喊了一声:“l柳沉舟?!” “……什么?”柳沉舟被吓了一跳,他连忙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了身旁的言灵儿。“你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没有危险,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去找尧哥儿了?”言灵儿反客为主,见柳沉舟出神,就抓紧时间对他教育道:“忘了吗?我们要去救尧哥儿啊。” “你都浪费这么久的时间了,尧庚年肯定也已经渡过难关——或者死了。”柳沉舟说完就自顾自走向了茶楼里,他想走进人群,他想走进这片喧嚣的凡尘。“也不急于一时的。” “……你这是干嘛去啊?喂?里面是茶楼啊?吃饭喝茶吹水的地方,你去干什么,哎……!!” 言灵儿一惊,她的确没想到柳沉舟竟然进茶楼了?他不应该是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无敌腹黑男人设吗? 这怎么就这么自然地进去了啊? 或许是真的馋了,又或许是真的不想被世界抛弃,柳沉舟没理会言灵儿的呼喊,他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走进了人群里,走进了喧嚣中。 言灵儿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柳沉舟的变化,不知为何、又或许是仙人的直觉,她看着柳沉舟的背影就明白了:他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权谋者了,他正在变得更有温度,也更有……凡人的气息。 这是好事吗? 对于想要永垂不朽的统治者来说,这是坏事。 但柳沉舟是心火明亮者,是天命的救世主,他从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统治者变成一个有温度的凡人,这不正是他走向命运的关键一步吗? ‘坏了,难不成我把他困进回忆中、逼他杀死自己的过去这件事……其实反倒是帮了他一把?’ 看着这般的柳沉舟,言灵儿也在心中打鼓,她其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害柳沉舟的,这种好结局可不是言灵儿想要看见的结果。 不过无论言灵儿怎么想,现在的柳沉舟都变成了这幅德行,她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去再做些什么来干预他的‘成长’,所以只能跟了上去,并祈求柳沉舟会遇见什么其他的事,来让他的性格再度高冷回去。 而柳沉舟呢? 柳沉舟站在了茶楼里,他看似已经融入了这场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喧嚣中,但实际上却像是一个小儿一般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柳沉舟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融入了,但又没有完全加入进去,比如他现在就站在茶楼的前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也没有人过来和他搭话。 柳沉舟的身份是何等的高贵,他自从被沈无争收养后就潜心修炼,等出山时便已经一身修为冠绝天下,更是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人送外号半仙道长,走到哪里不是被人簇拥着? 可到了这小小的茶楼里时,却不是这样了,这里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茶楼,这里没有人认识柳沉舟的脸,甚至说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柳沉舟的名号。 在茶楼里的人眼中,柳沉舟不过是一个长相俊朗的修仙者,性格或许还有些古怪,毕竟他已经傻愣愣地站在门口很久了,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其实茶楼里有几个小二是想上前搭话的,但柳沉舟虽然看起来傻愣愣的,但毕竟整个人的气场还在,这等高冷的气场,没个见识都不敢上前搭话,生怕被瞧不起了。 于是乎就导致了现在这么个情况,不知情的柳沉舟站在茶楼的门口,用一身冷傲的气质做着傻愣愣的事情,而茶楼里的人一边攀谈一边偷瞄着他,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和他搭讪。 ——这爷是来干什么的? ——咱们这南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孤高的爷?没听说过啊? ——这爷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老板呢?老板不出来管管吗?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有一个小二终于一拍额头,悄声道:“对啊,杨先生呢?快去把杨先生请过来啊,他书读得多,也算是个知识人儿了,让他去招待这爷啊。” “是啊,上次那个奇怪的少年不就是杨先生接待的吗?好像还接待的不错呢,快去找找看,这都快中午了,杨先生也该醒了……” “哎,你看,那不就是杨先生吗?” 正当众人小声议论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小二伸手一指,指向了茶楼门口——那里有一个人影走了进来,仔细一看,正是大家要找的说书人杨拓。 杨拓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虽说杨拓不是言灵儿这样的狐仙儿,也不知道柳沉舟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至少是见过柳沉舟之前模样的人,在一旁观察了这么一会儿后,柳沉舟身上散发出的落寞感杨拓也是有感觉的。 说老实话,杨拓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再次遇见柳沉舟的一天,他都准备好等着尧庚年这个不安稳的因素彻底离开自己的生活、随后继续过着平凡无奇但却安心的日子了…… 至少,杨拓在此之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准备的,等尧庚年走了,杨拓的日子就会继续波澜不惊地过着,不会有变化,更不会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 可是柳沉舟仿佛是第二个炸弹,彻底掀开了杨拓心中的那个想要御剑修仙的梦。 “那个……柳沉舟,柳门主?”杨拓在茶楼里所有人的偷窥下靠近了柳沉舟,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杨拓,之前我们在清君门见过……” “嗯?” 柳沉舟正在茶楼的门口不知所措,这个声音也算是在某种意义上缓和了柳沉舟的尴尬,只见他循声望过去,就看见从自己身后侧走过来的男人。 柳沉舟算得上是过目不忘的人,这个天赋并不是他从小就有的,而是后天被沈无争培养出来的。 所以他还记得杨拓,他甚至能记得与杨拓相遇的那个夜晚——只不过柳沉舟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杨拓的出现代表了消失了十年的尧庚年终于现身了。 柳沉舟短暂地回忆了一下,随后就对着杨拓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是杨拓,尧庚年的朋友,也是南城人,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您还记得我啊。” 杨拓的眼睛又亮了一些,他凑得更近了,伸手就给柳沉舟让了一条路,并示意他去茶馆二楼的雅座上详谈,一边说道: “我是这个茶馆的说书人,说来惭愧,也是咱们南城的百晓生,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答!” “这样啊。”柳沉舟点点头,他悄无声息地用手摁住了想要上来问路的言灵儿,一边说道:“我刚才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是什么?” “味道?”杨拓一愣,随后他嗅了嗅空气,这才笑了起来。“是卤煮,您想吃吗?我可以让厨子给你做一份来。” “那做一份来吧。” 柳沉舟点点头,他上了二楼后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靠窗的雅座,便径直走了过去临窗而坐,看起来优雅又大气。 “啊,这个位置……” 杨拓一愣,当柳沉舟落座的瞬间,他好像出现了一个幻觉——他突然感觉临窗而坐的人不是柳沉舟,而是之前坐在相同位置上的尧庚年。 在某个瞬间,在杨拓的眼中,柳沉舟与尧庚年的身影重合了。 “这个位置怎么了?”柳沉舟奇怪地反问一嘴。 “没事、没事。”杨拓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我去让后厨给您做,您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第245章 我带你回家 关于柳沉舟为什么突然进了茶楼,甚至还点了菜这件事,言灵儿是一肚子不情愿的。 但木已成舟,柳沉舟不仅进了茶楼,甚至还点了菜,这会儿正坐在窗户旁边,欣然等着用餐呢! 为什么啊!! 怎么突然就想吃这种东西了?你的仙风道骨呢?你的不食人间烟火呢?啊?! 言灵儿满腔的暴躁,可柳沉舟这人的性格虽然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但他的脾气还在,如今想要把柳沉舟从窗旁拉起来跟她进山显然是不可能了。 所以言灵儿思前想后,得出的结果也就只是坐在柳沉舟的对面,强压下自己浮躁的内心,等柳沉舟先吃完这口饭再说。 不过…… 退一步越想越气,让一手越让越亏,言灵儿自认在面对柳沉舟的时候损失了很多东西,所以她决定在嘴巴上反击一下。 她也只能在嘴巴上反击一下了。 “不就是一碗热腾腾的菜。”言灵儿托起下巴看向了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不开心地嘟哝道。“有什么好吃的?要是我尧哥儿真的出事了,你……” “要是尧庚年真的出事了,责任也不该由我承担。”柳沉舟虽说不想聊这种话题,但他既然听见了,就忍不住反驳道:“而是由你承担,你浪费了最黄金的时间,忘了吗?” “我已经被贬下凡很久了,没变成妖狐已经很不错了!”言灵儿狡辩道。“你还对我有什么要求?神仙落入凡尘本就容易被人间的俗气感染,我至今都能保持仙性,难道不该夸夸我吗?” “夸你?”柳沉舟瞥了言灵儿一眼。“我看你是自作多情,过于自恋。” 言灵儿和尧庚年待在一起时,尧庚年是舍不得说这个小狐狸的,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确要仰仗着这个小狐狸,而另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尧庚年的确对她有好感。 但到了柳沉舟这里可就不一样了,柳沉舟不惯着言灵儿,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才不怕言灵儿的报复呢。 毕竟在有了耀之后,柳沉舟的实力不能说是大幅增长吧,那也只能说是今非昔比了。 言灵儿知道这个,所以她在柳沉舟的讽刺里、在没有尧庚年的帮助下,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把头一扭,当着柳沉舟的面生起了闷气。 可柳沉舟在乎吗? 柳沉舟当然不在乎,这位清君门的门主看都不看,眼里只有这茶楼里的人声鼎沸,还有回来的杨拓手中端着的那碗热腾腾、香气扑鼻的肉卤煮。 等到杨拓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柳沉舟饶有兴致地向碗内多看了几眼,碗里似乎是肉,还有一些被切成块的脏器,在香味扑鼻的肉汤里沉沉浮浮,看起来就有些好吃。 “就是这个?”柳沉舟问道。 “就是这个。” 杨拓说罢就将碗推向了柳沉舟,顺势在递给了他一副筷子。“要不您尝尝?咱们这都是些不修炼的人吃的俗物,可能不是很对您的胃口……” “好。” 看着认真准备吃这些的柳沉舟,杨拓心中也有了一些疑问。 杨拓不明白为什么柳沉舟突然对这些吃的有兴趣,在他眼中,这些高高在上、半只脚踏进仙门里的修仙者们喜欢的应当是琼浆玉液,应当是仙家的果子和真正的美味佳肴,而不是这些……俗物。 实际上临光大陆里那些稍有实力的修仙者展现出来的正是这幅样子,他们眼高于顶,看不起这些凡人,也看不起他们吃的东西,他们甚至会觉得茶楼这种地方很俗套,根本不屑进门。 这也正是为什么柳沉舟踏进茶楼的时候,全楼上下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搭话的原因。 这些对修仙和与天同寿没有兴趣、或是没有天赋的人一辈子都活在南城里,他们心中对修仙者是即敬又畏的,但大部分仍然是畏惧。 正因如此,这里几乎没有人见过像柳沉舟这样看起来就实力不俗的人进茶楼小馆,他们怕,他们怕柳沉舟这种人是来嘲讽他们的,他们怕自己善意的问询只会自讨其辱。 所以,柳沉舟来到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杨拓正猜测着柳沉舟进茶楼用餐的目的,那边的本尊却对此毫无察觉,只见他拿着筷子吃着碗里的东西,眼见已经吃完大半了。 ‘还真的是在好好地吃东西啊。’ 杨拓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柳沉舟,在发现对方真的在吃后有些惊讶:‘没想到柳沉舟居然如此平易近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请求他带我入学清君门啊?……不不不,这还是太大胆了……可是如果不试一试的话,又怎么能知道呢?’ 杨拓的内心陷入了纠结,但他身旁的言灵儿显然已经放弃拧巴了,她准备干点什么,不能一直生闷气了,容易变丑的。 而言灵儿的‘办法’是什么呢? 很简单,她也要吃。 原来言灵儿见柳沉舟吃得这么开心,不知为何自己也馋了,她捅了一下杨拓说道:“哎,给我也弄点吃的来呗?柳沉舟一个人吃东西,我什么都没有,怪不公平的。” “啊?”杨拓微微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竟然仙人也会被凡人的食物馋到。 “啊什么啊,叫你弄点吃的来呢。”言灵儿说。“后厨有什么好吃的吗?实在不行给我上一碗烧肉也好,我家尧哥儿一直惦记着吃烧肉,他既然人不在这,那我就替他多吃两口叭!” 杨拓欲言又止,他本来不想替这个言灵儿跑腿,但毕竟柳沉舟还在那边看着,他想央求柳沉舟做事,也就不好意思当面回绝言灵儿。 所以杨拓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正当言灵儿心满意足地坐在窗旁等着自己的烧肉时,吃完卤煮、甚至连汤都喝光的柳沉舟起身了,他抚平了袍脚上的褶皱,对着言灵儿吩咐道:“吃什么烧肉,该走了。” “啊?为什么啊?”言灵儿一脸不情不愿,坐在原位没有动。“怎么就走了?我还等着烧肉呢,你也该尝尝的,尧哥儿一直都惦记着吃一顿烧肉,结果到现在为止都没吃到,这你不尝尝?” “不尝,没有必要。”柳沉舟说完就阔步准备下楼了。“我吃这碗卤煮和你吃烧肉的意义不同,你的烧肉毫无必要,走了,不要再拖延了。” “什么叫你的卤煮有必要,我的烧肉就没必要!!”言灵儿虽然气得跳脚,但也只能气鼓鼓地跟了上去,在柳沉舟身边嘟嘟囔囔。“我的烧肉怎么了?这可是尧哥儿心心念念的东西,很重要!” “没必要。”柳沉舟只是淡淡地回绝。“你就只是馋了而已。” “那你不也是因为馋!” “我。”柳沉舟顿了顿。“我的馋只占三成,其余的七成……是不可明说的东西。” “什么叫不可明说?”言灵儿眯起了眼睛,狐疑地盯着柳沉舟。“怎么?不可明说的饿了?还是不可明说的返老还童了?不吃这一口香喷喷的卤煮就走不动路,要原地撒泼起来了?” 柳沉舟没理会言灵儿的话,他自顾自从二楼下来,在茶楼里的客人的偷窥下走向了门口——与此同时,对此一无所知的杨拓还在后厨催着厨师做一碗烧肉。 言灵儿觉得委屈,她虽然吃不吃这顿烧肉无所谓,但一直以来都被柳沉舟牵着鼻子走,言灵儿对此也的确心有不满,一来二去的积攒多了,就言灵儿的性子而言,自然是不服的。 所以言灵儿在众目睽睽下强行拉住了柳沉舟的手腕,对着他说道:“你这样一来算不辞而别,很没有礼貌。二来也没有付款,算吃霸王餐。三来不顾他人的想法,根本就是下流人做的事,十分龌蹉。” 虽说柳沉舟并不屑听言灵儿的指责,但言灵儿的这三点不当不正的就卡在了柳沉舟的心坎上,他停下了脚步,目光深深地看了言灵儿一眼,却没有接话。 但就是这么一眼就让言灵儿明白了什么,她略加思索后竟然捂住了嘴巴,讶异地与柳沉舟对视了那么一阵子,最后又上前几步,对着他悄声道:“柳沉舟。” “什么?” “你不会觉得……你去茶楼和一个说书的凡人交流了几句,然后让他给你上了一碗香喷喷但没用的菜,就是融入大众了吧?” “……” 言灵儿见柳沉舟又沉默了,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吐出了一句话:“你……还真的以为做了这些,就能融入这些人了?” 说完这些后,言灵儿好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下意识地否定道:“别做梦了,柳沉舟,你这只是上位者对于弱者的怜悯,你就算这么做了,你和他们也是不同的,因为你心高气傲,因为你从来都不会俯下身子去看看这些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更不会去与他们感同身受,去帮助他们,去成为一名能温暖所有人的……救世主。” 柳沉舟没有说话,因为他也迷茫了。 他想反问言灵儿,为什么自己都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已经踏进了尘嚣里,明明也吃过了俗人的饭,为什么就不算融入他们了。 可当他想问这些的时候,他心中某一个叫做自尊的情绪就会堵住他的嘴,让他问不出口,仿佛只要问一下关于这些的问题,他就不再是自己了。 可当柳沉舟脑子里浮现出这种想法的时候,他又会反问自己,如果自己不再是自己,那么自己又该是谁呢? 这个问题,柳沉舟自己也没有答案,或许只有他问出口的那天,他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但现在,他站在言灵儿的身前,站在茶楼的门口,在所有人好奇的偷窥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早知道会这样,就该让言灵儿吃完那个烧肉再走的。’柳沉舟心中如是说道。‘不过只是一顿烧肉,我为什么不让她吃呢?’ 是啊,不过是一顿烧肉而已,言灵儿竟然为了这顿烧肉让柳沉舟当众出丑,让他站在门口尴尬的沉默。 这顿烧肉对于柳沉舟来说,是尴尬的起点,对于尧庚年来说,却是一场大梦的终点。 在静海之门内、这片暗无天日的小镇里,他坐在贾子龙的家中,吃下了那碗奇怪的烧肉。 等尧庚年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就已经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家中,他身旁坐着的是父母亲朋,外面天色已晚,饭桌上的烧肉冒着热腾腾的蒸汽,所有人都围着尧庚年坐着,对他展露最温暖的笑容。 尧庚年似乎忘记了自己经历过什么,他如今就坐在这里,阖家团圆,十分幸福。 他和阿虎挖了很多的春笋,回来被母亲巧手合着肉炖煮了一下,就成了一碗浓香四溢的春笋炖肉。 尧庚年挖完笋回来累坏了,和阿虎一起就着春笋和肉狼吞虎咽地吃了三碗白米饭,期间还被自家小妹笑着说吃的太狼狈,像是从街边要饭回来的乞丐似的。 但尧庚年不在乎,他很开心地吃完了这顿饭,看着家中的老母慢慢将餐盘收走,看着家中的长姐带着小妹下桌回房,看着家中的老父亲去了柴房做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阿虎了。 “你怎么不回家啊,阿虎。”尧庚年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自己的好友。“要在我家过夜吗?那我去收拾一下床榻,给你腾一个位置出来。” 说到这里,尧庚年起身准备离开,一边说道:“还得给你准备一床被子,晚上风凉,得要的。” 阿虎却拉住了尧庚年的手将他拉了回来,这个至交好友就这样凝视着尧庚年许久,仿佛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阿虎的目光让尧庚年心悸,他本能地避开了好友探寻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尧哥儿。”阿虎看着尧庚年,缓缓说道。“我总觉得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我……” “应该是幻觉的。”尧庚年目光看着角落,口气却额外的坚定。“阿虎,你要是不想回家就在我这睡,明早起来咱们去帮爹砍柴,也挺好的。” “可我不想在你家过夜。”阿虎瞧着尧庚年。“我想回家,但为什么我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呢?” “怎么可能呢?”尧庚年扯出了一个微笑。“不就是回家嘛……我,我陪你回家,好吧?” ‘回家。’深知这里不对劲的尧庚年在心中有些凄凉地自问道:‘阿虎真的还有家可回吗?’ 第246章 你要活下去 阿虎有没有家回这件事,其实尧庚年自己也不太清楚,可当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鬼使神差的竟然率先迈步走向了门外的世界。 尧庚年在阿虎的眼中向来我行我素,故他见尧庚年一声不吭地就向外走去也没有多问,反而直接跟了上去,一边问道:“尧哥儿,你这是去做什么啊?天黑了,咱们不会要离家出走吧……?其实那个,去京城念书也挺好的啦,别跑了。” “谁要跑啊,我才不跑呢,我都回来了,我为什么要跑?”尧庚年翻了个白眼就推开了门,门外的夜风一瞬间就吹了进来,拂过尧庚年的脸庞是还带着一些凉意。 门外的景色如故,曾经略显破败的小院在尧庚年的眼中也变得温馨起来,他试探性地迈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内,双脚才在柔软的泥土上躲了躲,等到脚底发麻才算有了实感。 阿虎看不懂尧庚年的这个行为,在他眼中,尧庚年自从竹林回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安静太多了。 所以阿虎歪头打量着尧庚年问道:“尧哥,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咱们不就是挖个笋被逮回来而已,其实也没那么……失落吧?” 阿虎以为尧庚年是逃跑未遂而心情不好,但只有尧庚年自己知道,他是因为狂喜而变得不知所措:他回到了最想回到的过去,而这个过去甚至还变好了,他哪敢高兴? 没听说过什么叫笑出声的时候梦就醒了吗? 尧庚年现在正处于这种恐慌中,他一面享受着这梦一样的……现实?一面又心惊胆战地恐惧着这个泡沫转瞬即碎,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他诚惶诚恐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脚下踩着的是家乡的土地,头上顶着的是家乡的明月,而与他并肩而立的更是从小的挚友,他置身其中,幸福得不能再幸福。 可这种幸福的代价呢? 尧庚年能不能承受得起? 好像能,又好像不能,核心在于他到底要不要对言灵儿负责。 这也是尧庚年现在唯一的烦恼,虽说因为一口烧肉而把灵魂出卖给这个神秘的幻境听起来很丢人,但丢人又能如何?这里是他的乌托邦,是他的理想乡。 尧庚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灾厄’,也不是什么‘灾星’,他没有柳沉舟的宏愿,做了这么多事,他只想与家人在一起,就算这里是地狱又何妨?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但言灵儿…… 尧庚年一想到自己为了在这个幻境里住下去而将言灵儿抛弃,他的心就没来由地隐隐作痛。 是愧疚吗? 还是不安呢? ‘为什么我会愧疚与不安呢?’尧庚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扪心自问道:‘那只小狐狸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伙伴来看待啊。’ 可不知为何,尧庚年的心就是在疼痛,这痛苦是真实的,好像在提醒着尧庚年醒来,离开这个温柔乡,回到冰冷的现实里去,找到仇铭岳,见到仵官王,然后离开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再去与言灵儿汇合。 等等…… 仵官王? 尧庚年一愣,他的记忆瞬间回到了曾经——好像有什么人告诉过他,只要他找到了仵官王,就能找到与家人重聚的方式。 难道这就是……那个方式吗? 阎罗宴,阎罗宴,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宴会,宴会上餐食的原材料,不会就是贾子龙误打误撞抓到的那个奇怪的东西吧? 尧庚年虽然猜想了很多东西,但到了最后,当他看见身旁阿虎的脸时,他突然觉得又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比起那些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东西,自己身前这个可以看见、可以交流、甚至可以触碰到的‘真人’要更加的珍贵。 阿虎看出了尧庚年双眼中复杂的情绪,但没经历过这些的阿虎看不懂,他只能明白尧庚年现在不是很开心。 所以身为尧庚年的挚友,阿虎伸手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对他展露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尧哥,我虽然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但天色已晚,我们一起去休息吧,明早还要起来帮忙干活呢。” 尧庚年听后有了一阵的恍惚,他看着阿虎,下意识地问道:“你不回家了?” “啊,其实也挺想回去的,但天已经这么暗了,路也看不清楚,不如等明天再回去啦。”阿虎摆手说道。“再说了,俺娘也知道我和你一起出来的,不必担心。” “阿虎。” “嗯?” “如果你再也回不去家了呢?” “你在说什么啊?” 阿虎一怔,他不明白尧庚年为什么突然说这种丧气话,他也不理解是什么原因让尧庚年说出这种话的,他能做到的只有拍了拍挚友的后背,说道:“我家离你家很近的,你要是不想我留下,我就回家呗。” “……” 尧庚年傻傻地看着阿虎,没回家。 阿虎也有点懵,他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并试探着向大门处走了两步,问道:“那,我走?” 尧庚年也没说话,他就想突然傻了似的站在原地,看着一步一回头离开的阿虎,宛如一颗顽石杵在地上久久不动。 阿虎是没有坏心思的,他只当是尧庚年心情差到连脑子都不转了,在自己一步三回头后他来到了尧庚年家的大门处,刚推开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尧庚年的声音。 阿虎欣喜地停了下来,他猛地回头看向了身后,就见尧庚年快步走了过来:“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回去。” “好啊。”阿虎见尧庚年‘活’过来了,胸腔里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他又重拾笑容,和尧庚年一同推门而出。 临行前,尧庚年还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嗓子:“娘,我送阿虎回家啊!一会就回来!” 而尧庚年的母亲柳柔也应声推开了木窗,隔着窗棱不放心地扫了一眼尧庚年,嘱咐道:“天黑了,要不然留阿虎在这住一晚吧?” 尧庚年刚想说什么,他身旁的阿虎就率先开口道:“不了,阿姨,我想回家啦,就麻烦你们家的大帅哥陪我走一路哈!” “好哦。”柳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也没有多想,就补了一句说道:“那你们注意安全,都早点回家啊。” “好嘞!” 阿虎说完这句话就笑嘻嘻地和尧庚年出了门,二人走在小村的泥路上,借着月色慢慢前行。 路上尧庚年的神情又有了一些恍惚,走在他身旁的阿虎在偷瞄好几眼后,终于把注意力从这条漫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小路上移到了尧庚年身上。 虽然这条小路今夜走得额外漫长,但尧庚年的情绪显然也不太对劲,比起外界因素,阿虎还是更在乎自己朋友的身心健康。 阿虎想了想,开口试探着问道:“尧哥,你今晚上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时而高兴时而感伤,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反常?难不成……你有心上人了,不想去京城念书?” “……才没有呢。”尧庚年这才缓缓回过神,他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月色下的阿虎的脸上。“阿虎,我只是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幸福?太突然了?什么啊?”阿虎听后有些摸不清头脑。“尧哥,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你怎么忽然就幸福上了?不是,你怎么就突然幸福上了?” “失而复得吧。”尧庚年看着阿虎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问道:“阿虎,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突然离开了至爱亲朋……” “尧哥。” “嗯?怎么突然打断我说话?” “如果你在用我来指代你的话,那么我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你——除非生死别离,否则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 尧庚年晃了晃神,因为阿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的坚定,坚定到仿佛阿虎下一秒就要摁着尧庚年的肩头说:他不会离开的,除非他已经死了,除非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否则不会有这种可能。 而结果呢? 不出尧庚年的所料,阿虎下一刻就双手摁着他的肩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不会离开的我们的,除非你已经死了,除非这里的一切、包括我在内都是你的幻觉,否则你不会离开我们的。” 尧庚年闭上了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阿虎,直到阿虎松开了他的双肩,直到阿虎后退着与他拉开了距离,直到阿虎下意识地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对吧?”阿虎有些慌乱地看着尧庚年。“不是的,是不是?你不要吓我,尧哥,大半夜的,我的胆子可禁不住你这种玩笑话。” 尧庚年看着阿虎,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的眼中波澜不惊,他整个人站在原地,却又像空气一样透明。 阿虎看着这样的尧庚年,他有些慌乱地连连后退,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尧庚年见阿虎这样,只能叹息一声,淡淡地开口道:“我什么都没说啊。” “可你好像已经说出来了一切。”阿虎凝视着尧庚年,这样说道。“你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们已经死了……” “……” 尧庚年又一次沉默了,他用沉默回应阿虎的疑问,也用沉默肯定阿虎的疑问。 但或许是因为尧庚年还在他身边,或许是因为阿虎的性格所致,在阿虎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后,他反而镇静下来了。 随后他抬头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四周的景色是那样的熟悉与亲切,但阿虎还是看了许久许久才开口:“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走不出这条小路的原因吗?” “你发现了?” “我不是傻子。”阿虎指了指身旁的这条熟悉的土路。“我刚刚就发现了……其实要不是因为发现这条路额外漫长,没准我刚刚就会无止境地退开呢……” 阿虎之所以会选择站在原地去强行消化尧庚年传递出来的信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发现这条路有些不太正常。 比起不正常且陌生的环境,阿虎还是选择待在虽然也不太正常、但至少看起来还没疯的朋友身边。 只不过当尧庚年意识到了这点后,他难免就会有些伤心:“所以,如果这条路是正常的……你就会抛下我跑远吗?” “嗯,我想也许会吧。”阿虎点点头。“不过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尧哥,我如果已经死了的话,那么我哪里也去不了,对吧?” 尧庚年低头看着脚底下的黑土,闷闷地‘嗯’了一声。 阿虎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毕竟还活着,‘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对于现在的阿虎来说,的确没什么实感。 所以阿虎虽然有些慌乱,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试图问道:“那我可以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你……” “害怕?” “嗯。” “说实在的,最开始你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对劲了。”阿虎摸了摸鼻子。“只不过当时我还没往这方面想……嘶,任谁都不会往这方面想吧?” “嗯。” “然后就是你对于我要不要回家的态度,那个时候就有点感觉到不安了。” 尧庚年听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阿虎,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主动离开我家呢?” “唔,当时觉得会成为你的累赘或者麻烦?毕竟你把我拽去后山的时候就不太开心嘛。”阿虎耸肩说道。“然后你跟了过来,我就有点起疑心了,毕竟你从来都不会这么粘我的。” 尧庚年又点点头,没说话。 “然后就是这条漫长的回家路,”阿虎伸手指向了这条道路的远方。“所以……虽然听你说我已经死了的时候的确被吓了一跳,但其实已经有一些心理准备了。” “这样啊。”尧庚年的眸子暗了暗。“阿虎,其实我的家人也……” “嗯,我猜到了。”阿虎点头。“你看我和看他们的目光是有些像的,所以,我们是一起死在了那个竹林里吗?” 尧庚年微微睁大了眼睛:“你猜到了?” “唔,你的变化就是从竹林出来之后的,所以我就简单猜一下嘛。”阿虎笑嘻嘻地说道。“所以,竹林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你活了下来,是吧?” “嗯。” 阿虎摸着下巴端详着气势低靡的尧庚年,突然说道:“我觉得这样不好。” 尧庚年眨眨眼睛:“……什么不好?” “你的人生应该是向前走的,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阿虎问。“你看起来经历了很多的事,那为什么还要回来呢?一定是被困住了吧?你是被我们困住了吗?” “……嗯。” “如果能释怀的话,就放手吧。” “可是你们……是因我而死。” “我不在乎。”阿虎笑道。“做人要向前走,尧哥,你是幸存者,你要认真的活下去,而不是灰头土脸的回来啊。” 第247章 理性与感性的拉扯 阿虎想让尧庚年活着离开这个‘美好’的幻境,他笑看着尧庚年,见他没有反应,就忍不住又推了推他,催促道:“走吧,尧哥,还是说你想再回去看家人一眼?” “我……”尧庚年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阿虎的眼神中充满了犹豫与不舍:“阿虎,我的生命中如果没了你们,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怎么优柔寡断的!像个大姑娘啊!”阿虎话音落地,一拳就锤到了尧庚年的胸口上去,不满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尧哥吗?你是谁?你把我的尧哥还回来!” 阿虎并没有什么力量,只是一个凡人,他这一拳虽说是打在了尧庚年的胸口上,但尧庚年并没有因此感到半点的疼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却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 “阿虎,我没和你开玩笑。”尧庚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挚友,一字一顿道。“你们的死也是因为我的一意孤行,如今我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也算是了结我生前的心愿了。” “胡说什么呢?尧哥,你不是幸存下来了吗?你就是想要活下去啊,你不想活下去为什么会幸存啊?”阿虎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尧庚年。“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像话吗?” “我之所以能幸存……完全是因为一个被贬下凡间的仙人的私欲罢了。”尧庚年平淡地看着阿虎,眼中没有半点波澜。“我本来该与你们一同死去的,但那个被贬的仙人要我替她做事,以你们为筹码逼着我活下去。” “……仙人,怎么这样啊。”阿虎愣了愣。“仙人……不应该是帮助我们的善人吗?为什么会因为一己私欲绑架你呢?不可能的吧……” “仙人就是这样啊……至少我遇见的那个仙人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强行救了我……”尧庚年又想起了言灵儿,他的表情又落寞了一些。“阿虎,如果我离开了这里,离开了你们,我就又要和那个仙人在一起,为她的私欲努力了。” “不会吧。”阿虎有些为难地说道。“你不是说她是以我们为筹码吗?这个应该是……她答应你,如果你完成了她的欲望,她会救助我们吧……” 阿虎说到这,他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丝的期待:“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能帮助那个仙人完成一些事,我们就能活过来?” “不一定。”尧庚年摇了摇头。“那是一个狐仙,是狐狸精在凡间积累到足够的功德才飞升成仙的,她满口的谎言,甚至时至如今,我都不确定她对我的承诺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样啊。”阿虎是相信尧庚年的,当他听见连尧庚年都这样说,眼中的期待就消散了。“那……其实……尧哥,既然你没有真正的死去,为什么不试着放下我们,去开启崭新的人生呢?” “我的人生在你们死的那一天就结束了。”尧庚年很干脆地说道。“余下的所有时间里,我所追寻的,我所度过的,都不过是曾经的幻影罢了。” “尧哥。” “嗯?” “你……” 阿虎抿了抿嘴,他看出了尧庚年的悲伤与决绝,他不想尧庚年变成这样,可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该如何鼓励自己的老友振作起来。 该怎么劝说他呢? 放下自己这些旧友吧,放下过去的影子,阔步向前走吧? 这么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自己之所以能出现在尧庚年的面前,完完全全都是仰仗着他还思念着自己。 明明尧庚年如此思念着自己,自己却要站在道德的高地去教育他放下过去、向前看。 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好,但在明确知道这件事后仍能这么说的人,一定不是阿虎。 阿虎没什么自我牺牲精神,如果尧庚年选择遗忘他,那么他没有任何意见。 可尧庚年明明还思念着他,如此深刻地思念着他与他的家人,那么作为被思念的对象,怎么能说出让尧庚年放下过去这种话呢? 在阿虎的认知里,既然尧庚年思念他到这个地步,那么他唯一能为尧庚年做的事、也是唯一能尊重尧庚年的事,就是努力地活过来。 活过来,哪怕有一丝机会也要活过来,因为自己正是被如此期待的,因为有一个挚友正在用自己的未来换取这个可能。 阿虎想到这里,他突然抓住了尧庚年的手,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严肃地问道:“尧庚年,我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地活过来?” “……阿虎?” “如果你不愿意放下过去的话,那就不放下吧。”阿虎目光灼灼地看着尧庚年。“该说的话我也说了,作为你的知己,如果我真的已经死了,那么我的确是希望你能向前看,不要深陷悲伤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尧庚年听到这里,眼神恍惚了一下:“那为什么你又突然……” “因为我尊重你,因为我明白,你就是这样期待的。”阿虎坚定地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如果你已经思念我们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我们作为你怀念的对象,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只有努力地配合你活过来,是吧?” “也不用那么的努力……”尧庚年撇撇嘴,闷声说道:“其实我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生活,也不是一种坏选择。” “不,是坏选择,绝对是坏选择。”阿虎打断了尧庚年的话。“尧哥,这里是幻境,但看你的反应,绝对不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对吧?” 尧庚年点点头:“嗯,是我误打误撞后吃下了一种东西,这才来到了这个地方。” “那么它就是不稳定的。”阿虎说。“尧哥,如果你真的想在幻境中和我们共度余生,我欢迎,但绝对不是以这种形式的共度余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尧庚年明白阿虎的话。“你想让我自己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幻境,就算我选择沉沦在这里,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迫的,或者是别无选择的。” “是的,就是这样。”阿虎听后才笑了起来。“所以,尧哥,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我希望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或者是你自主地选择沉沦,或是你成功地俘获了我们,在阳间再会。” 阿虎的声音有一股安抚的力量,让尧庚年彷徨不安的心稳定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展露了笑容。 “好,我听你的,等我们下次再见时,我会以自己选择的身份来见你的。” “太好了。”阿虎欣慰地拍了拍尧庚年的肩膀。“那,你该离开了。” 尧庚年点头应了,在阿虎的鼓励地下他好像重新找到了回去帮言灵儿的意义,可正当他准备想办法离开这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哥哥……要离开了吗?” 声音的源头是一个可爱的小萝莉,正是尧庚年的亲妹妹尧黛,只见尧黛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有些慌张地扑到了尧庚年的身上,抬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哥哥。”尧黛说。“哥哥好不容易才从山上回来,跟大家吃了一顿饭,怎么就要离开了?哥哥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回来?可不可以带上我呢?” 尧黛是尧庚年的亲妹妹,也是尧庚年心中的一块软肋,平日里尧庚年更是看不得自己妹妹有一点难过,而如今她泪眼婆娑,尧庚年更是顶不住了。 他撑起一个笑容,伸手揉了揉尧黛柔软的发顶,亲昵地说道:“哥哥去去就来,小妹回家吧,乖乖等哥哥,哥哥把阿虎送回家,明天一早就回来。” 尧庚年其实是考虑过回去再见亲人一眼的,可他之所以没有回去,也是因为他怕回去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里人说这件事。 阿虎是他的朋友,更是尧庚年有力的支持者,他比起家人来说,更能站在一个协助者的角度上去帮助尧庚年前进。 可家人不是这样的,尧庚年再清楚不过了——他的母亲柳柔若是知道这一切,她的选择很可能与阿虎截然不同。 到时候就算知道阿虎的建议是对的,但感性过头的尧庚年很可能会脑子一热就忽略掉了正确的路,进而不管不顾地留在这里,留在这些家人的身边。 尧庚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他想避开这些,而尧黛则是一个……意外。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低头捏了捏尧黛的脸,轻声问道:“小妹,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不是看见你和大姐回屋睡觉了么?” “是呀,大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然后我和她就一起抱着睡着啦。” 尧黛比画了一下,开心地说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冷,睁眼就发现来到了这里,然后就听见你说要离开的事……呜呜,哥哥,你要去哪啊?” 看着尧黛婆娑的泪眼,尧庚年下意识地与阿虎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交汇,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它不想让尧庚年就这样离开。 它是谁? 尧庚年至今都不清楚,但既然它能把熟睡的尧黛从家中直接弄到这里,那么这也说明了一点:如果尧庚年想离开这个幻境,它不能直接干预。 这是一件好事,可尧庚年是个感性的人,一旦它利用家人的情绪干扰尧庚年,那么尧庚年离开这里的意愿……或许就会无限降低。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感觉怀中的尧黛动了动,他顺着动静看了过去,正巧就又撞进了尧黛的眼眸中。 那是一对湿漉漉的犹如小兽一般的眸子,眸子里充满了期待与担忧,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精准地向尧庚年传递了一个消息:她不想让他离开。 瞬间,尧庚年动摇了。 阿虎看出了这点,他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尧哥。” “……我知道。”尧庚年用力眨了眨眼睛。“我明白,阿虎,我都明白。” “哥哥,你明白什么呀?”尧黛抱着尧庚年,晃了晃他,又说道:“天色很晚啦,哥哥,带阿虎哥一起回家睡吧,黛儿困了……黛儿想睡觉。” 尧黛说道这里还打了一个哈欠,夜色本就浓,再加上尧黛之前的情绪波动过大,这会儿在得知尧庚年不走后放下心来,就更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儒软地向尧庚年伸出了手,嘟哝道:“哥哥抱……好困……哥哥,我们回家睡觉吧……” “……好,回家。” 尧庚年下意识地将尧黛抱进了怀中,任由她软乎乎地趴在自己的肩头放心的睡了过去。 阿虎看着尧庚年肩头的尧黛,眉头微皱:“尧哥,你要回去?回去了你准备怎么说?” “实话实说吧。”尧庚年看着肩头熟睡的小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既然你们是我无法舍弃的幻影,那么我不放将话说开,尧家人……没有秘密。” “你在豪赌,尧哥。”阿虎拦住了尧庚年的去路,他摇了摇头。“你的脾气我知道,你妈妈的脾气我也了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家里的人不想你离开,你该怎么办?” “……” 尧庚年没有回答阿虎的问题,但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那他就留下。 尧庚年懂阿虎,阿虎也懂尧庚年,他们二人眼神对视了片刻后就错开了,是尧庚年率先移开的目光,他低下了头,抱着尧黛就准备向着家的方向折返回去。 阿虎岂能让他如愿?他立刻拦住了自己的好友,语气重了一些,喊了一声:“尧庚年。” 尧庚年自然是明白阿虎的意思,可他怀中熟睡的妹妹是这样的真实且美好……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偏头看向了阿虎,轻声问道:“阿虎。” “你说,我在听。” “你其实也有想过吧,我们就在这里安静的过完一段美好的时光。” “……但这样不行,尧哥,这样不行。” “你其实也害怕吧,如果我离开这里后再也没有能力与你们再见,那会如何?” “……不行,尧哥,你不能这样想,这样不对……只会越陷越深……” “你其实也希望这片刻的欢愉能够尽情的享受吧?”尧庚年喃喃道。“与其拼搏灰暗朦胧的未来,不如把握住幸福的当下更为重要,身为已故之人的你一定这样想过,不是吗?” “尧哥……” “去问问吧,如果这是大家的意愿,那我也舍不得离开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阿虎的气势也消减了大半,尧庚年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只不过一旦这样做了,那么迎接他的只有堕落。 阿虎不想让尧庚年堕落。 但阿虎也不是圣贤,如果自己复活的希望当真渺茫,那这里何尝不是最好的理想乡呢? 第248章 平凡的生活 在这个幻境故意的引导下、在尧黛的劝说——或者说是‘哄骗’中,本来已经准备离开这里的尧庚年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条月色下的归家路无论是对于尧庚年也好,对于阿虎也罢,都是一条极为漫长且艰难的路。 “真奇怪。”阿虎呐呐地说道。“这条路明明如此通阔,为什么我总觉得……举步艰难呢?” “尧黛睡了,嘘。”尧庚年轻柔地嘘了一声,他看着肩头上熟睡的姑娘,眼中满是柔情。“天色很晚了,我在想,不如明日再说吧。” “你真的想要拖到明天吗?尧哥。” 阿虎看着尧庚年,那个眼神仿佛在质问他。 尧庚年被看得有些心虚,又碍着肩头上熟睡的姑娘,只能默默移开了目光,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我的确不想拖到明天,可今夜如此静谧,肩头上的小妹睡得安详,我怎么舍得把她叫醒,然后将残忍的事实告诉她呢?’ 尧庚年想到这里,甚至还恍惚了一下。 尧黛,知道什么叫死亡吗? 尧黛,真的明白人死灯灭的道理吗? 她好像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却先尝到了她的滋味:还好在那些厉鬼将他们杀死的时候没有留下太深的痛苦,让这个小姑娘走得无知无觉,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就这样,阿虎和尧庚年双双沉默地回到了家中,他们悄然推开了大门走进去,这才发现院子里面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卧房里面传出来些许的鼾声。 所有人都熟睡了,月光照明了整个小院,有一股世外桃源般的宁静与美好——这就是尧庚年一直期待的平凡日子,平凡,安定,又安心。 尧庚年站在院子里享受了一会儿,就在阿虎眼神的催促下蹑手蹑脚地进了小妹的房间,里面双人的大床上躺着熟睡的大姐尧梦之,而她身旁原本属于尧黛的位子则是空荡荡的。 ‘大姐向来警惕,可小妹凭空在身旁消失她都没有意识到,看来尧黛会出现在我身边,真的不是意外了。’ 尧庚年一边想着,一边将同样安眠的尧黛轻轻放回了床上,当他刚想离开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尧庚年低头,就撞进了尧梦之的眼中,姐弟二人在寂静且幽暗的小屋内对视了一会,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质问。 最终尧梦之松开了手,她虽然对尧庚年抱着尧黛从门外回来这个行为很诧异,但她看着自家小弟的双眼,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尧梦之明白了,这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事了,所以她松开了尧庚年的手,对他展露了一个微笑,又伸手指了指门口,示意他离开。 尧庚年会意,便转身准备离去,可谁知他刚准备去和阿虎到客房睡,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尧梦之的声音。 尧梦之的声音极低,要不是尧庚年的灵魂今非昔比,否则当真是听不见的。 尧梦之说,明天,你会给我们一个回答,对吧? 尧庚年顿住了脚步,他侧身瞥向了自己的姐姐,蠕动了一下嘴唇,无声答道:“是的,我会的。” 外面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窗户打在尧庚年身上,把他整个人都照得十分清楚。 尧梦之坐在床上,深处暗处的她看清了尧庚年的唇语,自然也就得到了尧庚年的承诺,她点了点头,欣慰地躺了回去,将睡梦中的尧黛抱在怀里,与自己小妹依偎着重新进入梦乡。 尧黛还在尧梦之的怀中吧唧了几下嘴巴,显然,她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此时此刻的阿虎正在门口等着,正当他对尧庚年为何进去如此之久的态度起疑时,尧庚年就轻手轻脚地推门钻了出来。 “没醒吧?”阿虎低声问道。 “醒了。”尧庚年回道。 阿虎一愣,看着尧庚年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没遇见麻烦事吧?” “有可能有。”尧庚年随口一答,就带着阿虎去了小院偏僻的一间屋子里准备休息。“阿虎,你说我姐她可能察觉到异样吗?” “我不知道。”阿虎耸肩。“你那个大姐的性子敏感又细腻,不过这里应该只是你的执念吧?应该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吧?” “如果不是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就是因为你的执念而迟迟不散的吗?” 尧庚年推门进了屋子,等阿虎进来后就关上了门,将月色挡在了屋外。 关门之后的屋内略显阴森,阿虎不明白尧庚年的话,可尧庚年却自顾自地上了床,还躺下了。 阿虎站在床旁盯着床上闭着眼的人,双手一叉腰,有些气闷道:“你倒是说话啊,你都把我的好奇心挑起来了,哪有就这么睡了的道理?” “我没经历过这些,我怎么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尧庚年又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着阿虎。“我只觉得这里是一个幻境,但究竟是因为我思念成疾还是别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啊。” “那你说的那句‘如果不是’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是你们死后冤魂不散,你们其实是真实存在的鬼,而不是我‘思念’的具象化……总之就是这种东西吧,我也说不好……” “……你是说,我们是鬼?” “不知道,不清楚,我虽然在幸存后有了一些实力,也的确做了一些事,但都是和活人在打交道,哪里和鬼打过交道?我也没经验啊。” 尧庚年撇着嘴,一脸的丧气样。“阿虎,既然都回来了就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行吗?” “明天你还能有什么事?”阿虎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就坐在了床边上,把尧庚年挤到了床里面,自己自顾自躺了下来,抱怨道。“等到了明天,你把事实和叔叔阿姨姐姐妹妹们一说,准不定会掀起什么浪呢。” “的确。” 尧庚年复和了一声,他夹着被子背对着阿虎,只觉得眼皮沉重,困意十足。 “真睡啦?”阿虎伸手戳了戳尧庚年的脊梁骨,问道。 “嗯……” 不知为何,尧庚年抱着的这床被子也有着熟悉的味道,他把自己团成一团,还真的就这样意识恍惚,最终睡了过去。 阿虎看着困成这样的尧庚年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他扯出一条薄被盖在身上,也睡了。 尧庚年睡了一个很饱的觉,他隔日是被鸟鸣声叫醒的。 说实话,在被言灵儿绑架成一个活死人后,尧庚年就没有获得过真正意义上‘安心的睡眠’,这一觉可以说是尧庚年最满意的一次深度睡眠了。 人睡饱了心情自然就好,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木梁,耳边是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摆着大字睡在床中央,那简直是舒服的不得了。 “……阿虎?”尧庚年迟迟意识到少了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紧张地环伺四周,一边喊到:“阿虎?!你人呢?!” 小小的偏房内空荡荡的,只不过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外面明亮的日光射了进来,显得安静又美好。 可阿虎不在,屋子里少了一个人,这就不叫美好了,这对于尧庚年来说……甚至有一点点的惊恐。 不过这种惊恐的情绪很快就被人安抚了下来,因为柳柔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把根茎很长的绿色野菜,看起来像是刚路过的样子:“年儿,你醒啦?” “……娘,阿虎呢?”尧庚年见到柳柔的时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他掀开被就下床走向了柳柔,一边问道:“我昨天和他在一起睡的,今早怎么没见到他?” “你小子贪睡成这样,人家阿虎能和你一样吗。”柳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尧庚年一眼,随后就指向了柴房。“阿虎一早就醒了,正好撞见了你爹劈柴,这会儿正在柴房帮忙呢。” “啊?怎么不叫我啊。”尧庚年这才想起了昨天和阿虎说帮忙劈柴的事,他连忙准备去柴房帮忙,可他还没等跑出去就被柳柔拎着衣领扯了回来。 “你先别跑。”柳柔的表情有些严肃。“我还没问完你话呢,跑这么快做什么?你这毛毛躁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沉稳下来啊?” 看着柳柔严肃的表情,尧庚年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柳柔盯着尧庚年问道。 “……没,没吧?”尧庚年被盯得心虚,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和阿虎的猜测,一时间竟然还有些慌乱了起来。“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啊,娘,你别吓唬我了。” “谁吓唬你,你这混小子。”柳柔哼了一声,责问道:“你昨天晚上不是说要送人家阿虎回家的吗?怎么又把人带回来睡了?是不是仗着阿虎老实,想让他今早替你把柴劈了?” 听到这里,尧庚年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只是这个问题啊。 柳柔不知道尧庚年心里想着什么,但她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这个野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松了一口气,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柳柔抬臂就用手中的菜拍了一下尧庚年的头,哼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快去柴房做事吧!” 另一边,阿虎刚刚劈好了最后一根柴,放下斧头后就看见尧承念给他递了一杯热水过来,就连忙用衣服背面擦了擦手,积极地接了过去:“谢谢叔。” “客气了,你说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勤快和懂事就好了。”尧承念看着阿虎就笑了起来。“你也别太宠着我家臭小子了,什么时候他也能务实一点,不要成天到晚在外面招花引蝶就好了。” “叔,我觉得尧哥人挺好的,这些事他又不是做不了,以他的天赋,他的确应该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的。” 阿虎说到这里,柴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只见尧庚年推门而入,背光站在门口,没说话,也没进来。 尧承念奇怪地瞥了一眼门口的儿子,招呼道:“你小子终于醒了?过来谢谢阿虎,人家一早都替你把活干完了。” “……” 尧庚年没说话,他就站在门口不动,尧承念皱着眉头起身走了过去,嘟哝道:“说起来我还没问你,阿虎昨天不是回家了?你怎么让人家回来睡了?你俩昨晚上不会是去做坏事了吧?几点回来的?我问阿虎他也不说,就说让我来问你,尼……” 尧承念说着说着就走到了尧庚年的面前,他低头刚准备问话,就看清了尧庚年的脸。 尧庚年的脸算得上俊俏与清秀,可就是这样一张白嫩的小脸上,正顶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红痕,红痕像是被抽打出来的样子,抽打的力气还不晓得,就连尧承念都能感受到红痕在发胀。 “……你这是被谁打了?”尧承念下意识问道。 “嗯?尧哥怎么了?”阿虎也一起靠了过来,而他也自然看见了尧庚年脸上的这道美丽的‘痕迹’。 尧庚年抿了抿嘴,闷声说道:“娘早上路过客房,见我睡觉很积极,拿手里的野菜抽的……” “噗。” “噗。” 尧庚年话音刚落,尧承念就合着阿虎一起忍俊不禁地嗤笑出声,他俩不仅笑出声,甚至还在笑的时候多看了两眼尧庚年脸上的‘战绩’,又笑得更大声了。 尧庚年羞红了一张脸,他低头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所以,阿虎是把柴都劈完了吗?” “对……哈哈……是的……”尧承念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他过去拍了拍尧庚年的肩头,试图让他不要过于悲伤。“你别放在心里……噗……真的很好看……哈哈……!!” “……爸。” “没事……没事,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 尧承念的心态还很年轻,因此还能和阿虎笑到一块去,而尧庚年只能低头抿嘴,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起床。 要是早点起就没这么多事了! 尧庚年心中愤愤道,他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闷头憋笑的父亲和一旁笑得乱颤的阿虎,羞愧的尽头多了一丝丝的暖意。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平凡又热闹的生活。 想到这里,尧庚年的眼中就渐渐被留恋与不舍填满,一旁的阿虎注意到了这点,他虽然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但为了尧庚年好,他还是低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场欢快的‘重逢’。 “那个,尧哥。”阿虎故意问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宣布一个事情吗?我看一会吃早饭的时候就说了,怎么样?” 第249章 家人之喜 阿虎看似在催促着尧庚年吃早饭,实则是在提醒尧庚年:今天他要将事实告诉给自己的挚友亲朋,然后让他们做出一个决定。 可尧承念不知道这些,他笑够了后,见阿虎的口气有些着急,便一把揽住了尧庚年和阿虎,直接将他们带离了柴房,向着不远处的厅堂走了过去,一边说道:“饿了吧?阿虎,该饿的,该饿的,走,吃饭去!” “爸……”尧庚年被压着有些别扭,他试图挣扎出去,一边嘟哝道:“我不小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搂啊……”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怎么?我还不能搂着你了?”尧承念瞪了一眼尧庚年,又把他搂得紧了一些。“好好待着,小子,有我罩着你呢。” “谁要你罩着啊……”尧庚年虽然嘴上说着叛逆的话,但身体却诚实地安分下来,他乖乖地躲在尧承念的臂弯中,去享受其中难得的安全感与温度。 “哼,知道了,臭小子。”尧承念得意地哼了一声,就带着阿虎和尧庚年推门进了厅堂里,在厅堂正中央的圆桌上,已经有了几道家常菜摆在上面冒着热气,围着桌子边上还摆着六副碗筷,应该是柳柔准备好的。 尧承念习以为常地率先落座,他看着空荡荡的碗,又看了看面前热乎乎的菜,香味钻进他的鼻腔,挑逗着他胃里的馋虫叫个不停。 尧承念悄悄地拿起了筷子,随后快速地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柳柔的身影后,飞快地对着其中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下了手:电光火石之间,里面一块最大的、金灿灿的蛋就这么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尧庚年的注视下,实不相瞒,尧庚年其实也被这盘炒蛋馋住了,而他与尧承念不愧是父子,在同一时间里看上了同一块鸡蛋。 只不过谁快谁享福,所以最后这个东西就落进了尧承念的嘴巴里,他还当着尧庚年的面细细地咀嚼了几次才咽下去,最后满意地笑了起来,评价道:“嗯,真不错。” “……娘不是说不许提前偷吃了?要等大家来了再说啊。”尧庚年对着尧承念的这副嘴脸翻了个白眼,可他说归说,手下也拿起了筷子,准备对盘子里另外一块也挺好的鸡蛋动手。 可谁知尧庚年话音还没落,就见到一个筷子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他目光一凛,追着影子望了过去,正是将东西塞进嘴里的阿虎。 阿虎叼着筷子,一脸无辜地对着尧庚年眨了眨眼睛:“尧哥,你别看我啊,谁先吃进去就是谁的,先下手享福后下手遭殃,这可是你说的。” “你……”尧庚年气结,但最好的两个金灿灿的煎蛋已经先后落入了父亲和挚友的嘴里,他也不能把筷子伸到人家的喉咙里抢啊? 所以尧庚年只能愤愤地扭头看向了盘西红柿炒鸡蛋,试图在众多被炒得软烂的西红柿里找到第三块金灿且美好的煎蛋——但,没了。 没了,一块都没有了,这块金红相间的西红柿炒蛋在经历过尧承念和阿虎的‘打劫’后,实打实地变成了一碗朴实无华的炒西红柿。 哦,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块小小的鸡蛋沫子夹在其中,仿佛在告诉后来者——我本来是一碗西红柿炒鸡蛋,直到我遇见了一些忍不住偷吃的人。 哎,能怎么办呢?等娘和姐妹吧。 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怒火,可当他刚准备放下筷子立地成佛的时候,厅堂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柳柔端着一锅青菜瘦肉粥走了进来,面带微笑道:“你们三个劈完柴了?等很久了吧?粥我做好了,等我去叫那两个小懒虫就来……” 柳柔刚把瘦肉粥放在桌面上,她就看见了桌上的那盘红彤彤的炒西红柿,她的话在此刻戛然而止。 只见柳柔眯了眯眼睛,端详了那盘炒西红柿很久,这才将目光从盘子上移开,并率先看向了尧承念。 可尧承念与柳柔相处多年,早就被时光打磨的鬼灵精怪,此刻的他正一脸茫然地回视着柳柔,并在她的注视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身旁的尧庚年。 但柳柔没有第一时间相信尧承念的示意,她直接越过了尧庚年看向了阿虎,而阿虎呢?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尧承念的动作,伸手指向了坐在正中间的尧庚年, 柳柔会意,她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尧庚年的身上。 此时的尧庚年手中正拿着筷子,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一个偷吃者的模样,而且他的神情也有些紧张,甚至有一丝做贼心虚的架势。 尧庚年:…… 尧庚年:? “所以,你解释一下?”柳柔缓缓问道。“今早的母鸡就下了两颗蛋,我特意煎了两颗完整的蛋,一颗给梦之,一颗给小黛,你吃一个就算了,怎么两个都吃了?” “我……我没有啊。”尧庚年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没吃……娘,明明是爹和阿虎先动的手……轮到我这就一个都没剩了……” “是吗?”柳柔说完这话就瞥了一眼尧承念。“承念,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尧承念叹息一声,他勇敢地站了起来,对着柳柔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一口偷吃了两个煎蛋,的确是我监管不力,你惩罚我吧!” 尧庚年:…… 尧庚年:?? 可尧庚年的疑惑远远还没有停止,尧承念这边才说完话,阿虎那边就站了起来,他也一脸决然地对着柳柔说道:“还有我!尧哥一口气连吃两个煎蛋,我居然眼睁睁地看他吃完,我也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我反思,我认错!” 尧庚年:…… 尧庚年:??? 尧庚年很懵逼,他的目光反复地在左边站着的尧承念和右面站着的阿虎身上徘徊,最终他决定破罐子破摔,扭头看向了柳柔。 柳柔正瞪着他。 “尧庚年。”柳柔说道。“你瞧瞧你父亲,你瞧瞧阿虎,多有担当的两个人,他们愿意为了你的过错而承担后果,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你要站出来啊。” “我……” 尧庚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只觉得此时此刻所有的解释都是诡辩,都会让柳柔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可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尧庚年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在阿虎与尧承念的偷窥下,他站了起来,对着柳柔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不好……” 尧庚年低下了头,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还没等他颓废完,头顶就传来了三声“噗”的笑声,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猛地抬头就看见了三个人捂嘴大笑的场面。 “……嗯?” 尧庚年不可置信地看着柳柔、尧承念和阿虎,缓缓问道:“你们在欺负我这块,居然这么有默契吗?” “哈哈,年儿啊年儿,你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尧承念拍拍尧庚年的肩头,大笑道。“我和你说,这要是换成你姐或者小黛,八成就要闹起来咯。” “所以就是看我好欺负咯。”尧庚年立刻气鼓鼓地问道。“爸,你怎么总是整蛊我?你明明知道我的脾气的,别总是搞我啊……” “哈哈,梦之和小黛我搞不了,阿虎又很早熟,那我能搞的人只有你咯。”尧承念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就说道:“好了,别生气了,去把你姐和妹妹叫过来吃饭吧。” “哦,笑完我还要差使我做事,爹,你好大的威风哦。”尧庚年酸溜溜地说着,但还是起身准备去叫尧梦之和尧黛起床。“我走了。”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啊。”尧承念挥挥手,像是打发人一样地就把尧庚年撵出了厅堂,可他看着尧庚年离去的背影,满眼都是浓浓的爱意。 “你也别太欺负年儿了。”柳柔趁这个功夫已经盛了六碗瘦肉粥,她将其中一碗递给阿虎,随后才将第二碗递给了尧承念,一边说道。“年儿的脾气温和,人又善良,我可不希望他长大后也像你似的,明明老大不小了,却还像个老顽童。” “老顽童怎么了,老顽童不可爱吗?”尧承念接过了瘦肉粥,忍不住反驳道。“我看年儿就是太老实了,他这样的性格啊,以后若是去京城读书,那是要挨欺负的!” 尧承念说完就准备先喝一口肉粥垫垫肚子,可当他刚准备把粥送进嘴里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看向了阿虎:“哎,阿虎,要不然你和年儿一起去京城读书吧?有你在的话,我多少也会安心一点。” “叔叔,尧哥没那么软弱啦。”阿虎这个时候已经吃了半碗的肉粥,他听见尧承念的话才抬头笑道。“要相信尧哥的嘛,尧哥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你总是替我家这小子说好话,明明你要更成熟沉稳一些。”尧承念大大方方地说道。“要不是我家这臭小子不同意,我真的很想认你当干儿子!” “又说胡话。”柳柔插嘴道。“人家有亲爹亲妈的,给你当什么干儿子,再说了,你不是有年儿这个亲儿子,别再和阿虎打趣逗乐了,年儿要是听见后乱想怎么办?” “他才不会乱想呢,他有什么可乱想的?”尧承念哈哈一笑。“就阿虎和年儿这关系,我认个干儿子也无伤大雅啊!” 正当尧承念说话的时候,木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尧庚年带着尧梦之与尧黛回到了这里,他显然听见了尧承念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他一脸幽幽地盯着尧承念,说道:“伤大雅,很伤大雅。” “这……这有什么伤大雅的。”尧承念心虚。 “我会伤心。” “你、你一个大男子汉,有什么可伤心的。”尧承念移开了目光,他将一碗香喷喷的瘦肉粥推向了尧庚年,又说道:“快过来吃饭吧,你娘做的粥可好吃了。” “哦。” 尧庚年还是目光幽幽地看着尧承念,一边坐在了阿虎的身旁,他的目光始终顶在尧承念的脸上,手下却拿起了饭碗,端起来往嘴里扒拉了两口。 “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嗯。” 此时此刻,与气氛尴尬的尧家父子组不同,只不过是半桌的距离,柳柔母女三人之间就洋溢着幸福与欢快的气氛。 “哎呀!是鸡蛋炒西红柿!”尧黛欢呼一声就扑了过去,她兴冲冲地拿起筷子。“黛儿最喜欢这里面的鸡蛋了!酸酸甜甜……咦?” 尧黛的欢呼卡在了半路,她的筷子在那盘菜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但却迟迟没有下去。 因为她没看见哪怕一块成型的鸡蛋块。 尧黛虽然为人活泼,但她的用餐礼仪被柳柔教导的很好,虽然她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但她也明白,吃饭的时候不要用筷子去搅动任何一盘菜。 可…… 可这盘菜…… 这盘菜不是西红柿炒鸡蛋吗? 鸡蛋……鸡蛋去哪了? 尧黛盯着这盘炒西红柿,越看越委屈,越看越心碎,她真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三圈,是真的一块鸡蛋都没有见到。 这不,她崛起了小嘴巴,眨了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后,就开始掉小珍珠了。 “呜呜……”尧黛拿筷子的手缩了回去,她坐在桌前低声啜泣。“没有鸡蛋了……娘不喜欢我了……娘明明每次做这个都会给黛儿留一个蛋的,呜呜……” 阿虎听到这里,不可思议地瞥了一眼尧承念。 而尧承念则以开了目光,同时背地里对着阿虎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自己只吃了一块,而另一块是阿虎吃的。 也就是说,尧黛的哭,尧承念不负责,而跟风吃了另一块的阿虎负全责。 阿虎双手一叉腰,心中的火气莫名就上来了,但尧黛呜呜的声音让人听着心碎,所以阿虎就决定站出来像这个小姑娘承认错误,顺便想一些办法去安慰安慰她。 可阿虎还没起身,他身旁的尧庚年就突然站了起来,他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才发现尧庚年的表情严肃又认真。 ……难道,他要在这个时候说出那个真相吗? 阿虎愣了愣,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可这毕竟是尧庚年的选择,他便坐回去,静静地等待着尧庚年下一步的动作。 “小妹,别哭了。”尧庚年淡淡地说道。“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第250章 直面死亡 尧黛一直都喜欢听故事,尤其是尧庚年讲的故事:在尧黛的眼中,自己的这个哥哥向来擅长讲故事,尤其是尧庚年又喜欢出去玩,因此在尧黛的眼中,她的哥哥可是一个‘探险王’。 探险王,自然是有很多足以让尧黛惊叹的经历讲的,因此尧黛很喜欢尧庚年,要不是母亲柳柔拦着,尧黛几乎想要成为尧庚年身上的一个挂件,跟着他到处乱跑。 所以在尧黛为了一颗消失的鸡蛋而委屈地小声啜泣时,全家上下也就只有尧庚年站出来,才能转移尧黛的注意力,让她没那么伤心了。 这不,当尧庚年站出来说他要讲一个故事的时候,尧黛立刻停下了啜泣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揉了揉眼角,这才抬头看向了尧庚年:“啊,是什么故事呀?” “一个崭新的故事哦。”尧庚年深情地看着尧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缓缓说道:“是一个出身平凡的男孩为了找回某个他曾经拥有、但却被剥夺的贵重物品的历险。” “呀,”尧黛眼前一亮,她更加期待地望着尧庚年。“那快说说嘛!是新的故事!我就知道哥哥最棒啦!还有哦还有哦,哥哥,我昨晚上找你的时候,其实也有梦见……唔?” 尧黛还没说完话,她就突然被身旁的尧梦之掐了一下大腿,年幼的小姑娘立刻哎哟了一声,扭头就对着自己的姐姐嘟起了嘴巴,说道: “姐,你怎么回事呀,掐我干什么?” “你睡迷糊了吧?你昨晚一直在我身边睡,哪里出去过呀?” 尧梦之倒是很理直气壮,她伸手点了点尧黛的小鼻尖道:“你这小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偏学你哥不回家的臭毛病,该掐!” “我又不是学!我是真的梦见了,然后,然后我就出现在哥哥身边了!” 尧黛对着尧梦之据理力争,她甚至连声音都拔高了很多,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哥哥在昨晚上和阿虎哥哥再说一些奇怪的话!多亏了我哥哥才回来的,要不然哥哥好像就准备和阿虎去别的地方玩了!!” “……你哥从来都没有夜不归宿过,你真的是在做梦吧?” 别看尧梦之嘴巴上否定,但实际上她的目光已经从尧黛的脸上移到了尧庚年的身上。 只见尧梦之扫了一眼一旁的尧庚年,眼中带上了一些慌乱——昨夜尧梦之是醒了的,她虽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尧庚年会带着尧黛从外面进来,但若是连尧黛都能明白尧庚年要走,那么……如果不是因为尧黛,那尧庚年当真不准备回来了? ‘那,如果你不准备回来,昨夜夜色浓郁,你又要去哪呢?’ 尧梦之看着尧庚年,她的那对闪烁着不安的眸子仿佛在问着这些话。 尧庚年认识尧梦之,尧庚年也能看懂她的眼神,可这又如何?尧庚年回答不上来,因为这件事的答案,他想以讲故事的形式告诉给在座的所有人。 尧庚年是彷徨的,如果说昨夜与阿虎的对话让他重拾起了离开这里、并继续苦难前行的信心,可当他带着尧黛与阿虎回来之后,这短短的一夜和一个清晨,就让他本就不坚定的心越发动摇起来。 多么温馨的家啊,多么和蔼的母亲,多么爽朗的父亲,多么信任他的妹妹,多么关心他的阿虎,和多么在意他的姐姐。 他们一家人相互照顾,相互信任,虽说这个家并不富丽堂皇,但在一家人的努力下也并不落魄,这就是尧庚年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东西:朴实却真挚的感情。 可是他一直都得不到,言灵儿给不起,白听雨给不起,柳沉舟更不可能给得起。 在竹林鬼阵一事后,尧庚年似乎就掉进了一个名为利益的怪圈中。 在这个怪圈中,与他有交集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一个明确的利益在‘合作’,不管是与言灵儿的契约关系,还是与白听雨的‘伪师徒’关系,甚至是与柳沉舟明晃晃的最终敌对的‘挚友’关系…… 尧庚年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男孩,他对那些伟大的传说与力量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致,归根结底,他只想回归温暖的家。 而这个愿望在这里……似乎已经实现了。 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未来’听起来的确很不错,但尧庚年与阿虎也明白,这个未来能不能被找到、又能不能属于尧庚年,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尧庚年要为了这个未知数付出的……可是自己与他人的一切。 那么换一种思维与目光去看看现在呢? 尧庚年已经身处家庭中,他左右坐着的就是他日思夜想、拼尽一生想要去追回的挚友亲朋,他们此刻就坐在这里,与他欢笑,与他忧愁。 尧庚年要为此付出的东西只不过是自由与自己的‘未来’,可如果说尧庚年的未来本身就无比黑暗,那拿这种黑暗的未来换取这个温暖的现在,听起来并不亏。 而且在经历了早上柴房的欢笑过后,尧庚年的心就更加动摇了,如果说昨夜的他还能确定自己可以将事实说出来,那么今早的他就不一定了。 尧庚年抿了抿嘴,久久都没有说话。 看着尧庚年这个态度,尧梦之的心中也有了一丝的动摇,她明白自家弟弟的性格,若是让他都觉得难以启齿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或者说,不是什么好事。 “尧庚年。”尧梦之试探着说道。“要不然,先吃饭吧,饭都要凉了——是吧,娘?” 尧梦之浅浅的说完就扭头看向了柳柔与尧承念,想要再争取一下自己父母的支持,可谁知当她看向他们的时候,家中唯二的长辈却都在看着尧庚年,显然不准备让她就这样转移话题。 柳柔看着尧庚年,她心中是极度不安的,她昨天是怎么找到尧庚年的,又是怎么将他带回来的,说实话,她对此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 这很不符合常理,柳柔对待孩子的时候一直都是心细大胆的,像是尧庚年和阿虎去后山挖笋未归,她带着全家人去找这种事,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忘掉。 如今再听见尧黛的话和尧梦之反常的举动,柳柔对此的怀疑就更胜了,强烈的不安感促使着柳柔盯着尧庚年,想要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答案。 而尧承念呢? 尧承念虽然也对尧庚年和阿虎是怎么回家的事印象模糊,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之所以和柳柔一同盯着尧庚年、想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其实只不过是身为人父的心理作祟。 尧承念不在乎尧庚年要去哪,尧承念觉得大丈夫应当四海为家,不要拘泥于一隅,应当闯出去,在这天下创出一个自己的未来。 不过话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尧承念还是很在乎尧庚年的——如果尧庚年想要离开家去闯荡,那么他会欢送,可如果尧庚年准备在夜半三更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那么就算是找一辈子,尧承念也会把尧庚年找回来。 “所以,你昨晚上和阿虎,到底发生了什么?”尧承念这样想着,对尧庚年问道。“年儿,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与管教,我也一直没有对你有太过的约束,可是这种事……你至少得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吧?” “我……”尧庚年吞吞吐吐了一会,就说道。“只是遇见了一些意外,爹,实际上也没什么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些很复杂的事不好简单地说出来……” 没等尧庚年说完,柳柔的声音就插了进来:“那么,尧黛的事呢?这种事总能简单地先说一下吧?” “娘,小妹昨晚上和我一起睡的。”尧梦之似乎是想要躲避什么,主动站出来为尧庚年找圆场,说道:“您在睡前还过来看了看我们,忘啦?” “嗯,这的确,黛儿睡得熟,我还让你照顾一下她,多给她盖盖被子,不要着凉。”柳柔点点头,她见自己的大女儿这么说,心里的疑虑就消失了。 可尧黛并不这么以为,她听不懂尧梦之想要表达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 尧梦之说她没出去,那就是在说她撒了谎。 尧黛不喜欢撒谎,更不喜欢别人明里暗里地指着她,说她撒了谎。 所以尧黛站了出来,高调地说道:“我昨晚上真的是和哥哥一起回来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问哥哥,哥哥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可我不想让哥哥走,哥哥这才抱着我回来的!” 尧梦之瞪了一眼尧黛,被尧黛翻个白眼顶了回去。 柳柔刚刚被打消的疑虑又回来了,与此同时,她心中那颗刚刚落下的大石头也一并悬了起来:“……黛儿,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你做梦梦见的吗?你还小,是不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呢?” “我分得清楚!”