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S我掉进了神仙堆》 第1章 暗色之界 无言看着南天门门前,青色的地面上,鲜红色的小溪覆盖了原本暗红干涸的痕迹。他反应过来,那是她的血。 他缓缓抬头,她就在别人怀中,近在咫尺。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或许他早就不去想 ——她会真的死去。 ——引 有人说,前生若有执念,即便在奈何桥头喝了孟婆汤也会在今生不断梦见过往。 冷奕语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深信不疑。 因为她在17年的光阴里,不断地梦见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碎片。或许在别人看来,那是她的梦。但她就是很清楚,那一定是她的前世。 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拥有这些梦魇并不是什么好事。冷奕语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有何执念,但今生的自己更想睡一个好觉。 又是被梦魇缠身的一夜。 冷奕语从梦中惊醒,床边的闹钟指向6点。她叹了口气,新的一天开始了。 其实每一场梦虽是真实无比,但惊醒之后,她却什么也记不得。但因着每晚都在梦中历险,她的大脑没办法好好休息,每天都没有精神。 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停止做梦就好了。 冷奕语抬头,镜中的她有着常年积攒的浑然天成的烟熏妆,五官还算清秀,留着利落的超短发,一双杏眼却没有神采。 “妈,我出门了。” 冷奕语走在上学路上,像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 她看不到,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像一个全息影象一般悄然而短暂地出现在她身后。 “找到了。” 冷奕语感到背后阴风阵阵,她下意识回头,却是空无一人。 “今天气温下降了么……”她嘀咕道。 “奕语!早上好。”温暖的手臂伴着轻快的声音搭上冷奕语的肩膀。 “早啊,小雨。”冷奕语看向声音的主人,是她的同桌钟雨。 “昨晚又失眠了么?你的黑眼圈都要渗进你的骨头里了!”钟雨突然凑近冷奕语的脸,“奕语,你这失眠症,真的没办法治吗?” “你也知道,我看过很多医生了。”冷奕语垂下眼,“没用。” “可是……” 钟雨还想说些什么,冷奕语却打断了她。 “没事的小雨,我都习惯了。快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疾走的少女身后,人影再次显现。 “梦魇缠身么……” 冷奕语觉得今天十分不对劲。 在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她。她不知道是谁,也找不到是谁。 她确信,这不是自己的臆想。 在度过了惶惶不安的一天后,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紧回家! “小雨!我有急事先走了!”匆匆丢下一句,冷奕语飞快地奔向校外。 “哎!奕语你等等!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怪啊?!”钟雨的声音渐远,冷奕语现在只想着快些回家,并没有理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能使她这样做,而她认为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本能。人对于极致的危险总是敏感的。 而当那人出现时,她意识到还是为时已晚。 “唔!”眼前一片残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匕首已插入她的心口。冷奕语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杀我……?”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一双杏目中雾气氤氲。那人目光一滞,回过神来,冷奕语已因剧痛晕了过去。他抱住她逐渐下滑的身体,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狂风将两人包裹。 风停,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冷奕语,“你问我为什么,其实,到最后,我也不清楚我为了什么。”他用冰冷的手指抚过冷奕语的面颊。怀中的冷奕语留着男孩子般的碎短发,浓眉深皱,一张樱桃小口半闭半张。 他就那样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一动不动。 “唔……”也许是身下的石壁太过于凉,冷奕语醒了过来。 她起身打量着四周,这里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天空中仿佛还有若干明亮的星星。 这太奇怪了! 冷奕语记得,自己在放学路上被人……杀死了。 她低头摸向自己的胸口,自己还活着!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儿?冷奕语环顾四周,有些心慌。 一丝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冷奕语抬头望去。 她大着胆子向远处走去,脚步声分外清楚。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树洞,光亮就来自于它。冷奕语好奇地走进去,才发觉,这树简直是大的过分。整个树洞好似一个宽敞的大厅,难道有人住在这里吗?冷奕语带着疑问向内探去。这样大的空间,映入眼帘的却仅有一张茶桌,两把木椅。 在少的可怜的家具背后,泛着莹白光泽的浮冰才是真正吸引到冷奕语的东西。 “这浮冰……是艺术品吧……用的什么技术居然能让它凭空浮起来。”冷奕语好奇地伸出手,刚一碰便被冻的缩回手去,“是真的冰块吗?还挺逼真的……”冷奕语顺势向冰后望去。 冷奕语觉得,浮冰的后面似乎还有着很大的空间。只是,她看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好像依稀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那似乎是一块更大的浮冰,被铁链环环套住。冷奕语向前走去,却吃了一惊。空白的浮冰后覆盖的空间里,还有一块更大的浮冰,它与众不同,它封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表情凝重又惊恐。那个人的轮廓依旧模糊不清。 突然,从浮冰后走出一人。“呀!”冷奕语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树洞。如果她回头,便会看见一名包裹在黑暗中的仙人。那人望着她的背影,清冷的目光追随着她,“醒了啊。”那人低语。 冷奕语跑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跑到了一条大街上。周围依旧很黑,冷奕语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街上不停地闪现着一团团黑中透着墨蓝的幽火,不断有苍白的人影拖着呼啸的风声来去。 “这是遇到什么了啊!”冷奕语惊恐地瞪大双眼,不知所措。四周全是一张张苍白的脸,而这条街上除她以外的人们都没有脚! “咦?!这里有一个活人!”一张脸飘过来。 “真的哎,活人怎会来这里?”又一张脸凑过来。 “难道是从七选界来的?”飘浮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冷奕语被困在中间,看着一张张苍白的脸,莫大的恐慌在心中弥漫,她急得眼泪都流出了。 “呜呜……救命啊!呜呜呜……”冷奕语四处张望,大声喊道。 她惊恐地捂住双耳,慢慢蹲下身子。 冷奕语抱着双膝,大声抽泣。 突然,周围安静了。 她半惊讶半好奇地缓缓抬起头,一名男子正站在她面前。 冷奕语打量着他,不由得看呆了……怎么会有……如此模样的人…… 一头直如悬泉的墨色长发倾泻在脑后,同样墨色而又细长的眉,瞳孔黑得深不见底。直挺的鼻梁下,没有血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他的身上赫然穿着一件玄黑色的长袍,带着深蓝色的暗纹,领口和袖口皆用金线绣的边,深沉而又华贵。他的周身寒气逼人,整个人冷若冰霜。 他……是谁?冷奕语盯着他,疑惑着。 男子挥了挥手,周围瞬时空无一人。 “先起来吧。”他伸出手。 冷奕语望向他脚下,他有脚,稳稳地站在地面上。 冷奕语松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将手递给他。碰到他手的那一刻,冷奕语条件反射地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拽过紧紧抓住。 他的手,好凉!冷奕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男子深潭一般的眸子直视着她的眼,冷奕语下意识地移开脸。男子收回目光,拉着她向前。他始终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冷奕语一路四处张望,却未发觉男子已经停下,转了身。冷奕语冷不妨地撞在了他胸前。 “呀!”冷奕语倒退两步,颤着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凉?” 他的身体犹若千年寒冰,冷得彻骨。 “天生寒体。”男子清冷的嗓音响在耳边。 冷奕语的目光越过他,来时的树洞近在眼前。 原来住在树洞里的人就是他吗? “过来坐。”走进树洞,男子指着木椅,示意冷奕语坐下。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茶桌上已沏好了一壶茶,摆上了两只茶杯。男子替冷奕语倒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他静坐在冷奕语对面,目光灼灼。 “我……”冷奕语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您救我。” 她眼神飘忽不定,小心翼翼道:“我想问您,这儿……是哪儿啊。” “……”男子看着她,薄如刀锋的唇轻启,“冥界。” 冷奕语心凉了半截,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冥界?!” “对,这里是冥界冥灵村,我是村长。”男子慢条斯理地回答。 “您好……村长……”冷奕语讪讪道,想不到神仙也这么接地气。 “那个……我好像……还没死……您可不可以……送我回去?” 冷奕语听先前围住她的没脚的人们说,她是个活人,那她定然是还没挂的。虽说这突然来到不属于人类的世界,不过她也是做了前生梦境那么多年的人了,便也很快接受了现实。现在,她正充满期待的望着眼前的这个貌美的村长。 村长呻了口茶,悠悠地说:“不可以,你,是被我召唤来的。”他微微抬头,盯住她。 “什么?!”冷奕语大吃一惊,心想我是在做什么魔法少女之类的梦么? “什么意思?” “嗯……”村长略微思索,“符合条件……”他将眼半闭,始终面无表情。 “什么条件……”冷奕语越来越迷惑了。 “能与我契约。”村长站起身,乌黑的眸子望向冷奕语,“与我,契约吧。” 四目相对,冷奕语一时失了神,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境。 “我需要你的帮助,”村长说,“我被人下了咒,不能长时间离开冥界。而最近人界中冤魂弥漫,怨灵层出,我需要一个人,替我将那些怨灵带回,封到这浮冰之中。” 村长漆黑的双瞳望向冷奕语,“你,可以帮助我。” 冷奕语回望他那如夜空般的双眸,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我我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仙法!我就是一凡人!还是凡人中的弱鸡!这种事情我做不来的!”冷奕语面红耳赤,急忙推脱。 “这个契约,可以让我感知到你的生命气息。如若你遇到了危险,我会想办法救你。”村长认真地自顾自说道,“除了你,没有人能帮到我,不要妄自菲薄。即使你没有武功、没有仙法,也是和凡人不同的。” 说着,村长手指轻点冷奕语额头。 冷奕语与村长的额头同时闪现出类似水滴的印记,随后慢慢消失。 “契约已达成。”话音刚落,映入眼帘的是村长那张苍白的脸。 村长的苍白与真正的苍白还有些不同。他还透着一种灰白色,是那样的冷艳。而这样的冷艳,她确信自己自出生以来从未遇见,可她望着这样的他,却是无比的熟悉。 冷奕语别过眼去,却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下一秒,她的眼中充满恐惧和愤怒,“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契约须取心头血,先前那一刀,不会伤及你身体。”村长解释道。 “所以那双盯了我一天的眼睛是你!在路上捅我一刀的也是你!”冷奕语恶狠狠地皱着眉,伸出食指指向眼前所谓的村长,愤怒地大喊。 看着激动的冷奕语,村长的情绪却并无波动,他缓缓说道:“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将封印我的咒术打开一个缺口,我只有一天的时间。只有你肉身濒死才能顺理成章地跟我进入冥界,时间紧迫,迫不得已。” 冷奕语摸着额头,没好气地嚷道:“我为什么要与你定这个破契约啊!对我有什么好处!就算是神仙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我知晓你梦魇缠身,十七年间没睡过一个好觉。”