尧黛倔强地说道,与此同时她来拉住了尧庚年的手,摇了摇他,说道:“哥哥,你说话嘛,我昨夜真的是和你一起回来的,是吧?” 柳柔也看向了尧庚年,问道:“是吗?” “尧庚年,你在这个时候就别宠着黛儿了,其实你就是晚回了一些,对吧?”尧梦之也紧张地看着尧庚年,话里话外地暗示道:“对吧?” “若是黛儿真的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尧承念也说道。“尧庚年,你在这件事上就说实话吧。” “……” 面对全家人的疑问,尧庚年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唯一一个没有说话的人:自己的挚友阿虎。 阿虎却在这时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尧庚年看着阿虎的头顶,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该把事实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吗?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准备好接受死亡的状态。 尧庚年本来是准备把这个事实加以美化,以故事的方式缓缓说出口,而他也相信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会察觉故事的异样,并对‘真相’有一个接受的过程。 尧庚年是这样打算的,也是这样做的,可谁知世事无常,尧黛的倔强把他推进了现在这个境地里,直说不是,不说也不好。 尧庚年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鼻梁,在这种骑虎难下的环境中,他反倒是突然轻松了。 尧庚年决定说出事实,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他不想在幻境中还欺骗自己的家人:就算这个事实难以接受,那么他也要将这个说出啦。 所以尧庚年叹息一声,说道:“哎,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黛儿她昨晚上……” 正当尧庚年话说到这里,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阿虎就自顾自地站起来,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的同时,他抬头对着众人说出了三个字: “我死了。” “……阿虎?” 尧庚年瞬间瞪大了双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阿虎,但阿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说……看起来没有一丝的生气。 不光是尧庚年,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极了,最吃惊的还是年纪最小的尧黛,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下去,快速跑到了阿虎的身旁握住了他的手,说道: “阿虎哥哥,你是不是困了呀?你还活着呀,你瞧,我拉着你的手,你的手……” 尧黛说到这里,她的脸色一变,目光缓缓从阿虎的脸上移到了她握着的阿虎的手上,随后竟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柳柔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声:“黛儿,怎么了?” “阿虎哥哥的手……好冷啊,娘,他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呀。” 尧黛说到这里,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次快速地握住了阿虎的手,执着道:“阿虎哥哥,你不要吓唬我呀?你是不是昨晚上没有休息好。所以体寒,生了病呀!” “不是哦,黛儿。”阿虎在这个时候反倒是笑了起来,他反手握住了尧黛的手,亲切地说道:“谢谢你为了我找了一个理由,可是这就是事实哦,不光我死了,其实啊。你也一样的。” “……” 尧黛听后只觉得晴天霹雳,她瞬间不知所措了起来,双眼又泛起了水光。 “我……我死了?” “是啊,不信的话,你摸摸自己的脸,也是冷的哦。” 阿虎的笑声是温和的,可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的,尧黛只是一个孩子,她在面对这种事时,下意识地就跟随着阿虎的引导做了。 尧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冷的……是冷的!!” 第251章 挚友所给予的勇气 阿虎的身体是冷的这件事,其实从尧庚年回来的那一刻就发生了,尧庚年像是一个开关,当他‘回’到这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状态都会从梦幻的美好中渐渐褪色成最真实的模样。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尧家四口,只不过柳柔与尧承念常年劳作,就算察觉到自己肌肤温度的异样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住在山村里的人没那么矫情,但凡感觉还不错,皮肤冷了就冷了,顶多晚上泡脚的热水多放一些。 至于尧黛的情况,因为尧庚年只回家了不到半天的时间,所以尧黛一直跟着尧梦之,还没有机会被柳柔和尧承念仔细观察过。 尧梦之虽然察觉到了自己情况的变化,但她自从昨夜看见抱着尧黛回来的尧庚年后,就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尧梦之本以为会是一些更‘温和’的理由,可当她第二天看着尧庚年的双眸时,她才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可能:这个解释,或许没有温和一说。 所以她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解释,在这种关键的时间点选择当一只鸵鸟。 而尧黛则恰恰相反,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又或许是对没有落在自己头上的死亡没有敬畏,她站了出来,想要撕开这层遮羞布。 可尧黛没有想过,如果问题的答案要远超出她自己的承受力时,她的这份勇气与果然,是否会在得到答案的刹那变成一个滑稽的笑话。 根据事实来看,这的确成了一个……笑话。 尧承念对着尧黛挥了挥手,说道:“黛儿,过来。” 尧黛有些手足无措了,她顺着父亲的声音跑了过去,一下子扑进了尧承念的怀中,哽咽着,泣不成声。 “别慌,别慌,黛儿这不是很活泼呢,怎么可能会死呢?” 尧承念摸着尧黛的头,他厚实的手掌心盖住小女儿的发顶时,带给尧黛的是无尽的安心。 所以尧黛的哽咽声小了一些,可当她昂首握住了父亲的手掌时,尧承念的手掌却不是记忆中的那般粗糙、厚实与温暖。 尧承念的掌心也是冷的,就像阿虎一样。 尧黛愣住了,她想要松开父亲的手,可她又意识到自己就算松开了也毫无意义,他的父亲的手掌也不会因此而温暖起来。 “……冷的……冷的……” 尧黛呢喃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尧承念的怀抱,晃晃悠悠地走向了柳柔:“娘……” “娘在。”柳柔没有迎接尧黛,她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满目柔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怎么了?” “娘……”尧黛恍惚地走到了柳柔的身前,她展开了双臂。“娘抱……” “怎么了?黛儿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粘人哦。”柳柔没有伸手去拥抱尧黛,甚至连摸摸她的头的安抚动作都没有,她只是笑着,对尧黛鼓励道。“要成为大人呀。” “……” 尧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怯怯地收回了双臂,然后又凑过去一些,主动握住了柳柔那双修长细嫩的手。 冷的。 都是冷的。 尧黛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柳柔的手,然后麻木地抬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双眼泛红,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柳柔也不说话了,她这才意识到昨日自己身上的异样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全家人的问题。 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柳柔不想去深思,她做了与尧梦之一样的选择,只见这个母亲强装无事地笑着对女儿说道:“没关系,黛儿,没关系。” 可真的没关系吗? 尧黛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失魂落魄地从柳柔的身旁走过,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自己的姐姐尧梦之的身前。 姐妹二人互相凝视着,没有交流,但尧梦之却主动向着尧黛伸出了一只手。 尧黛却没有握上去,她只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尧梦之的双手许久许久,最后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沾湿了衣襟,也染湿了她脚下的青石板。 尧黛这次的流泪是无声息的,可也是最让人心疼的,尧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手,而全家人的目光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聚集到了阿虎的身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阿虎的那句‘我死了’说起,但这件事的源头当真是阿虎吗? 不是吧,那个一直在阿虎身旁站着的、沉默不语的尧庚年,或许才掌握着更多的答案。 可尧家四人却齐刷刷地看向了阿虎,因为如果阿虎是源头的话,那么这一切可能也就只是一场……玩笑,或者是疾病。 疾病是能够治愈的,但死亡呢? 死亡在尧家人看来是不可治愈的,是不可逆转的,是……不可想象的,至少不是现在这个阶段能想象的事情。 阿虎呢? 阿虎站在尧庚年的身旁,沉默地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他没有反驳什么,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缓缓地说道: “嗯,我说的没错,我已经死了,而与我同样的你们,也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尧承念艰难地开口问道,因为在四个人里,也只有他有这个精力来提出问题了。 阿虎抬眸看了一眼尧承念,说:“就是昨天晚上的事,你们都应该有察觉吧?” “……我以为只是后山风寒,身体着凉了。” “可睡了一夜后醒来还是这样,为什么没人提起呢?”阿虎反问道。“叔叔,你甚至和我一起劈了柴,你们不想聊这个,不是吗?” “……” 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他们只觉得身子发冷只是一种没见过的伤寒时,阿虎站出来给他们当头棒喝,告诉他们:这是死亡。 阿虎身为这个家族的‘外来者’,他本来该成为一个点醒者的作用的,只不过阿虎自己没有说,而与他有过关联的人:譬如尧承念也没有在意。 正因为没有在意,所以没人触碰过阿虎的皮肤,再加上阿虎的脸看起来血气很足,而且很有精神,就算偶尔露出了一些疲惫的神情,尧承念也只觉得是阿虎昨夜没有休息好罢了。 这样的阿虎连病都不一定会生,那怎么可能会肌肤冰凉、不久于世呢? 而与他一样的自己,又怎么会就这样死掉呢? 可阿虎就是把事实说出来了,这样赤裸且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了,他的话让所有人沉默,他的行为让所有人难堪,更让年纪尚小的姑娘不能自已,哭得一塌糊涂。 尧黛怕死,尧梦之怕死,柳柔怕死,唯一对死亡没有那么抗拒与恐慌的尧承念一想到全家人都要死在这里,也因此害怕起来,想要回避这个问题。 好像只要避开了死亡,死亡就可以不存在一样,他们就能像往日来得那般生活,在欢笑声中,在嬉闹中过完一个又一个平凡的日子。 ‘阿虎为什么要说这种晦气话呢?’尧承念忍不住想到。‘要不是他说这种晦气话,好端端的一个早餐也不会变成这样啊。’ 尧承念想到这里,余光忍不住瞥向了站在阿虎身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尧庚年。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更加慌乱了起来,他总觉得尧庚年还要说出一些更加恐怖的事,但当他想要问的时候,尧承念的心底突然长出了一只漆黑的手,将他的嘴巴捂住,让他说不出话。 尧承念的预感是对的,尧庚年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真的动起来了。 只见他先是走到了尧黛的身边,他弯下腰身将自己的小妹妹抱进了怀里,又用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轻声说道:“小妹不哭,哥哥在呢,不哭啊。” “……唔。”尧黛在被尧庚年抱在怀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而当尧庚年摸着她的脸颊时,她更加确定了这点。 尧庚年的手,是温热的。 意识到这点的尧黛立刻抱住了尧庚年的手掌,用力地蹭了蹭,嘟哝道:“哥哥的手是热的……哥哥不一样……哥哥不一样……” “是啊,哥哥不一样,哥哥抱着你,别哭了,好吗?”尧庚年看着尧黛,温和地笑了起来,他用拇指剐蹭了一下尧黛的脸颊,哄道:“都哭成小花猫了,这要是出门会被别的小朋友笑话的。” “不要!我不要被别人笑话!”尧黛立刻抹了抹脸颊,她期待地看着尧庚年问道:“哥哥,所以阿虎哥哥是骗人的,对不对?” 话音落地,家里的其他三个人也直勾勾地看着尧庚年,希望从他嘴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阿虎也在看着尧庚年,他无神的双眼盯着尧庚年那张洋溢着幸福微笑的脸颊,心中的石头悬了起来。 ‘决定命运的时候已经到了。’阿虎想。‘就是现在,说出来吧,尧哥,说出来吧,你让我们留下,还是让我们等待……’ 实际上,若是单纯地站在尧庚年的角度去选择的话,尧庚年一定会告诉尧黛,说阿虎在骗人,大家不过都是因为去后山着凉了,所以身子才会变冷,好好休息几天就好起来了。 可今非昔比,阿虎的确带给了尧庚年很多的勇气与榜样,他是一个真正的挚友,总是在尧庚年徘徊不定、举步不前时,以一种自我牺牲的模式来给尧庚年开路。 比如这一次,尧庚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阿虎站了出来,将这个复杂的问题通过‘我死了’三个字变成了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尧庚年想要离开这里,去为了更好的未来而努力,那么他只需要肯定阿虎的说法。 尧庚年想要停留在这里,不想舍弃现有的温馨去追寻未知且危险的未来,那么他只需要否定阿虎的说法。 若是没有阿虎的话,尧庚年可能会看着尧黛这张稚嫩的脸,看着尧梦之那双期待的眼睛,看着尧承念那结实的臂膀,看着柳柔那闪躲却又渴望的眼神,最终选择留在这里,去放弃自己与家人真正的未来了。 可阿虎说了,他已经站了出来,他并没有教尧庚年做人,而是在他最彷徨的时候以身作则,告诉尧庚年,无论选择什么,他都会站在尧庚年的身旁支持着他。 所以尧庚年在这一刻心中就有了答案,他想要试一试,他想要离开这个虚假的温柔乡,回到那个冰冷的、充满了谎言的现实里去,为自己的家人真正幸福温馨的未来去奋斗终生。 当尧庚年这么想的时候,他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似乎也变得有了一丝丝的温度。 所以尧庚年抿了抿嘴,对着尧黛温和地说道:“不,小妹,阿虎哥哥说的都是对的,你们的确已经死了……甚至包括我,我也一并死了,只不过没有完全死,而你们之所以还能存在,都是因为我的四年罢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阿虎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无神,取而代之的则是欣慰的微笑,当尧庚年扭头看他的时候,阿虎还对尧庚年比了一个拇指,表示支持。 正当尧庚年以为终于将事实说出口,可以坦然地面对这件事,得到家人的支持然后从容离去时,尧黛的一句话却又将气氛推向了尴尬的边缘。 “那哥哥……能不能陪着我在这里过生活呀?”尧黛抓着尧庚年的衣领,渴望地说道。“哥哥不要走,好不好?我想要哥哥陪着我,好不好?” “哥哥现在离开的话,是为了能在未来更好的遇见黛儿呀。”尧庚年摸了摸尧黛的头,亲昵地说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但哥哥有能力将你们从死亡的深渊中拉出来,到时候我们在团聚,不是更好吗?” “不好。不好!” 尧黛猛地摇了摇头,一下子抱紧了尧庚年,说道:“我就要哥哥一直陪着我……哥哥!我不要哥哥走嘛!!” “这……” 尧庚年不擅长应付这类撒娇,他一时间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了自己的父亲:“爹……你的意思呢?” “你是说,你现在离开这里,在未来我们就会以活人的身份再度团聚?”在有了铺垫之后,尧承念的情绪也稳定了很多。“这就是你昨天晚上要不辞而别的理由吗?” “是的……主要是担心你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我想……还是等到真正重聚的那一天,我在以故事的形式讲给你们听。” “那么,将死人复活这件事,你有几成把握?” “我……”尧庚年闻言顿了顿。“我尽我所能。” “也就是说,把握不多。” “……嗯。” “我的意思是,不如留下吧。”尧承念说。“或者说,你不妨给我们讲讲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死?而你,为什么还会活着,还说要将我们复活?” 第252章 不与仙人结缘 尧承念想让尧庚年留下,尧黛也希望尧庚年能留下,尧梦之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她的沉默中不难看出,她同样希望尧庚年能留下。 至于柳柔?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希望尧庚年能在她身边,她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就算这是一个幻境也是一样的。 好像在这个家中,只有阿虎一个人支持并尊重尧庚年离开这个虚拟的地方,回到现实去拼搏一个更好的未来,其余的人……都在拉着他的手,让他留下来,珍惜现在的‘美好’。 尧庚年看着尧承念,他虽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内心理性的思维在疯狂地告诉他: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去现实中去,听阿虎的话,去奋斗,去拼搏,而不是沉迷于过去的幻影与泡沫不可自拔。 但身处这美好的环境中,举目四望都是想要他留下来的人,尧庚年的理性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答案是,没有作用。 所以尧庚年的目光恍惚了一阵就坚定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阿虎,与他一起坐回了桌前,他又看向了尧承念,还将怀中的尧黛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笑了一声。 “那是一个关于竹林鬼阵的事。”尧庚年亲昵地捏了捏尧黛的鼻尖,柔声说道。“我在后山迷路,独自一人陷入了鬼阵之中,鬼阵由厉鬼所布,而厉鬼皆以人魂为食,我不幸深入此阵,自然就要成为鬼的食物。” 尧黛听着这个故事,有些害怕地抓住了尧庚年的手,在意识到自己哥哥的掌心是温热的后又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靠进了尧庚年的怀中,抬头继续听着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在鬼阵中,在生死存亡时,我遇见了一个狐仙——不,准确地说,应当是被贬下凡的狐仙。”尧庚年说到这里,脑子里又想起了言灵儿的身影。“那个狐仙在凡间多年,实际上已经与妖狐无异,但她仍坚持自己是仙的身份,并以这个身份将我……拯救。” 说道拯救的时候,尧庚年还是犹豫了很久的,他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词来形容言灵儿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言灵儿拯救了自己? 或许不是吧? 自己拯救了言灵儿? 毫无疑问,是的。 不知为何,尧庚年的想法也在这个地方渐渐被扭曲、被蒙蔽,他的意识更多地偏向于自己、偏向于自己的本身的利益。 “哥哥,怎么不说了呀?”在尧庚年反思的时候,尧黛又轻声催促了一句。“然后呢?哥哥被拯救了,然后呢……然后,我们呢?” “……不,我并不是被拯救了,小妹。”尧庚年对尧黛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我拯救了那个狐仙,正因为我的存在,那个狐仙才避免了堕落成妖的命运,可我并不是自愿的,她绑架了我,然后将我当作一个工具使唤。” “她好坏啊!”尧黛嘟哝道。“哥哥,我们不要跟那个坏狐狸玩,好不好?” “好,哥哥不跟她玩了,哥哥回来,哥哥陪你们。” 说来也奇怪,当尧庚年对着尧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察觉到四周起雾了——滚滚的白雾从尧庚年的脚底下蔓延而来,尧庚年一愣,向下看去的时候,却没有找到迷雾的源头。 自己明明在家中吃饭讲故事,哪里来的雾气呢? 这些雾气……怎么很眼熟呢? 尧庚年盯着这些雾气看的时候,只不过一个眨眼,他就发现四周的人也都消失了:就像那次的后山,只不过是一个晃神,阿虎就消失不见了。 尧庚年却没有慌乱,他仍坐在原地,尽管怀中的尧黛已经消失了,尽管身旁已经被迷雾笼罩,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他还是坐在原地,盯着这些浓浓的雾气久久不语。 突然,尧庚年的手抬起来向四周划了一下,好像在试图抓住什么来讨个心安。 尧庚年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有些疑惑,他并不想要去抓什么东西,更没有想要挥舞手臂的意思,但他的手就这样自动自觉地动了起来,好像这是什么肢体下意识的本能。 本能…… 尧庚年突然想了起来,当年在后山遇见这股雾气的时候,自己也是向四周胡乱挥了挥,试图抓住什么求个心安:当初他想要找到阿虎,或是找到家里来找他的任何一个人。 可最终的结果呢? 尧庚年一无所获,只有冰冷的迷雾陪伴着他,那些迷雾好像将他的家人与挚友吃掉了,却独独还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面对这一切。 “……阿虎?”尧庚年张了张嘴,发出了两个音节,他好像并不想呼唤阿虎,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虎没有回应尧庚年,准确地说,没有谁回应他,尧庚年的这声呼唤就仿佛石沉大海,就这样消失在了世界之中。 这个时候,尧庚年注意到这些浓郁的白雾已经攀附在了他的衣服上,顺着他的衣服渗透在了他的肌肤上,那触感黏腻冰冷又柔软,细细分辨的话,就像一具潮乎乎的尸体在爱抚着他的肌肤。 这熟悉的触感让尧庚年回忆起了当年在竹林鬼阵时的日子。 当年的尧庚年在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感觉时是怕的,他记得自己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想要将这些东西甩掉,只不过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而如今呢? 尧庚年感受着这奇怪的冰冷触感,却觉得像是回家了一样,这些冷冰冰的柔软就是他的家人,这些白雾……就是他所在乎的家人的具象化表现。 尧庚年不再害怕这些东西了,相反,他将这些东西看作是‘回家’的表现。 尧庚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粘稠的白雾在他身上蠕动,它好像是一条有生命的东西,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蚕食尧庚年的身体与灵魂。 但尧庚年并不想反抗,他只是任凭这些东西吞噬,自己则麻木地坐在原地,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尧庚年当初被这些东西缠绕时,是恐惧的,是绝望的,他记得自己想要摆脱这东西,去找到阿虎,去找到家人,去握着柳柔的手,告诉她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了。 如今尧庚年却习以为常,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真正正地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与态度被什么东西改变了——可那个东西是什么呢?难道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为了能将尧庚年留在这里,做的一些‘贴心’的改变吗? 那么这些白雾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让尧庚年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并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吗? 可没等尧庚年想明白,在那片迷雾之中,就想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她说:“你,想活下去么?” 这声音飘忽不定的,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调子,甚至仔细回味的时候还会发现……其中带着些半吊子的诱惑与妩媚的口吻,仿佛一个新手的妖鬼在努力诱惑着脆弱的人类。 尧庚年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狐仙言灵儿,他也记得这句话,正是自己与言灵儿相识时的第一句话,自己的回答也奠定了他们日后的关系,由此才引发了后续的一切故事。 尧庚年记得自己当年的回答是,想。 因为那时的尧庚年对世间还有牵挂,他还有娘和爹,还有妹妹和姐姐,他还要找到阿虎,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迷雾里,他想活,他不想死。 他,尧庚年,要活着回去见到他们。 所以当时的尧庚年点头了,答应了与言灵儿的交易——那个小狐仙的交易是什么来着……哦,对,她保尧庚年不死,作为交换,尧庚年也要竭尽全力助我成仙。 如今看来,这笔交易或许真的会是糟糕透顶的,它让尧庚年落魄地活着,而因为许诺者是狐狸的缘故,这个约定是否是一场谎言还有待商榷。 但当时的尧庚年是相信神仙的,他堪称盲目地相信神仙是会拯救苍生的,所以他——不,不。 尧庚年想起来了,他想起来自己与言灵儿交易的时候,自己是不信任言灵儿的:这女人来路不明,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无论如何都不想一个冰清玉洁的上仙。 自己为什么会和她达成交易呢? 尧庚年想起来了,他当时是极度虚弱的,想要再见到家人一面的本能让他回应了言灵儿的呼唤,正是那一声呼唤,让自己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深渊,没错……这就是深渊。 是想要重回天庭的言灵儿害了自己,是她强行将自己绑在了身边,将他奴役…… 此时此刻,尧庚年的眼前居然出现了言灵儿的脸,她与初见时一模一样,正在尧庚年的身前捧起了他的脸颊。 “……言灵儿,”尧庚年下意识地说道,“你,是真的,还是幻想?” “嘘——真实,幻象,有什么区别呢?”言灵儿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唇瓣上,她嘴角带着笑容,端详着尧庚年的脸,轻声说道:“别紧张,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别紧张,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这句话尧庚年也记得,这就是当初言灵儿强行与自己结契时说的话,而那时的言灵儿拖着尧庚年的脸颊,入迷地看着他,像是端详着一个宝贝似的。 “你根骨尚佳,魂魄坚韧,又与我有缘。”面前的言灵儿重复着第一次见面的言辞。“不如我们互助一程,算是共赢了,如何?” 尧庚年看着眼前的言灵儿,他记忆中的自己正在恐慌,正在挣扎,正在嘶吼着:不,别靠近我! 可现实中的尧庚年却凝视着言灵儿,看着她的一颦一笑,突然伸出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 这个言灵儿的脸颊是能触碰的到的,手感也与自己印象中的小狐狸一般无二,而且她的身子是热的,并不是冷冰冰的,这是不是意味着……眼前的这个言灵儿,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呢? 尧庚年不确定这些,他聚拢了手掌,想要捏一捏这个小狐狸肉嘟嘟的脸肉。 这个举动倒是把言灵儿吓了一跳,她敏感地避开了尧庚年的揉捏,说道:“你做什么?” “只是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尧庚年任由言灵儿离开,他也收回了手,端着笑容看着言灵儿。“小狐狸,我们好久不见,你为什么对我如此生疏?” 面前的这个言灵儿好像也没料到尧庚年能对她说这种话,竟然愣住了,她的手还保持着想要拥抱尧庚年的动作,结果就这样卡在了半空中,不尴不尬的。 “怎么了?”尧庚年反客为主,宠溺地看着她。“不认识我了?还是又想搞什么坏心思?” “……” 言灵儿好像不会说话了,她虽然张着嘴,但里面发不出半个音节。 “哑了?”尧庚年抓住了言灵儿卡在空中的手,将她搂了过来,亲密地问道:“很久不见你了,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谁欺负你了,和我说,我教训他去。” “……” 尧庚年的转变让言灵儿不知所措,她的嘴巴一开一合,最后竟然只是机械地说出了一句话: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发誓,你不会死的,再也不会了……” 尧庚年记得这句话,这句话也是当年在竹林鬼阵中言灵儿对自己说的,那个时候她将自己搂在了怀中,尧庚年现在还记得那股味道,是淡淡的花香味。 不知为何,当尧庚年的脑中想起这种味道的时候,尧庚年的鼻尖还真的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味,正是自己记忆中言灵儿身上的香气! “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尧庚年轻轻地笑开,他将下颚抵在了言灵儿的发顶上,对着她轻声哄道:“接下来,是不是该唱歌了,小狐狸?” 话音刚落,尧庚年的脑海中就想起了那首言灵儿的‘歌谣’。 与此同时,迷雾中也传来了同样的歌谣。 “本是仙庭一上仙,奈何结缘贪嗔人,无奈被贬落凡尘……” 歌谣的调子依旧是记忆里的那样阴柔且凄厉,像是歌者经历了大冤情而诉的苦痛,当年的尧庚年听的脊背发麻,可如今呢?他只是觉得怀念。 这些东西,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没有半点的恐怖,反而还有一些想念。 是啊,那阵子的尧庚年,尚且是一个平凡的小镇公子,过着自己平凡却幸福的一生。 尧庚年想到这里,抱着言灵儿的手就更加用力了,他喃喃道:“小狐狸,要是没有你,我或许就已经与家人重新投胎,去继续过我平凡人的一生了。” 不与仙人结缘,便无灾无难。 若与仙人结契…… 一生,便无安宁。 第253章 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在尧庚年身处的幻境迷雾中,那个长得很像言灵儿的女人正麻木且重复地哼着歌。 当歌谣的尾音慢慢散去的时候,一股股闪烁着微光的灵气就从她的身上四溢而出。 这些微光将言灵儿与尧庚年缠绕在了一起,此情此景,正与他们二人在竹林鬼阵中结契时的一般无二。 尧庚年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在这微光彻底消散之后,他就会成为一个‘行尸’,一个‘不死人’,完全依靠着言灵儿的灵力行走在人间的……鬼。 啊,真是一段久远的回忆啊。 尧庚年这么想着,他的理性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很诡异,但他的感情却让他任凭这些迷雾缠绕过来。 面对这些看起来并不友善的灵气,尧庚年只是对着身前的言灵儿问道:“小狐狸,你还准备再来一次么?” 说话时的尧庚年虽然没有挣扎,但这微光的灵气也没有像最初那样融入言灵儿与尧庚年的身躯,它们只是一直浮在表面,迟迟无法融合进去。 见迷雾融不进去,言灵儿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丝焦急,尧庚年见状便又追问道:“小狐狸,言灵儿,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我……我不做什么……” 言灵儿面对这样异常的情况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她甚至慌乱地抬头看向了尧庚年,问道:“尧哥儿……救救我……” “我只是一介凡人,我如何能拯救你呢,小狐狸,你可是一个狐仙啊。” 尧庚年说着就伸手宠溺地揉了揉言灵儿的脑袋,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微笑:“别想啦,我不会再接受你的结契的,我的家人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呢?” 言灵儿怔了一下,尧庚年的每一个反应好像都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这个面容熟悉的女人就这样凝视着尧庚年,没有说话,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尧庚年也只是凝视着她,好似能从她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其他的东西——许久之后,尧庚年笑了笑,他扬手撩起身旁的一丝微光之灵气,淡淡说道:“别玩了,我记忆里的小狐狸真的有那么值得被扮演吗?不如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想怎样?” 尧庚年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尧庚年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明白,面前的这个言灵儿之所以这么木讷又刻板,一定是这个幻境的主人窃取了自己的记忆,进而模拟出来的东西。 目的是什么?想让自己更加坚定地留在这里?还是说想要自己想起与言灵儿的约定、进而让自己内心产生愧疚,然后离开这里? 真奇怪,若是后者的话,那昨夜他想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幻境的‘主人’为什么将尧黛带到了自己的身前,并利用尧庚年亲情的软肋,逼着他回来去面对这一切? 尧庚年想不明白,但他知道面前在这个套着言灵儿皮囊下的东西,除了这个幻境的主人之外……应该别无他选了。 所以他低头看着身前的言灵儿,见她沉默不语,便嘴角上扬,又喊了一声:“你扮演的小狐狸并不像,可能是我记忆中对于小狐狸的印象太美好了,你表现得也……太直观。” 终于,在尧庚年的呢喃下,‘言灵儿’动了,她挑起眼皮看向尧庚年,困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在你的记忆中,你分明对这个被贬的狐仙是有感情的。” “我的确有感情,但却是更复杂的感情。”尧庚年眯起双眼笑了起来,他口气轻快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我恨她。可在平日里,我又爱她。我爱她的俏皮可爱与粘人,我恨她的自私自利与欺瞒。” “……这种情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言灵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说道。“你明明就是深爱着这个狐妖的,可为什么当你再一次被她蛊惑时,你却不一样了?” 言灵儿说到这里,犹豫且疑惑地看着尧庚年,试探着问道:“你之前,不一直都是心甘情愿地上当吗?” “的确,因为那个时候我一无所有。”尧庚年轻轻摇了摇头。“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这个名叫言灵儿的狐妖。” “那你为什么……我不理解……”‘言灵儿’眉头越皱越深。“我们不是不可分割的吗?” “嗯,的确,言灵儿在结契后就与我同命相连,无论她到底是想要利用我还是其他,至少在活着这方面,我们不可分割。” 说到这,尧庚年抿嘴停顿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既然我们注定无法分割,那么我容忍一些她的小脾气、小欺骗与小撒娇,又能如何呢?” “……” 言灵儿愣愣地看着尧庚年,口中连半个音调都发不出来了,对于尧庚年的发言,她似乎真的很震惊。 但言灵儿震惊的同时,她的眸子里似乎还酝酿着其他的情绪。 尧庚年见状,也只是扯出了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说道:“所以别会错意了,我想我并不爱言灵儿,我只是需要她和我一起熬过那段困难的日子,仅此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 “……嗯?” 当尧庚年说到这里,那个‘言灵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说道:“你明明爱她。” “什么?”尧庚年口气一顿。“我爱她?我当然爱她,我除了爱她之外,还能爱谁呢?至少在她还需要我的时候,我爱她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你爱她。”‘言灵儿’又说道。“这些只不过是你在心动后为自己找的理由,你最开始是爱她,然后才是让这个爱更加合理,我知道,你爱她。” “胡说八道。”尧庚年莫名地有些烦躁,他一把就推开了身前的‘言灵儿’,皱眉道。“你不是我,你也不是言灵儿,你在这跟我说什么爱与不爱的东西,你到底是谁?这个地方的主人?你来找我是想要做什么?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你慌了。”‘言灵儿’被推开后也没有再靠近尧庚年,她避开了他的问题,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你是爱她的。” “荒诞,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对我的感情评头论足?” 尧庚年心中的烦躁感越来越强,但在这股越发剧烈的烦躁感背后,尧庚年心中的疑问也越来越浓。 从结果上来看,这个‘言灵儿’好像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尧庚年之前的猜测:即让尧庚年后悔,让他产生离开这里、去继续履行与言灵儿约定的想法。 为什么? 她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意识到这点的尧庚年突然连气都不会生了,他狐疑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缓缓问道:“你这么刺激我,难道真的是想让我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中去?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言灵儿’没有说话,她只是在尧庚年意识到这些后微笑着散去了,与她一同散去的还有身周这熟悉的迷雾与灵力,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在刹那间化成了辉光,仿佛只是一场梦。 不,在这种场景之下,这应该是一个梦中之梦。 一个奇怪的梦,一个目前看来毫无意义的梦,梦里和言灵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想要鼓励自己离开幻境,而当尧庚年意识到这点后,她就消失了。 她仿佛说了很多,可当她沉默散去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徒留尧庚年站在原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陷入深深的反思与疑惑中去。 但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当迷雾如辉光般消散后,尧家四口与阿虎再度出现在了尧庚年的面前。 如同迷雾侵袭前的那样,小妹尧黛依旧是抓着尧庚年的衣袖,急促地说道:“哥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还想听哥哥讲更多的故事……我不想和哥哥分离。” 尧庚年迷茫地低头看着身旁的尧黛,他凝视她很久很久,好像是在重新认识尧黛这个人。 漫长的沉默过后,尧庚年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的神色才终于正常起来,他松开了攥着心口的手,转而摸了摸尧黛的头,笑道:“当然,哥哥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 可不知为何,当尧庚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口就突然针扎一般的疼。 这瞬间的剧痛让尧庚年脸色一白,进而双膝一软,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捂着心口,迷茫又痛苦地喘着粗气。 “尧哥!”阿虎见状立刻冲过去把尧庚年搀扶回了凳子上,他关切地看着尧庚年:“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痛苦?怎么了?” “哥哥!”尧黛也紧张地看着尧庚年,眼中的泪水又聚集了起来。“是因为黛儿吗?黛儿……黛儿会乖乖的,哥哥……” “没事,没事……”在剧痛之中,尧庚年还是分出了剩余的所有精力抬头,对着自家小妹扬起了一个微笑。“哥哥没事,只是……想要休息一下。” “好!”尧黛连忙点点头,也不再央着他什么了。“哥哥要回房休息吗?黛儿扶你过去!!” “没关系,哥哥自己能走。” 尧庚年惨白着一张脸,在阿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放在心口的剧痛虽说只是瞬间,但足以让还不习惯疼痛的尧庚年疼得眼前发黑。 好奇怪,好奇怪。 尧庚年捂着发闷发疼的胸口,心中又想起了那个迷雾中的言灵儿,和她向尧庚年所传递的、隐晦不明的期望。 她到底是想要自己怎样呢? 尧庚年想不明白,心口的疼麻木了他的前胸,让他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他虽然有阿虎的帮助,但想要向前迈出脚步……竟然也件极难的动作。 这时,尧梦之也过来扶起了尧庚年,她的声音传了过来:“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早上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诡异了,或许只是我们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罢了。” 尧庚年瞥了一眼尧梦之,只见她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情感,她平静地回视着自己的弟弟,又说道:“你太累了,弟弟,该休息一下了。” ——休息一下?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魔力,它蛊惑着尧庚年放弃思考,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柔软的床,然后陷进去,什么都不想了。 可这样不行。 尧庚年猛地闭上了双眼,试图将脑海中的疲惫感甩出脑外,可这么做的后果只是让尧庚年感觉更加头晕目眩罢了。 “弟弟。”尧梦之又说。“休息一下吧,你既然决定留下来了,那我们有很多时间的。” 时间……时间。 尧庚年此时听人说话也感觉隔了好几层的纱,朦朦胧胧的,根本听不真切,可他还是点了点头,用尽全力地站起来,在尧梦之与阿虎的搀扶下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尧承念与柳柔在全程都没有说话,他们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尧庚年的变化,并目送他离开客厅,离开他们的视野。 这时,柳柔才担忧地说道:“年儿选择留下来,可能是错误的决定。” “一家人就要在一起才有未来,他离开这里回到那个所谓的‘现实’中,有什么意义呢?”尧承念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柳柔。“我们只不过是凡人,如今在这里相聚,难道不该珍惜么?” “年儿好像有自己的未来要开创。”柳柔摇了摇头,底气不足地轻声反驳道。“你这样将他留在这里,会不会害了他?” 似乎柳柔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尧承念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是单纯地对着柳柔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无论如何,我想他留下,你呢?” “……” 柳柔没有说话,但她却拿起了餐桌上的碗筷,夹了一块炒得软嫩的西红柿,合着粥吃了一口才说道:“吃饭吧,年儿的那份等下我重新给他做,孩子累了,要吃一些补的。” 尧承念看着若无其事吃起饭来的柳柔,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跟着拿起碗筷,在准备吃的时候,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尧黛。 尧黛一脸的苦闷相,看起来有些忧郁。 “黛儿。”尧承念说。 “嗯?”尧黛抬头,疑惑地看向尧承念。 “你哥哥不会走了,吃饭吧。”尧承念给尧黛推了一碗粥过去,哄道。“等下让你娘在单独炒一份蛋给你吃,然后你去给哥哥送饭,好不好?” 尧黛听后立刻就焕发了笑容,她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好了不少,只见她用力地点点头,欢快地应了一声。 看着重新活泼起来的尧黛和旁若无事用餐的尧承念,柳柔将目光偷偷移向了窗外尧庚年卧房的方向,心中叹了一声。 ‘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吗?’ 第254章 堕入理想乡 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就要永远在一起吗? 尧庚年被阿虎和尧梦之搀扶着回了卧房后,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而尧梦之则先细心地关上了门,又趁阿虎送尧庚年躺上床的时候关上了窗户,将多余的光挡在了外面,这才走到了床旁,低头看了看自家的弟弟。 尧庚年的胸口比之前好受很多了,他脸上的血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有些红润回来了,而不是那样病态的苍白。 “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尧梦之说。“所以,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决定留下来陪伴我们?” 尧梦之说话的口气还有一点点的不确定性,她好像能明白尧庚年有更好的选择,但尧庚年所表现出来的意思都指向了他要留下——这是否是一种……善意的谎言呢? 尧梦之揣测着看向了尧庚年,发现对方也正在用同样的神情看着自己,二人的视线交汇,竟让空气有了一丝丝停顿。 “如果我说,是的,我决定好了,我想要留下来陪伴你们,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尧庚年看着尧梦之,同样试探着问道。 “你看起来有更好的选择。”尧梦之瞥了一眼身旁的阿虎,补充道。“若非如此,尧黛怎么可能求你回来?你要将我们留在这里独自离去吗?还是带上阿虎,唯独不带上自己的家人。” “是尧哥自己走。”阿虎没等尧庚年开口便先说道。“我们之所以存在,全都是因为尧哥放不下我们,他心心念念着让我们活过来,思念成疾,才会落得这等下场。” 阿虎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尧梦之,问道:“大姐,你是尧哥的姐姐,也是同辈里最年长的人,难道你也想要让尧哥留在这里吗?” “……”尧梦之张了张嘴,但最后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看向了尧庚年,问道:“阿虎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们其实只不过是你的幻想?” “嗯。” 尧庚年点头,但却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很看重自己的家人朋友,若是他们想要让自己留下,那么他就算舍弃未来,也会留在这里,为了这片刻的欢愉与家人的‘愿望’留下来陪伴他们,至死方休。 阿虎知道尧庚年是这样的脾气,作为尧庚年的姐姐自然也明白他的想法,可与阿虎不同,尧梦之只是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尧庚年,就笑了起来。 “那样就再好不过了。”尧梦之轻声说道。“我在这个地方过得很安心,也很舒适,如果我能逃得一死,那么这死后的生活我也很是满意,尤其是还能与家人团聚过日子,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了。” 尧庚年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在迷雾中的言灵儿的身影:他的心在此刻又疼了一下。 但这小小的痛苦与家人的需求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面对家人与挚友的要求,尧庚年不会拒绝,因为这就是他从竹林鬼阵中重生后的唯一愿望,他不在乎以什么形式实现,他只在乎这些愿望会不会实现。 阿虎见尧庚年不说话了,但他却从尧庚年的微表情上看出了他的纠结,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开口说道:“尧哥。” 尧庚年顺声抬头看向了阿虎:“嗯?” “你才是那个真正活着的人,你才是那个真实存在的人,如果没有了你,那我、我们都没有意义,更没有立身之根本。”阿虎苦口婆心地说道。“你该选择我们,而不是我们选择你。” 尧庚年听后没有回话,他何尝不明白这点?只不过在家人如此热切的需求下,他心中关于思念的那部分欲求已经倾泻而出,扼着他的咽喉,让他只能在沉默中答应一个又一个请求。 但尧庚年明白这点,尧梦之就听不明白吗?她立刻眉头一皱,也不管尧庚年会不会回话,直接插话进来说道:“阿虎,你这样说,可有考虑过我们吗?” “我只是把事实再点出来,让尧哥自己做选择。”阿虎有些不爽地看向了尧梦之,问道。“怎么,尧哥不是单独的人吗?为什么你要连他的选择权都要剥夺?” “他也说了,他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与我们重聚,现在他与我们重聚在一起,甚至我们还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和白天,在事实披露出来之前,这个家不是很温馨吗?” “建立在虚伪与不确定上的温馨,不过是在悬崖边舞蹈,摇摇欲坠的同时,你不知道毁灭何时到来。” “口才不错,但尧庚年放弃这个理想乡,回到你所谓的‘现实’里,努力奋斗后就一定会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吗?” “我不确定,但至少这里是幻境,是虚拟的,是危险的,是不该沉沦的,尧哥身为唯一的幸存者,他有权利选择,而不是被亲情与友情绑架,不是吗?” “说了这么多,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尧梦之眯起双眼看着阿虎,口气不善。“昨夜就是你在劝尧庚年离开这里的吧?” 阿虎点点头:“是的,是我,我一直都觉得尧哥拥有选择的权利。” “真想不到啊,我一直以为你舍不得尧庚年的。”尧梦之冷哼一声。“不过别怪我提醒你一下,尧庚年是我的弟弟,是我的亲人,血浓于水,亦高于你这个所谓的‘朋友’,你……” 阿虎却伸手一挥,打断了尧梦之的冷嘲热讽,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平淡地说道:“但如果说以私人的角度来看,我与你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这也是为什么我还在这里的原因。” 此话一出,尧梦之没话讲了,此刻的她好像是一个尴尬的宣讲者,激昂的情绪被人瞬间堵住,上不去,也下不来。 阿虎也没给尧梦之面子,他说完这些后就转身找了个凳子坐下了,一边还说道:“折腾这么大一圈,是个人都累了,咱们都是关上门窗说亮话的,别折腾了,折腾不动了。” 如此赤裸裸的嘲讽尧梦之岂能听不出来,她瞪了阿虎一眼:“你……” 可还没等尧梦之的话说出口,就被靠在床上的尧庚年打断了:“姐。” 尧梦之甩给阿虎一个‘等一下在收拾你’的眼神,换上了一副笑脸就看向了尧庚年:“嗯?怎么了?” “我明白你和爹娘还有妹妹的意思了,我会遵守的。”尧庚年勉强笑了一声。“我感觉有点胸闷,可能是饿太久的缘故,能不能请你帮忙把娘做的饭拿过来呀?” “好。”尧梦之立刻起身,随后还对阿虎挑了挑眉毛,好像在向他挑衅。“姐姐这就帮你拿过来。” 尧梦之就这样走了,走前却没有合上门,任由大门敞开着,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阿虎叹息了一声,起身去关上了门,结果刚刚将门关上,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尧庚年的声音:“阿虎,我该怎么做?” “……” 阿虎沉默了,他在刚才与尧梦之的‘对峙’中已经完全清楚了尧家对尧庚年的想法。 很显然,他们虽然看似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真相,但实际上还是在抓着尧庚年,试图避开这个事实。 在他们眼中,似乎只要尧庚年不走,他们就还能这样幸福快乐地过下去。 在这个家中,没有人想让尧庚年离开这里,去追求那个不确定的未来。 尧庚年在这里,就算这里是幻境,是虚无的,但他只要还在这里,那么这个幸福的泡沫就会一直在。 尧庚年再不在这里,那么就连幻境都没有了。 二者之中,远见者或许会选择离开,短视者或许会选择留下,但身处其中的受益者却很少会做出违背自己利益的选择。 尧家人这么做了,而看似支持尧庚年的阿虎也是这么想的。 但阿虎和尧家人还是有区别的,可能是作为朋友而不是家人吧,他觉得尧庚年还是要有选择的权利,这才强压下自己的欲望,将理性的那部分说给尧庚年听。 可这样做的弊端也很简单,阿虎不会劝尧庚年做理论上正确的事,因为他自己也是相关利益者,他放不下自己的利益。 “阿虎。”尧庚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我回到现实后,会面临一些比幻境更复杂的问题,也会面临一个源自于狐仙的‘谎言’,我无法确定我是否有实力强迫她完成诺言,我也无法确定她是否有兑现诺言的能力,我……”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其实是听说了一个叫仵官王的人能让我见到死去的挚友亲朋,而你们之所以能出现在我面前,很可能就是我在无意中托了他的福,才来到这里与你们‘重聚’的。” 阿虎听后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留在这里是合适的?” “我觉得有些不合适,你的担心是对的,但……”尧庚年抿紧了嘴唇。“若是那个满口谎言的狐仙一直在骗我,那么我离开这个幻境,是不是也意味着与你们的永别?” 阿虎沉默了,尧庚年也没有再发声。 许久过后,在这个寂静的卧房内,传出了阿虎的声音:“你难道,没有办法靠自己来复活我们吗?在你成为幸存者之后,都在做些什么啊?” “……最初我没有能力,只能相信那个狐仙会兑现她的诺言,一直都在帮她积累功德,可在这个过程中,我渐渐发现了她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你既然不信任她了,为什么还要和她同行?” “说来复杂,我被一个名为天道的力量拉扯进了另一个世界,而回到原来的世界的唯一可能,看起来就是我依托那个狐仙的力量修成仙人再说……” “真困难啊,尧哥,真困难啊。”阿虎带着笑意看着尧庚年,说道。“那就留下来吧,在这里,没有人会骗你,朋友就是朋友,家人就是家人,你可以安心的生活,这也是你想要的日子吧?” “是啊,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朴实平凡,却舒心依人。” “你知道吧,尧哥,你这种想法很堕落的。” “但堕落的下方有你们,怎么叫堕落呢?” “你该向上走的,而不是与我们在这里共舞,生命会被浪费掉的。” “你明明在劝我,可为什么你看着我的眼眸里充满了挽留?” “或许因为我们不是你的救赎吧。” “……哈,为亲情死,怎么就不是救赎呢?” 不知为何,尧庚年也被阿虎传染的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木门再次被推开,是端着早饭的尧梦之回来了。 “姐。”尧庚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从床上走了下来,接过了尧梦之的餐盘。“黛儿怎么样了?” “还行,已经不哭了,她说想和你一起去放风筝,你要是身体好了的话,要不要去带她玩?” “好。” 尧庚年笑着应了下来,又对着阿虎说道:“阿虎也一起来吧,难得的大晴天,很适合放风筝的。” “好啊。” 尧庚年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他的心口又疼了起来,可这一次,他却能强行无视掉了这种疼痛,转而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与家人朋友的互动中去了。 比起这份扎心的疼痛,还是与家人的相伴更甜蜜一些啊。 而现在这份甜蜜远远超过了疼痛,那么这份痛苦就会成为尧庚年堕入甜蜜的催化剂,尧庚年的心口越疼,他便越想躲进这份家庭的温柔乡中。 沉沦、沉沦。 在甜蜜中沉沦,这就是他梦想的尽头,这里有他失去的一切,就算外面有更多的人等着他又能如何? 这里是他的桃源乡了,至于那个满口谎言的小狐仙在没了他之后会怎么样? 言灵儿会怎么样管尧庚年什么事?这一切的一切,本身也是这小狐狸的自作自受罢了。 与此同时,南城,茶馆内。 与尧庚年在幻境中没有得到完整的救赎一样,柳沉舟就算在言灵儿的‘帮助’下重拾了曾经柳徐行的意志,但在行善方面,他仍然是一个学徒。 言灵儿在门口的质问有效地阻挠了柳沉舟的离去,她竟然拖到了杨拓从后厨出来,惊讶地看着在门口的柳沉舟与言灵儿,问了一句‘他要去哪。’ 去哪呢? 柳沉舟看着杨拓,一时语塞了。 第255章 挚友的呼唤 “您要去哪呢?”茶楼门内,冥冥中意识到问题不对的杨拓看着柳沉舟,带着一丝迷茫与无措地问道。 ‘我得罪他了吗?还是说……他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人,就这样弃我而去呢?’杨拓这样想到,心里不由得慌乱了起来,连带着目光也闪烁起来。 柳沉舟没有想那么多,对他而言,杨拓?茶楼?不过只是他从言灵儿的世界中出来后的一次实践罢了,只不过这层实践被他冠以‘伟大’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的本质被言灵儿拆穿后,他有些尴尬罢了。 “我。”柳沉舟张嘴说了一个字,目光就忍不住环伺四周,却发现茶楼内的大部分人正看着自己,但所有人的目光并不统一,有些人期待,有些人揣测,有些人则是看乐子一样。 ——好吧,看来我成为一个闹剧的中心了。 柳沉舟意识到这点后,心中对于方才拒绝言灵儿的行为是有些后悔的,他不想再在这里停留了,要么离开,要么回去。 而既然杨拓出来了,那么柳沉舟自然顺水推舟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想要出门散散心,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回去吧,正巧这狐妖……想要吃东西,那就吃完再走吧。” 回过话后,柳沉舟转脚便走向了来时的方向,言灵儿两眼一眯笑了起来,喜滋滋地跟了上去,回了茶楼的二楼雅座上等着自己的那顿烧肉。 “……啊,好的,好的……我在催一催,马上就炖好了。” 杨拓虽然不理解柳沉舟的这番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出于对柳沉舟、对清君门、甚至说是对绝对强者的盲目崇拜,他选择强行忽略了其中值得怀疑的行为,转而继续盯着烧肉出锅。 过了许久后,这顿香喷喷的烧肉才被杨拓端在了言灵儿的面前,这只小狐狸欢呼一声,以胜利的姿态对这凡间的俗物大快朵颐。 从效率上来看,这还真是一顿价值不菲的烧肉。 杨拓狐疑地看着吃得正欢的言灵儿,试探性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啊。”言灵儿一边笑眯眯地咀嚼着烧肉,一边说道。“这烧肉怎么可能难吃呢?你瞧这色泽,这香味,简直是大师之手,色香味俱全啊!” “……” 杨拓在一旁没敢说话,因为只有他明白,做这块烧肉的厨子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东西,之所以会做得这么慢,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并不熟练。 正因为如此,就算是茶楼后厨的老师傅掌勺,但对于他第一次做出来的菜来说,居然能被一个狐仙夸成这样,难免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想到这里,杨拓将目光瞥向了身旁的柳沉舟,但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眸,看上去正在假寐休息——不知为何,杨拓总觉得柳沉舟是在嫌弃言灵儿。 可杨拓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荒唐,就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了脑海。 一个修仙者怎么可能嫌弃仙人呢,修仙者的目的不就是修行成仙吗?按理来说,柳沉舟应当敬重言灵儿啊? 可能是我最近被那个尧庚年折腾得太厉害,产生了幻觉吧,一定是这样的。 杨拓这样安慰着自己,过程中又想起了那个带着他接触这一切的家伙,尧庚年。 杨拓看着吃着烧肉、心情看起来非常不错的言灵儿,便有了勇气问道:“对了,那个尧庚年呢?怎么没见他跟着你一起回来?” 这句话一说出来,直接把正吃肉的言灵儿给噎着了,只见这个小狐狸猛地咳嗦了半天,杨拓甚至都觉得她要把肺子都呕出来了,一时间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甚至还偷瞄了一眼柳沉舟,生怕给他留下太差的印象,让自己入清君门无门。 幸好柳沉舟一直在闭眼假寐,就算言灵儿这边咳得天昏地暗,他都置若罔闻,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杨拓渐渐心里产生了一些疑惑,可本着对于修仙者、对于仙人的敬佩,他并没有深入去怀疑这些疑虑,只是低下头,努力地放空自己,让自己尽可能地不多想。 “咳咳……咳咳……”言灵儿这边终于缓过了气,她轻拍着自己的前胸,一边说道。“尧哥儿啊,其实……我们这次回到南城,就是为了找他的。” “啊?这……你们来南城找尧庚年?”杨拓有一些迷糊了。“他不是和你进山里了吗?怎么,他是迷路了……然后你出来了……来这里……找他?” 杨拓手在空中一阵挥舞,最终思绪乱成一团,嘴巴都说不明白话了,索性就闭上了嘴,只是奇怪地看着言灵儿,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困惑。 言灵儿也很尴尬,她挠了挠脸颊,闷闷地说道:“出了一点意外,我和他分开了,然后就失去了他的联系,能断开我与尧哥儿联系的东西一定很厉害,所以我找了一个外援……” 说罢,言灵儿就伸手指向了对面闭着眼睛的柳沉舟,又说道:“谁知道这个外援进来之后就先来茶馆吃东西,哝,可能是他有计划吧?” 尧庚年和柳沉舟竟然是这么友好的关系吗? 杨拓心中疑问更多,他狐疑地看向了柳沉舟,对方感受到了视线,不急不慢地睁开了双眼,说道:“你是南城土生土长的人,该了解后山吧?” “啊……这倒是,小有了解,也不是很熟悉。”杨拓被这么一问,心中的疑惑在瞬间就都消失了,他还是想要攀上柳沉舟这根高枝的。“您想要我给您带路吗?” “能的话就最好了。”柳沉舟瞥了一眼言灵儿,见她碗里的烧肉被吃得干净,起身正了正衣衫。“言灵儿,吃够了吗?吃够了该走了。” “喂,到底是谁耍脾气要来这里吃东西浪费时间的啊?”言灵儿嘴巴一撅,顶着柳沉舟的话就说道。“你找杨拓当导游,完全就是多此一举吧?” “你认路的话,你早就该带我找到尧庚年了。”柳沉舟平静地说完,就看向了杨拓。“我注意到你很在意我,怎么,你有事求我?” “我。”杨拓现实顿了一下,他有些犹豫地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我……我想进入清君门修行仙术……” 杨拓的声音很小,但柳沉舟毕竟实力摆在这里,就算是蚊子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这才明白杨拓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殷勤,看来的确是有目的的。 那么既然杨拓向他索要‘报酬’,柳沉舟也就不再客气了,他点了点头,就说道:“那就带路吧,言灵儿,你和他描述一下尧庚年失踪的地方特点,我们速战速决。” “呀?你还真的准备带这么一个人进去?”言灵儿有些不愿意。“这只是一个凡人,南城的山峦里有很多未知的东西,到时候发生意外,谁来确保杨拓的安全?” “我。”柳沉舟非常自然地说道。“既然是我带他进山的,那么我就不会让他丢了性命,这点保障还是能做到的。” 柳沉舟说这句话的时候意气风发,甚至胸有成竹,不愧是清君门的门主,说起话来就是硬气。 至少,杨拓是这么觉得的。 可言灵儿却不这么想,她了解柳沉舟,他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带杨拓进了后山,若是发生什么意外,率先失去生命的人一定是杨拓无疑。 可杨拓不这么觉得,在他的眼里,柳沉舟是正直的,是那个以天下和平为己任的清君门门主,所以他相信着柳沉舟,就这样跟上了他,准备同他一起出城门带路。 “所以,言灵儿。”杨拓说道。“你与尧庚年走散的地方,到底是在哪里呢?我也算是土生土长的人,你说一说,没准我有印象。” 言灵儿当然是不想说的了,毕竟一旦她把地点描述给杨拓,那她岂不是成为这个团队里最多余的人了? 言灵儿不想自己成为多余的人,就算这意味着她要牺牲别人的利益与梦想都在所不辞。 所以她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不清楚,我只知道是一片湖泊,而且在很深的山脉里面,好像要路过玄武门的山门,你有印象吗?” “要路过玄武门的山门还要往里面走?”杨拓有些吃惊。“那么深入吗?我好像还从未进到那么深的地方去呢……不过我们南城有一个谣言,说是在山脉的深处,有一处诡异之地,那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泥土,泥土之上有一位奇怪的邪神……” “邪神?”柳沉舟重复了一声。“有趣的谣言,为何我从没听过这种事。” “南城只是一个小城啦,而且地处偏远,再说了,这种街头巷尾的传言大多都是猎户为了恐吓孩子编出来的东西,真实性本就不高,所以……” “所以这个谣言就是假的对吧?”言灵儿插话进来说道。“我说真的,你要不要在考虑一下?南城后面的群山可不是闹着玩的,不然你就在这里等着柳沉舟和我算了?” “知难而退的人不会得到赞扬的,后山我熟门熟路,至少在去往玄武门山门的这段路,我能带你们以最快的路径前去。” 杨拓打定了主意,他明白高风险也将带来高回报,既然柳沉舟都有求于自己了,若是自己办得好,得到他的赏识,那么自己日后的修仙之路也会顺利不少。 “什么叫知难而退是不会得到赞扬的?你都要把命赔进去了,还得到赞扬?”言灵儿冷笑一声。“你只是个凡人,平凡到不能更平凡,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能比我和柳沉舟更有用?”“可柳门主需要我,不是吗?” 杨拓说完这句话后就看向了柳沉舟,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一点点的支持。 可柳沉舟不知何时又闭上了双眼,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假寐,或是说,他在聚精会神地捕捉什么微不可查的感觉,根本就没有听杨拓的讲话。 柳沉舟不搭理杨拓,言灵儿瞧不起杨拓,一来一回间,杨拓这个凡人就被夹在中间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了。 柳沉舟的确在感受着什么,从言灵儿吃烧肉开始,他就能察觉到一些……特别细微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不,比起是呼唤‘自己’,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感应,最初柳沉舟没有意识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这股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强到让柳沉舟无法忽视的地步。 所以柳沉舟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去感受这种‘呼唤’。 这种呼唤完全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果把它称之为直觉也可以,这种感觉来的突然,柳沉舟用了很久都对感觉的源头有些茫然。 可随后,当杨拓和言灵儿谈到尧庚年的时候,他的脑中便突然灵光一闪,就好像开了窍似的,柳沉舟瞬间就明白了这股‘呼唤’是出自尧庚年之口。 尧庚年怎么了? 他到底怎么了? 柳沉舟不清楚尧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也明白言灵儿不会将事实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猜测。 但凭空猜测根本就是难为人,柳沉舟只能细细地去感受这股呼唤所蕴含的情感:非常遗憾的是,柳沉舟闭目细品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呼唤或许夹杂着一些情感,但柳沉舟对情感的捕捉能力太迟钝了,所以他一无所获,非常失落。 正因为如此,柳沉舟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尧庚年经历了什么,可言灵儿就是一个只顾自己的废物狐妖,杨拓又只是一个想要攀附高枝的普通人,而他自己虽然能力尚可,可来到这里也相当于是一个外乡人,看什么都很陌生。 柳沉舟有些烦躁地睁开了双眼,但当他看向杨拓的时候,眼中的烦躁就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门主应有的从容。 “杨拓,”柳沉舟说。“你在愣什么,不是让你带路么?为什么不走?” “言灵儿说……”杨拓连忙想要解释,却被柳沉舟摆手打断。 “不必解释,言灵儿说什么都无需在意,走吧,去那处邪神之地看看。” “喂,等一下。” 言灵儿立刻走了过来,忽略了杨拓,对柳沉舟不满地说道:“你怎么知道尧哥儿就在那个地方?在这种事上,你不是应该完全相信我吗?” “相信你?”柳沉舟瞥了一眼言灵儿。“杨拓刚刚谈及那处邪神之所时,你的情绪有了一丝波动,结合你这个人向来的习惯,我断定他就在那里和你失联的,有什么问题吗?” 第256章 言灵儿要换人附体了? 毫无疑问,柳沉舟并不信任言灵儿。 不过老实说,柳沉舟不相信任何人,除了和他有多重联系的尧庚年外,他被沈无争后天培育成的独立到堪称孤独的个性,也不允许他相信什么人。 而这件事也让言灵儿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名为临光大陆的地方,除了尧庚年以外,没有人会照顾她,也没有人把她当成一个仙人,更没有人尊敬过她。 甚至连杨拓这个凡人都在柳沉舟表明态度之后弃自己而去,他快步地走到了柳沉舟身边,俨然是一副柳沉舟的忠实‘走狗’的模样,带着他信誓旦旦地离开了南城的城门,走向了群山莽莽之中。 言灵儿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她的眼前,而她则成为了这个故事里的‘多余的人’,柳沉舟有了杨拓的帮助,就将她甩了下去,不要她了。 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一个发起者变成了引导者,最终变成了……被遗弃者呢? 言灵儿看着柳沉舟与杨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茶楼的门口,满腹的委屈与疑惑让她不知所措,站在那里久久都不曾动过。 而这个时候,一个极为耳熟的男声从她背后响了起来,好像是喊了很多声,但直到后来言灵儿缓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 叫我?谁啊? 言灵儿带着这样的疑惑扭头向声源看去,结果一张熟悉且稚嫩的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言灵儿眯起眼睛回忆了很久,只觉得这张脸很面熟,但是谁呢…… 是谁呢? 言灵儿反而是不确定了,她疑惑地看着这个少年,张了张嘴,疑惑地问道:“你是谁啊?” “是我啊,狐仙大人。”宋程在言灵儿的眼前挥了挥手,有些迷惑地问道。“您怎么这副样子?像是被夺了魂儿似的,怎么了?尧大人怎么没和您在一起,你们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吗?” 宋程的想法比较简单,他本身就不想要修仙,他只想要老老实实地过完自己的这一生——或者说真的有仙缘,这才叫踏上修仙之路。 而天道的那种强行结契,不过只是一种独裁与奴役罢了,再加上是尧庚年这样一个不与天道结契、与真仙为伍的人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打心底地感恩与憧憬着言灵儿这个狐仙。 只不过之前言灵儿总是和尧庚年形影不离,而尧庚年看上去对自己和宋小石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所以宋程想要亲近言灵儿的心只好作罢。 尧庚年救了他之后就离开了南城,至今也算是杳无音讯,宋程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上仙了,可谁知竟在南城再一次邂逅了言灵儿,而且还是单独遇见了她。 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在宋程的眼中,这当然算是一种缘分,而且算是一种仙缘。 所以就算言灵儿不记得自己了,但宋程还是想要上去试一试,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结了言灵儿这个仙缘。 结契,只是一种奴役,是悲惨的一生的开端。 仙缘,可是一种良缘,是与天地同寿的开始。 宋程这么想着,就对着言灵儿展露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是我啊,宋程,尧庚年之前救了我的,你忘记了吗?” …… 宋程? 谁啊? 与一直在献殷勤的宋程不同,言灵儿则是对宋程毫无印象,但既然是尧庚年救了的人,好像自己的确该有印象来着? 宋程到底是谁啊? 言灵儿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最后脑中闪过了一个小个子的身影——那是尧庚年收的第一个信徒,也是他成神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那个基石的名字叫宋小石。 言灵儿记得宋小石,因为宋小石并不只是尧庚年的第一个信徒这么简单,更是尧庚年开始违背她的意愿的开始。 从宋小石开始,言灵儿的记忆开始慢慢回复,她推导了半天,这才想起了宋小石好像还有一个哥哥那么一说。 这个哥哥,似乎就叫做宋程。 尧庚年好像是接了宋小石的委托去拯救宋程,然后在这个契机之下,他才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所以,这个宋程就是那个宋小石的哥哥咯? 言灵儿歪头看着宋程,撇着嘴说道:“嗯,我记得你,你是宋程,宋小石的哥哥,对吧?” “是的!”宋程开心极了,看起来这个狐仙还没有忘记自己,那么既然没有忘记自己,就一定是与自己有缘。 这可是仙缘啊,求而不得的仙缘啊。 宋程心中有些激动,他立刻邀请道:“上仙您这是在做什么呢?我能帮助您什么吗?我……我虽然只是一介凡人,但我也可以尽绵薄之力为您做一些事的。” “……” 宋程这一开口,就把言灵儿吓到了,她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宋程,很快就把宋程看得有些怀疑人生。 “您……您怎么了?” “你,刚才叫我什么?” “上仙……啊?” “再叫一次。” “上仙?” “对。” “……上仙大人?” “找本狐仙何事?” 上仙,上仙,言灵儿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词了?更是有多久没有听见人用这个词来称呼自己了? 尧庚年不会称言灵儿为上仙,因为他在竹林鬼阵出来之后,就不把自己看成一个会普度众生的仙人,自己就算真的是一个狐仙,在尧庚年的眼中,也只不过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柳沉舟也不会称言灵儿为上仙,因为就算言灵儿真的是一个狐仙,可现在的自己在柳沉舟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修为不错的……狐妖。 至于其他人? 其他人哪有机会和言灵儿搭讪,言灵儿又怎么可能拿正眼瞧别人呢?若不是现在也算是被抛弃的状态,言灵儿根本就不可能和宋程交流,更不可能会听见他这一声‘上仙’。 这一声上仙,算是叫到了言灵儿的骨子里去,叫得她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小狐狸一舒服,她就不想放手了,所以她难得的正眼多看了宋程两眼。 宋程也意识到这个狐仙很喜欢自己,至少目前是很喜欢的,虽然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但他觉得这便是自己与言灵儿的仙缘。 他之前不愿意修仙,那是因为讨厌天道。 今时不同往昔,他现在可是与仙人结缘的人,他从现在开始踏入修仙之路去修行,那才叫正统的修仙呢! 谁能拒绝与天同寿、御剑而行的潇洒呢? 宋程不是清高的人,他同样向往着这些,只不过他讨厌天道,因此才显得他并不贪恋长生与力量。 他是贪的,所以当言灵儿问出‘找本狐仙何事’的时候,他便激动地说道:“不知……能不能与您结缘呢?” “与我结缘?”言灵儿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就是说,仙缘。”宋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能与您结缘,您收我为弟子,教我修仙的法术,而我……我会回报您的。” “教你修仙的法术?”言灵儿眨眨眼睛,她下意识地有些反感,可她敏感的神经立刻捕捉到了后面的字眼,又问了一声:“你?回报我?” “是的!上仙若是收我为徒,我定然会不予余力地回报您的,哪有徒弟不尊敬师父一说呀!” “……哦,回报啊。” 言灵儿看着面前这个跃跃欲试的宋程,她脑中浮现出了尧庚年最近对她的态度,不自觉地将尧庚年与宋程做了对比。 尧庚年已经越来越脱离掌控了,若不是自己的灵力维持着他的生命,他恐怕就会魂飞魄散吧? 像尧庚年那样一个极度依靠着自己的人,凭什么对自己不敬呢? 在自己附身尧庚年之前,尧庚年也是一个极为平凡的人吧? 那么自己放弃尧庚年,重新依附在这个宋程的身上,他会不会比尧庚年更好用呢? 而只要自己一离开,尚未成神的尧庚年也会因此魂飞魄散吧?那么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要好好培养这个新傀儡就好了,不是吗? 反正都只是做善事积功德,谁做不行?为什么偏偏要那个不听话的尧庚年呢? 而且这个叫宋程的凡人,称呼自己为上仙啊,他一定很敬重我,一定不会像尧庚年那样对自己不敬了。 ‘好像这个生意,不亏啊。’言灵儿端详着宋程,把他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得出了宋程不必尧庚年差的结论。 但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宋程,言灵儿还是决定再走一遍自己当年与尧庚年签约的流程,即:让宋程死上一次。 可这话不能这么说,要委婉一点,要充满欺骗性一点。 所以言灵儿对着宋程狐媚地笑了一下,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也知道,不破不立,想要与仙人结缘,是需要经历死亡,再重获新生的。” “经历死亡?”宋程怔了一下。“……怎么、怎么重获新生啊?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我不会重生啊。” “当然不是让你自己重生,这太为难你了。”言灵儿走了过去,抚上了宋程的前胸,暧昧地说着,狐媚之态尽显:“我会帮你重生,这样我们二人关系就会因此变得紧密,而那个时候,我会传授你仙术修行,如何?” “……好,好啊。” 言灵儿依靠在宋程胸前的时候,本就是用了一些妖狐的媚术蛊惑宋程,加上宋程、即被蛊惑者本身就自愿臣服于言灵儿,所以这个媚术非常成功地生效了。 宋程只觉得言灵儿抚摸着自己的前胸,然后一股寒意透过肌肤刺穿了自己的心脏——随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就是死亡吗?’宋程心想。‘真……平平无奇啊。’ 与此同时,南城群山之中。 杨拓很认真尽责地带着柳沉舟抄了小路,一路十分顺利地来到了那个位于湖水之中的孤岛近边,二人站在河岸旁,远远地眺望着那座小小的孤岛。 杨拓不是仙人,没有御剑而飞的能力,他见柳沉舟也只是望着小岛不说话,便没有询问他是否想要飞去那边再看看,而是乖巧地站在柳沉舟的身后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但柳沉舟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他只是站在河岸旁看着那座孤岛,心中的那股奇妙的感觉便越发强烈,强烈到柳沉舟根本无法忽略的地步。 可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他也不甚清楚,难不成尧庚年真的在那座岛上遇险,现在还未离开吗?而自己内心的这种感觉,就是尧庚年给自己发出的求救信号? 不应该啊。 不应该的。 “杨拓。”柳沉舟喊了一声。“你确定这座孤岛就是这后山里唯一的一处湖中岛吗?” “是的,是的,我确定。”杨拓连忙走上来点点头,保证道。“我十分确定这点,你放心,我在这里土生土长,基本上很了解这座山的,我一定不会有错的。” “好。”柳沉舟点点头,他决定御剑过去,试图去解开自己心中这种凭空萌生的异样之感,可当他准备御剑之时,他留意到了杨拓那有些失落的眼神。 若是换做从前,柳沉舟是会直接无视的,但自从杀了柳徐行之后,柳沉舟的性格里就多少沾了一点恻隐之心,他看见这些悲伤的神情,会萌生一些想要安慰他人的情绪,进而催使柳沉舟行动。 “你怎么了?”柳沉舟的身体下意识地问道。“看起来很不开心。” “啊……您不用太在意我的。”杨拓显然没有料到堂堂清君门的门主竟然会在乎自己的情绪,他一时间还有些慌乱,可随后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和清君门的门主促进关系的契机。 所以杨拓立刻开口说道:“就是,那座孤岛有传言是邪神的自留地,我想提醒你……如果是自己去的话,请务必小心,那座孤岛没有人上去过,我也没有办法给您更多的建议……了。” ——邪神的自留地吗? 柳沉舟心中沉吟了一声,他倒是从没听说过这种说辞,但既然杨拓这个本地人说了,那么好歹也和邪神有关,这个时代的邪神正是尧庚年,所以或多或少的注意一下吧,没有坏处。 “嗯。”柳沉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等等!柳门主!” 杨拓连忙摆摆手表示不客气,可当他看见柳沉舟马上就要独身离去时,他鼓起了勇气追了上去,挽留道:“……您,您带上我吧。” 第257章 柳沉舟与萧冉 关于杨拓的请求,柳沉舟是有些意外的,他微微瞪大了双眼,扭头看向了身后追上来的杨拓。 杨拓把柳沉舟的这一行为理解成了柳沉舟愿意给他一个跟随自己的机会,便兴奋地凑近了一些说道:“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的,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就算到了陌生的环境,也有一个人陪着,成功率或许会更高一些?” 有人陪着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成功率的确比单独行动要好很多,至少有一个小白鼠可以扔出去试验一下,让一些危险不会太过突然地降临。 杨拓就是这么一个小白鼠么?柳沉舟看着杨拓,心中权衡着带上他的利与弊,最后他惊奇地在杨拓的双眸中看出了一种名为崇拜的神情。 这种神情柳沉舟见过太多了,杨拓与芸芸众生一样,想要攀附着自己去爬得更高,以此来改变自己糟糕的现状生活——他们这种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幻觉,那边是修仙后日子就会变好。 ‘怎么可能呢。’柳沉舟心中冷哼了一声。