村长走近冷奕语,“你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确实是件喜事,不过代价不菲。 “那……好吧,我帮你就是了。”村长的一番话让冷奕语无法拒绝。冷奕语翻了个白眼,欲哭无泪,心想:我又不是钟馗,这都什么事啊! “那好,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切记。” 冷奕语轻轻点头,心想:这种事情要是告诉了别人,怕是会被当做神经病吧! “现在,我把你送回去,待我需要你时,自会用契约召唤你来。” 冷奕语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对面的无言念起了听不懂的咒语。 这村长还真是千里迢迢就为了跟她定这么个契约啊,这过程也太快了,跟她看过的小说漫画不太一样啊! “对了,”这个男人依旧是平淡的语调,“你叫什么名字。” 隔着渐虚的空间,模糊的脸,冷奕语答道:“……冷奕语。” “很好的名字。”村长轻轻颔首。 冷奕语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应该没有表情吧。 无数光芒包裹着冷奕语,村长在她眼中只剩下墨色的残影。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个空间里、在那光芒中,逐渐透明、消失,感觉像做梦一样。或许梦醒之后,那人,她从不曾见过,或许他并不真实存在。心中竟隐隐有些不舍…… 想到这里,冷奕语忽地抬起头:“那村长呢?!” 在眼前的人消失之际,她焦急地问道:“村长叫什么名字?!”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那惊为天人的男子已消失在眼前。 “还是……晚了么,”冷奕语失望地低下头,“他没有听到……” 黑暗中,她突然听到缥缈的两个字—— “无言。” 第2章 情劫(1) 每次见村长,对冷奕语而言都是一种惊吓。 距第一次来到这个奇特的树洞,已有一段时间,冷奕语曾怀疑过自己是在做梦,然而当额上的印记闪现——红光乍现,她明白,这不是梦。 她还记得第一次到这里时,她被村长无言捅了一刀。 这简直就是谋杀啊怎么会有这样定契约的一点也不可爱啊啊! 不过所幸这个所谓的村长容貌惊为天人,冷奕语看着这张漂亮的脸便什么也不想了。 人家可是神仙,当然是选择原谅咯。 然而一周之后,她第二次被召唤到这里时,无言又骗她喝下了一杯奇怪的茶,喝完之后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无言告诉她,她方才喝的茶,名曰“九死一生”,如今她已是半灵之躯。 冷奕语气得跳脚,一听这茶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对着无言怒目而视,但村长显然不以为意。 “如今你拥有了半灵之躯,虽说只剩一半的生命气息了,但从此以后能看见凡人不能看见的东西,倒也得了些好处。” 什么好处啊!这不就是活见鬼的意思么!冷奕语在心里默默编排了无言八百遍,仍是不解恨。 “……那……我以后还能变回来吗?”冷奕语感觉自己能飘起来。 “不能。”村长喝了口茶,悠悠地说。 冷奕语很想掐死他。 第三次进树洞,无言给她讲了一天有关仙界,魔界,冥界,妖界的历史。她听得头都大了! 她有些后悔,当初一听见无言说,可以让她以后不再梦魇缠身,就不知死活地胡乱答应他,帮他抓怨灵……这都什么事啊! 工作日在学校里听老师讲课,周末在树洞里听冰块村长讲课……好惨啊……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冷奕语不再梦魇缠身,也终于习惯了树洞和无言的存在。 额上红光闪现,冷奕语便知无言又在召唤她了,她忙给母亲留下自己出门的字条,穿戴整齐等待瞬间的黑暗降临。 冥界无论何时都是黑夜,在这里,无言的树洞是唯一的光亮。 “村长,我来了!”冷奕语径直走入树洞,大声喊道。 “奕语,”无言依旧是一袭黑衣,墨发披盖在脑后,从背影看倒像个绝世美女。 无言转过身,唤道,“过来。” “相识一月有余,给你讲了我们仙界之事,你也熟悉了上三界,如此我便要劳烦你了。”村长说道。 “要我去抓怨灵么?”冷奕语心中反倒有些期盼。这大概就是理论知识终于可以实践了的喜悦吧! “是的,”无言看着她,目光灼灼,“而且要在上三界的人之前收回她的灵。” 冷奕语就知道,村长突然这么客气地说话一定没好事! 居然把她丢到荒山野岭去挖一个墓! “她身份特殊,定期便会有仙人下界去渡她,只是她不愿回去罢了。若想让她心甘情愿跟你走,便先要解其心结,实现她的愿望。”无言在她临行前嘱咐道,“所以,你要尽快完成任务,若是被上三界的仙人抢先,你就白去了。” 于是冷奕语此时正苦大仇深地挖着一个小土丘。 可以看出,这是座旧坟,起码不是现代人的墓穴。 喝过“九死一生”后,冷奕语能看到凡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人的灵体,以及某些非人类的生物。比如她眼前的这座墓,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找到了!”冷奕语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洞穴,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这时,一个人影在她面前闪过,似是从洞底飞上来的。 “呀!”冷奕语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这头一次真的直面怨灵,心里还是没做好准备啊! 冷奕语定睛一看,竟是个美女。 美女一双美目含嗔,紧盯着冷奕语,似是责怪她扰了自己清净。 冷奕语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反观这美女,穿着不知哪朝的古服,一头黑发长可及地,这么美的女人真是难以想象是个死了不知几百年的女怨灵。 良久,美女开了口:“你……究竟是男是女?” “啊?!”冷奕语摸摸头发,原来是头发太短她分辨不出男女了。 “姑娘,我累死累活地挖你出来,你出来第一句话竟是怀疑我性别?!” 这个玩笑……有点儿冷吧。 很久很久以前——宋代某小镇。 “海若,缸里没水了,挑点水回来吧。” “好的,娘。”只见一位上身着深绿色窄袖短衣,下身着藏青色长裙的女子从内间走出。虽脸上苍白无光,却也能看出她的美貌不凡。 镇里最漂亮的姑娘就是孟海若。 虽说她家穷,平日里不施脂粉,却依旧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漂亮千倍。这也难怪,她娘就是个美人。只是海若他娘命硬,嫁来孟家没几年,孟家的人竟病的病,伤的伤,剩下她们娘儿俩相依为命,镇上的人背地里都说,这孟家媳妇是个不祥之人。海若和她娘自来不受欢迎,平日里被人刻薄几句也是常有的事。 “几位姐姐,洗衣服呢。”海若热情地向几个姑娘打着招呼。 “谁是你姐姐!别靠近我!”一个姑娘不高兴道,“去去去!别来打这里的水!” “姐姐讨厌我,我不说话便是。”海若不再言语,径直走向河边。 “哎哎哎!”几个姑娘忙拦住海若,“我们要洗很多衣裳,这水怕是不够用的。你这一桶两桶的下去,我们这衣裳还洗不洗了!” “几位姐姐所言差矣,”海若见她们蛮横难缠,心中已有不悦,却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这河虽小,可多少年也不曾干涸,哪儿有我打了水就不够用的道理?几位姐姐,还请你们不要为难海若。” “你这小贱人!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我今天就是不让你打水!”为首的姑娘对海若又推又揪的,愣是将海若推离了河边。 “啊!放开我!松手!你们!你们为何如此蛮横无理?!”海若挣扎着,本就松散的垂肩髻被抓的毛躁不堪,她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我们蛮横无理?你们母女俩就是一对扫把星!害死了孟家满门,还好意思跟我们用一条河里的水!”一个姑娘骂道。 “就是,整天装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给谁看!”又一个姑娘讥讽道。 “我娘说,她娘就是个不要脸的浪蹄子!一天到晚跟男人不清不楚的,一脸狐媚相!” “不许你们这样说我妈妈!” 海若又气又羞,一时也不知怎样反驳,便捡了水挑子向她们撞去。 “天啊!她居然还想打人呐!”几个姑娘将她狠狠推开,海若跌倒在地,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 “呜呜,呜呜。”海若从地上坐起,委屈的泪水直往下掉。 “哼!居然还哭了。”为首的姑娘朝海若唾了一口,“看她现在这么脏,不如我们帮她洗洗吧。”几个姑娘相视一笑,不怀好意地围住了海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海若大喊道,双手抱肩,狼狈不堪。 “啊!”几个姑娘拖着海若,将她扔进了河里。 “以后啊,别再让我们看见你,不然,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就放过你了。” “哈哈哈哈哈……” 姑娘们收拾了衣服纷纷散了去,只留下了不知死活的孟海若。 第3章 情劫(2) 冷奕语可算弄清楚了这美人的来历。宋朝的一个女子,名叫孟海若。 海若故去已有几百年,对自己生前的事情总有些记不清,只是不断强调自己在等人。 冷奕语也没办法,只好陪着这古装美人坐在山头上。 海若一旦想起了什么,便讲给冷奕语听。不过,也有断片儿的时候。还好,她断断续续地已想起了很多。 冷奕语很有耐心地听她讲故事。 “姑娘,故事讲完了,你就跟我去冥界吧,你总在这儿飘着也不太好吧。我们村长肤白貌美,跟姑娘你的姿色有的一拼。而且他好像很强的样子,定能实现你生前之愿。” “可我答应了耀,要等他。”海若柔声说,眉眼之中,盛满苦涩。“能够再见他一面,便是我最后的愿望。” “耀是谁?”冷奕语觉得这名字恐怕就是关键。 “我的……爱郎。”海若面上一红,“他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可我一直在躲避一些人的追捕,也没能安心地去寻找他。这几百年来我将我的墓搬了很多地方,如今连曾经的记忆也忘记了许多,这残魂也不知能撑多久。或许我们注定有缘无分,死生不复相见了。”海若清秀的面庞因想起了什么痛苦万分的往事而变得扭曲。 “那他去了哪里?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也……”冷奕语皱起眉:看来只有让这对有情人再见一面,才能收了这美女怨魂。不过冲海若说的话,怎么感觉对方凶多吉少呢。 “不知道,”海若的脸上弥漫着忧伤,“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的最后一面,是我的死期。” 听到这话,冷奕语一愣。 “我能做的只有等他找到我,或者我找到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海若站起身。 “耀是不会死的,所以只要我不去投胎转生,我就还有机会再见他。” 镇上有一个废苑,那是镇上唯一的河流的尽头。 海若受排挤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曾想过以后都去那儿打水,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镇上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知道,那个地方,去不得。 那个地方邪门得很,总有怪事发生。 有人说,半夜出门小解时,看到远处本该没人的废苑,屋顶上竟站着一道黑影,甚至还跟他对视了!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一闪而过的猩红的眼睛…… 还有人说,那条河有天早上突然变红了!第二天却又变清了! 总之,废苑不能靠近。 “卿卿,我们把孟海若就那样扔河里,不会真把她淹死了吧……” “不会,她顶多被冲到河的尽头,自己醒过来了就会像条狗一样慢慢爬回家了。” 说话的正是提议将海若扔进河的柳卿卿,她素来最妒恨貌美的海若抢走了她心悦之人的目光,早就想着要给海若苦头瞧了。那日河边除了她们几个女眷便没有其他人,这样绝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河的尽头……那不就是废苑么!这……”柳卿卿身边的一个姑娘面色一变。 柳卿卿一脸的不耐烦,“你怕什么,她孟海若就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她逼近跟随她的姑娘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她是失足落水。” 她的眼神带着威胁扫过每一个姑娘,“最后是不幸淹死了还是被冲到废苑被那传闻中的怪物吃了,那都是她命该如此。”说罢她顿了顿,“你们说呢?” “卿卿说的是。”姑娘们纷纷附和。 这事做都做了,若是现在深究,那么大家便都是同伙。孟家母女是人人皆知的灾星,少一个孟海若也不打紧。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滔天的恶意会将一件人命关天的事变得理所当然。 孟海若被镇上的姑娘们摁进水里,呛水昏迷后就如柳卿卿所说,她漂到了废苑。 但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她在床上好端端地躺着,身上的伤口也被细心的处理过,甚至身上的衣服也烘干了七八。 “我这是被救了?”海若理了理乱七八糟的鬓发,开始打量四周。 这屋子冷清极了,连盏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法子把衣服烘干的。 “这里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啊。”海若慢慢地下了床,推开了残破的门。 海若睁大了眼,这里是……传说中前朝秘密养殖珍稀花草的苑子! ——也就是,传闻里不可靠近的废苑! 自己怎么会在废苑里?! 海若在脑海里快速搜寻着可能的原因。 难道是有外乡人路过此地救了她?不知这废苑的恐怖之处所以将她安置在这里了? 这倒是比较合理的一个可能。不过可惜了,没办法亲自向恩人道谢了。 “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许久未归,娘一定担心死了!”海若略微思索,觉得自己当务之急便是快些回家给母亲报平安。 海若正欲走,却见那废苑之中闪出一人。海若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倒在地。 “啊……”脚踝一阵剧痛,海若撑起身,望向脚下,原来是被一块尖利的石头划伤了。她忍痛抬起头,望向那发出声响的人。 是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一身白衣,发丝松散地束着。他整个人像是从画中走出,令人一时辨不出他是真是假。 海若望着他,脚踝流了血也不知。 “你醒了。”那人不温不火的语调。 “是公子救了我?”海若问道。 “嗯。”那人应了声,不悦地皱起眉,看向海若流血的脚踝,眼中满是嫌弃。他转身回院中不知取了什么,出来时依旧冷着脸,这架势倒像位凶神。 “喏,自己包一下。”一团白布扔在海若脚下。原来是回屋去拿用来包扎的白布。 他似乎很厌弃地别过头去。 真是个怪人。海若撇撇嘴。 “谢谢。”海若草草包上伤口,心想,这里处处透着诡异,还是快些离开比较好。 “能站起来么?走几步吧。”那人在一旁说道,语气温和了许多。 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她身前。海若站起身,已是狼狈不堪。 面前的人面冠如玉,唇红齿白,眼若星辰,眉若远山,浑身散发着富家公子的气息。 “能走了就走吧。”那人说,“不要跟别人说,你见过我。”说罢,那人不由分说,已甩了袖子进了苑里。 海若站在原地,鼓起了腮。心想: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性格怎么这么别扭啊! 于是,海若空着两手回家了。 面对心急如焚的母亲,她也只是匆匆解释了自己失足落水被好心的外乡人救了,闭口不提柳卿卿她们对自己的迫害,废苑里的白衣公子也自然没有被她提起。 不过,她还没有好好地对那公子道谢呢。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第4章 情劫(3) 第二天一早,海若便梳洗穿戴好准备去废苑。 海若到时,那人正坐在桃树枝上,斜倚着枝干,懒懒的。天并无雨丝,他却撑着把绿油纸伞。依旧一身白。 “你怎么又来了。”依旧是那么冷淡。 “我是来道谢的。” 海若仰起头,冲着他明媚一笑。 他愣了一下。她的笑容太过灿烂,像太阳一样刺眼,但他并不讨厌。 “闲来无事,举手之劳。”那人将脸转过去。 “公子高姓大名?是暂住在这废苑里歇脚么?”海若急忙问道。心想:看他气质不凡,大概是途径此处没找到客栈歇脚才栖身废苑,不过废苑向来名声不好,又是前朝遗址,好歹那人也救过她,总要提醒他一二才是。 那人瞟了她一眼,竟跃下树去,进苑里了。 “唉?!公子留步!那个……公子不愿透露姓名也罢,只是这废苑时常闹鬼,公子救我一命我总要提醒公子换个……哎!”海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大步向前走去。海若急急忙忙想把话说完,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未这么快地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却不料那人似是忍无可忍地转过身,一把捂住海若的嘴。 “吵死了,早知你如此聒噪,昨日便该把你丢回河里。” 那人顶着一张出尘的脸,说着不符容貌的恶毒话语。 “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传我这里的,你说这里闹鬼,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就是那个鬼。” 那人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凑近海若,一字一句地说道,尤其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懂了?”那人冲海若挑挑眉,慢慢拿开了手掌。 “……”海若一时被震了个七荤八素。这人的意思是……他一直住在这里么? “你看起来不太像住破屋子的人……”思考良久,海若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那白衣公子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这姑娘该不是个傻子吧。 从那以后海若每日都去废苑挑水。反正镇上就这么一条河。去往日的地方恐怕又要被那什么柳卿卿扔进河里,说不准哪一天她真就真要命丧黄泉了。倒不如来这个传闻中“闹鬼”的地方,虽然有个脾气差劲还身份成谜的怪人,不过总比柳卿卿那帮女人安全多了。 起初,那人是极不高兴的,他似乎很讨厌和人接触。日子久了,他也习惯了,便对海若也温和起来。海若知他生性古怪,但也总忍不住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 有一日,他突然拦住了海若。 “今日,别在这里打水了。” 海若抬头看他,空气之中隐隐透着一股血腥味。 海若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河水,颜色也不大对。 “为何?”海若正色道,“你是受伤了吗?” 他冷着脸,别过头去。 “我没受伤,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转身离去。 “喂!” 海若秀眉微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丝丝凉意从他的身体传来,海若神色慌张,她这是……在做什么?!海若面上一红,松开了手。却发现,他胳臂那一处隐隐地泛着红。 “血?!”不一会儿,血迹便渗透了外袍,白衣之下,那一片红格外扎眼。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海若,冷峻的脸上竟有一丝不知所措。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受那么严重的伤?!” 他不应答,飞快地进了苑内。 “你不肯告诉我,那我什么也不问,让我帮你包扎总可以吧!”海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他在苑内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海若,苦笑一声,还是没有出声应答。 海若看他这般,只得叹了气走了。却不知身后人,亦在叹息。 镇里的夜晚静得连人的喘息声都能听见。他提着水桶朝海若家走去。他麻利地飞上墙头,一跃便入了前院。他的脚步声竟如同消失了一般,倒水的声音也因他的动作快速好似无声。 “出来吧,知道你在。”他没有迅速离去,只是低声道。 “怎么知道我在?”海若从房侧走出,一脸尴尬。其实她只是因为想白天的事,结果失眠了。 撞见他真的只是凑巧啊! “你不是问我究竟是做什么的吗?”他正对着海若,“我只在黑夜里工作。” 来人正是废苑中的神秘公子。 “难道你是……”海若看他现在的装束与平日里的截然不同。 一身夜行衣,一头墨发高束,腰间别着各种镖还有匕首,闪着银色的寒气。 海若上下打量着他,眉头逐渐紧锁。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身体靠近她,带着一身利器的寒气,“我是一名杀手。” “怪不得……你的身上,血腥味儿总是很重。”海若望着他,心脏快要跳出来。 黑夜里的他与白日里的他截然不同。容貌不曾变化,却莫名的妖冶美艳,不似平日里那平凡的白衣少年。 仿佛看一眼,便能深陷其中。 “现在,你还愿意靠近我吗?”他逼近海若,“还愿意跟一个杀手日日往来吗?” “我……”海若迎着他的目光,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跃出围墙,消失在月光里。 知道他是杀手,海若却没觉得他有多可怕。 “你怎么还敢来?”他不悦道,“告诉你,我是杀手,就是想让你离我远些。” “我知道,”海若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做了这一行,可你是个好人,这一点不会变。” 他愣了愣,木木地接过海若手中的水挑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好人,我可是杀人不眨眼。” “因为你长得不像一个坏人。”海若认真道。 他看着海若,竟难得地笑了。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海若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去。 “耀。” “什么?” “鄙人无姓,单名一个耀。可否告知在下姑娘芳名?”耀的声音终于带了温度。 海若一愣,继而冲他微微一笑。两人相对而笑。 “小女子姓孟,名海若。很高兴认识你,耀公子。” 第5章 情劫(4) 海若与耀渐渐熟络起来,他们经常一起坐在废苑那破旧的台阶上聊天。 海若一直没有朋友,所有想要倾诉的话,都装进了耀的耳朵里。 耀总是静静地听她讲自己的故事,却从不提及自己。 “对了,你是杀手,那你一定很有钱了?”海若顺手拔了一株草,揪着上面的叶子。 “还好吧,钱对于我来说,没什么用处。”耀说道。 “这个时候看你,根本看不出你是会杀人的。”海若又说。 “你看不出的东西,有很多。”耀平视远方,眉宇间透着哀伤。 海若看着耀,这个少年身上有太多秘密,比如他的职业,他的伞。 “你为什么总打着伞?”海若在白天里看到的耀,必然是打着伞的。对于这个怪异现象她早就想问个究竟了。 “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耀站起身,进到苑里。看来耀不打算回答她。海若无奈,只得悻悻地走了。 从那以后,海若好几日都没有来。 耀有些不安。 这些日子,海若向他敞开心扉,他也渐渐了解到海若的生活。她和母亲在镇子里备受排挤,美貌给她的母亲惹来了男人们的轻薄无礼和女人们的妒忌,也差点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她没有朋友,因为孤独,甚至不惜把他这个杀手当成除母亲外最亲近的人。 这听起来似乎让人很费解。 只因为她没得到过什么善意,他曾经的“举手之劳”是她接受过的来自外人的最大的善意。 可他……什么也不曾对她说过。 他……不能说。 但海若会怎么想呢?他的避而不答,会……伤到她的心么? 是夜,耀潜入海若家,发现家中空无一人。 海若……你去了哪里?! 耀开始心慌了。 冷奕语记得无言讲过,这天地分六界。六界又分上三界和下三界,上三界分别是神界、仙界和魔界;下三界则分别为人界、妖界和冥界。神界是一个很特殊的界,如今的神并不多,神界的样子,在更多时候是个谜团。实际上,上三界中的仙界才是执掌天下的界。在几次仙、魔两界的动荡中,仙界最终还是压了魔界一头。多年来,两界互不干扰,也算平安无事。下三界跟仙界的关系则是既独立,又有所归属。妖界跟人界也有过几次矛盾,最后两界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可以说再无交集了。说起来,最平稳的地方反而是冥界。可能是因为这就是一个管死人的地方,生不出什么事端,但实际上,冥界就是仙界的一个附属,冷奕语甚至觉得它根本用不着被划分出一个独立的界。 海若的记忆中所描画的这个耀,听起来似乎很神秘。冷奕语的脑海中有着一些猜测,但又觉得证据不足,还是要等海若继续回忆才行。不过,村长曾经说过要在上三界的人之前带海若的灵魂回冥界。 冷奕语越想越觉得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其实很大。 冥界是归仙界管的。人死后,灵魂没有按正常的途径进到冥界,这本来就够不正常的了。如果上三界要出手管,那自然是仙界给冥界施压,要冥界早早地把怨灵给抓回去,怎么会任由孟海若东躲西 藏几百年。这么多年没能抓到也就算了,可无言那意思——是要跟仙界抢灵体!仙界不是冥界老大么?无言为何要抢呢?抢就算了,还派她一个凡人来抢。 除非……无言不是要跟仙界抢,而是上三界中的另外两界。神界是不可能的,神界现在存不存在都是个迷呢。 那不就只剩下魔界了吗?! 所以,孟海若的灵魂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魔界的人为何要来抢她? 想到这里,冷奕语一脸严肃地开了口:“海若,耀根本就不是个人类,对吧?” 海若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并没有按照柳卿卿的预想彻底消失,甚至她的脸上连一丝狼狈也看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贱人反而每天春风满面、越发滋润了! 柳卿卿知道,海若母女在众人眼里是不详的。但美貌是一种无形的武器,它可以击碎许多表层的偏见。镇上的少年有一半都是对海若有好感的,还有一半是既同情又不敢靠近的。以柳卿卿为首的少女小团体虽然把欺负孟海若当做家常便饭,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镇上所有人面前把她推进河里。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不满是很容易产生的,但恨不得对方消失,这种更强烈的情绪,不是一蹴而就的。柳卿卿讨厌海若,最初始于柳卿卿那喜欢处处压人一头的性格,然后在母亲对孟海若母女偏激的看法中滋长,最终在看到自己倾慕已久的青梅竹马帮孟海若扛柴时演变成了愤恨。 如果没有孟海若就好了,她本来就是个祸水! 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用目光追逐对方,但其实恨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柳卿卿发现,自那次冲突后,孟海若再也没有与她们相遇,她是在躲她们。但孟家不可能每天不挑水不洗衣服甚至连门都不出。 某一天,柳卿卿终于在偶然间瞥见孟海若回家时的匆匆一面。 她发现,她发现那个该死的贱人居然在笑! 她笑得令人动容,笑得……美好的让她心里升起了无名火! 她为什么那么开心?她前几日差点死在我们手上!她怎么还敢这么开心?! 柳卿卿恨不得把牙咬碎吐在孟海若身上,然而她气愤中也夹杂着好奇。 “孟海若,我倒要知道你避开我们是去哪里遇见了什么好事!哼!” 当柳卿卿发现海若居然是去废苑的方向,她大吃一惊。 这镇上谁不知道那地方不干净,孟海若去那里做什么? 柳卿卿心想:废苑说是不干净,也不过是传言而已,孟海若既然敢去,说明那里也没什么好怕的吧。柳卿卿心一横,悄悄跟了上去。 “这……”柳卿卿眼看着一个俊美公子与孟海若说说笑笑,震惊之余,嘴角也爬上一抹阴笑。 当晚,柳卿卿的母亲带着一脸惊慌的柳卿卿拜访了里正的家。 第二日,孟海若与男子在废苑私通这件事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传的沸沸扬扬。 “柳卿卿,把你昨夜说的话再说一遍。”裴如森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柳卿卿,沉声道。 “民女……民女昨日看见同镇的孟海若鬼鬼祟祟地外出,一……一时好奇便跟踪她来到了废苑,结果……结果……”柳卿卿假装害怕又慌张的样子环顾四周。 “我看见孟海若在废苑与一外乡男子行苟且之事!” 第6章 情劫(5) 海若一大早被里正“请”进了门,本就一头雾水,慌张的不行,此时听见柳卿卿的指控更是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否认之词脱口而出,海若涨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民女……民女没有说谎!孟海若平日便行为放荡,民女曾多次提醒她,她却……没想到竟还做出这等事来……” “你住口!柳卿卿!你分明是在污蔑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如此害我!” “都安静!”裴如森皱着眉开了口。他审视着面前的孟海若,越看越觉得真是个妙人。怎么之前没见过这个美人呢,真是浑身上下哪一处都生的恰到好处啊……若是…… 裴如森眯起了眼。他是里正,所谓里正,其实就是镇里的地主。裴如森此人贪婪好色,家里有数不清的美婢侍妾,不过……那些昔日里的“上等货色”在孟海若面前都失了颜色。 “你叫孟海若?” 海若被面前的裴如森盯得心里发毛,不知这位里正大人心里是什么想法。 “回大人,民女孟海若,昨日只是去废苑拜谢恩人,绝对没有做有违廉耻之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裴如森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的真相。 他看了一眼一旁不明所以的柳卿卿,冷声说道:“柳卿卿,你且下去,我要单独审问孟海若。” “民女告退。” 柳卿卿愤恨地看了孟海若一眼,退出了门厅。 裴如森眯起眼,向孟海若靠近。 “海若啊……” 不知怎的,孟家女儿与人私通这件事,在沸沸扬扬了一阵后突然被另一件更重大的事掩盖过去了。 裴里正要娶孟家女儿当续弦。 先前的私通一事也被轻描淡写成了一个误会。 对于这件事,有人惋惜,有人羡慕。裴如森毕竟年过半百还长得不尽人意,又是出了名的好色贪婪,而孟海若二八年华,正值青春,如此一来,真是令人惋惜。然而作为一对一贫如洗的孤儿寡母,女儿嫁给了里正,至少今后吃喝不愁啊,牺牲点什么也划算了。 孟海若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当里正把她叫过来,告诉她,如果不应下这门亲事,就要把她的女儿浸猪笼的时候,她只能答应。裴如森虽然明目张胆地趁人之危,但他又给出了明媒正娶的承诺。比起让女儿不明不白地带着洗不清的耻辱丢了命,答应这门亲事似乎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海若啊……不要怪娘……”在这个凶恶的世道间,活下去永远比活得好更难啊。 孟海若自然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她而妥协。但若让她被困在这个道貌岸然的裴如森身边一辈子,她还不如死了! 此时的她正坐在喜床上,右袖下藏着一把剪刀。她已经决定,如果裴如森强迫她,她就以死相逼,大不了就是死了,也好过这样痛苦的活着,只是……娘,会伤心的吧。 然而老天还没来得及给海若足够的时间来伤感,一身酒气的裴如森闯进了婚房。 “嘿嘿……海若……” 海若紧张地握紧了剪刀,咬了咬牙,一把扯下盖头。 “你不要过来!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死给你看!”海若将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冲他喊道。 强抢民女这种事裴如森干的多了,其中也不乏性子烈的。但这些女子多半是不敢真的下手的,不过装装样子而已。最后还不是要屈服? “海若啊……别想不开啊,想想你母亲,她只有你了……”裴如森一边逼近,一边缓缓地诱导着她。 海若瞳孔一缩,举着剪刀的手顿了顿。 然而就是这一瞬,裴如森那个老家伙居然已经到了她身前了! “你!你不要碰我!”海若尖叫着,将剪刀对准了裴如森,双手因恐惧不断颤抖着。 “海若啊,我对你是不同的。你家无权无势又非名门望族,我裴如森明媒正娶你当我的续弦,又将你母亲接进府好生侍奉着,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裴如森伸出手,猛地抓住了海若的手。 “啊!你放开!不要!别过来!”两个人开始了一场剪刀抢夺战。 “唔!”突然,这场拉锯战结束了。 “你……你!”裴如森低头看向插进他心口的剪刀,难以置信地看着海若。 海若的手颤抖着,不住地摇着头,然而还没等她说出一个字,裴如森沉重的尸体像一座小山压了下来。 那片阴影仿佛吞噬了她关于好好活下去的所有希望。 这一边,耀还在猜想着海若的下落。 海若对于耀,就像从悬崖之上垂下的草绳,将他从无边深渊中拉出。然而有一天,这绳子断了。他便跌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他有那么多次将她推开,要她远离,可她依旧带着那像该死的阳光一般的笑容逼近他。 他不仅仅是杀手那么简单。 他对于她,其实是那么的危险,为什么没能狠下心去推开她呢?是在心底渴望着这久违的温暖吗? 不,我只是想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好。耀在心底说。 温暖……友情……或者是……爱。他都不配拥有,也不能拥有。 海若家为何空无一人?难道有人发现了他跟海若的来往么?如果有人监视他,他居然会没能发现?!看来他真是被那点温存干扰了,居然都忘了自己本身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如果海若真的因为他遭遇不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海若失手杀了裴如森之后很快就被府里的家仆抓了起来。 “这个女人杀了里正大人,先把她关进柴房好生看管,明日一早送衙门!”管家厉声吩咐道。 “真是报应啊……大夫人尸骨未寒就要续弦,这下好了……”几个丫鬟低声议论着。 “这个女人好生厉害,可惜了……” “是啊,你看她长得这样美,怪不得会被这么急地娶进门。” 嘈杂之声之中,他们似乎忘记了孟海若的母亲还在府里。 “这都什么事啊……”老管家正欲去别处,突然想起了什么,“桂儿!带几个人去看着!哎!你干什么!” 他刚打算叫几个人去看住那女人的娘,一抹凉意就攀上了他的脖颈。 第7章 情劫(6) 正是孟海若的母亲趁其不备直接锁了老管家的喉,一根锋利的簪子正对着他的命门。 “娘!”孟海若也吃了一惊。 孟母这些年没过什么好日子,裴如森把她接进府后,她吃到了这辈子最好的一顿饭,穿上了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服,甚至连如今这根拿来做凶器的簪子——也是这辈子戴过的最好的首饰,好到足够锋利,足够用来威胁一个人的生命。 今晚是她唯一的女儿的新婚之夜,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她和海若都没有选择,但她没想到海若硬是做出了更可怕的选择。她不能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死在她前头,她不能接受这个结局! “你们听好了,裴如森趁人之危,强抢民女,他逼我将女儿嫁给他一个比我还老的老畜生!我绝不可能如他所愿!是我!是我偷偷潜进了婚房杀了他!”孟母声嘶力竭,哭喊着。 “娘!你在说什么!”海若突然明白了母亲要做什么,“不是!” “闭嘴!!!”孟母面目狰狞地打断了海若,“老婆子我知道杀人偿命这个理,所以,我马上就下去陪那个老畜生!我要在阴曹地府也缠着他!” “我女儿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我只求你们放她一条活路……”孟母充血的双眼看向海若,语调也温和了下来,“如果你们敢把她送进衙门,我便化作厉鬼,纠缠你们每一个人……”她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众人皆被她吓得不敢动。只见她将老管家一把推了出去,将簪子狠狠地捅向了自己的脖子。 “娘!娘!娘!!!”海若立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倒在地上的孟母冲她展露了此生的最后一个微笑。 好好活下去……我的海若。 惊魂未定的老管家看着眼前一幕慌了神,他还未想出对孟海若的处理方式,又被从房顶上俯冲而下的不明黑色物体吓了个半死不活。 “什么人!” 耀将海若一把抓离地面,在月色中呼啸而去。 清冷的风将泪痕吹干,万家灯火就在眼前,却再也没有一盏属于海若了。 “你不要哭。”半晌,耀才说了,一句。 他不知,要如何去安慰眼前的少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看见她像现在这样。在他发觉海若可能因他遭遇危险后,立刻顺着少女的气息找到了她。但他还是来晚了,他看到她对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发出绝望的哭声,看到她明明从头到脚是那么美,却又是那么的狼狈……那如同阳光一般明媚的少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带着泪痕昏睡过去的海若,将他的一件衣服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耀头一次为了私人的事情去收集信息,而收集到的信息令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海若。 一切的源头都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他放任海若和他往来,就不会被人看见海若和陌生男人私会,也不会被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更不会让海若落下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下场。 此时,在偏僻又寂静的废苑内,海若满脸泪痕,正颤抖着将布绫绕上房梁。她穿着单衣,一双小巧的脚虽因害怕而颤抖,却也坚毅地站上了板凳。她流下两行清泪,咬了咬牙,紧闭着双眼,将白如美玉的细颈伸进布绫结成的绳索套中。 “娘……我来陪你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冰冷的白衣少年,也不知他回来看到这样的她会不会感到伤心。她还不知道他为何会来救她,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咻——”一支飞镖割断了布绫,还未等她喊出声,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脸,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的身体。 “你不要死。”听到他颤抖的声音,她泪如雨下,泪水的温度温暖了耀的手掌。 她颤声唤道:“耀。” “为何要寻死?!”耀放开她,两手抓着她的肩膀。他真的没想到,只是几天而已,他曾经的温暖,居然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他及时回来……她就…… “我……我很想娘……”海若不停地颤抖着,抓着耀的衣袖,说不出第二句话。 “我都知道了,海若。”耀露出海若从未看过的痛苦又隐忍的表情,这简直不像他。 海若只是看着他。 “等天黑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耀抱起海若,站起身。 还好,她还在。他露出一抹苦笑,他还是自私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海若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了。 夜幕在海若无神的双眼中慢慢扩散,耀也终于收起了那把绿油伞。 “闭上眼睛。”耀在海若耳边轻声说。 “……”海若轻轻地闭上眼,眼角还挂着泪珠。耀揽着她的腰,她只觉一阵缭乱,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虫叫声,鸟叫声……然后,一片寂静。 “睁眼。” 海若随着耀的话音缓缓睁开眼。如墨般的夜空中,一片繁星。如同不幸之中衍生出的微小希望。 “耀?”海若惊讶之余,却是疑惑,他……是怎么做到的? 耀没有看她,他飘在月光下的天空中,安静又忧伤。 “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个怪物。”他淡然开口。 他是何时出生的,他早已忘记了。他甚至忘记了他最初的姓名。他只记得,他身为人类的最后一天。 是父亲最先将灵魂出卖给了来自深渊的恶鬼。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变成了嗜血的怪物,杀死了整座城的百姓。 他躲在桥下,既恐惧又难过。 “如果神能帮助我逃过一劫,就请让我向神许愿,让我来结束父亲的罪孽吧!”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望向天空。 “神是不会听到你的请求的,能够给你力量的唯有魔!”一道闪电劈在他身前,“如果你做好了准备,就坠入这无边深渊吧!死亡是你的新生!绝望是你的力量!”冥冥之中,是魔听到了他的心声。他当时并不明白那番话的意义,他以为死是解脱,便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 他以为是死亡的过程使他痛苦,却不曾想,他正走在通往万劫不复的道路上。 第8章 情劫(7) 当他在湖底醒来,他已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怪物;当他在水中睁开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饥渴,他也变成了嗜血的怪物!他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他的父亲;他喝下的第一口血,是父亲的血。 他从狂乱中清醒,才明白自己变成了什么东西。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这不死不灭的人生是魔给他的奖赏,亦是神降下的惩罚。 他也曾再次召唤将他变成这样的魔,然而魔告诉他,他和他的父亲不是变成了怪物,而是与魔做了交易。当一个人变成了深渊里的魔的伙伴,他便再也不能触碰到阳光。一切温暖的事物,都将与他无缘。 “还在为亲手杀死了你的父亲而懊悔吗?”那个他的同类说,“每个人在刚刚转变成魔之后,都会按照自己内心深处最强的意愿去行动。你父亲向我许愿,想得到力量,是为了足够强大去守护那座城。而你,则是为了杀死失控的他。明明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又有什么可懊悔的呢?” 他没有懊悔,只是觉得他活着的这百年如梦。他还没有明白自己为何要永生,他就已经这样不死不灭地存在了。太久了,久到他差点忘了,他的父亲是前朝的将军,为了守住一座城而向魔交换了力量,可他最后却失控了,亲手把自己要保护的东西毁成了粉末。 他终有一天也会这样么?也会亲手毁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么? 他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前朝的遗址。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片小天地,仿佛这是曾经没有被父亲毁掉的城。 直到有一天,他被皇帝发现了。 其实因为他拥有超出常人的力量,太祖皇帝是不可能抓到他的。然而在听说了这个前朝的将军的小儿子是个会飞的怪物后,皇帝竟亲自来了。 不愧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启者,在太祖皇帝一箭射断他的伞后,他差点在阳光下灰飞烟灭。 他被制服在地面上,看着太祖皇帝向他走来,亲自用袖子为他遮挡了阳光。 从此,他成为了历代君主的一把秘密的凶器。为他们排除异己,做一些他们不能亲手做的事。 当年太祖皇帝把他抓了回去,研究了他许久。 太祖皇帝没有问他是如何变成这样的,他甚至以为自己抓住了一个神,为自己连神都能控制住而沾沾自喜。而结局是,这个杀伐决断的皇帝终于试验出了能够永远控制住他的办法。 将灵魂出卖给魔后,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可以不老不死却无法避免受伤的痛苦。 对于毒药也一样。 毒药会让他痛不欲生,但他却永远不会死,只有定期服用解药他才可以免受痛苦。 太祖皇帝知晓耀不怕死亡,因为耀根本不会死。 这种活罪才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 耀和海若坐在屋顶上,晚间清冷的风经过他们的身旁,两人的衣袖迭起,悄悄地碰在一起。 海若抬头看着耀,眼里不知何时已蓄满了泪珠。 “耀,”海若轻声唤道,“如果我以后为你而活,你可否……为我永生?” “……”耀低头看着她精致的五官,挤出一个微笑,“好啊。” 因为想要记住阳光的耀眼,他在永生的岁月里一直叫耀。 如今才明白,自己为何想要记住阳光的模样。 因为想得到温暖啊,作为失去了灵魂的怪物。 海若和耀就这样互为慰藉地活着。 明明知道越靠近便越悲伤,明明知道这在心底里暗自生长的感情,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是如同飞蛾扑火般:即使危险,也要紧紧相依。 “耀如果真的想脱离皇室的掌控,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吧。他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冷奕语觉得奇怪,如果耀一心求死,那他自己去晒个太阳就可以了;如果他想要自由,找机会偷解药不也可以么。怎么就甘心当人家的武器,还一当就几百年。 “你说的不错。”海若说,“我与他相依为命后,在他身边整整五年。他的一切我都了解,甚至连皇室都知晓了我的存在,有时,我会作为耀的搭档替他做些小活。”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知道的。他是前朝将军之子,战争开始时他才十五岁。破城的时候他被父亲送走,但保护他的人都死了。他藏在桥下,在断壁残桓中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远处高高的城墙上变成了魔。”海若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的魔化都能像耀这样没有一丝反噬的,他的父亲在得到魔的力量后开始了无差别的杀虐,这件事是耀永远的痛苦。耀看见新皇统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就像是看见了曾经死在他父亲手上的百姓又复活了一样。” 海若看向冷奕语,“我想你应该不会明白,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好好活着才是一个普通人的一辈子,因为这是一件很难的梦想。” “耀是愿意为皇室尽心力的,或许一开始他对太祖皇帝心有芥蒂,但后来,他认可了这一脉皇室。他的时间有那么多,再痛苦的事最后也都淡去了,而皇室对他的牵制也不过是给皇帝吃的定心丸,耀不主动离开,也是在表忠心。” “耀历经数代君主,看着这片土地遭遇多次危机,最后都化险为夷。耀的存在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即便是有了什么大的战争他也只能去暗中帮助而已。耀在赎罪,为当初的事情赎罪。他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所以也没那么想灰飞烟灭。直到……他侍奉的君主变成了赵佶。” “是那个不理朝政、轻信六贼的宋徽宗?”冷奕语心里想:宋朝大概传到这位手上的时候就开始隐隐有要亡国的倾向了。 “耀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了想要脱离皇室控制的想法。他觉得这位君主不配使用他这把刀。” “海若,今上生活糜烂,最大的爱好居然是微服逛青 楼不说,这次秘密召我入宫居然……居然是要我给他的宠妃表演什么飞天术!”耀一掌劈碎了眼前的桌子,“我的存在也是能跟他那些三宫六院胡说八道的吗!” “耀……”海若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不安地伸出手。 “海若,我已经守护赵家江山一百六十五年了。”耀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守了。” 海若睁大了眼,“你……” “我会把解药从皇宫里偷出来,然后向陛下请辞。”耀看着她的眼睛,“现在天下还算太平,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再回来就是了。海若,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隐居,以后我陪着你,做你的丈夫,你的弟弟,你的儿子,你的孙子,直到你的生命尽头。” “然后,在最后一刻扔掉那把该死的伞,陪你一起晒太阳。”耀轻轻说着。 “海若,我输掉了灵魂,我只有定格在十五岁那年的一辈子。我想把这仅有的一辈子,只给你一个人。” 第9章 情劫(8) 海若不知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在她听见耀的这一番告白后,她觉得,大概一辈子都在耀的身边,就是他们的爱情了吧。 她在耀的身边整整五年,他们了解对方的一切,但谁也没有踏出那一步。 在这个不像有人住的废苑里,海若和耀守着彼此心中无法越过的秘密过活,都在想着自己不配拥有爱情。 “原来你一直都明白。”海若抽出她的手,抚摸着耀的脸颊,“你不老不死,而我却会随时光流逝,红颜不再,”她的手指拂过耀的眼角,“我刚认识你时,你看起来比我还大些,但现在,我已经是你姐姐了。” 耀握住她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海若,我知道你在介意这个。这五年来我们之所以发乎情,止于礼,就是因为你我心中都有顾虑。” “我没有灵魂,没有来世,也不知道百年之后去哪里找你的转世。我曾经认为像自己这样的怪物不配拥有什么感情,说不定哪天一不小心就真的灰飞烟灭了。如果这世间有什么足以使我愿意苟活下去的,那便是你了。” 既然连耀都可以这样坦然了,她的那点顾虑又算的了什么呢。 海若笑了笑,“耀,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 昏暗的灯光中,两个人紧紧相拥。 “什么!”皇帝拿着耀留下的信,不敢相信这把祖传的“凶器”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脱离了他的掌控。“反了……这小怪物是要反了!”皇帝将那封请辞书揉成一团,咬牙切齿。 他自幼喜好书画,对理政一窍不通。皇兄把一个安稳的江山交在他手里,又把拴着那个小怪物的绳子也一并留给他,就是想让他无忧无虑,他只要好好守着这江山就行了!可是这把刀居然!这死不了的小怪物听每一任君主的话,唯独到了他手里却要反了,莫非是看不起他! 那请辞书里写什么“臣之于陛下已是无用之人”,那分明就是在说,他这个皇帝没用,用不起他这把刀! 怪不得皇兄要对他说那样一番话,皇兄早就知道这小怪物要反了! 皇帝回忆起先皇当时对他说过关于耀的一些话。 “耀……他是一个骄傲但内敛的人。如若不是真心信服……他有千万种方式离开我们。皇弟啊……你……唉,为兄担心你镇不住他……咳咳。若他将来找了什么理由要离开,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 “可是皇兄,耀他那么神通广大,怎么毁啊……” “呵……世间万物都有弱点,他也一样。” 皇帝在心里默默温习了一遍当日之语,冷笑一声。 “小怪物,你死定了。” “我与耀,是深陷泥沼的两个人。” “他陷得深,我陷得浅。于是他拼命向上挣扎,而我任由自己陷下去,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拥抱。但你知道泥沼这种东西么?那些泥混着水,它紧紧贴着你的身躯,你越挣扎,它反而会贴的更紧密。所以其实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一起陷进深渊。他再挣扎也不会向上,而我……我心甘情愿陪他一起坠入深渊。” “我们没能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我只记得那之后便是我们此生的结局。”海若突然哭了起来,似乎是回忆到了痛苦的一幕。 冷奕语看向面前的女子,她大概也猜到这个人魔情未了的故事要接近尾声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耀无权无势,没有结党没有兵力,他只是孤身一人;但他身怀赵氏君主一百多年来无数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还是个在别人眼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凶器。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他不再愿意俯首称臣,皇帝必然会对他赶尽杀绝。 耀活了那么多年,他真的不明白这个道理么?还是他觉得那个胸无大志的宋徽宗奈何不了他。 “可……你们俩隐居山间,皇帝就算找得见你们,耀也能带你脱身吧。