‘尚未完全踏入修仙路的人,为什么把修仙看成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途径呢?听起来多荒唐啊……修仙改命,若是仅凭着修仙就能改命,那这种命是多么的廉价且随意啊。’ 柳沉舟心中感慨着,但却对着杨拓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御剑而去,到那座孤岛中一探究竟。” “好!” 无论柳沉舟出于什么目的、或是他当时在想些什么,但最终他给出的答案都很符合杨拓的心意,他的笑意溢出了眼眸,不敢耽搁,连忙上前站在了柳沉舟的剑上,准备好同他一起去往孤岛了。 柳沉舟虽然对如此热情的杨拓有些不安,但毕竟他是一个免费的小白鼠,无论如何,带上并不可惜,权当他是一个比较吵闹的累赘吧。 而正当柳沉舟准备带着杨拓御剑而起,向着湖中孤岛飞去的时候,一柄泛着寒光的飞刀从一旁树林中飞了出来,精准地射向了准备渡河的柳沉舟! “愚蠢。” 柳沉舟自然是不会被这等偷袭伤到,不仅没有伤到,柳沉舟甚至御风而起,将这柄飞刀在眼前盘了一圈,并以同样的路径回射了回去! 果不其然,当这柄飞刀回归树丛的时候,里面就传出了一声‘哎哟’的惨嚎,是一个男性的声音,听起来年纪并不大,而且还相当的鲁莽。 柳沉舟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也许不会犯人。人若犯我,我定千倍奉还。所以他扫了杨拓一眼,后者立刻识趣地从飞剑上下来,说道:“那……我等你?” “嗯,好。” 柳沉舟很满意杨拓的眼力,他调动灵力,将飞剑立在了杨拓的身旁,便负手走向了那处平平无奇的草丛,准备看情况再补一刀,让这个唐突且冒失的神秘人再也不敢对自己不敬。 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拨开草丛,里面就先窜出来了一个婀娜且苗条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显然是一个女人,她挡在了柳沉舟的必经之路上,对着他笑了一声:“柳徐行,好久不见了。” “萧冉?” 柳沉舟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婀娜的女人,他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翻涌了出来,他认识萧冉,而且是很早之前便认识了。 柳沉舟与萧冉的缘分,甚至要早于安雅之前。 只不过当时的柳沉舟少年不识情爱与欢喜,与萧冉相逢一场后便相忘于江湖,一转眼百年过去了,柳沉舟早就不期盼能再度与萧冉重逢,却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了她。 “好久不见了,柳徐行。”萧冉对柳沉舟笑道。“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是的,还不错。”柳沉舟竟然有了一些尴尬,连带着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还有,我已经改名了,现在叫柳沉舟。” “柳沉舟?不如徐行好听,徐行听起来向着光,沉舟听起来……向着暗。”萧冉拖着下颚想了想。“什么时候改的?怎么改成这个名字,谁给你改的?” “我已故的师父给的名字,自然就用了。”柳沉舟答。“改了百年了,现在很少有人称我为柳徐行了,不如你也一同叫我柳沉舟吧。” “好。”萧冉也没有啰嗦,她利落痛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抬头看着柳沉舟的这张熟悉中又带着些陌生的脸,眯起眼哼了一声:“你变了很多,柳沉舟,百年不见,你看起来已经与当初那个救我于水火的小恩公完全不一样了。” “是人都会变的。”柳沉舟草草地回答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百年已过,我还以为不与天道结契的你已经入土为安了,或者已经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了。” “入土为安你还能记住我吗?”萧冉笑道。“在这个受天道统治的大陆上,我若是已故,你怎么还能记住我的音容相貌?” “有例外的。”柳沉舟下意识地喃喃道。“总有意外的,就例如你。” “哈哈,你怎么看起来比当初更羞涩了,我看你这一身光鲜亮丽,不会真的过得不怎么样吧?”萧冉打量了一下柳沉舟,问道。“我说你啊,在做什么呢?” “管着一片地区,老老实实修仙,你知道我的。”柳沉舟刻意淡化了清君门对于临光大陆的重要性,他甚至敷衍地回道。“你呢?你没有与天道结契,为什么百年过去了,你看起来还是如此年轻。” 萧冉不认识自己,那么这就意味着她其实并不太了解临光大陆上各大门派的真正掌权人都长什么模样,就算她冥冥之中对柳沉舟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凭借自己与她的交情,她大概也会将它理解为偶然的重名吧。 柳沉舟这么想着,就听见萧冉说道:“我啊?我在做斩鬼师,托你的福气,我现在做得还不错,在这个行业里已经算是登峰造极的人之一了。” 托我的福气? 柳沉舟有些晃神,他看着萧冉的这张熟悉的面庞,意识在一阵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自己与她最初相遇的那段时光…… 那是天道刚刚统治这片大陆的时候,柳沉舟跟着沈无争拜师学艺,当年他虽然修的是风灵力,但沈无争觉得柳沉舟是救世主,那么就一定要有一些行医救人的本事傍身。 所以当时柳沉舟除却修行风灵力的各项法术外,其实还在修习炼丹一事,甚至他在沈无争‘灵药’的灌溉下,在一段时间里拥有了修习木灵力的能力。 柳沉舟记得当时自己在修仙这块颇具天赋,因此在修行不久后便被沈无争定点安排下山去‘乐善好施’,当然,这种善意完完全全就是有利可图的,所以柳沉舟并不将它看成善行,而是一种自私自利的修炼。 但也正是在这个修炼的途中,他认识了一个叫做萧冉的女生,当时的萧冉与柳沉舟相差不大,少年的她还女生男相,经常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走在街上,是典型的读书人模样,加上她的性格不骄不躁,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成熟。 而那一年的柳沉舟却并非如今这副冰山模样,那一年的柳沉舟仍是一个少年郎,他甚至觉得凡尘世界要比那常年云雾缭绕的清君门有趣得多,而他的实力在这群人中又算得上杰出,加上有目的的行善,有了一个好口碑,因此柳沉舟有一段时间是极为桀骜的,更是染上了嗜酒的癖好。 当年的柳沉舟下山,打着的名号是木灵力的修士,而木灵力的修士主炼丹炼药,辅以类似回生决一脉的行医法术来慈爱众生。 柳沉舟本身修仙的天赋极佳,因此在行医方面自然是合格的,而炼丹却难住了他,因为炼丹也同修仙一样,重在悟。 柳沉舟悟不出来,而沈无争又对他抱以厚望,所以他总是撵着柳沉舟下山行善,期盼着他能够遇到自己的奇遇,因此开窍。 柳沉舟本来是满不在乎的,因为他本就是风灵力的修士,能修木灵力完全是依靠沈无争的灵药,这种药的药效消失后自己还能不能掌控木灵力都是一个问题,那么自己又何故为难自己,在这上找不痛快呢? 可当柳沉舟因无聊而顺手救下了被毒蛇咬伤的萧冉后,一切都变了。 柳沉舟与萧冉的邂逅伴随着一些奇怪的情绪起伏,他虽然不了解这种情绪,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他借此机会来在了萧冉的家中,号称要照顾到她痊愈为止,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沉舟就是在萧冉家蹭吃蹭喝。 当时萧冉的家境虽不算富裕,但绝不算寒酸,至少比清君门后山那冷清的样子好太多了,所以当时的柳沉舟便整天粘在她家,每日照顾一下萧冉被蛇咬上的地方,然后剩下的时间则和萧冉一同度过。 柳沉舟与萧冉同住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柳沉舟和萧冉在一起的行为似乎越来越自然。 这段与萧冉共度的日子,应该也算是柳沉舟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去了。 也正是在这段同住的过程中,柳沉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萌生出了想要这样安稳地过完一生的想法,他不仅想了,他甚至做了。 当时的柳沉舟编了一个理由对沈无争撒了谎,因此赢得了一年的时间与萧冉同吃同住,柳沉舟甚至想要沉沦在萧冉的温柔乡中,他还想要就此与萧冉携手天涯,不再去做那些做作的善事。 萧冉一家对于与天道结契并不在乎,他们也不在乎自己死后是否会被人记住,萧家人只在乎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尽兴,因此便一直都没有踏上修仙之旅。 可在天道的大规则下,没有与天道结契的人便是弱者,而弱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成为被他人掠夺的对象。 所以意外发生了,它出乎柳沉舟的意料之外,可又的确在情理之中——正因为这件事,柳沉舟便成了如今这副组什么都要准备充足的计划的人,一旦计划脱离了他的预期,他就会变的不知所措,甚至犯下大错。 柳沉舟一直记得那是一年马上结束的年末,腊月寒冬,那些与天道结契而获得力量的人渐渐开始歧视这些拒绝与天道结契的普通人,而在一件又一件累计式的抢掠中,这个观念就在潜移默化间成为了大陆的潜规则。 没有与天道结契的人就不配活着,这群人就是天生的玩物,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同胞’了,它们更像是一种娱乐产品——可以玩到死的娱乐产品。 萧家就是这样的娱乐产品,萧家也因此而家破人亡,柳沉舟当时并没有一打多的经验,他看着这些人蜂拥而至,愣愣地看着这群疯子一样的人在这个温馨的家中肆意屠戮,等到萧冉也头破血流、气息微不可查的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带着萧冉落荒而逃。 萧冉当时被那群疯子砍断的一侧手臂,而在逃亡的路上,萧冉手臂上的伤口正在不停的流血,柳沉舟撑死只是一个木灵力的‘业余’修士,面对这样严重的伤口,他也有些无能为力。 因此柳沉舟在痛苦中选择了冷漠,他正是在那个时候想明白了一件事:只要自己不在乎,那么自己就永远不会像今天这样痛不欲生。 但毕竟当时的柳沉舟仍然年少,他做不到当机立断地斩掉这些无用的情绪,所以他仍关心着昏迷不醒的萧冉,仍然想要救她。 “萧冉,萧冉?你醒醒……别睡啊,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柳沉舟至今仍记得当初自己的情绪,那种恐慌与害怕是如此难忘。 柳沉舟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自己是真的担心萧冉会死,他真的很需要萧冉活着。 “萧冉,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柳沉舟是那样迫切地想要拯救什么人,这种情绪对于如今的柳沉舟来说,已经是不可求的事情了——他在那次拯救过后,已经放弃了这些情感。 可放弃了这些情感所换来的东西,真的是值得的吗? 真的值得吗? 柳沉舟陷入了回忆,却被萧冉的声音打断了:“柳沉舟?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什么?”柳沉舟眨了眨眼睛,恍惚中从回忆里自拔而出,他下意识地说道。“我想起了我们分道扬镳的那一夜。” 第258章 回忆漫长 “分道扬镳的那一夜?”萧冉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把我记错成别人了?柳沉舟,当年你可是不告而别,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家中,重新开始生活。” “……嗯。” 柳沉舟没有反驳,只是沉闷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这副模样倒是让一旁的杨拓大开眼界。 柳沉舟居然退让了?杨拓心中惊讶道。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柳沉舟如此被动? 不光杨拓感到惊奇,萧冉身后的司徒铸也在心中啧啧称奇,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师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毕竟萧冉自成名开始,就一直是清高且严厉的女强人,而且虽然她嘴巴上不说,但从她的行为来看,也是能明白她排斥修仙者的。 如今呢?她居然面对一个修仙者,还能保持如此的温柔去和他说话,而不是冷言相对,然后打起来。 这……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杨拓和司徒铸双双的惊讶中,柳沉舟和萧冉这边的气氛依旧是在暧昧中带着一些尴尬,而且持续的沉默——萧冉看着柳沉舟,像是看着一个已故的情人,柳沉舟看着萧冉,像是在回避曾经的一切。 柳沉舟又想起了当年和萧冉的分别。 柳沉舟虽说是救世主的,但他不会救人,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沈无争的教育就是如此,人要先自保再济世,当时的柳沉舟尚不能在这片大陆自保,哪来的功夫学救人呢? 是,柳沉舟是救世主,沈无争也给他灌了灵药让他拥有木灵力,进而获得了治病救人的‘权利’,但毕竟只是药物作用下的灿烂,一到危险的时候,这种能力就相形见绌了。 当年的柳沉舟没办法去治疗当年的萧冉,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拙劣的‘治疗’,他记得自己用手死死地按住萧冉流血不止的伤口,慌乱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不会有事的。 可那个时候,萧冉早已经听不见了,她陷入了昏迷,对外界事物已经没有了感应——她当然也看不见一身白衫的柳沉舟跪在地上,浑身上下被血染成红色的模样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也正是因为萧冉的事,柳沉舟将这一切都归类为自己的无能:他并不觉得杀害萧冉一家的事有多么的怪异,只是在怪罪自己不够强大,不能够用绝对的武力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和物。 ——为什么我不好好地修炼呢?为什么要听从沈无争的话去炼丹?那些草药在面对这种撕裂致死性的伤口时根本无济于事,为什么自己不能勇敢一些去否定沈无争,转而用心修炼那些‘医术’呢? 如果再强大一些就好了,如果再努力修行一些就可以避免这些灾难的发生了,没错……是的,自己是修仙者,修仙者……无所不能。 ‘我一定可以救她的。’ 可事实是,风灵力根本不具备拯救他人的能力,就算柳沉舟在心中如此欺骗着自己,但他都无力改变萧冉即将死去的事实。 他不是真正的仙人,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修仙者,就算天赋异禀,就算在同辈中遥遥领先,但他仍然只是修仙新手,他什么都做不到。 是的,柳沉舟做不到,他留不住任何东西,就像当初他家破人亡时,自己也只能选择落荒而逃,去逃避死亡。 但柳沉舟想要拯救萧冉的欲望太重了,若是一般人的话,就算欲望再重也只不过会变得疯狂与患得患失,可柳沉舟不是一般人,他心中的那团火是如此的明亮,他是救世主,他觉醒了。 当年的柳沉舟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他只是在无限地催眠自己,然后拼命调动体内的所有灵力,一股脑地将它们倾注进萧冉的身体之中。 思绪纷杂的柳沉舟并没有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在浮动着骇人的红云,若是沈无争在的话,一定可以看出那是心魔入侵的前兆,柳沉舟的欲望唤醒了他的天命,可这等欲望却引领着他向下堕落。 不过这并非绝对的坏事,在柳沉舟‘觉醒’的时候,一股漂浮于天地之间的神秘力量也被他所吸引,正是在那股力量的帮助下,柳沉舟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奇迹…… 等到柳沉舟倾空了自身灵力,疲惫不堪地睁开双眼时,他看见了眼前完好无损的萧冉和一地血迹。 萧冉好像活了。 可她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 当时的柳沉舟纵然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异样,但眼前萧冉的变化却更让他在意,所以他强忍下自身的不适,转而附身下去抱起了地上的萧冉,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带着不可置信的欢喜心情,颤抖地呼唤着那个名字: “萧冉?”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萧冉那紧闭的双眼动都没动,似乎睡着了一般,只有她绵长的呼吸能证明她还活着,可行不能证明她可以醒来。 “萧冉……萧冉?!萧冉!!” 柳沉舟看着四肢健全的萧冉,一股比之前还要汹涌的疲惫感袭上心头,虽说萧冉看起来只不过就是睡着了,但不知为何,柳沉舟偏偏坚定地觉得……萧冉已经死了。 她的身子虽然完好,她的呼吸虽然绵长,但这具活着的躯壳中已经没有灵魂了。 萧冉死了,萧冉死在了片刻之前,也死在了他的无能之中。 他治好了萧冉的肉身,却没有来得及拯救她的灵魂,柳沉舟不知道该怎么拯救灵魂,此时此刻的他,只想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我不知道如何拯救灵魂的话,那么只要不让在乎的人死去就可以了吧? 柳沉舟怀着这样的想法,将萧冉拥入怀中,然后,潸然泪下。 这股泪洗去了柳沉舟心中的一些东西,在如今已经重拾救世意志的柳沉舟看来,就是那个名为‘拯救’的信念。 柳沉舟还记得当年的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清君门,而他发现自己的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名为无字书的功法,他白日里遵循沈无争的指导修行法术,夜里则彻夜不眠去修行无字书,因此修为日进千里,羡煞了派系的师兄弟们,而师尊沈无争也大为欣慰,更加坚定了柳沉舟是对的人的想法。 但对错没有意义,因为沈无争纵然看好柳沉舟作为‘弟子’的潜力,但却并不喜欢他的出身,因此根本就没有想法将柳沉舟作为‘继承人’去培养。 显然,沈无争低估了柳沉舟的报复心思,他也因此走向了自己的终局。 “柳沉舟。”萧冉终于忍不住叫打破了自己与柳沉舟之间的沉默,她有些不习惯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柳沉舟。“你变了很多啊。” “啊……啊。”柳沉舟也从回忆中抽离,他呐呐地点了点头。“物是人非事事空,我当年……” “你当年救了我,对吧?”萧冉打断了柳沉舟吞吞突突的话语,她笑道。“我只是抱怨一下罢了,你也不必自责,能救我的话,一定有很高昂的代价吧?我理解的。” “不是……”柳沉舟下意识地摇头否定道。“没什么代价……只是我当时……抛弃了你……” “是吗?” “是的。” 柳沉舟的下了头,萧冉看不清他的表情,要是换做曾经的话,萧冉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柳沉舟的心思,可如今的他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迷雾,让萧冉看不真切。 萧冉有一些困惑,她不理解是什么让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这副拘谨的样子的,她刚刚的‘问责’也只不过是在耍小脾气,其实论其根本的话,萧冉是应该感谢柳沉舟的。 但如今柳沉舟这副样子,反而让萧冉说不出来话了。 不过别看萧冉说不出来,她身后的司徒铸却有很多话要说。 司徒铸与萧冉是一样的,他们同样都是受天道迫害的那批人,他憎恨这个世界上与天道结契的大多数人,尤为憎恨这些与天道结契后修为很高的修仙者。 在司徒铸眼中,这群人就是乞讨者,只不过是一群卑躬屈膝的要饭的,没有任何尊重的必要,直白地说,正是因为这群人的存在,他们才会家破人亡。 “说够了吗?”司徒铸走了出来,站在了萧冉的身旁,冷言说道。“萧冉脾气比较好,看得出来你们还是旧识,但她不说不代表问题不存在,我……” 司徒铸话音未落,便觉得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脖颈,随后这微风竟然化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掌,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逼得他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调! “唔……呃……” “不说话的话,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哑巴看。” 柳沉舟看得出来,这个方才攻击自己的人是和萧冉一同的,他因为心里对萧冉有愧疚,本不准备追究方才袭击自己的责任,可谁知这个愚蠢的男人竟然自己过来了?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不与天道结契者都是大陆的寄生虫,不是吗?” 柳沉舟借着司徒铸的引子转移了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强行忽略了他对于萧冉的愧疚之心,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傲慢的男人身上,口气也恢复了曾经的高高在上。 “你这等寄生虫,想和我说些什么呢?”柳沉舟说。“我有在听,但你的口吻也给我放端正一点,成交?” 柳沉舟说话是十分霸道的,他明明已经将司徒铸的咽喉扼住,却又在和他‘商量’着交流的问题。 司徒铸甚至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虚伪什么了,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光也渐渐消散了。 他要死了。 柳沉舟还是冷漠地站在一旁负手看着司徒铸一个人挣扎,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他只是一个在一旁等待着回答的‘无辜者’。 “柳沉舟。”萧冉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看向司徒铸的视线,让自己的脸重新充斥柳沉舟的视野。“不要这么做。” “怎么做?”柳沉舟一挑眉,有些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司徒铸的事是你干的。”萧冉伸手一指他身后的杨拓,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身后的人没这个能力,这里人很少,用排除法就能得出答案,不要这么做,放了他,他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柳沉舟重复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的口吻里带着一丝丝的醋意。“你的朋友?我当年也是你的朋友,却没见过你为我说过任何的好话,那么,你和他关系很好吗?好到居然要求我放了他?”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徒弟,我当然有这个责任去保护他……” “你的徒弟。”柳沉舟顿了顿。“当初你都没有收我做徒弟。” “柳沉舟,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没有。” 虽说柳沉舟嘴巴上这么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柳沉舟就是在无理取闹,就是在做一些不符合他年龄和身份的幼稚事。 但萧冉不在乎,柳沉舟好像也不在乎,杨拓不敢在乎,司徒铸或许会在乎,但他已经快死了,没这个本钱在乎。 “柳沉舟。” “嗯?” “放了他,他就快要死了,听话。” “你那么在乎他,是不是对他有感情?” “他是我徒弟,我对他有感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师徒情,没发现你居然玩得这么花。” “柳沉舟,再说一次,我对他只是单纯的师徒之情,根本没有其他的情感。” “是吗?” “我发誓。” “……” 在萧冉凌厉的审视下,司徒铸一声长叹,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但却在粗重的喘息,显然已经脱离了窒息的状态,活了过来。 “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放冷箭。”柳沉舟不在乎地上喘的像条狗一样的司徒铸,他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萧冉身上。“是你让他放冷箭的,你明明认得我,却还他对我动手。” “我只是确保安全……” “你在确保谁的安全?”柳沉舟打断了萧冉的话,别扭地说道。“是他的,还是你的,还是说,你在确保我的安全?” 柳沉舟说到这里,自己也笑了出声:“‘确保我的安全’,我到底在说什么,萧冉,我们终究还是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回忆结束了,不如让我们正常的对峙吧,如何?” 第259章 杨拓记忆深处的过去 萧冉本来还准备再叙旧的,可当她看见柳沉舟动手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一些自己早该清楚的事情。 柳沉舟真的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个修仙者,仅此而已。 “柳沉舟。”萧冉对着柳沉舟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不一样。” “我怎么会不一样呢,在这个天道之下,所有人都会殊途同归吧?”柳沉舟轻轻地回应道。“魂归上古之塔,或者在死后烟消云散,法则就是这么定的,而我们只需要在法则中生存就好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 “柳徐行去哪了?”萧冉问。“曾经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那个有些鲁莽但却敢作敢为的男孩,我的柳徐行去哪了?” “……” 柳沉舟顿了顿,他昂首看向了面前质问自己的萧冉,想起了前段时间自己亲手杀死了柳徐行的事。 于是这个清君门门主抿了抿嘴,缓慢却坚定地对着萧冉说道:“柳徐行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死的,你想找他的话,他已经不在这副躯壳之中了。” “……” 萧冉从没想过,时隔百年,当她与当年的那个少年再度相遇的时候,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消息。 柳徐行死了? 被他自己亲手杀死的? 冥冥之中,萧冉总觉得是当初自己的家破人亡改变了柳沉舟,她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位玉树临风、但却十分凉薄的男人,问道:“是当初那件事改变了你吗?我不怪你,柳沉舟,我们……可以重头来过。”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重头来过。” “有的,只要你肯回头,什么时候都不晚。” “晚了,萧冉,晚了。” 柳沉舟缓缓说着,他看向萧冉的双眸中充斥着悲伤与无奈:“如果我选在否定自己去重头来过,那么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又意味着什么呢?” “只是修仙而已,谁都可以重头再来的,只要断开那个契约,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去为这片大陆开创一个新的黎明。” “……” 柳沉舟听完这些后就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脑中浮现出了这百年间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些血淋淋的杀戮,还有那一次次的背叛,他,柳沉舟,通过这些阴暗的东西才成就了如今的地位。 什么叫只是修仙而已? 什么叫谁都可以重头再来? 那些死去的生命可以重头再来吗? 那些被自己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牺牲与放弃的人,也可以重头再来吗? 很显然,不能。 柳沉舟没有将这些告诉萧冉,他只是苦涩地抬头凝视着面前这个熟悉又亲切的女人,摇了摇头。 “我不能。” “为什么?” “我不能否定我所做的一切。” “你可以,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我不可以。” “为什么?” “……萧冉。”柳沉舟抿着嘴,润了一下自己干燥的唇。“有些事你没经历过,所以不理解,请相信我吧,我不能重来。” “我相信不了你。” “为什么?” “你是修仙者,你选择与天道结契,而且……”萧冉侧身看向了身后地上的司徒铸,有些悲伤的说道。“你和那些修仙者……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这句话的确没有任何错误,柳沉舟也只是闭上了嘴,选择默许这件事。 可正是这个沉默彻底伤了萧冉的心,但她不想就这样放弃柳沉舟,因为在她的记忆中,柳沉舟还是那个跟着自己身后的少年人,那个阳光且明媚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 柳沉舟不该是这样的。 “柳沉舟。” “我在。” “真的,不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那天的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只是一些因缘巧合罢了。”柳沉舟敷衍着说道。“萧冉,很高兴遇见你,但也到此为止吧。” “你真的要这么做?” “……嗯。” 随着柳沉舟的点头,萧冉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她明白,该断的东西,还是要断的,既然柳沉舟这么绝情,那么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去挽留什么了。 想到这里,萧冉后退几步,顺势扶起了司徒铸,与柳沉舟对峙而立。 “愈鬼师萧冉,初次见面,修仙者。”萧冉戒备起来。“你若是想要去那座孤岛的话,我有事要问你。” “清君门柳沉舟。”柳沉舟简单地报上了名号,他特意规避了自己的身份。“别碍事,凡人,不杀你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了。” 可无论是萧冉还是柳沉舟,他们都明白,与天道结契的修仙者与他们这群‘凡人’一旦发生摩擦,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柳沉舟不想这样,萧冉也不想。 可他们没得选。 同样没得选的还有杨拓这边,只不过区别在于杨拓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主动踏入言灵儿的死亡献祭之中的。 在死亡献祭时,言灵儿会翻出杨拓的过往,她会审查这些主动奉献的人的‘资格’,当初尧庚年也是被言灵儿这样审查过的,他很幸运地通过了。 虽然在这个临光大陆上生活的人都不一定有尧庚年那般纯粹,但言灵儿渴望得到一个愿意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宠物’,所以她在窥探前便做了决定: 只要这个名叫杨拓的人过去还算可以,哪怕他做了一些不光彩的事,她也可以视而不见。 可……这个杨拓的过去,好像不是指‘一点不光彩’的事了啊…… 言灵儿眉头紧锁,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拓记忆深处最难以启齿的那部分,越看越觉得这个人不配与自己结契。 杨拓在死的时候,梦见了自己曾经温暖的家。 那是他家人还在的时候,那也是他还没有为了一口粮食带着弟弟杀死父亲的时候,杨家人是那样的和谐,那样的美好。 天道的降下了法规,约束了太多的人,杨拓的家庭也是不想与天道结契的人,他们一家祖祖辈辈都是朴实的庄稼汉,根本就不想和别的什么东西签订契约,以此去成为别人的‘奴仆’。 虽然杨拓从来都没有觉得与天道结契是一件丢人的事,但他的父母兄弟却都这么以为,他也从未和人讲过自己的过去,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去回忆那段让人心碎的夜晚。 杨拓为了修仙,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天道结契者霸凌下,杨家人已经弹尽粮绝,杨拓只是个孩子,他饿得骨瘦如柴,于是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动手了。 ‘难伺候的娃啊,要安生啊。’杨拓的耳边响起了那一夜父亲的呢喃。‘小子啊,要听话咧……以后的路要自己走,那可难多了呀。’ 杨拓猛的睁开了双眼,他又回到了那一夜,他勉强躺着的是一具缺了一条腿的老汉尸体,而他怀中的正是他的弟弟,但此刻也不停地哽咽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断了气。 杨拓的父亲死了,是他和弟弟一起弄死的,杨拓低头向自己的掌心看过去,自己还握着一把生锈的刀,刀刃上的斑斑锈迹与鲜血让他有些恍惚。 ‘啊……这把刀子锈成这个鬼样,到底还是刀子,还是能杀人的啊……’杨拓想到这里,就抬眼看向了地上的老汉,老汉的脸是惨白的,他枯瘦的身板却有着一个大肚子,那正是走投无路后为求生存的结果。 杨家人和那些不与天道结契的人一样,他们被劫掠,被嘲笑,被玩弄,他们不与天道结契,就好像不算是人了,就可以被任意对待了。 杨拓想到这里,将刀扔在了地上,他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明白里面都是些浮水,杨拓的肚子和腿还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还是在地上躺着的老汉,他圆滚滚的肚子下面是一双干瘦的腿,像秋季的苞米杆子似的,脆的很。 杨拓的鼻尖动了动,嗅到了一些恶臭的味道,这些腐臭的味道在老汉死后就蔓延了过来,杨拓下意识地拍了拍怀中男孩的后背,问道:“弟弟,你闻到了吗?” “闻到……什么啊?”怀中的男孩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他抬头看向了杨拓,打着嗝问道:“哥哥……爹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啊……哥哥……我好怕……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 “没事,没事。”杨拓揉了揉男孩的头,笑了一声。“不必想太多,这一切都是别人逼的,不是吗?阿弟乖,别想太多了。” 杨拓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但他明白,自己的弟弟闻不到东西是因为饿了太久,也病了太久,天道的霸凌者们让他们口不能食,更是找不到药治疗疾病。 虽然弟弟闻不到,他病了,但杨拓还是能闻到的,这种腐烂的恶臭钻进了他的鼻腔,入侵了他的脑海,虽然当时的杨拓没有感觉到愧疚,但如今的杨拓却觉得这是一种煎熬。 “哥哥……”男孩呜咽着说道。“爹走的时候,疼吗?” “不会的,爹经历的多,不会疼的。”杨拓昧着良心安抚着怀中的少年,哄道。“咱们捅进去的刀子是钝的,用钝刀子攮进爹的胸口,爹不疼的。” “呜呜……是吗?” “是啊。” 杨拓点着头,又看着那哽咽的少年,他哭的很厉害,鼻涕横流的,看着都让人心疼,这大半夜的,合着家中的这个条件,大概哭晕了就没第二口饭了。 没第二口饭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杨拓作为过来人明白,他的弟弟就是这么死的,自己当年没有劝他少哭一些,因为他想要摆脱这个家,更是要摆脱这种困境。 杨拓被那些与天道结契的人欺负怕了,他再也忍受不了作为一个平凡人而过的生活了,他想逃离这里,可又舍不得家人,那该怎么办呢? 那该怎么办呢? 杨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满是恐惧,却只是温柔地爱抚着他的头顶,对他说,没事,我在,要不要吃一口爹的肉,非常时期,总要有一些人做出牺牲的。 少年人好像很害怕这个,他只是用尽全力抱紧了杨拓,可就算如此,杨拓却依然觉得这个少年人只是虚空搂住了自己,并没有任何被拥抱的感觉。 他明白,他要死了。 “咱家的血汗庄稼让那群修仙者拿走喂了猪猡,半口渣滓也不给我们,父亲牺牲自己喂饱我们,理所应当。” 杨拓抱着自己的弟弟,在老汉的尸体前这样嘟哝着,他其实有一些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可能是为了安抚父亲的亡魂?或者是为了安抚弟弟的情绪。 而杨拓就算是再次经历这些,他也只是抱着弟弟对着尸体发愣,虽然他嘴巴里能说出一些成段的话,但他的双目却空荡荡的,仿佛丢了魂。 “哥……” “阿弟,没事,啊,弟,哥在,哥在。” “可牙子哥不在了……” “……” 杨拓听到这话还有一点点的怅然,是啊,牙子哥不在了,现在牙子哥走了,自己的母亲也在前一阵子的暴行中走了,如今他们为了一口吃食也送走了命不久矣的父亲…… 杨拓想着想着,就看向了窗外,此时虽然是夜里,但也能从窗外龟裂的农田中看出,这是一个大旱的季节,田里缺水,根本长不出活的庄稼。 想要活下去,只能与天道结契了。 谁阻止自己与天道结契,那么谁就是不想让自己活的仇人,杨拓恍恍惚惚的想着,低头就看向了自己的弟弟,鬼使神差地问道:“阿弟,要不然,我们去和天道结契吧?” 杨拓这句话在当初可没和自己的弟弟说过,他当时只是静静地抱着哭成泪人的弟弟看着天发呆,然后月落日升,弟弟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 然后杨拓就去玄武门找师父领着自己与天道结契,成为了一个修仙者,过上了还算正常的日子。 也许是愧疚作祟,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因素,重新经历一次的杨拓就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想带着弟弟活下去。 可谁知弟弟就算哭成这样,就算饿的不成人形,他也擦了擦眼泪,抬头对着杨拓坚定地说道: “不行啊,哥。”他说道。“与天道结契,娘死前嘱咐过我,宁愿在死后魂飞魄散,也不能成为他人的狗,屈辱的过完一生……” 第260章 宋程之死 宋家人不会与天道结契,他们生是自由的人,死也要做自由的鬼,所以他们都死了,一些是被天道下扭曲的人性杀死的,而剩下的一些呢? 剩下的父亲与弟弟被不满于现状、却又不能从根源上改变这个情况、自觉无能却又想要好好地活着的宋程杀死的。 宋程抱着他的弟弟,双臂用力,越抱越紧,他低声地低喃着:“这奇怪的天规,真是不叫人活了,弟弟,咱们每天捡的烂菜叶子用白水煮着吃也没什么未来,要不就这样吧,今夜月明风清,就这样吧?” 宋程喃喃着,他的手臂越勒越紧,而怀中的少年只觉得窒息,却根本腾不出力气反抗,等到了生命的尽头时,这位少年甚至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宋程,抱住了自己最后的亲人。 “哥哥……”少年人说。“以后的日子,要好好过啊,爹的死就算在我头上吧,我去到那边再和爹好好说说,让他别来找你……” “傻孩子,我们死了之后,就会彻底烟消云散啊。”宋程摇着头,眼泪终于溢出了眼角。“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再想起你们,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再看见你们……也许是我听从了仙人的指点,才能有幸见到这些……但我明白,这只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 宋程怀中的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后,宋程再低头看过去的时候,怀中的少年已经停止了啼哭,他闭上了双眼,像是熟睡了一样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程还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也记得他面前躺着的老汉是他的父亲,他有些迷茫地坐在地上,搂着怀中这具慢慢冰冷下来的尸体,迷茫了一阵子。 随后他扭头看向了天边的月亮,那一夜,天上的月儿圆的很,照在宋程的身上的时候,明晃晃地有些刺眼。 而宋程抱着怀中的少年人,奇怪的是他感觉怀里是很暖的,冷的是他的心——他从内而外地感受到了寒冷的侵袭,这股寒意让他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冷战。 好冷,好冷啊。 宋程发着抖起身,他背起了弟弟的尸体,又拖着父亲的身子,一路拖拉到了后院,将这两具肉身放在地上后,宋程就跪在了一片松软的泥土前,用双手开始一块又一块地挖坑。 宋程虽然猜到了这只是一个梦境,但宋程既然还记得自己的父亲与弟弟,他就想给他们一个完整的葬礼,至少不应该曝尸荒野,而是应该睡在这片泥土里,至少应该免去一部分的风吹雨打。 宋程这么想着,他便给父亲和弟弟刨了两个坑,他满手的泥巴里掺杂着陈红的血渍,指甲也裂开了,可宋程感受不到疼,他只想好好地挖出来两个坑,然后给家人一个坟。 只不过这坟坑还没刨得足够深,宋程就先倒了下去,他一个人躺在刚刚挖好的坟坑里,只要稍稍抬抬眼皮就能看见头顶的星河与银月,风很静谧,一切都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宋程就躺在这个坟坑里,身上所有的力气好像在这个瞬间被抽走了,他愣愣地看着夜空,呼出了一口绵长的浊气。 “父亲好像说过,人走过多少的路,最终都是要回家的。”宋程喃喃道。“人要有根,就算没熬过天道的灾难,也要挺直自己的脊梁,再困难的事都会过去,不要放弃……不要……气馁。” ——我这算放弃了吗? 宋程眨眨眼睛,突然后悔了起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自己的哥哥与母亲的声音,这些男男女女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 拓儿,要坚强。 拓儿,要落叶归根。 宋程不知道那又来了力气,他猛吸一口气,宛如诈尸一般地就座了起来,四肢并用地爬出了坟坑,一把就抓住了外面老汉的衣襟,拖拉着扯向了他身下的坟坑里。 ‘扑通’一声,宋程又栽了进去,只不过这次他是和老汉一同进去的,坟坑不宽,容不下两个男人平躺着,所以宋程就压在了老汉的身上,粗重地喘息着,他好像又没力气了,他好像爬不出去了。 宋程也不挣扎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姿势就像是自己躺进了父亲的怀中,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他就躺在这里,头歪了歪,假装是和父亲一同仰望星空。 这个时候,宋程的脑子里一直都是那句话:‘落叶归根’。 宋程好像已经落叶归根了,他甚至在这个梦中遇见了早就遗忘了的亲人,也和他们一同躺在了一个坟坑里,虽说十分落魄,但至少一家人也算是部分再会了。 宋程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外面弟弟的尸体还在一天的为席,他作为哥哥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宋程又来了力气,以同样的姿势爬出了坟墓,然后踉跄地起身,拉扯着少年人的尸体栽进了另外一个坟墓。 宋程赶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可他没有停下,他挥舞着那双沾满了鲜血与泥土的双手,一捧又一捧地将泥土倾倒回去,然后再用身子压实他们。 最后,宋程找了两块石头垒在了一起,就算简单地为父亲与弟弟立坟了。 他双膝一软地跪在这两座土包的前面,垂着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有些萎靡不振的,也不说话,像是在缅怀,可他们二人的死,不该由宋程缅怀。 这个时候,宋程察觉到了身后有一些异响,他狐疑地侧身看过去,却微微瞪大了双眼。 “狐仙大人?果然是你……给我降下了仙缘,让我再度与逝去的亲人重逢啊。” “……” 宋程这句话说的完全是自我感动,言灵儿只不过是按照惯例去翻看一下被附身对象最难以启齿的回忆罢了,谁知道居然翻出了这么一出? 言灵儿很不满意这个宋程,他看似尊敬自己,但从弑亲这个行为来看,他完全可能在一些极端的环境下背叛自己,甚至背刺自己。 言灵儿不准备要这个宋程了,他就算再尊敬自己,但还是没有尧庚年好,如果言灵儿在这个时候把共生的对象转给宋程,她可能再也遇不见像尧庚年那样的‘好货色’了。 血亏。 言灵儿这么想着,看宋程的目光也有了一些嫌弃与凉薄,但这次的挖掘记忆也不是没有收获,因为她发现,就算是不与天道结契的人,还是可以被他人记住的。 在得知临光大陆上不与天道结契的人死后就会被世界忘记的时候,言灵儿还觉得这个天道没准真的是有两手的狠角色,可如今一看,只不过是用了一些小伎俩来让他人忘记别人的存在罢了。 但能将这种小法术应用在这片大陆上,那个天道的实力应该是不可小觑的。 言灵儿想到这里,又注意到了宋程正在信誓旦旦且期待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着她的锤炼一样。 这让言灵儿有些烦躁,她的表情冷了下来,居高临下地对着宋程问道:“不客气,不过你的过去有弑亲,这可不好。” “我只是……想要摆脱那种畸形的生活罢了,如果我不动手的话,我的家人没准会死得更惨……” “然后你就动手了?” “……我想给他们更妥当的死亡。” “就是这种?”言灵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这种爱慕虚荣到不惜弑亲的人,恐怕是不配拥有仙缘的。” “什么?!”宋程震惊地抬头看向了言灵儿,他有些慌乱和不可思议。“可是……可是……可是我已经接受了你的仙缘契约,我……我记得我已经死了啊?!” “是啊,你死了。” “……什么……” “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翻看你的回忆,不过如果你是对的人的话,我有能力将你复活。”言灵儿瞥了一眼宋程,冷言道:“不过很抱歉,你不合格。” “……” “不……不……不!!”宋程慌了神,他匆忙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向言灵儿,口中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不能杀死我……你不能害死我!你是神仙……你不能害死无辜者!!” “你有罪,你怎么是无辜者呢?” 言灵儿灵活地躲开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向宋程的目光也不再是曾经那般的热切。“你的生命不如就到此为止吧,你也说了,要落叶归根,现在回去吧,回到你的家庭中去。” “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已经晚了,你对我隐藏了太多的事,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与天道结契的好孩子,可一翻开你的过去,才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撒谎。”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那这些记忆是什么?那个死在你怀里的弟弟,又是谁?为什么这个记忆中完全没有宋小石的影子?你其实在那之后,又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对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已经忘了这些过去……我只要相信什么……我就没有做过这些……” “不要自欺欺人了。” “没有!!” “是吗?” “……” 宋程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疯了,他恐惧死亡,他更恐惧这样碌碌无为的死去,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握住了仙缘,但为什么会变成敲响死亡的门扉? 宋程想着想着,他的目光也越发偏执与疯癫起来,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宛如野兽一般粗鲁与野蛮的嘶吼,随后他扑向了言灵儿,企图做最后一搏。 言灵儿当然也不会对宋程手下留情,她是仙人,她从不可怜凡人,宋程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的凡人更不知的她可怜。 所以言灵儿随手一挥,像是拂走一片碍事的云一样,轻轻一打就将宋程打得魂飞魄散,在刹那间就消失在了言灵儿的身前。 宋程这就是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而言灵儿也重新睁开了双眼,她入目便看见了宋程的尸体躺在地上,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想方才那个疯癫的狂人。 “还是死了安静啊。” 言灵儿冷眸看着地上的男人,然后她在指尖搓燃了一团火落在宋程的身上,将他彻底地焚烧殆尽了。 他就这样死了,好像没活过,可好像也没死过,宋程的灰随风飘散在空中,安安静静的,没人知道。 “真头疼,没想到尧哥儿居然优质到不好找替代品。” 言灵儿扶额惋惜,既然宋程这个备胎不合适,那么她在短期内就还得是去找尧庚年,再跟他凑合过日子。 可是尧庚年最近越来越不听她的话了,虽然他自封为神寻找信徒这种方式的确能更快地给自己积攒功德,但尧庚年自封为神的这个举动……或许就会成为一个隐患,让言灵儿再也掌控不住他。 掌控不住尧庚年的话,事情就会麻烦很多,最麻烦的还得是那个复活他的家人的事。 “我只是个小狐仙啊,我又不是阎王,更不司掌生死簿,要我去复活尧家人,这种活儿我根本就没做过呀,这不是为难狐呢吗?” 言灵儿摇着头嘟哝着,却还是看了一下路,步履匆匆地进了南城外的山峦里,准备去找一找柳沉舟和杨拓的背影。 既然宋程是不合格的,那么言灵儿就别无选择,她还是要找到尧庚年的,虽然没那么愿意,但这是必须的。 言灵儿本来还很担心这群山莽莽的不好找人,但当她刚刚深入南城后山一点点之后,她就听见了从远处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言灵儿眯了眯眼睛,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就是柳沉舟弄出来的动静。 “这是和人打起来了?乖乖,柳沉舟应付得来吧?” 言灵儿挠了挠头,她又想起了在湖畔的那些奇怪的尸体,难不成就是和杀死那些尸体的家伙打起来了? 言灵儿这么想着,她立刻就飞速向着争端之处赶了过去,可才刚刚赶到、还没有靠近呢,就先匆忙地避开了一柄飞刃的攻击。 柳沉舟已经打起来了,只不过就算是打起来,他看上去也是那样高端大气与从容不迫,只见他双手环胸,身旁不断地略过剑芒的寒光,而他身前则是一团黄土烟尘和一个看起来略显狼狈的女人。 在这种烟尘和女人的衬托下,柳沉舟这伟岸的背影就越来越挺拔了。 真帅啊。 言灵儿愣愣地看着柳沉舟的背影,突然觉得如果寄生的对象换成这家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261章 柳沉舟是下一任宿主? 言灵儿盯着柳沉舟打架的背影不放,对身旁的事毫不设防,才让不远处的杨拓注意到了她的到来,杨拓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柳沉舟甩了言灵儿,怎么这个小狐仙又自己跟上来了? ‘难道她真的离不开柳沉舟?’杨拓狐疑地看着盯着柳沉舟不放的言灵儿,心中这样想着。‘难道柳门主强大到连仙人也要追随的地步了吗?’ 杨拓这么一想,就觉得柳沉舟或许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而与此同时,这个名叫言灵儿的小狐仙,好像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厉害。 想着想着,杨拓就靠了过去,他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对言灵儿的敬意消散了一部分,竟然直接对着她开口问道:“你怎么追上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自己一个人行动呢。” “……”言灵儿这才从柳沉舟身上收回了视线,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杨拓,不屑地哼道:“怎么,顺路不行吗?本来找尧哥儿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你要搞清楚,是这个柳沉舟自己跟上来的,现在他反客为主了,你就真的以为是我在跟随他?” 杨拓毕竟还是不清楚事实原委的,他听言灵儿这么一说,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反驳的话,但阴差阳错地让杨拓更加敬佩柳沉舟了。 “你的意思是说,柳沉舟为了救尧庚年,自己自愿进来参与这件事的?而且还如此主动?比你还主动?”杨拓问道。 “唯利是图的人是这样的。”言灵儿嘴犟道。“无利不起早,柳沉舟救尧庚年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所以我得跟着他,我得盯着他,以防他真的对我的尧哥儿有坏心思。” 言灵儿这番话语显然是为了为了造谣而造谣,若是讲给一般人、或者是对柳沉舟没有过多接触、只听过一些传闻的人,那效果可能会好一点,但杨拓毕竟是杨拓,他完美地忽略掉了言灵儿话语里针对柳沉舟的那部分,并曲解成了另一重含义。 “你是说……”杨拓咽了一口口水。“柳门主的确要救尧庚年,甚至比你这个既得利益者还要主动?我的天啊……不愧是心怀天下的柳门主,就算是尧庚年这样的人,他居然也会涉险拯救……” “……你说什么呢?”言灵儿无语地看着杨拓。“我刚刚的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可杨拓却不理会言灵儿了,他用崇拜的眼神抬头望向了凌空而战的柳沉舟,仿佛那才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真神,唯一的偶像,唯一该追随的人。 言灵儿见杨拓已经有些魔怔了,就翻了个白眼也没再继续和他解释什么:就算杨拓真的误会了言灵儿的话,可言灵儿自己的高傲也不允许她在扯着一个凡人去解释什么。 仙人不需要对一个凡人解释什么,更不需要为一个凡人去辩解什么,仙人有别,杨拓这样的凡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抵达自己的高度,那么与他范啰嗦就是极为愚蠢的事。 言灵儿想到这里,就又把目光投给了柳沉舟,显然在这里,柳沉舟才是那个唯一一个值得言灵儿注意的男人:他此时此刻看起来如此意气风发且盛气凌人,那么优雅,那么强大,而且他的心火明亮,是完美的寄宿体。 言灵儿是知道柳沉舟做的那些肮脏事的,但这些在言灵儿眼中都不值一提,虽说她刚刚嫌弃地杀死了那个叫宋程的男人,但柳沉舟的实力摆在这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个人性格的污点可以最大化地忽略不计。 至少言灵儿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强大的人通常都会有自己的性格,那么既然柳沉舟都已经这么强大了,他为了自己的野望去牺牲掉的一些人……好像也没那么不可饶恕。 言灵儿这么想着,她自然将更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柳沉舟身上,似乎在经过宋程这件事后,言灵儿就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如此执着于尧庚年一个人不放。 言灵儿觉得自己是一个仙人,而她现在又是与尧庚年一分为二的状态,无论这种状态是谁因为什么目的导致的,对于言灵儿自己来说,算是给了她一个全新的视角与崭新的起点。 在这个起点上,言灵儿可以审视这个大陆上的万物生灵,好像也拥有了选择全新的宿主、从头来过的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言灵儿对于尧庚年的所有不满都被无限放大,而在宋程之后,言灵儿突然觉得自己又重拾了生杀大权,再也不是那个一直跟随着尧庚年身后的小狐仙了。 她是仙人,她是狐仙,在这片全民修仙、以修仙为尊的世界上,她是真实存在的唯一仙人。 这样的自己,找一个傀儡去给自己积累功德,难道是一件难事吗? 简直轻松得不能再轻松啊! 言灵儿越想越兴奋,她仿佛已经能看见自己美好的未来了:再也没有不尊敬自己的人,再也没有像尧庚年那样为了自己的目的去怀疑一切的人,有的只是傀儡,听话,好用,温顺的傀儡。 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言灵儿如痴如醉地想着,突然被眼前的一阵爆炸声拉回了注意力。 柳沉舟竟然从天上落了下来,似乎将他打下来的东西力量很大,就算柳沉舟落地的姿势依旧保持完美无缺,但巨大的气浪还是随着他一同炸开。 气浪的劲头很大,杨拓猝不及防地被吹远,直到撞在一棵老树上才堪堪停下来,然后整个人下落跌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言灵儿算好一些的,她只是被这股巨大的气浪吹得回过了神,她看向柳沉舟的时候,好像已经不再把他看作一个清君门门主,而是自己接下来的‘傀儡’了。 只不过还是一个没到手的傀儡。 言灵儿不自觉地凑了过去,左右看了看柳沉舟,问道:“你还好吧?” “……”柳沉舟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与言灵儿的距离,他向身侧瞥了一眼。“怎么,我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么?” “额。” 柳沉舟这句话把言灵儿问住了,她其实上来问话也没想太多,只是在那一瞬间把柳沉舟当成了尧庚年罢了,可当柳沉舟那句生疏的反问说出口的时候,言灵儿就意识到了,他不是尧庚年,他不会包容自己。 这么看来,选柳沉舟当傀儡或者合作伙伴这件事,好像真的要再想想。 言灵儿犹豫了一下,就也跟着柳沉舟的动作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一个更远的距离,这才说到:“没事,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罢了,你要是如此不珍惜仙缘的话,会遭报应的哦。” “……遭什么报应?”柳沉舟虽说不喜欢言灵儿,但自从在漠下神宫外被这个小狐妖暗算过一次后,他就涨了记性——但凡这个小狐妖露出一点点想要暗算他的苗子,他都会戒备起来。 “你这么警惕做什么?” “防患于未然。”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我是狐仙哎,我只会赐福,我又不会对谁降下诅咒,这不是狐仙该做的事。” “那可不一定。” “……那是我堕落后才做的!你忘了吗?!再说了,那件事对你而言也不是坏事,因祸得福你懂不懂?我是祥瑞的征兆,你该珍惜我的!” “是吗?” “你为什么不信我啊!” “我为什么要信你?” “……” 言灵儿的话因为这句话而卡住了,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柳沉舟为什么要相信言灵儿? 看着哑口无言的言灵儿,柳沉舟的神情也怪了起来,他看着言灵儿的双眼,好像能透过这双水灵灵的眼眸看透她内心深处的算计。 言灵儿被柳沉舟看得心虚,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审视,可为时已晚,柳沉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敏锐第六感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的根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问道:“你不会是想讨好我,进而与我合作吧?” “……我,我才没有呢!!” 越是否定越是事实,柳沉舟看着言灵儿这副模样,心中对这个小‘狐仙’的算盘也有了底,他眯了眯眼睛,看言灵儿的目光也变了。 这个时候的言灵儿还在拼命摇头去否定柳沉舟的话,可柳沉舟却先一步开了口:“不过要是你与我合作的话,也能考虑。” “……哎?” 言灵儿摇头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她惊讶地抬头看向了柳沉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和耳朵:“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如果你想要与我合作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柳沉舟打量着言灵儿,饶有兴致地说道。“你和我合作的话,意思就是说,你不要尧庚年……唔唔?” 言灵儿手疾眼快地捂住了柳沉舟的嘴,一脸紧张地说道:“你乱说什么呢,你别乱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要污蔑我啊,我和尧哥儿之间的感情可是比金坚,是不可被撼动的!你不要造谣啊!!” “……?” 柳沉舟的眼眸里充满了怀疑,他本可以拉开言灵儿的这只柔软的手去撕开她的谎言,但不知为何,当他与言灵儿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就突然不想这么做了。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柳沉舟看着言灵儿的双眼,他突然觉得言灵儿是可爱的,是柔弱的,是需要呵护的小女子。 但柳沉舟立刻意识到这只是狐仙的幻术,狐狸最擅长这个,他只是被蛊惑罢了。 所以柳沉舟的神情在言灵儿失望的目光中恢复了正常,他拉开了言灵儿的手,盯着言灵儿看了好一阵子,但最后却选择长长地叹息一声,才接上了自己的话继续说道: “我听尧庚年说过,你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个人替你积德行善,然后助你重返天庭,对吗?” “嗯嗯!” “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心火明亮,你是天命的救世主,你做的善事所得到的功德要远高过寻常的人,找你合作的话,对我是最有利的。” 言灵儿说到这里,她的话顿了又顿,补充道:“而且你在这片大陆上,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甚至是实力都是顶尖的,是合格的,是配得上我神仙的身份的。” 柳沉舟明白,言灵儿后面的这句话完全是扯淡,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被贬下凡间、马上要变成妖怪的狐狸罢了,哪来的什么‘神仙的身份’? 只不过柳沉舟没有拆穿她,就像他没有继续拆穿言灵儿想要抛弃尧庚年的事一样,他虽然可以说,但说出来没有这个必要。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场交易中能得到什么,言灵儿虽然说是一个‘神仙’,但毕竟也是被贬下凡的神仙,而且好像言灵儿不是临光大陆上的本土仙人,还是外来的仙,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这么一看,自己拥有的那个名为耀的小姑娘,似乎比言灵儿更适合当合作者,况且耀现在是他的仙使,已经不仅仅是合作者的关系了,还是主人与仆人的关系。 这么一算,和言灵儿合作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好了。 可是……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他心中想的不是言灵儿能对他有多少的帮助,而是言灵儿不在尧庚年身边这件事,对柳沉舟有多大的好处。 尧庚年虽说一直都是号称与言灵儿相依为命,言灵儿也说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尧庚年得以存活,但尧庚年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甚至他已经继承了萧余生的力量,这个关系应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再来看看言灵儿寻求合作的举动背后的意义,如果言灵儿还能控制得住尧庚年的话,她怎么可能将算盘打在自己身上呢? 如此看来,尧庚年的确已经拥有了自己独立生存的能力,他不再像从前那么需要言灵儿了。 也就是说,就算自己真的夺走了言灵儿,也不会对尧庚年造成致命的影响,他还是能靠自己坚强地走出困境,然后继续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 这么一想的话,尧庚年既能继续与自己为敌,他又少了一个仙灵傍身,看起来是稳赚不亏的。 柳沉舟想到这里,他一边将自己的心思小心地藏了起来,一边看向了言灵儿,说道: “那么,言灵儿,让我们谈谈合作的方式吧。” 第262章 言灵儿的下头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这小妮子在听见自己愿意合作后,却不知为何扭捏了起来,磨磨唧唧地也不愿意将合作方式说出来,看得柳沉舟连连皱眉。 “怎么了?”柳沉舟问。“不是想要谈谈么,为何如此犹豫不定?还是说,你的这个所谓的合作,其实只是你单方面的获利?” “你在想什么?我可是狐仙,和你们这种凡人合作,我怎么可能会像你想象中的那样肮脏下流?”言灵儿立刻反驳道,只不过她反驳的速度让人怀疑。“没事,我就是在想,怎么和你合作才是最优解。” 实际上,言灵儿只是单纯的馋柳沉舟的身子,可当她这个热乎劲过去之后,她又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下柳沉舟这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非常要命的事。 ——如果她和柳沉舟真的签订了协议成为共生的双子的话,那自己也许并不能完全控制柳沉舟,柳沉舟这个人有些太可怕了,言灵儿摸不清他的底细,因此她捉摸不定自己与他合作后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简单来说,言灵儿意识到自己无法完全掌控柳沉舟,所以她犹豫了,她开始觉得尧庚年或许也还不错,毕竟在这么多的对比之下,他看起来自始至终都是最优选的。 所以当言灵儿被柳沉舟催问的时候,她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对方的视线,随便找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敷衍了过去,并为自己拖着毫无必要的时间。 柳沉舟不喜欢毫无意义的消磨时光,所以当他意识到言灵儿的确在躲闪的时候,便想要上前去逼迫她做些什么,言灵儿也发现了这点,她第一反应是逃避——可随后,一阵巨响打断了柳沉舟与言灵儿之间的‘互动’。 萧冉从身旁飞起的尘埃中走了出来,她一身狼狈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都被锐器挂得破损,裸露在外的肌肤也都是摩擦出血的痕迹,唯一没有太过凌乱的便是她的发型,只是稍稍落了几缕发丝罢了,看起来还算不错。 “啧。”显然萧冉的出现要比言灵儿重要多了,所以柳沉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眼中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些厌恶的神情,问道:“你还没死啊,萧冉。” “我还以为你怜香惜玉呢。”萧冉发出一声冷笑,她重新走到了柳沉舟的身前,昂首瞧着他,说道。“原来你拼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如此,柳沉舟。” “……” 柳沉舟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他转身便走向了萧冉,但在临走前停下了脚步,扭头扫了一眼一旁好像是准备跑路的言灵儿,说道:“急什么?上仙,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我们还要谈谈合作,不是吗?” “……谁,谁是上仙,我只是一个小狐狸罢了。”准备跑路的言灵儿这个时候倒是不在乎面子问题了,她打着哈哈说道。“别为难我啦,我还有事要忙,拜~” 柳沉舟冷眼看着言灵儿落魄离去,他倒是一反常态地没有再追,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似乎那个慌张的背影看起来十分值得驻足观赏。 “上仙,你很少这么称呼别人。”萧冉的声音传了过来。“柳沉舟,你认识一个真正的仙人?” “真正的仙人么?也不算是吧。”柳沉舟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才重新聚焦在萧冉的身上。“仙人有别,真正的仙人怎么可能如此平凡地来到我们面前呢?” “说的也是。”萧冉点点头,她活动了一下关节,又瞥了一眼身后被冲击撞晕过去的司徒铸,叹息一声。“像你这样厉害的人,临光大陆上还有几个?” “不多。”柳沉舟淡淡道。“只我一人罢了,你无需太过害怕,只不过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还是一个未知数。” “你不想放我走?” “为什么要放你走?” “我是一个愈鬼师,我用无限的可能,如果你放了我,对你的口碑会有所提升。”萧冉看着柳沉舟,她言语间的气场显然已经比方才弱了几倍。“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柳沉舟,这个大陆本不是天道的东西,它没资格将所有的生灵强行与它捆绑在一起。” 柳沉舟当然明白这点,他早就看透了这个大陆在天道降临后的变化,他比谁都明白天道必须死的重要性,可这是属于他的伟业,在这件事上,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和他分羹。 所以为了自己着想,柳沉舟根本不会去承认天道是错的,因为他要利用身份去完成一个光的作用,他要成为那个在黑暗中点亮明灯的先驱者,而不是这群……从一开始就与天道为敌的流寇。 至于萧冉说的所谓的‘愈鬼师’与‘名声会提升’这种小恩小惠,柳沉舟根本就不在乎,他在这件事上与大部分修仙者的意见一致:这群独自修仙的人虽然值得敬佩,但毕竟在天道的规则下,他们死去就会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这种人,是不配称之为人的。 柳沉舟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萧冉没有说话,可萧冉毕竟与柳沉舟曾亲密无间,所以她很快就从柳沉舟的眼眸里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不想合作,对吧?” “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不想,萧冉。”柳沉舟轻描淡写地撒着谎。“我没你想的那么不堪与绝情,只不过修仙者与你们这群人矛盾已久,恐怕不是我放你一个人就能改善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死在这里了?”萧冉戒备了起来,她虽然心中有些绝望,但她还是做好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别想得那么悲观,我又不是什么杀人魔。”与浑身戒备起来的萧冉不同,柳沉舟负手站在原地,还是那样的玉树临风。“我问你,你既然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么有没有见过一个散发着不祥之气的男人。” “不祥之气?”萧冉眉头一皱。“有多不祥?” “简单来说。”柳沉舟低头整了整自己的袖口,有些无聊地说道。“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灾厄。” “……” 萧冉没有回话,但柳沉舟已经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答案。 “你见过。” “……” “你在河边不是在等我,对吗?你是在等这个灾厄。” “……” “真巧,我也在找他,你有没有他的线索,不妨我们分享一下。”柳沉舟说到这里,口气顿了顿。“不过容我冒昧问一句,你找他是做什么?” “他杀了我很多斩鬼师,而且我怀疑他已经附身在了一个斩鬼师的身上,目前正以那名斩鬼师的身份行动。”萧冉严肃地说道。“我虽然是愈鬼师,但在此之前我是斩鬼师,世上居然有如此邪恶的鬼,那么我将他斩除,义不容辞。” 说完这些话,萧冉又抬头瞧向了柳沉舟,问道:“你呢?你找他是做什么?” “他是灾厄,我是光明,我找他是做什么,你看不出来么?” “为民除害?”萧冉呲笑了一声。“没想到你们修仙者还能做这种事,不过既然你也想要杀他,那么他到底该不该杀,就真的有待考察了。” 柳沉舟听见这话后不满地微隆眉头,问道:“此话怎讲?” “你们这群天道的走狗想要杀死的人,或许才是对这片大陆最有用的人。” “你想多了。” “想没想多,见面才知道。”萧冉说到这里,收齐了武器,她重新挺直了身板,对着柳沉舟笑道。“我甚至都不敢想,我们居然还能有携手合作的一天。” “只是顺路罢了,你还有些存在的价值。” “那么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萧冉说完就转身离去,看起来有些毅然决然。 柳沉舟看着萧冉的背影,一种不舍感从心中升起,他突然就脱口而出道:“你要去哪?” “哦?你舍不得我走?”萧冉回头对着柳沉舟眨了眨眼睛。“放心,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去教我家的小徒弟,你不是也有一个跟班昏了过去么?不管吗?” 萧冉说的是在方才的冲击中昏过去的司徒铸,而所谓的柳沉舟的跟班,则是方才撞在树上后陷入昏迷的杨拓。 柳沉舟本来不准备叫上杨拓的,但如今被萧冉这么一问,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所以柳沉舟走到了杨拓身旁,把了把脉后觉得只是气息紊乱,从袖口内取出一粒丹药为他服下后,不多时杨拓就睁开了双眼,清醒了过来。 “柳门主……” “无碍吧?” “无碍,无碍!”杨拓意识到自己服用了珍贵的丹药(虽然这只不过是柳沉舟随身携带的丹药中最廉价的一枚),他顿时觉得自己在柳沉舟心中的地位有了质的飞跃,立刻也自信了起来。“多谢柳门主照顾!” “嗯。” 柳沉舟不理解为什么杨拓这么兴奋,但至少把他弄醒了就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也不是坏事。 柳沉舟这样想着,扭头就准备看看萧冉那边进行得如何,谁知他刚转身就看见司徒铸和萧冉已经站在身后不远处等着自己了。 “准备好了?”柳沉舟问。 “当然。”萧冉答。 司徒铸没有回答,他的表情依旧是有些狰狞,看得出来他的确不想和柳沉舟一同去完成什么东西。 柳沉舟也不在意,他走向了萧冉,对她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了不远处的孤岛:“那么,带路吧。” “他早就不在那里了。”萧冉摇着头,转身就带着柳沉舟走向了森林。“既然你从外面找进来都没找到他,那么他大概率是往更深的山里走了,走吧,我们去里面再找找看。” “他不在哪里了?”柳沉舟狐疑地瞥了一眼孤岛。“你怎么知道?” “我们就是从哪里出来的,岛上发生了一场屠杀,很可能就是那个灾厄之鬼做的事。”萧冉说完,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此厉害的鬼凭空出世,很难让人相信他是这片大陆的生物。” 柳沉舟听后细细分辨了一下,觉得萧冉没有理由欺骗他,因此就信了。 而关于萧冉推测的‘不是这片大陆的生物’一事,虽然柳沉舟知道真相,但他选择闭口不言。 ‘尧庚年啊,尧庚年。’柳沉舟抬头看向了天,心中这样想到。‘你到底在哪里呢?’ 此时的尧庚年正在那个神秘的幻境中与家人一同放着风筝。 在这个幻境中,一切都是以尧庚年为核心扩展的,只要尧庚年的记忆中还记得某一个地方有某种场景,那么尧庚年过去的话,这些场景一定会存在的。 就算尧庚年记错了,那些场景也会跟着尧庚年记错模样来还原,譬如尧庚年记得后山腰、穿过竹林后好像有一处开阔地,但并不确定,可是当尧庚年带着一家老小和阿虎过去的时候,那片开阔地就出现在了竹林后面。 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尧庚年,这里是幻境,是不真实的,是他人根据自己的回忆来塑造的温和牢笼,但…… 尧庚年看着跑在前面扯着风筝线的尧黛,却又觉得无所谓。 “哥哥!哥哥!你黛儿放的风筝!飞好高呀!”尧黛的脸上溢满了笑容。“快来!快来!!” “来了,急什么呢。” 尧庚年也跟着一起笑了,他快走了几步追了上去,一把就抱起了小小又软乎的妹妹尧黛,将她举过自己的头顶,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呀~” 尧黛先是重心不稳晃了一下,随后她抓住了尧庚年的头发才堪堪保持住了平衡,虽然疼的尧庚年龇牙咧嘴,但尧黛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哥哥的头发好软呀!”尧黛笑道。“比黛儿的都软呢!” “好啦好啦,黛儿乖,别抓了……嘶……疼哟。” “哥哥!快看风筝!这下飞得更高啦!” 尧庚年本想着劝尧黛不要再揪他的头发,可谁知尧黛却被高高飞起的风筝吸引,一手抓着尧庚年的发顶,一手抓着风筝线,欢呼道。 “哥哥快看呀!风筝!好高!”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尧庚年无奈地习惯了头发被撕扯的感觉,他抬头顺着风筝线向上看过去,阳光照射下来,尧庚年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上面飘荡的那个纸风筝。 这个纸风筝还是尧庚年之前亲手给尧黛做的,没想到居然还能用。 尧庚年眯着眼睛和尧黛一起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风筝,清风拂过他们的衣衫,一切都是那样的恬静与美好…… 第263章 逃避 尧庚年一家在后山的开阔地上玩得开心,尧父与尧母也和大姐尧梦之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尧庚年带着尧黛嬉戏玩耍,好不开心,三人的脸上纷纷挂着欣慰的笑容,仿佛这才是最为正确的事。 但阿虎却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挚友,对着身旁的三个尧家人淡淡地说道:“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家人的确是该在一起,但这里并不是真实的,我们现在所获得的幸福岌岌可危。” “珍惜当下,活好当下,我们既然已经死了,我们既然只是年儿记忆中的残影,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柳柔偏头看向了阿虎,温和地说道。“你不是也想要他留下来吗?” “我的确想,但我没有这么逼着他一定选择这个。”阿虎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说道。“尧哥心有多软大家都清楚,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他念念不忘的人,我们如果让他留下,就算是错的,他也会留下的。” “不好吗?” 尧承念瞥了一眼阿虎,他随后就阔步离开了原地,自顾自找了一个大石头坐了下来。 只见他在安坐下来后,就从后腰取出了一杆旱烟,他划燃了一根火柴,引燃了烟草,自在地吞吐起来,又补了一句道: “尧庚年已经选择留在这里和我们共度余生,既然他这么想和我们在一起,那么这里就是他的归乡之地。” “不尽然吧,至少我不是这么想的。” 阿虎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跟了过去坐下来了,尧承念见状,自然而然地将旱烟递了过去,阿虎也没有拒绝,拿起旱烟嗦了一口,却被浓郁的烟草味呛得低咳了起来。 “不会抽可以拒绝的。”尧承念笑眯眯地拿回了自己的烟杆,非常自在地吞云吐雾了一会,他见阿虎咳嗦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补了后面那句:“没有必要一直顺着我的心意来,有些时候你们这群孩子啊,也该有点主见了。” 阿虎一愣,他抬头奇怪地看向了尧承念,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我哪有什么意思,我也希望尧庚年能留在这里,你瞧,黛儿笑得多开心啊,这可是我和她娘还有梦之怎么都做不到的事情。”尧承念努了努嘴,指向了尧庚年。“我也希望这种美好会停留在这里,尘世闲游的感觉谁不喜欢呢?阿虎。” 阿虎没有回话,他看着身旁抽着草烟,悠闲地沐浴着日光的尧承念,忽然觉得他好像也与自己是一样的,他也想让尧庚年自己做选择,但他没有像阿虎这样把事情列出来,让尧庚年无脑地二选一。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他也要明白,就算他真的没有在那片竹林中成为幸存者,也会在往后的时日里,在某一天成为这个家族的‘幸存者’,人是会老去的,人也是会离开的,没有人能永远地留在另一个人身旁,我希望这个臭小子能明白这件事。” 尧承念说到这里,却低笑着摇了摇头,他有些遗憾地补了一句,道:“可惜啊,你小子懂得太多,平日里太照顾这个臭小子了,我想让他吃点苦头,结果每次都有你替他圆场,真遗憾。” 尧承念说到这里,他仰面吐了口薄烟,透过这层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了头顶湛蓝的天空是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要是每天都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庄稼长得也好,风调雨顺的,日子过得平凡又稳定,多幸福啊,人生老病死也有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足以让在家中长大的孩子慢慢变得成熟。 尧承念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一生没有什么奇遇,可也没有什么足以致命的灾难,他和柳柔是通过红娘介绍认识的,也没有什么情啊爱的,只是谈得舒服,条件又差不多,就凑在一起过日子。 要说要尧承念和柳柔之间的情感真正稳固,还是在柳柔诞下孩子之后,这也让尧承念有了一个充足的时间去成长、去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去成为一个可靠而又普通的男人。 所以尧承念一直觉得,自己这平凡的一生也会延续到后辈身上,他的教子方式一场地温和且普通,普通到尧庚年认识了阿虎,竟然整个人就止步不前了。 也不能说是止步不前,只是更加随心所欲了,尧承念之前一直想要找机会去和尧庚年谈谈这件事,可天有不测风云,还没等他找到机会,他们家便被灭了满门,而这个从小就任性着成长的小子,居然成了幸存者。 尧承念想到这里,他偏头透过阿虎望向了不远处坐在草地上编织花环的尧梦之与柳柔,嘴角带起了温柔的笑容,对着阿虎这样说道: “你瞧,阿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因为尧庚年的执念而存在,我们过得开心,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给了我们第二次体验生活之美好的机会。” “……是啊。”阿虎也跟着扭过头去,看着尧梦之与柳柔的身影笑了出来。“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一切都如此美满幸福,就算知道这些是不对的,但我怎么舍得去让尧庚年破坏这一切呢?” “……尧梦之和柳柔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阿柔只是单纯地想要一家人团聚,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团圆,阿柔就是这样的人,说实话,她还没有接受自己最终要和孩子们、要和我分离这件事。” 尧承念想要叹息,最后竟然只是无奈地又笑了一声,说道:“梦之就更简单了,梦之和她娘是一脉相承的,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完整到就连阿柔想送尧庚年去京城读书她都担忧的一夜未眠的地步。” 阿虎从尧承念口中得知了这些真相后,他又将目光移到了远处和尧黛在草丛上快乐奔跑的尧庚年,他们二人的笑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是如此的悦耳。 “多让人身心愉悦的笑声啊,你听见了吗?”尧承念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阿虎,就算我知道尧庚年一定要成长,就算我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因尧庚年的执念和其他力量构成的幻境,可又如何呢?我已经死了,现在我说过感受到的每一种情感都是恩赐,我享受它就是对它最大的尊重,对吧?” “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 “那么你想找吗?在这么幸福的时光里,你想主动破坏自己的幸福,来指望尧庚年回归冰冷的事实,去独自一人找到真正的解决方式吗?” 阿虎听着尧承念的声音,他看着尧庚年的身影,犹豫了一阵后坚定地说道:“叔叔,我相信尧哥一定可以的,他会成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他一定会的。” 阿虎说完这句话,尧承念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落手敲了敲烟杆里的烟灰,扭头看了一眼阿虎,又看了一眼。 阿虎被看得浑身别扭:“叔叔,你做什么?” “我只是看看,你都和那臭小子多少年的交情了,还不清楚那小子的脾气?”尧承念失笑道。“他要是放不下我们,就永远无法成长,你指望他在和我们认同告别后还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男人?我不是很看好的。” 尧承念说到这里,天空却不知何时飘下了一朵雪花,这朵雪花自天而降落在了尧承念的鼻尖上,尧承念目光下移,盯着自己鼻尖上的这朵雪花撇了撇嘴。 “看来真的是死了,我这具身体,居然连一片雪花都暖不化。”尧承念叹息着抬起了头,方才万里无云的天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鹅毛大雪随后漫天飘落下来,看起来还有些壮阔。 “这个雪下得很突然啊。”