怎么会到……”冷奕语看着情绪不稳定的海若,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会到双双殉情这一步呢?” 咳……但愿她不要突然发狂做出要咬死我之类的决定。冷奕语想。 她也不是非要戳人伤疤,只是按照这个剧情发展,那个耀绝对是死透了,不然不可能会至今杳无音讯。 这个孟海若,要不然就是自己骗自己,要不然就是个纯粹的死心眼、一根筋。但无论是哪种情况,在这个时候点一点她都能让她稍微认清楚现实吧。 不过冷奕语想错了,海若并没有咬她。 “我……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海若有些语无伦次,“耀一定不会死的!死的只有我而已……可我却忘记了……我的死因……” 耀与海若离开废苑前,耀一把火烧了这个困了他百年的前朝旧花园。 他们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踏上了旅途。 确实如冷奕语所想,耀或许真的太过自负。 他没有想过那个整天泡在温柔乡里的皇帝会真的下定决心对他赶尽杀绝,也始终对皇室抱有一丝侥幸。 他们像一对普通的夫妻撑着伞招摇过市,耀甚至都没有再带着海若飞过。他似乎觉得不再使用魔力,就可以真的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好景不长,皇帝很快就将耀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拟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将他缉拿归案。 耀和海若只能尽快躲进山间,过上了足不出户的隐居生活。 耀偶尔会乔装打扮,下山买些必要的物品。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就在山间摘果子抓兔子,好不快活。 耀的钱财很多,用耀的话来说,足够养三个海若的一辈子了。 只是他之前将那些钱财埋在废苑的地底下,因为是在太多,所以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部分。虽然海若说她可以像之前那样靠母亲教她的编织收益维持生计,不过耀并不想让海若辛苦工作。所以在他们马上要捉襟见肘的时候,耀决定趁夜回去拿回他的全部家当。 为了不跟多余人接触,耀才没有在离开废苑的时候雇辆马车带上他的家当。如今看来,他就应该买辆马车亲自带着家当和海若直奔山间。 耀回想着在山间的这些日子,感到十分甜蜜,恨不得立马折回去见到海若。 然而就在这个耀以为很普通的夜晚,发生了无法预料的事情。 等到耀回来时,他们刚刚搭建的“家”已经面目全非。 再见海若时,她已变成皇帝新纳的才人。 第10章 情劫(9) 好不容易顺着一点点蛛丝马迹查到了耀的行踪,没想到抓回来的却是一个女人。 皇帝一看这美人简直是天人之姿,顿时又心花怒放忘乎所以。本以为是抓错了人,碰巧抓回来一个神仙一样的美人,直到看见美人手里拿着一把绿油伞。 那是先皇御赐给耀的清凉伞! “民女孟海若参见陛下。” 海若被抓时故意带上了御赐的伞,就是想告诉耀她的行踪。 她相信耀可以把她救走。但她没有想到,陛下会在深夜亲自召见她。 当今圣上好美色,听说抓回来一个神仙一样的妙人,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见。 海若不知道这位好色皇帝心里盘算的小九九,只想着怎么说话才能为自己和耀争来一线生机。 “你手里的这把伞是怎么来的?”皇帝沉声问道。 海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答道:“民女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沿街乞讨途中幸遇一公子相救,他将我收在身边,平日照顾他的起居……这把伞,是公子要我一定妥善保管,说是……很珍贵的东西。” 海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皇帝的表情,她故意这样说,就是想勾起皇帝对耀的几丝旧情。 不过面前的皇帝并没有想这么多。 他蹲下身,捏着海若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你可愿做朕的女人?” 海若的瞳孔猛地扩张。 他在……说什么?! 几日过后。 对耀的追捕依然在进行,但出乎皇帝的意料,耀自己回来了。 在演了一出“负荆请罪”的大戏之后,皇帝战战兢兢地从侍卫的层层保护下走出,表示看在孟才人的面子上对耀既往不咎。 惊魂未定的皇帝不知道耀吃错了什么药,不过眼下这种情形不是很好么。“刀”回来了,甚至还买一送一,得了一个美人。 见过耀后,他便又想起了那个妙人。 “嘿嘿,去孟才人那里看看。” 而他并不知道,他的孟才人正在与耀私会。 “海若,究竟为何你一定要留下来?!”耀压低声音,语气中透出难以压制的焦躁。 “耀,如果你带我继续逃亡,我会一直是你的累赘。总有一天,你会因我而死的。” “可我不会死的!”耀觉得很诧异,“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从我找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耀,不要问了。”海若挣扎着站起身,“现在这样也好,我们不用四处逃窜,你又能时常偷偷来见我。我们曾说过为彼此而活,我在宫里想着你,只要还能见到你,多难我都能坚持下去……”海若抚上耀的脸颊,神情复杂。 “……海若。”耀唤了一声。 “你走吧。”海若突然转过身去。 “陛下要来了。” 海若似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耀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他只能先为了海若留下,私下里再慢慢调查。 在他们失散的那天夜里,海若在皇宫里究竟遭遇了什么? 海若似乎已经习惯了宫里的生活。 “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回主子,是一位老天师在替陛下驱邪。” “陛下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驱邪?”海若抬手招来宫女,“随我去看看。” 所谓老天师,就是一个颇有修为的老道士,深得皇帝信任。皇帝每年都找他为皇宫上下作法,不过那都是过节之时,平日就找他作法,这情形还不曾见过。 作法就作法,怎么作到她住的地方去了?! 宋徽宗本就对鬼神之事分外敏感,现在,说不准已经开始对她有所怀疑了。 海若一路小跑到院前,略施一礼。 “见过天师。” “……”老道半闭着眼,上下打量着她,也不回礼。良久,他斜眼瞟了海若一眼,喊道,“抓住她!”突然,从天师身后涌来一队侍卫,将海若团团围住。 “天师,你这是做什么?!”海若怒色满面。 “做什么?你这妖女在皇宫作祟,害我主夜夜噩梦连连!死到临头还不就地伏法!”老道士比她气焰更盛,“将这妖女捆了,圣上有令,今夜子时,施以火刑!” “你们!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海若挣扎着。 “莫要挣扎了,这可都是陛下的意思。”老道士走近她,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海若抬眼,怨愤地瞪着他。 “带走!”老道士怒目圆睁,高吼一声。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非常听信道士的指点。皇上在几次噩梦过后,坚信自己的后宫是出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岔子,大张旗鼓地请来了一位据说“道行颇深”的天师。天师做法,还真就算出些有的没的,说是邪秽的大致方向就在东南。皇帝便想起了那曾经给小怪物当过丫鬟的孟才人,她住的地方就在东南方向。虽然舍不得美人,但为了自己,皇帝咬了咬牙,决定听从天师的提议将“妖女”处以火刑。 海若没想到,当她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命运会费尽心思地置她于死地。 火苗已蹿上肩头,灼痛布满全身。如若她就这样死了,就再也见不到耀了…… 耀……耀……你在哪里?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海若的眼神逐渐涣散,她闭上了眼睛。 突然,刑场上一阵骚动。海若的绳索被切断,整个人腾空而起。 “耀……?”海若望向那熟悉的面容,一行泪从眼角滑出,嘴角弯出了弧度。 “我来晚了。”耀将海若紧紧拥入怀中,心痛地抚上她被浓烟熏黑的脸颊。 “怪怪怪怪——怪物啊!”士兵们吓得落荒而逃。耀没有理会他们,抱着海若飞向远方。 “是天师!”“天师来了!”“天师!有怪物啊!” “哼!”老道士眯眼看向那两人,手一挥,几道黄色符纸冲着耀飞去。 “唔!”耀闷哼一声,一丝血迹从嘴角流出。 这老东西还真有两下子! “耀!”海若担忧地攀上他的肩,“你怎么样?!” “我……没事……”耀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原本墨黑的长发正被白色侵没,瞳孔也变得血红,两颗尖尖的獠牙从口中钻出,原本就俊美的面孔因着白发血瞳衬得更加妖冶动人。 “……耀……”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实面容。 原来,这就是所谓魔的本相。 第11章 情劫(10) “呼呼……呼呼……”海若听到了耀沉重的喘息声。 耀抱着她飞回到了那个废苑。 “咚!” 耀几乎是带着她摔进了一片废墟中。 “呃……”海若忍着痛起身,爬到他身边,“耀!你怎么样?!” 耀的背上几处已血肉模糊,冒着白烟,似是灼伤。 “我……现在……是不是……很可怕?!”耀的额上满是冷汗。 海若看着他又露出了那种忧伤的神情,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脸,“不,一点都不。” “现在,让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海若艰难地撑起他的身体,环顾四周,上次离开放的那场大火已经把这里烧了个干干净净,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我的伤……过一会……自己就可以愈合了。”耀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我知道,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先给你包扎吧。”海若将耀平放在地上。耀似乎有些昏迷。 用自己的衣袖给耀包扎之后,耀就陷入了昏迷。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迹象,似乎一直在灼烧。海若用衣角擦拭着耀额上的汗,一脸担忧。 耀的眉紧紧皱在一起。 是不是很痛?你是不是很难过?海若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 耀突然开口了,声音很微弱。 “嗯?”海若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唇。 “血……血……”耀不停地唤着,出于本能地唤着。 海若恍然大悟。对于魔化的耀,血就等同于补品。受伤的耀,急需的便是名为血的补药。 “血……血!”海若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足够尖利的东西! 她没有刀,也没有剑。在这个废苑里,她只看到了一块看起来还算锋利的石头。 如果想要血,她的血,不就是最好的选择吗? 海若捡起石头,在手腕上狠心一划。她将流血的手腕贴紧耀的唇,“耀……快喝吧……你会好起来的……”她温热的血和滚烫的泪依次滴落在他的唇上,像盛开在雪地里的花,亦像纸上渲染的墨迹。 他咽了,喉结上下滚动。他还……哭了,不知是无意,还是已经清醒了。 耀睁着眼,吸了吸鼻子。他猛地坐起,看到海若已包扎好的手腕。白布之下,依稀还能看到那新鲜刺眼的颜色。 “我又害你受伤了啊……”耀轻声说,“海若。” 海若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四目相对。 “你醒了?” “嗯。”耀疲惫地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海若跪坐在他身边,仰着头。她使劲地咽了口唾沫,睁大了眼。现在的耀又变得与平常人家里的公子无异了,她倒觉得昨夜是在做梦。 半晌,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没事。” “其实只有极少的时候我会露出本来面目。”耀的目光闪烁,“你莫要惧我。” 海若笑了:“是你救了我,我又怎会嫌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耀突然捧住她的脸,“安心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 “……”海若看着他宛若星辰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海若叹了口气,她也一样,不想让耀死啊。 她想起被抓进宫的那天夜里,皇帝居然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人…… 而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有人闯进殿禀告。 “陛下,我们发现了那怪物的踪迹,但是他速度太快,我们根本伤不到他!” “什么?!发现踪迹了?继续追!骑马追!派弓箭手拿上御金箭,那怪物没办法一直在天上飞,即便是在天上也高不过苍穹,用这御金箭便能置他于死地!”皇帝突然喜出望外,“那怪物自己都不知道凡是金制的武器对他造成的伤都无法愈合!哈哈!你们一定要给我把他除掉!” 金制的武器可以让耀的伤无法愈合!海若被这个消息炸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行!不能让他们找到耀! “陛下!虽然不知道恩公犯了什么律法,但既然是圣意,那必然是无法挽回。”海若焦急地说道,“海若愿说出公子的去向!公子昨日对我说,他有一个地方近日非去不可,若是陛下失去了公子的行踪,不妨去淮南看看,民女曾数次听他提起过……他一定是要去那里!”海若也不知她这一番语无伦次皇帝听了会不会起疑,她低着头,全身冷汗连连。 所幸,皇帝听了她的话,她也答应了皇帝入宫。她甚至不肯告诉耀这个真相,还劝他回来向皇帝请罪。因为她明白,耀如果知道了这些,定然不会因此妥协。 可耀就是有再大的神通也会寡不敌众。 明箭易躲,暗箭难防。 甚至,皇帝的手里还一直握着连耀都不知道的秘密。 而如今她与耀闹到了这一步,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她跟耀本就是一伙的了。 陛下不会放过他们。 她总有预感,灾难即将来临。 这一天,终于来了。 还是那个天师,带着一整队的拿着御金箭的弓箭手。 耀皱着眉,现在是白天。这个天师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符咒,居然也能伤到他。而他看着那一队弓箭手时,也突然明白过来海若之前的反常,以及……原来皇帝真的知道如何置他于死地! 海若却很平静,“耀,可能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非常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她虽然笑着,却是那么难过,“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美好。” “别怕。”耀抱住她,“我们走!”他认真地看着她,带着她在纷飞的御金箭中冲上天空。 一支御金箭,隔永生。 “海若,等我。”这是海若听到耀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那支御金箭贯穿了我们两个人,”海若说,“所以我死了。而再次醒来,时代已变更。” “原来是这样啊。”冷奕语若有所思。“只要知道你死后发生了什么事不就能找到耀了?” “不错。”海若点点头,“可我一直在躲避来自仙界的追捕,也根本找不到关于当年的任何蛛丝马迹。” 真是奇怪。冷奕语心想。 海若对那场生死一线的追逐一丝描述都没有,她是不愿意去回想,还是根本想不起来细节了?她说过自己忘记了自己的死因,这时候怎么又说一支御金箭把她跟耀穿成串了? 等等!仙界?!冷奕语突然一震。她之前猜的全错了!跟冥界抢灵体的是仙界?! 冷奕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海若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这些年一直是仙界在追捕你?” “没错,不过也说不上追捕。”海若似是没想到冷奕语反应会这样大。 无言……还真是要跟仙界抢怨灵啊! 冷奕语越发觉得,自己踏进了无言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汪浑水里。 第12章 情劫(完) “我以为你们冥界也知道……” 海若其实也好奇。 毕竟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被冥界的人找上门来,也是头一次有人说愿意帮她完成心愿,然后带她入六道轮回。 “知道什么?”冷奕语追问道。 怎么,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我身故已不知多少年,几百年有了,不过还算不上有千年,我这残魂若是游荡千年也该湮灭了。我的记忆有缺失,对于死前的那一段记忆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但每隔百年便有自称来自仙界的人找到我,告诉我该回去了。我说过我要等一个人回来,他们却说……”海若突然停了下来。 “说什么?” “说我,”海若皱着眉,“劫数已除,该回魂仙身了。” 冷奕语大吃一惊,这可能她倒是从未想过。不过……村长没讲过有关这方面的事啊! 她脑子里正一团浆糊,忽地听见脑海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奕语,仙界的人马上要找到你们了。 “村村村村村长?!”冷奕语吓了一跳,“你怎么在我脑子里啊!” 无言:“……” 海若:“!?” “我们的契约让我可以直接用意识流跟你交流,先不要在意这个,那个怨灵还不愿意跟你入冥界么。”冷奕语听不出来无言是不是在着急,这个村长的语气还是缓慢而冰冷的。 “村长,你不是说,解除心结就可以让人家跟着我回来了么。现在这情况着实麻烦,我解不开啊!”冷奕语还有句话没有说:她不敢跟仙界抢人啊! “……”无言沉默了片刻,“仙界的人马上来了,你跟那怨灵说,入冥界,我会实现她的夙愿。” “我知道了,”冷奕语转向海若,“海若姑娘快跟我走,仙界之人马上就会来。我们冥界之主说,他会帮你找到耀的!” 冥界。 “姑娘想知道那天之后发生了什么吗。”无言淡淡地说。 “是,我想知道。”海若坚定地点点头。 “我可以让你再见他一面,但你触碰不到他,与他说话他也听不见,就仅仅是,看见他。”无言顿了顿,“而你的灵体要入寒冰,冰封数年直到消除业障,方可入六道轮回,你可要想好了。” “灵魂受净化之苦,你也愿意吗。”无言抬眼,盯着她。 “我愿意。”海若没有犹豫。 “不需要再考虑么,想必你也从只言片语猜出来了。这段尘世,不过是你原身的一个劫,你可知你放弃的是什么。”无言说道。 “不必了,”海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考虑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我只知我是一个苦命的凡人,如果你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情愿永不超生。” 无言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只是抬手,天空中便出现了耀的面容。 眉目如画的少年,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身白衣,打着绿油纸伞的少年! “你死之后,有人用法术清掉了他的记忆,他不再记得你了。” 海若愣住了,半晌,她又轻笑一声:“这样也好……” “你要去见他么,送你去见现在的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见了。”海若答的斩钉截铁,“宋朝早已覆灭,他如今已是自由身。我们没什么可见的。” “……”无言看着她,没有接话。 一旁的冷奕语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还在出神的时候,海若却已经在无言的抬手挥袖间化作虚无,转瞬间,海若已出现在浮冰之中。 “谢谢你……给了我这般好的结局……”海若最后的道谢消散在空中。 冷奕语终于抬起了头。 不对!这……不对。 “无妨,这是你的选择。”无言冷冰冰地答了一句。 这两个人从见面开始就在那里答非所问,尤其是这个无言,一副洞察一切,真相了然于心的样子。他分明早就知道海若的所有事情吧! 冷奕语看向无言:“村长,你是不是知道海若的真正死因?” 无言看向她,眼里分明什么感情都没有,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诧异。 她察觉到了。 她曾经……也是这样聪明伶俐明察秋毫的么。 以前……罢了。无言收住了回忆。 “知道。” 八百年前,那日。 知道他惧怕阳光,才特地选在白天来围剿,看来这次真的要活不成了。耀心里这样想。 他现在没办法撑伞,那箭雨中夹杂的御金箭已经令他快要飞不起来了! “扑通!”耀带着海若一起摔进了山崖。 “耀!”海若连忙查看他的伤势。有御金箭的伤,阳光的灼伤,还有那老道士的符咒…… 他撑不下去了…… “海若,马上要到正午了。”耀轻声说,“我逃不过了。所以你……” “我不会走的。”海若截住了他要说的话,“耀,我只是个没什么用的凡人。你活着,远比我活着有价值的多。不会一直这样的……你活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海若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耀还想说些什么,海若却堵住了他的嘴。身后,是追兵骑马而来的声音。正午的阳光将至,海若解开衣带张开衣襟,挡住了照向耀的所有光芒。那一瞬间,耀突然想起了那年用袍袖为他遮挡阳光的太祖先帝……何其讽刺……何其讽刺! 耀失了魂地看着她,看着她的嘴角流出越来越多的血,她的背上,插满了御金箭! 怎么会……为什么!!!! “海若!!!!!!”耀伸出手,接住了瞳孔已涣散的海若,她直到最后都在维持这个姿势,她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她一直看着他!耀紧紧抱住她,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出来!你给我出来!魔!出来!!!!!”耀撕心裂肺地叫着,却没有等来回音。这次的绝望已经换不来魔了,他终究被所有人抛弃了。 “啊——”耀向天长吼一声,阳光洒在他的周身,所有的一切,消失殆尽。 这便是……海若忘记的真相。 “她是仙界的冰天雪女,此番下界历一场情劫,劫数满后便要重回天庭,她没有转生。” “我猜到了,她不是凡人。”冷奕语叹了口气。但没猜到她这一世情劫这么苦,苦的要命。 “如果她重返天庭,便不会再记得那个男人。”无言说,“这个以人身入半魔的人,只是她的一个劫。雪女关于他的记忆,也会随时间,变成她漫长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点。” “她其实什么都记得,只是装作不记得,慢慢地,就说服了自己接受虚假的记忆。”无言看向浮冰,“我只是一眼窥探到她想要的结局,帮助她完成了这场自欺欺人的骗局。” 冷奕语愕然。 她仿佛看到了那几百年前的山崖:一滴眼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有一把绿油纸伞迎接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少年已消失殆尽。 漫长的沉默后,冷奕语发现自己面上一片冰凉。 无言看着她,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想:他这时候是不是该开口说点什么。 “村长,”冷奕语哭唧唧地看向他,“下次别让我收这么惨的魂了好么,我泪点超低。” “……” “呜呜呜呜呜呜呜” “……哦。” 第13章 初遇 一周后,冥界树洞。 冷奕语正与无言相对品茶。 “魔界中确实有一种魔,会因人间的战乱而出现。他们会寻找绝望之人,将自己的魔力分一部分给对方,”无言呻了口茶,缓缓讲道,“但得到魔力的人要将灵魂献祭给魔,这些魔吸食了灵魂便会更加强大,那些分出去的魔力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了。” “那被吸食的灵魂有办法恢复吗?”冷奕语来了兴致。 “没有。”无言道,“怎么,对他们有兴趣么。”无言那双平静的眸子望向冷奕语。 “村长,经过海若这件事后,我触动很大。”冷奕语顿了顿,“虽然,他们之间的故事或许还是不如某些小说和电视剧里那样凄惨动人,但那毕竟不是艺术中的悲剧。他们的经历,是真实的。其中的无奈,让我对他们,充满同情。”冷奕语双手托腮,“如果神仙必须要下凡历劫才能飞升,那么人间将有多少悲情人孤独终老,穷尽一生去回忆那段美好?” “凡人的一生在我眼里不过昙花一现,转世的时候一碗孟婆汤便能忘尽前尘。”无言说。 “所以村长,我很同情他们。”冷奕语直视着他,重复着。 我同情我们凡人太过弱小,浮生八苦,样样尝尽。 在无言眼中,冷奕语的脸与心里的那张面孔渐渐重合。 “……你像她,可你又不是她。”无言自顾自地说。 冷奕语是凡人,再像又怎会是她呢。 “村长,你刚才说什么?” “奕语,”无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次找你,是有新的情况。” “这次又去哪儿挖墓啊?!”冷奕语没好气地说。 无言放下茶杯,抬头看她,“不是挖墓,是送你,去一款游戏里。” “啊?!” 冷奕语就知道,无言不会把她带到什么好地方去。 她倒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身处网络世界里。 无言用传送法阵把她送到了一款名为《魔野仙踪》的游戏中。 这是一款最近很火的游戏——很简单的情节,无非是打怪冲关做任务。 “这种地方会有怨灵?”冷奕语嘟囔道,“村长确定没搞错么。”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满地嘟起嘴。 突然,地面一阵颤动。 糟了,是关卡! 冷奕语在心底暗叫不好,她一个乱入的角色,没装备没技能要怎么打嘛! 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群群怪物,对冷奕语展开了猛烈攻击。 “不不不……不要过来啊!”冷奕语跌倒在地,“啊啊啊!” “好痛……”冷奕语捂着受伤的胳膊,定睛一看,一个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眼看着就要将她吞噬。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脑神经一时短路竟吓晕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束剑光闪过。 怪物尽数消失,从白色光芒中,走出了一位持剑的少年。 他的眼在看到冷奕语的那一刻停止了眨动。 “千年?!”