尧承念说这话,就望向了尧庚年的方向,对于这种突然变化的天气异象,尧承念能想到的可能就只有尧庚年了。 果不其然,此刻的尧庚年身旁已经没有了尧黛,而尧黛放的那个风筝此时落在尧庚年的脚边,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纸风筝,随着鹅毛大雪的飘落,很快就被淹没在了白雪里。 “嗯?出事了么。”尧承念下意识地将阿虎推了过去。“去问问怎么回事,阿虎,我家这个臭小子啊,不怎么听我的话的,还是你去吧。” “……叔叔,你这样逃避事实的样子,可真的不怪尧哥也喜欢当鸵鸟啊。” “快去,快去。” 阿虎无奈被尧承念推了出去,他回头吐槽了一嘴,却被这个男人挤眉弄眼地对付了过去。 阿虎没有办法,他双肩耸拉下来,认命地走向了远处的尧庚年。 此时的尧庚年正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他的双手并非空空如何,而是还留着一根风筝线,风筝线连着他狡辩的纸风筝,鹅毛大雪迎头而下,很快就将尧庚年变成了一个雪人,也将那个纸风筝埋在了雪里。 上一秒,尧庚年还记得自己与妹妹玩的正开心,他正想办法将尧黛手中的纸风筝放得更高呢,但随后飞在高空的纸风筝就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怪事就发生了。 尧庚年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压力,好像就是还在那个怪异的小镇时被突然压醒的那种压迫感,这力量对于尧庚年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自己肩头的尧黛来说却是致命一击。 因此几乎就是在刹那间,尧黛化成了细粉,风一吹就消散了,而这个过程快到尧黛甚至连一句求救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她就这样散去了,消失了,离开了。 随后的天空就暗了下来,鹅毛大雪应天而落,与之一同的还有尧庚年给尧黛做的那个简陋的纸风筝。 纸风筝落在了尧庚年的脚边,皑皑白雪将它藏了起来,只留下盯着双手出神的尧庚年一个人发怔,直到阿虎走了过来拍醒了他。 “尧哥。”阿虎说。“怎么了?妹妹去哪了?” “……妹妹啊。”尧庚年迷茫地抬头看向了阿虎。“黛儿消失了。” “消失了?”阿虎听后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消失吗?” “嗯。” 尧庚年麻木的神情从阿虎身上移开,他恍惚地看向了四周,此时的平原早已像是晚冬,暴雪落下,为这苍茫的天地点上了苍白的神色。 寒风萧瑟,满目苍白,皑皑的天地之间,在尧庚年的眼中只有那落下了鹅毛大雪将这一切的一切遮盖住。 尧庚年一人站在原地,他手中还拿着那根风筝的线,恍惚中似乎看见了寂静的树林中一晃而过妹妹的身影,可当他刚准备迈开腿去追时,那抹人影就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他幻觉中的幻觉。 尧庚年其实从刚才就明白了,那个风筝飞得太高了,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壁垒或者是边缘地段,才会引起这一系列的反应。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幻境,这本来就是他人掌控的幻境,和他嬉戏玩闹的尧黛也只是他心中恋恋不舍的一个残影罢了,随时都会回归虚无的。 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尧庚年还是感觉有些突然了,他好像是一个还没准备好离家的少年,被命运的手一巴掌推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样。 这种孤独感包裹了尧庚年,可正当他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时,阿虎来了。 “尧哥。”阿虎说。“你其实明白的吧,在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可控的,我以为你能接受这点的。” “……” 尧庚年对着阿虎眨了眨眼睛,他张开嘴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只是闭上了嘴巴,转而握紧了掌心的这根细长的风筝线。 阿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向后瞥了一眼尧承念,对方这个时候已经回到了柳柔的身旁,他收起了那根旱烟,接过了柳柔手中的画圈,在皑皑白雪中与自己的妻子与女儿有说有笑,仿佛尧黛根本没有消失。 “尧哥。”阿虎说道。“你不要为自己的躲避情绪自责了,你们一家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什么?”尧庚年迷茫地看着阿虎,又顺着阿虎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家人们,可谁知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说道:“娘和大姐编了两个花环,真好看啊,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尧庚年说完就迈步走向了柳柔的方向,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阿虎抓住了手腕。 “尧哥。”阿虎说。“该醒醒了。” 第264章 幻境的终结 当尧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击碎到灰都不剩的时候,尧庚年其实就应该梦醒了。 可这幅样子的尧庚年看着远处佯装无事,还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家人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一点点仅存的温暖。 尧庚年已经选择留下来了,那么他觉得忍受这些猝不及防的分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阿虎显然不这么想,他抓住了自己的朋友,告诉他,他该醒了。 阿虎说这话的时候,雪又下大了一些,尧庚年透过层层落雪凝视着自己的挚友,瞬间,他感觉天地寂静无声,挚友白雪的簌簌声响贯彻天地,显得无比寂寥。 尧庚年就这样看着阿虎,直到身上落满了白雪,而阿虎也是同样,他抓着尧庚年的手腕,什么都不说,陪他在雪地中落了一身的白。 随后不知从何处卷起了一阵风,这寒风萧瑟,这风中透着凄凉,可这风并没有拂去尧庚年肩头的雪,也没有吹散阿虎头顶的白,风只是在两位少年的脚边掠过,卷起了一朵又一朵的雪花,看起来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唯美。 尧庚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突然苦笑了起来,他动了动,身上的落雪也纷纷抖落,他扬手看着自己炽热的掌心冒着热腾腾的白气,他记得在不久之前,还会有一张软嫩的小手搭在上面,一声一声亲昵地叫着自己‘哥哥’。 如今呢?这只空荡荡的手心里只剩回忆,这回忆中皆是满目的温暖,尧庚年嘴角落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势都颓废了下去——他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离去,而他什么都做不到。 落雪未完,人已散去,尧庚年迷茫地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家人,他眨了眨眼,就感觉一阵寒风迷了眼眶,等他再度看清时,远处的父母亲人也已经化作灰烬,冷风一吹,便纷纷融进了雪中消失不见。 不过等尧庚年再眨眼过后,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幻觉,柳柔和尧梦之仍在坐在一起,手中拿着花环与尧承念分享,三人笑的是那么的开心与幸福,仿佛这一切都是永恒的。 “阿虎,我的回忆,是不是没有结局。”直到这时,尧庚年才喃喃地对着阿虎开口问道。“我听私塾的先生说过,人心计就算只有一扇窗,也会有直达心底的暖阳射进来,这股暖阳并不需要很多的条件,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念想便足够了。” “……尧哥,暖阳的确是存在的,你的心底也的确有一扇可供太阳射进来的窗口,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你要成为自己的主人才行。” 阿虎说到这里,他一把就将尧庚年拉扯了过来,逼迫尧庚年看着自己,定定地说道:“尧哥,离开这里吧,叔叔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同我一样,想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可尧黛已经碎掉了,事已至此,你必须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远处拿着花环和尧梦之与柳柔欢声笑语的尧承念好像有了心理感应,他抽空扭头望向了尧庚年这边,见自己的儿子正背对着自己,那背影看起来萧瑟又孤独,便知道他万般的舍不得。 尧庚年舍不得,那么自己就舍得吗?柳柔一定是舍不得的,尧梦之也是,但舍不得就一定可以留在这里化作永恒吗? 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除了变数之外,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失去的时间是回不来的,就像人的容颜是最易老的,尧承念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于离别之词很难开口,但正如没有不败的花一样,他必须要接受这个,然后坦然地面对它。 尧承念这样想着,他看着尧庚年的背影,那么的孤独,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强壮,就像他少年时一模一样,尧承念听着身旁的雪落幽幽,与尧庚年一样,觉得万物寂静。 “父亲,你在看什么呀?”尧梦之好奇的声音在尧承念耳畔响了起来,随后尧承念感受到了一股熟悉且温暖的气息靠近,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己的大女儿靠了过来。 尧承念却回身摁着尧梦之的脸给她推了回去,一边说道:“两个臭男人在一起唠嗑带小姑娘,这有什么可看的,来,让我看看你编的花环怎么样了。” “好,那给你看看,怎么样?娘亲手教我的,我觉得我天赋还不错,爹您瞧瞧?” 尧梦之在支持柳柔的做法,让尧庚年留在这里之后,整个人就不再像以前那样精明寡言了,此刻的尧梦之与最初的那个靠谱的姐姐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更像是一个赖着不走的幽魂罢了。 所以当尧承念推着她回来,并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尧梦之的身前后,尧梦之不再去追问更多的事,她甚至连探头越过尧承念的肩头去看看不远处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双手托起了自己的花环递了过去,一脸期待地看着尧承念。 尧梦之的改变尧承念是看在眼里的,他左手拿着柳柔的花环,右手拎着尧梦之的花环,虽说这两个花环所用到的鲜花不尽相同,但编织的手法一致,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花环。 尧承念浅浅地对比了一下后,突然对着尧梦之说道:“真的不行啊,梦之,我们这么做太短视了,我们在为了短暂的幸福而害死自己。” “……什么?”尧梦之一愣,她没听明白尧承念的话,所以她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我听不懂,您说的这个短视……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曾经的你的话,大概是能听明白的。”尧承念看着尧梦之,有些出神地说道。“只不过有一些选择让这一切都变了,梦之,是不是我们的确选错了?” “?”尧梦之歪了歪头,她的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虽说她能听懂尧承念的每一个字,但当他们构成一句又一句的句子的时候,她就完全听不明白了。 不同的是柳柔,柳柔一把就将迷茫的尧梦之搂紧了怀中,她一边轻声安抚着尧梦之的情绪,一边瞪着尧承念说道:“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散心吗,你是真的看不见失去的东西么,阿柔。”尧承念看着柳柔,他的目光中饱含温柔与爱恋,只不过他的话却充满了批判性。“我们到底要失去多少东西才能让你睁开眼呢,阿柔?” “我们所拥有的东西都在这里,没有失去过,没有……”柳柔摇了摇头,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就想要叫尧庚年过来。“年儿!过……” 没等柳柔呼唤结束,尧承念就打断了柳柔的声音,他挪了挪身子,亲自挡在了柳柔与尧庚年之间:“阿柔,别固执了,我们做的事真的不对,不光是在害死年儿,也在害死我们自己。” “你在乱说什么呢,承念,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柳柔笑了一声,但她的笑容在尧承念的眼中却变得十分陌生,尧承念刚刚察觉到异样,柳柔怀中的尧梦之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变成了一尊雕像,随后在柳柔的拥抱中碎成了粉末。 “……阿柔?” “嗯?” “为什么?” “我只是想让一家人永永远远地在一起而已,我有什么错吗?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家人就该是这样的,生生世世不分离。” “……” “难道说你要离开我吗,承念,你要离开这个好不容易重新聚起来的家么?还是说……你要破坏这个欢聚呢?我不会让你成功的,承念……这场欢聚所带来的幸福,我不会让你破坏的……” 柳柔说到这里,就好像着魔了一样,她趁尧承念诧异中猛地扑向了他,然后她骑在了尧承念的身上,慢慢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那是一张没有喉口的嘴巴,在下方看着的尧承念真切地看见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巨口,若不是亲眼所见,尧承念很难相信这张怪异的嘴就长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柳柔……” “啊……你害怕吗?” 柳柔闭上了嘴,方才那张不似人的巨口仿佛只是尧承念的幻觉,可在尧承念还沉浸在震惊中的时候,柳柔又扬手抓着自己的脸皮,像是撕扯脚皮一样撕下了一层脸皮来! “……柳柔?” “嗯?” “你是谁?” “我是柳柔,是你一直爱着的阿柔啊,怎么了?” 柳柔说到这里,她的第一张脸皮就撕了下来,在这张脸皮下面是一张更加年轻的脸,尧承念认识这张脸,是风华正茂时期的柳柔。 也正是这张让人意乱情迷的年轻容颜,让尧承念对她一见钟情,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尧承念仿佛回到了青春的少年时代。 “柳柔……” “嗯?” “别这样,好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不,只是……这不真实,我知道你曾经貌美如花过,我也知道你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可家不是你生拉硬套才能凝聚起来的,不是的。” “不是吗?” 柳柔说话的时候,她又在撕扯自己脸上的人皮,这一扯便将这张貌美的皮撕碎了,露出了旗下那张柳柔的少年时期。 少年的柳柔与尧庚年长得极像,尧庚年可谓是与柳柔最像的一个孩子了,这也是柳柔为什么有些偏爱尧庚年的原因之一,因为年迈的柳柔在尧庚年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昔日的余光。 她想要一直看着尧庚年长大,就像是再看一次自己成长一样,而这也成了柳柔心中的执念,这股执念不亚于尧庚年思念家人的心绪,因此它成为了这个幻境中的核心力量之一。 “不要将我们拆散,承念,不要。” 柳柔压着尧承念的身子,将他骑在了身下,她的双手摁在尧承念的胸膛上,尧承念发现自己的与柳柔接触的部分开始石化。 这种石化正在慢慢延展到自己的全身,尧承念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也将步入尧梦之的后尘。 “阿柔啊。” “嗯?” “你是要将我们一起杀死么?在这个幻境之中,将我们亲手杀死一次,然后你再以同样的方式死去,这样我们就能一同转世到新的轮回吗?” “你知道我其实并不相信神鬼之说,那些神乎其神的妖鬼论,什么仙人传说,在我眼中不过是凡人对于未来的一个质朴的幻想罢了。” “包括现在你身处这里,包括你现在用这种方式终结梦之和我,你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轮回与来世么?” “我只是想让一家人能在一起,生不能同欢,那死也要同穴,至于之后的事,我已经不再是我,那边不是我要想的问题了。” 柳柔的回答让尧承念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他身上石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了他的下颚,他此时闭嘴不言,也就没机会再说话了。 尧承念知道这个,他虽然知道这是自己说出遗言的最后时机,但他仍然选择了沉默以对,他昂起了头颅,用最后的力量望向了尧庚年的背影。 ——他孤独而又有些软弱与善良的孩子啊,其实这个家,不需要你如此在意的。 尧承念心中抱有遗憾,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只知道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吧家人放在第一位上,他只教了尧庚年要守护,却没有告诉尧庚年放手。 如今,他再也说不出来这句话了,他只能看着尧庚年的背影,慢慢的变成一具洁白的石像,然后再柳柔的摁压下轰然碎掉,变成一堆碎屑埋葬在这厚厚的积雪里。 尧承念死了,尧梦之也死了,这积雪上只剩下独身坐着的、拥有一张少年脸颊的柳柔,与她脚边的那两圈手工制作的花环。 少年柳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拾起了这两个花环,凝神看了它们一会儿,她的目光恍惚了一下,后悔与愧疚的神情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下来。 在尧庚年的风筝触碰到什么害死了尧黛之后,柳柔和尧梦之也变得不对劲了起来,而独活下来的柳柔对此有一点点的感觉,但这点异样的感觉很快就被想要家人在一起的欲望压制了下去。 所以柳柔手握着这两个花环,一步一步踏着洁白的积雪,迎着呼啸而来的寒风与鹅毛般的大雪走向了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尧庚年。 “年儿。”柳柔呼唤道。“过来,娘有事和你说。” 第265章 冰火两重天 尧庚年走了过去,而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柳柔,他也注意到了雪地上格格不入的灰色的尘埃与那两个孤零零的花环。 在柳柔的身周没有尧承念,也没有尧梦之,只有柳柔一个人提着两个花环站在原地,她的双目柔出了水,凝望着自己的儿子。 尧庚年走过来了,他独身一人走了过来,身后的阿虎则是盯着他的背影,好像是在送他最后一程。 尧庚年感觉有些奇怪,他回头看了一眼阿虎,对他挥了挥手想让他一起过来,可阿虎却摇摇头摆摆手,让他独自一个人回到柳柔的身边,他自己站在这里看就好了。 “阿虎?”尧庚年奇怪地问道。“怎么不一起过来?” “没关系。”阿虎笑了笑。“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你们一家人的事,我还是不方便参和的——尧哥,在这场……游戏中,我其实才是那个局外人。” 阿虎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有一些苦涩,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拯救尧家的人,而不是尧庚年:尧庚年他太恋家了,这种执念太强,甚至马上要反噬自身了。 尧庚年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是他知道又如何?他的母亲,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如此殷切地希望他能留下来陪伴他们,那么这里就算是地狱又如何,不是吗? 至少在尧庚年回到柳柔身边前,他是这么想的。 “年儿。”柳柔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尧庚年,她抢在自己的孩子问话前先开了口,随后她将手中的两个花环举了起来,说道:“低一点头,戴上这个花环吧。” “好。” 尧庚年并没有问太多的事,他虽然心中对此事心有疑问,但面对母亲的嘱咐,他还是乖乖低下了头,将自己脆弱的后颈露给了柳柔。 柳柔举着花环,将花圈对准了尧庚年的头顶,可她的目光却一直在尧庚年裸露出来的脊椎处停留,仿佛那个地方才是她想要的一样。 尧庚年察觉到了这点,他昂首抬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柳柔,狐疑地问了一嘴:“娘?怎么了?” “……没事。” 柳柔摇了摇头,她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随后才将两个花环垒成了一个,套在了尧庚年的脖子上。 花环只是由普通的野花编制而成,最多有三种颜色的小野花,加上尧梦之与柳柔的手艺的确有待改进,所以成品就算是两个叠在了一起,但看起来也像是一个青翠的草圈中点缀了零零散散的花骨朵,不怎么好看。 可这毕竟是家人亲手编制的东西,就算是真的难看,在尧庚年的眼中也是独一无二且天下无双的。 “好看吗?”柳柔问。 “好看。”尧庚年低头看着胸前的花环,笑着答。 “那就留下来吧,年儿,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好不好?”柳柔上前一步捧起了尧庚年的脸颊,她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缓缓说道。“不要走了,好不好?” 尧庚年看着身前并不年迈、但却已经有岁月痕迹的母亲,他微微躬下了身子,然后轻柔却坚定地抱住了柳柔。 柳柔惊了一下,在短暂的愣怔过后,也将手从儿子的脸上移开,然后用力地抱紧了尧庚年。 “娘。”尧庚年喃喃道。“我再见到你之前,曾经是那么的想念你,我曾经想要和你说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开口,在竹林的那场灾难中,我最想念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知道,我明白,娘并不需要你的道歉,年儿。”柳柔轻拍着尧庚年的脊背,哄道。“你瞧,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和我们在一起呢吗?那就留下来吧,不要走了,我们一家人死在这里,也算是团圆了,对吧?” “娘,孩儿和你说,我在外面的那些年,遇见过一次险境,看见了另一个家庭,而我则扮演了一个儿子,替他拥抱了他的母亲。” 尧庚年避开了柳柔的话题,他只是抱着柳柔不放手,虽然柳柔的怀抱已经不在温暖、甚至是冰冷的了,可尧庚年依旧在抱着,幻想着有朝一日他能将这个怀抱暖起来。 “嗯?”柳柔一愣,她显然没想到尧庚年竟然说起这种事,但碍于尧庚年仍抱着自己,所以她只能安抚着尧庚年的脊背,缓缓问道:“你真是一个好孩子啊……” “不,我不是一个好孩子的,娘。” 尧庚年摇了摇头,他想起了当年继承萧余生的一切时所进入的那个幻境之中——那个幻境的环境可比这里好多了,这里只有漫天的大雪将视野染成白色,而那个幻境则是萧家的院子,院子里青草茵茵,小石小径,古树参天,鸟鸣清脆。 “娘,那个少年的母亲是怀了身孕的,我进入他的幻境时,他刚刚好从草丛中醒来,就见到了那位慈祥的夫人拖着肚子向我走来。”尧庚年抱着柳柔,缓缓说道:“她问我,是不是又在庭院中睡着了。” “然后呢?” “我应了一声,然后看向了她,她在幻境中穿着一套素衣,加上她普通的眉眼,放在人群中当是立刻就会消失的典型,可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去把她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说到这里,尧庚年偏头看向了柳柔,轻声问道:“你知道是什么让我记住了她吗,娘?” 柳柔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迷茫,她没有说话。 尧庚年也不需要柳柔的回答,这只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询问罢了,他看着柳柔的双眸,笑道:“是母爱,我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母爱,她摸着我的头,问我为什么发呆,天要黑了,快回家吧。” 说到这里,尧庚年苦笑了一声,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喃喃道:“我想回家啊,娘,我想回家。” “乖孩子,你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柳柔抱着尧庚年安抚着说道。“我们不仅仅回家了,我们还要在一起长眠,这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了,可我还是想要说完,娘,你听我说完。” “好。” 尧庚年下颚抵着柳柔的肩头,他有些亲昵地在柳柔的怀中撒娇,一边说道:“当时的我明白那个母亲对‘我’的温柔并不真实,可我太想念您了,就算是鸠占鹊巢也好,我也想要得到这份温暖。” “她太像您了,娘。”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第一句喊娘的心情——那一声‘娘’里夹杂了尧庚年对柳柔的思念他喊得亲切,喊得哽咽,喊得沙哑。 “我当时喊她……”尧庚年触景生情,他抱着柳柔,声音就打起了颤音,说道:“喊她,娘。” 可柳柔的反应与萧余生的母亲不一样,萧余生的母亲当初听见这声哽咽后就慌了,她抱着尧庚年,语气急迫地想要给尧庚年更多的关爱。 可一模一样的颤音到了柳柔这里就成了耳旁风,柳柔只是抱着尧庚年没有说话,非常诡异。 当年的尧庚年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哽咽,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柳柔已经死了的事实,可如今他却没想到,当自己抱着自己的母亲颤抖时,柳柔的反应竟然是如此的……淡定。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将头埋在了柳柔的肩头,闷声闷气道:“娘,孩儿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我梦见你走了,我梦见所有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被人利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柳柔没有说话,尧庚年也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自己的母亲只是抱着自己一言不发,像是一个……死物。 当年萧余生的母亲尚还知道抱着尧庚年哄着,告诉他那不是真的,可为什么最爱自己的母亲却只是抱着自己沉默如斯,像是一个……死人呢? 当年附体萧余生的尧庚年能从萧余生的母亲身上获取体温,但如今的尧庚年却只能抱着柳柔,感受到无尽的寒意。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不同? 当年的尧庚年披着萧余生的皮被萧余生的母亲抱住,他感到温暖,萧余生的母亲的怀抱像是一个温暖的巢,将孤零零的尧庚年裹住,安全又舒适。 而柳柔的怀抱则像是一个无言的冰窟,它将尧庚年笼罩,在这种时候压的尧庚年喘不上来气。 “娘。”尧庚年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在柳柔的耳畔轻声问道:“如果我成为了一个灾厄,你会失望吗?你会觉得你的儿子像个混蛋么?你会引以为耻么?” ——母亲对孩子永远是包容的,所以尧庚年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妇人说,就算他成为了一个灾厄,那么他也是她最得意的儿子。 ——妇人说,就算他成为了一个混蛋,那也是她最宝贵的孩子。 这些事当年的妇人亲口对尧庚年说的话,而如今的柳柔却是沉默的,她没有说话,像是在否定什么。 当初的梦有多么的温暖,如今的梦就有多么的寒冷。 尧庚年眼中含泪,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如同柳柔一样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似告别,又似回归。 尧庚年说:“娘,我想你了。” 话音落地,尧庚年感觉到天地都在崩坏…… 与此同时,柳沉舟和萧冉还在寻找尧庚年的路上,这一路可谓是异常和谐。 萧冉在意识到柳沉舟的绝对统治力后就打消了与他对决的念头,转而利用起柳沉舟对自己的‘好感’与他合作。 至少在找到司徒铸的徒弟之前,最好不要再和柳沉舟有任何的冲突了。 柳沉舟带着杨拓,萧冉带着司徒铸,四人一路走向了南城外的群山更深处,从正午走到了落日,从落日走到了夜幕繁星的深夜,都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司徒铸有些气馁,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自己那个徒弟的死活——至少在见识过柳沉舟这样强的离谱的修仙者后,在意识到自己的师父、斩鬼师中最强的存在在面对柳沉舟时依旧不得不选择避其锋芒后,他并不怎么想要找到自己的徒弟了。 可萧冉还在坚持,所以司徒铸只能闭口不言,但他寻找的劲头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现在的他整个人萎靡到甚至可以与杨拓并肩而行的程度。 杨拓瞥了一眼身旁这个几乎是一整天都没有说过话的‘斩鬼师’,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点的审视,似乎想要从司徒铸身上看出如何能避开天道而修仙的方法。 司徒铸虽然整个人很萎靡,但他并不好惹,更不是什么好好先生,在意识到被杨拓审视的时候就抬头瞪了一眼他,不爽地问道:“怎么?” 杨拓当然是不会与他硬碰硬,他立刻移开了目光,既不看向身前并肩行走、看起来有说有笑的萧冉与柳沉舟,也不看与这个有些凶神恶煞的斩鬼师对视,他只能选择将头抬起,盯着夜幕上的繁星,尴尬地说道:“星星很亮啊。” “……的确。”司徒铸撇撇嘴,若是换成平时的话,像杨拓这样平平无奇的修仙者怎么可能活着出现在他身边?要不是因为他跟着的是那个怪物一样的柳沉舟,否则杨拓基本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但杨拓抱了一条好大腿,所以司徒铸就算真的看不起杨拓这条‘天道的狗’,他也只能在没有被严重冒犯的前提下强忍着厌恶与怒气,假装和他和谐相处。 ‘这群天道的走狗,大部分既没实力也没理想,只不过是一群凡人罢了,一群犯了大错而不知悔改的凡人……居然能成为这片大陆上的主流,进而拧成了一团,来迫害不愿意服从于天道的人。’ 司徒铸这样想着,他心中仇恨的火苗仍然在熊熊燃烧,可在柳沉舟这座大山面前,他的怒火就算是能冲破天际,但都无法让这座大山动摇半分。 想到这里,司徒铸咬紧了牙关,他的目光又投给了柳沉舟与萧冉的背影,他们二人看起来是如此的和谐,仿佛是斩鬼师与修仙者之间的新桥梁。 但司徒铸明白,斩鬼师是一群被修仙者们迫害的类群,就算萧冉与柳沉舟的过去再怎么美好,他们都不可能成为这两类群体和解的桥梁的。 这成千上万年积累下的恩怨,从第一个不愿意归顺天道的‘修仙者’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杀死而落下的第一滴泪起,就掀开了一场永不落幕的斗争…… “真好奇他们到底在聊什么啊。”司徒铸想着。“看起来真的很和谐,天道的狗和我们……真的有这么多共同语言吗?” 第266章 可望而不可即的爱人 说到底,斩鬼师所代表的‘不与天道结契者’与修仙者代表的‘与天道结契者’,本来是两个互不相干的群体。 但人类向来有着排他性,尤其是当天道的法则中定下了那些不结契者死后被人遗忘的规则时,一些自傲就会从中萌芽,然后在岁月的浇灌中茁壮成长。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这条法则也出现了一些漏洞:有些人就算不与天道结契,但他仍然能与自然相连来踏上修行的道路,那么这种人在死后就有一定概率仍会被人记住,只不过这种情况相对少见而已。 正因为这种情况相对少见,触发的条件也是以死亡为前提的,所以就这个事情仅仅在一些有实力的非结契者之间传播,而并没有广为人知。 像是斩鬼师这样的群体,成员大部分都是知道这件事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修仙者的愤怒让斩鬼师们踏上了这条道路,而驱动他们精修到更深层次的却不是仇恨,而是被人记住。 没有人愿意在死后就被人遗忘,就算是这些不与天道结契的人,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一些可能性,那么他们就会谓之锲而不舍的努力。 其中一部分的人努力成功了,这种人就是萧冉为代表的愈鬼师们。 愈鬼师们大部分都看透了人鬼之间的关系,虽说仍然憎恨着修仙者,但其自身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更想好好的生活,而不是在血雨腥风中堕落。 遗憾的是愈鬼师在斩鬼师的群体中也是少数,大部分的斩鬼师仍然像司徒铸这样心怀愤怒的人,他们将修仙者视作天道的狗,觉得他们背叛了临光大陆,而向天道屈服。 可萧冉看见了这片大陆上的大部分普通人,家境平凡,一生没有太大的波澜,他们不想参与争斗,便早早地成为了盲目的大多数,然后教育自己的后代这就是对的。 司徒铸看不见,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这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他成为孤儿的落魄还悬在心头,他放不下这个,他想要把自由还给这片临光大陆,让这片大陆重回曾经的清风与明月。 萧冉想要司徒铸明白凡人的安稳,司徒铸想让萧冉重拾曾经的热血,因此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从原来的亲密无间而变得越走越远,甚至已经回头都看不见曾经的自己了。 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司徒铸与萧冉才意识到……他们二人的这种理念差异有多么的幼稚与无用——不,准确的说是在遇见柳沉舟之前,萧冉与司徒铸都是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努力来还临光大陆一个自由的。 可柳沉舟出现了,他就这样极为高傲的出现在了萧冉与司徒铸的面前,闪闪发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双眼,强大的也让人望而却步。 司徒铸偷偷看着柳沉舟的背影,柳沉舟的身形并不强壮,但在那奢华又低调的衣衫下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在这一刻的司徒铸眼中,柳沉舟就仿佛是天道的化身一样不可触碰。 连萧冉都要避其锋芒的家伙,这个临光大陆上……恐怕也只有柳沉舟一个人了吧? 司徒铸这么想着,他生怕柳沉舟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便悄然收回,瞥了一眼身旁的杨拓,默不作声地继续远远跟随着柳沉舟与萧冉前行。 司徒铸心中困惑的事,萧冉也在困惑,她注意到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了,就主动放慢了脚步,想要引起柳沉舟的注意力。 柳沉舟自然是注意到了这点,他没有问什么,只是跟着放缓了前进的节奏,稳稳地跟在萧冉的身旁。 “已经走得很久了,柳沉舟。”萧冉说道。“不然我们就得扎营休息一晚,等明日太阳升起来之后再继续寻找,如何?” “今夜的月色很晴朗,多走一会也不会有问题吧?”柳沉舟不以为然地回道。“你不需要睡觉与休息,对吧。萧冉,在这里停下纯属是浪费时间。” “柳沉舟。”萧冉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微微快步上前挡在了他的身前。 柳沉舟有些意外,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自己身前的女人半晌都没有说话——他甚至有了一种恍惚,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人敢挡在自己的身前了? 正当柳沉舟恍惚的时候,他就听见萧冉说道:“停下来吧,你走得太快了,也太前了,我们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躺一夜,这里的山风很清凉,这里的群星也很璀璨,看一看吧,看一看这片大陆。” “我见过这片大陆,我游历过,我知道今夜风清月朗,我也知道头顶的那片银河璀璨夺目,那又怎样?我们要找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灾厄与你的人。” 柳沉舟说这些话的同时,心里还补了一句:当年的我为了找到那本《猎天书》,几乎踏遍了临光大陆的山川河海,这片大陆就是这副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柳沉舟说完这些后就准备越过萧冉离去,但柳沉舟不在乎这件‘小事’,萧冉却很在乎,她固执地抓住了柳沉舟的手腕,顶着他问责的目光,倔强地说道:“留一夜吧,就一夜,柳沉舟。” “……” 柳沉舟下意识地想要问‘凭什么’,可这三个字到他的嘴边就说不出来了,他看着萧冉的这双明媚的眼睛,似乎想起了与她的那些……模糊的曾经。 柳沉舟记得,当初那些与萧冉一同度过的、并不漫长但却记忆颇深的过去,都是快乐的。 快乐。 什么是快乐? 不知为何,柳沉舟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一夜,就一夜。” 萧冉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看着柳沉舟,又看着自己抓着柳沉舟手腕的手,突然脸颊上闪过一抹绯红,立刻敏感地松开了手,低咳一声后转身带路去了。 柳沉舟也不说破,他只是跟了上去,脸上带着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微笑,而司徒铸与杨拓并不知道他们在前面说了什么,当看见萧冉自顾自前行的时候便快步走了过来。 “柳门主,怎么了?”杨拓担忧地问道。“你们之间……” “没事。”柳沉舟回了一句后就快步跟上了萧冉,不再理会司徒铸与杨拓了:“我们今夜休息一晚,你们两个随便在附近找个地方休息就好,不用跟过来了。” 杨拓:…… 司徒铸:…… “我们这是……被嫌弃碍事了?”司徒铸狐疑地看了一眼杨拓,问道。 “你问我这个……我也不好说啊,柳门主的脾气向来是这样的,但他居然能同意休息一晚……属实罕见了。”杨拓挠了挠头,尽可能为自己挽回一些口头上的尊严。 可就算这么说,杨拓与司徒铸也都明白,他们的的确确被柳沉舟嫌弃了。 碍于柳沉舟那逆天的实力,司徒铸也不敢发作,就只能和杨拓相依为命,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准备生火过夜了。 另一方面,柳沉舟跟上了萧冉,就发现她已经找到了一个视野极好的半山腰等着他了,此时的萧冉虽然一身素衣,但站在这片翠绿的青草上,头顶着银河与圆月,在柳沉舟眼中是那么的动人。 柳沉舟恍惚了一下,就听见萧冉对自己说道:“这里吧,视野好,你要搭建什么帐篷来遮风避雨么?还是说想要生火照明呢?” “为什么要搭建帐篷?为什么要生火照明。”柳沉舟走了过去,他站在萧冉的身前,隐忍又克制。“就这样便好了,只有你我二人,静静地过一夜,等明日破晓,我们便出发。” “柳沉舟。” “萧冉。” 南城外的山峦深处的某一个半山腰上,久别重逢的一男一女互相凝视着对方,可他们谁也没有主动打破这层寂静,就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壁垒架在他们中间,让他们无处可去。 柳沉舟想要摸一摸萧冉的脸颊,萧冉想要抱一抱柳沉舟,可他们心中仍然在意着对方的身份,更害怕自己一旦随心所欲地拥抱在一起,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变质。 柳沉舟不喜欢变化,萧冉也是,所以就算气氛如此之好,但他们二人让人克制地凝视着对方,最终在山风的轻拂中,二人心有灵犀地各自退了一步。 “月色真好。”萧冉看着柳沉舟,这样说道。 “嗯,星河璀璨。”柳沉舟看着萧冉,脸上仍然挂着自己未察觉的微笑,低声呢喃着。 这一瞬间,柳沉舟望着萧冉,好像明白留在这里过夜的理由了——在这一夜,他只要能突破自己的心中的芥蒂,便能和萧冉一同度过一个难忘的夜。 萧冉也是这么想的,可当她看着柳沉舟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柳沉舟放不下。 柳沉舟放不下。 不过就算柳沉舟放不下自己的身份,而萧冉也不愿意再主动上前去撕破这层身份的隔阂,但他们二人在此之外仍然是很好的‘朋友’,或者说,合作者。 在短暂的目光交汇无果后,柳沉舟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萧冉也跟了过去,靠着他并肩而坐,二人这个时候坐着还是有些距离的。 柳沉舟把手搭在腿上,尝试了一些不同的坐姿,但都不得心意。 萧冉看着柳沉舟自己在那边动来动去,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你不会是从没在草地上坐过吧?怎么样,草地坐坐的感觉如何?” “很怪,觉得很软,可又的确是坚硬的土地,不舒服。”柳沉舟说话的时候还在乱动,但当他准备尝试将腿折起来的时候,萧冉靠了过来。 “嗯?” “别用力,躺下去试试看。” “……” 萧冉压着柳沉舟的肩膀向下摁过去,柳沉舟虽然心存怀疑,但还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躺在了草丛上,但他的头却还高高的扬起,不愿意接触身下的青草。 萧冉见状,只能无奈地摁着柳沉舟的额头,将他整个人都摁平在草地上。 柳沉舟浑身肌肉有些紧绷,他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草丛上,也不说话,除了怪还是怪。 萧冉也没有说话,她就是这样摁着柳沉舟,将他摁在地上,感受着他浑身的肌肉从紧绷再到慢慢放松下来,等时机差不多了后,她就松开了手,低头对着柳沉舟笑了一声。 “如何?” “……很怪,躺下来之后,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很多,心情好像也被安抚到了,这些草,原来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吗?” “不是这些草神奇,而是这片大陆就是这副样子,在所谓的全民修仙时代来临之前,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渡过每一天的。” “……那他们就只甘愿在这里躺着仰望这些东西么?就不曾想要飞上去探索银河,或者是驰骋山川之间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做这些,大部分的人喜欢这种平凡却安稳的生活,柳沉舟。” “我不理解。” “那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喜欢。” “那就是这样了,连你都喜欢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 柳沉舟没有回话,他放松了身心,暂时将脑中一切的事情都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看着头顶的这片璀璨的星空,感受着山风的吹拂,眯起了眼睛。 的确,很舒服。 若是每日的劳作后都能躺在这里去睡上一觉,大概一天的疲惫也会散去吧? “很舒服,对吧?” 萧冉看出了柳沉舟的情绪,她愉快地躺在了柳沉舟的身旁,这一次,萧冉比方才要靠近柳沉舟一些,当萧冉躺下的时候,她的尾指有时候都能触碰到柳沉舟的尾指。 当二人无意间有了肢体上的触碰后,最先逃开的不是萧冉,而是柳沉舟。 萧冉觉得觉得这不是坏事,她微笑地看着柳沉舟,像是在凝视自己的久别重逢的爱人。 “柳沉舟。”萧冉轻轻地呢喃道。“我们要是一辈子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一辈子吗?”柳沉舟此时也放下了心中一切的担子,纯粹的以柳沉舟的身份躺在这里享受着自然的美好。“的确,这样的确好很多。” “那……” 萧冉心中一动,她刚想要趁热打铁地区拿到柳沉舟更多的承诺,可谁知柳沉舟却打断了萧冉的话,抛出了一个问题。 “萧冉啊,我问你,你觉得,仙人真的存在吗?” 第267章 我欲成仙 关于仙人是否真的存在这件事,其实在临光大陆上,没有人能给予这个问题肯定的回答——没有人见过仙人,没有人见过仙迹。 换句话说,若是临光大陆上真的存在仙人的话,那么在萧余生输给那个天道时,仙人为什么没有来?天道统治这片大陆、降下毫无道理可言的规则时,仙人为什么没有来。 那些传说中羽化飞升的修仙者都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过?当真是因为仙境美轮美奂,让人流连忘返吗? 恐怕不然吧。 萧冉作为在天道统治世界后出生的人,她是对仙人心怀疑问的,但她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其中的原因是平日里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不,不要说是问了,可能不会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萧冉见大家都不考虑,也就将这个疑惑压在心底,可不代表这个疑惑就会被自动解开。 如今,柳沉舟和她并肩躺在草地上,吹着徐徐的山风,看着头顶的星辰大海,如此惬意的时候,柳沉舟向她问出了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呢? 萧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不存在’显得冷漠而又凉薄,说‘存在’又会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在权衡之下,她选择了闭口不言。 “怎么了?”柳沉舟偏头看向了身旁的萧冉,她的侧脸映在此时的柳沉舟的眼中,是那样的娇美动人。“为什么不说话,你们既然不相信天道,为什么也不相信仙人呢?” “我没说过我不相信仙人。” “可你也不肯定仙人的存在,对吧?” “……只是没见过而已。” “你不相信的话,像仙人这种玄乎其神的东西,很可能就不存在了。” “为什么?” “没有跟随着的仙人,与流浪汉有什么区别呢?”柳沉舟兀自笑开,他难得温柔地凝视着萧冉,如是说道。“你是否在想,若是仙人存在,且爱着这片大陆上的人民的话,为什么他会让这等残酷的法则降临人间。” “……”萧冉被说中了心事,但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仙人也是人,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没有必要如此纠结于天道的法则,还天下自由这种事,我们这批人也能够做到的。” 柳沉舟只是静静地看着萧冉,等着她自顾自说完所有的话语,然后在微风中轻轻地反问道:“是吗?” 是吗?是吗?是这样的吗? 萧冉闭上了嘴巴,她仿佛不会说话了,刚刚带着柳沉舟问题的山风吹过她的喉咙,好像就此封印了她的声带,让她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仙人,是否存在呢?” 柳沉舟见萧冉如此沉默,他长舒了一口肺中浊气,头枕着掌心,看着眼前的这片璀璨的银河星空,自问自答着。 这个时候,柳沉舟仿佛身处一个木筏上,木筏的四周被冷水环绕,在这么一瞬间,风声消失了,万物都寂静了下来。 柳沉舟进入了自己的‘思想世界’,就算身旁躺着萧冉,但他也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一方面他相信萧冉不会威胁他,一方面是因为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当他躺在这里,单纯的作为一个名为‘柳沉舟’的人躺在萧冉这个旧友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十分放松。 关于仙人是否存在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柳沉舟从登上强者的队列之时去俯瞰天地间就开始思考了,他这一生,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天道的规则下生活,好像这个被天道统治的世界才是理所应当的世界。 可随着柳沉舟游历临光大陆的深入,他开始了解一些关于天道尚未降临之前的事情,那个时代,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与天道结契成为修仙者,人民在生活上也比现在更多姿多彩,而在这个过程中,柳沉舟才意识到……原来修仙者在曾经的那个年代里,竟然是这么……高尚的一种职业。 大部分人都仰慕修仙者,他们敬佩这些与灵气沟通的人,更尊敬他们,而这些修仙者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着看家本领,在那个时代的洪流下百花齐放,各自青史留名。 可是仙人呢?这些留下一世好名声的修仙者渡劫飞升去,然后呢?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不曾回来,他们好像在一柱天雷中灰飞烟灭了似的,杳无音讯。 仙人,是否存在呢? 柳沉舟看着头顶的银河,他曾经想要御剑而上,去前往那些银河的所在地瞧一瞧,可不知为何,当他向上冲刺到足够高的地方时,会踏入一片炽热且让人窒息的领域,柳沉舟没有办法跨越那片绝境,所以只能无功而返。 在那次之后,柳沉舟曾无数次试图冲击那片炽热的领域,但没有征服它,每次信心满满地冲击到最后都会变成黯然离场。 而这也让柳沉舟怀疑起来,那些所谓的飞升离去的仙人,到底是去了哪里呢?他们的修为可能也就只有自己这样,但他们是凭什么能穿越那片炽热的领域呢? 在柳沉舟沉思期间,萧冉一直在看着他的侧脸,她也觉得这时的柳沉舟是那样的温柔与亲切,就好像曾经那个爽朗的少年人。 “柳沉舟。” “嗯?” “在想什么?” “在想,仙人到底存不存在。”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伸手指向了头顶的银河,有些痴迷地说道:“我曾经想要探寻那些闪着光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可每当我前去探索时,都会陷入一处炽热的领域之中,我挣脱不开,也无法穿越,最终只能原路溃败回来,没有办法。” 柳沉舟说的事情,萧冉暂时无法理解,她根本想象不到原来在头顶的天空上还有一个炽热的领域,而这个领域强悍到连柳沉舟都无法穿越。 原来,他们一直生活在一个被领域笼罩的世界中吗? 萧冉看着柳沉舟,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夜空,但却笑了起来。 柳沉舟不理解为什么萧冉会笑,他疑惑地看着萧冉,问道:“为什么笑?” “只是觉得,人生苦短,何必去挣脱什么呢?”萧冉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凝望着柳沉舟的,好像就是在对柳沉舟掏心掏肺。“自己开心就好了,人本渺小,何必与天比高。” 萧冉说完这句话后,柳沉舟的目光就从她身上移开了。 柳沉舟是想的,柳沉舟想要看清这片大陆的所有东西,他还想去那个传说中的耀大陆一探究竟,他想要知道的更多,他也想要与天公试比高。 这么一瞬间,柳沉舟又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了,他身旁的人不想要去更远的地方……不,他认识的每一个人,在天道的规则下,都不想要去更远的地方。 这也是柳沉舟看不惯天道的一点,他的的确确地认为天道扼杀了人们对于未来的憧憬,这虽然并不会对柳沉舟造成伤害,但却让他孤掌难鸣。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孤独的,是唯一的,他又看着眼前的那片星河,那些璀璨的星星们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宛如在母体内的连体婴。 这些闪烁着的星星们互相依存着才能绽放出明媚璀璨的光辉,所以它们不得不互相依存,也只有这么做,它们才能绽放出足够耀眼的光辉来让大众见到它们,并对它们萌生向往之情。 “萧冉,你听过一个人曾经说过的,关于自由意志的看法吗?”柳沉舟突然这样说道。“他说,人们在自由的选择上是没有权利的,又或者说,只有选择的权利,人们只能选择自由,或者不自由。” “……我没有听明白。” 萧冉的疑惑是柳沉舟意料之中的,此时的他目光正凝视着夜幕中虚无的一角,月色在这个时候也朦胧起来,让山间的光黯淡了一些。 借着这个机会,柳沉舟把整个身体陷入草丛中,当泥土的硬度隔着一层布料传递给他的脊梁时,柳沉舟只感觉它很软。 柳沉舟没有更进一步地解释自己的话,这让这个有些阴暗的山腰显得更加寂静无声,而柳沉舟与萧冉作为其中唯二的活物,他们安静的也只有呼吸声在空中回荡。 柳沉舟的呼吸声很浅,而这空间又过大,它快速地吞噬了柳沉舟那股微弱的呼吸音,就像黑洞吞噬万物一般——可这些在柳沉舟看来,也算是永恒的一环。 柳沉舟不喜欢这种永恒,在他的眼中,这种永恒寓意着孤独与虚无,他不喜欢虚无,更不喜欢孤独,只是在他短暂却漫长的岁月里,这两个东西一直围绕着他。 他不喜欢,但却不能将他们从身边驱除,这也是柳沉舟长久以来最无力的一件事,他只能忍受着这些,但不知从何下手,也不知到底该怎么改变这一切。 久而久之,柳沉舟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失落,可他却永远无法习惯这些。 于是在漫长的反思中,柳沉舟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只存在于人们口耳相传中的仙人,实际上可能并不存在,他们同柳沉舟一样无法穿越那片令人窒息的炽热领域,所以在那一道又一道的雷劫中灰飞烟灭。 可如果承认了这点,那么柳沉舟该如何看待努力修仙、甚至一辈子都在修仙这条路上不死不休的自己呢? 愚蠢么? 还是麻木? 柳沉舟不能接受这件事的后果,于是他便彻夜思考,终于想通了另一件事。 即神。 “其实,仙人是存在的。”柳沉舟这样对着萧冉说道。 “什么?” “我见过一个仙人,一个堕入凡尘里的仙人,是一个妖狐修成的仙,因为一些事被贬下凡来。”柳沉舟说道。“但在凡间呆的久了,她也会堕落,她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仙人,更像是一只妖怪,一只……自信过头的妖怪。” “你这么说的话,那好像根本不是仙人。”萧冉说道。“只不过是一只幻想自己是仙人的妖怪罢了,每个妖怪都有这种幻想吧?” “是的,是的,谁说不是呢。”柳沉舟听到这里,他也恍惚了一下——萧冉说的也没错,没人见过真正的仙人,那凭什么就要相信那个言灵儿就是狐仙呢? 凭什么?凭她自己说自己是仙人吗?还是凭她那一身奇怪但却并没有压倒性的力量与技巧?只不过是一些奇门淫巧罢了,自己不该把那些东西看的那么……高贵。 柳沉舟想到这里,自己也笑了一声。“说的没错,的确是这样的,可萧冉啊,我想说的是,或许仙人就存在与人世间呢?” “人世间?” 萧冉楞了一下,她从没想过书本中向往的仙人能存在于人世间,人世间如此污浊,哪能容下仙境的一尘不染? 看着萧冉疑惑的神情,柳沉舟说道:“比一切都伟大的人,就是仙人,对吧?心怀天下,眷顾苍生的强大之人,就是人们对于仙人的追求,对吧?” “……是的。” 萧冉虽然口头称是,但她看着柳沉舟的双眼,却觉得柳沉舟整个人都变了——但也说不好是哪里变了,总之就是变得不像他自己了,变得不像……一个凡人了。 他,好像是在神化什么人。 这个人……或许就是他自己? 萧冉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拒绝相信自己的这个猜想,可当她听着柳沉舟接下来的发言时,却越来越对此深信不疑。 “萧冉,仙人是否存在这点,其实已经通过一些人的言行证实了,不是吗?”柳沉舟抬头凝视着星空,神情中带着无与伦比的亢奋。“比一切都伟大的人,和可设想的无以伦比者,心怀众生,普度天下人的那个人,不就是人们口中的仙人么?” “……柳沉舟,你知道自己在说一些什么吗?” “我知道啊。” “……你真的知道吗?” “仙人何曾现身人世间?可人间却流传着关于仙人的传说,那么这种传说是不是也对应了人最质朴的欲望?” 柳沉舟说道这里,他缓缓地从草丛中站了起来,背对着月光,把自己的前半身藏在阴影里。 他就这样凝视着草丛上神情呆愣的躺着的萧冉,伸手摁在了自己的胸膛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无需雷劫,无需任何事,只要我达成了这个欲求,我便成仙。” “我是救世主,我是命定的光,萧冉,我就是行走在人间的仙啊。” 第268章 如凡人一样入睡 “……柳沉舟,你疯了吧?” 萧冉看着如此诡异的柳沉舟,她虽然嘴巴里说着否定的话,可她看着柳沉舟,心中却萌生了一种名为臣服的欲望。 是的,萧冉在潜意识里居然认同柳沉舟的这句话,因为就在柳沉舟自封为神的一瞬间,萧冉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追随他。 追随他,萧冉,这就是一个仙人,一个真正的、活在你面前的仙人,他能做到传说中的那些事,他能成为这片大陆的拯救者,他……能开创一个新的纪元。 萧冉就是这么想的,可当萧冉自己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又想起了如何成为斩鬼师的,顿时便觉得这种想法有些荒唐可笑。 这些臣服于天道的人没有见过真正的自由,他们怎么会懂得脖子上没有镣铐的轻松,这些自诞生以来便被天道赋予了枷锁的修仙者,这些自出生以来便已经是‘优越者’的修仙者,怎么可能会明白自由呢? 况且柳沉舟离开她的时候,还是那样的毅然决然,虽说他可能的确救了自己一命,但二人再度相遇时,这个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与童年竹马却成了一个……修为颇深的修仙者。 他放弃自由了,萧冉。他放弃得彻彻底底、干脆利落,他和你想要的东西实际上是不一样的,无论他看起来有多么的具有仙气与灵性,但现在的他足以说明问题。 “你不是仙人,柳沉舟。” “我为何不是?最初的人们在这片贫瘠的大陆上创造了仙人的传说,不知过了多少个万年后,心火明亮之人降临世间,而这个人,就是我。” 萧冉昂首看着面前的柳沉舟,此刻的柳沉舟正背对着月光,萧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萧冉自己却迎着光亮,脸上的表情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萧冉在明,柳沉舟在暗,二人一明一暗地对立着,在这长久的静默中交锋——寂静与黑暗的地方总会令人思绪翻飞,至少对于萧冉是这样的,她看着身前这个男人,恍惚间感觉他好遥远,好陌生,也好孤独。 这样孤独又骄傲的人让萧冉想起了自己带他来到这里过夜的初衷,可萧冉在面对这样的柳沉舟时,却又情不自己的笑了起来。 当萧冉笑出声来的时候,耳畔就响起了柳沉舟的声音:“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过于自大,我笑自己过于得意,我笑自己过于无知,我笑自己竹篮打水。”萧冉一边笑着一边沉吟出声,此时的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着柳沉舟,反而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柳沉舟。” “我在。” “我要睡一觉了。” “你早就不需要睡眠了吧?” “人要做梦的,人也是需要睡眠的,不眠不休那是顽石,那不是生灵该有的能力,我是在这片大陆上的一个生灵,我有睡觉的权利,无论现在的我到底需不需要。” 萧冉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里已经有了浓浓的倦意,她好像没心情再和柳沉舟聊这些玄之又玄的事似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柳沉舟没听懂萧冉这句话中更深的意思,他看着自顾自睡着的萧冉,只觉得有些扫兴,随后他举目四望,四周的景色不知为何也没了之前的那种怡然的感觉,草只是草,树只是树,影子只是影子,风只是风。 不知为何,柳沉舟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眨了眨眼睛,一个晃神间才回过味来,可已经为时晚矣,他匆忙地抬头望向了头顶的银河,但头顶的银河此时落在他眼中,也没了方才的唯美。 那些银河现在只是一个又一个闪烁着的星星聚集在一起罢了,再也没有那种身处夜幕星河之下,享受着山风抚摸,远离世俗的那种宁静悠然的感觉了。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柳沉舟的眼神有些失落,他低头看着自己,回忆着方才自己的一言一行,虽说他自觉不到什么问题,可当他看着地上熟睡的萧冉时,他总觉得自己真的错过了什么不容错过的美好。 自己到底错过什么了呢?为什么方才感受到的怡然自得,现在却统统感受不到了呢? 柳沉舟抱着这样的困惑重新躺回了草地上,他躺回去的地方极为准确,正是方才他躺过的地方,分毫不差。 可就算如此,重新回归柔软的草丛拥抱的柳沉舟却再也找不回刚才的感觉了,此刻的他躺在这里,看着头顶的星空,感受着山风的吹拂,只觉得时间过得非常漫长。 他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想要探寻的地方,然后被风吹刮着,这种场面柳沉舟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愚蠢。 可为什么刚刚的自己却不这样想呢? 到底区别在哪里呢? 柳沉舟这个时候听见了轻微的鼾声,他扭头看向了萧冉,她睡得很熟,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应该是做了一个美梦。 ‘难道说,我也应该跟着一起睡觉吗?’ 柳沉舟这样想着,他在内心做了片刻的斗争,随后就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了出来。 ‘那就试试吧,睡一觉,若是有幸做了梦,那这个梦或许就能为我解惑了。’ 就这样,柳沉舟闭上了双眼,可他却只看见了一个漆黑的世界,柳沉舟知道,这并不是梦,而是单纯的将眼皮合上后见到的黑。 黑的并不完全,也不透彻,柳沉舟并没有进入梦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上次睡觉是多久之前了,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睡觉这件事。 如今他重新躺在草丛里,在夜晚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但他能做的事就仅此而已了,他还是闭上了双眼,然后去尽可能地体会‘做梦’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感受不到。 闭上了双眼,但耳朵还能听见四周自然里发出的声音,风吹过树叶发出的飒飒声,虫鸣的嘘嘘声,还有植物之间互相摩擦的挲挲声。 好像这一片地区的所有声音在他闭上双眼后都被成倍放大了,柳沉舟听久了后只会觉得吵闹,他更睡不着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柳沉舟被吵的心烦,索性重新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熟睡的萧冉,心中的好胜欲就这样被激发了出来,他也想像萧冉这样熟睡,可他做不到,那么该怎么办呢? 简单,找愿意对他倾囊相授的人‘讨教’就行了。 柳沉舟想到这里,便乘着风离去了,他本身就是风灵力的修士,在借风而行的时候,甚至都没让萧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杨拓与司徒铸在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准备休息了,与萧冉和柳沉舟不同,这二位的能力与修为并没有牛逼到不惧怕任何野兽与灵兽的地步,所以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找到了一处洞窟里,在洞口升起了一团火,然后一人靠着洞口的一边,浑浑噩噩地准备睡觉了。 司徒铸入睡很快,因为他经过考察后发现杨拓并没有杀死他的能力,因此便放心地先睡了。 而杨拓呢? 杨拓认定司徒铸肯定有伤害自己的能力,所以他耐心地等到对方睡熟后,这才把自己团起来,稍微向着火源靠近了一些,准备浅眠一下。 像是杨拓这样的修仙者,实际上与凡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对于睡眠的需求还是有的,再加上杨拓本身也没有熬夜的习惯,所以他酝酿出睡意是很快的。 可正当杨拓觉得要睡着的时候,一阵风刮过他的脸颊,这阵风古怪得很,明明该是轻柔的山风,可当它掠过脸颊时,杨拓却感觉到一阵激灵。 山风刮过,杨拓就困意全无了。 “……怎么回事?” 杨拓莫名其妙地捂着被刮过的脸坐了起来,他迷茫地向着洞窟外看过去,但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安静得很,根本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正当杨拓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时,他的背后突然传出了柳沉舟的声音:“小声点,不要大惊小怪,我有事问你。” 杨拓认识柳沉舟的声音,所以就算这道声音是突然从背后传出来的,杨拓也强行摁下了自己的恐慌,露出了一副笑容,转身看向了柳沉舟。 杨拓虽然不知道柳沉舟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来这里,但他一定是有求于自己的。 这是好事,因为只要柳沉舟觉得自己还有用,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抛弃自己。 “柳门主,晚上好啊。”杨拓说道。“怎么您一个人来了?那个斩鬼师呢?” “她睡着了,我自己来的,找你有事。” 柳沉舟说这话的时候格外严肃,搞得杨拓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可谁知柳沉舟后面的话却让杨拓有些破防。 “怎么睡觉?” “……啥?” “如何相对安全地进入睡眠的状态?” “……啊?” “我的描述有哪里不清晰吗?” “……没,挺,挺清晰的。” 杨拓干巴巴地回答道,可他内心却是非常负责的,他看着面前的柳沉舟,虽然他理解像柳沉舟这样的强者应该不需要睡觉,可…… 到底是什么人会向别人请教睡眠之法啊?这东西难道不是和吃饭拉屎一样是人这个生物的本能吗? 为什么连睡觉都不会了啊?! 杨拓心中有些咆哮,但面对柳沉舟他可不敢实话实说,所以他抓耳挠腮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那,您知道入定吧?” “我知道,我常常入定与冥想,借此休养生息,或是内观修行。” “差不多就是入定的……前半段的感觉吧?”杨拓说这话的时候是极为心虚的,因为他自己没有入定过,所以只是凭感觉来指挥的。“您试试看,入定,但并不是以修炼为目的,只是单纯的放空自己,将自己的思维回归混沌……” “回归混沌?那不是很危险么,若是这样的话,容易走火入魔的。” “……额,但这就是睡觉的……必备条件啊?” “这么一想,睡觉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啊。” “其实也没有那么危险吧……只不过人的确容易被困在自己的梦境中醒不过来就对了。” “被困在梦境中醒不过来?真危险,原来以前的人,每天都要经历这种事么?” “……我觉得你好像有些过度解读和担心了……” “嗯?有么?” “嗯……毕竟每个人都是会睡觉的嘛,人不睡觉是不行的啦。” “是吗?” “额,修仙者到了一定修为后就的确不需要睡眠了,但我们普通的修仙者,其实是需要的。” “可睡觉是如此危险的一件事,还是勤于修行,早日摆脱这件每天都要经历的险事才好。” “其实真的没那么可怕……不过既然你觉得睡觉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尝试啊?” “我想,这么危险的事,或许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历练。” “……历练?睡觉?” “嗯。” 柳沉舟没有同杨拓说更多的事,当他隐约明白了睡觉的方式后,就离开了杨拓的身边。 杨拓懵逼地看着柳沉舟来,听着柳沉舟说出一些反常规的言论,然后在请教完如何睡觉后又离去了,整个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柳沉舟,清君门门主,临光大陆修仙者的领头人,半仙道长,这样强大的人……为什么要翻过来学习如何睡觉? 他要历练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要先学会睡觉? 杨拓的表情异常微妙,但此时夜已深,篝火也快燃烬了,杨拓打了一个哈欠,困意便袭上了脑海,他躺了下来,昏沉沉地睡去了。 柳沉舟呢? 柳沉舟回到了萧冉的身边,萧冉依旧在熟睡,看起来与自然融为了一体,汇成了一个和谐的画卷。 柳沉舟也想这样。 所以他稍微靠近萧冉一点,他觉得这样有助于自己更加顺利与安全地进入睡眠的状态。 随后柳沉舟闭上了双眼,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他像平日里入定的那样,先是吐出了胸腔内淤积的浊气,然后将意识有意地放空了。 平日里的入定都是内观,然后有意地控制灵气在体内循环几个周天,可如今柳沉舟选择放空意识,让自己处于一个飘忽不定的状态。 期初柳沉舟还很担心这么做到底能不能行,但很快,柳沉舟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疲意包裹住了他。 “哈欠——” 柳沉舟在无意识间打了一个哈欠,他困了。 时隔千年,柳沉舟终于再度拥有了睡眠。 第269章 柳徐行,你不要过来啊! 柳沉舟算是做了一场好梦,但他的这场梦却并非是凡人自然入睡后的梦境,与天道结契者,更是像柳沉舟这般登峰造极者,他们的‘入睡’,自然也不会是一夜安眠。 萧冉睡得很沉,她是当真摆脱了天道的自由人,虽说她的修为早就不需要睡眠,但她仍然保留了这个习惯,所以她一夜好眠,并没有发现身旁的异样—— 当柳沉舟‘入睡’时,天边的某一颗星星突然闪烁了一下,随后一道光自天而降,迅捷又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柳沉舟的额头之中消失不见了。 天道之梦,亦是幻境的辉光,柳沉舟与尧庚年一样是受天道关注的人,尧庚年此时被仵官王拉入了他的世界、天道很难插手,但柳沉舟尚在临光大陆上,它自然会人为插手一番,让柳沉舟断了回归平凡的念想。 而这道注入柳沉舟额头中的光便是天道所使,要是萧余生这时还在的话,他便能一眼认出这个招式:回魂残像,当年萧余生带着十位意气相投的朋友大战天道时,也被此招式束缚过手脚。 回魂残像这招本身没什么杀伤力,但它却能将人拉扯回过去的某个时段,若受困者不能在那个时段里了结自己的心愿,便会被困在其中,一生都被束缚于此。 当然,类似的招数言灵儿也是会用的,但言灵儿用的仙术要比这个回魂残象更为高级,毕竟天道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原始的力量,它是强行依靠着人们的信仰而成为一个‘神’的,言灵儿则是真的曾是仙家的一员,二者虽然使用了相同效果的类似招式,但破解的难易度可大相径庭。 天道并不知道柳沉舟已经受过言灵儿的仙术洗礼,并成功在自己的过去杀死了曾经的自己脱困而出,因为言灵儿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天道还要高级的存在,言灵儿想要和谁单聊,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就算是掌控临光大陆千万年的天道也束手无策。 已经突破了言灵儿审问的柳沉舟,当然不会被这个相对更低级的回魂残象困住,只不过向来自傲的柳沉舟只觉得自己是主动入睡的罢了。 所以当柳沉舟睁开双眼就被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溪流卷走时,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不过这个梦的起点有点奇怪……不,不是有些奇怪,是太奇怪了。 此时此刻的柳沉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中了法术,因为他不会游泳,而这水流又很湍急,一时间竟冲得柳沉舟有些六神无主,连续吞了好几口冷水,呛进嗓子眼里,咳嗦到天昏地暗。 “咳咳……咳咳咳!!怎么……掉进水……咳咳!!这就是梦境吗……咳咳!!也太真实……了……咳!!” 柳沉舟在水中奋力地扑腾着,好在他只是一时慌乱,在度过最初的‘做梦新鲜感’和‘突兀感’后,柳沉舟在这条暗流涌动的溪水中找到了平衡,虽说不会游泳,但凭借自身出色的平衡性在水中堪堪稳住了身影。 但奈何河流汹涌,柳沉舟被连环的几波水流卷得头昏脑涨,纵然已经拿捏住在水中平衡的诀窍,但一时间也被这些暗流冲得分不清天南地北。 “真是个好真实的梦。” 柳沉舟在水中上下沉浮,他甚至还有一点享受的念头——因为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主动的入睡体验,而入睡后的梦境竟然如此真实,他对万物的好奇驱使着他多体验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但柳沉舟毕竟是人,是需要呼吸氧气的,在几大口冷水灌进肚去后,就算是功夫牛逼的柳沉舟都觉得有点受不住了,得抓紧上岸喘息一下。 可正所谓一事乱事事乱,柳沉舟刚想着从头开始平衡自身然后上岸,就被有一股不知从何处卷来的暗流击中,猝不及防下连续呛了几口水,冷水过喉,部分不小心进了肺子里去,引得柳沉舟一阵窒息般的咳嗦! 咳嗦到了最后,柳沉舟就失去了神志,在冰冷的溪流中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就不知身外事了——朦胧间,柳沉舟还观察了一下四周,在发现这里的确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晕了过去。 还好,不会游泳被水呛晕过去的事,没被人发现,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柳沉舟才在恍惚中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河岸边上,冷风呼啸,惹得他猛地打了一个机灵。 “阿嚏——!” 柳沉舟摸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象,浑身湿漉漉的,又被不知哪来的阴风穿堂而过,狠狠地打了一个哆嗦,情不自禁地抱怨了一嘴。 “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做个梦,结果就掉水里去了,到底是哪来的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梦里喝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对现实里的身体有影响吗?” 柳沉舟是真的对‘梦境’知之甚少,他甚至还在以法术的领域去推测梦境对自身的影响,若是尧庚年在他身边的话,定会笑他没常识。 但尧庚年不在这里,尧庚年还在等着柳沉舟的‘拯救’,而此刻的柳沉舟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天道的法术,他只觉得这个梦真的相当古怪,同时他的目光顺着水流向来处望过去,希望能看清这到底是哪来的溪流暗算他。 ‘暗算’柳沉舟的这条小溪水流滔滔,溪水绵绵,金灿灿的日光几乎能将整条小溪打穿,柳沉舟一眼就看出这里的水质是相当不错的,要不是柳沉舟刚才被这条溪水给祸害过,他真觉得这条小溪还有点诗情画意的调子。 看人不能看表面,没想到连小小的溪流也是如此。 柳沉舟顺着溪流看上去,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黑洞,像是什么的入口似的,结合自己方才的状态,难不成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就是梦境的入口? 梦境还有入口呢? 柳沉舟心中有些讶异,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靠了过去,可当他想要御剑上去瞧个仔细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一身修为居然凭空消失了! 做梦……还会有这种效果吗? 柳沉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有了另一层的讶异,不过他并没有慌乱,因为在他的概念里,他仍然是这个梦境的主导者,就算是在这里能力全无,但只要梦醒了,自己的一切就都会回来的。 那,就当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凡人梦境之旅? 柳沉舟想得也很开,他扭头顺着小溪向远看去,就发现这条小溪绵延万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小溪的尽头,有什么呢? 这个梦,居然能带给自己新鲜感,真不错。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扭头最后看一眼那个奇怪的黑洞,那个黑洞的正下方正是这条冰冷的溪水,怪不得柳沉舟才进入梦乡就落水了。 哎,自己的梦自己竟然成了落汤鸡,真的有些……让人难以启齿呢。 若是明日醒了被萧冉问起的话,该说什么呢? 柳沉舟还想当然地以为自己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一夜好梦,然后在第二日日出的时候醒来,所以他甚至还在考虑梦醒后与萧冉交流的事,他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要是交流梦境的话,那在这傻站着可不行。” 柳沉舟说着就迈开了腿,顺着溪流走了下去,反正在梦中他无所事事,不如顺着这条坑了自己的河水一路向下,没准就能遇见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只不过柳沉舟这一路走来,目力所及的地方空荡荡的,半个活物的影子都见不到,只有一些奇怪的植物散发着陌生的味道,看起来不像凡间。 “这就是梦境吗?每个夜晚都能看见的东西?真是很光怪陆离,难道这就是人们喜欢睡眠的原因?” 柳沉舟本着欣赏的态度一路走下去,他没走出几步远就发现这个地方并不简单,那条神秘的小溪蜿蜒着贯穿了这片土地,将本是完整一块的地方切割成大小不同的地块,这些地块又以奇特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迷宫。 譬如柳沉舟脚下的这块地块,它的地势高低起伏,在上面植物也都和其他地块的有所区别,其中不乏些艳丽的花束在溪流旁盛放,散发着更加迷惑人的浓香。 虽然这是在梦中,但柳沉舟的本能告诉他不要靠近这些怪东西,他虽然想尽可能避开它们,但为了顺溪而下,有时候免不得穿过些奇怪的植物,在穿越那些植物的时,柳沉舟觉得自己像是在穿越什么东西的肠子似的,恶心得很。 “真扫兴啊,这个梦境里除了冰冷的溪流就是这些奇怪恶心人的植物,醒来该怎么和萧冉说呢?告诉她,我的梦境里只有这些东西吗?” 柳沉舟有些懊恼,他虽然已经不想在探寻这个迷宫了,可好胜心还在驱使着他继续搜查。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或许并不漫长、但绝对有些煎熬的跋涉后,柳沉舟看见了一簇植物上搭着几件人穿的衣物,他走过去细看一眼,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些衣服……好有萧冉的衣品感啊。 柳沉舟想到这,他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被体温蒸得半干的衣服,这才想起来若是一般人的话,的确应该想找个地方将衣服晒干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簇植物后面,其实还有一个同他一起落水的家伙? 原来梦境中还会有自己不认识的人突然出现的吗? 梦境这么现实的吗? 柳沉舟更惊讶了,因为他自认这是他的梦境,这里的一切都应该会随着自己明日的苏醒而消散,所以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想要看清那个家伙到底是谁。 可随后他顿住了,他想起了自己这样做的确有伤风化,虽说这是梦境中,但这样堂而皇之地走过去看人家最原始的模样……好像也不是那么好。 藏起来吧。 柳沉舟找了几支树杈拼成了一棵小树挡在身前,他蹑手蹑脚地凑上去,准备一睹那人的容颜——到底是谁呢?真好奇啊,这个梦入的不亏,足够新鲜,让柳沉舟对做梦和睡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柳沉舟装成一棵树慢慢靠近,但他再怎么小心都只是一个新手,移动的途中免得不会发出一些异样的声响,惹的那人惊觉地喊了一声:“谁?!” 瞬间,柳沉舟不敢动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萧冉。 树丛后的人正是萧冉本人,但却并非现实中的萧冉,而是更加年轻一些的她。 此时的她正双手捂着前胸,把身体向树丛更密集的地方缩了缩,但脖子却探出来向外扫视过去。 她的眼神中带着怒火,整个人气势汹汹地看着外面的景色,虽然她没有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但她的第六感却在告诉她,外面有流氓! “出来!再不出来我不客气了!” 萧冉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再加上柳沉舟本就是第一次尝试这个,又听见认识的人的声音,二者一结合就有些做贼心虚,索性一咬牙一跺脚,主动站出来说道:“慢,是我,萧冉,是我。” 萧冉看着柳沉舟的模样有点愣神。 在萧冉的印象里,柳沉舟要比现在稚嫩一些,不过凭借萧冉对柳沉舟的熟悉程度,她十分确定这小子就是把自己扔在深山老林的柳徐行! 顿时,萧冉恐慌的情绪没了大半,但相对的,她的怒火是蹭蹭的上涨,只见她隔着树丛对着柳沉舟打了一个眼刀,斥道:“臭小子,你偷看我?” 偷看? 怎么就是偷看了? 嘶……好像的确是偷看。 可这怎么可能承认呢! 柳沉舟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对萧冉摆着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听我解释,我也是好奇这里为何会有其他的活人,所以想来看看到底是谁,谁知道竟然是你……” “我?你小子一定是良心过意不去,所以才回来追我的吧?”萧冉狐疑地反问道。“你小子刚才去哪了?怎么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山里了?” “你?孤零零?” 柳沉舟一愣,他看着萧冉的脸,忽然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该做的梦。 比起梦,更像是一种……愧疚的具现化。 可直到如今,柳沉舟仍然觉得是梦境的神器造就了他与萧冉这段‘跨时空’的相会,所以他坦然一笑,迎着萧冉就走了过去,想要坦率地在这个梦境中为自己圆梦。 对此一无所知的萧冉见柳沉舟竟然又走过来了,顿时羞红了一张脸,整个人缩进了树丛里去,开口叫道: “柳徐行!你不要过来啊!” 第270章 让我们见一面吧,仵官王 “柳徐行?” 柳沉舟的脚步一顿,随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面前藏在树丛后面的女人,久久没有说话。 萧冉不知柳沉舟为何对自己的名字发出疑惑的声音,但她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柳沉舟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将她看光了! 这要是被看光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呀! 萧冉红透了一张脸,口气有些不满地回道:“怎么了?柳徐行,一眨眼不见,你不仅长得老成了,行为怎么还变流氓了?你是不是不安好心!” “……我没有。” 萧冉听柳沉舟这么说,就将信将疑地探头看着他,虽然柳沉舟此时的表情落在萧冉的眼中,是对方正担心自己的安危,但凭借萧冉对登徒子的了解来看,柳沉舟没准也不能免俗! 不行!不能信他的话! 想到这里,萧冉决定揭穿柳沉舟的丑陋嘴脸,只见她指了指柳沉舟身后的那个奇怪的……掩体问道:“那,这个东西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 柳沉舟这边才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就立刻被萧冉拎着脖子问自己方才的行为意图是何。 意图? 什么意图? 柳沉舟功成名就太久了,他距离上一次偷偷行动已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如今他心血来潮、为了照顾萧冉的情绪而做出的行为,在现在的他看来……就像是登徒子的偷窥。 “我。”柳沉舟顿了一下。“我……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 “真的。” “你难道就准备这么把我敷衍和忽悠过去了?” “我没有敷衍和忽悠你。” “那你听听你都在说些什么?” “我……” 柳沉舟的确有些词穷,但他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总不能告诉萧冉,自己其实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才这么做的吧? 别说萧冉了,没准连柳北朝那家伙都不会信的。 柳沉舟心中腹诽着,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声浓浓的叹息:“算了,你别傻站在那里了,后退一点,我穿衣服出来再和你说。” “好。” 柳沉舟抓紧点头,他也很希望让萧冉出来和自己正面聊聊,所以后连连后退,可谁知萧冉却还是不满意,又补了一句:“转过身去啊,柳徐行,装什么傻!” “我看你做什么?”柳沉舟摸了摸鼻子,听话地转过身去。“我们又不可能,看了又不会掉块肉,干什么这么警惕,我又不是真的想看你。” “……” 萧冉不回话了,不知为何,柳沉舟反而有些心虚了——他会不会说错话了?其实他也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凉薄,他……还是对萧冉有一些感情的。 想到这,柳沉舟低咳一声,竟然主动找起了话题问道:“那个,你怎么不说了?不会是真的掉水里了吧?衣服干了没有?需不需要帮忙?” “衣服没干呢,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 “要不要我帮你?” “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额。” 柳沉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身功法使不出来,自然也就没办法快速帮助萧冉烘干衣服。 那自己没有办法的话,说出来的这些东西看起来就像是在吹牛。 柳沉舟不喜欢吹牛,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已经说出去了,现在该想的事就是怎么圆回来。 想到这里,柳沉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身上的这套衣衫已经被体温烘干了,柳沉舟还特意嗅了嗅,再确认衣服上没有任何异味后就试探着问道: “那要不然,你穿我的衣服先蔽体一下?” “……流氓!” “……总比你穿上湿漉漉的衣服然后生病要好。” “流氓!” “那你是不要了?” “脱下来,然后团成团给我扔过来!” “……” 女人,女人。 柳沉舟心中嘟哝着,可他也不敢在嘴巴上抱怨,就这样闷闷地把衣服脱下来团成团,顺着记忆力的位置后抛过去。 随后,柳沉舟的身后就传来一些衣物的摩擦声,柳沉舟眨了眨眼睛,问道:“穿好了吗?” “穿,穿好了!” “哦,那我过来了。” 柳沉舟转身径直走了过去,推开树丛后就看见后面正在生火的萧冉,她现在身上罩着的是自己的外衫,虽然有点大,但足矣遮盖身子了。 “还行。”柳沉舟随口评价着,然后坐过去准备看萧冉生火。 “还行什么呀……”萧冉脸还是有点红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生火上面,一边说道。“说起来,柳徐行,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大了?” “嗯。”柳沉舟也将注意力集中在生火上面,他看着萧冉拿着打火石对着干草奋战了很久,一边说道。“除了一些意外,但还好找到了你,萧冉。” “……你这么和我说话,感觉很生疏。” “我们的确已经生疏了。” “那,那你还给我穿衣服。” “那不是因为你的衣服还是湿的么?” “那,那要是换成别的女人,你也会将自己的衣服给她们穿吗?” “不会,为什么要给?” “……” 萧冉的脸又红了一层,她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声‘笨蛋’,就没在理会柳沉舟了。 柳沉舟听不懂萧冉口中的情绪,他只是盯着身前的女人,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也很惬意——就算什么都不干都很舒服,这是柳沉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不,或许是柳沉舟曾经体验过,但漫长的修行生涯让他忘记了这点,也忘记了这种感觉是有多么的美妙。 ‘这就是尧庚年一直追求的感觉吗?’ 柳沉舟盯着萧冉的背影,他脑子里想起了尧庚年的志向,那个一直都想要回归平凡的灾厄,原来他一直追求的就是这种生活吗? 真好啊。 萧冉后来也没有再搭话,她只是在生火后架起了衣服等待烘干,在这个过程中她缩在一旁,紧紧地抓着身上属于柳沉舟的外衫不放。 这个时候的萧冉好像是在等待柳沉舟再度开口一样,她的余光里满是期待,不停地偷瞄着柳沉舟,然后一言不发。 但可惜的是柳沉舟也没有再牵起话头的意思,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去思考一些东西。 其实在等待萧冉衣服烘干中,柳沉舟就意识到这不是梦境,而是类似于言灵儿的仙术那样的东西,他又被什么力量嵌入了某段过去中。 因为有破解言灵儿仙术的经验,所以柳沉舟在看见萧冉的时候就大概明白了破解的方式,可是他想要体验‘生活’,因此一直都没有动手。 他看得出来,萧冉是喜欢他的,可柳沉舟是害怕这种喜欢的,因为它发自真心,因为它很容易‘感染’自己,就像当初的安雅,就像当初的……她。 柳沉舟知道这种情绪一旦崩溃后的后果,他不喜欢那样的自己,也不喜欢那种感觉再度侵袭自身,所以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避开它们,对其视而不见。 可如果视而不见的话,自己该怎么才能享受到这种让人心安的体验呢? 不可能的吧? 柳沉舟想到这里,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此刻,萧冉的衣服也烘干了,她这才扭头看向了柳沉舟,好奇地问道:“柳徐行,你叹什么气呢?你怎么这么喜欢叹气?叹气会变老哦!” “……我只是在羡慕一个人。” “羡慕?你还会羡慕别人吗?”萧冉有些惊讶。“谁啊?” “一个叫尧庚年的男人。”柳沉舟老实地说道。“我从前本来不羡慕他的,可当我体会过他所拥有过的东西后,我现在真的无比羡慕他。” “哇。”萧冉轻轻感慨道。“能被你羡慕的人,一定都很厉害吧?” “或许把。”柳沉舟淡淡地说道。“他或许很厉害,但我很确定,他的过去一定很幸福……而他的未来,也一定会重新回归这种幸福中去的。”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了天空,这里的天空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笼罩了,看起来灰蒙蒙的,有些一些压抑。 而远在天边的尧庚年好像也有感应一样,他抱着柳柔,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冷了吗?年儿。”柳柔抱着尧庚年的动作又紧了一些,她的声音也更加轻柔了。“抱抱娘吧,大家抱在一起就不会感到寒冷了。” “不是这样的,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尧庚年虽然嘴巴里说着这些话,但他却也听话地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女人,但与此同时,他的眼中也泛起了泪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娘……为什么要把大家都聚在一起呢?” “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年儿,你还小,你不懂的。”柳柔对着尧庚年这样说道,而就在尧庚年看不见的地方,柳柔的手中凭空凝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大家在一起才是对的,年儿,跟娘走吧,跟娘回家吧。” “……” 尧庚年早就察觉到了柳柔的动作,可他却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柳柔,声音也带上了哽咽。 “娘。” “娘在,年儿,娘在。” “我想要的未来,是不这样的。” “为什么呢?年儿,大家在一起不好吗?”柳柔这样说着,就在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把手中的刀狠狠地刺进了尧庚年的后心口。 刀锋是泛着寒意的,尤其是当这把刀的主人还是自己的母亲时,它穿透的就不仅仅是尧庚年的胸腔了,还有他的心脏,和他的心。 这一击,穿透了尧庚年的魂,也将他的心寒住了。 在这么一瞬间,尧庚年想到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了自己当年拥抱萧余生母亲时的样子,只不过当年的妇人是握着他的手,然后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尧庚年明白了,这个地方就算再温暖,就算再能和家人与挚友一同生活,但它至始至终都是别人的世界,永远都不会如自己所愿一样宁静和谐下去。 就算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被困在这里,可当自己就算是无心触碰到这个世界的某个‘敏感的边缘’时,来自这个世界之主的恶意仍然会吞没自己。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世界里虚拟的家人,那些虚拟的、但却是自己最为珍贵的家人与朋友,会在这个世界的力量影响下扭曲,然后死去。 “阿虎,你说得对,我不该在这里停留的,就算我放弃一切,可还是不行。” 尧庚年这样低喃着,但他身后的阿虎已经像一个碎掉的瓷娃娃一样,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在某种力量的影响下化成了一堆尘土,然后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碎裂的,还有尧庚年所见的世界,但唯独作为‘杀手’的柳柔身体完好,她用自己柔软的手去拥抱尧庚年,也杀死他。 可她真的能杀死尧庚年吗? 答案是,她不能。 若是在十多年前,刚刚穿越来这片大陆的尧庚年或许可以,但已经在这片大陆上经历了太多事、甚至已经拥有信徒、开始走上自己的成神路的尧庚年,在这个世界中,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主人如果想要捆住尧庚年,那就只能从他的心里下手,让他心甘情愿地停留在这里,被这里的法则掌控。 可惜,这里的主人还是太过自满,尧庚年虽然很在乎自己的家人,但当他眼睁睁的看着亲人死去的时候,他是不会再沉默的。 “仵官王,对吧?” 尧庚年抱着柳柔,在她的耳边这样说道。 “你或许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击溃我的精神,你又或许是真的自大到觉得我身处你的幻境就能被你掌控,但无论你怎么想的,我都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这点力量,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年儿,你放开我,我不是什么仵官王……”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搂抱柳柔的力量越来越大,而在这个过程中,柳柔的挣扎也越来越强烈。 “没关系,娘,没关系,我抱着你,我一定会抱着你的,我不会再松手了。” 尧庚年这样对着柳柔说完,调子一改,就继续对着柳柔的耳边说道: “我已经见过我家人的死亡了,一个人不会掉进同样的陷阱两次,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当初的我是有多么的痛苦,也不知道当初的我是有多么……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力量。” “当初我憎恨的是仙,如今呢?仵官王,你比得过仙吗?” “谢谢你拉回了我的情绪,仵官王,现在,让我们见一面吧。” 第271章 二度抛弃 在这个回忆的最初,在仵官王第一次亲自用自己的威压去压制尧庚年的时候,尧庚年就明白这个所谓的‘仵官王’对于自己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也是他愿意在这里停留的原因之一,尧庚年明白,自己想离开这里的话,根本没有人能将自己拦住。 同样,尧庚年清楚,他该离开这里的。 自己该听从阿虎的建议,早早地离开这里,以免再受到二次伤害,以此加深心中的痛苦。 可尧庚年做不到,当他看着尧黛的那双通透的眸子,当他看见默不作声的尧梦之用带着期待的眼光看着自己时,当他抱着柳柔,当他看着尧承念,当他看着阿虎。 他做不到离开,这里的人就算都是虚幻的,都是不真实的,但他们至少都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这些人的性格是如此鲜明和熟悉,对于尧庚年来说,他们就是真实的。 尧庚年放不下手,所以他已经准备好被这个不如自己的仵官王困在这里了,无论多久都好,因为他在那个过程中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身躯更加透明化了。 这件事虽然很早以前就发生了,在尧庚年孤身进入那个孤岛的竹林后,他就因为与言灵儿断开联系而慢慢变成灵魂的状态,可那种‘透明化’的感觉不一样。 尧庚年之前就感受过一次,那是在十多年前的漠下神宫,当自己准备接受名叫耀的姑娘的洗礼时,言灵儿放弃了自己。 因为尧庚年体验过被言灵儿抛弃的感觉,而那种感觉又是如此的难忘,所以当尧庚年再度感受到类似的体验的时候,他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言灵儿又不要自己了。 不过这件事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言灵儿那么迫切地想要重回仙庭,再加上她本就对自己很有多不满,这等良机她要是不动点歪脑筋,那还真的不叫言灵儿了。 可就算心中对此见怪不怪,不过尧庚年还是感觉到很受伤。 他又被言灵儿抛弃了。 又一次的,被单方面的,抛弃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家人的希望、实力的高低加上言灵儿的抛弃,这三点促成了一个三角,将尧庚年困住,成为了他自愿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过就目前来看,情况并没有如尧庚年所愿一般发展。 尧庚年放弃了,尧庚年想躺平,但仵官王却用一巴掌连着一巴掌的方式告诉尧庚年,不行,你得滚。 那好吧,那滚吧。 既然梦破碎了,既然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一切的关系,既然阿虎和自己本来就想离开这里,去外面再创出一个未来,那么就滚吧。 尧庚年想着想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将怀中的女人压岁在了怀中。 “……年儿……年儿……” “娘,安心上路吧,我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将你接回来的。” “……尧庚年……” “孩儿发誓,孩儿一定会让大家团员的,孩儿会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然后带着所有人平平安安地离开那个竹林,之后呢……” 尧庚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虽然已经说了很多次,但每当尧庚年提起来这个的时候,他还是会眼眶湿润。 “然后,娘,我们去吃您做的烧肉。” 话音落地,尧庚年便听见了骨骼断裂的脆响,那是一种被肉与筋膜裹挟时断裂的闷响,在很近的距离内听的一清二楚。 咔嚓。 咔嚓。 咔嚓。 根根断裂,不留一点可供喘息的空间,尧庚年的拥抱温暖又结实,让被拥抱者无处可逃,亦无处可逃。 柳柔在死前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到了最后,她也同其他人一样,外在的皮肤宛如陶瓷碎掉一般龟裂开,然后碎在了尧庚年的怀中,并随风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尧庚年听见了一声感慨:“你当真是不心疼自己的家人与朋友,当初看你那么坚定的留下来,我还以为你很在乎他们。” “我的确很在乎他们,我真的很在乎。” “可你刚刚的反应一点都不像,你叫什么?尧庚年么?” “是的,尧庚年,你不是一直在看吗?为什么还要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只是确定一下,因为有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而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在用曾经的名字命名自己了。” “谁?”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柳沉舟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孩子,这是一个受天道统治的世界,但凡曾经想要自由的人都是有故事的,而且那些有故事的人种,最轻的都是家破人亡。” “……那按照你这么说,这还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当然悲惨。” “你过来就是想和我谈这个的?” “并不完全是,我只是很好奇,你明明是自己修行出的力量,可为什么你身上还有与天道联系的气息?” 尧庚年的确没有与天道结契,而是依靠着言灵儿的灵力开始修炼的。 至于他身上所谓的语天道联系的气息,那大概是他十年前与天道定下的约定吧。 只不过这个仵官王看上去的确有些东西,他竟然看出了自己身上的这层关系:这层关系可是连柳沉舟都没有注意到的,尧庚年还以为它藏得很深,没想到竟然被这个仵官王看穿了。 但好在仵官王只是看出了他身上与天道之间有一些联系,并没有看出他与天道有了什么具体的合作关系,所以这件事还有的说。 尧庚年想到这里,有些无趣地说道:“你管这些做什么?我是灾厄,天道身为统治者自然与我有关接触,我们之间有过一些短暂的交锋罢了,这可不是什么联系,而是战斗的痕迹。” 仵官王没有说话,估计他也是不相信尧庚年这句话的。 尧庚年暗中撇了撇嘴,觉得这年头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好忽悠。 “你要离开这里了吗?”仵官王见尧庚年没说话,他说道。 “这里一无所有了,我当然要离开。”尧庚年说到这里,他又叹息了一声。“哎,本以为你能让我的家人复活,可没想到是这种方式的复活,哎……” “你听起来好像很失望。” “别怀疑,我真对你很失望,当我误打误撞地来到外面那个世界——你的世界的时候,我还对此抱有希望的。” “我不是神仙,我不能复活任何人。” “放心,神仙也不行,神仙不仅不行,神仙还贪得无厌,甚至极度利己。” 尧庚年摆摆手,说是在安慰仵官王,但却是在讽刺言灵儿,但他说到了一半又觉得此时的抱怨没有任何意义,便口风一转,问道: “对了,你知不知道一个枫山齐家的事?听说他们能白骨生肉。” “应该不行。” “哦。” “但你可以去试试看,万一呢。” “行吧。” 尧庚年有些泄气,他问到这里,心中也大概有了底——那个枫山齐家,应该也是不能复活人的,就算是可以的话,应该也需要尸骨这类的东西。 自己已经穿越到临光大陆十多年了,别说是父母亲朋的尸骨了,就连怎么回去也是两眼一黑的。 尧庚年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的实力大到能影响整个大陆的安危,然后与柳沉舟巅峰对决,在那之后,在与天道相见。 “你在想什么?” “嗯?想一些离开这里之后的事。” “……你刚刚不是要见我吗?” “啊,虽然你很怂不敢见我,但我们还是正常交流了一下,现在我的情绪也抒发完毕了,就准备走了。”尧庚年说到这里,他奇怪地抬头瞥了一眼天空,问道:“怎么,你还想和我打一架?” “……” 天空沉默了。 尧庚年知道这个仵官王应该是不敢与自己当面对质的,毕竟自己方才可是‘手刃’母亲,然后破开了所谓的心魔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自己身前,他仵官王大概是不要命了。 但这个仵官王应该是不好意思将这个事直说,毕竟这里再怎么说都是仵官王的地盘,没准也是他的大世界,自己在人家的地盘太过嚣张,面子上多少看不过去。 尧庚年还是很照顾别人的脸面的。 所以尧庚年耸耸肩膀,又问道:“那我就走了,对了,最后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我师父在外面吗?” “你师父?” “额,就是一个力量很大的银发小孩。” “……他喝了我的酒。” “不愧是他。” “但,他是你的师父?”仵官王的声音带上了困惑。“你和他相比,你的力量显然更胜于他,为什么他是你的师父?” “怎么,比我弱的就不能当我师父?我天赋异禀后期修炼的速度很快,这叫青出于蓝,不行吗?他就是我师父,我拜过师了,直到他不要我为止,他都是我的师父。”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他随后就闭上了双眼,身上溢出了浓浓的黑雾。 “你真是个性情中人。” “我当然是性情中人,若不是性情中人,怎么会跑到这里,心甘情愿地被你所困呢?” 尧庚年闭着眼睛如是说着,他身上的黑雾也越发浓郁,黑雾将他的身体完全的包裹住,随后一根又一根的根茎状触手从黑雾主体中探了出来,一头扎根四周的大地上,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这个时候,一阵盛夏的蝉鸣突然响彻云霄,随着蝉鸣声响起的还有吹拂来的风,这股风带着些特殊的气味,钻进黑雾里被尧庚年嗅到的时候,尧庚年觉得这应该是酒味。 酒味很香,香的让尧庚年沉醉。 但他想要离开这里,所以他没有睁开双眼去看四周的变化,他虽然听见了离奇的蝉鸣,但他明白,这也应该是仵官王做的最后抵抗。 抵抗吧,抵抗吧。 若是能让我在离开时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也不是一件坏事。 尧庚年心中想着,却没看见头顶的天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整片空间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艳红的颜色,云朵聚集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特定的形状,将整片猩红的天空装扮成一只刚刚睁开的单眼,正注视着大地上被黑雾包裹住的尧庚年。 “尧庚年。” “我在听。” “你会为这片大陆带来真正的变革吗?” “不,我本意并不想将变革带给这片大陆。”尧庚年笑了起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倒霉蛋罢了,我想要回家,而如果在我回家的路上有什么阻碍我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将它们粉碎的。” “……你不是未来。” “我从未说过我是未来,我是灾厄,你忘了吗?”尧庚年笑道。“拯救这片大陆是救世主的事,是柳沉舟的事,和我没关系,仵官王,也许你对这片大陆有感情,但我没有,如你所见,我只想与家人团聚。” “我以为你会为了这片大陆做些什么。”仵官王说。“你身上背负着萧余生的宿命,也与天道有所纠缠,你明明可以……” “我明明可以做的事太多了,但我也有我的生活,我并不热爱这片大陆,更不热爱这片大陆上生活的人们,我不熟与这个世界,你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拯救它,那至少要找这片大陆上的原住民吧?” “柳沉舟是刽子手,他不能拯救任何人。” “没准他变了呢,他可是天定的救世主,你至少要对他抱有一点点的希望吧。” “……” 仵官王没有说话,只是那响彻天地的蝉鸣声未停,有节奏地鸣叫着,此起彼伏间,尧庚年总觉得像是什么人在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但这些都和尧庚年没有关系,他并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自己的未来,谁在胡他,他在乎谁。 “我要离开这里了,仵官王。” “还会再见吗?” “不知道,也许会吧,或许不会,但我最终会与天道有一战,到时候你会来吗?” “我还以为你会伤害我。” “我并不是刽子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 仵官王沉默了一下,随后他送尧庚年离开了这个梦境之中,到了最后他都没有回答尧庚年的邀请,只是在送他离开的最后一刻,对着尧庚年轻轻说道: “再见,尧庚年,再见。” 尧庚年听着这句话,他没来得及会他一声告别,就睁开了双眼。 “贾子龙。”尧庚年扯起嘴角笑了一声。“你还在等我啊。” 第272章 我是你的光 贾子龙是很担心尧庚年的安危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尧庚年之所以会陷入昏迷,百分之百就是因为他煲了一碗鸡汤。 虽然这件事在贾子龙看来,他是真的用心煮了一锅营养汤给尧庚年补身子,意图虽好,但已经吃出人命,那可就不算无辜了。 贾子龙还是善良的。 “你一直在守着我?”尧庚年看着贾子龙,笑着问道。 贾子龙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地说道:“阿鲤刚刚回来了一下,她见你这副叫也叫不醒的样子就说完了,不过她还是出门给你坐轮椅了……” “坐轮椅?” 尧庚年这才发现,他现在正坐在一个木质的轮椅上,这个轮椅很精致,表面虽然没有上漆,但摸起来很光滑,看起来是打磨了很久的样子,甚至让尧庚年有些爱不释手。 尧庚年试着推着轮子向前滚了两下,发现推动这个轮椅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这真是一个相对不错的代步工具。 “阿鲤做的?给我?”尧庚年有些不敢置信。“她刚才不是被我气出去了么?怎么突然费这么大心思给我做了一个轮椅用?” “不知道……”贾子龙挠了挠头。“她只是看着你很久,然后说了什么……你惹不得,你虽然看起来很弱又是个残废,但你惹不得……” 贾子龙说到这里,就偷偷指了指门外,说道:“然后她就一个人给你做了这么一个轮椅,但她做完又不跟我在一起守着你,自己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惹不得? ——难道刚刚在幻境中与仵官王的谈判,那种气场被这个女人察觉到了? 尧庚年顺着贾子龙的指示望了过去,透过窗户的空隙隐隐约约看见了阿鲤的背影,她此时不知道在看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背影有些……沧桑?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想起了那条在锅里出现的胖头鱼。 “贾子龙。”尧庚年轻轻地说道。“阿鲤这个人,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的老人吗?” “是不是我不太清楚……总之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阿鲤拉了我一把。” “嗯?我还以为你和她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啊,这个啊……”贾子龙说到这里的时候低下了头,嘟哝一声。“她就是脾气不太好……准确的来说是太怪了,但人还是好的,所以我才来找她买功德……她真的可以托付。” “我看出来了。” 尧庚年说到这里,轻轻地拍了拍坐下这个崭新的木质轮椅,笑道:“她真的是一个好人。” “嗯。” 尧庚年和贾子龙说道这里,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是门外的阿鲤回来了。 “贾子龙,那小子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死了……嗯?你真的醒了?” 阿鲤虽然嘴巴上咄咄逼人,但毕竟她实打实地给昏迷的尧庚年做了轮椅,所以尧庚年忽略了她嘴巴里不太好听的部分,对着阿鲤说道:“嗯,醒了,谢谢你的轮椅。” “……” 阿鲤的表情变了一下,好像有些厌恶,可又像是那种许久都没被人感谢后的羞涩,尧庚年对此并不擅长,因此没能看出来阿鲤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阿鲤的这种表情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又变回了曾经那个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掌柜。 “只是觉得你好像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做这个轮椅,是要收费的。” “收费?怎么收费?” “我的那个小铺子被一个疯子随便嚯嚯,你既然收了我的轮椅,那就替我过去帮我处理一下这个麻烦吧。” “你疯了吗?掌柜的,他只是一个下半身动不了的人啊,你让他替你解决一个连你都解决不掉的疯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贾子龙抓紧将尧庚年护在身后,有些勉强地说道:“他不行的……” “他行不行,要自己说了算。” 阿鲤没给贾子龙好脸色,她好似认定了尧庚年这个‘残废’一定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一把就扯开了贾子龙,居高临下地看着尧庚年问道:“你说呢?” “……” 尧庚年盯着身前的阿鲤,脑子里却全是那个有着龙尾巴的胖头鱼,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欲望,想要将这个名叫阿鲤的女人收做自己的信徒。 自己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心善的信徒,尤其是当言灵儿真的找到了替代品后,自己对于信徒的需求是一定会增加的。 心动不如行动,与其被动地等待言灵儿抛弃自己,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免得事后落魄。 尧庚年想到这里,对阿鲤笑了起来,他没有回答阿鲤的问话,反而是自己抛出了一个问题: “阿鲤。” “嗯?” “既然你也在这个地方生活,那么你也是有遗憾的人,对吧?” “废话,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有求于仵官王的人,都是有遗憾的人,都是……” “你呢,你停留在这里这么久,甚至开启了以物易物的小店,你就不想弥补自己的遗憾吗?” “我的遗憾?” 阿鲤说到这里,目光闪烁了一下,就别过头去了。“我没什么遗憾的,你抓紧把那个在我的店铺捣乱的疯子赶走就行了。” 尧庚年看着阿鲤,又偏头看了一眼一旁兴致勃勃地围观的贾子龙,说道:“要不然,你出门等一会吧?” “啊?我吗?”贾子龙一愣,他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道:“可你还需要人照顾,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想围观,快出去吧。” “……” 贾子龙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顺带尧庚年还喊了一声,让贾子龙别扭地关上了门和窗。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阿鲤和尧庚年了。 “坐?”尧庚年伸手点了点身旁空下来的椅子。“我见你在外面站了很久,该累了吧?坐下休息一下,慢慢聊。” “……” 阿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在凝视着尧庚年好一阵子后坐了下来,但只是坐了下来,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尧庚年见她这副样子,也只是将桌子上的这碗被重新盖上盖子的‘鸡汤’推了过去,说道:“我喝过这个东西,也知道喝完后人会去往哪里。” “哦,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不然一旦喝了这鸡汤的人,就很难在醒过来了。” 阿鲤别扭地应了一声,她的目光在这碗鸡汤上停留了一小会,就移开了。 “这么说,你也是其中之一了?” “什么其中之一,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既然不是仵官王,只是一个有遗憾的人,但你却对这碗鸡汤有一定了解,想必你也是喝过鸡汤,但却醒来的人,对吧?” “……” 阿鲤没回尧庚年的话,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尧庚年的确说到了重点。 “所以,你想好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尧庚年凝视着阿鲤,赤裸的目光落在这个女人身上,让她目光闪烁不定,想要极力避开尧庚年的目光。 “你之所以给我做这个,其实是感受到我有力量了吧。”尧庚年拍了拍身下的轮椅,轻轻说道:“为什么还在犹豫呢?你既然已经主动了,又何必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退缩?” 阿鲤依旧沉默。 尧庚年见状,缓缓说道:“我见过仵官王了。” “……什么?” “我见过仵官王了。” “……” “如果你不觉得仵官王的这种幻境能让你圆梦,那么不如信我一次,如何?” “……” 阿鲤的目光晃动了一下,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尧庚年:“代价是什么?” “很简单。”尧庚年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说道:“信仰我,成为我的信徒。” 话音落地,阿鲤闭上了嘴巴,她更加沉默地看着尧庚年,最终蠕动了一下嘴唇,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尧庚年,从始至终都是尧庚年。”尧庚年说这话的时候,眸子里在闪着光。“信仰我,我会帮你——准确地说,我会眷顾我的信徒,如何?” “……你很自大。”阿鲤停了一会后这样说道。“你甚至连我的恩怨是什么都不问,就说让我做你的信徒,你能为我解开心结。” “如果说是复活什么人的话,我会尽力的,因为我同样有着复活至亲之人的梦。”尧庚年如是说道。“仵官王已经不能给你任何希望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逗留也不是上佳的选择,所以信我吧,我最终会成为神明的。” “……” 阿鲤心中对尧庚年其实是有评估的,她为尧庚年做了轮椅也是出于此,她觉得尧庚年可以帮助自己,她觉得尧庚年会成为自己的希望。 只不过在漫长的等待中,阿鲤不愿意在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可如今尧庚年这样硬生生地闯入进来,告诉她,他能带给她光。 那么,要不要信一次呢? 阿鲤抿紧了嘴唇,她低着头,像是一个想要挣扎着求生的鱼…… 反观柳沉舟这边,当他在意识到自己这可能不是单纯的梦后,本来应该立刻解决掉萧冉,然后离开这里的。 但是柳沉舟一反常态,他并没有直接戳破这个事实,而是选择继续与萧冉在一起。 柳沉舟看着萧冉将自己的衣服烘干,看着她羞涩地跑进树丛后面换好衣裳,看着她穿着自己合身的衣服走出来,有些恋恋不舍地将衣服还给自己。 “给……给你……” “……” 柳沉舟盯着自己的外套好一阵子,随后就转身离开,甩下了一句话:“你留着吧,这里面吹来的风有点冷,多穿一件总是好的。” “……哎,好,好啊。”萧冉又是脸一红,她听话地将柳沉舟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赶了上去。“我们去哪里呀?” “去哪里啊。”柳沉舟脚步一顿,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毕竟这个梦境的核心就在自己身边,核心碎了,这个梦自然也就碎了。 可不知为何,柳沉舟不想——在外面的时候,萧冉想要带着柳沉舟体验这种‘幸福’,可柳沉舟没有领情,只是本着学习的态度去做一场好梦。 但戏剧性的是,柳沉舟阴差阳错地误入了另一重幻境中,在这个名为‘梦’的幻境里,柳沉舟又一次邂逅了萧冉,从她身上体验到了平凡的可贵与幸福。 柳沉舟发自真心地觉得这种感觉不错,同时也让他萌生了一些……或许在天道尚未降临这片大陆的时候,人民当真是幸福的,而如今这个病态的世界,幸福早已抛弃了大陆的子民。 虽说柳沉舟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与天道抗衡并取胜,但当他体会过与朋友的一时惬意后,这个欲望就已经埋进了他的心中。 柳沉舟心中有一些恍惚,但并没有恍惚太久就被萧冉叫回了神:“柳徐行,你在想什么呢?说起来……你为什么会突然长大这么多啊,是……是为了救我付出的代价吗?你……你透支生命了吗?” 萧冉的关切的目光打在柳沉舟身上,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常年的冷面习惯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表情,没有露出太过窘迫的神情。 “没有,你不必在乎这个。”柳沉舟淡淡地说着,同时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顺着小溪开始努力探索这个地方。“只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修行有了些进步,外观的改变就是修行有成的表现之一。” “哦哦……”萧冉感慨道。“那恭喜啊,柳徐行,看来你真的在修行上有一定天赋的,那个……我们现在要去哪?” “能去哪呢,总不能回家吧。”柳沉舟心不在焉地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闭上了嘴巴,他下意识地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萧冉。 果然,萧冉的精神状态一下子萎靡了下来——那场改变了她和柳沉舟命运的迫害,对于柳沉舟来说已经过了百年,但对于现在仍然称呼自己为‘柳徐行’的萧冉来说,可是刚刚经历过的灾难。 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柳沉舟心中有些后悔,他想补救这个过错,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了,一时间他生疏了起来,只能举目看向了远方,说道: “离开这里吧,萧冉,我带你重生开始新的生活。” “……哎?真的吗?” 这句话果然惯用,当柳沉舟对着萧冉许下这个承诺的时候,萧冉眼中就有了光。 第273章 不想梦碎 柳沉舟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带着萧冉过上一种平凡又安宁的生活。 当柳沉舟对上萧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的时候,柳沉舟就明白了——晚了,一切都晚了,若是当年的自己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和萧冉在一起,也许这一切都将不同。 可已经晚了,如今自己坐在这里,对面是当年的那个萧冉,可自己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柳徐行,他已经杀过太多的人,他已经断过太多的后路,如今他承受不起这种程度的反悔,他必须走下去,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所以柳沉舟只是沉默地站了起来,萧冉见状,也有些手足无措地跟着站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柳沉舟会突然这样,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柳沉舟要走了。 “柳徐行……?” “出发吧。” “去……去哪啊?” “哪里都好,只要不在这里就好。” “……哦。” 萧冉有些茫然地应了下来,她虽然还想继续追问柳沉舟说的所谓的‘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可她看着柳沉舟的背影就明白了:柳沉舟不会回她了。 萧冉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该走了,可她偏偏不想顺从心中的想法,她还是追了上去,抓住了柳沉舟的衣袖,低着头跟他一路相伴地走向远方。 “柳徐行。”萧冉闷闷地说道。“远方,有什么啊?” “远方有万物。”柳沉舟没有纠正萧冉称呼自己的名字,他反手握住了萧冉的手,与她五指相扣,十指交叉,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带着她向着光走去。 可光也要泯灭了,远方地平线上的太阳已近黄昏,圆滚滚的太阳一半入了土,散发出来的光也是昏暗的,打在柳沉舟的身上,没有一丝温暖。 “黄昏了。”柳沉舟看着天边的夕阳,这样说着,就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萧冉的手——他还记得入梦前,正是萧冉坚持着带自己去了半山腰,看了那一场银河璀璨。 所以,若是要给自己这个梦一个完美的落幕,那便以同样的方式终结吧。 柳沉舟这样想着,就低头看向了身侧的姑娘,他扯了扯嘴角,罕见且自然地笑了起来,说道:“找一个地方,我们看一次星星,好不好?” 柳沉舟的话,萧冉自然是听的,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一起看过星星,但能和柳沉舟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萧冉还是憧憬且向往的。 “好。”萧冉羞涩地低下了头。“那,你带路吧。” 柳沉舟应了下来,他拉着萧冉开始寻找一个比较开阔的高地,却发现这个地方当真是一个怪异的世界,方才看着还是火红的花朵,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竟然变成了梦幻一般的紫色。 ——看起来就有毒。 柳沉舟腹诽着,带着萧冉谨慎地避开了这些东西,等他们找到一个相对开阔的高地时,柳沉舟浑身一个机灵,瞬间就感觉一片浓稠的迷雾过眼,周围的萧冉就在这个时候不见了! “梦中梦?” 柳沉舟一惊,当他准备防御的时候,耳畔却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你有太温柔了,柳沉舟,你太温柔,甚至已经离你的初心越来越远了。” 这个声音有些雌雄莫辨,柳沉舟却隐约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记忆太过久远,让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何处听见的。 这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见柳沉舟没有说话,他反倒是有些迫切地又说道:“你不该这么温柔,你千年都保持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为什么最近接二连三地一改常态,甚至到了……如今的地步。” “……” 柳沉舟眯了眯眼睛,他是不喜欢别人对他下定义的:冷冰冰?温柔?凭什么这些词能定义自己,自己要做的事是扬名天下,名垂千古,而不是被这种单一乏味的词所定义。 可正是这个时候,柳沉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这个声音到底是谁,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这片迷雾,问道:“你,是天道?” “呵呵,天道。”这个声音顿了顿,他突然低笑一声,说道:“你权当我是天道吧,柳沉舟,我对你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柳沉舟不爽地皱起了眉头,他虽然与天道结契,但并不意味着他诚心诚意地信仰天道,而这个梦又是他与萧冉的二人世界,这种时候被一个叫‘天道’的声音打断,柳沉舟是不爽的。 所以柳沉舟轻哼了一声,说道:“或许你的确是我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或许不是,在你和我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确定这点。” 这话一说,竟然惹得天道一顿,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天道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知道吗,柳沉舟,对我而言,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我这个蚂蚁怎么还活着呢?天道,我与你结契只是当年为生活所迫,并不是信仰你,你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对我如此贬低。”柳沉舟冷冷的说道。“有事就说,我的梦很宝贵。” “……这个梦,是我赏赐你的。” “这个梦,是我自己的记忆为基础,你所谓的‘赏赐’,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成分。” “……” 天道又沉默了,他凝视着柳沉舟好久好久,最后干巴巴地说道:“你和尧庚年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人,为什么你们一个是光一个是暗,却在行事上如此相似?” “你见过尧庚年了?” “见过,他当年继承萧余生的遗产时,我就与他见过了。” “怪不得。”柳沉舟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我们之间一定有交易?” “因为他是灾厄,他是与你为敌的人,你们之间如此和谐,那么除了做过交易外,我想不出第二条理由去解释这点。” “……” “柳沉舟。” “嗯?” “你会以天道的结契者的身份,来捍卫我在这片大陆上的统治权的吧?” “我当然会。”柳沉舟理所应当地回道。“我的身份,我的所作所为,我的一切荣誉与赞歌都是以这个身份为根基的,一旦根基变动,我要做的事就太多了,没有必要。” “你看起来并不喜欢与天道结契。” “我曾经没有感觉,可最近觉得,与天道结契或许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我已经是结契者中的佼佼者,你很幸运,我不是反叛者,我会为了自己的前途去帮你稳固这个。”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顿了顿——因为他明白,他在撒谎。 从前柳沉舟是不会撒谎的,因为也没这个必要,他是柳沉舟,他的身份、他的实力都在向全世界证明着自己的主导地位,而领导者是不需要撒谎的,他就算做错了事也有手下帮忙圆场与过度解读。 可自从认识了尧庚年之后,柳沉舟变得更加具有‘生活气息’了,这也让他能在此刻顺利地撒下一个谎言,并让天道将信将疑,而不是根本不信。 “所以,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天道。”柳沉舟睁开了双眼,他看着身周的迷雾,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没什么事就走吧,你这等幻术连言灵儿的一半都赶不上,让我最后再见萧冉一眼,我就会离开这里,回归现实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那个言灵儿?” “从这个幻术上来看,是这样的。” “……你怎么敢的,你是我的结契者,你忘了吗?” “我在陈述事实,或许你可以选择继续修炼,让自己全方位地超越那个——狐仙,而不是问我敢不敢,不是吗?” “……” 天道其实不敢与柳沉舟硬抗,因为柳沉舟首先的身份是结契者,其次的身份是结契者中的佼佼者,这也意味着他在某种层面上与自己的核心力量有着紧密的关系,天道不敢贸然攻击柳沉舟,可又说不过他。 佼佼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麻烦的东西啊。 天道想到这里,便缓缓在迷雾中显出了身形——一个球形的能量体就这样出现在了柳沉舟的面前,一丝丝的能量围着这颗球体旋转着,看起来静谧又神奇。 “天道?” “是我。” “原来这就是你啊。”柳沉舟凝视着这个球体,缓缓笑了起来。“你就是天道吗?统御着临光大陆的天道,我从未想过你居然连人形都没有,只是一团纯粹的能量体,只不过是有意识的能量体。” “只是一次意外罢了,我本身其实不是你所见的这样。”这个能量球在意识层面与柳沉舟交谈道。“我没想到你居然在短短几天内性情大变,是什么改变了你?那个言灵儿的神秘仙术吗?” “你注意到我在那次意外中的前后变化了。” “是的,你是救世主,你也是结契者中的佼佼者,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也就是说,你看着我的苦难放任不管,直到牵扯到你的利益时,你才愿意站出来吗?” “……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 柳沉舟闭上了嘴,因为天道说得很有道理,曾经的柳沉舟的确如此,但那都是在自己手刃柳徐行之前的事了。 言灵儿的仙术,的确给自己开启了一个全新的生活视野,在那次的杀戮过后,柳沉舟真的觉得自己从内而外的改变了。 只不过他在遇见天道之前一直都不确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如今他正面与天道攀谈,他终于确定了这点:毋庸置疑,这个改变是一件好事。 柳沉舟这么想着,他看着身前的这颗光球问道:“你找过尧庚年,你找他有什么事?” “聪明如你,猜不出来吗?”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事?” “坚定自己最初与尧庚年的约定,然后完完整整的将它实践。” “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我本不该是统治临光大陆的人,却因为一场意外被萧余生送到了这个位置,千年的时间对我而言还是太久了,我想离开,你能理解我吗?” “不理解。” “那我们就在这条大路的尽头再会吧。” “这就是你特意过来说的事?” 柳沉舟有些疑惑,他还以为天道过来会同他讲什么大道理,又或者是嫌弃他产生了多余的感情,来给他致命一击的。 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和谐的对话。 柳沉舟面前的能量球抖了抖,慢慢地后退,飘回了浓雾中,最终隐去了身影。 在消失的最后一秒,柳沉舟又听见了天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我只是怕你忘了初心,我是你们的提灯人,仅此而已。” “自恋。” 柳沉舟对天道的自称嗤之以鼻,可还没等他继续讽刺,面前的浓雾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萧冉担忧的目光。 “柳徐行……”萧冉担忧地看着柳沉舟。“你没事吧?刚才你突然就不动了,一个人闭着眼睛,对着空气说了很多的事……什么天道什么的……你还好吧?” “……你听见了?” “没有完全听见,但我总觉得……你好像不是我认识的柳徐行……” 萧冉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牵起了柳沉舟的手,忧心忡忡的说道。“柳徐行,你告诉我,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柳徐行,好不好……?” 柳沉舟一言不发的看着萧冉的双眸,聪明如萧冉,自然也透过这个沉默意识到了什么。 面前这个与柳徐行长相相似的人,这个与柳徐行有着同样经历的人,可能真的不是她的柳徐行了…… “柳徐行,你……” “嘘。” 柳沉舟伸手捂住了萧冉的唇,他凝视着萧冉的双眸,不知为何,他在这双水灵通透的眸子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与萧冉落魄逃亡时的样子…… “你受伤了,柳徐行……跑吧,别管我了,逃命要紧!” 重伤的萧冉趴伏在柳徐行的背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追过来的‘修仙者’们:“我们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的……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不,我们要死也要一起死。”柳徐行背着萧冉闷头就跑。“我已经失去太多了……萧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柳沉舟看着这一切,他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在少年时就摧毁了自己的家庭,萧冉是他当时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不允许萧冉死掉,否则便不知道该如何前进。 萧冉就是他的梦,他不允许自己最后的梦破碎。 第274章 何处是终点? 柳沉舟不想让自己最后的梦碎掉。 不过柳沉舟也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回看曾经的自己,都是因为这个梦已经碎成了残渣,只能靠妄想将它粘上,现实里的这一切、包括现实里的愈鬼师萧冉,都已经物是人非。 那是一地的碎屑,就算身为清君门门主的柳沉舟和愈鬼师的萧冉都有想要重拾起来的心,可梦碎得太细碎,捡都捡不起来了。 但在这个梦境中,柳沉舟看着尚未成长的萧冉,他明白,他还能再多做一会儿美梦,因为他面前的这个萧冉,眼里还有着光。 萧冉望着柳沉舟,眼睛亮晶晶的,对未来还充满希望。 在这个时候的萧冉眼中,自己身前这个柳徐行沉闷的过分,也成熟的过分,这种成熟她不喜欢,因为她感觉这等成熟的气场,是柳沉舟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才换来的。 “柳徐行……”萧冉抓住了柳沉舟的手腕,她的双唇抵着柳沉舟的指腹摩擦着说道。“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过一个安稳的生活,好吗?你答应我的。” “嗯,我答应你的。” 柳沉舟虽然嘴巴上同意了,可他的双眸仍然凝视着萧冉的双眼,他们四目相对,萧冉看见的是成熟的柳沉舟,而柳沉舟看见的却是曾经的柳徐行。 那个已经被自己亲手扼杀在回忆里的自己,现在却依然活在萧冉的眼眸中,那样鲜明,那样倔强,那样……执迷不悟。 在萧冉的眼眸中,柳沉舟看见了曾经的那些可恶的修仙者,只是为了一点点的‘兴趣’和所谓的‘正义’就要将不与天道结契的人赶尽杀绝。 在萧冉的眼眸中,柳沉舟看见了那些修仙者只是一抬手便能引动天地变色,滚滚的尘埃卷起,随后一颗巨石伴随着轰隆声自天而降,毫无怜悯地砸向了落跑的柳徐行和萧冉。 萧冉不知道柳沉舟从自己的眼眸里看见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柳沉舟的情绪,所以她连眨眼都很谨慎,只敢一直对视着柳沉舟,问道:“柳徐行,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些曾经的往事。”柳沉舟下意识地喃喃道,他伸手抚摸着萧冉的脸颊说道:“往事不可追,对吧,萧冉……那些曾经的过去,都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怎么会不再属于你呢?”萧冉偏头在柳沉舟厚实的掌心轻蹭。“柳徐行永远是柳徐行,你的过去永远是你的过去,为什么不属于你呢?” “……” 柳沉舟没有回话,他只是盯着萧冉那双漂亮的眸子,透过这个门扉去回望曾经的自己:柳徐行被巨石打得措手不及,纵然他已经带着萧冉避开了,可仍免不了受了重伤。 若是换成现在的柳沉舟的话,站在修仙者的角度来说,他已经将不与天道结契者逼到这个地步就不会再追了,可在柳沉舟的回忆中,那些修仙者并不想要让自己归顺天道,他们是想……杀死一切异类。 柳沉舟清楚的记得那几个面容模糊的修仙者追了上来,他们甚至站阵而立,顺从这天道五行的顺序依次站好,然后摆出了一副架势,准备列阵将自己诛杀。 这看似是对决,但实际上只不过是霸凌者的一种小小的爱好,他们将杀人这种事做得如此合乎程序,好像只要摆出了一副修仙者的架势,他们就可以让自己杀人的行为变成另一种异样的对峙。 这种对峙或许就是那种签了生死令的对垒,赢者生,败者死,奉承天道之命者游走人世间,宣传天道的教义,让所有人都成为天道的信徒,成为自己的同类。 “人类,真是一个排他的物种啊。”柳沉舟情不自禁的说道。“但凡不属于自己类群的人,就算是同为人,也会变成另一种该灭绝的东西,修仙者,归顺与天道的修仙者浪潮,也许真的该就此走向衰亡。” “柳徐行……?你在说什么啊?” 萧冉听不懂柳沉舟的话,但她却从柳沉舟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些定论式的愤怒,只不过这种愤怒被柳沉舟藏得很隐晦,就算是萧冉也不能确定柳沉舟到底是不是在真的生气。 “没什么。”柳沉舟说到这里,他忽然就将萧冉搂进了怀中,萧冉的身体很软,柳沉舟将她抱入怀中的时候,甚至还能嗅到清淡的体香。“萧冉,抱抱我吧。” “……好,好啊。” 萧冉脸一红,她有些手足无措地被柳沉舟抱在怀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都大条条的柳徐行居然变得这么细腻又撩人,但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柳徐行,或者说,她希望自己以后的生活里,陪伴自己的人永远都是这样的柳徐行。 可萧冉注定会失望。 柳沉舟抱着萧冉,他脑中还在回忆着那场追杀,不是他想要想下去,而是他内心有一种力量在催促着柳沉舟继续回忆。 当年的柳徐行输得很彻底,准确的来说,这也是柳沉舟这一生里唯一一场输得彻头彻尾的战斗。 那些修仙者的实力远超当年尚未与天道结契的额柳徐行,虽说在柳徐行的眼中,这些狂傲且冷血的家伙只不过是一群天道的走狗,他们就算与天道结契也走不远太长的路。 但柳徐行的弱小仍然不可忽视,弱者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的苦难辩解,弱小的他在面对这些修仙者的时候,甚至连逃跑都没有力气。 “嘿……有个不错的小姑娘啊,你瞧。” 在柳沉舟的回忆中,那些修仙者的笑声中是带着一丝淫态的,当年的柳徐行自然是听不得这种话,他尽力地保护着萧冉,将她挡得严严实实,一片衣角都不让那些修仙者瞧见。 “你小子,死到临头,却还想要当英雄?!” “当不当英雄我说了不算,我只是尽力而为,保护我的朋友不被晦气的东西玷污。” “你好大的胆子!不与天道结契的反叛者,你们这群死了都不会被人记住的家伙……怎么敢对我们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们这群借着这种规则对平民肆意妄为的人,怎么敢自称修仙者?” “与天道结契者便是修仙者,天道定的,有本事你去反抗天道啊?” “……我会的。” “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终有一天,我会这么做的。” 修仙者们怒火中烧,他们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凡人嘲讽,所以当柳徐行话音落下的时候,天空中便再度传来了让人绝望的轰鸣。 事到如今,柳徐行与萧冉已无路可退,萧冉已经重伤地晕了过去,只剩柳徐行一个人护着萧冉,目光冷冷的看着身前这群愤怒的修仙者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凝结而成的巨大石块,明白如今已难逃一劫,可他仍然踉跄地站了起来,将萧冉重新背在身上,准备做最后一搏。 萧冉被这个动作弄醒了,她恍惚中睁开了眼睛,感受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压力,虚弱的说道:“臭小子,柳徐行,你别傻乎乎地背着我了,快跑吧,你已经尽力了……” “尽力?我尚未身死,何谈尽力?” 柳徐行背着萧冉,他看着面前这几个看似根本不可战胜的修仙者,不知为何,他非但没有萌生退意,反而心中豪情比天高,他突然大笑了一声,对着萧冉说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萧冉,我柳徐行就算是死,也不会抛弃同伴的!” 此话一出,最受震撼的不是萧冉,反倒是被某种力量逼迫着回忆这些的柳沉舟。 ——尽力?我尚未身死,何谈尽力? ——我柳徐行就算是死,也不会抛弃同伴的! ——我说,终有一天,我会去反抗天道,去反抗这一切的不公的。 这几句话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给予了现在的柳沉舟沉重的一击,替他砸开了一扇被尘封的心门,将他最初的心愿剖了出来,重新逼着柳沉舟想起这些。 原来,我曾经的梦想,是要还临光大陆一个和平的世界吗? 原来,我曾经的志向,只是想要一个修仙者像修仙者,凡人也能平和地过日子的……世界吗? 柳沉舟在恍惚中又看见了自己的师父,沈无争——那个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男人,原来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中,救自己于水火,却并没有在此刻现身收徒。 “区区凡人,怎么敢说出这种狂妄的话,就让我先杀了你吧,杀了你,那个小姑娘也会忘记你……哈哈!我们就可以尽情的享用了!” “做梦。” “你以为你还能翻身吗?凡人,我们可是修仙者,你拿什么和我们比?!” “拿公道和老夫与你们比。” 在柳沉舟的回忆中,那些修仙者正准备先手杀死自己的时候,一道狠厉的剑光于一瞬之间在他们的身前炸开,竟活生生将那些修仙者击飞了数十米的距离! 而这一击不光将修仙者们彻底打散打伤,也让疯狂的修仙者们意识到来者不善——只不过这个时候,柳徐行已经抱着萧冉力竭地倒在地上,只听见了来者的声音,没有见到来者的长相。 可这个声音对于柳沉舟来说,简直是在熟悉不过的了,那是他后来的师父,也是将他领入清君门,游说他与天道结契的沈无争。 “原来,他一早就注意到我了啊。” 柳沉舟闭上了双眼,这个时候,那股神秘的、逼着他回忆的力量消失了,而柳沉舟的回忆也到此为止了。 只不过萧冉还不清楚这些,她只是抱着柳沉舟,她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悲伤情绪,忐忑的问道: “柳徐行?” “我在。” “你怎么了?” “萧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 “我走了一条很长很长的歪路,以至于我已经错的无法回头,如果你在未来遇见了这样糟糕的我,你会不会想杀死我?” “……怎么会呢。” “嗯?” “你一直都是柳徐行呀,无论怎么变你都是柳徐行,你都是我……我喜欢的那个柳徐行,我相信你走的路都是有自己的原因,所以我不相信你所谓的‘很长的歪路’。” 萧冉说到这里,她也明白了什么,所以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柳沉舟。 “柳徐行。”萧冉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走错了路,不要紧,你意识到了就好,如果你已经意识到了,那么我永远都不会怪你,我……我永远想要和你在一起。” “……” 柳沉舟抿了抿嘴,他意识到自己的确错过了太多的东西,他应该回头。 但,他真的能回头吗? 他真的愿意回头吗? 柳沉舟沉痛的闭上了双眼,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做不到,就算已经想起了最初的梦和初衷,就算有机会重新再来,可他心中明白是一回事,实际做出来又是一回事。 “萧冉。” “嗯?” “如果我做不到回头……” “那就不要回头了,勇敢的走下去吧,所有的路都会通向一个方向,既然你不想重走,那就坚定的走下去吧,走到尽头,我相信我们会在终点重逢的。” “可我们也许不会抵达同一个终点……” “会的,柳徐行,会的。”萧冉抱着柳沉舟低喃:“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你到底是谁。” “……” 柳沉舟明白,一旦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怀中的女人就会消散,因为这也代表着梦碎掉了。 梦碎掉了,他就再也回不到这个美好而宁静的地方了。 柳沉舟舍不得,可他却张开了嘴巴,喉咙动了一下,说出了三个字。 “柳沉舟。” “所以,你是柳沉舟,不是我的柳徐行。” “嗯。” “你好,柳沉舟。”萧冉说话的时候从柳沉舟的怀中钻了出来,她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握住了柳沉舟的手,对着他笑道。“我完全理解了,你没有和我一起走,对吧。” “嗯。” “你放弃我了。” “……没有……” “你放弃我了。” “……嗯。” “而我只不过是你的幻想。” “……嗯。” “未来的我,还好吗?” “……很好。” “那就好。” 萧冉温和的说着,她的身体也在渐渐淡去,而就在最后一刻,萧冉踮起了脚尖,轻轻吻上了柳沉舟的唇。 “我们终点见,柳沉舟。” ——终点。 柳沉舟迷茫地睁开了双眼,他此时躺在半山腰的草地上,身侧躺着的正是已经梦醒后看着自己的愈鬼师萧冉。 ——哪里是我们的终点呢? 第275章 离我远点 柳沉舟醒来后有些迷茫,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圈四周,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已经‘梦醒’了。 虽然那不是柳沉舟自己真正的梦,虽然那只是天道干预下的一次小小的闪回,但那个梦却对柳沉舟意义非凡:他让他重新听见了自己的初心。 而就算为时已晚,但这对柳沉舟来说,仍然是十分重要的。 因为在那成千年间与沈无争修行时所遗忘的过去,在枯燥的修行中所磨去的火光,都在这次梦醒之后找回来了,那些儿时的点点星火重新在柳沉舟如长夜一般的世界中闪烁聚集起来,让他重新看见了自内而外的辉光。 “柳沉舟?”萧冉见柳沉舟这般迷茫,有些担心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还好吧?是不是太久没有睡过觉,突然间不适应了……你不会是傻了吧?” “……我没傻。”柳沉舟开口说话的时候声调有些沙哑,他自己也怔了一下,随后咽了咽口水,这才继续说道。“只是做了一个……有关于你的梦。” “关于我的梦?”萧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道。“是噩梦吗?” “不是,为什么会这么想?”柳沉舟眉头皱了皱,他还没从梦中彻底醒过来,也没有意识到萧冉语调中掺杂的一丝恐慌。“梦中是十分美好的,你和我拥抱在了一起,我们……约定好在终点再会。” “终点?”萧冉眨了眨眼睛,没有明白柳沉舟话里的意思。“哪里的终点?我们在哪个终点再会?” 柳沉舟看着萧冉,像是看着一个过去与未来的希望,他的眼眸深处在此刻也亮起了光,只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平静的注视着萧冉。 “柳沉舟?”萧冉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遇见你真好,萧冉。”柳沉舟答非所问,但他的回答仍然是发自真心,他就算不清楚何处是过去的萧冉口中的‘终点’,但至少萧冉在这里,她仍然能成为一个灯塔,给予柳沉舟方向。 ——至少在日后的漫漫长夜中,有一座名为萧冉的塔,只要我顺着塔发出来的光前进,就算抵达的终点并非我想拥有的未来,但至少是一个归处,一个不会让我感到后悔的心安之地。 “谢谢你在这里,谢谢你等到了与我再会,谢谢你……将梦的能力带给了我。” 柳沉舟这么说着,嘴角又勾起了一抹微笑,他捧起了萧冉的脸颊,附身下去,低头想要亲吻她的唇——萧冉虽然为柳沉舟的变化感到吃惊,但她感受到了柳沉舟言辞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她的确对柳沉舟心有爱意,所以也缓缓闭上了双眼,准备接受这个吻。 可就当气氛升到了顶峰,二人就要吻上的时候,言灵儿的叫声传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干脆利落地将这难得的暧昧打破。 “柳沉舟!你醒了没啊,我们继续出发找尧庚年……咦?” 柳沉舟停下了亲吻的动作,此时他的唇已经贴上了萧冉的嘴角,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注视过萧冉,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说实话,柳沉舟的这个吻也是因为在回忆中的萧冉消散前吻了自己一下,他很喜欢,就想在这个萧冉身上试试看,也许能体验到完整的感觉。 没想到……这一吻下去,虽然还没有完全贴上,但柳沉舟仍然有了一丝心动的感觉。 柳沉舟从未有过这种明确且强烈的悸动,甚至包括与安雅分离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但这一次有了,只不过柳沉舟还不太清楚这些意味着什么,只是对它有一个朦胧的感觉—— 爱,爱是什么? 喜欢,喜欢又是什么? 柳沉舟正困惑着,就看见萧冉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二人眼中不同的情绪在极近的地方碰撞,并没有生成更深的化学反应,反而是让双方有些尴尬。 最尴尬的还是萧冉,她抿着嘴后撤拉开了与柳沉舟的距离,因为在她的余光中,她瞥见了跟在言灵儿身后的爱徒司徒铸。 若是让司徒铸发现自己与修仙者亲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咳咳。”萧冉低咳一声,尴尬地整理了一下不怎么凌乱的衣衫,对着走过来的言灵儿与司徒铸说道。“醒了,我们出发吧,已经不早了。”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还在回味自己这种新奇的感觉,听萧冉这么说就跟着点点头,乖乖站在一边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的确不早了,但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呢?嗯?据我所知,与天道结契者和你们这群人,好像不怎么和谐吧?” 言灵儿眯着眼睛走了上来,她已经瞄准了柳沉舟这个‘新宿主’,自然就想要独占他,而方才萧冉的所作所为在言灵儿眼里,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个萧冉是自己的眼中刺了。 “的确是这样,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 “的确,但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一些人和有一些人贴得很近,嘴唇都快粘到一起了,怎么?我幻觉?” “清晨刚醒,意识不清是时有发生的事,我看你也很久没有睡觉了吧?幻觉就是幻觉,不要再过度理解了。” 萧冉对言灵儿的问题心知肚明,但她仍然对柳沉舟有好感,更何况这根柳木头刚刚还给自己打了直球,一时间她还真的舍不得与柳沉舟切割得这么明明白白。 “真的吗?”言灵儿却不依不饶,她凑过去紧紧地盯着萧冉,好像想让她自己感到心虚。“我很确定我没有出现幻觉哦——” 说到这里,言灵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她偏头看向了身后跟上来的司徒铸,问道:“喂,你也看见了,对吧?” 司徒铸与萧冉之间虽说是师徒关系,虽说他们二人关系不如以前融洽了,但比起柳沉舟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司徒铸更加不喜欢言灵儿这个……聒噪又自大的女人。 所以司徒铸虽然同样对萧冉与柳沉舟之间的关系抱有怀疑,但在这个时候,他仍然选择站在萧冉的这边。 “我没看见。”司徒铸说道。“他们两个什么都没做,只是刚刚睡醒罢了,你可能真的出现幻觉了吧。” 司徒铸话音落地,言灵儿的表情就变得十分精彩,甚至脸色也变得五颜六色,看起来真的是气得不轻。 “你你你……” “我什么啊,你这家伙昨天夜里就在和奇怪的人说话,然后又在后半夜辗转反侧睡不安生,直到天快亮了才安静下来,肯定是没睡好吧?” “……你!”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不是要去找那个灾厄吗?快点走吧,晚上我还要睡觉的。” “……” 司徒铸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柳沉舟也不想继续参与这个话题,抬脚就跟着走了过去,而萧冉见状则笑了一声,她对着言灵儿耸了耸肩膀,问道:“那么,走吧?” “……走就走!” 言灵儿吃了瘪,她哼的一下就离开了萧冉凑到了柳沉舟的身边,并对他示好道:“我们出发吧?” 柳沉舟嫌弃地往远处挪了挪,脚步也快了几分,对着言灵儿甩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离我远点。” “别这样嘛,柳沉舟,你看我们也是认识很久的了对吧,我们也说过合作的事……你怎么睡了一觉都忘了呀。” “只是聊过,又没有同意。” 柳沉舟的脚步不停,在经历过昨夜的梦境后,柳沉舟已经不想再和这个诡计多端的言灵儿有什么交集了。 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顶峰,他可以堂堂正正地扬名天下,他可以堂堂正正地战胜灾厄,那么为什么他还要用这些下流的手段呢? 他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柳沉舟了,他要重新做回那个心火明亮的救世主,虽说他现在要走的路和少年的自己有所出入,但至少柳沉舟还能找回自己,找回初心。 他要做那个英雄,英雄是不屑用这等卑鄙手段获胜的。 柳沉舟的这些变化只发生在一夜之间,这让言灵儿有些无法理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言灵儿看来,好像什么都变了,她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柳沉舟了,他变了太多太多,乃至于……他真的成为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太阳,闪得言灵儿睁不开眼睛。 直到这个时候,言灵儿才想起来,若不是自己急于求成地依附在尧庚年身上,她最初要找的附身对象,就是这样明亮的人。 可惜,她已经附身灾厄太久了,久到灾厄都将成神,她与灾厄共享一条生命,他们也互相影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看来……就算是与尧庚年切割开了,自己能选择的最好的对象,还是尧庚年吗? 换不了了吗? 言灵儿有些失落,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徒劳,这一切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所以她颓废地跟在柳沉舟的身后,想要重新遇见尧庚年,然后继续过从前的生活。 离开尧庚年后,言灵儿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自己,尧庚年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宿主,他包容,他忍耐,他坚持。 尧庚年对于言灵儿来说,就是最好的选择。 在言灵儿身侧不远处,司徒铸不知什么时候退回到了萧冉的身旁,虽然没有说话,但萧冉从司徒铸的微表情中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萧冉问。 “其实,言灵儿不是幻觉吧?”司徒铸低声回道。“我也看见了,你和那个修仙者之前,不光光是朋友和‘被迫合作者’这么简单吧?” “就是这么简单,斩鬼师都是被修仙者迫害过的人,我和修仙者自然是势不两立的。” “是吗?” “是的,不用在怀疑了,你看见的都是幻觉。” “是吗?” “你怀疑你的老师?” “我当然不敢,只是……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抱有疑问,仅此而已。” “无需质疑,我们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如此。” 司徒铸低声‘哦’了长长的一段,随后他吧唧了两下嘴巴,突然扬声道:“喂,修仙的,我饿了。” 言灵儿和柳沉舟都停下了脚步,但只有言灵儿扭头看向了司徒铸:“你饿了?” “饿了。”司徒铸揉了揉肚子,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我听见那边有水流声,而且水元素也很密集,大概是有一条小溪,小溪里会有鱼,所以我想去那边吃一顿早饭。” “你修为不低吧?还想吃早饭?你到底想不想抓紧时间找到灾厄啊?” 言灵儿两眼一翻,就准备不理会司徒铸了,可谁知柳沉舟却没走,他侧身看向了萧冉。 “饿么?”柳沉舟问。 “有点。”萧冉答。 柳沉舟头也不回地就走向了司徒铸指的方向,但却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方向来,反而是稍微斜了一些。 司徒铸有些懵,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萧冉,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合适。 这个时候,柳沉舟催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司徒铸。” “啊?”司徒铸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看着柳沉舟。 “你指的方向没有小溪,指歪了,跟我走,那边有一处瀑布,瀑布前会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会有鱼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修为高。” “……” 司徒铸还准备呛柳沉舟两句,譬如什么他不是早就过辟谷了,不食凡物吗?可谁知道柳沉舟的回答竟然如此直接,反而让司徒铸哑口无言。 萧冉心中笑了起来,言灵儿则直接爆笑出声,气氛瞬间又活跃了起来,三人在柳沉舟的带领下走向了目的地。 而目的地正是一处小型的瀑布,正是仇铭岳带着尧庚年穿越静海之门的地方。 “哇,真的有一条与瀑布相连的小溪呀。”言灵儿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是带着一些奉承的感慨着。 “嗯。” 柳沉舟点了点头,可当他刚刚踏上小溪旁的碎石岸时,却停下了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随后,柳沉舟就将目光打在了已经靠近河岸、准备找机会抓鱼的司徒铸身上。 司徒铸感受到了压力,回头正好对上柳沉舟审视的目光,瞬间他心底一凉,竟然下意识讨好的笑了一声,问道: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第276章 踏入静海之门 柳沉舟虽然看向了司徒铸,但却并没有真正的去注视对方,不过就算如此,也把司徒铸吓了一跳。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碍眼。”柳沉舟看着司徒铸如是说道。“让开,我觉得你站的那个地方,有一些奇怪。” “奇怪?” 司徒铸挠了挠头,他虽然心里有点不愿意,但当他刚想要反驳过去时就撞上了柳沉舟的双眼。 那是一双冰冷的、无情的、似乎如果稍微不顺他的心意,就会在下一秒杀人的眼睛。 司徒铸见过太多杀人如麻的修仙者,他也见过太多杀人者的双眼,所以当他对上柳沉舟的眼眸时,他认识这双眼睛。 这是一双杀人无数者的双眼,在这双眼睛里,或许人的生命与牲畜无异。 看着这双眼眸,司徒铸心中求生的本能被激发了出来,他出于求生欲后退了一步,当真为柳沉舟腾出了一条通往小溪的路。 柳沉舟看着司徒铸为他让路,自然是心满意足,他踏着碎石子就走了过去,然后站在了小溪旁,低头凝视着脚下的这片碎石滩。 “很熟悉的气味。”柳沉舟说到这里,他突然招呼道:“言灵儿,过来嗅一嗅,这里是不是有尧庚年的气息?” “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 “过来嗅一嗅,你是狐狸,你的嗅觉比人类是强的。” “……哦。” 言灵儿刚想强调自己的狐仙身份,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柳沉舟打断了,柳沉舟这人是霸道的,他说一不二,所以也不想让言灵儿继续强调自己的身份,因为在他看来,这没有必要。 言灵儿见柳沉舟对她的确太过冷漠了,便有些丧气地摸了摸鼻子,走到了他的身旁,小鼻子动了动,准备闻一闻这边残留的气息。 “怎么样?” “我的大门主,这是瀑布,水汽能很快带走气味的,你别催啊。” “你不是狐仙吗?” “……啊,这个时候认我是个狐仙了?啊??” “我在陈述事实,如果你连这个都嗅不到的话,仙人,徒有虚名。” “……在努力了!别催!!” 言灵儿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瀑布与它下面的河流,烦躁地挥了挥手,狐狸耳朵和鼻子都露出了原型,然后蹲在了地上仔细地嗅着味道。 “我靠,真的是一个狐狸啊。”不远处的司徒铸震惊的低声说道。“我还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狐仙?萧冉,你觉得她真的是一个狐仙?我们辛辛苦苦修行一世,最后就会变成那个东西?” “不懂的别乱说。” 萧冉低声呵斥了司徒铸,可随后她也同司徒铸一眼,将目光锁定在了言灵儿身上——这个‘狐仙’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处处被柳沉舟压着,别说威风八面了,这简直没有人权啊? 萧冉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柳沉舟之前同自己说的仙人理论,便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给了站在言灵儿身旁等待结果的柳沉舟身上。 ‘我即仙神。’ 记忆中,柳沉舟这样自傲地对自己说着,他称呼自己为行走在人间的仙,如今看来,他或许真的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 萧冉刚想到这里,就看见言灵儿嗅着嗅着就挪向了小溪旁边,她直起了身子,双手模拟出了一个叉鱼的动作。 这个动作和仇铭岳做的一般无二,可仇铭岳小小的很可爱,这套动作做出来不怎么违和,但套在言灵儿身上,就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你这是做什么?” 柳沉舟看着言灵儿一脚踏进了小溪里,摆出一副捕鱼的架势,可她的双手空空,让人有一种割裂感。 “嘘——” 言灵儿却嘘出了声,她腾出一只手指向了河岸边的一棵树说道:“谁来一个人,坐在我指的那个地方。” 柳沉舟当然是不会做的,而萧冉也并不喜欢被她人指使,所以这两个人将目光齐齐落在了司徒铸身上。 司徒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在柳沉舟与萧冉的双重压力下,耸拉着肩膀坐在了那棵大树下面。 “啊,坐好了,然后呢?” “别说话!” “……哦。” 司徒铸嘟哝一声,他有些无聊地靠着这棵树,单手托腮,就这样坐着盯着言灵儿在小溪里的滑稽模样。 时间一久,就有些无聊。 “我说,你在捕鱼吗?你技术行吗?”司徒铸对着言灵儿嘟哝道。“我看你摆了很久的造型了,是不是饿了不好意思说?别不好意思,我可以帮忙的。” “别说话!” “……哦。” 司徒铸撇撇嘴,索性靠在了树下闭上了眼睛,原地休息起来了,反正风清日朗,山风又很清凉,太阳还没到正午,自己在这树下纳凉真是美哉。 柳沉舟瞥了一眼原地躺平的司徒铸就没在关心他了,转而将注意力重新落回了言灵儿身上,言灵儿的耐心肯定很足,只见她站在溪水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溪流,像是化成了一座雕像。 柳沉舟又等了一会,言灵儿还是没动,柳沉舟眉头微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此刻的言灵儿表情极其严肃,虽说捕鱼或者什么的确是一个值得严肃面对的事,但言灵儿这副表情……要说是她准备暗杀谁都不过分。 “言灵儿。”柳沉舟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好了!” 言灵儿突然叫了一声,随后她对在树下快睡着的司徒铸招了招手,说道:“喂!过来看看!!抓紧!!” “……知道了,来了,来了!” 司徒铸不怎么习惯被人使唤,可柳沉舟和萧冉这两座大山压在身上,让他不得不服从言灵儿的命令,脚步有些拖沓地走了过去:“到底是什么啊,这么神秘……我靠?这什么东西?” 司徒铸挪到溪流旁的时候习惯性的向小溪里看了一眼,他本来是想看看言灵儿在这蹲了半天到底是在干什么,可谁知他看了第一眼就叫出了声音—— 在溪流之下,在言灵儿双足之下出现的是一扇漆黑的木门,言灵儿看似站在这条溪水里,但实际上她站在的地方却是这扇木门之上。 而且不知为何,这扇寻常的漆黑木门越看越阴森,司徒铸甚至在打了一个寒战后直接后退了几步,说道:“言灵儿,你到底在弄什么东西?” “不知道,但我的确在还原这里发生的事……有一个人站在了我这个位置,去引得这扇门现身,而有一个人则在那个位置等待,然后与这扇门共鸣了。” 言灵儿说到这里,就抬头看向了小溪岸的柳沉舟,问道:“柳沉舟,你认识这扇门吗?” “认识。” 柳沉舟点了点头,他看着这扇散发着阴曹地府气息的木门,平淡地说道:“这是静海之门。” “静海之门?”言灵儿和司徒铸有些疑惑。“什么是静海之门?” “静海之门,是一个叫做仵官王的未亡人所拥有的魂器,但这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魂器,因为在这扇门后的大世界,其实不是仵官王想要的世界。” 萧冉听到这里,轻哼了一声打断了柳沉舟的话:“仵官王?你说的那个神出鬼没、在临光大陆各处开设阎罗宴的人吗?” “嗯,静海之门的出现并没有规律,相传只有绝望之人才能收到它的邀请。”柳沉舟说到这里,倒是打量起言灵儿来。“小狐仙,你为何绝望?” “我才没绝望呢!我这是仙术!仙术你懂不懂!还原场景的仙术!!” 言灵儿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自己的嘴硬罢了。 言灵儿虽说是狐仙,但在她所学习的仙术中,没有任何一个仙术是能将过去的现场还原到这么仔细的。 倘若这个静海之门若真的是邀请绝望者的话,那么自己很可能就是受邀人之一。 可这种事言灵儿怎么可能承认呢?就算是硬着头皮也不能承认这件事呀,若是承认了,自己仙人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 想到这里,言灵儿嘴巴撅得更高了:“你到底要不要听我分析!不听就算了!!” “嗯哼。”柳沉舟好像是笑了一声,但几乎微不可查。“你继续。” “哼!”言灵儿吧唧了两下嘴巴,说道:“而且我还在这里嗅到了仇铭岳那个小蛇的气味,还有……还有一个……嗯……非常陌生,但好像又很熟悉的气味……” “陌生又熟悉?”柳沉舟一挑眉峰。“你这个形容词,够贴切的。” “真的是陌生又熟悉!!”言灵儿倔强道。“就好像是一个人的身子和灵魂不一样似的!懂吧,附身!附身!!” “哦,附身。”柳沉舟没有信,只是草草附和道。“好理由,我信了。” “你得信!我可是狐仙!我说的准没错!” “好好好,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气死我了!” 言灵儿刚准备罢工,结果她突然脚下一空,这才意识到是脚下的门打开了,而在门后是一片漆黑的深渊,她整个人就像失重一般急速向下坠落而去! “啊——!!” 柳沉舟却没有想要拉一把言灵儿的想法,他只是在门扉敞开的时候向内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围观新奇的东西。 老实说,静海之门对于柳沉舟来说,真的是新奇的东西——因为他从不绝望,因为他从不失落,这种负面情绪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因为他永远自信,永远闪烁着光芒。 因此,在这扇门打开的时候,柳沉舟想要看看门内模样的意图压过了拯救言灵儿的欲望。 在这扇门扉之下,柳沉舟看见了如星空般深邃的黑暗,它很快的吞噬了掉入其中的言灵儿,但却没有合上,反而是向凝视它的人传递着一些消息。 ——进来吧,进来吧。 ——你在乎的人就在里面,快进来吧。 ‘我在乎的人?’柳沉舟有些困惑。‘我在乎谁?难不成是尧庚年吗?可这小狐狸连仇铭岳的气味都闻到了,怎么可能闻不到尧庚年的?’ 柳沉舟正想着,萧冉就带着司徒铸来到了他的身旁。 “言灵儿说的可能没错。” “什么?” “你要找的那个灾厄,很可能就在这里面。” “此话何意?” “这个小狐……仙?熟悉灾厄,而她却并不熟悉斩鬼师,那个灾厄控制了一个斩鬼师做为傀儡,她闻到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可能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这样。”柳沉舟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我们跟着进去?” “目前来看,想要找到灾厄、拯救我们的斩鬼师,也只有这个方式了。”萧冉说。“你见过有人活着从静海之门中离开的人吗?” “目前为止,没有听过这种传说。” “那么你还准备进去吗?为了消灭灾厄,以身涉险真的值得吗?” “……” 柳沉舟心中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答案当然是值得——虽然柳沉舟的理性告诉他这是为了自己日后功成名就,可他的感性却在告诉他,这是在拯救朋友。 他这一去,不是为了消灭灾厄,而是为了拯救朋友。 当柳沉舟这么想的时候,他看着这诡异的门时,心底竟然萌生了一丝恐慌的感觉,而他的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要去,否则将会有去无回。 “柳沉舟。”萧冉的声音传了过来。“要下去吗?” “要。” 柳沉舟没有半点的犹豫,他在萧冉敬佩的目光中、在司徒铸惊讶的注视下,义无反顾地埋进了这条浅浅的小溪之中,堕入了那扇漆黑的门扉之内。 随后,萧冉和司徒铸也没再犹豫,跟着一同进来了。 “这柳沉舟真的是为了消灭灾厄,命都不要了啊。”司徒铸感慨道。“我从未见过哪个修仙者为‘大义’捐躯的如此义无反顾……” “这就是救世主,心火明亮之人。”萧冉对着司徒铸教育道。“看见了吧,这种人才能带领这片大陆走向新的未来,我很高兴这个人是修仙者。” “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喜欢修仙者。” “能改变这片大陆的现状的人,我不在乎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萧冉说到这里,憧憬的看向了柳沉舟。“他是希望,这就足够了。” 萧冉和司徒铸低声交流的时候,安稳落地的柳沉舟打了一个喷嚏,而就是这么一个喷嚏的功夫,他的视野里丢失了言灵儿的背影。 “奇怪。”柳沉舟看着周围灰蒙蒙的世界,总觉得有些不安。“言灵儿zen?”怎么没了 第277章 挚友重逢 静海之门内,是那个神秘的仵官王的大世界。 柳沉舟在书上和他人的口述中了解过这个大世界,相传这里暗无天日,但只要有人身处其中,多少还是能看清周围环境的。 起初,柳沉舟在听见他人如此形容这里的时候还十分困惑,他无法理解什么叫做‘暗无天日,但整个世界都在散发着奇怪的光芒,以至于不会漆黑一片’到底是个什么景象。 如今柳沉舟真的身临其境,看着眼前这片奇怪的黑暗世界时,他才有所感悟——原来这种世界是真的存在的,而他就在这里,看着四周的景色,迈开腿开始了探索之旅。 “柳沉舟,你要去哪里?这里是什么?就是那个仵官王的世界?静海之门里竟然是这番模样……真是出乎意料啊。” “嗯。” “你要去哪?” “找那个灾厄,如果有可能,看看言灵儿去哪了。” “哦……你慢点,等等我。” “你我无需同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各有各的门路也未尝不可。” “我们好像还是合作关系吧?” “已经到了目的地,那就不再是了,你是斩鬼师,我是修仙者,别靠得太近。” “你还是救世主,临光大陆的光,还有,我是愈鬼师,和斩鬼师是有区别的。” “随你。” “那你等我。” “……” 萧冉追上来对着柳沉舟攀谈起来,柳沉舟对萧冉的情绪在梦醒后就有些复杂,他既不想靠得离萧冉太近,生怕有了别的感情,可也不想离萧冉太远,因为若尧庚年出了什么事,他不方便及时插手。 因此一来二去的,柳沉舟还是慢下了脚步,任由萧冉追了上来。 但在萧冉和柳沉舟身后,司徒铸却不愿意跟得太近。 柳沉舟瞥了一眼司徒铸,对着身侧的萧冉随口一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只是一直以来的理念分歧罢了。”萧冉也没说实话,她连头都不回,只是在柳沉舟的身旁低声回了一句。“没必要太在乎他,我们继续走吧。” 柳沉舟闻言却还是担心的瞥了一眼司徒铸,不过司徒铸的实力不如柳沉舟,因此他就没再多想了。 说到底,实力跟不上的话,一切的阴谋都只是空谈罢了,无须在意,更无需介怀。 而跟在他们二人的司徒铸却不这么想,他看着萧冉和柳沉舟并肩而行的背影,只觉得很刺眼。 司徒铸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在与萧冉就柳沉舟是否是希望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他本以为萧冉会站在自己、也就是斩鬼师群体的一方,但很显然,萧冉决定忽略同为斩鬼师的司徒铸,转而跟随本该是对头的修仙者柳沉舟。 司徒铸对此很介意,他本身就对萧冉愈鬼师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她竟然告诉自己,临光大陆的希望就算是修仙者也无所谓? 萧冉的这个看法让司徒铸觉得他这么多年的坚持就像是一个笑话,他如此努力地去反抗修仙者、去反抗这些与天道结契的人有什么用?到头来若柳沉舟真的拯救了这片大陆,那不也是修仙者的群体做的功劳?管他们这群为不愿结契的自由人奋斗的斩鬼师什么事? 司徒铸觉得萧冉违背了初衷,也就是背叛了斩鬼师的群体,可他身处静海之门内,又实在不方便与萧冉和柳沉舟撕破脸,毕竟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没准还要依靠着柳沉舟。 他跟着萧冉进来的目的,本来是为了自己斩鬼师的同胞复仇的,可到了如今?却变质了。 司徒铸跟过来的原因里三分是为了大义去消灭灾厄,剩下的七分早已成了天大的私心: 在司徒铸看来,只要与天道为敌的人都有拉做同伴的可能,就算是‘灾厄’也无所谓,毕竟在这个世道下,除了天道外,谁还能是真正的灾厄呢? 不过是那个天道为了树立一个正邪的纷争,以此来烘托修仙者的伟大而立下的人设罢了。 虽说司徒铸之前在竹林中见识过那个‘灾厄’的手段,他最初也是为了消灭那个‘灾厄’而来的,可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改变了司徒铸的想法。 现在,比起消灭那个灾厄,司徒铸更想要萧冉重拾本心,继续和修仙者抗争——拯救天下苍生的事,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交给一个修仙者做。 但司徒铸也意识到柳沉舟注意到自己了,可这个修仙者却并未给自己更多的关注,可能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对手吧? 司徒铸对此虽然生气,但也觉得是一个机会,只要那个灾厄合适,那么他就可以利用柳沉舟的自大给他最沉重的一击。 而这个时候,司徒铸恍惚了一下,突然就发现自己身旁出现了许多的陌生人! “哪来的小镇子。” 柳沉舟也同样是恍惚了一下,随后他看见了一个偏僻的小镇集市,而他身旁忽地就出现了很多的陌生人,他们多是神情恍惚,但都像约好了一样,向着小镇靠拢过去。 “这些人是什么?” “不清楚,或许就是同样被静海之门吸引来的人?他们看起来……很怪。” “的确怪。” 柳沉舟看着与自己‘同行’的陌生人们,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在了不远处的小镇子上,随后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突然看向了小镇子外围的某个方向。 “怎么了?” “那边有东西。” 柳沉舟的确是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的东西,可又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感觉,他察觉到了尧庚年的气息。 这对于柳沉舟这种做事讲究证据的人来说是有些荒唐的,在过去的千年间他也没有过这种怪异的感觉,可不知为何,自从他越来越‘像凡人’以后,这种类似于直觉的东西就越发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能干涉他的决断。 柳沉舟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讨厌,比起这两种明确的情感,他对于自己的直觉更多的是一种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带给了柳沉舟另一个全新的感觉:恐惧,这就让柳沉舟有一些不爽了。 “柳沉舟?” “嗯?” “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你想去那边看看的话,就去吧。” “没必要。” 柳沉舟生硬地否定了萧冉的话,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转而跟随着人流进入了小镇之中,可他越走越难受,好像不去那边看看的话,他就会一直这样似的。 若是尧庚年在这里的话,柳沉舟会像尧庚年发问,而尧庚年也会回答他——这是你的好奇心在作祟。 可尧庚年不在这里,柳沉舟也不想对着萧冉和司徒铸提问,他便强忍着心中的瘙痒一路前行,却还是被一阵爆破的声音打断了思考。 “那是什么?”萧冉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我去看看。” “萧冉。” “怎么了?” “……没事。” 柳沉舟下意识地叫住了萧冉,可当萧冉转身回问自己的时候,柳沉舟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柳沉舟觉得自己变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他想要做回最初的那个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发的觉得无力。 他回不去了。 这个时候司徒铸走了上来,他瞥了一眼柳沉舟就收回了视线,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柳沉舟本来想说去,可他见司徒铸一副嫌弃的模样,这个‘是’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不’。 司徒铸不是萧冉,他不会去过意在乎柳沉舟的言辞,在听见对方说不后就离去了,跟着萧冉的步伐追了上去,将柳沉舟甩下来了。 柳沉舟看着萧冉与司徒铸的背影,这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人扔下了。 一股异样的感觉自柳沉舟的心腔中蔓延开来,柳沉舟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这感觉可不好受。 他不喜欢。 可当柳沉舟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意识到如果是自己追上去的话,性质就变了。 柳沉舟是要脸的。 所以纵然柳沉舟的确想要追上去,可出于一些面子原因,他还是决定转身离去,走向了小镇的边缘地区。 比起面子的事,听从自己心中的直觉来行动看起来要好一些,至少不会让柳沉舟无事可做,尴尬在原地像个憨包。 就这样,柳沉舟完完全全遵从着自己的直觉来到了小镇边缘的地方,他看见了一个小院子,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和院子中来回踱步的男人撞上了视线。 “……你,你是谁啊?”男人瞬间紧张了起来,他盯着柳沉舟问道:“怎么会来到这里?你是新来的?不对不对……新来的不可能来这里的,那你是老人?可我又没见过你……” 看着面前自言自语起来的男人,柳沉舟只觉得无趣,他心中的直觉正告诉他,小院深处的那扇木门后面,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所以柳沉舟照做了,他推门而入,完全忽略了在庭院中自言自语的男人,准备向着院子深处前进。 可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等,等一下!” “什么事?” “你……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再进去啊,你是谁啊?” “问我是谁前,自报家门。” “贾、贾子龙……” “让开。” “……你的名字呢?” 柳沉舟没回答贾子龙的问题,在他的概念中,自己根本不需要回答弱者的问题,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敢拦在他身前的弱者。 没有杀死他就已经是大恩了。 柳沉舟这样想着,看着贾子龙的眼神中也染上了杀意。 柳沉舟是杀过很多人的人,他目光中的寒意是实打实从无数具尸体上凝练出来的,像贾子龙这等书生,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在柳沉舟杀意出露的一瞬间,贾子龙就怂了回去,给柳沉舟让开了一条通往小院深处的路。 柳沉舟这才满意的与贾子龙擦肩而过,可当他路过贾子龙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他。 就是这么一个回眸,让刚刚放下心来的贾子龙瞬间如坠冰窟,他觉得一窜寒意直冲天灵盖,四肢冰凉且麻木,虽然他现在还喘着气,但他也离死亡不远了。 “……怎,怎么了?” “没什么。” 柳沉舟看贾子龙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他这次的回眸也只不过是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心软——湖岸做从前的话,像贾子龙这等不自量力的弱者,是根本不可能活着的。 而这个贾子龙竟然还活着? 柳沉舟对自己的变化有些困惑,还有一些不满,可当他看见贾子龙如此害怕自己的时候,多少就有些释然了。 看起来就算是这样心慈手软的自己,也是能威慑他人的。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柳沉舟还是说服了自己,他收回了目光,推开了小院深处的那扇木门—— 木门之后,柳沉舟和屋内的一个屁股对上了眼。 “我说阿鲤啊,你确定你要找的爱人是这条鱼吗?他真的不是化龙失败死掉了?你确定他还活着吗?你看他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能活得久的呀。” “你懂什么!他一定还活着,就是我没找到,再说了,你已经答应我帮我找到他了,却还磨磨唧唧的在这里研究他的模样,你是不是想食言?” “怎么可能食言呢,我这不是在记住他的长相。” “他长得这么让人过目不让忘,你个瘸子,是不是在诓骗我!” “我才没诓你呢!还有,贾子龙,不是叫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咦?” 屋内的尧庚年说到这里,音调立刻拔高了一个层次,他甚至激动的一拍轮椅的扶手,准备就木门被推开的事好好说说贾子龙来转移话题。 可随后,尧庚年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不是贾子龙,而是柳沉舟。 这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了尧庚年的意料,他就站在门口,背着光看着自己,仿佛他已经透过这副皮囊认出了尧庚年似的。 尧庚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柳沉舟先开了口,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人问道: “尧庚年。” “是我。” “嗯。” 柳沉舟虽说是平平无奇的嗯了一声,但尧庚年看得出来,他的眼睛在这么一瞬间亮了一下。 ——完蛋了。 尧庚年想。 ——这人不会是想拉着自己单独谈谈心吧? 第278章 庙小容不下大佛 因为不愿跟上别人的步伐,进而导致柳沉舟最先找到尧庚年这件事,柳沉舟自己是没有想到的。 虽然柳沉舟对自己找尧庚年很有信心,可他的确没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找到了对方。 而更糟糕的是,在自己变化了这么大之后,他看见尧庚年的第一眼,竟然不是什么成功的满足感,而是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好像自己十分感动。 这个时候,柳沉舟似乎理解了什么叫倾诉欲的东西,因为现在他就想拉着尧庚年到一个无人静谧的地方,然后去和他好好说一下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柳沉舟觉得这有点蠢,但他的内心的的确确有着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去这么做。 现在、立刻、马上去拉着尧庚年一诉衷肠。 柳沉舟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但幸好屋子里并不是只有尧庚年一个人,在尧庚年的身旁,还坐着一个陌生且敦实的女人正在和尧庚年一起看自己。 尧庚年的话,柳沉舟管不了,可这么一个敦实的女人,柳沉舟还说不得了? “看什么?”柳沉舟冷冰冰的对着坐在屋内的阿鲤问道。“怎么,没见过活人?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柳沉舟话音落地后就进了屋子,他在尧庚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随后他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就被桌面上盖着盖子的锅吸引了。 柳沉舟能察觉到这口锅的不对劲,他明白这并不是一口简单的锅,他想要揭开盖子一看究竟,但毕竟是仵官王的大世界,在做这种事之前,他还是想将阿鲤撵出去再说。 不过阿鲤也不是吃素的,她瞪了一眼自顾自进来的柳沉舟,不满地说道:“你又是谁?新入这里的新人?不过也是一个有憾事的落魄人罢了,你想撵我出去,我告诉你,不可……哎哟!” 阿鲤说话的口气非常嚣张,听得尧庚年是一阵心悸,果不其然,还没等阿鲤的狠话放完,她就感觉一阵清风拂面,随后整个人都被风给捆住了! 风是轻柔的风,可当它落在阿鲤身上的时候,阿鲤却只觉得胸闷气短,好像要被这股子轻柔的力量捏碎每一根骨头似的,在极致的挤压感中,阿鲤甚至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阿鲤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过死亡的味道了,她在尧庚年这样一个神秘的人身上也只感受到了一些危险,而那个发了疯的小子也不过是让她觉得荒唐,但柳沉舟不同。 这个陌生的、初入这里的新人,在刚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将铺天盖地的死亡压到了她面前,然后和她说:滚。 阿鲤的脾气就算是再暴躁都不会有什么用处了,她此时此刻只想离开这里,远离这个让人恐惧的男人,所以她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当她心生退意的时候,身上的束缚就减轻了。 “还不走?” “……” 柳沉舟只用了一句话就让阿鲤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个小小的屋子,顺便她还将跟过来想要一探究竟的贾子龙带走了,甚至还十分贴心地替柳沉舟关上了门窗,然后销声匿迹了。 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做识时务,说难听点就是把一切的危险都扔给了尧庚年,柳沉舟虽然对这种行为喜闻乐见,但尧庚年这个刚刚成为阿鲤的‘新神’的人可就不怎么开心了。 所以当阿鲤离开的时候,尧庚年的表情就彻彻底底的冷了下来,很显然,他不开心:“你一下子就把我的人撵走了,死鱼脸,虽然我们算是久别重逢,但我还是很不开心。” “不开心?”柳沉舟在阿鲤离开后,整个人的气质就从不可一世变成了邻家男孩,他十分困惑地扭头看向了尧庚年,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那个阿鲤,是我的新信徒,你用一句话就把她撵走了,让我不得不提前明白她不是一个可靠的信徒。”尧庚年眯着眼睛盯着柳沉舟。“我本来还想着收一些善人来感染我自己……” “感染?” “……总而言之,你让我意识到了,心善的人大多都是利己且愚蠢的,如果不是对我有什么偏激的执念的信徒的话,还是差一些。” “这不是好事吗?”柳沉舟歪了歪头。“让你认清信徒的本质,进而更好地帮你筛选信徒,你该感谢我的。” “谢谢,我一点都不想感谢你呢。” “为什么?我还指望你能谢谢我呢。” “那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起呀。” “额,不客气?” “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不客气了!!” 尧庚年咬着后牙槽,看着一脸无辜的柳沉舟,笑得有些狰狞:“那个女人,阿鲤,她身上有化龙的事。” “哦,化龙。”柳沉舟点点头。“不怎么样,她都不是一条龙,没那个气息,没这个能力,就是一个失败者罢了。” “……我不在乎她成功还是失败,我这不是正在帮她成功吗?” “我不理解,你怎么想做好事?言灵儿又不在,你居然自愿做好事?” “……这个,我还欠东方九霄的约定没完成,我在想或许可以通过她来了解一下龙族的事,现在你把滤镜给我拆下去了,让我有点想帮她圆梦了。” “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什么没意义?” “你去了解龙族,龙族已经灭亡了,没必要去研究一个灭亡的种族。”柳沉舟很自然的接话道。“东方一族的死是因为怀璧其罪,龙族的龙丹是一个好东西,它是炼器的重要原料之一,龙这种灵兽本来也该服从于弱肉强食的规则,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可了解的?” “……” 尧庚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努力好像在柳沉舟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这让他多少有些上火,可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别的话题时,柳沉舟就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尧庚年。” “嗯?” “言灵儿不在了,你为什么还在行善?” “……我想要行善的目的,只是想成为神,就算言灵儿不在的话,我也有能力去……复活我的家人。” “你是一个灾厄,你想复活家人而成神,听起来有些可笑。” “的确。”尧庚年点点头,他打量着柳沉舟,问道:“你看起来也变了很多,怎么,遇见了什么事吗?” “很多事吧。”柳沉舟回道。“对了,那个耀,我收下了。” “不客气。” “嗯。” 柳沉舟回完这一声‘嗯’就沉默了下来,尧庚年看着这样沉默又……乖巧的柳沉舟,只觉得十分陌生,他虽然刚才还对着阿鲤释放杀气,可这一刻,当柳沉舟卸下一切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那就是柳沉舟已经变了。 不是那种小来小去的改变,而是从他的灵魂、从他的核心开始变了。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将桌子上的锅推到了柳沉舟的面前,对着他说道:“你揭开锅盖看看。” “做什么?”柳沉舟一怔,他奇怪的看着面前的这口小锅,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尧庚年。“这是什么?它从一开始就散发出了一种……奇怪的气息。” “能让人看见最遗憾的事物。”尧庚年颇有兴趣地盯着柳沉舟。“你最遗憾的是什么呢?柳沉舟。” “……” 柳沉舟没有回答,但尧庚年从柳沉舟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遗憾是什么。 若是放在从前,柳沉舟大概是不屑去揭开这个锅盖的,因为他没有对未知的好奇心——他探索未知是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上的,如果没人给他探路,他就算真的想要知道那里是什么,他也会想办法找一个人来替他先走一次。 而如今的柳沉舟竟然伸出了手,他揭开了小锅的盖子,随后一阵稀薄的灰色雾气从锅内溢了出来,竟然铺满了整间屋子! 而这个雾气,尧庚年也看见了。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东西吗?” “完全不清楚,我和贾子龙还有阿鲤掀开锅盖的时候,我们的憾事都很乖巧地躺在锅里等我们观摩。” “那这个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尧庚年伸手搅弄了一些身旁的雾气,突然说道:“要不你拿出你那个雾山莲来碰一碰?反正大不了就是把这个世界撑破嘛,我配合你来一下。” “好。” 对于尧庚年的无理要求,柳沉舟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反正他来到此地的目的就是寻找尧庚年然后离开这里,现在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么就该试试离开了。 柳沉舟不清楚该怎么离开这,但他曾经活生生的撑破过沈无争的大世界,有了沈无争的经验,他很自然地就祭出了自己的雾山莲,准备再经典复刻一次。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片灰蒙蒙的雾‘说话’了:“等一下。” 这个声音尧庚年还记得,正是那个神秘的仵官王的声音,尧庚年有些惊讶,他又摆弄了两下手旁的雾气问道:“仵官王?这就是你的本体吗?” “……这当然不是我的本体。” 仵官王的声音有些怒意,但显然,在柳沉舟和尧庚年这两个‘大爹’面前,他敢怒不敢言,只敢委婉地继续说道: “我从没想过我的世界里能招待您们二位,我这庙小不容大佛,不如您们二位高抬贵手,我送您们离开这里,您们也不要再来,还我一个清净吧。”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呢。”尧庚年挠了挠头。“要走也行,但我要带走两个人。” “……让你们离开已经很好了,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柳沉舟眉头一皱,他掌心的雾山莲此刻正在缓缓绽放:“仵官王,我从很多的传说中了解过你,也许我们可以友好的交流。” “……柳沉舟,你……” “尧庚年要带人走就让他带,我想在这块,你没什么反驳的权利。”柳沉舟摆弄着自己掌心的法器,缓缓说道。“也许你明白我不好惹,但你也该明白另一点,能和我谈笑风生的人,也不是你这种人能惹得起的存在。” “……” 柳沉舟这一顿威胁下来,仵官王就不在说话了。 尧庚年没有柳沉舟这么会威胁人,他向来都是能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实在说不好了那就动手,能打死直接打死的类型,所以当他看见柳沉舟坐在一旁摆弄着莲花,风轻云淡的放狠话时,尧庚年觉得柳沉舟帅爆了。 哎,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帅啊。 尧庚年单手拖着下颚,十分羡慕的盯着柳沉舟看,而后者也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偏头迎了上去,还眨了眨眼睛。 这一眨眼,直接把尧庚年弄傻了,他立刻在心中对着柳沉舟提问道:‘许久不见,你怎么会卖萌了?’ ‘卖萌?’柳沉舟说到这里,还配合的眨眨眼睛。‘这样?’ ‘停。’尧庚年一脸嫌弃。‘别了,我已经要生理不适了。’ ‘哦。’ 柳沉舟移开了目光,尧庚年看得出来,他是有点失落了,可尧庚年又不想去安慰他,毕竟因为这种事就去安慰他的话……太怪了,太怪了! 就在尧庚年内心吐槽的时候,仵官王说话了。 “好,你要带走谁?” “贾子龙,和另外一个银发的少年。” “银发少年?”仵官王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他试探性的问道:“一个野孩子,头发很脏,但还是能看出是银色的发系,实力不差,而且很容易暴躁?” “……对,你怎么知道他很容易暴躁?” “因为他现在在喝我的酒,已经快喝完了,我这一轮的阎罗宴是办不下去了,如果你指的带走人是说他的话,快去把他带走。” 尧庚年一听有仇铭岳的消息,立刻摁着自己的轮椅准备出发:“好,在哪里?” “在阿鲤的杂货铺里。”仵官王说到这里,又犹豫的问道:“你在贾子龙和阿鲤之间选择了贾子龙?他可不是一个善人,而且不是临光大陆上的人,他是我在偶然间捡到的灵魂,你真的要带走他?” “怎么,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 “那就没事了。” 尧庚年摆摆手,在他谈妥之后,这片灰蒙蒙的雾气也就消失了,而后当尧庚年和柳沉舟再一次掀开锅盖的时候,里面也只是空荡荡的了。 尧庚年有些失落:“还以为能看见你的憾事……” “……我没什么憾事。”柳沉舟说到这里,才注意到尧庚年身体的残疾。“你这具肉身是好的,为什么腿不能动?” 第279章 我爱她吗? 尧庚年见柳沉舟准备询问有关自己双腿的事,立刻低咳了一声,通过尴尬的笑声来掩盖自己真实的困境。 “没事,没事……我只是接了一具身体来行动而已,双腿行动不便就行动不便,等我以后信徒多了,自然就能缓过来了……” “你要那个蠢笨的女人——阿鲤做你的信徒,也是因为这个?” “信徒当然是越多越好的,况且我这种成神的经历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所以我想……” “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可怜人。” “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尧庚年哼了一声,双手抱胸,一副生气的样子:“言灵儿这个人并不靠谱,我想要复活家人,然后回归平凡的生活,那我当然不能指望她会带给我什么好处,可不就得自己想办法咯?” “……” 柳沉舟看着这样的尧庚年,他张了张嘴,想要把言灵儿‘叛变’的事和尧庚年说,可这番话到了嘴边又不好开口了,因为柳沉舟突然觉得,这好像对本就残疾了的尧庚年不公平。 不过尧庚年还是比较细心的,他注意到了柳沉舟的变化,就饶有兴趣地瞥了他一眼,问道: “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关于言灵儿的事?她真的背叛我了?” “……没有。” “你真的不怎么擅长撒谎,她其实已经背叛过我了吧?”尧庚年两眼一眯笑了起来,他语气轻松地问道:“她去找你合作了?” “……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件事?” “那个小狐狸嘛,我其实对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当我收宋程为信徒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她其实已经不再喜欢我了,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离开我,去找一个更好控制的人来附身。” 尧庚年说到这里,突然又打量了一下柳沉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在柳沉舟困惑的眼神中说道:“不过她找你?一定碰壁了吧,你根本就不是那个小狐狸能掌控的人。” 柳沉舟听后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我还担心你听见这种事后会失落。” “不会失落的,那个小狐狸其实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她至少教会了我要有自己的想法,人或许可以善良,但绝不能盲目地信任他人,我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事实也说明,这太实用了。” “……你听上去有些悲伤。” “确实有一点悲伤,她在你这碰壁了,八成又会老老实实地回来找我,然后装出一副担心我的样子,和我说好久不见,吧啦吧啦,诸如此类的话吧。” “那你接受吗?” “什么?” “她已经背叛过你了,你还能接受这样的她在身边吗?” “为什么不呢?” “嗯?” 在柳沉舟惊讶的目光中,尧庚年为他展现了自己现在的这副残疾的样子,他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说道:“没了他,我的灵魂就会残缺不全,我还指望她找到我后帮我修复身体呢。” “……互相利用吗?” “的确如此,搭伙过日子嘛,我和她之间有着利益联系,而且是非他不可的那种,所以就算有背叛的想法又能如何呢?我们之间的确是密不可分的。” “我容忍不了这个。” “我其实也是。”尧庚年答。“但有一件事比较奇怪。” “什么事?” “我再和你谈言灵儿的背叛的时候,我其实不生气,甚至还会为她的失败而失落。” “……” “很奇怪,是不是?”尧庚年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我真的希望她能找到更好的人,去过上一个更好的生活,就好像……我爱着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是我的所有。” “的确很怪。” “太怪了。” “是的,这几乎不是一个大脑健全的人能萌生出来的感情。” “死鱼脸,你也不必说得这么决绝。” “啊?过了吗?” “有一点过分。” “……你对言灵儿的感情真的是太怪了。” “好了,这样就行了,不用再追加描述和比喻了。” “哦。” 尧庚年和柳沉舟在短暂的交流后就双双陷入了沉默。 柳沉舟的确有想和尧庚年说的事,可却因为各种原因而迟迟没有说出口。 尧庚年则是开始反思自己方才的言行,和自己以后与言灵儿的关系到底该怎样发展。 一时间,小屋里的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柳沉舟低着头,五指握成了拳头,思索着如何开口。 尧庚年则一脸凝重,也低头看着脚下的大地,思索着若是与言灵儿重逢,到底该以怎样的姿态与心情去面对她。 二人各想各的,可时间也太久了,久到尧庚年都意识到自己太过优柔寡断的地步时,他扭头看向了柳沉舟,发现他还在憋着。 “……我说,死鱼脸,你这是在想什么呢?难道比我的还……怪吗?” “……嗯。”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这位修仙界的绝对强者、清君门的现任门主,亦是自己的‘挚友’突然开口说道: “尧庚年,你知道在我被沈无争带走之后,他给我上的第一课是什么吗?” “……你觉得这种事应该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吗?” 面对尧庚年的调侃,柳沉舟却只是继续陈述道: “沈无争把我带到了清君门后山那片广袤无人的山脉中,在一个朝阳破晓的时候和我说,在这片被天道统治的世界里,人一旦与天道结契,那么就没有普通一说,修仙者要么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强者,要么就是活该倒霉。” “……嗯,弱肉强食的另一种表达手法,也不是不能理解,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应该是牢记在心了。” “是的,但我曾经不理解为什么平凡的修仙者要‘活该倒霉’,直到我修习有成后,被沈无争派下山历练,我才明白,修仙者如果想要在这片大陆上立足,那么就一定要成为那个最强者才行。” 说道这里,柳沉舟的目光中有了一丝的无奈,他偏头看着尧庚年,又补充道:“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努力修行,甚至还学习了一些沈无争没有交给我的功法,现在也在寻找那个他不愿教给我的功法。” 这的确是一个蛮……励志的故事? 尧庚年挠了挠头,虽然柳沉舟说的这个话题好像有点沉重,但他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追忆过去——怎么,还要展望未来吗? 别了吧,这样不好,这种事能不能和灵魂伴侣或者爱人说啊? 尧庚年想到这里,挠着头对柳沉舟说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表达什么啊?” “……我想说,我虽然在成长的过程坎坷了一些,但至少我还活着。”柳沉舟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中流露出了少有的迷茫。“我虽然现在活得不怎么样,但至少还没死。” “……啊?” 尧庚年一怔,他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三圈柳沉舟,脱口而出道:“死鱼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觉得你下的这些结论和你这个人,有哪怕一丁点的关系吗?” “……” 柳沉舟听完尧庚年的问话,他突然直勾勾地瞪着尧庚年看了好久,看得尧庚年汗毛直立,最终他蠕动了嘴唇,吐出了尧庚年的名字。 “尧庚年。” “……在?” “在天道降临之前的临光大陆,修仙这一追求岁月之极限的东西或许并不被大多数人所掌握,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凡人之所以是凡人,就是因为他们无需追求岁月的尽头,仅仅是利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就可以创造出更多的未来?” 尧庚年听完这番话,瞬间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了——那个冷酷无情,为了自己名垂的柳沉舟,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在这里跟他聊这片大陆的未来与发展? 怎么了?是脑袋被撞坏了吗? 柳沉舟仿佛看出了尧庚年的震惊,但他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因为他要向尧庚年陈述的事还远远没有说完。 看着已经在震惊的尧庚年,柳沉舟继续说道: “修仙者纵然可以手捏符文,召唤灵兽,看似上天入地,十分威风,而他们也的确自诩说是强大无比,可以寿与天齐,甚至利用悠长的生命来上演一些爱恨情深,但这一切都有意义吗?” “……啊?”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他不太想回答柳沉舟的这个问题,可柳沉舟却一直在盯着他看,让尧庚年意识到一件事:若是自己不回答的话,这家伙应该是不会罢休了。 所以尧庚年想了想,他脑中也浮现出了自己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最终思索着答道:“我不清楚,因为我们没有人亲身经历过那段不曾被天道统御的世界,可我曾听闻过曾经那个没被天道统治的‘帝国’,那样的一个世界,似乎的确比现在的这个世界精彩,至少会比现在更生机勃勃。” “云老三经历过那样的世界,萧余生也经历过,萧余生的那十个帮手也经历过,可他们现在都变了,时间真的会改变一切吗?” 看着柳沉舟这样自问着,尧庚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反倒是盯着柳沉舟看,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不会是真的想放弃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去真的为这片大陆……做点什么吧?” “……” 柳沉舟没有回答尧庚年,可尧庚年看着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这个家伙是真的准备去做一点什么,好像还要将这个全民修仙的时代终结掉。 他怎么敢的啊? 他可是与天道结契的人,他这么想的话,不就是在背叛契约者吗? 如果被天道察觉的话,杀死这样一个尚未成仙的修仙者,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吗? 想到这里,尧庚年看着柳沉舟的神情也变得越担忧起来,他犹豫再三后还是提醒道:“死鱼脸,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现在说的话,是在背叛天道?” “我明白。” “那你还要继续吗?或许还没等你完成这个‘奇怪的壮举’,你就会被天道杀死,到时候你死了,你这一辈子的……所作所为,又是什么呢?” “我清楚这个。” “所以你真的想通了?” “我没有。” “……” 柳沉舟的回答非常干脆果断且毫不犹豫,甚至因为太脱口而出了,竟然直接让尧庚年的大脑宕机了——怎么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奇怪的事啊,没想好就夸夸其谈?亏尧庚年还短暂的准备敬佩一下他! 结果是什么?没想好?他明白这么行动的危险性,也明白这种行动的伟大和必要性,可到了最终准备落实的时候,回答却是没想好?? 啊?? 什么意思?你做了一个伟大的计划,你甚至将牺牲也归入了其中,你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结果到了真正实战的时候,你双手一摊,说你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做? 诈骗呢? 尧庚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可就在他准备发火的时候,屋外传来了贾子龙的扣门声。 “那个,尧庚年?”贾子龙隔着一道门喊道。“门外来了两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点名说要见你……和一个叫柳沉舟的男人,我和掌柜的有点拦不住了……” 两个女人和两个男人? 尧庚年想了一下,随后偏头就看向了柳沉舟。 虽然尧庚年没有说话,但柳沉舟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站起来走向了木门,对着尧庚年说道:“你附身的这个人应该是斩鬼师,一个叫萧冉的女人和一个叫司徒铸的男人是为了你附身的这家伙来的,而剩下的一女一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言灵儿,和——” “和?” “随便什么言灵儿感兴趣的人吧。” 柳沉舟也不清楚到底来的男人究竟是谁,打他还是推开了门,入目就看见了在门口有些惊讶的贾子龙,和他身后正在拦着人的阿鲤,与门外正挤门的半张萧冉的脸。 “开门。”柳沉舟说。“把人放进来吧,来者是客,要招待的。” 柳沉舟说到这里,就扫了一眼贾子龙,吩咐道:“去找点东西来招待客人。” “啊!不用了,我来找,我来找。”阿鲤瞬间就凑了过来,一把就将贾子龙拉到了一旁,笑着说道。“我来,我来,贾子龙毛手毛脚的,不方便。” “一起去吧。” “哎,好!” 柳沉舟这话音一落,阿鲤立刻带着贾子龙离开了柳沉舟的身边,钻进厨房里就不见了身影。 而这个时候,言灵儿的声音也从屋外传了进来: “尧哥儿?!尧哥儿在这里吗?我闻到味道了!!” 第280章 血债血偿 言灵儿这番话传到尧庚年和柳沉舟耳朵里的时候,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一句话:说曹操曹操到。 可还没等尧庚年和柳沉舟商定好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言灵儿的时候,这个小狐仙就率先飞了进来,然后她一个飞扑就冲进了尧庚年的怀里,一下子就将尧庚年的灵魂从这个斩鬼师的肉身中撞了出来。 瞬间,作为尧庚年灵魂的载体——斩鬼师风佑的意志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肉躯,可这种感觉来得太过突然,风佑完全承受不住这等感知的冲击,当即两眼一翻白,昏倒在了地上。 柳沉舟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风佑,没有说话,而后续跟进屋子的司徒铸看见地上的风佑,只是微微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想法,反倒是和萧冉一样,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被言灵儿撞出来的尧庚年身上。 柳沉舟想起了这群人来就是为了讨伐灾厄的,如今灾厄就在眼前,应当是会趁此良机出手攻击他了——柳沉舟想到这里,很自然地起身走上前来,站在了萧冉与司徒铸的身前。 “斩鬼师。”柳沉舟用眼角的目光瞥了一眼地上昏睡的风佑。“这应该是你们的人吧?我看他还有活人的气息,不如你们先救他吧。” “司徒铸,他是你的徒弟吧?”萧冉对着司徒铸吩咐道。“你去照顾他一下吧,看起来他的精神状况的确不怎么好,给,这是贵重的丹药,给他服下,会好的快一些。” 萧冉话音落地,就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瓶塞进了司徒铸的掌心。 司徒铸看起来完全不想按照萧冉的吩咐做事,可当他别无他选地拿着这个白玉瓶时,他意识到在柳沉舟与萧冉之间,他是没有发言权和决定权的。 所以司徒铸只能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越过了柳沉舟,走向了地上昏过去的风佑,并一个人将他抱了起来,准备抱到一旁去替他运功疗伤。 可柳沉舟却突然指着门口说道:“带着这个斩鬼师去屋外其他房间疗伤吧,这里人多事杂,不利于休养生息,那是一瓶好丹药,希望你不要浪费。” 司徒铸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无法忍受了,让他不参与这场对峙就算了,怎么连他观察情况的权利都要剥夺? 想到这里,司徒铸抱着风佑就看向了萧冉,然后久违地喊出了师父二字:“师父?我想我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吧?” 萧冉连看都没看司徒铸,只是对他挥了挥手,吩咐道:“离开这里,专心治疗风佑吧,我们斩鬼师的群体本就稀少,又被那个灾厄杀了一个小队,如今这个叫风佑的人也是个独苗了,你好好带他,莫要出了岔子。” “……” 司徒铸深吸了一口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强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与怒火,拖拉着风佑就离开了这个小屋,不知是为了报复还是怎样,他没有关上门就快步离开了。 可柳沉舟并不在乎这个,当司徒铸前脚抱着风佑刚迈出门槛,后脚柳沉舟就唤了一阵清风,将屋子的木门狠狠地关上了,甚至这木门还拍了一下司徒铸没来得及挪出去的屁股,差点让他摔一个狗啃食。 萧冉虽然没回头,但她还是听到了木门拍屁股的声音,低声笑了一下:“你这么不给司徒铸面子,是铁了心的不想让斩鬼师群体和修仙者和好了?” “我有吗?”柳沉舟风轻云淡地说着,好像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出自他手。“别提那个人了,斩鬼师说到底只是一群心怀怒火的复仇者,而你不一样,你是愈鬼师,你才是我们修仙者该联合的对象。” “哦,现在又惦记联合我了?”萧冉轻笑道。“我怎么没察觉呢?” “嗯,因为不需要联合,临光大陆的未来,有我和灾厄二人足矣。”柳沉舟如是说道。“所以如果你想为了自己的同伴去对他复仇,我必然会出手干预。” “救世主和灾厄联手创造一个新的未来?听起来这片大陆的未来是一片黑暗啊。” “不论你怎么说都好,这就是既定的事实了。” “你这么说,是要护到底咯?” “萧冉,你要清楚一件事,我此时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为了庇护灾厄。”柳沉舟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顿道:“我是在保护你。” “你觉得我不如那个,嗯,很明显连灵魂都不全的灾厄?” 萧冉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随后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对着面前的柳沉舟强调道: “你是不是忘了,在成为愈鬼师之前,我是一个极度优秀的斩鬼师。” “嗯?” “那个灾厄也不过是一只鬼而已,一只心有憾事的鬼罢了,术业有专攻,你们修仙者打不动的鬼,我们斩鬼师能打得动。” “……” 柳沉舟闭上了嘴,他侧身为萧冉让开了一条路——他从萧冉的目光中明白了,不让她败得彻底的话,她是不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的。 尧庚年这个人虽然人傻又固执,而且还十分心软,但他为了自己复活家人的夙愿去做的努力不是假的,而他就算是鬼,就算他要面对的敌人是斩鬼师中的翘楚,也不可能处于下风的。 只是萧冉不明白,她从未见过一些真正对她抱有敌意的强者,那么就此机会让她感受一下绝对的实力差距也不是件坏事。 柳沉舟想到这里,也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尧庚年——而这个时候,尧庚年的肉身已经重塑完成,他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不语。 片刻之前,言灵儿刚刚将尧庚年的灵魂从风佑的身体里‘撞’出来。 “尧哥儿~辛苦你啦,用这种凡人的身体一定很束手束脚吧?没关系!我来啦!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好想你呀~” “……言灵儿?” “嗯?怎么了?尧哥儿,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为什么脸色这么差……啊,你等等啊,我重塑你的身体需要一点时间……别急,可能等肉身重塑好就没问题了……哎呀,你的元魂怎么缺损这么大啊?还得有我吧?哼哼,看我的吧!” “小狐狸……” “嗯?怎么了?算了,尧哥儿你先别胡思乱想,我们两个分开太久了,你又很需要我的仙灵之气来维持肉身,我先帮你修补破损的灵魂和肉体吧……” 言灵儿说完就闭上了双眼,乳白色的仙灵之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随后这些乳白色的光芒凝成了一条又一条细细的丝线,在空中凝成了一股绳,连接上了尧庚年的灵魂体上,融入了其中…… 尧庚年看着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被修补完好,自己原本的力量也渐渐是重回了自己的掌控,可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只觉得空虚。 在灵魂剥离肉体的瞬间,尧庚年切实地感受到了寒冷与虚无——这是一种情感的剥离,他在这个斩鬼师身上所重获的感受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了。 而这种曾经拥有,随后不幸失去,可在机缘巧合下再度拾起,可却在随后又一次失去的反复感,带给尧庚年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失落。 可以很确定地说,在那么一瞬间,尧庚年所感受到的唯一情绪就是失望,不仅仅是对这些失而复得后又消散的感觉失望,还有对言灵儿的失望。 这个小狐狸本该成为自己人生中的善人,她明明以狐仙自称,可所做所行之事却全部都是妖怪之法。 这个‘狐仙’自私自利,极度利己,若是尧庚年与她是传统意义上的搭档关系,那么大概会被她吃得骨头都不剩,或者是与她早早的分道扬镳,不再相见。 可关键就在这里,言灵儿与尧庚年之间的联系是双生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关系在,让尧庚年有了一种这个狐仙真的在乎自己的错觉。 但多少次了? 言灵儿背叛自己多少次了?她欺骗自己多少次了?可为什么在这之上,她又看起来是那么的关心自己呢? 这个小狐狸的演技或许是真的登峰造极,就算尧庚年明白她不过是在演戏,但当她动情地欺骗自己的时候,尧庚年都会控制不住的上当。 当理智参杂了情感,那么就变成了愿者上钩的游戏,言灵儿或许是那个垂钓的人,而尧庚年就是那条上钩的鱼。 尧庚年恍惚地看着在倾尽全力帮助自己的言灵儿,看着这个小狐仙为了拯救自己而努力的样子,看着她为了拯救自己而倾注所有灵力的样子,心中又是一动。 ‘或许……她真的很在乎我。’尧庚年心中这样想到。‘不然为什么她愿意如此劳心劳力地帮我?而不是敷衍了事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突然甩了甩头,将这个愚蠢的想法甩了出去——言灵儿必须全力帮助自己,因为从她选择回来的行为来看,她应该是只有自己这一个选项了。 为了自己能重回仙庭,进而尽己所能地去帮助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人,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这和喜欢到底有什么关系? 尧庚年想来想去,只觉得越想越乱,越想越糟心,索性在他的情绪快要爆炸的时候,言灵儿睁开了眼睛,对他兴致高昂的说道:“尧哥儿~我好啦~!” “好了?”尧庚年立刻像是找到了一个救命稻草似的接上了话,他顺着言灵儿的目光向下一扫,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又重新回来了。 “嗯嗯!怎么样?这次没修坏什么吧?”言灵儿邀功似的凑了过来,挽住了尧庚年的手腕,亲昵地蹭了蹭他。“你快检查一下!夸夸我呀!” “嗯……”尧庚年检查都没检查,直接在言灵儿期待的目光中揉了揉她的发顶,对着她笑道:“小狐狸真棒,辛苦小狐狸了,谢谢你。” “哎嘿~”言灵儿吐了吐舌头,又用脑袋顶了顶尧庚年的掌心,雀跃道:“不客气!下次不要把我一个人扔下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和心急……” ——扔掉我的人,应该是你吧? ——你看起来也并不心急,兜兜转转了多长时间才重新回到我身边的? 尧庚年对言灵儿的话并不认可,可他看着这个小狐仙的眼眸的时候,却觉得说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这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尧庚年改变不了言灵儿狐狸的天性,而言灵儿也改变不了尧庚年怀疑一只狐狸的本能,他们二人在一种微妙的情绪中互相做着亲昵的动作,宛如一对热恋的情侣。 这种场景怪异之极,甚至让尧庚年本人都产生了一些心理上的不适,正当他想要找一些理由去破开这种尴尬的时候,萧冉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尧庚年也借此机会将注意力从言灵儿身上转移走了,他看向了迎着自己走来的那个女人。 “尧庚年。”那个女人说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灾厄吧?” “嗯?”尧庚年眯了眯眼睛,口吻平淡的回道。“是我,怎么了?” “那么,那个在湖中竹林内杀了我整整一个小队斩鬼师的——鬼,也是你吧?” “是的,不过还真是稀奇。”尧庚年对着萧冉笑了一下。“大部分的人称我为灾厄,而在知道我的身份后,仍然坚持称我为鬼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请问——” “不必客套,我名萧冉,是一名愈鬼师。” “愈鬼师?听起来你能帮助我,是吧?” “不,在成为愈鬼师前,我是一名斩鬼师。”萧冉说到这里,她的手向空中一划,一柄泛着光的短刀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你等恶鬼穷凶极恶,理当诛之。” “……当诛之啊。” 尧庚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昂首打量着面前这个拿起了兵刃、准备与自己一战的女人,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柳沉舟。 柳沉舟什么都没说,在留意到尧庚年看向自己的时候,甚至还后退了一步,为他腾出了更多对战的空间。 ——看起来,死鱼脸是想让我教训教训她吧?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把注意力拉回到了萧冉的身上,与浑身戒备起来的萧冉不同,尧庚年整个人是十分放松的。 “所以,你要杀了我?”尧庚年又一次确认道。 “我会在这里做一件每一个斩鬼师都会做的事。”萧冉盯着尧庚年,缓缓吐出四个字:“血债血偿。” 第281章 失明 说实在的,当萧冉神情严肃地站在尧庚年的身前,对他说出‘血债血偿’四个字的时候,尧庚年是很想笑的——先不说萧冉杀自己的意念有多么的强烈,但就看双方实力,可能也不是同台竞技的对手。 柳沉舟显然知道这点,可他却避开了尧庚年询问的目光,看起来应该不是柳沉舟这边的人,那么这个人就随便自己处置了? 尧庚年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面对这种不自量力的人,不论男女都一视同仁:只要敢把刀子怼在他的脸上,那么就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想到这里,尧庚年笑眯眯地看向了萧冉,见对方还在戒备着自己,就随口问道:“怎么,你这么有武德,在等我先出手吗?” “……我只是不知道你这个灾厄到底在搞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萧冉虽然疑惑,但她好歹也是斩鬼师中的翘楚,她若是没有对峙灾厄的信心,那么整个斩鬼师群体又有谁能呢? 如果灾厄是一定要除掉的,那么她萧冉就要率先站出来,义不容辞,可不知为什么,当萧冉对上尧庚年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眼时,她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似乎尧庚年这个灾厄是她不可对峙的东西……不,不是东西,而是仙神一级的存在。 萧冉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后的柳沉舟,心中有一个倔强的想法在告诉萧冉自己:之所以觉得这个灾厄是不可战胜的,都是因为柳沉舟给了自己这样的暗示罢了。 尧庚年只是一个尚还年幼的灾厄,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在凡间求生存的一个鬼,是鬼都是心存憾事的,自己是斩鬼师,那么一定就可以将他制伏。 “你看起来有些勉强自己啊。”尧庚年看着面前的女人,对她眨眨眼睛,整个人都很放松,他甚至向前轻快地走了两步来靠近萧冉。“不要紧吧?其实我还是蛮厉害的,你把你的恶意收起来,我们是能和平地谈话的。” “谈什么?谈在你手下死去的那些连来世都没有的冤魂,还是谈你即将带给这片大陆怎样的灾厄?” 萧冉被尧庚年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一瞬间,她近乎本能地就前倾迎向了尧庚年的方向,但于毫不戒备地走过来的尧庚年不同,萧冉的这一倾,是带着刀光的。 这股刀光的速度极快,若是换做修为不深的修仙者来,那一定是会受伤、乃至于重伤到底,就这样被萧冉制伏的。 可尧庚年不是一般的修仙者,他已经在这个临光大陆摸爬滚打了十年有余,师从仇铭岳与白听雨,虽然这两个人都没有教他什么厉害的法术,但至少让尧庚年对身法与走位有了基础的认识。 总的来说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尧庚年的身法比起柳沉舟是望尘莫及,但若是比起面前这个自学成材的萧冉,那是游刃有余。 所以当刀光贴过来的时候,尧庚年只是轻轻一扭身就避开了刀光,随后借起一阵风,让自己轻飘飘地就站在了萧冉的身前。 “哎,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又比较有仇必报,要不,接我一招回礼?” “?!” 尧庚年向来是心眼小的,既然萧冉对自己甩出了刀光,那么他一定会立刻将这份‘礼物’还回去。 所以当尧庚年来到萧冉身边时,尧庚年其实已经捏出了一刀由纯粹的风灵力组成的风刃,毫不犹豫地割向了萧冉的腰间。 萧冉也不是新手,当尧庚年来到自己身旁时她就浑身戒备起来,可纵使萧冉察觉到了尧庚年的手段,但在硬实力上她仍然是有差距的。 索性萧冉注意的及时,就算没有完全避开,也至少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让这股风刃只是切开了自己腰际的肌肤,并没有伤及内脏与骨骼。 但就算是这样,萧冉仍感受到了剧痛从腰间传来,她猛地向后一跃,单方面地重新拉开了自己与尧庚年的距离。 可尧庚年并不喜欢让萧冉拉开与自己的距离,他几乎是在萧冉后撤的同时向前一步,当萧冉落地,他也紧贴着来到了她的身旁。 “别跑啊,你瞧,我们不是刚刚才开始友好的交流?我还期盼着你能有什么花活呢,让我偷偷师,以后在和别人对峙的时候,也好有一点点威力不大但逼格很高的招数使。” “你……!” “我什么我呀,我是发自真心地想学一学,你瞧,我随手一击的威力都能让你有性命之忧,我其实也很忧伤的。” 尧庚年站在萧冉的身旁双手负后,直接惆怅了起来。 可尧庚年的这种惆怅在萧冉看来,就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萧冉这还能压住脾气的话,她就不是那个斩鬼师中的大姐头了。 可正当萧冉准备给尧庚年来点‘苦头’吃的时候,尧庚年却先出手了。 “嘘——女孩子不要太暴躁,老实说,我不怎么喜欢脾气暴躁的姑娘的,这样以后小心嫁不出去。” “要你管?!” “我真的得管一管,毕竟从今天看来,你有没有‘以后’,是我说了算的。” 要跟奶话音落地,他的脊椎出便喷涌而出滚滚黑雾,在萧冉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就将她缠绕束缚了起来! “这是什么?!”萧冉被黑雾束缚得动弹不得,她挣扎着想要出来,可她越用力的挣扎,这股黑雾的束缚力度反而越大。“松开我!!” 尧庚年则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萧冉的上下唇上,对着她亲切地说道:“别太挣扎了,这可是尸龙息哦。” “……尸龙息?” 瞬间萧冉不敢动了,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尧庚年:“那个……尸龙息?炽热的,能灼烧万物的……尸龙息?” “是的,我的——救命恩息。”尧庚年俏皮地开了一个玩笑,空手扬起,打了一个响指,又搓燃了一股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这个是原版,你身上的这股黑雾是改良版,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浑身没力气了?” “……你……” “我跟着一个修仙者学了十年也不是白学的,哎嘿。”尧庚年见状欣慰地笑了起来。“说起来你们是不与天道结契的修仙者吧?那你们应该听过她的名字,白听雨,听过吗?” “……白听雨?” “对。” “白听雨那种传说,怎么可能留下功法去教你这种……灾厄。”萧冉一脸的怀疑。“你骗我。” “没骗你。” “你骗我。” “你都死到临头了,我骗你做什么?” “谁死到临头了?” “额,你?” 尧庚年伸手点了点被黑雾束缚住的萧冉,不确定地说道:“你,萧冉,因为企图挑战我,又比较聒噪,所以我决定将你杀死,有什么问题吗?” 萧冉听后,一口气憋在了胸膛里,差点没喘过来。 有问题!很有问题好吗?! 虽然萧冉很生气,但她真的上手后才意识到自己与尧庚年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的巨大,悬殊到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有用力,自己就已经无计可施了。 这样的灾厄,难道柳沉舟就有信心战胜吗? 或许是尧庚年看起来太过平和,又或许是萧冉经历了太多,已经看开了生死,在这种生死关头,她竟然看向了一旁的柳沉舟,企图通过他的双眼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很显然柳沉舟并不在乎,他不仅不在乎,甚至已经坐在了桌子前面,手中捏着锅盖,低头认真地注视着锅中的不知名物体,看起来十分专注。 萧冉:…… “怎么了?”尧庚年自然是发现了萧冉的异常,当他顺着萧冉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柳沉舟正盯着小锅不放,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宝贝。 尧庚年见状,心里咯噔了一声。 难不成……这家伙真的在那个小锅里看见了自己最遗憾的事? 柳沉舟有憾事吗? 如果有,那他遗憾的东西是什么啊?他怎么挑这个节骨眼自己在一边偷偷看?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偷鸡摸狗? 尧庚年有些不满,他的不满大多都是源于好奇心,他太想要去看看柳沉舟到底在看什么了,可他这边正在‘处决’萧冉,实在走不开。 要不,快点杀掉萧冉,然后再去看看柳沉舟到底在看什么? 不行……我又不是真正的灾厄,我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魔头,萧冉只不过是身为这片大陆的本土人,本能地想要保护这片大陆的安全罢了,她想杀死我,好像也情有可原。 那么我就要因为这个而杀掉她吗? 尧庚年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被自己囚禁住的萧冉,他感受到了萧冉腰腹的伤口正在溢出鲜血,而伤口附近的肌肤也在因疼痛而抽搐,就有些心软了。 算了,她已经尝到痛苦了,她已经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了,我又不是真正的魔头,没必要这样追着杀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微微松开了对萧冉的钳制。 而后,在萧冉的注视下,尧庚年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柳沉舟——虽说是大步流星,但是尧庚年走得极其小心,生怕发出点动静惊扰了柳沉舟。 ‘让我看看吧——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尧庚年这么想着,他静悄悄地凑到了柳沉舟的身后,慢慢探头越过了他的肩膀,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口小锅之中…… 随后,尧庚年眼前一黑。 是真的常规意义上的眼前一黑,就在尧庚年马上看见东西的瞬间,他眼前的一切景象——甚至是光都消失了。 这种感觉尧庚年在十年前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体验过一次,当年还是仇铭岳救了自己,而那次自己的情况是…… 失明,俗称瞎了。 “言灵儿。”尧庚年额头青筋一跳,他也不管会不会惊扰柳沉舟了,直接对着空气质问道:“你不是说你有好好的给我复原吗?我怎么又瞎了??啊?” 在一片漆黑中,尧庚年听见了言灵儿委委屈屈又很着急的声音:“我、我真的有好好做啊!我的灵气几乎用光了!你这次瞎可不怪我!” “啊?不怪你怪谁?上次你把我弄瞎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最后还不是因为你?” “我真的有用心做了!” “你用心做和技术不到位是两码事好吧!” “我技术很到位!”言灵儿喊道。“是你的时候到了!” “……” 刹那间,尧庚年闭上了嘴巴,他脸上的表情也因此而淡去,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柳沉舟在一旁也听全了,此时的他已经合上了锅盖,然后昂首看向了身后不知何时过来的尧庚年,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面无表情的尧庚年没有半点反应,看起来是真的瞎了。 柳沉舟的目光越过尧庚年看向了言灵儿,这个小狐狸此时的表情委屈极了,可她在委屈的同时,的确在关切的注视着尧庚年,不像是故意为之的。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柳沉舟心想。‘尧庚年还有所谓的‘时候’么?’ 想到这里,柳沉舟又将目光投给了不远处从黑雾中挣扎着爬出来的萧冉,而对方也正抬头看向自己,二人就这样对上了目光。 萧冉的眼眸中的感情十分复杂,其中有几分的失落,又有几分的不甘,可更多的是迷茫,她看着尧庚年的身影,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劫后余生、可又不知该如何生存下去的气息。 柳沉舟最开始是不想让萧冉直接空手对峙尧庚年的,因为她的落败是必然的结果。 可柳沉舟又想让萧冉去见识一下灾厄的强大,让她认识到这片大陆的未来,只有自己才能拯救的事实。 只要让萧冉有了这种认知,那么他收编斩鬼师的路就会顺一点点——毕竟愈鬼师在斩鬼师中的地位很高,若是有这样一位愈鬼师见识过灾厄的力量,就算是为了临光大陆的未来,她应该也不会继续与自己为敌的。 这一切都很完美,到目前为止,柳沉舟是很满意的,可好像当他与尧庚年在一起的时候,计划就总会在尧庚年身上发生变化。 譬如,他瞎了。 譬如,什么叫时候到了? 柳沉舟怀着这样的疑惑,看着面前的尧庚年,轻轻问道:“尧庚年。” “嗯?” “什么叫,时候到了?” 第282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尧庚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失去对外所有的感知,这件事柳沉舟是不清楚的,所以当尧庚年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柳沉舟心中的确动了一下。 可这种程度的触动并不是庆幸自己的敌人终究走向灭亡,而是实打实地担心尧庚年的身体是否能撑得住接下来的漫长岁月。 当柳沉舟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自己也惊讶了一下,短暂的讶异之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后便被他强压下心底,对着尧庚年继续问道:“尧庚年,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我自己的事,只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尧庚年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挺直了腰板,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喜欢这里了。” 柳沉舟听后站了起来,他最后一次看向了桌面上的小锅,随后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木门外——尧庚年在原地站着,他听见了柳沉舟离开的声音,便明白他同意自己的提议后就释放出厉鬼之息来探查四周,准备跟着离去。 可当尧庚年刚准备动身离开时,一阵风便刮过他的面前,尧庚年嗅到了女人的体香,他停下了脚步。 “萧冉。”尧庚年对着香味的源头说道。“你想做什么?拦住我这件事,之前不就已经确定是不可能的了么?” 说到这里,尧庚年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地问道:“难道,你想死吗?” 尧庚年的脾气和性格要比柳沉舟好很多,虽然他们二人对于杀戮的看法是相对一致的,但在真的下杀手前,柳沉舟的恐吓技巧显然比尧庚年强多了。 所以萧冉没有害怕,她沉默地站在尧庚年的身前,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不一会之后才开口说道:“你瞎了。” “……这怎么能叫瞎了呢?”尧庚年撇撇嘴,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只是短暂……额,或者是一段时间的失明而已,或许还有重见光明的可能呢?” “你要离开这里。” “是的,有什么是我没解释清的吗?这里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了,我离开这去找我的师父,然后带着贾子龙离开,就可以了。” 尧庚年话音落地,还没等萧冉接话,言灵儿就突然凑了过来,她虽然知道尧庚年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尧庚年的脸看,一字一顿的问道:“贾子龙?” “嗯,我在这边遇见的一个……好人。” 尧庚年说到这里,刻意委婉了一下说辞,他大概明白言灵儿可能是认识贾子龙的,但如果现在说出来,惊喜岂不就是没了? 尧庚年不想给言灵儿演戏的准备时间,所以他尽可能地避开这个问题,转而继续盯着香气的源头:也就是萧冉。 “所以,你还想继续和我斗么?”尧庚年道。“我不得不说一嘴,如果你现在拦在我身前,就是挡着我的路,而挡我的路的人,往往都不会活下来。” “……” 萧冉还是怕的,她想要看见天道凋亡、临光大陆重现光明的那一天,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萧冉也不再是复仇者,而是一个隐忍者。 所以她后退了几步,为尧庚年让出了一条离开的路。 尧庚年虽然看不见萧冉的动作,但他能通过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判断对方的大致行为,他听见了让路的声音,所以他笑了一下,阔步直直地离开了。 “尧庚年。” “嗯?” “你会带给这片大陆……不一样的未来,对吧?” “噗。”尧庚年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他摇着头迈出了木屋,只留下一句话给萧冉:“我是灾厄,你这种话,应该问那个救世主,柳沉舟。” 尧庚年说完这话后就带着表情微妙的言灵儿离开了小屋,说来也巧,当尧庚年来到院子、准备叫上自己的师父和贾子龙离开这里的时候,仇铭岳已经站在贾子龙的身前,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贾子龙不知道仇铭岳是何人,但他能从仇铭岳的眼睛中看出这个小矮子并不好惹。 “……干、干什么这么看我啊?” “……” “为什么不说话呀!” “……” “别吓我啊!我……我跑还不行吗……” “……” 想要逃跑的贾子龙又被仇铭岳一把扯了回来,随后他整个人就放弃了,站在原地老老实实让仇铭岳端详。 阿鲤就站在一旁,警惕地看着仇铭岳,不敢随意上前,而柳沉舟也站在阿鲤身旁不远处,抱着一副看戏的样子盯着事态的发展。 仇铭岳是失言的人,他紧紧地盯着贾子龙,觉得他没有修为,可全身却被福气笼罩,这真是一件怪事。 但仇铭岳说不出来话,他正愁该怎么去问时,尧庚年带着言灵儿出来了。 “啊,啊,哎哎哎!!”贾子龙两眼一亮,一个闪身就到了尧庚年的身前,抓着他扯到了贾子龙的脸上,伸手对他的脸比比画划:“啊啊!” “……师父啊,好久不见。” “啊啊,啊!!” “……有点费劲。” “啊!” “……您别着急,要不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啊——啊啊啊!” “……听不懂了。” 尧庚年被生拉硬拽的到了贾子龙的面前,虽然他的厉鬼之息感受到了贾子龙的存在,但他完全脑补不出来自己的师父在咿咿吖吖什么东西。 所以尧庚年干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强调道:“我看不见了,师父,你摆弄造型也没用,我看不见。” “啊?” 仇铭岳歪头打量了一下尧庚年的双眼,随后他灵巧地爬上了尧庚年的身子,骑坐在尧庚年的肩头上,双手摁住了他的太阳穴,试图用同样的方式治好尧庚年的双眼。 可这一次不同了,尧庚年的失明是他残缺不全的元魂所致,是无法被修复的存在。 所以仇铭岳在一番努力下,尧庚年的世界仍然漆黑一片,这让仇铭岳没有理解,甚至还拉开了他的眼睛仔细瞧瞧。 尧庚年被弄得烦了,就将仇铭岳从肩膀上弄下来,对他说道:“师父,别纳闷了,就是瞎了,治不好了。” “啊,啊啊!” “别啊了,我会尽快适应失明者的世界的。” “啊!” 尧庚年一把摁住了仇铭岳,又对着空气喊道:“言灵儿,你拉着点贾子龙,我们离开这里吧。” …… 尧庚年的吆喝并没有得到回应,他先是摆出了一副错愕的神情,又耐心地喊了第二次:“言灵儿?小狐狸?你在哪呢,我们要走了。” …… 言灵儿依旧是没有回应尧庚年的呼唤,此时的她正一脸惊恐地与贾子龙对视,而贾子龙也一脸惊慌的看着言灵儿,进而步步后退。 “……是你。”言灵儿在惊恐的目光中,缓缓对贾子龙说道。“你还没死啊。” “狐仙大人……”贾子龙果然认识言灵儿,他见到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跑。“这里见到您,真是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言灵儿的声音有些扭曲。“你跟我说惊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当年偷了我的福禄就跑,害我落得现在这副模样,你和我说……惊喜?!” 言灵儿说到这里,整个人说话的调子就变了,变得异常尖锐与刺耳。 看得出来,言灵儿是恨贾子龙的。 尧庚年听到这里,暗道一声果然贾子龙的福禄就是从言灵儿那里偷来的,可还没当他来得及主持公道,言灵儿身上就散发出了强烈的妖狐气息,随后在一声尖啸中冲向了不远处的贾子龙。 “你配出现在我面前吗?!” “……狐仙大人饶命啊!!” 电光火石之间,言灵儿已经完全妖狐化了,她变成了一条雪白的狐狸,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利爪扑向了贾子龙,而贾子龙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原地将自己团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祈求着好运的降临。 就在这个时候,柳沉舟出手了。 扑过来的言灵儿只觉得一阵风抬起了她的身躯,随后竟然将她绕了一个大弯后原路送回到了尧庚年的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柳沉舟本人也站在了贾子龙的身前,一副要保人的模样。 “柳沉舟。”言灵儿先是一愣,随后更加怒火中烧。“你别拦着我。” “稍安勿躁,我想其中大概有一定的误会,毕竟这个叫贾子龙的人,是尧庚年钦点的要带着离开这里的。” “呵呵?他钦点……他钦点有什么用,把我的福禄还给我,贾子龙!” “还、还给你还不行吗!!” “……哎?” 正当言灵儿做好了杀了贾子龙抢回福禄的计划时,贾子龙的一声哀嚎让她的所有计划都落空了。 言灵儿身上炸起的毛也落下来了,她眨了眨眼睛,甚至用后腿挠了挠狐狸耳朵,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贾子龙,你,刚才说什么?” “还、还给你……” “……” 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在这个时候愣住的不仅仅是尧庚年一行人,在外面世界里准备回到尧庚年身边的白听雨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片刻之前,白听雨从清君门寻人未果后就准备回程了,可她在半路上却听见了钟鸣声,一种旧相识的感觉从她的心中萌发,促使她偏离了回程的路,走向了钟鸣声响起的地方。 那是一座庙,一座隐藏在山上的庙,若不是听见了钟鸣声,怕是连白听雨都会错过着一座小小的、不起眼的庙宇的。 白听雨自天而降,落在了寺庙的门口,寺庙门非常干净,连一头石狮子都欠奉,只有一个围墙与一扇破烂的木门,甚至连锁都生锈坏掉了,挂在木门的闸上,垂垂欲坠。 白听雨敲掉了锁,拉开了木闸,将门推开后走了进去,这座小庙里面杂草横生,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但空气中却传来了阵阵的钟鸣声,好像在告诉白听雨,这里面是有人住的。 白听雨站在门口四出望了一周,这里看起来陌生又冷清,完全不是白听雨这种人回来的地方,可当白听雨站在这里,不知为何,她倍感熟悉,仿佛很多年前她就住在这里,这里曾是她的第二处故乡。 抱着这样奇怪的念头,白听雨步入了这座庙中,庙内有一条青石板路在杂草中隐约可见,白听雨就顺着它一路深入其中,而钟声一直回荡在她的耳畔,久久不绝。 白听雨意识到这钟声可能并不存在,而是某种法器制造出来的幻觉,目的或许就是引她来到这个地方——那么,为了什么呢? 白听雨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脚下的杂草都消失不见了,白听雨一个晃神,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四周的景色就这样被翻新了,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 古老的佛钟敲响,余音缭绕在茂密的丛林中,期间夹杂着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白听雨一袭白衣站在其中,她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那里,像是一尊洁白的圣像。 而在白听雨的脚下,青苔在石子路上野蛮生长,为这小小的庙点缀了一些灵动的绿,或许正直植物枝繁叶茂的季节,那些在上一秒还是枯枝败叶的植物都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清风吹过,带来了潮湿又清新的水汽,白听雨只是吸上一口,就想要永远的留在这里。 在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佛堂,白听雨顺着走了过去,却发现香炉的面前空空如也,哪里没有佛像,什么都没有,香炉内的香火并不旺盛,但还是有一两根香在缓缓燃烧。 这时,一个口中念念有词的老和尚带着一个打水的小和尚路过,白听雨听见了动静就向外看过去,正巧与老和尚那老态龙钟的双眸撞在了一起。 “女施主,不要站在垫子上发愣,垫子是用来坐的,不是用来踩的。” “……抱歉抱歉。” 白听雨立刻后退了一步,随后又想了想,拿起了那个刚刚被她踩在脚底下的垫子拍了拍,拂去了上面的灰尘,这才将它摆了回去。 老和尚看着这一切,静静的等待白听雨做完这一切,随后又幽幽开口:“施主,你尘缘未了,老衲劝你还是早日回归尘世的好。” “尘世?此处不是尘世吗?” 白听雨听后沉默了一下,她看着门外的老和尚打发走了打水的小和尚,等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白听雨这才继续说道: “大师,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说明我与此地有缘,你为何要急于赶我走呢?” 第283章 与鬼僧的约定 白听雨虽然不认识她面前这位老僧人,可不知为何,她在冥冥中有一种感觉:她与这位老僧其实已经相交已久了。 如今她站在这里凝视着他时,自内而外也萌生了一种安全感,让她倍感安心。 就好像是回家了一样。 白听雨是理智的人,成千上万年的时光让她稳重了下来,可代价却是忘记了太多的东西——包括她对于童年的回忆,千年前萧余生还在的时候,她回忆童年时是隔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千年之后呢?就只剩下一团朦胧的迷雾了。 白听雨下意识觉得那些回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造物,然后去开创一个专属于自己的世界,一个真正的‘大世界’。 可在这漫长的修炼过程中,白听雨也会偶尔停下来,去思考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造物?为什么要放着这片美好的世界不管,一心只想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呢? 这个问题一直都在纠缠着白听雨,她对此没有概念,可毕竟这个问题对于修行时的她来说无关紧要,因为她尚未摸到自己梦想的边缘,那么又哪里有空管这些奇怪的问题呢? 可不知为何,当白听雨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庙堂中,从那个杂草横生的世界穿越到了这个郁郁葱葱的世界,邂逅了这个老和尚的时候,白听雨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在这个老人身上,她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遗憾的是,无论白听雨如何坚持着要留下来,面前的这位老僧人都铁了心想将她劝离此地,甚至白听雨话语间都带上了一些求饶的味道,他都无动于衷。 终于,白听雨摇了摇头,对着这位老僧人说道:“大师,我既然已经来到此地,也已来到这香坛之前,来者皆是缘分,你何故一直执着于将我驱逐?” “女施主乃俗世中人,心中尚有执念,不该来到这里。”那老和尚慢慢说道。“去去吧,去去吧,等缘分真正到了时,我们会再见的,到时候老衲会亲自迎你进门,听你一诉衷肠。” “我见到大师的第一眼,就觉得心中清明,但一些问题尚还没有解决之道,想要向大师讨教解决之法,怎么,大师莫不是没有能力,要等我自己解决了再来迎我?” 白听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老僧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只是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单臂一挥,给白听雨让了一条离去的路,说道: “凡尘往事,一切自有因果。施主因果未了,此处只不过是一处清净地,并非引人超脱之处,还望女施主高抬贵手,就此离去吧。” 白听雨听后的表情更微妙了,她算是彻底看出这老和尚倔强的心了,可就算如此,她也不想就这样离开与放弃,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摆出了一副虔诚的神情说道:“大师,我行走尘世间,早已看破红尘,心中只念一物,此处清净幽深,还望大师收我驻留几日,以此参悟心中困惑。” 老僧人似乎没什么言辞反驳了,他停顿了一会,就向着白听雨伸出了一只手掌心,说道:“那好,希望女施主提供善款,以此来帮助本地度过拮据的时日。” “……” 白听雨的表情有些扭曲了,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然后在情理之中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一点钱——她在萧余生的大世界中呆久了,又和尧庚年一起住多了,对钱是没概念的。 而老僧人也看出了这点,这下他得意地昂首,伸手一指,又指向了小庙的正门,说道:“若是女施主身无一物,那无需驻留,身无一物行走天下,到哪里都是清幽,请走吧。” 白听雨眯了眯眼睛,她总觉得这个老秃驴在骂自己,可她没有证据。 不过事已至此,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待不住了,白听雨要是能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那大概她也不叫白听雨了。 所以她向身后看了一眼,她看见了只有两炷香的香坛,她看见了香坛后面空落落的台面,白听雨看着空荡的台面,时间一久就有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上面坐了一个有着猫尾鱼猫儿的白衣少年人。 猫耳少年非常随意地坐在台面上,他身周还环绕着二十三枚灵牌,此时正托着下巴笑看着白听雨,随后对她挥了挥手,说了一声‘你好’。 这一声你好好像带着一股推力,将白听雨推出了这股子幻境之中,让她猛地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而这个时候白听雨再去看那台面上就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真的是幻觉罢了。 “女施主。”老僧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了起来,这一次,他的调子里带上了一些催促的口气。“离开吧,虽然我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这个地方,显然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我什么时候该来呢?”白听雨收回了视线,转身望向了老僧。“我想要做的事尚未达成,我心中的问题无人解答,唯一可能为我解惑的你却是这番模样,那我究竟该去何方呢?” “该去何方,女施主你不是一直都有自己的路吗?”老僧颇为认真地看着白听雨。“你能来到这里,的确是与此地有缘,我相信我们会在不远的未来再会的。” “……你是谁?”白听雨盯着这个老和尚。“我想要知道一个名字,一个能让我……在不远的将来,还能再找到你的名字。” “我即已入此地,名字早已不再重要,何必要一个名字呢?是吧?” “我需要一个名字。”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对我而言,有意义。” “……好吧,好吧。”老僧本来还是笑着摇头的,可他在白听雨执着的凝视下渐渐收起了笑容,时至如今,他看起来终于严肃了。“我的名字早已被我忘记,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个在此处等待结果的老人罢了,你若是想要一个名字留个念想,就叫我……” 老人说到这里,他摸着下颚,低头沉思了一阵。 一阵过后,老人重新抬起了头,他仔仔细细的看着白听雨,好像要将她的容颜记在心中。 随后,他喉咙一阵蠕动,嘴唇开合着说了两个字:“鬼僧。” 白听雨在这个过程中,在这个自称鬼僧的老人的眼中看见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情绪,她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老僧人是如此之相像。 想到这里,白听雨对着老人说道:“你看起来也有自己的执念,是什么,我有幸可以听一听吗?” “……” 鬼僧愣了愣,好像从没有人这么和他说过话一样,可随后他就又变回了那副撵人的姿态,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开口,只是自己走向了小庙的前门,为白听雨打开了庙门。 庙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山风也趁机吹了进来,迎着白听雨的身子就略了过去,清凉的草木香气让白听雨的精神为之一振。 白听雨看着老人,老人并没有看着白听雨,只是低着头站在被打开的庙门前,用沉默来回应着白听雨的目光。 走吧,走吧。 老人站在庙门口,用沉默驱逐着来客。 离开这里,去做你自己在尘世中未竟的事吧。 白听雨迈开了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庙门,她踏着的青石板路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变化。 白听雨越靠近庙门,青石板路上的青苔与杂草便越来越多,而她身边的景色也从郁郁葱葱的草木变成了最初的枯枝败叶,好像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了这个世外桃源,而如今,她也在一步一步地离开这里。 而那个守在门口,低着头等待白听雨离去的鬼僧也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淡去,白听雨明白,当她迈出庙门的门槛之后,鬼僧也会消失不见,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白听雨心中虽然有点遗憾,但她还是尊重了鬼僧的意见,毕竟从她听见钟鸣声起、再到偶入这里邂逅鬼僧止,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美好的……邂逅。 邂逅总要离别,可能这就是离别的时刻吧? 白听雨这么想着,当她来到庙门口,与站在门口的鬼僧并排而立的时候,就开口说道:“鬼僧。” “嗯?” “离别,也是为了更好的再会,对吧?” “……是的。” 鬼僧的回答在白听雨听来已经很遥远了,白听雨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鬼僧的身影也几乎变得透明,若是白听雨再往外走一步,鬼僧的身影怕是会彻底的消失在身后了。 白听雨笑了笑,她并不反感这样的偶遇,就当做是一个念想吧,一个……自己的梦碎了后,还能在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念想。 想到这里,白听雨就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她虽然并不清楚这种感觉因何而来,但她却并不排斥它。 这次的奇遇,还不错。 白听雨的脸上重拾了笑容,她干脆利落地迈开腿,离开了小庙——可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了鬼僧的呼唤。 “女施主。” “嗯?” “还未请问你的名字。” “我名白听雨。” “白听雨……好名字,好名字。” 鬼僧的话在白听雨听来已经是非常模糊了,可白听雨隐约能明白他还有话没说完,便站在了原地,既不回头,也不离去。 白听雨只是在原地等着,这一等就是日落月升,皓月高悬。 白听雨还在等,就算她明白自己该尽快回去与尧庚年和言灵儿碰头,可她仍然在等,只是因为她明白,鬼僧还有话要说。 终于,她等到了。 “白听雨。” “我在。” “我名鬼僧,只不过是因为想要阻止一场荒诞宴会。”鬼僧的声音在白听雨的耳边呢喃。“少时的我发现了一个名为仵官王的人创在了一场阎罗宴,赴宴之人皆是心有憾事而无力回天者,仵官王便用阎罗宴将他们带入幻境之中,让他们沉沦,让他们堕落,让他们……变的醉生梦死。” “那时的我便发誓要终结阎罗宴,可我已经为此而努力太久太久了,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结束这场荒诞之宴的一天。” “嗯?” “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一点点可能性。” “嗯?” “如果你追逐梦想却也同我一样陷入绝望,那么当你真的进入仵官王的世界,去参与那场阎罗宴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圆梦,让这场荒诞的宴会就此终结?” “你在求我办事吗,鬼僧?” “我会在这里等你,当你绝望时,当你进入静海之门抵达阎罗宴,并将它彻底摧毁后,我会为你解答你的困惑。” “这是场交易?” “如果你这么理解的话,那边是了。” 白听雨应了下来,她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期待这个所谓的阎罗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这个名叫鬼僧的人为了摧毁它而付出了一生,却最终沦落到求人的结局,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但这个鬼僧有自己疑惑的答案,所以就算进入这场阎罗宴的门票是心有憾事而无力回天,那么白听雨也会为此努力一下。 “算了,想这些都没什么用。” 白听雨摇了摇脑袋,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都甩了出去,随后她再度御剑而起,向着南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嘟哝了一嘴。 “还是先找到尧庚年和言灵儿比较重要,也不知道言灵儿找没找到柳沉舟……哎,尧庚年那个小子,不会真的在那片竹林里出事了吧?” 白听雨这样自言自语着,远在静海之门里的尧庚年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站在一旁的阿鲤见尧庚年打了一个如此之大的喷嚏,她狐疑的看着尧庚年,问道:“我说你小子打了这么大的一个喷嚏,是被谁惦记上了?” “……谁还能惦记我啊。”尧庚年摸了摸鼻子,又抬头瞥了一眼不远处拎着贾子龙干瞪眼的言灵儿,说道。“我就是一个灾厄,在乎的人都在这里了,还有谁……” 说到这里,尧庚年愣了愣。 “对啊,白听雨还没回来,言灵儿……难道是和白听雨分头行动的?乖乖,怎么就把她给忘了?” 第284章 仙人的尊严 尧庚年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白听雨的事,可当他刚想去抓着言灵儿问一问的时候,言灵儿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巴掌声。 “啪!” 尧庚年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果然,贾子龙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起来红彤彤的,一定很疼。 言灵儿看起来生气极了,她这个时候也在捂着自己的右手,双目中夹杂着恨意,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半张脸都肿起来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时至如今,你拿什么还我?你已经将我陷害至此,少装无辜了。” “……不然我还能如何呢?”贾子龙捂着自己的脸颊,沉沉地一声叹息,他有些绝望地抬头看向了言灵儿,慢慢地说道:“我已知错,所以我们才能在此地再见……” “再见?”言灵儿一声冷笑,她一把扯过了贾子龙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我可没什么憾事,你也不过是一个无力回天的弱者罢了,当年的你拿走了我的福禄,如今想要还债?好啊,你还,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能还我什么东西。” 面对怒火中烧的言灵儿,贾子龙也不敢怠慢,他本就是对言灵儿问心有愧,如今被她一逼,只能手忙脚乱地掏出了怀中的一枚乳白色的玉髓,双手奉上递给了言灵儿。 ‘哦?那就是言灵儿口中的、被人偷走的‘福禄’?’尧庚年站在一旁看见了那块玉髓,眨了眨眼,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具体是什么样子啊?还有点好奇,从没见过呢……’ 可还没等尧庚年凑近看见,言灵儿就扬手一挥,将贾子龙手中的玉髓打掉了。 “啊……!福禄!!” 在贾子龙的失声中,那块神秘的玉髓成一个弧线飞了出去,然后不歪不斜地落在了柳沉舟的脚下,而柳沉舟只是动了动眼皮,视野向下扫了一眼,但却没什么动作,好像对这块福禄没有任何兴趣一样。 “呵呵,福禄?千年前你从我这拿走了这个东西,把我害成如今的模样,让我以一个下界的狐妖之姿态,在一片竹林中与一群低贱的厉鬼为伍,我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你却告诉我,要把这东西还我,然后我们恩怨两清?” “……不,不行吗?”贾子龙的声音很小,底气根本不足,可能他除了这块玉髓外也是拿不出什么东西了,因此极度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言灵儿。 言灵儿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她看着面前低头的贾子龙是越看越气,也许是气昏了头,又或者是气急了,总而言之,言灵儿突然笑了出声。 贾子龙听见笑声,浑身上下都抖了一下,他也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好意的笑声,或许这个笑声就是自己的死亡钟声。 言灵儿的确是想要杀死贾子龙的,她看着面前这个懦弱的男人,又瞥了一眼柳沉舟身前地上的那块玉髓,她握紧了拳头,把后牙槽咬得吱呀作响。 与此同时,言灵儿的身上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最先变化的是她的头顶与尾骨处重新冒出了毛茸茸的狐狸耳朵与尾巴,随后这些毛都炸了起来,根根直立着,凸显出主人的烦躁。 再然后,言灵儿脸上的绒毛也长了出来,她的双眸慢慢被红色晕染,最后化成了猩红的兽瞳,她的牙齿也尖锐起来,其中两颗虎牙更是直接露了出来,看起来更像是一只狐狸了。 柳沉舟的注意力立刻被言灵儿吸引了过去,他见过言灵儿这副样子,所以立刻将一道神识传递给了不远处还处于迷茫状态的尧庚年: “尧庚年。” “嗯?” “言灵儿这幅样子非常危险,她之前来找我的时候就变成过这样,那是她的神堕,你要阻止这件事。” “我明白了。” 尧庚年点点头,他在这块是比较信任柳沉舟的,况且与言灵儿有着直接感应的尧庚年也的确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一股完全陌生的邪气正随着言灵儿妖魔化的加剧而侵袭他的元魂。 尧庚年当机立断地冲了上去,一把就握住了言灵儿的手,可怪事却在瞬间发生:当尧庚年握住正在神堕的言灵儿的手腕时,一股污秽的灰色瘴气就从言灵儿的身上炸开了! 这些灰色的瘴气第一时间便向距离言灵儿最近的尧庚年袭击过去,尧庚年立刻松开了言灵儿,猛地后撤一步躲开了瘴气的第一波攻击。 瘴气一击未成后就不再动弹了,只是回到了言灵儿的身体周围,像是在保护她一样漂浮在空中,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言灵儿。 而此时此刻的言灵儿已经有六七分像一只狐狸妖怪了,她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兽吼,尧庚年没听过这种奇怪的音调,但他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尧庚年瞥了一眼柳沉舟,柳沉舟却并不紧张,反而站在远处的安全区,摸着下巴,端详着言灵儿此刻的变化,看起来正围观得津津有味。 尧庚年翻了一个白眼,就对着柳沉舟递过去了一道神识:“死鱼脸,看够了吗?看够了是不是该出出主意?我要不要硬闯进去?” 柳沉舟耸耸肩膀,无辜地在心中回道:“你问我有什么用,我又没当过神仙,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修仙者,我甚至只是一个修仙者而已,你们家的这个言灵儿在没被我收拾过之前,还很看不起我呢。” “她能看得起谁。”尧庚年对着柳沉舟就翻了一个白眼,他不耐烦的说道。“这个小狐仙自视甚高,目前为止我还真的没见过她看得起的人,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秋后算账吧?” “都说是秋后算账了,那这个时候也勉强够得上秋后算账的时间点,我觉得挺合适的。” “我觉得一点都不合适,说起来我还没问呢,你怎么和言灵儿在一起了?她去找你干什么?不会是找你帮忙处理我们俩被强行分开这件事吧?” “你还真猜对了。” “这小狐狸……” “嗯,正确。”柳沉舟点头。“很显然,这个小狐狸在意外发生的时候,并不想自己去以身涉险的救你,她花了更长的时间找到了我,然后要我来救你。” “……”尧庚年心中微妙了一下,不过介于这的确很‘言灵儿’,所以尧庚年就没太多想,接着问道:“行了,我完全理解了,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该把精力放在如何拯救这个神堕的小狐仙上了?” “拯救她做什么,她要是神堕了,受影响的又不是我。”柳沉舟的神情非常淡定,也看得尧庚年牙痒痒的。“这种时候你上就行了,我上次被她的神堕影响到,其实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的。” “什么代价?”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我没看出来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只觉得你比之前更……阳光了。” “……这已经是很大的代价了。” “算了,你这家伙也就这样了,救世主救世主,没见你救过谁,光看你见死不救和加速别人去世了。” “嗯,谢谢夸奖。” “不客气啊。” 看着柳沉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尧庚年算是明白不能指望他了,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对着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轻轻喊了一声:“临光?” 随后,尧庚年心中某处黑暗的角落亮起了一道光,这道光慢慢地包裹住了尧庚年的元魂,随后一个身着白衣、身周漂浮着二十三块灵牌的猫耳少年就从这道白光中走了出来,并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临光笑着对尧庚年说道。“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完全感受不到你的存在,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不过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主人’。” “……我总觉得你在恶心我。” “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个仙使罢了,一个可怜的小仙使怎么敢对主人不敬呢?” “……算了。” 尧庚年在这方面说不过临光,索性干脆认输,他撇了撇嘴,直接指向了不远处被灰色的瘴气缠绕的言灵儿问道:“那个怎么解决,你有建议吗?” “什么啊?让我看看……咦?” 临光就是曾经神堕的古神,当他第一眼看见言灵儿的时候,心中对她的状态就了解了一个大概。 只见临光摸着下巴,一边打量着言灵儿一边说道:“神堕啊,有点棘手,这种一般只能从内部去解决,其实说白了,神堕这种事,我们虽然嘴巴上说是因为凡间的污秽才堕落,但实际上就是……心有魔障,而魔障攻心,清明不再罢了。” 说到这里,临光倒是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尧庚年:“原来这个小狐狸也有心魔啊,感觉可以吃吃瓜,她的心魔是什么东西啊?给我说说?” “怎么和你说这件事呢……” 尧庚年摸了摸头,没有想好措辞,可这个时候柳沉舟却捡起了地上的玉髓走了过来,一边将玉髓展示给临光看,一边说道: “简单来说就是……”柳沉舟说。“这小狐妖的福禄被认偷了,小狐妖挨了千年的苦,如今她见到了当年偷他东西的人,本准备杀人泄愤,可谁知小偷却改过自新,说要主动还东西。” “嗯?这不是好事吗?” “问题就出在这,小偷把东西完整的还给了言灵儿,可挨了千年的苦的言灵儿觉得这些远远不够,但小偷拿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所以言灵儿就准备杀人泄愤。” “哎哟,那的确挺难搞的。” 临光点头附和了一声,随后他偏头打量起柳沉舟手中的玉髓,却在看了几眼后眉头微隆,‘啧’了一声。 “啧。” “怎么了?” “这东西不值钱啊。” “什么不值钱?” 尧庚年一下子也来了精神,他凑过来一并看着柳沉舟手里的玉髓,甚至觉得不过瘾,直接伸手拿走了这块东西反复把玩:“这看起来还不错啊?入手温润细腻,挺好的啊。” “可这玩意可是一个神仙的东西,是福禄。”临光有些嫌弃地看着这块玉髓。“你觉得这玩意配得上神仙的身份吗?” “啊?配不上吗?” “我说你啊,这怎么可能配得上呢?” “这挺好的啊。” “凡人,凡人。” “你怎么嫌弃上我了!” “不是嫌弃,是实话实说。” 临光说到这里,突然从地上随便捡起了一块小石头,并将这块石头轻轻地与这块玉髓碰了一下。 随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当小石子与玉髓触碰的刹那,小石子就变成了一块小金子。 这个过程看的尧庚年有些讶异,他伸手拿过了那块小金子,并在柳沉舟和临光惊讶的目光中咬了一下。 “嗯,是金子。” 柳沉舟:…… 临光:…… “咳咳,总而言之,这就只是一块看起来不错的玉髓,能力是点石成金而已。” 临光低咳一声,虽然他有些嫌弃尧庚年,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家伙是自己的主人,被迫端正了态度,对着尧庚年如是解释道。 可柳沉舟却不管这些了,他看着尧庚年这幅样子直接笑了出声。 “干嘛这么笑我?” “没见识。” “我真的没见过啊!” “你好歹是这片大陆的灾厄,尸龙息的所有者,御凤之人,古神之主,你对着一块点石成金的小东西发愣,甚至还咬了一口它点出来的金子,多少有点掉价了。” “怎么了怎么了,我没见过我还不能新奇一下啊?” “能,能,这都是你的自由……” “没错,是我的自由!” 在尧庚年骄傲的语气下,柳沉舟移开了目光,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家伙。 尧庚年和柳沉舟的斗嘴便宜了喜欢看热闹的临光,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对着尧庚年继续说道: “所以你看,这只不过是一种……非常鸡肋的东西,而这东西竟然是那个狐仙的福禄,真是……让我非常吃惊。” “吃惊什么?” “吃惊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神仙这么拮据,也吃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如此落魄,更震惊就是这样一个小狐仙居然能成为一个灾厄的同僚……” 临光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尧庚年,一字一顿道:“如此看来,她和你之间的合作,不是你依靠着她过活,而是她依靠着你来维持仙人的尊严了。” 第285章 凡人柳沉舟 在看见如此廉价的福禄后,临光——这片大陆最古老的神明之一,也看透了这个一直叫嚣着自己‘神仙’身份的小狐狸的尊严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临光看着言灵儿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些蔑视与不齿,他更加觉得自己跟随的主人是尧庚年真是一件幸事:至少对于尧庚年来说,他身上的灾厄之天运是货真价实的。 临光努了努嘴,从尧庚年身上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起来好像是在逃避什么问题。 尧庚年将临光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他上前一步就抓住了临光的衣领,并在对方极度心虚的表情下将他的头掰了过来:“我说,你不会是想要逃避任务吧?” “啊哈哈,什么任务……你要是有什么艰难又有用的任务,我身为这片大陆的古神、也是你的仙使,那肯定是义不容辞啊哈哈哈……” 临光笑的心虚,尧庚年听得别扭,他眯起了眼睛,又攥着临光的衣领往里拉了拉:“别装傻,我不喜欢听这种话,我不管小狐狸的福禄是有多么的……不高级,她现在神堕了,我就要救她。” “其实不救也没事的,言灵儿神堕后会产生邪灵之息,而你天生灾厄,邪灵之息比起仙灵之气能更好地帮助你修行,说不定等她神堕完成变成妖狐之后,你的实力就会更进一步呢……” 临光话音落地,柳沉舟就突然窜了出来,他好像故意在尧庚年身前路过,又故意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偏头瞥了一眼尧庚年:“救人之心人皆有之,要一起来吗?” “……嗯??” 尧庚年听后眯起了眼睛,非常诡异的看着柳沉舟数秒,甚至说柳沉舟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低咳了一声:“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么?” ——怪东西? ——有啊,这不就有一个生怕我变强成为一个不确定数的大救世主吗? “怪东西没有,但奇怪的发言倒是多了很多。”尧庚年狠狠地瞪了一眼临光——而后者压根就没敢看他——就跟上了柳沉舟的步伐,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人的救人,压根就不叫救人。” “怎么就不叫救人呢,至少给了一些建议,综合来看还是很有用的。”柳沉舟淡淡的说着,就带着尧庚年走向了不远处被灰色瘴气环绕的言灵儿。“你瞧,至少现在我们都在去救人的路上,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哦,那我还是真的谢谢你呢,是不是?”尧庚年阴阳怪气地甩了柳沉舟一句,结果这边话音刚落地,那边就飘过来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牌子。 是临光带着他那无处安放的二十三块灵牌飘过来了,尧庚年顺着这个光就又额外瞄了一眼临光,稀奇道:“哟,什么风把您这个古神也吹来了?来做什么?” “我还带是这片大陆的古神,我最不善良的子民都有救人之心,那我怎么可能没有呢,这不好看,对吧?我也得来,我得施展大爱,不能让人比下去了。” 尧庚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一会,他还没想好怎么去反驳临光的这番奇怪的话,柳沉舟那边就坐不住了,几乎就是在一瞬间,他反驳的言辞就越过尧庚年传递给了临光。 “什么叫做最不善良的子民?我乃清君门门主,修仙者的领头人,天定的救世主,心火明亮之人,我去救人天经地义,况且我又没有嫌弃言灵儿的福禄低贱。” “我怎么嫌弃她低贱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不行吗?啊?”临光两眼一瞪,但也是隔着尧庚年和柳沉舟互呛,压根就没有越过尧庚年去和柳沉舟掰头的意思。“反倒是你,不是不想帮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被交出来。” “为什么?”柳沉舟稳稳地站在尧庚年的另一边不动。“神堕这种事,我只是一个修仙者,不想帮忙也是因为害怕帮倒忙罢了,你呢?你一届古神,居然不想出手救人,真是可悲。” “柳沉舟,你……” “行了,别斗嘴了,安静一下可以吗?” 尧庚年直接堵住了临光的嘴,而后又瞪了一眼准备乘胜追击的柳沉舟,让他也闭上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巴安静一会。 二人似乎并不准备面对面的打斗,所以在中间人尧庚年炸毛后,这俩人都安静了下来,谁都不准备搭理谁了。 这个时候,三人也都来到了那片灰色的瘴气前面,尧庚年伸手想去尝试着触碰这个瘴气,可这些瘴气好像有意识的一般避开了尧庚年的触碰。 尧庚年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松地穿越这片瘴气,可不知为何,这些瘴气虽然避着他走,但其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空间结界,让尧庚年根本无法穿越瘴气的领域抵达言灵儿的身边。 “这应该是仙人的自保之术。”临光在一旁看着,解释道。“仙人再弱也是仙,也是经历过天劫后蜕变为仙的人,也许她在仙中的地位不高,但若是出了什么事,自保的能力一定是凡人无法理解的。” “那你理解这种……仙术吗?”尧庚年看向了临光。“换你来吧,想办法让我进去接触到言灵儿,至少我们要帮助这个小狐狸熬过这个神堕才行。” “额。”临光闻言,表情微妙了一下,他比画了一下。“这小狐狸一看就不是临光大陆的神仙,她那一身奇怪功夫我有时候也会被惊到,所以这块……可能爱莫能助了,但你信我,我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尧庚年嫌弃地对着临光哼了一声,后者立刻吹着口哨移开了目光,并看向了天空,一副‘别问我,没结果’的表情。 “完蛋。”尧庚年收回了手,看向了身旁一直没说话的柳沉舟,却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瘴气不放,好像是认识这些东西。“死鱼脸,你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柳沉舟也学着尧庚年伸手去触碰这些瘴气,可当他只是手指接触到这些瘴气时,一股不可言喻的恐惧感便袭上了他的心头! 瞬间柳沉舟的眼前出现了自己母亲惨死时那诡异的笑脸,这让柳沉舟又想起了一些不愿回忆的往事,也吓到了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收手后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 “死鱼脸?”尧庚年的声音传了过来。“你看见了什么?脸色不太好,没关系吧?” “……没关系。” “真的?” “……没事。” 柳沉舟摇了摇头,可他虽然嘴巴上这么说着,但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他很惊恐亦很不安,这种感觉柳沉舟已经数百年没有过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沉舟自认不是一个坚强且稳重的人,他内心敏感,尤其是在情绪方面的控制简直是一塌糊涂。 正因为柳沉舟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他才在修炼的过程中将自己的感情压在了心底,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修仙机器,一味地想要变强,然后去让自己名垂青史。 而这,也是为什么柳沉舟对于意料之外的事情会显得手足无措的根本原因。 起初柳沉舟的计划十分顺利,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会这样一直到羽化飞升,前往另一个仙灵的世界,可他遇见了尧庚年,随后发生了一系列意料之外的事,让他重拾了自己的初心,说是蜕变也毫不为过。 可正因为如此,柳沉舟被自己压制了百年的情绪又不受控制起来了,他忘不了那一张张扭曲且狰狞的脸,他也忘不了那一幕幕血腥的死亡之地,这些都能让现在的柳沉舟更加脆弱。 更加脆弱,也意味着他能走更远的路,因为只有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才能为了众生的未来去拼搏一个美好的前路。 柳沉舟明白这些,他并不反感现在的自己,但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说现在,他就十分懊恼于自己的敏感与不成熟。 想到这里,柳沉舟深吸了一口气,他重新上前来到了尧庚年的身侧,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片瘴气上——他明白他该去想办法如何穿越这片瘴气,可奇怪的是……当他重新审视这片瘴气时,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一幕幕扭曲的死亡之脸,还会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 柳沉舟猝不及防地又被这些场景攻击,他只觉得双膝一软,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搁浅的鱼。 那些都是柳沉舟自己的心魔,都是过去的柳沉舟从未重视过、但的的确确种在了心中的魔障,如今它们通过言灵儿神堕后的瘴气具象化在了柳沉舟的眼前,折磨着已经越发像一个凡人的他。 柳沉舟的脸色又白了一些,他额头的冷汗更是密密麻麻的冒了出来,滴落而下,一滴一滴地划过脸庞落在了地上,渐渐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柳沉舟,怎么了?” 尧庚年关切地蹲了下来,他虽然也很在乎瘴气中的言灵儿,但介于言灵儿之前的所作所为,所以尧庚年在柳沉舟和言灵儿之间优先选择了柳沉舟。 “没事,你不必在乎我,还是抓紧想想办法穿过这片瘴气去救人吧。” 柳沉舟是什么人?他当然不会将自己这些阴暗面说出来,因为这会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与不堪一击:这些都是柳沉舟所不能接受的,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他不会依靠别人,更不想别人觉得自己需要依靠。 ——至于在清君门后山冥洞里的那次求援,柳沉舟将之视为一场交易,对方需要自己,自己也需要对方,当双方都各有所需的时候,柳沉舟并不会觉得求助有任何的不妥。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只是自己纯粹的恐惧心魔罢了。 “你认真的?”尧庚年皱着眉头趴在了地上,脸贴着大地,偏头向上看过去,试图看清柳沉舟此刻的表情变化。“我觉得你在骗我,你能不能稍微坦诚一点……” 柳沉舟也没想到尧庚年竟然趴在地上、探着脖子来看自己,这样他短暂的愣了一下,随后就抬手摁着尧庚年的脸将他推开了。 “我没关系,不要在乎我。” “可我觉得有关系,我要是不在乎你,我浑身就感觉不对劲。” 柳沉舟:…… 临光:…… 柳沉舟和临光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二人越听这话越觉得哪里不对,可尧庚年的确是一脸关切的样子,让人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奇怪的点来佐证自己的感觉。 柳沉舟闭上了双眼,他不想再看尧庚年,可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又会出现那些他过去所制造的杀戮,耳旁的哀嚎与嘶鸣声也瞬间拔高了数个声调。 柳沉舟很痛苦,可他明白,这件痛苦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承担,若是他消化不了,往后的日子就别想有安宁了。 而临光呢? 临光看着一个跪在地上的柳沉舟和一个趴在地上看跪在地上的尧庚年,总觉得这个场面有些少儿不宜,他伸手卡着尧庚年的腋下将他拎了起来。 “我说,你别在地上趴着了,着凉。” “可死鱼脸他情况不对啊……” “他是一个成熟的人了,他能照顾好自己的。”临光说到这里,看着尧庚年那动作又像是要趴会地上的架势,连忙抓着他说道:“这瘴气我有办法破了。” “嗯?” 这下尧庚年不想趴回地面了,他扭头看向了临光:“怎么这会儿忽然就有办法了?” “毕竟这个地方是仵官王的大世界啊,那仵官王一定有办法破开这个瘴气吧?”临光说完,就抬头看向了天空,喊了一声:“对吧?仵官王?” 这暗色的天空连回音都没有,寂静的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 尧庚年跟着临光看了一会儿:“我说你这个法子好不好用啊?你看人家都懒得鸟你的说。” “怎么不好用,我说的主意,一定好用。”临光再怎么说都是这片大陆的古神之一,他也是要面子的,于是他又盯着头顶看,喊了一声:“仵官王,你难道要让我脸面无光吗?那我也不介意把你这里统统点亮,让你毫无秘密可言。” “……” 终于,这混沌的天空诡异的扭曲了一下,随后传出来了一道阴沉的声音: “这瘴气是一种会引人心魔外露的东西,想要将它们驱散,要靠吸收才行。” “你们很幸运,我仵官王开设的阎罗宴正是帮人避开心魔的宴会,其中有一道名为来生再会的甜点,用的食材是一种名为枯骨子的东西,你们可以去寻找一下。” 第286章 枯骨子与星魁娃娃 临光的威胁还是有用的,毕竟他再怎么落魄,也的确是这片大陆的古神。 而那仵官王在这个世界中再怎么高高在上,面对一个古神、一个灾厄和一个救世主,还是要怕一点的。 临光或许没有什么撑破大世界的经验,但柳沉舟有啊,且看当年的柳沉舟就是通过自内而外的方式破开了沈无争的大世界,进而将他杀死的。 仵官王虽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有些神秘,但毕竟仍是血肉之躯,仍是会流血的人,仍是会死去的人,他会害怕也就不足为奇了。 “枯骨子,你们要是找到了就能驱散这些灰色的瘴气,去帮助里面的那个……小姑娘。” 仵官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随后他的语调仓促着补充道:“就这样了,枯骨子就在这个大世界中,你们若是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是缘分未到……” “嗯?”柳沉舟皱了皱眉,他抬头环视一周。“什么意思,你要让我们自己找?” “强大如你们,一定能找到的吧?”仵官王的话说得完就消失了,而且是消失的干脆利落,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逃跑,根本不给尧庚年三人抓到小尾巴的机会。 这时的仇铭岳站在一旁,他双手叉腰地看着头顶昏暗暗的天,发出了几声意味不明的叫声,引得阿鲤在一旁频频偷看,像是在看一个新奇的家伙似的。 “枯骨子是什么?”柳沉舟见仵官王消失得彻底,也就只能越过尧庚年看向不远处的临光。“你见过这东西吗?这是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临光耸耸肩膀,他从发现言灵儿那个点石成金的福禄后就不对这只小狐狸有兴趣了。“找找吧,这种东西的确靠缘分,咱们就多受累呗。” 临光说罢,还不忘瞥了一眼尧庚年,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尧庚年这个时候已经将意识沉浸在了厉鬼之息中,他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看待整个世界,而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那个所谓的枯骨子。 尧庚年也察觉到了柳沉舟与临光探寻的目光,他心中也清楚这件事愿意劳心劳力的人只有自己,所以就对着左右二人点点头,沉声回道:“我在找,不急。” 在失去了通过双眼去观察万物的能力后,尧庚年的世界仅有黑白二色,但正因为如此,尧庚年就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自己生活的世界,同时也让他的其他感官敏锐起来。 只要是厉鬼之息能够覆盖的地方,尧庚年就都能‘看’见,所以他在临光威胁仵官王的时候,偷偷将厉鬼之息向外无限地释放了出去,借此他也观察到了这片大世界的样貌。 这个大世界是一座浮空岛,它是有边缘存在的,只不过这些边缘看起来被一阵迷雾环绕,若不是厉鬼之息这么特殊的气体,否则不会有人可以摸索到岛屿的边缘。 仵官王的大世界并不大,可以说是很小,之前尧庚年看见的那个奇怪的小镇就是这个大世界所有的东西了,之所以让尧庚年误以为此处很大,还是被暗无天日的环境影响了判断罢了。 “这是一个小岛,小岛有一个边界,边界下面是无尽的深渊。”尧庚年闭着双眼,对身旁的二人如是说道。“我在那个边缘看见了一口诡异的井,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可疑,我没在这个地方见过什么植物之类的东西,或许去那口井那边看看会有收获。”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那口孤井看看?”柳沉舟疑惑地反问道。“听你这个描述有些模糊,你是怎么看见这个地方的轮廓的?依靠你那个万用到离谱的厉鬼之息?” 尧庚年吐了吐舌头,对着柳沉舟的方向“哎嘿。”了一声,但柳沉舟显然不准备动身去查看那口奇怪的井,而且临光也是如此,他们二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在等尧庚年率先行动。 尧庚年叹息了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准备迈开腿去看看那口奇怪的井。 可说时迟那时快,当尧庚年刚准备动身去一看究竟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尧庚年的身旁窜了出去,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还是尧庚年,他的厉鬼之息扫了一圈,果然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矮个子的身影——那个窜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仇铭岳! 尧庚年刚意识到这个,就听见临光嘟哝了一嘴:“这谁啊?窜的速度真的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替你身先士卒地趟一趟水呢……” “……那是我师父,仇铭岳。”尧庚年干巴巴地回道。“我用厉鬼之息捕捉到了他的身影,看起来他就是在替我……趟趟水。” “……没事了,师父真的是很照顾徒弟了。”临光立刻改口。“那么既然师父一马当先,我们这些正义之士也不能干看着,尧庚年,快出发吧。” “……所以到头来还是我先走是吧?”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不是因为所有人里只有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临光打着哈哈,但尧庚年的脸色却不怎么样,不过万幸的是言灵儿那边的瘴气看起来不怎么好,逼的尧庚年上前一步,跟随着仇铭岳的步伐走向了那口井的方向。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当尧庚年刚动身的时候,身边又是一阵风刮过,原来是仇铭岳跑回来了,只不过他是从来时的方向跑回来的,看起来像是跑了一整圈似的。 “啊啊!啊啊!!”仇铭岳累得气喘吁吁,他抓住尧庚年的袖子将他扯住了。“啊啊!!啊——!” 仇铭岳的表达看起来很走心,也很费力,可尧庚年三人都在愣愣的看着仇铭岳手舞足蹈,并一头问号。 最终,尧庚年只能无奈地摁住了仇铭岳说道:“师父,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呀,你怎么跑回来了?是那口井没什么问题吗?” 仇铭岳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伸手敲了一下尧庚年的头,随后又指了指他去时的路,又指了指他来时的方向,然后在地上跑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尧庚年的身前展示了一下他自己。 虽然尧庚年看不见,但他的厉鬼之息还是将仇铭岳的这个行为艺术相对完整地呈现在了尧庚年的脑海之中,也让他大受震撼了一阵子。 索性虽然大受震撼,但并不是看不懂,在短暂的理解后,尧庚年恍然大悟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你向那边跑过去了,但最后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这里?” 这下仇铭岳满意了,他点点头,欣慰地摸了摸尧庚年的头顶。 尧庚年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看起来走过去的确是行不动的,仇铭岳已经帮我们试过了。”柳沉舟非常自然的说道。“尧庚年,要不然你用你的厉鬼之息去井里看看吧。” “……” 柳沉舟说的话的确有理,就算尧庚年心知肚明是柳沉舟不想为了言灵儿费心费力,但他也只能暂时采纳他的建议去试试了。 于是尧庚年又加了一些厉鬼之息向着那口奇怪的孤井探过去,可厉鬼之息刚刚接触到孤井边缘的时候,尧庚年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草木娃娃突然从井中蹦了出来! “!!” “怎么了?突然摆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有什么东西能吓到你吗?尧庚年。” “……突然有一个草木娃娃从井里蹦出来吓我一跳。” “被草木娃娃吓一跳?” “……我知道没出息,别骂了。” 尧庚年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因为那个草木娃娃来的突然,仿佛就是突然出现的一样,来得毫无征兆。 那个草木娃娃的造型有些简单到丑陋,样子也真的十分平平无奇,它长得并没有什么阴森可怕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让人喜爱的点,只是一个普通的草娃娃罢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草娃娃居然会出现在孤井里,而且来得是那样的突然,也的确让尧庚年不敢掉以轻心。 索性这个草娃娃并没有后续的行为动作,它突然从井里蹦了出来,然后坐在了孤井的边缘,甚至还晃悠着自己草做的小腿,看起来有一些孩子气的天真无邪。 尧庚年透过厉鬼之息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有些新奇,但毕竟他的目的是看看孤井里究竟有没有那个所谓的枯骨子,所以便决定绕开这个小娃娃继续下井。 这个草木娃娃并没有阻止尧庚年的探查,但它却仿佛能看透这股厉鬼之息背后是尧庚年一样,它随着厉鬼之息的下探而旋转了自己的头颅,目不转睛地看着尧庚年的厉鬼之息。 草木娃娃没有眼睛,但不知为何,尧庚年就是能透过厉鬼之息的反馈感受到某种神秘目光的凝视。 这让尧庚年浑身都不自在,但毕竟下井的是厉鬼之息,而自己本尊在很远的地方,所以就算尧庚年感到不适,但他还是选择继续下探厉鬼之息,去看看孤井里有没有东西。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尧庚年真的透过厉鬼之息看见了一些类似植物的……东西。 三尺见方的狭窄井底里竟足有大大小小十几株莹白的草,这些草挤压生长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形似骷髅的图案,而在一个又一个小骷髅团的边缘还生长着一些颜色更深的小花,化成了一条又一条边缘线,隔开了每一个‘骷髅’。 这些东西于尧庚年看来,就像是一群莹白色的骷髅拥挤在一起,它们整齐划一地挤在狭窄的井底,齐刷刷地仰头看着井口的方向,黑洞洞的眼窝里甚至还有些闪亮的汁液在泛着诡异的光,就像是被挤哭了一般,阴森中透着几分滑稽。 随后,这些‘小骷髅’们似乎透过厉鬼之息看见了尧庚年,它们像是有感觉一般,齐刷刷地虚空看向了尧庚年!一株又一株形似草的植物身子互相挤压,发出了莎莎的声响,听得尧庚年极为不舒服。 “……我好像是找到了。” 尧庚年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对着临光和柳沉舟说道: “我看见了一种奇怪的植物,有点像花,可又有点像草,它通体洁白,单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它们却齐齐的生长成了一个……骷髅头的形状。” 尧庚年这么说完,柳沉舟就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子,接上了尧庚年的话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种单株莹白,但却群体生长,而且总是会生长成一簇又一簇骷髅头的样子……枯骨子,我就说怎么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这个东西。” “什么东西啊?” “我去枫山齐家的做客的时候,无意间从他们家的藏书阁里看见的一种仅存在与传说中的药材。”柳沉舟回道。“相传此物可解天下百毒,是真正的奇珍异宝,而在齐家的那本古籍中记载,这东西就生长在一口古井之中。” “那就是对了?现在只要想办法走到这口井的面前,然后把这东西摘下来,就可以破开言灵儿身旁的瘴气,进去将她拯救出来了吧?” “理论上是这样的。”柳沉舟虽然这么说着,但他的眉头仍然紧皱,只见他奇怪的对着尧庚年问道:“说起来,你除了见到枯骨子外,难道就没看见别东西?” “别的东西?”尧庚年一愣。“剩下的就是刚才那个吓到我的东西了啊。” “吓到你的东西?” “一个像是凭空出现的草木娃娃,但它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啊,只是目送我进井考察罢了?” “……星魁娃娃。”柳沉舟的脸色沉了下来。“枯骨子的生长条件极为苛刻,几乎只有在一种神秘的井中才能存活,想要将其中的枯骨子取走他用,就必须要得到星魁娃娃的认可,并将摘取下来的枯骨子插在星魁娃娃的身上才行。” “什么意思?” “好像是那个星魁娃娃会以身做土,来确保枯骨子离开井外后依然不会凋亡的样子。”柳沉舟说到这里,沉吟了一声。“你见到的那个木娃娃,就应该是星魁娃娃,星魁娃娃与枯骨子相伴而生,应该不会有错。” 第287章 新的组合 柳沉舟所说的东西,对于尧庚年来说,即是有用的,可又是没什么用的。 有用的点在于他的确给尧庚年科普了一些没那么热门的知识,也让尧庚年明白了这口井中的枯骨子与坐在井边的星魁娃娃究竟是什么关系。 可没用的点也同样如此,俗话说纸上谈兵最为致命,现在的柳沉舟就在做这件事:他解释清楚了又能如何?尧庚年的厉鬼之息又不能拿走枯骨子并插进星魁娃娃体内,然后再将它们带回来去救言灵儿。 尧庚年想到这里,直接叹息了一声,问道:“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怎么样?一定也有拿到他们的办法吧?要不我们现在就动身去采摘那个枯骨子吧?” “显然并不行。”柳沉舟摇了摇头,否定道。“刚才仇铭岳已经身体力行的为我们探路了,他跑了一个圈回来了,按理来说,我们应该也是会遭遇同样的处境。” “你又没有努力过,怎么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呢?死鱼脸,你总得试试,反正你已经决定和我一起去救言灵儿了,好歹拿出一些诚意来吧?” 尧庚年虽然看不见柳沉舟此刻的表情,但凭借他对于柳沉舟的了解,想必这个清君门的门主此刻定然是一脸的嫌弃。 但柳沉舟嫌弃归嫌弃,他既然进到这里来的目的是找尧庚年并帮助他,那么他就算不乐意也得乐意,谁让他自己跳进这个大坑的呢? “这基本就是不用试探的东西,尧庚年,你让我做一些无用功,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吧?”柳沉舟皱了皱眉。“现在只有你的厉鬼之息能够平安无事地前往那口孤井,那该想办法的人不是你吗?” 柳沉舟话音落地,心中也有些骄傲起来。 此时的柳沉舟自以为成功地将这个问题扔回给尧庚年了,可谁知对方不仅没有因此苦恼,反倒是兴奋地低呼了一声。 这一声低呼听得柳沉舟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他隐约间好像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尧庚年顺势就扛起一把铲子将他给埋了。 临光在一旁看得乐呵,身为近距离围观正常对话的他来说,柳沉舟能感觉到的厄运,他自然也是能看出来的。 临光不是一个正经的古神,他虽然最初坠入人间是为了大爱,但他自身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吃瓜人,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立刻摸着下巴笑看这一切的发生,并暗中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没有让任何一个人失望,因为尧庚年摸索着,左手抓住了皱眉的柳沉舟,右手攥住了乐呵呵的临光,然后将他们二人拉了过来。 这么一拉,让临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却让柳沉舟的眉头抚平了——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可能要一起倒霉了。 “尧庚年。”临光暗叫不妙,立刻对着尧庚年说道。“你把我拉过来是什么意思?我虽然是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神明,可我现在只是一个仙使,你让我做点超出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也做不到呀。” “不需要你做到什么。” “不需要我做什么?那你抓着我……和临光做什么?” “哎呀,只是需要你跑腿啦,你听我细说。” 尧庚年开心说着的同时就将厉鬼之息扬了起来,积极地展示给临光与柳沉舟看。 “死鱼脸提醒了我,我的厉鬼之息可以直接前往孤井,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我的厉鬼之息可以隔绝一些法术,来护送你们前去采摘枯骨子?” “……嗯??” 尧庚年话音落下,柳沉舟和临光的脸色就变了。 ‘真是谢谢伟大的清君门门主,修仙者的未来,整个大陆的救世主,柳沉舟先生。’临光用眼刀狠狠地刀了一下柳沉舟,暗道:‘感谢你用你的博学为尧庚年换来了最佳的劳动力,而且还是两个。’ 柳沉舟的解释太过完美了,临光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台词来反驳,所以在尧庚年那盛情难却的笑容下,临光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柳沉舟。 后者移开了视线,表情冷冰冰的,仿佛对这一切都不在乎,但他又皱起的眉头已经出卖了他自己。 “尧庚年。”柳沉舟不想放弃,他并不喜欢被人当成工具人用,就算尧庚年之前已经拿他当过一次工具人了,但他真的不希望有第二次。“你也可以自己去,不必麻烦我们的。” “是啊,要是我是个正常人,我肯定自己去了。” 尧庚年笑了一声,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可我看不见东西,我只能透过厉鬼之息看清黑白二色,所以相比于我,还是拥有正常视力的你们更加可靠啊。” 可靠。 临光和柳沉舟忽地动容了一下,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听过这两个字了。 曾几何时,他们似乎也是值得被依靠的人。 曾几何时,他们好像也是……背负他人的希望砥砺前行的开拓者。 只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变成现在这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了呢? 或许,尧庚年的需求与希望只是把枯骨子插在星魁娃娃身上罢了,也没那么难? 想到这里,柳沉舟和临光难得的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在各自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些肯定的神情,也就互相点点头,应了下来。 “好吧。”柳沉舟说。“但你要清楚,我帮的是你,可不是那个小狐妖。” “我也是一样的。”临光表态道。“我愿意帮忙,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主人,而不是为了救那个福禄廉价又自视甚高的……小狐仙的。” 所以在尧庚年的‘期待’下,柳沉舟和临光在纠结一阵后,还是决定听从尧庚年的意思,接受厉鬼之息的包裹,然后一步一步受着它的指引前往那口神秘的孤井附近。 被厉鬼之息包裹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是被一头凶恶的魔鬼吞进了肚子里,在让人有一丝丝寒意的同时,却又有一种虎口偷生的诡异感。 “很奇妙的感觉。”临光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把我自己送进这种如同地狱一般的力量中?我真是疯了才会同意。” “谁不是呢,这股名为厉鬼之息的力量,胜过这世间的千万种法器与法术。”柳沉舟淡淡的复合道。“若不是有人真的将这股力量运用得如此之好,我真的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能有这样的力量存在。” “也许是灾厄独享的权利。”临光说到这里,好奇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柳沉舟。“说起来,你身为心火明亮的救世主,就没有类似这种的力量吗?” “……这个,有点难说。” “那你就慢慢说?” “难说,就不说了。” “别嘛,你看我们都处于同一个厉鬼之息里了,也算是共患难的人了,你说给我听,我保证不说出去。” “……” 柳沉舟抿了抿嘴,他显然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所以无论临光如何询问,只要是关于这件事的问题,他就都不再回答了。 二人就这样沉默地接受着厉鬼之息的指引,一步一步靠近着那口传说中的孤井,但他们心中想的并不是如何将枯骨子插入星魁娃娃体内带走,而是能不能想一个办法将这厉鬼之息占为己用。 柳沉舟与临光都知道这东西算得上是这片大陆的一个奇迹,平心而论,若是有办法能将这东西夺走,无论是临光还是柳沉舟,他们都愿意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我说,柳沉舟。”临光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到最后,是不是要和尧庚年有一场世纪之战?” “嗯。”柳沉舟点点头应了下来。“怎么,有事么?我以为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个厉鬼之息?” “……你不必知道。”柳沉舟说到这就顿了顿,随后咬着字眼强调道:“尧庚年的仙使,没必要知道得太多。” 临光努努嘴表示了解,可他却盯着柳沉舟不放,随后又说道:“你好像变了很多,和我第一次在清君门后山遇见你的时候判若两人了。” “幻觉罢了,你当初并不了解我,只是一味地高高在上,去否定所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罢了。” 柳沉舟避开了临光嘴巴里的重点,淡淡地说道:“况且谁都会变,怎么,难道你反悔了,想要过来帮助我去解放这片被天道法规束缚的大陆吗?” 临光听见这个后就笑了出声,道:“嚯,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是违背了祖宗的暴言吗?” “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是天命的救世主,我有责任去爱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东西。” “真不错。” 临光耸耸肩膀,虽然他嘴巴里是这么说着,但从他毫不在乎的表情来看,他根本就不相信柳沉舟能说到做到,去完成一次对‘全大陆’都好的善举。 “你不信我。” “当然,毕竟像我一样愿意放弃一切来换这片大陆一个可能性的未来的人,从古至今,从这片大陆被割裂成单独的世界开始,我就没见过第二个了。” “那么现在你见过了。” “我保持怀疑的态度,除非等到那一天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是不会信的。”临光说到这,眯着眼看着柳沉舟,又补充道:“而且我不仅不会信,我还会嘲讽那些做空头大梦的家伙,简直是愚不可及。” “……” 柳沉舟不再看临光,只是说了一句‘志不同不相为谋’便快步与他错身而过,将自己的后脑勺扔给临光端详了。 临光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柳沉舟真的变了太多。 如果说曾经那个出现在清君门后山,策划了一场谋杀的柳沉舟是一个冷血无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天道走狗的话,那么如今这个会生气、会对未来有希望的家伙,简直就是一个…… 临光想到这里,他挠了挠头,最终还是给了一个不太愿意说出来的名字: 简直就是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临光还没想完,前面的柳沉舟就停下了脚步,说了一声:“到了。” “号快速,已经到了吗?”临光立刻收拾好了情绪跟了上去,他从柳沉舟的身后探头,透过厉鬼之息看见了外面的景色——那是一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孤井,孤井的边缘正做着一个平平无奇的草木娃娃。 “看起来还挺一般的。”临光嘟哝了一嘴,就推了推柳沉舟。“救世主,上吧。” “……” 柳沉舟不耐烦的避开了临光的推搡,但还是上前一步,而厉鬼之息也很配合的向前涌出去一点,给柳沉舟铺设了一条直通孤井的‘鬼气之路’。 “看起来就像是走向地狱的小径。”临光添油加醋的在柳沉舟耳畔嘟哝道。“你瞧,那口孤井像不像地狱魔界的入口?而通往那口孤井的唯一途径还是这么一条鬼气四溢的小路,柳沉舟啊柳沉舟,你要下地狱咯。” “……你闭嘴。” 柳沉舟已经不想再听这个临光胡说八道了,他就算不怎么想身先士卒的去探路,但还是为了远离临光走出了第一步。 临光的目的就是这个,他乐得自在地站在原地,对着走向孤井的柳沉舟‘摇旗呐喊’:“加油!” “……闭嘴吧。” “好嘞!” 柳沉舟说到这里,突然嗅到了一股刺鼻难闻的腥臭味儿,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目光顺着气味的来处一看,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股腥臭味的源头是那口孤井。 不远处的临光显然没有闻到这股臭味,他见柳沉舟突然捂着口鼻不动了,就遥遥问了一声:“怎么了?” “像是陈年的尸臭味。”柳沉舟捂着嘴巴低声说道。“临光,你最好也跟过来看看,我可能一个人解决不掉这个。” “啊?你都解决不了吗?”临光还在耍着赖皮。“不可能的,你加油冲,我永远为你喝彩。” “……” 如果白眼能伤害别人,那么此时的临光早就被柳沉舟用白眼凌迟处死了。 但事已至此,柳沉舟若是退回去就真的毫无收益了,他想了想还是靠近了那口泛着腥臭味的孤井,却在靠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听见了星魁娃娃的声音。 “来者何人?” 第288章 柳沉舟的无措 星魁娃娃就如同尧庚年所描述的、柳沉舟与临光所看见的一样,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草木娃娃,虽说它的外观平平无奇,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让人过目难忘。 所以当星魁娃娃开口发问的时候,柳沉舟自然就不得不将所有的精力都落在他身上——这关于星魁娃娃,就算是柳沉舟也不清楚更多的东西,他只知道它是作为枯骨子的养料伴生而来的,仅此而已。 虽说柳沉舟资料不足、心里发虚,但毕竟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他镇定了下来,对着星魁娃娃说道:“吾名柳沉舟。”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陌生人,你的名字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我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身份。” 星魁娃娃抬头看向了柳沉舟,虽然它圆圆的草木脑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但柳沉舟就是感觉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凝视,让他十分的不舒服。 而星魁娃娃的问题也让柳沉舟有了一丝错愕:真实的身份,究竟什么是真实的身份,柳沉舟?柳徐行?还是清君门门主,或者是心火明亮之救世主? 柳沉舟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反观自己,自己这一生都是为了功成名就,都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名字名留千史,他为此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 我,究竟是谁? 想到这里,柳沉舟竟然难得的愣在了原地,他无法理解这个问题,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好像这个问题对于柳沉舟来说是一个千古谜题,他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才有可能悟出答案。 柳沉舟等得起,可临光不想等了,他身为这片大陆的古神,对星魁娃娃虽然也了解不多,但凭借着自身的傲气,也并没有高看这小小的草木娃娃一眼。 毕竟只是一个草木娃娃罢了,充其量是为了枯骨子才诞生在世间的东西,能有什么厉害的?竟然还能问住柳沉舟,那柳沉舟是不是也太菜了? 这么想着,临光走了过来,他拍了拍柳沉舟的肩膀,略带着嫌弃的说道:“我说柳沉舟,你居然被一个草木娃娃给问住了?太丢脸了吧?还得是我来。” 说罢,临光就笑眯眯地看向了坐在孤井边的星魁娃娃,问道:“喂,小东西,你想知道什么?我或许可以给你指点一下哦。” 星魁娃娃对于临光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它仍是坐在井边晃悠着自己的一双草木小腿,非常自然地问道:“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是谁?我是临光,这片大陆最古老的神明之一。”临光非常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当初人类濒危,我因大爱与慈悲下凡,牺牲小我,保全人类,这就是我,这片大陆最古老的神明,临光。” 临光话音落地,星魁娃娃就陷入了沉默,而正当临光以为自己用气场镇住了对方的时候,星魁娃娃突然开口说道:“他来了。” 临光和柳沉舟一怔:“谁?”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迷雾之中就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一阵听节奏看上去有些略显疲惫的脚步声: “哀哉,世上若人人皆尔等这般自大且自视甚高,那这天下,恐怕便不得安宁了。” “……谁啊?” 临光和柳沉舟被这么一说有些不爽,一时间也顾不上星魁娃娃的灵魂质问了,纷纷将目光投给了声源处,而声源处的人也渐渐现身…… 那是一个浑身染血的中年男人,正是尧庚年初入此地时邂逅的‘鬼僧’,鬼僧此时是一脸的沧桑,他手中提着一柄带着肉沫的长刀,周身被浓浓的血气缭绕,看起来阴森而恐怖。 柳沉舟见到这个人才明白,自己方才嗅到的那股子陈年尸臭味,其实是从他身上飘过来的——虽然他身上与刀上的血都很新鲜,但在新鲜的血液之下,在刀口的裂缝里,在衣物的缝隙中,藏着的是永恒的死亡。 “这家伙,杀过不少的人啊。”临光也终于闻到了柳沉舟口中的陈年尸臭,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眉头紧皱着盯着走过来的神秘男子。“他来干什么的?也来拿枯骨子的?” 临光话音落地,鬼僧就来到了孤井的身旁,他站在星魁娃娃的身边,一脸悲悯地看着面前的临光与柳沉舟,缓慢而悲伤地说道:“哀哉,哀哉,一个古神,一个救世主,站在一起却凑不出一个善字。” “……什么叫做我俩站在一起凑不出一个善字?”临光的眉头也终于拧了起来,他不满地回怼了一句说道:“怎么,你就善了?你这一身的血气连掩都不掩,哪来的脸去给他人下定义?” “我身虽脏,但魂却清明。”鬼僧审视的目光从临光的脸上挪到了柳沉舟的身上,随后他摇了摇头,说道:“可你们身虽整洁,魂却肮脏,这世上正是因为你们这等人存在,所以才不再公正、也不再温暖吧。” “什么意思?”柳沉舟终于忍不住发问道。“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温暖可言,你却将这种既定的结局归咎于我身上?怪的人是你吧?” “没有温暖可言,就由着它冰冷下去么?”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我试图在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去给大陆带来最多的光明,有问题么?” “自私自利者的狡辩词向来好听。”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怪人。” “我不需要。” 鬼僧说到这里就动身靠近了柳沉舟,他身上浓郁的死气呛得柳沉舟都忍不住后退一步,但随后柳沉舟的尊严就命令他停下来,挺起胸膛与鬼僧对峙起来。 “嚯,好重的死气,柳沉舟你顶住,我先撤了。” 临光已经吃不消鬼僧身上的血与死的气息了,他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再度将柳沉舟留在了前面与‘敌人’对峙。 柳沉舟本想着谴责他一下,可鬼僧的压迫感越发强烈,让他无法分神去管别的事情,所以他只能与身前的鬼僧对视着,却也因此发现了他的双眼有些奇怪。 在如此近距离之下,柳沉舟才意识到这家伙的双目是无神的,两眼充斥着白色的东西,若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盲人,否则柳沉舟一定会觉得他已经失明了。 可就算如此,柳沉舟仍然能感受到这个奇怪的男人正在凝视着自己……不,准确的说,柳沉舟感觉自己的元魂正被这个奇怪的家伙审视着,他好像没了秘密,这种被迫赤裸的感觉让柳沉舟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无碍,只是它让我看见了更多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譬如你的心火,譬如你的古神之魂。” 鬼僧伸手点了点柳沉舟的胸膛,又遥遥一指,点了点远处捂着鼻子、面露嫌弃之色的临光,说道:“可惜你们并不善良,你们的元魂里根本没有光的存在。” “……有没有光,并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看起来很抗拒。” “我也是在陈述事实,并非抗拒,而是因为人是会成长的,人也是会变的,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你身上的恶积怨已深,看起来已无回头之路。” “你并非我,怎么能如此肯定我无回路?” “因为你恶入骨髓。” “……” 柳沉舟自然认可这家伙的话,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善’的一面,所以他沉默了。 远处的临光也听见了这话,虽然他很气愤,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捂着自己的口鼻没有说话。 毕竟自己虽说一直以‘大爱’自夸,但归根结底,他那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人类的延续——他们这群古神最见不得的就是人类的灭绝,因为没了信徒的话,古神也不过是一种活得长久的生物把了。 况且他的确是将生灵分成三六九等的,就算是同为神仙的言灵儿也不放过,在得知言灵儿的福禄是那样廉价后,临光至今为止都看不起这个‘小狐仙’来着。 想到这里,临光就将目光悄悄投向了这个神秘的家伙,甚至有些期待他还能做出些什么举动了。 “你不说话了,是默认了吗?”鬼僧如是问道。 “我不说话,只是不想与你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争论。”柳沉舟对视着鬼僧,倔强的说道。 “是吗?我看不然吧?” 鬼僧哼了一声,他用自己纯白的眸子紧紧盯着柳沉舟看,随后在某个瞬间,一股透明的气场从他脚下炸开! 柳沉舟身处鬼僧的对面被首当其冲,几乎在眨眼间就被这股气场完全吞没了。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柳沉舟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到了十分露骨的杀意。 ‘他想杀死我。’柳沉舟笃定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慌乱。‘他的杀意刻骨且真实。’ 若仅仅只是杀意外露的话,还不至于让柳沉舟慌乱到被定在原地。 柳沉舟之所以被定在了原地,就是因为他在这个瞬间就意识到了一点:或许这个家伙,真的能在这个气场中将我杀死。 柳沉舟是不擅长随机应变的,若是让他随机应变,那结果大概就和失败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此刻若是将临光换成尧庚年,他一定会冲上前去,将被杀意气场包裹的柳沉舟拉出来,然后将他护在身后再说。 可临光不是尧庚年,他并不了解柳沉舟这个人,所以他眼睁睁的看着柳沉舟被鬼僧的气场裹挟,然后一阵风刃从中四散而出,将孤井与其上的星魁娃娃切成了细碎的残渣。 可鬼僧仍然站在柳沉舟的身前,他身上的衣服的确被风刃切割的破破烂烂,但身体却没有任何大的损伤,甚至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罢了,连血都没有流下来多少。 临光不知道柳沉舟为何会突然发疯,他虽然没被风刃伤到,但看着碎了一地的枯井碎片与草木碎屑也很生气,对着柳沉舟的背影朗声问道: “柳沉舟?你在做什么?!我们是来取枯骨子回去交差的,你这么一搞,我们拿什么回去交差?” “拿什么回去?”柳沉舟的声音有些低沉和萎靡。“无所谓,那只狐仙堕落就堕落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的确和我们没关系,但尧庚年和我们很有关系,你……” 临光刚想要上前去和柳沉舟理论一番,结果就看见他缓缓转身看着自己,他的那双平日里冷冰冰的眼睛在此时竟是落寞的,这让临光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临光从没想过,这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杀人如麻的柳沉舟,居然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面。 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光想到这里,就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柳沉舟身前的鬼僧,这一切发生的都有点太快了,他现在唯一能怀疑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神秘的男人了。 “我说你……” “死鱼脸!” 没等临光问完话,尧庚年的声音就从临光的身后冲了过来。 尧庚年冲过来的速度很快,他几乎就化成了一道漆黑的气体,以惊人的速度掠过了临光,来到了柳沉舟的身旁。 “死鱼脸,你怎么回事?我察觉到你的气息很乱,没关系吧?!你别乱打人啊,弄坏了我的枯骨子和星魁娃娃,那我怎么救小狐狸……” 尧庚年叨叨到这里,才通过厉鬼之息看清面前发生的一切。 而这个场面,对于现在的尧庚年来说,的确有些过于刺激了。 这一地的碎石头和碎石头里被切得粉碎的草木娃娃,这能是现在的尧庚年该看见的东西吗? 不是,不能,他接受得了吗?他接受不了。 尧庚年的怒火瞬间从胸腔中溢了出来,可他看着身旁有些无措且颓废的柳沉舟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所以他举目四望,想要找临光去发泄这件事。 但在这个过程中,尧庚年看见了一个面熟的家伙。 “鬼僧?”尧庚年有些意外的看着身前这个……与第一次见面大为不同的鬼僧。“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你身上的这些血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你。” 鬼僧苍白的双眸透过尧庚年的皮囊看清了他的元魂,他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少年就是自己方才带着去阿鲤小店的少年。 “你这样的善人,来此地何意?” 第289章 鬼僧的终末之舞 ‘善人’这两个字,尧庚年自认为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到边的。 所以当鬼僧说完这句话后,尧庚年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柳沉舟。 纵然尧庚年现在已经没了视觉,但万能的厉鬼之息还是给了他一个精准的方向,让他瞪着自己那双无神的眼珠子盯着柳沉舟不放。 此时此刻的柳沉舟正不爽呢,他见尧庚年在这个节骨眼看自己,自然不快的眉头一皱,声音也冷了下来:“看我做什么?” “……没事,你继续,你别激动啊,没事,我这就移开我这双没用的眼睛。” 尧庚年听出了柳沉舟口气里的不爽,他也很识相地配合着移开了自己无神的双眼,来让柳沉舟没那么不爽。 不过为什么柳沉舟会这么……奇怪啊? 尧庚年心中这样想着,注意力就不自觉地移到了身前那个血气与死气混杂于一身的鬼僧身上,可当尧庚年与鬼僧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尧庚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原来,那个‘善人’,是用来形容自己的啊? 想到这里,尧庚年伸手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问道:“额,所以刚刚,你在和我说话?” “……是的,我的确是在和你说话,但我没有想到,你和一个恶人的关系会如此……亲密。” “……嘶,也不算亲密吧,我们就是共患难的朋友而已,朋友有难,当然要互相帮助啦。” “他并不值得成为你的朋友。” “害,我和谁做朋友用不着你管,虽然你帮了我一把我很感激,但你要是在这个时候说我和死鱼脸的坏话,那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 听见尧庚年这么说话,鬼僧的表情变了又变,幸好尧庚年看不见,不然尧庚年的心情可能会跟着发生一些变化。 不过话又说回来,鬼僧的这个变脸,也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安慰了伤心的柳沉舟——他看着鬼僧吃瘪,糟糕的心情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好转。 也不知道是见鬼僧吃瘪,还是因为尧庚年来到了自己身边,总而言之,当尧庚年匆忙地赶到这里、站在他身旁的一瞬间,柳沉舟就没那么难过了。 更准确的说,柳沉舟是感到了一丝的心安。 这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唯一的避风港奔赴千里,在柳沉舟最需要的时候来到了他身边。 虽然这个避风港什么都没做,但身处其中的柳沉舟已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这个时候,尧庚年就算什么都不做的站在他身边,他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感到惬意起来。 但柳沉舟虽然惬意了,可鬼僧就不怎么惬意了。 “你叫尧庚年,对吧?”鬼僧看着尧庚年如是问道。 “是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尧庚年是也。”尧庚年拍了拍胸脯,坦然道。“说起来你能不能让一让,我其实去那口孤井里有点事。” “孤井?” 鬼僧闻言就看向了身后的那口‘孤井’,此时此刻的孤井已经被柳沉舟的风刃切的不成样子,就连井口都被碎石给堵住了,更不要说其中还参杂着一些草木碎屑,那正是星魁娃娃的‘尸骨’。 “你探寻这里,是为了采摘枯骨子么?”鬼僧收回目光看向了尧庚年。“枯骨子并无大用,但却能吸收他人心中的魔障,你是有什么魔障要除么?” “……额,准确的来说,不是我的魔障,而是我朋友的。” “枯骨子是一件作弊的神器,它并不能帮助人从魔障中成长。”鬼僧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变的有些悲伤。“人应该是从苦难中成长的才对,不该有枯骨子这种东西,不该……” “……哎。” 鬼僧说到这里,他口气中流露出的无奈与伤感浓重到让神经大条的尧庚年都察觉到了,还没等尧庚年想出什么安慰的话数,他就又听见鬼僧叹息了一声, 鬼僧的叹息好像无穷无尽一样,在与尧庚年的对话中,短短几句话就叹息了无数次,好像他真的对此有着过意不去的难过似的,导致尧庚年听到后来,只把这种悲伤当成鬼僧的一次寻常喘息。 但鬼僧的叹息归他叹息,心系言灵儿的尧庚年可不管这个枯骨子能不能让人成长,他现在有一个迫切的需求,就是立刻拿着枯骨子去拯救正在堕落的言灵儿。 人家已经堕落了,你再在这说什么‘成长空间’多少有些招打吧?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自顾自抬腿走向了孤井残骸,他脚下的厉鬼之息也随之铺成了一条路,辅助尧庚年走向了那口已经不算孤井的孤井。 而就在尧庚年与鬼僧擦肩而过的时候,鬼僧伸手拉住了尧庚年的胳膊,瞬间他身上的死气就缠绕上了尧庚年! 若是一般人的话,大概会被这鬼气缠身入魂,直至被完全吞没:可尧庚年不吃这一套,死气是吧?怨念是吧?老子照单全收,正好吃顿饱饭。 所以在鬼僧惊讶的目光中,尧庚年三下五除二的就将这些死气吃的一干二净,甚至到了最后还反向释放出厉鬼之息去缠绕鬼僧,企图吸走他身上最后的死气与怨念。 这可把鬼僧吓坏了,他本以为自己能镇得住这个少年,可谁知真的交上手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出招,就在准备过程被打的体无完肤,甚至还要落荒而逃。 “……你等等。”鬼僧向后一跳,拉开了自己与尧庚年的身距。“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能以死气为养料?我……我在此处杀戮无数都做不到的事,你为什么能做到?” “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死亡本身。”尧庚年倒是磊落,他用自己无神的双眼去凝视鬼僧,说话间散发出了一股比鬼僧还要恶的邪气。“我并非善人,而是灾厄,天注定的灾厄,所以别拿你身上的那点死气吓唬我,班门弄斧也不过如此。” “……你,是灾厄?” 鬼僧的确被吓到了,他在仵官王的大世界许久,立志想要将阎罗宴毁灭,因此他在其中学会了看人心善恶的能力,却看不出人的心火如何。 正因为如此,鬼僧眼中的尧庚年是善的,他有一个干净的灵魂。而柳沉舟是恶的,因为他的灵魂早就被死亡与怨念沾染缠绕,早就污浊不堪了。 但等到这个时候鬼僧才发现,这个拥有者干净灵魂的尧庚年……竟然是死亡的化身。 他,并不善良。 他,即将成为大恶之人。 鬼僧惊呆了,这也让他愣怔的凝视着尧庚年久久不语。 尧庚年可没工夫再搭理鬼僧,他见鬼僧愣住了就没在管他了,转身就顺着厉鬼之息的指引走到了孤井上方,他踩着这片废墟,随后就蹲了下来,尝试一块一块地将残骸挪走。 可就在挪走石块的时候,尧庚年的手碰到了一撮草木碎片。 “……这是什么?” 尧庚年心中有了一点不安,他捡起了这搓草木碎片放在手中揉搓了一下,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尧庚年也大概清楚……这东西,好像就是那个星魁娃娃。 星魁娃娃也翘辫子了? 尧庚年心中这么想着,他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原来是临光与柳沉舟都走过来了。 柳沉舟走的比临光快,所以他第一个看见了尧庚年手中的草木残骸,他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惭愧了一下,但还是对着纳闷的尧庚年说道: “这是星魁娃娃。” “啊?就这个就是星魁娃娃?是不是有点,嗯,好像不完整啊?” “是星魁娃娃的下半身。” “谢谢,上半身呢?” 尧庚年话音落地,他就感觉自己的怀中多了一个东西,等他腾出手去摸的时候,发现这个东西是星魁娃娃的上半身。 瞧,它圆滚滚的草木脑袋还在呢,一定是很完整的上半身吧! 尧庚年心中这么想着,但却乐观不起来。 “那个,临光啊。”尧庚年试探着问道。“这个星魁娃娃的保鲜作用,死了后能不能发挥作用啊?” “好像是不行的。”临光非常直接的说道。“星魁娃娃本身的材料很常见,真正能维持枯骨子不败的东西是星魁娃娃的‘灵’,灵散了,就没用了。” “真好呀。” 尧庚年笑了一声,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开心的说道:“太棒了,看来我们得来一场速度与激情,摘下枯骨子就火速奔赴言灵儿了呢~真不错。” 尧庚年说完这句话,柳沉舟和临光就齐齐地陷入了沉默。 随后尧庚年也不说话了,但从他捏着星魁娃娃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就能看出,他其实挺生气的,但就是不直达该如何发泄出来。 鬼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明白这三人来此地的目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枯骨子,并没有什么探寻‘出口’的意思,所以便将手中的刀横在肩头,转身准备独自离去。 临光扭头瞥了一眼鬼僧,他并不是舍不得他走,而是觉得这人突然出现又自顾自的离开有些奇怪罢了。 可正是这一眼就把本来不怎么想走、但实在是自觉多余的鬼僧给看了回来,他立刻迎上了临光的双眸,用自己那双眼泛白的眼珠子凝视着临光。 这一眼,仿佛要将临光的灵魂看穿。 临光吓了一大跳,他立刻扭头避开了鬼僧的注视,并且心中的心脏狂跳不止——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凡人能够看透他的灵魂的,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可鬼僧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临光,他看着临光的后脑勺,好像也看出了一些门道。 “你是为了私利而堕入凡间的古神。” “……你别乱说。” “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他人而洗白自己,想要完成一次重生。” “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 “你并无大爱,有的只是如同凡人一样的欲望,你虽口口声声为他人着想,但实际上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 “……你有完没完啊?” 鬼僧的这些话虽然句句都戳在了临光的心窝里,更是没有一句话说错的,但临光毕竟是古神,他有着和言灵儿一般无二的自尊,如今被一个凡人戳着心窝子这么怼,自然是不爽的。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鬼僧扛着刀走向了临光,他的眼中又翻出了点点猩红的光芒,身上的死气也变得比方才更加浓郁。“你们三人,无一是善。” 临光眉头皱了皱,他并不喜欢鬼僧这个家伙,他看的有些太通透了,根本就不像是什么正常的存在。 所以当临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心中起了杀心,只不过他将这股杀意藏的很好,他一边踹了踹盯着星魁娃娃看的尧庚年,一边对着鬼僧说道:“你不是要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送死吗?” “我本意离去,可如今三个恶人皆在此聚集,若能将恶在此地斩除,我以身殉道也未尝不可。” 鬼僧本来是想离开的,可他却越想越气,他想要还这世界一片安宁,但世界上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恶在冒出来。 他斩不断,他也杀不光,他只想要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一颗上进的心,只想要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一个向善的理念,他想要一个不会沉迷在虚假世界中的积极世界,但显然……他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这才是他被困在仵官王的大世界中的缘故,他只想要一个美好的未来,可却被束缚在这里,自身化成了死气与杀戮的代言词,更是被人称作鬼僧,时至如今,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想到这里,鬼僧将刀从肩头落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临光,一副准备进攻的模样。 临光自然是不会和鬼僧正面对抗的,毕竟方才鬼僧身上的鬼气也的确缠上了他自己,虽然临光没说话,但他真的感到了严重的不适。 那些鬼气,应当就是光的天敌了,临光人如其名,他是辉煌的,他是灿烂的,他也是不能沾染污秽的。 所以这种事,交给尧庚年就行了。 “尧庚年。”临光催促道。“你别研究星魁娃娃了,抬头回身瞅瞅,那个奇怪的家伙现在拿着刀准备把你杀了!” “……谁啊?” 尧庚年被踹的分了神,他有些不耐烦的派出了厉鬼之息去探查情况,但却发现身后的鬼僧的确正在持刀对自己虎视眈眈。 “……又来啊?” 这下尧庚年没办法了,他只能起身看向了鬼僧,无奈道:“你认真的?你和我打?你会死在这里的。” 第290章 光与暗的救世主 鬼僧显然不想再耽搁下去了,他看着面前这三个人,明白在这个时候除掉这几个人的机会,若是错过了的话,此生都不一定会有了。 所以鬼僧站在这里,他明白这次的冲锋可能是自己最后的一次出手,但他内心的声音就是这样告诉他的——冲上去,冲上去,一往无前的冲上去,只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这一生的失败就不算灰头土脸。 鬼僧想到这里,他隐约明白这不是什么好的念头,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挫败感在今天爆发了,或许是在这种挫败感下,他选择奔赴一场根本不可能生还的战役。 但鬼僧就是想这样,冥冥之中的,命中注定的,不可改变的,不可商榷的,他想要冲上去,在这场对决中死去,然后一了百了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想再失败下去了,他想要发起一场冲锋,然后就这样离开这个让他挫败一生的世界——在天道的规则下魂飞魄散,没有来生。 鬼僧也不想再有来生了,他梦想中的完美世界,他就是看不见了。所以他昂起了头,对着尧庚年举起了刀,就算明白前方是不可能跨越的死亡之海,但他还是一字一顿的说道:“我鬼僧,今日便要将你们这些德不配位者铲除。” “……可笑,尧庚年,你抓紧处理掉这家伙吧,这家伙看起来和疯了没什么区别了。” 临光听后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德不配位,他自认就是心怀天下的古神,如今竟然因为一个完美主义者的固执而被扣上了‘德不配位’的称号,真是相当可笑了。 “我其实觉得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啊?若是以完美主义者或者至善理念来看的话,你救世也的确是有私心的,对吧?” “……适可而止啊。” 尧庚年无辜地看着身旁的临光,说完这些话后可把临光给气得够呛,这位曾经的古神、如今的仙使在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主人之后,就立刻腾身一跃飞到了半空中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 总而言之,就是不想再尧庚年身边呆着了,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古神可受不了这种大实话的欺负——临光想到这里,就无意间瞥向了不远处瘴气缭绕的地方,言灵儿看起来还沉迷于自己的心魔中,目前为止还算稳定。 临光的这种反应也在尧庚年的预期之中,所以当临光飞上去之后尧庚年就不再关注他了,他转而瞥了一眼柳沉舟:“那么,死鱼脸你怎么看?” “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世上无绝对,他想要的非黑即白的世界,可能真的只是一个可笑的妄想罢了。”柳沉舟淡淡的说着,他没有临光那种古神的架子,比起避而不谈的临光,显然柳沉舟更能反思自己。 可方才就是因为过度反思,才导致这口孤井与星魁娃娃被切碎了,进而导致了尧庚年来到了这里与鬼僧邂逅,再之后才引发了鬼僧这种自杀式的挑衅。 哎,要不是因为这敏感的神经,或许压根就没这个事了呢? 尧庚年心中叹息了一下,随后柳沉舟就后撤了几步,留给了尧庚年一点点搏斗的空间——他看起来也和临光是一样的态度,那就是一点都不想插手尧庚年与鬼僧的对峙。 ——不过这种事……人家挑战的好像是我们三个人? ——怎么你们两个先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做体力活?这合适吗?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尧庚年神情诡异地盯了一会柳沉舟,又抬头盯了一会临光的脚底板,可这两个人一个移开视线假装看风景,一个高高在上根本不低头,导致尧庚年最后只能悻悻地收回了视线,老实本分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鬼僧身上。 此时的鬼僧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不,与其说是冲锋,鬼僧现在所有的行为在尧庚年眼中都与送死无疑——这也让尧庚年对现在这个还在呼吸的鬼僧心生怜悯。 “我说。”尧庚年对着面前的鬼僧说道。“你真的没有必要在这里死去的,你这样的冲锋与送死无疑,你不是还有梦想要实现么?现在死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我能见恶而不除,又与懦夫有什么区别。”鬼僧的心意已决,他话音落地时便提着自己那柄染血的长刀化成一道血光冲向了尧庚年! “哎。” 若是一般修仙者的话,此时怕早就在这道血光中身首异处了,可鬼僧面对的是三个顶尖的强者,先不说高高在上的临光,光是站在尧庚年身后的柳沉舟都能清晰地看见鬼僧的进攻路线,他撇了撇嘴,只觉得有些无聊。 鬼僧的攻击的确很简单,他身上唯一的麻烦就是那些恼人的死气:这也是为什么临光和柳沉舟都齐刷刷地后退的缘故,这些死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他们的天敌。 但是古神与救世主的天地,就不会是灾厄的敌人,尧庚年与这些死气和血腥之气的相容性极高,甚至说它可以将这些死气当做自己的养料来喂饱自身那残缺的元魂。 “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呢?”尧庚年伸手接纳了迎过来的红光,并在鬼僧震惊的目光中用自己的胸膛接纳了他的血刀。“生在这片大陆上,就该享受自己的人生,为何要为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而魂飞魄散呢?这真的划算吗?” 尧庚年话音落地的时候,他的胸膛已经被鬼僧的刀贯穿,只不过尧庚年这具破损的残躯早就不知道疼痛,也不会死亡,更不会流血。 因此鬼僧就以这样的一个姿态被人拥抱了,尧庚年的怀抱虽然不宽阔,也不温暖,但不知为何,鬼僧却有了一种‘归家’一样的安心感。 “……太奇怪了。” “的确,我知道这样很奇怪,但我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挑起争端,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会给予你一个无痛的死亡。” “……这太奇怪了……” “我与你本无愁无怨,你与所有见我的人别无二致,单看着我的天运就将我视作威胁,那我又能如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尧庚年说的话鬼僧无法反驳,毕竟能看透善恶的鬼僧在看见尧庚年的第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善人,但当他得知尧庚年是命定的灾厄后,他下意识的便想要将他斩尽杀绝。 若不是尧庚年的实力与自己天差地别,否则他或许真的会杀死一个……尚未堕落的善了。 可或许只是或许,现实是残酷的,鬼僧为自己鲁莽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现在被困在尧庚年冰冷的怀抱中,全身的骨骼被一点点的勒紧,胸腔的肋骨正向内坍缩,看起来命不久矣了。 “鬼僧啊。” “嗯?” “你说这世人为何如此执着地去相信还未发生的未来呢?” “……” 鬼僧明白,这是尧庚年自己向上天发问的问题,他能从这个灾厄的口中听出浓浓的遗憾与无奈。 可又能如何? “天命之灾厄者皆是恶鬼,我以刀杀之,便可还天下太平。”鬼僧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是吐着血沫的。“仅此而已。” “可你们不闻不问,甚至说已见我的善,却在知我天命时仍以身份论德行,是否太武断了些。”尧庚年低头看着怀中濒死的鬼僧,带着疑惑问道。“你们这些心怀美好之人常说世间要有公道,但你们这么对我,是否有失公道?” “……” 鬼僧没有说话,他被问的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仇视尧庚年,可能这就是灾厄的天命吧——天命不可违,也不过如此了。 但鬼僧想了想,他还是在弥留之际昂首看向了尧庚年,对着他说道:“我鬼僧虽闻善道,但仍溺于这人间苦海,尘世苍茫,若是想要还每个人公道,又谈何容易?” 鬼僧话音落地,临光终于愿意从天上下来了,他在落下后就对着鬼僧开口道:“何谈容易?你终于承认了,每个人都不会是绝对的黑与白,你在濒死时明白这点,应该感谢尧庚年的馈赠。” 鬼僧却没给临光面子,他自知死线将至,说话就更加不留情面,只见他冷冷地瞥了一眼临光,不屑道:“我这句话只是对尧庚年说的,你——你依旧不值得我尊敬。” “……” 临光又被呛了一口,他是在和鬼僧这种一根筋的家伙没法交流,而对方又是将死之人,自己也不能再做些什么去威胁他了,所以临光撇撇嘴,率先离开了。 尧庚年看着临光的背影,本想着叫住他,可谁知鬼僧的一句话就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尧庚年,我希望你明白,我这一生是失败的,你的出现虽然带给了我死局,但我仍是感激你的。” “……为什么?” “若不是你的出现给了我一次义无反顾地奔赴死亡的机会,我可能这辈子都会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去和那场阎罗宴较劲。” “……” 尧庚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鬼僧,但鬼僧却好像说完了所有的话,他突然对着尧庚年笑了一下,随后肌肤就突然爆裂开来! “……鬼僧?!” 巨大而突然的冲击让尧庚年下意识松开了手,而鬼僧身上的血雾升腾,带起了一片腥臭的瘴气,于转瞬之间就将鬼僧的身影吞没其中,再也看不见他死去的模样了。 “他想安安静静的死。”柳沉舟走到了尧庚年的身旁,摁着尧庚年的肩膀,不让他冲上去阻止鬼僧的离去。“尧庚年,你虽然没有什么大威能,但你好像经常会成为一些绝望者眼中的未来。” “我不希望是这样的未来。”尧庚年看着面前的红色瘴气,沉沉地叹息道。“我想要每个人都活下去,至少活下去就有希望……我不希望再有人经历我在后山的心路历程了,那样真的很……无助。” “可有些深处黑暗中太久、已经迷失自我的绝望者,他们需要的也许并不是一点光明。” “……嗯?” “他们需要一个结束,一个他们自己能接受的死亡作为收尾,然后没有来生,不问将来。” “……这太绝望了。” “并不绝望,至少他们仍然可以选择奔赴死亡,而你的出现带给了他们更好的选项,他们选择了你。”柳沉舟说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 “怎么了?” “……这,难道就是你为灾厄的原因?”柳沉舟不可置信地看着尧庚年,缓缓说道。“你所代表的死亡,是所有深处绝望谷底的人最好的归宿,所以你是灾厄,你对于尚有希望的活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东西,但对于像鬼僧这样的绝望者而言,却是一轮漆黑的曜日。” “……” 说到这里,尧庚年也突然明白了柳沉舟想要表达的意思,万物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所以灾厄与救世主也并非是绝对意义上的黑与白,希望与绝望。 他们都是太阳,只不过当他们离开自己的世界时,他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毁灭者。 柳沉舟会毁灭死者,他会成为一个阳关路上的太阳,去引领众人走向光的未来。 而尧庚年则会将绝望带给尚有希望的人们,可他也会成为林荫小路上的星星,去给所有迷失在绝望的深渊中的人永恒的死亡。 他们都是光。 想到这里,尧庚年豁然开朗了,但他发现柳沉舟的表情也有些开悟的模样,便笑着拍了拍柳沉舟的肩膀,反问道: “怎么样,想开了?” “想开归想开,我们之间的决战,还是要做的。” “……这个就不必单独强调了吧?” “一码归一码而已。”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此时此刻,鬼僧所化的血色瘴气已经尽数散去了,而鬼僧也消失在了这瘴气之中,像是从未来过。 就在这时,尧庚年发现在孤井的废墟中,有一簇闪烁着蓝色荧光的植物在缝隙中闪耀着光芒。 “那是什么?枯骨子?” 尧庚年带着柳沉舟走了过去,他扒开了石块,果然在厉鬼之息的帮助下看见了那簇他心心念念着的东西——枯骨子。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将这些枯骨子带走,去拯救言灵儿呢? 第291章 爱为何物? 尧庚年透过厉鬼之息的探查,在脑中看着满地的狼藉有些懊恼,他现在倒是宁愿自己双目失明,好让自己不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星魁娃娃已经被鬼僧切碎了,那么就算枯骨子仍然存在,他们又该如何带走呢? 若是不将枯骨子带走的话,又该如何进入言灵儿的幻境中,去将她带出来呢? 这个问题十分现实,尧庚年和柳沉舟都陷入了沉默,不远处的临光虽然有办法,但他显然不在乎言灵儿,几乎不能指望他能给出什么主意。 “现在就算解决了拦在身前的人,但若是没有星魁娃娃,也无济于事啊。”尧庚年长长地叹息一声,他原地蹲了下来,在厉鬼之息的帮助下,他用手精准地戳了戳地上摇曳的蓝色荧光植物。“死鱼脸,想想办法?” “这又不是我的问题。”柳沉舟盯着地上的这株蓝色的植物,下意识移开了目光。“我并没有这个义务,从始至终这都是你和言灵儿的问题,要我说,你现在看起来已经能摆脱那个狐妖的控制了,不如学她如何?” “学她?”尧庚年眉头皱了皱,他下意识不想听这个事,但还是没控制住问了出来。“学她什么?她有什么可让我学习的地方?” “学她的放弃,我没和你说过吗?她曾经想要与我联盟,因为比起你这个灾厄来说,我这种心火明亮者更适合结盟。” “……” 面对尧庚年越来越差的脸色,柳沉舟真是一点都不遮掩,他直接将曾经言灵儿与他之间的“秘密”给说了出来,听得尧庚年眉头紧皱,看起来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所以我在想,既然你们已经能各自照顾好自己了,那么她放弃过你,你又何必追上去不放呢?”柳沉舟说到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了尧庚年。“难不成你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差不多的了,死鱼脸,我是要拉着她走的,当年她在竹林鬼阵中救了我,也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因此才有了如今的我,我不可能连这点恩情都不还的。” “真的?”柳沉舟的语调有些欠揍。“是单纯地为了报恩,还是你其实是对她有——” 柳沉舟话还没说完,尧庚年的手就先伸了过来,只不过不是尧庚年自己的手,而是他的厉鬼之息化成的手掌捂住了他突然喋喋不休的嘴巴。 “以前从没见过你这么能说。”尧庚年的双目看着随便某个地方,他虽然失明了,但似乎能看见的东西更多了。“柳沉舟,言灵儿我一定要救,你帮不帮我?” “……” 柳沉舟没有立刻回答尧庚年的问话,他只是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然后眨眨眼睛,后撤一步离开了厉鬼之息的控制范围,没有表态。 尧庚年其实也不需要他表态,言灵儿与他从始至终都是私人问题,言灵儿想要抛弃他和柳沉舟在一起,说到底,在尧庚年看来,也只是他与这个小狐仙之间的矛盾罢了。 所以当尧庚年意识到柳沉舟后退时并没有特别惊讶,他也只是配合的收起了自己的厉鬼之息,然后将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面前的枯骨子身上。 没了星魁娃娃,该怎么带走它呢? 尧庚年这样想着,面前这株莹蓝色的植物又动了动,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风拂过身边,让它有些欣喜与雀跃。 但尧庚年明白,这都是幻觉罢了,哪来的风? 可正当尧庚年思索无门,准备先破罐子破摔上手试试的时候,他真的察觉到了一股虚无的风吹过身边。 “……死鱼脸。”尧庚年安耐不住了,他开口向身后问道。“你有感受到一股……奇怪的风吗?” “奇怪的风?”柳沉舟皱了皱眉,他闭上双眼去感受一下四周的环境,却一无所获。“没有,你出现幻觉了吧?” “我也感觉是我的幻觉……” “尧庚年。” “啊!!” 伴随着一声有些熟悉的女声,尧庚年真的被吓了一大跳,白听雨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尧庚年的身后,躬身对着他的耳边轻轻喊了一声。 唯一能让尧庚年欣慰的是,被吓到的可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柳沉舟——这么大一个女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无论如何,他都是吓一跳的。 “……白听雨,你什么时候来的?”柳沉舟面色不善的问道。“你是怎么被邀请进这里来的?” “邀请?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感到一股熟悉的引力,但很奇怪,它将我带到这里之后就消失了。”白听雨支起上半身,扭头看了一眼柳沉舟,无辜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吓你一跳?你要不要再反思一下自己?” “我反思什么?” “反思你为什么这么菜,连我这么大一个人出现在这都察觉不到。”白听雨说到这里,非常自然地将手指向了不远处正看着这一切的临光。“瞧瞧人家就很淡定,你好歹也算是修仙界第一人,怎么就这么不稳重呢?” “……” 柳沉舟被呛得一时间没话反驳,他下意识的竟然真的看向了临光,却看见这小子正在远处看热闹,嘴角甚至带着笑。 柳沉舟感觉有些气闷,但他又觉得若是为了这种事生气,多少也有点有失身份,白听雨就算是大世界的开山始祖又能如何?她在萧余生的大世界里隐居了那么多年,早就落伍了,没必要和她置气。 柳沉舟自我安慰结束,心态也放平了,他后撤一步,索性也学着临光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一来二去,只有尧庚年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尧庚年看着退后的柳沉舟,又看了看身旁的白听雨,还没等他想出该如何开口,就又被白听雨抢了话。 “我说你啊。”白听雨凑近了尧庚年,几乎和他额头相抵。“你的这双漂亮眼睛怎么瞎了?” “……时候到了而已。” 白听雨眯起了眼睛,她最初是有些困惑的,可随后她就想起了尧庚年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最后他似乎会变得一无所有,什么都感受不到,与这个世界脱节,成为一个真正的活死人。 以前因为尧庚年失去的东西并不明显,所以白听雨就算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而如今尧庚年瞎了眼睛,才让白听雨意识到这件事可能真的很严重。 “那么,你什么时候会变成那幅样子呢?” “不清楚,也许就在明天,也许还在更遥远的未来。” 尧庚年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就不再谈论这个,转而对着白听雨问道:“你呢?你怎么来到这里了?我刚刚听见柳沉舟的问话了,这里应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吧?” “我——” 白听雨顿了顿,她好像要说起一个人的名字,可这个名字到了嘴边就变得十分模糊——她好像来到这里是带着委托来的,可这个委托到底是谁的呢? 白听雨想到这里,目光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四周,四周只有一地狼藉,其中的那几株莹蓝色的植物显得得额外突出。 除此之外,这个地方就空无一物了,白听雨对这些没有任何的印象,甚至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 “我好像是被什么人委托过来的。”白听雨困惑的说道。“可我好像忘记这件事了……很奇怪,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尧庚年看着如此迷茫的白听雨,情不自禁地说道:“你说的这个人,难不成叫做鬼僧?” “……鬼僧?”白听雨眨了眨眼睛。“鬼僧是谁?他听起来很耳熟,可我又好像不认识他。” “……是这样吗?” 尧庚年听到这里,他将目光投给了一旁的柳沉舟,柳沉舟对尧庚年点了点头,他显然还记得那个想要毁灭阎罗宴的鬼僧。 可为什么白听雨不记得了呢?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更玄妙的事吗? 尧庚年这么想着,就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可白听雨迷茫的声调传了过来:“不清楚,我好想和他有过什么约定,似乎是关于拯救的,他说如果我拯救了他,他便也要拯救我……” 说到这里,白听雨更困惑了,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纳闷地说道:“真奇怪,我需要被谁拯救呢?” 这个问题的确给尧庚年弄不会了,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要不先救言灵儿吧。 “我说白听雨啊。”尧庚年发声问道。“你知道怎么把这个枯骨子弄走吗?” “枯骨子?弄走?你要做什么?” 白听雨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有些奇怪地看着尧庚年。“枯骨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它顶多能穿过一个人的梦之围瘴,你是要强行进入谁的梦啊?” “额,言灵儿的?”尧庚年说。“那个小狐狸被自己的心魔包裹住了,我们现在谁都进不去那层围瘴,只有这个枯骨子能带我们开通一条路啊。” “……所以那个神经大条的小狐狸是怎么陷入心魔的?”白听雨有些不可置信。“她还会有心魔?为什么?离开你太久了,没人照顾她,没人无条件宠爱她吗?” 白听雨到底还是一个旁人,把尧庚年与言灵儿之间的关系看得很透彻,一旁的柳沉舟听后给予了他的肯定,更远一些的临光也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肯定了白听雨的答案。 唯独尧庚年眉头拧了起来,他有些不满地反驳道:“并没有吧,我只是答应了她一件事还没做完,她现在陷入心魔,我要是放置不管的话,该怎么兑现我的诺言呢?” “得了吧,你就是喜欢她。” “没这么夸张吧?” “怎么,你觉得喜欢上那个小狐仙就是夸张的事情?” “……是的?” “糊涂,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白听雨摇头又叹气,并在柳沉舟与临光惊讶的目光中随手就将枯骨子拔了出来握在了手里,然后在尧庚年迷茫的目光中,一把将这草药带进了他的手心里。 尧庚年感受到掌心的异物,心中突然就五味陈杂:“……我说,就这么简单?那我们之前费那么多力气去求那个星魁娃娃做什么?” “换成别人的话恐怕很难,你难道没发现连柳沉舟都不敢这么做吗?”白听雨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扯着尧庚年的衣领把他往一旁走。“路上说,我这么弄的话,枯骨子会很快失去效用,我们要速战速决。” “……哦哦来了来了。” 因为这么一折腾,柳沉舟甚至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迫跟着尧庚年往回赶路了,一路上白听雨解释了为什么她能徒手拔枯骨子的原因,虽然说了很多,但其实核心也就一点:她活的足够久,她灵力足够多。 说实话,这让柳沉舟挺不满的,但白听雨说话的确句句在理,虽然现在的白听雨可能斗不过柳沉舟,但对于灵力的沉淀上,白听雨的确是远超柳沉舟的存在。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更气了,他恶狠狠地瞥了一眼一旁的临光,而后者则完全没有感受到柳沉舟目光中的愤怒,只是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 古神耍流氓,神仙也难抗。 所以柳沉舟放弃纠结这件事了,与此同时,他们也到了言灵儿的瘴气身旁。 环绕着言灵儿身周的瘴气似乎真的很怕枯骨子,当拿着枯骨子的尧庚年接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就有所感应一样让开了一条向内的路。 尧庚年站在外面利用厉鬼之息“望”了一眼,发现其中深不见底,而且就连厉鬼之息也不能探查到其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我看不见里面的样子。”尧庚年说道。“看来得进去探查一下才能把言灵儿带出来了。” 说到这里,尧庚年就准备深入其中,亲自将言灵儿带出来——可这个时候他却被柳沉舟拉住了手臂。 “等一下。”柳沉舟说。“你是准备自己一个人进去面对言灵儿吗?” “是啊,不然呢?”尧庚年非常自然的反问道。“难道临光和白听雨还有你准备去吗?我看你们仨站的挺稳当的,不像是准备和我同行的样子。” 柳沉舟听到这里,也情不自禁向后瞥了一眼,果然,此时的临光与白听雨站在一起,这俩人像是看戏的了。 可柳沉舟有自己的想法,他虽然不在乎言灵儿,但他在乎尧庚年。 “尧庚年,你并不是言灵儿一直要找的光,你其实明白吧?”柳沉舟这样问道。 “……你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提醒我这点吧?”尧庚年被气的语塞。“怎么,你是她的光,你还真打算陪我进去?” “是。” “……啊???” 第292章 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尧庚年利用枯骨子破开那些诡异的瘴气一路前行的时候,表情是非常微妙的,因为他本来以为这将是一场寻回言灵儿的心灵之旅,但此时此刻,事情有点不太一样。 因为从前尧庚年以为这是一对一的甜蜜旅程——或者不,旅程或许会有一些坎坷和不顺利,但最终尧庚年会拥抱言灵儿,然后和她说,回家吧。 挺温馨的,对不对?尧庚年也这么想的,直到他身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个人玉树临风,心火明亮,乃天定的救世主。 这个人就是柳沉舟,本来这种拯救言灵儿的事和他八竿子打不到关系,但他现在跟来了,用的是让尧庚年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是光,他能拯救言灵儿,最重要的是,如果由他来拯救的话,可以提高言灵儿的幸存率。 毕竟目前为止,所有被尧庚年拯救的家伙都逃不过死亡的结局,这是柳沉舟的原话,而尧庚年本来想反驳这个,但他在仔细思考过后,选择闭嘴了。 这是真的,鬼僧的血与骨还有他的那些遗言还历历在目,尧庚年就算是再想怎么耍无赖,都无法忽略掉方才死去的那个……执着却绝望的人。 尧庚年想到这里,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尧庚年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尖锐又有些稚嫩,但尧庚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言灵儿。 无论如何,虽然声音听起来有点怪,但至少已经能听声辨位的去把言灵儿给找到,这点还是不错的。 尧庚年和柳沉舟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就靠了过去,尧庚年手中的枯骨子拨开了重重的瘴气,最终来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让尧庚年与柳沉舟久违的见到了光。 在仵官王的世界中是没有光源的,有的只是大世界自己带的一种诡异不可言说的“光”,这种光照不明任何东西,只有人习惯了黑暗,才能稍微看清黑暗中的模样。 而言灵儿的瘴气里,是存在光的,这个地方像是某处偏僻的小渔村,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鱼腥味,而在视野的不远处,一片小竹林里传来了两个人争吵的声音。 “在那里。”尧庚年抬腿就准备靠近过去,柳沉舟一并跟了上来,但却与眼中只有言灵儿的尧庚年不同,他的关注点更多的都落在了身旁的事物上。 “这个渔村,挺荒凉的。” 柳沉舟迈入此地后先是扫视了一周身旁的景色,这个小渔村的确荒凉,现在看日头算是日落归山,按理说渔民也该从海上归来,带着渔获回家了,可这个小村子却极为荒凉,乃至于连海鸟的鸣叫都欠奉。 “是不繁盛,你别看乱七八糟的了,我们抓紧把小狐狸拉出这里,然后离开仵官王的那个大世界算了。” 尧庚年随口嘟哝了一句,就在厉鬼之息的帮助下直勾勾地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柳沉舟虽然还想在这里调查点什么,但见尧庚年目的如此明确,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多看了。 等二人靠近了,小竹林里的声音也清晰了,里面传来了言灵儿的声音,她像是在责骂着什么人,不过口气并没有后来那般愤怒与刁蛮,甚至说……这还是一个讲道理的言灵儿。 讲道理的言灵儿,尧庚年意识到这点后,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而就在尧庚年不敢置信的档口,尧庚年听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贾子龙。 “我说,贾子龙啊。”言灵儿的声音这样说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你把我的福禄拿走了,现在就算还给我又能怎么办呢?我没有办法拿着这个福禄回天庭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清楚。”在确定了名字之后,尧庚年就认出了贾子龙的声音。“我也死了,我的命浅,受不得这福禄……不过上苍眷顾我,让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我还以为我可以安详地过完一生,直到我被卷入了这个奇怪的地狱,我逃不出去……我也走不出来……” 贾子龙的声音听上去很绝望,尧庚年看不见东西,只能察觉到竹林的河畔有一个男人跪在地上,抬着头看着身前的女孩——至于他们两个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尧庚年是看不见的。 所以尧庚年毫不犹豫地捅了捅身旁的柳沉舟:“喂,他俩现在什么情况啊?” “什么情况你自己不会看?我怎么知道那个凡人脸上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诡异,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柳沉舟哪里给人当过传话筒,如今被尧庚年这么一使唤,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不好描述看见的东西,这让柳沉舟十分惊讶。 “正常人该有的表情?”尧庚年狐疑道。“我说死鱼脸,你真的对正常人该有的感情有概念吗?” “为什么没有?我不就是一个正常人?” “嗯,你没有。”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这方面的确不太好看得起,就是说,我实话实说。” “……” 柳沉舟冷冰冰地看着尧庚年的后脑勺,他试图释放杀意让尧庚年对他的调侃适可而止。 但一如既往的,尧庚年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头也不回的就说了一句:“别释放杀气了,这个破地方又腥又臭的,别让我再汗毛直立的感觉冷了,我真的受够了。” 柳沉舟眨眨眼睛,下意识回道:“那怎么办,你是瞎子,你看不见我现在的表情。” “谢谢你提醒我是个瞎子,现在我准备去接言灵儿回家了,你来不来?” “来。” 尧庚年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觉得就贾子龙这个架势,能跪在地上和言灵儿认错到天荒地老,虽然挺像让言灵儿放下曾经的遗憾去面对新生活的,但显然这个贾子龙不具备说通言灵儿的能力。 于是乎,在言灵儿与贾子龙惊讶的目光下,尧庚年从竹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落日余晖中的河岸旁,爽朗的笑了一下。 “小狐狸,跟我回家。” 尧庚年理想的剧本应该是这样的,他站出来对言灵儿伸出手,然后言灵儿悄悄感动,口嫌体正直的走到尧庚年身旁,也许不会握住他的手,但一定会站在尧庚年身后,问他接下来准备去哪。 可也不知道是尧庚年瞎了还是什么原因,他感觉自己伸出手了很久,都没有得到应该有的反馈。 言灵儿仿佛就像是不认识尧庚年一样,她站在贾子龙的身前,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瞎了眼的男人,说道:“你是谁?为什么我要跟你回家?” “……” 尧庚年立刻收回了手,对着这时才走到自己身后的柳沉舟问道:“怎么回事,小狐狸现在是在和我开玩笑吗?我瞎我看不见,你帮我看看表情揣测一下。” “揣测他人的表情?”柳沉舟也很干脆。“我觉得这方面我也是个瞎子。” “你就不能在努力努力吗?清君门门主大人?” “……” 虽然尧庚年眼睛瞎了,但柳沉舟不瞎,他凭借自己几百年的经验,很快就从尧庚年的表情上判断出了蛛丝马迹。 柳沉舟觉得尧庚年现在在嘲讽他。 所以柳沉舟眉头一皱,抬头努力地分析了一波言灵儿的表情,虽然没有分析出什么东西,但柳沉舟想了想这个小狐妖之前的话,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现在就感觉这个小狐妖不认识你。” “……” “对了,这是她的内心魔障,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认识你也说不定呢。” “……你真的不给自己留点口德吗?”尧庚年听后嘴角一咧,有气无力的说道:“谢谢你的解释,我现在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呢。” “不客气。” 柳沉舟说完闭上了嘴巴,因为他觉得要是在说下去,尧庚年估计要跳起来和他打架了。 在经历了自己之前的顿悟后,柳沉舟反而不太想和尧庚年一拼到底了,他突然觉得尧庚年和自己并非所谓的宿敌,而是光与暗的两面。 暗证明了光的存在,而光确保了暗的成型,他们是相辅相成的,而非你死我活的。 想到这里,柳沉舟就打起了算盘——如果自己不将尧庚年吹嘘成一个千古恶人,而是与他一同做戏欺骗天道现身,然后和他一起打败天道,将世界还原成最初的样子呢?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行的方案,到时候自己也会名留千史,也会成为被后人永久铭记的人。 毕竟“杀死一个天定的灾厄”与“终结了一个错误的时代、开创了一个崭新的纪元”比起来,后者显然更值得被人记住。 柳沉舟想到这里,神情就有些恍惚,他足足听漏了很多句话,直到尧庚年重重地捅了他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 “怎么了?”柳沉舟有些迷茫的问。 “还能怎么了,这个小狐狸不跟我走,你出出注意?” “我出主意?” 柳沉舟快速的思考了一下,随后他动了起来,径直跨过了尧庚年走向了言灵儿与贾子龙。 尧庚年虽然看不清柳沉舟是什么表情,但的确被他这个突然的行为给吓到了,他还没有来记得叫住柳沉舟,柳沉舟就已经站在了言灵儿的身前。 “小狐妖。”柳沉舟这样说。“贾子龙会害你一无所有,但我们可以带你走向未来,你的福禄并不算好,只要你跟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可以为你找一个更好的福禄。” 柳沉舟说道这里,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他撒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就是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天真的小姑娘会不会上当了。 第293章 别忘了我 这里的言灵儿似乎还很单纯,她刚刚丢失了自己的福禄,失去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仙人身份,好不容易找到小偷,可小偷却跪在地上,告诉她这一切都回不来了。 言灵儿很无助,她看见了尧庚年与柳沉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更想亲近柳沉舟一些,因为那个尧庚年……看起来就不像活物。 小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言灵儿本质上也不过是一只修为稍高的小狐狸,对于危险的嗅觉还是在的,所以她下意识的否定了尧庚年,转而将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柳沉舟身上。 就在这个节骨眼,柳沉舟对她伸出了手,问她要不要跟自己一起走。 言灵儿看着柳沉舟,当然是伸出了手抓住了对方,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呀,我跟你走……是什么更好的福禄呀?” “是……” 柳沉舟顿了一下,他虽然大概明白所谓的点石成金只不过是一种类似于法器、但高于法器的东西,可让他一下子拿出另一个福禄,可能就会有点为难人了。 不过言灵儿眨着眼睛,显然没有意识到柳沉舟的谎言,她甚至还带着期待的口吻继续问道:“是什么呀?” “……是一件能让你感到幸福的东西。”柳沉舟从没有骗人的经验,在百般无奈之下,只能随口说了一句所有渣男都会说的话。“你跟着我就好了。” 说实话,柳沉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都做好被言灵儿痛骂一顿,并离他而去的准备了。 可谁知这个小狐狸竟然真的点点头相信了,只见她拉住了柳沉舟的手,然后欢快地说道:“好呀,那你要给我幸福哦,我们离开这里吧。” 尧庚年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这个小狐狸还……蛮天真的,如果最开始的她的确就是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的话,那被这个贾子龙骗得底裤都不剩也是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尧庚年就情不自禁看了一眼贾子龙,而他似乎还认识自己,不过此刻的他双目已经没有了光,他只是跪在潮湿泥泞的泥土上,茫然地看着言灵儿离去的方向不发一言。 忽地,大雨倾盆而下,尧庚年抬头看向了天空,此刻的天已经全黑了,豆大的雨点从上面砸下来,但已经失去感知的尧庚年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好像的确还活着,但已经与死亡没有什么两样了,尧庚年伸出手,将雨水囚禁在掌心里,可就算如此,他仍然感觉不到东西,他好像是一个被抽离肉身的灵魂,以一种奇妙的旁观者角度去看着一切。 万籁俱寂,尧庚年此时隐约明白了言灵儿之前和自己说的末路:他终究会长生不死,但却是以行尸的模样游离在人世间,生得不像活着。 尧庚年想到这里,他低头看向了言灵儿的方向,言灵儿与柳沉舟正向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而与此同时,在言灵儿身后的不远处,贾子龙已经消失了。 就好像这场大雨冲掉了贾子龙这个人一样,他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泥淖的地面上跪出来的凹痕,但随后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了。 尧庚年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等他意识到这些时,又情不自禁有些怅然,或许他在言灵儿的眼中与贾子龙没有什么区别吧,等她遇见更好的人,就会很自然地放弃没那么好的。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他想都没想就对着雨幕后面那个正向他走来的姑娘喊道:“言灵儿。” “嗯?什么事呀?” 言灵儿没想停下脚步,反而是柳沉舟先止住了前进的步伐,他带着言灵儿站在了尧庚年的面前,让言灵儿不得不去回应尧庚年的呼唤。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尧庚年盯着言灵儿的眼睛,他突然很恐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言灵儿不认自己,那么自己也很快就会像贾子龙那样消失在暴雨中,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剩了。 实际上,尧庚年不该怕的,他已经有足够的本事自力更生,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去祈求言灵儿还认识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尧庚年怕了,尧庚年想要留住言灵儿,尽管她这一路上总是喜欢坑自己,也总喜欢好高骛远,想要获得更多的好处。 但,尧庚年就是想要这个小狐狸留在自己身边,最初的确是为了复苏家人,可时间推移到了现在,尧庚年不得不承认,自己想要跟她在一起的愿望变得强烈了起来。 ——如果能在一起的话,那么就算不是为了复活家人也没有问题吧? 尧庚年这样想着,看言灵儿的目光也不由得热切了一些。 他想让言灵儿回来,回到自己身边来。 可事实不如人愿,言灵儿拉着柳沉舟的手盯着尧庚年好一阵子,最后却摇了摇头,对着柳沉舟说道: “我们离开这里吧。” “……” 柳沉舟没有说话,他似乎非常愿意见到这幅光景,可他的表情却有些悲伤,好像在为尧庚年而悲伤。 尧庚年没有说话,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伤心,或者愤怒,或者难过,但事实是什么都没有,尧庚年什么都感觉不到,正如同他感觉不到暴雨击打在身上一样,他扪心自问,好像这副躯壳只剩空壳。 他连感情都失去了吗? 尧庚年抿着嘴没有说话,任由柳沉舟拉着言灵儿从他身旁走过。 或许他真的失去了吧。 或许他真的失去了他的小狐狸了吧? 可尧庚年正准备接受这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手腕,尧庚年一怔,低头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是言灵儿。 虽然此刻的言灵儿还在牵着柳沉舟的手,但尧庚年有些莫名的感觉她已经变了一个人。 不……更像是在同一个躯壳内挣扎着的……两个人。 察觉到这点的尧庚年有些惊讶,他盯着少女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心中又惊又喜,当然,还有一部分警惕与胆怯。 他希望自己的小狐狸能回来,可如果柳沉舟才是言灵儿的正途,他是不是该放手呢? 反复如此的考量,让尧庚年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痒,在吞咽了数次之后,他才沙哑着开口问道:“小狐狸,你……是怎么了?” “尧哥儿。” “……小狐狸?” 尧庚年再一次听见了熟悉的音调和称呼,这让他几乎一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他想要反手握住言灵儿,却还是迟疑了一下。 “小狐狸,你……记得我了?” 第294章 过去的幽灵 言灵儿看着尧庚年的目光里充斥着迷茫,她看起来还是记不得尧庚年,但她的手却在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紧紧地抓住了他。 柳沉舟虽然不喜欢看见这种情况,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会尊重——如果放在以前,柳沉舟大概是不会任由事态发展的,因为他要尽可能地削弱尧庚年身边的力量,好让自己在最终决战中稳操胜券。 可如今不一样了,柳沉舟要赢的人不再是尧庚年,而是那个改变了这片大陆千年之久的天道,他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想要一个自由的,缤纷的,多彩的,没有人会因为不想与天道结契而被迫害的新世界。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柳沉舟的确要增强自己的实力,但同时,他明确的知道,自己需要尧庚年,而他若是实力能再有长进一些的话就更好了。 言灵儿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言灵儿这个小狐仙被贬下凡没什么力量,但她从目前看来是尧庚年的精神支柱,柳沉舟不想让尧庚年颓废下去,所以他在等。 在这么一瞬间,尧庚年与柳沉舟都希望言灵儿能想起过去的事,不过这里的言灵儿显然只是抓着尧庚年的手,她似乎并不理解自己正在做什么。 “小狐狸?” “……嗯?”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身上的气息我也不喜欢,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要是不抓住你的话,我这辈子就会错过你了。” “那你想抓住我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错过你。” “……” 尧庚年怔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言灵儿,眼中闪烁着期待却又胆怯的光芒,他的小狐狸第一次表示对自己真正的不舍,原来是在失去对自己的印象之后吗? 不过也是,若是让那只自尊心高得要死又满口胡言乱语的小狐狸说出这种话的话,尧庚年也只会当这个小狐狸又开始犯浑了而已。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尧庚年看着言灵儿,然后握住了她的手,他本以为言灵儿会挣脱开或者是面露难色,但言灵儿却没有,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尧庚年握住。 “跟我走吧。”尧庚年定定地看着言灵儿,一字一顿地说道。 “可你能给我什么呢?”言灵儿迷茫地看着尧庚年,她在这个人身上看不见半点的光,不过不知为何,她本该甩手离去,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言灵儿不理解自己,就像她不理解尧庚年,所以本能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却问住了面前的男人。 尧庚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其实也没有答案,纵观自己的一生,似乎并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他只是想要回去,回到家人身边,但在那个梦境中,家人也给了尧庚年答案:那就是前进。 但尧庚年前进又能如何呢?他站在暴雨中,却感受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握住了言灵儿的手,但也只是看起来握住了,尧庚年自己根本没有一丝感觉。 他仿佛是一个拥有肉身的鬼,去抓住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也唯一的联系,那就是面前这个小狐狸言灵儿。 “在想什么呢?”言灵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尧庚年抬头看过去,就看见言灵儿的那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不掺杂任何情绪,只是单纯的凝视着尧庚年。 这种无情绪的凝视让尧庚年有些不安,他下意识握紧了言灵儿的手——就算他现在已经感知不到言灵儿的体温了——问道:“如果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还会跟我走吗?” “为什么呢?” …… 言灵儿的回答很干脆,也很决绝,她无辜地看着尧庚年,用一个反问否决了尧庚年的希望。 尧庚年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言灵儿也没有坚定地握住尧庚年,在柳沉舟的凝视下,这两个人就这样再次分开了。 “尧庚年。”柳沉舟开口说道。“握住它。” “为什么?” “……” 柳沉舟闭上了嘴,因为他听出了尧庚年的迷茫,他低头看着身旁乖乖地待在自己身边的言灵儿,看见的却不是言灵儿,而更像是一个幽灵:一个从尧庚年身体里走出来的,带着时间的陈腐气息的幽灵。 柳沉舟明白了,言灵儿也好,其他的人也罢,他们在尧庚年身旁都只是他的过去,而尧庚年从一开始也只是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因为他熟悉那种生活,他想要那种熟悉的幸福。 可世界正在变化,像尧庚年这样的灾厄,身周的场景变化得尤为迅速,尧庚年被这种历史的洪流推着前进,身旁陪伴他的人却只是一个来自他过去的幽灵。 如今那些幽灵都弃他而去,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未来,他们把尧庚年扔在原地,虽说肯定会有一些不舍,但最终到了核心问题上时,一定是既现实又残酷的。 就像尧庚年的亲人,就像言灵儿,就像尧庚年对自己发出的疑问,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答案。 只有发出问题的人看开了,他才能向前迈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 尧庚年的未来在何处呢? 柳沉舟看着尧庚年没有说话,他看不见尧庚年的未来,因为他明白,尧庚年这种因诅咒而被剥夺所有感知的人,未来可能是一片黑暗的。 但黑暗也总好过雾蒙蒙,柳沉舟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他知道,过去既然已经抛弃了他,那么他一定要学会向前走。 就从言灵儿开始吧。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二话不说地握住了言灵儿的手,带走了这个曾经与尧庚年形影不离的小狐狸,而言灵儿也在意识到这点后面露微笑,她真的很喜欢柳沉舟身上散发的阳气,这让她感到温暖与安心。 而尧庚年呢? 他站在原地看着柳沉舟与言灵儿离去的背影,他们没有枯骨子,但身周的瘴气却还是乖顺的为他们开辟了一条前路。 反观尧庚年呢? 他手中握着那颗枯骨子,站在瘴气中,看起来像是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被这瘴气吞噬了…… 片刻之前,在言灵儿的瘴气之外,白听雨也有自己的苦恼,那就是对那个连灰都不剩的鬼僧的执念。 看着执着地思索自己与鬼僧关系的白听雨,一旁的临光非但没有走,反倒是有趣地看着身前的白听雨,像是知道一些什么。 而白听雨就站在鬼僧死去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血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干净的仿佛从没有人来到过这里,干净的仿佛从没有东西在这里流过血与奔赴死亡。 “你确定那个叫鬼僧的人是死在这里吗?”白听雨盯着脚下的这片干净的过分的土地,再一次对着临光问道。“这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有人存在过,他是在这里死去的吗?” “千真万确。” 临光笑眯眯地盯着白听雨,白听雨看着临光,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但临光能知道什么呢?白听雨这样想着。她与鬼僧之间的约定,明明应该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才对啊? 白听雨想到这里,注意到临光的笑意更深了,他就这样笑眯眯地看着白听雨,慢悠悠地说道:“鬼僧死得很干净,不过你站的地方的确是他最后死的地方,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什么?这有什么可想起来的……这里干净的离谱,我能对这一片大地想出来什么东西?你如果知道什么就尽快告诉我,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看我像是知道什么的样子吗?” “……” 临光在耍无赖,而白听雨却不想深追。 说实话,白听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纠结于这个鬼僧,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做徒劳无意义的事,他该离开,只不过心中的一些声音还在挽留自己。 但这种挽留毫无意义,比起这个死的有些莫名的鬼僧,白听雨更关心尧庚年的事。 “算了,临光,我不纠结这件事了,还是等尧庚年和柳沉舟把言灵儿带出来后离开这里吧,这个地方暗无天日,让我觉得有点不适应。” “你真的不再想想?”临光歪着头,盯着准备放弃的白听雨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确认什么。“那可是鬼僧哦,你在这片大陆活了这么久,鬼僧应该是你唯一一个想要挂念的人吧?” “哈?我和萧余生认识的时候,这个鬼僧的名号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那你现在这么执着做什么呢?你显然是认识他的。”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好吧?记忆这个东西很玄妙的,我活的足够久了,偶尔发生一些记忆错乱也是情有可原。” “此话当真?你可是在贬低自己。” “啊?怎么,你身为这片大陆的古神,难道记得一些连我自己都记不得的事?” 白听雨有些夸张地啊了一声,看着如此循循善诱的临光,结合他古神的身份,白听雨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只见她盯着身侧的临光,若有所思地问道:“难不成你作为这片大陆的古神,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国王吗?” “你当然知道,只不过是你忘记了。” 临光笑眯眯的看着白听雨,但他却在这个时候闭上了嘴,然后转身走向了尧庚年的方向。 “算了,忘记就是不重要,我们去找尧庚年吧,你不是很担心他吗?” 第295章 助我大公无私 言灵儿从瘴气中离开后就一直很怪,至少周围人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看起来已经完全忘记了尧庚年这个人,反而是像当初粘着尧庚年一样粘着柳沉舟不放。 而尧庚年也很奇怪,面对这样的事情,他居然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似乎对言灵儿与柳沉舟没有半点兴趣。 如果说柳沉舟得了好处不想声张情有可原,但尧庚年失去了言灵儿这样一个长久的陪伴,为什么连一声质问都没有呢?是在那片瘴气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能让尧庚年这样一个人露出如此淡然的神情呢? “真奇怪。”临光慢悠悠地走到了尧庚年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清醒一点。“我说你啊,就这么把她放跑了?我还以为你们会修成正果呢。” “……我也以为我们会修成正果。” 尧庚年看着言灵儿,他的眼中没什么感情,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让人难过的气场,这让临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作为古神,倒是第一次从这个叫尧庚年的活尸身上察觉到如此强烈的情感。 “看起来这件事出了点意外?” “嗯,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尧庚年紧紧地盯着言灵儿的背影,这时他突然发现了阿鲤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目送着他们离开,尧庚年歪了歪头,察觉到贾子龙不见了。 阿鲤似乎看出了尧庚年在找谁,她对着尧庚年挥了挥手,像是在送别他,至于贾子龙的消失,她虽然也很好奇,但心里大抵也明白,他不会再回来了。 阿鲤是认识贾子龙一段日子的,而当他突然消失在阿鲤的身边时,她虽然惊讶,但却总觉得这是正常的,只不过那阵子阿鲤心中还是疑问偏多,直到她看着那个贾子龙一直很在乎的言灵儿离去时,阿鲤明白了这一切。 贾子龙是一个好人,他信守承诺,但却有些贪婪,当他痛苦地在这个世界抵制阎罗宴的诱惑时,阿鲤就知道他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了。 进入这里的人都是罪孽满身的家伙,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救赎呢? 阿鲤想到这里,对着尧庚年摇摆的手幅度又大了一些,这次更像是催促他离开这里。 尧庚年盯着阿鲤,他想要询问一下贾子龙的事,可他又问不出口,毕竟的确问无可问,他亲眼看见了贾子龙的结局,如今这个结局也许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 想到这里,尧庚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有些莫名的遗憾。 可就在这个时候,白听雨走了过来,她拍了拍尧庚年的肩膀,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坚定地带他跟上了柳沉舟的脚步离开了这个大世界。 仵官王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但他的确遵守了自己与尧庚年的约定——至于为什么白听雨也会离开,大概是因为仵官王发现白听雨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家伙吧。 而剩下的斩鬼师呢? 尧庚年等人离去的时候魂不守舍,自己都有自己的东西思考,自然没有留意到他们。 这件事情还是等众人都回到临光大陆后才意识到的。 “额。”尧庚年看了看自己身周的人,数了数,有些纳闷。“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斩鬼师们吗?”柳沉舟瞥了一眼身旁,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不过他不在乎。“萧冉是一个女强人,那个司徒铸看起来也不像好惹的,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尧庚年点点头,他对斩鬼师之类的确是有些无感的,既然带他们去那个世界的柳沉舟都不在乎,那么他也没必要多思考。 现在显然有意见让尧庚年更在乎的事,那就是言灵儿。 现在的言灵儿有些奇怪,她的身上在散发着一些奇怪的光芒,那种光芒正将她的身体透明化,与此同时她也渐渐地飘了起来,飘向了天空。 “这是一种传说中的成仙之态。”白听雨见状下意识的说道,她看着言灵儿的目光有些讶异。“这小狐狸竟然真的是仙人?” “都说她是仙人啦,只不过是被贾子龙偷去了福禄,被贬下凡千年染了凡尘的晦气,才回归原始,有了些妖气的。” 尧庚年耸耸肩膀如是说道,同时他留意到柳沉舟扔言灵儿独自一人在原地,自己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我说死鱼脸,你真的是惯用啊,你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功德居然就够成仙了。” “这可能就是遇上对的人吧。”柳沉舟来到了尧庚年的身旁,与他并肩而战,看着言灵儿渐渐飞升。“你的确和这个小狐狸不怎么合,看来真的是她看走眼了。” “谢谢你在夸耀自己的时候还不忘挖苦我一下啊。”尧庚年怼了怼柳沉舟,有些闷闷地说道。“我说,着小狐狸真的把我忘得死死的?我俩好歹也……经历了不少啊。” “就目前来看,她的确把你忘的一干二净。” “你就不能骗我一下吗?” “我看起来像是会骗人的家伙?” “你刚刚不就骗了这个小狐狸一下吗?” “这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了?” “骗言灵儿我有好处,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骗我我开心?” “这不算好处。” “切。” 尧庚年翻了一个白眼,也不准备再和柳沉舟斗嘴了,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渐渐透明的言灵儿身上,心中涌出了许多感慨,但难过居多。 他自认与言灵儿同甘共苦了很多事,也和她一起熬过了许多死局,可如今她忘记了自己,只是握住了救世主的手,功德就累满了,可以重返天庭了。 多么快啊,多么简单啊,多么……恍若隔世啊。 尧庚年看着离去的言灵儿,她的头颅一直是看向天空的,她似乎真的很向往天上的世界,那是什么感觉?高高在上吗,还是怡然自得呢? 不过这种光对于尧庚年来说,几乎就等同于一场缠绵且黏稠的噩梦了,尧庚年盯着这刺目的光,心想自己也许会连续做上一阵子关于成仙的噩梦。 他现在并不在乎言灵儿会不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将自己的亲人复活,让自己回到曾经的快乐中了。 他现在只想送言灵儿最后一程,然后对这个小狐狸说,再见。 可言灵儿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她握住了真正的希望,然后飞升而去,离别前甚至连看自己一眼偶读欠奉。 “小狐狸。”尧庚年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要回去了吗?” 尧庚年以为言灵儿不会理会自己,可当他发出这样的挽留时,尧庚年却感觉言灵儿的身影顿了一下,她似乎想要低头回应自己。 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尧庚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言灵儿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然后无影无踪了。 “成仙,真快啊。”尧庚年盯着湛蓝的天喃喃自语。“我说死鱼脸,等你那天成仙了,也会像这样吗?” “应该会吧。”柳沉舟也想要成仙,没有任何修仙者不渴望成仙,他和尧庚年一样看着空荡荡的天空,突然说道:“言灵儿似乎并没有忘记你。” “啊?真的?”尧庚年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柳沉舟。“你有证据证明这点吗?” 柳沉舟却瞥了尧庚年一眼,随后动身就离开了,把尧庚年与白听雨甩在了原地,嘟哝着走了:“我说吧,我撒谎骗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你原来在骗我啊!” “当然是骗你的,那个小狐狸拉着我的时候特别开心,根本就不想回头,准确的来说,她生怕离你近了沾了晦气呢。”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骗我啊!” “你看,骗你根本没好处,我走了。” “你要去那?” “回清君门,怎么,你这边的事处理完了就可以忽略我自己的事了?”柳沉舟话音落地,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危机感,所以他停下了脚步,郑重其事地看向了尧庚年,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答应要陪我做一场戏,你会的吧?” 尧庚年眨了眨眼睛,他看着柳沉舟,脑中想起了最初的约定与他最近的想法,他伸出了两根手指,问道:“是最初的,还是现在的?” “我想要现在的。” 柳沉舟指的是他想要战胜天道,然后重新将这片被带偏了千年的世界拉回正轨的事。 “我们能吗?” “我想试试。” “如果输了呢?” “尧庚年。” “我在。” “沈无争在带我与天道结契前,最后一句嘱咐我的事,是一句话。”柳沉舟突然提起了他的师父。“他说,我参加一场战斗,然后赢得一场战争,我当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用意,但他告诉我,如果我平平无奇地过完了这一生,要将这句话告诉给我的继承者。”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尧庚年说道:“现在我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秩序需要被恢复,我也想借此名垂千古,所以我要参加一场战斗,然后赢得一场战争。” “……凭你自己?” “还有你。” 柳沉舟伸手指向了尧庚年,缓缓说道。“光暗双生,我们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决斗外,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合作。” 尧庚年看着柳沉舟,明白了他想要改变世界的决心,不过言灵儿已经成仙飞去,他也失去了一切对外界的感受,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厉鬼之息带给他的世界,那是一片绝对黑白的世界,没有色彩,也预示着尧庚年往后的路上不再有任何的光芒。 尧庚年已经不在乎这个世界了,那么柳沉舟的雄心壮志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尧庚年看着柳沉舟,淡淡地问道:“那么,死鱼脸,我帮你战胜天道,我有什么好处呢?” ——毕竟尧庚年与天道也算有过约定,只要帮他维持现在这片大陆的状态,那么他就能从中获利,甚至有机会成为这片大陆真正的“神”。 “你的决定的确正确,可独裁者总是利己的,你的大公无私中夹杂着自己的私欲,我的决策里也必然有自己的考量,你靠什么来让我甘愿舍弃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你完成一场大善呢?” 面对尧庚年的质疑,柳沉舟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第296章 要回属于我的自由 革命,是暴力的主要根源之一,但流血是必须的过程。 这句话是柳沉舟告诉尧庚年的,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尧庚年同意了他的提议——临光也好,白听雨也罢,所有人都该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如今言灵儿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而也因为此,尧庚年彻底自由了,他虽然没有得到他最想得到的结局,但他至少……不再是被言灵儿纠缠的家伙了,他可以自由的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这种生活尧庚年还没有想好。 但至少,人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就算这种自由在他人眼中是劣质的,是不被认可的,但也该有选择自由的权利。 所以尧庚年答应了柳沉舟,他虽然对这句口号保留自己的意见,但他的的确确已经与柳沉舟站在了一条战线上,去与天道这团能量对峙。 柳沉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临光大陆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要与灾厄一决胜负,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让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战胜了灾厄,他就能成为天道真正的执行者,让这片大陆重新恢复到千年前的模样。 其中最让尧庚年困惑的还是他居然能真的把天道叫出来,这个断崖就是决战的地方。 天道真的回来吗? 尧庚年不确定这点,但他也不想问,因为在天道还没来之前,这种问题都会显得非常碍事。 “对了,之前你是怎么说的来着?”尧庚年站在一处断崖前,他抬头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崖壁说道。“当你成为天道的执行者时,你就会让天下的人都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自由?” “是这样的。”柳沉舟点点头。“当我们战胜天道的时候,我会得到它的力量,然后治理这片大陆。” “我呢?” “你?” 柳沉舟瞥了一眼尧庚年,对他投过去探寻的目光,不过遗憾的是尧庚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尧庚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了柳沉舟,波澜不惊地问道:“你不可能指望用一句话就把我忽悠来帮你完成这件改变历史的壮举吧?” 柳沉舟捏了捏眉峰,又瞥了一眼尧庚年,不声不响地问道:“看起来的确如此,不然你也不会一个人来了。” “……” 尧庚年翻了个白眼,他不怎么细化柳沉舟的率真,可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性格,才促成了今天的联手。 临光并不赞同尧庚年参与柳沉舟的计划,白听雨在听完这件事后也觉得尧庚年在自寻死路,而他的那些信徒就更不要说了,尧庚年担心他们过来也只是送人头。 况且这件事是柳沉舟策划的,尧庚年只是想作为一个朋友来帮帮他罢了——至于之后的事,尧庚年也曾经想了一下,他会重新以自己的名字行走人间,然后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虽然自己的五感会消失,但厉鬼之息仍然可以帮助他去接触这个世界,也不算完全的脱离现实。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尧庚年能活下来的基础上。 想到这里,尧庚年又看了一眼柳沉舟:“死鱼脸,我们会活下来吗?” “会。” “你确定?” “我不确定。” “……” 尧庚年突然觉得柳沉舟的确在要他的命,甚至还想顺势把自己作为棺材来给他当垫背的,让他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没那么疼。 “你也想要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所以你来了,你孤身前来,不是吗?” “老实说,这在我看来也只是充满诗意的理想罢了,你也好,想战胜天道,重新让这片大陆回归自由的念头也罢,斗不过是一种真挚而热忱的天性而已。” 柳沉舟看着尧庚年对自己的评价,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语。 柳沉舟的确变了,在接触尧庚年的这段时间里,他意识到自己变了——这种变化一部分是因为尧庚年,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言灵儿。 言灵儿之所以能立刻飞升成仙,柳沉舟其实有自己的答案:这个小狐狸的确帮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救世主,这份功德……可比尧庚年救几十上百个人的命要大多了。 毕竟看看现在的柳沉舟,他可是要为了整片大陆的自由而与天道决战了。 但柳沉舟却不想和尧庚年说,他知道尧庚年很在乎那个小狐狸,也很在意自己的天命,所以他抿了抿嘴,斟酌道:“准确的说,我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去为了自由而奋斗,也都是自作自受的因果,毫无争议。” 一瞬间,尧庚年突然觉得自己在柳沉舟面前大概就是一个绝望的文盲,他这个灾厄做得很失败,既没有毁灭世界,又没有让光熄灭。 他真的是灾厄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宿命论而已,如果自己不理会的话,那么一切的怪事就不会发生了? “尧庚年。” “……啊?” “天道来了。” 随着柳沉舟话音落地,尧庚年与柳沉舟就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临头而下,头顶的天空也黑了下来,而那个天道就从中缓缓降下,来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前。 “你来了。” “我必须来,不是吗?”天道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诡异刺耳。“我的信徒居然能超出我的控制,你用了什么法子切断了你和我之间的契约?” “并不是切断,而是意识的觉醒,当我意识到你的存在实际上在阻止奇迹的发生时,我就明白了,你是必须要被除去的存在。” “这片大陆不需要新鲜的事物,这片大陆在我的契约下安宁平和。”天道的声音有些不满。“柳沉舟,你为什么想要改变这一切?你不想要安宁吗?” “如果安逸的代价是退化,那么我宁愿不要这种安宁。” 天道闻言沉默了一会,他突然“看”向了尧庚年:“那么你呢,与我有过约定的灾厄,你也不想要安宁,而想要奇迹吗?” “……” 尧庚年沉默了一会,他抬头看向了天道,一字一句道:“不,我不想要奇迹,我只想要属于我的自由。” 第297章 阖家团圆 一个想要自由的人,和一个想利用他人对自由的渴望而名垂千古的人结成了一体,天道明白,只能一战了。 灾厄与救世主的光暗互补的确让天道头疼,尤其是当天道化作一道雷光穿梭于尧庚年与柳沉舟之间时,这种压迫感更清晰了。 并不是天道给予尧庚年与柳沉舟的压迫感,而是他们二人联手给予天道的压迫感。 天道并不是天生的神,他也是在战胜萧余生后凭借信徒的力量强行成神的,但这片大陆上追求自由的人仍不占少数,所以就算过了千年,天道仍没有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 天道以为自己的时间还有很多,可柳沉舟出现了,这个命中带着光芒的人拉着灾厄出现在它的面前,告诉它这一切都将结束。 当天道与二人的角逐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慢慢变成拉锯与追逐战的时候,天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次的不同——萧余生就算带着十个人与他为敌,那也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尧庚年与柳沉舟这对光暗双生不同,他们变成了一体,几乎密不可分。 在尧庚年与柳沉舟看来,他们与天道这个纯粹的能量体的拉扯也在慢慢变得占据优势,他们在黑暗中追逐,互相咬得很死,可又对对方无可奈何。 不久之后,尧庚年就厌倦了互相缠斗的把戏,他停了下来,柳沉舟也跟着一起现出了身形。 此刻,他们来到了一处荒山野岭上,短短的山坡上遍布着坟墓,在漆黑的阴影里,这座山坡显得绝望又凄凉。 就像是天道与尧庚年二人的拉锯战一样无望。 天道此时身上的雷电光芒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尧庚年与柳沉舟都明白,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们就能让天道的意识散去了。 天道尚未成神,这是尧庚年与柳沉舟在与他的对决中发现的新鲜事,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们知道,这场战斗快要结束了。 尧庚年在此时利用厉鬼之息注视着面前的坟墓们,那些冰冷的石头上长着青苔,他听见了风的低鸣,看见了满目的苍凉,而当天道的雷电映射到柳沉舟身上的时候,尧庚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总觉得柳沉舟像一个圣人。 这个时候,天道开口了。 “我只是想要创造一个安全的世界,你们就算取代了我,也不会比我这千年做得更好了。” 的确,在天道统治的这千年来,临光大陆进入了修仙时代,可代价是让那些不与天道结契的人闭嘴,在光彩照人的外表下,临光大陆内里其实充斥着歧视与尸骸。 “这千年来,大部分人都不会再有什么歧视与压迫,修仙者将领导世界的进程,那些由人类帝王所规定下来的冰冷戒律被取代,而战争会消亡。”天道这样说道。“柳沉舟,这千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争,不是吗?” “可这安全意味着牺牲更多追寻奇迹的人,人应该是能创造奇迹的,你把它掐灭了。”柳沉舟看着天道,沉稳又坚定的说道。“或许在第一个百年里,人们会感激你所带来的安宁,但现在时过境迁,你定的这些东西正在反噬我们,它将我们所有人困在孤岛里,等待着灭亡的降临。” 柳沉舟说到这里,他静静地祭出了自己的雾山莲,此时的雾山莲形状有些奇怪,在尧庚年的眼中,它看起来更耀眼刺目了。 “我践行着唯一正确的路,你这千年的安宁牺牲掉了太多的未来,我只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雾山莲完全的绽放了,它的内里飘出了一颗圆球,泛着明亮的光。 “非我其谁,革命必将来到。” 柳沉舟话音落地,那么一瞬间,尧庚年感觉到了寂灭,他感觉自己在一片弥漫着死气与鲜血的沼泽之上,被死亡深深笼罩。 而这时,柳沉舟的手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是在做邀请一样:“尧庚年,你是否愿意用生命的火光去照明这片将死的世界,投以其真正自由的生机?” 尧庚年知道,柳沉舟需要自己,所以他握住了柳沉舟的手,然后他感觉自己被融合。 在那么一瞬间,尧庚年好像成为了柳沉舟,他看见了很多的东西,其中包括柳沉舟对世界的展望与自己想要成名的欲望…… 而在那之后,尧庚年看见了一道绿芒在身前绽放,这道绿芒如一道流星般划过天际,穿透了本就黯淡下来的天道之躯,随后映明了头顶漆黑的天空。 绿芒绽放,璀璨的像是一颗莹绿色的启明星,而天道的蓝则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而是这股力量化成了丝线,流进了柳沉舟的体内。 “我杀死了天道……”柳沉舟的声音传进了尧庚年的耳朵里。“我将开启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时代。” 此时此刻的尧庚年已经与柳沉舟分开了,柳沉舟需要时间去消化天道留下的力量,而后还有一个大陆需要他治理与前行。 柳沉舟与尧庚年分别的时候没有说太多的话,他向来不善表达自己,如今也是这样,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尧庚年好一阵子,然后问他,你还会在这片大陆生活吗? 尧庚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好未来该怎么走,难不成就这样广收信徒,然后终有一天成了神仙,再去见一见言灵儿? 这未免也太卑微了吧? 尧庚年不想变得如此卑微,可又不愿放弃这个,一时间想不清楚沉浸在了这个问题中。 等尧庚年回过神来的时候,柳沉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随后尧庚年听见了一些关于柳沉舟的传闻,他的确已经成为了一个跨时代的伟人,而这个世界似乎也在向着正轨发展,虽然在最初肯定不会欣欣向荣,但尧庚年相信柳沉舟一定做得到。 尧庚年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白听雨一直陪着他,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执念要找,而那个执念就是一个叫鬼僧的人究竟是谁。 尧庚年与白听雨为了追寻鬼僧的痕迹一直在游历临光大陆, 期间发生了一些事,让尧庚年与白听雨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好了,而白听雨也让尧庚年对言灵儿释然了,他懂得了离别,离别就是如此,它是自然而然且不可抗拒的,像四季更迭,像潮起潮落。 白听雨说,纸张不能记载所有的过去,诗人也只会编唱朗朗上口的歌谣,毫无意义的故事将被剔除在时间之外,就像人们不会刻意拾起所有死亡的壳类、就像没人会收藏中药的残滓。 尧庚年或许就是言灵儿的某个过客,他不会被言灵儿收藏,等言灵儿达到目的后,尧庚年也不会被她拾起,他只会随波逐流地远去,消失在言灵儿的生命里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尧庚年足够执着的话,也许他会在言灵儿的记忆里停留那么一会儿,但隔日必不会在言灵儿记忆的海滩上找到他来过的踪迹。 尧庚年与言灵儿的分别是从最开始就定下来的结局,尧庚年最终会回归寒冷与黑暗,当然,在这里还有永生永世的宁静。 白听雨明白这种感觉,当初她等待萧余生的时候,在最开始的百年里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不过真正释然并接受还是要等百年之后,尧庚年才失去言灵儿不久,他痛苦也是正常的。 “言灵儿就是这样的人,她和萧余生没什么区别。”白听雨说。“她在达成目的后就会离开,会毫不后悔地转身,干脆利落的就像对你不曾怀揣任何的情感。” “……” 尧庚年在那之后的每个夜晚都会梦见言灵儿离去的样子,而她那天冷漠的背影也足够让尧庚年的心冻结,那背影仿佛在说,走吧,你不必留,也不必等。 那是一种安静的崩溃,她会陪伴你度过每一个漆黑的夜,会为尧庚年燃起最绚烂的篝火,也会为他办一场盛世欢歌,她们会一起经历很多事,但到了最后,这些都会消散。 言灵儿会离开,会拿着她想要的东西头也不回,白听雨告诉尧庚年,若还是想保留最后的尊严,离去是最好的选择,遗忘是最好的良药。 “就这样了?”尧庚年对着虚空问道。 “就这样了。”虚空中传来了白听雨的声音。“要向前看的。”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对尧庚年这样的人已经没有意义——尧庚年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开始和白听雨频繁地互动,渐渐忘记了言灵儿离去的疼。 可有些时候午夜梦回,尧庚年还是会固执地觉得言灵儿之所以与自己划清界限,也不过是为了能让自己更顺利的回归天庭——毕竟她也说过,自己是灾厄,灾厄积攒下来的功德……没准天庭是不认的。 这点尧庚年一直没有和白听雨说,他怕只要说出口了,若事实不是如此,那么他该有多狼狈啊。 尧庚年甚至都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将会这样度过了,直到在一天黄昏时,他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尧庚年愣愣地看着那个女孩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嗓子很哑,但他还是跑向了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扑向了她。 “哎呀,哎呀,尧哥儿,你知道我从天庭辞去职位再返回人间要多麻烦吗?真的太烦啦,不过好在我办下来了!” “小狐狸……?” “嗯?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和你接触太多的话,怕天庭那边不认得,这样我就没办法指着天庭老大的鼻子骂他当初的鲁莽,然后潇洒下凡啦。” “言灵儿?” “安啦安啦,尧哥儿,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我现在已经解决完我自己所有的事了,我甚至连你父母兄弟的生死簿都偷过来啦,怎么样,是不是很遵守约定呀?” “……” “我喜欢你的,尧哥儿,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狐狸向来知恩必报的,而你的确帮了我太多的事,所以我也想要报答你,和最开始的一样,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 言灵儿话音落地,尧庚年的黑白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彩色。 这一抹彩色,便是言灵儿的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啊,尧哥儿。”言灵儿歪了歪头,指着不远处的白听雨问道:“你什么时候和这女人走这么近的?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不会和这个女人搞上了吧?!” “……”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想。 尧庚年以手遮面,他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了。 但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家的小狐狸回来了,她是为了自己才回来的,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