他颤抖着喊出这个名字,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冷奕语。 奕语。奕语。 “唔……”冷奕语醒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脑海中,无言的声音传来。 没事…… 冷奕语记得自己被怪物吞了,那这里,是哪儿? 没事就好,谨记万事小心。无言的声音渐渐淡去。 哎?村长?!你就这么走了?!冷奕语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可是刚刚差点就挂了啊!不是说好有危险来救我么喂! 她惊恐地望向四周,这是一个简陋的木屋,很干净。她所处的这间房间里有一张床,而她自己,竟不着寸缕地泡在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中。 “我的衣服被谁脱了?!”冷奕语又急又羞。 她的眼睛寻寻觅觅,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木板床上的一套衣服上。 “是谁的衣服放在这里?”冷奕语暗自疑惑,挑了挑眉。现下四处无人,冷奕语爬出木桶,抓起那衣服。 看起来像是古装,还是件女孩子的衣服。 “管他呢,先穿了再说!”冷奕语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试探着走出屋子。 阳光下,一位少年正用白布细心地擦着剑。他的侧颜正对着冷奕语,冷奕语觉得,他应该很漂亮。 果然,少年转过来,冷奕语看到了此生她难以忘记的第二张面孔。 为什么这般熟悉?!就如同她第一次见到无言,那好似早已相识多年的感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你醒了?”少年眯着眼朝她笑,就像一束阳光,瞬间照亮了全世界。冷奕语不敢相信地后退,心中又惊恐又疑惑。这笑容,好熟悉!真的……好熟悉……为什么?!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少年一头棕色的秀发高高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明亮的眼眸闪着淡淡的金光,两个浅浅的酒窝好似盛了蜜。冷奕语盯着他,仿佛隔着千年万年的光阴。他身着白袍,与无言的黑袍款式一模一样。 这个人不会是无言的弟弟吧? 但说实话,这少年不如无言美艳。无言恐怕是冷奕语见过的最美的人了,也只有无言能将黑色穿的那样美。冷奕语对无言一直是好奇高于防备的,虽然她跟无言的初见是惊心动魄了些。不过,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好似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永远都是那样的平静如水。 如果说,无言是千年冰川,那么眼前的少年,便是无尽的阳光。 无言的美是超越性别的,让人觉得虚幻。眼前的少年却是有着温度的,是可以触碰的。 “我们……是不是见过?”冷奕语下意识地轻声问道,眼中尽是迷茫。 这种熟悉感实在太强烈了。虽然她觉得他们不可能见过,但还是问了出来。 少年听了这话,笑得更欢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认得我?”少年问道。 “不认得。”冷奕语如实回答。 “唉……”少年的笑容黯淡下来,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眉眼中有着看不透的哀伤。 冷奕语呆呆地望着他,小心地问了句:“那个……是你救了我?” “是。”少年又恢复了一脸阳光,温柔地看着她,上下打量一番道,“还是很合身。” 冷奕语俏脸一红,“是你脱了我衣服?!”她有些羞愤地瞪着他,心想:若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浑身上下都被他看光了?! “哦,你当时全身都脏兮兮的,所以就把你洗了。”少年轻描淡写地说。 他凑近冷奕语,一把握住她的手。冷奕语就好似触电一般想要向后退去,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 “你穿这件衣服,很合身,很漂亮。”他望着冷奕语,眼神中透过无限温柔。 他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根本无法生他的气啊。 还真是:流氓跟公子的距离只差一张脸! 第14章 箭伤(1) 冷奕语被少年看得发毛,忙别过脸去。手也顺势从他温热的手心抽出。 “……”冷奕语不知说什么好,可少年却步步逼近。冷奕语后退着,直至被少年圈在了墙角。少年半屈着臂,将半只胳膊靠在墙上,侧身靠近她。他离她如此近,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的周身也被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四目相对,冷奕语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我叫辰希,良辰美景的辰,希望的希。”少年开了口。 “……我……我叫冷奕语……”冷奕语屏着气,很紧张地回应道。 “奕语,”辰希微笑,“为什么要将头发剪短呢?” 冷奕语愣了一下,自从爸妈分开后她就没留过长发,一直是很短的碎发。 “不要剪头发,你长发更好看。”辰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后退几步,放开了她。 这个辰希,就好像认识她很久了似的!真是让人不爽!他很了解她么?他明明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陌生人! 冷奕语心里莫名的烦躁,却又不好发作。 “别愣着了,进来坐,景道长回来了。”辰希又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进到屋子里。大厅里,几张木凳摆在那里。 一位又高又壮的中年人站在院子里,肩上扛着几只野兔。 冷奕语一惊。 这个人没有生命气息,难道他就是此番她要找的人? “你是灵体?!”冷奕语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请随我回冥界吧!” “你是冥界派来的人?”中年人看了她一眼,又用惊奇的眼神看向辰希。 听到冷奕语的话,辰希也变了脸色。 “奕语,你去过冥界了?!” 冷奕语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了一番。 中年人若有所思,“既是冥界派来的人,我倒也不便为难。只是,在没有将绾儿复活之前,我断不能去冥界。” 辰希听了冷奕语的经历后便一直沉默,他眉头紧锁,死死咬着唇。 冷奕语看着这两人,感觉这次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虽然辰希是活人,但很明显,他是道长这边的人。 该怎么办啊? “这位道长,绾儿是谁啊?”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事情全弄清楚比较好。 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条绸巾,他将绸巾展开,摊在桌上。绸巾上,静静地躺着一枚种子。 “绾儿的真身是一株曼珠沙华,”他顿了顿,“是我,害死了她。” 很久很久以前——大唐盛世。 叶绾儿初到人界,到处玩乐,一时开心就忘记了要警惕那些猎妖师。 三个猎妖师已紧追了她一个时辰。 叶绾儿纵身一跃,蹿上树顶。她急切地想要甩开他们。 只见为首的青年停下脚步,拉弓搭箭。 “嗖”地一声,箭没入叶绾儿的后背。 “啊!”叶绾儿惨叫一声,便直线下落,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时惊起无数飞鸟,落下的树枝覆盖了她。 “大师兄,好箭法。”跟在青年身后的另一个青年赞许地看着他。 “真轻啊。”青年抱起叶绾儿,望着她昏迷的模样,心中不忍。 叶绾儿睁开眼,背上的箭伤还很痛。 青年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叶绾儿睁着大眼睛,充满敌意地望着他。 “你能走吗?能走就快走吧。”青年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对她说,“你这个小妖,妖气这么弱,想来道行不深。修炼不易,今日我放你一马,以后可不许再偷人家东西了,知道么。” 叶绾儿有些惊讶,“你们不杀我?” “若是真把你带回道观,肯定是要杀你了!还不快走!”青年故意沉下脸。 “哦,”叶绾儿有些呆愣,“其实就算你抓我回去我也会逃走的。我叫叶绾儿,你叫什么?” “在下景辞。”看着她俏皮的笑容,景辞不由得在心底暗笑。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妖。 叶绾儿跳下石头,凌空一跃,飞向远方。 “景辞……”叶绾儿念道,“我记住你了,景辞。”她会心一笑。 景辞放走了叶绾儿,令两个跟随他的同门很是不悦。 “我说大师兄,我们费这么大力抓住的妖怪,你不但不取她性命,反而把她放走了!是何道理啊!”名为颜青的青年是最不高兴的那个。 “师弟,我们千衡观建观之初之所以取名为千衡,是祖师爷希望我们志在千里,冰壶玉衡。道心不是滥杀无辜,而是顺应天理。方才那小妖不过是偷了点吃食,我伤了她,也告诫她不可再行偷盗之事。万物修行不易,我探她妖气尚浅,不过是一个犯了点小错的小花精,我们又何必赶尽杀绝。” “哎呀,大师兄心软你又不是不知道,横竖就一个小妖,掀不起什么大浪。”另一个青年看到两人争吵不由得赶紧开口做了和事佬。 “……哼。”颜青依然不悦。妖修行不易?妖……明明都该死! 景辞看着跟他赌气的颜青,没有再多说什么。 景辞从小就被教导,猎妖者的职分在于杀尽伤天害理的妖怪。叶绾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妖,跟伤天害理没有任何关系。景辞不忍心她死。 叶绾儿倒是不怕死,隔三差五地来找景辞。 “景辞,你看这花好漂亮!”叶绾儿蹦到他眼前。 “叶绾儿,你怎么又来了。”景辞皱起了眉,“这里很危险。” “没事的,等你那两个便宜师弟回来了,我就逃走了。”叶绾儿从身后抱住他,笑得一脸灿烂。“而且,我有好好地施法掩盖我的妖气哦。” “唉,管不了你。要是被其他猎妖师抓住可怎么办?”景辞无奈,“给你准备了绿豆糕,尝尝?” “嗯!阿辞最好了!”叶绾儿开心极了。心想:说是不要自己来,还不是给她准备了吃食,人类男子还真是口是心非,一点也不坦率。 若绾儿是个普通姑娘,一定是个很讨喜的女子吧。景辞静静地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阿辞,”叶绾儿将脑袋凑过去,“在想什么?” “没什么。”景辞咬着牙说道,“叶绾儿,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为什么?!”叶绾儿委屈地说,“我最近没有拿了好吃的就直接走,都有乖乖付了钱的!” “你是妖,我是人。人妖殊途。”景辞缓缓说道,“还有,你的钱哪来的?!” “阿辞,你讨厌我吗?”叶绾儿怯怯地问。 “我……”景辞一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心软了,“绾儿,听话,我是为你好。” “不要,我最喜欢阿辞了!”叶绾儿扑到他怀里。 “叶绾儿!”景辞伸手将叶绾儿扯下来,“都说了多少遍了男女授受不亲!” “知道了知道了,又没说跟女妖怪授受不亲。” 叶绾儿又嬉皮笑脸的贴上来。 第15章 箭伤(2) 叶绾儿果真很多天没来。 景辞松了口气。她大概是又碰见什么别的有趣的,自然就不执着于他了。 他是现今天下第一观的掌门首徒,领师命下山斩妖除魔。他身边带着的两个师弟中,颜青因自幼父母被一恶妖所害,格外地厌恶妖怪。 他与叶绾儿频繁来往,身上难免会沾染妖气。一旦叶绾儿的存在被颜青发现,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叶绾儿心地善良,从不害人,甚至比一些人类更纯洁善良,他怎么忍心看她被颜青碎尸万段呢? 景辞正思考着,一只白鸽闯进了他的房间里。 是师父的来信!景辞连忙跑过去,取下字条。 “长安群妖似已有主,速查。” 景辞眉头紧蹙。群妖有主?这是怎么回事? 长安作为帝都,因真龙之气萦绕而格外吸引妖怪。大唐以道教为国教,王公贵族皆以道士为荣,他们千衡道观虽立不久,但祖师爷道法超然,又建立了猎妖师一脉,除了许多为非作歹的大妖,千衡就渐渐成了天下第一观。 景辞是被师父捡来的孤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恰巧又根骨清奇,天赋异禀,很快便成为了千衡新一代中的翘楚。掌门首徒,几乎就是下一代掌门的代名词。然而景辞也知道,声望越大,责任也越大。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上修炼,这是他第一次入世。 长安的一些小妖怪他最近倒是见了不少,只要不是穷凶恶极为非作歹之徒,景辞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赶尽杀绝。颜青虽有不满,但也没有擅自行动报私仇。此次下山之前,师父便跟他说,他发现长安妖气聚拢,似是有大妖在吞噬小妖。 师父现在又传信说“群妖有主”,看来是确定了有一只大妖已经统领了长安的所有妖怪。 这群妖怪聚在一起要做什么? 这在人间流落的妖怪,要么是对人间好奇想来看看,要么就是来吃人增长妖力。其中不乏那种千年万年的老妖怪,那种大妖连师父都宁愿与之井水不犯河水。 看来这次,长安要有大难了。 “阿辞!”叶绾儿欢快地奔跑在山坡上。 “绾儿?!”惊喜之余,景辞还有一些恐慌。他很渴望见到叶绾儿,却又希望她不要来。 “阿辞,我明天就要回到妖界了,兴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叶绾儿难过地说。 “这样也好,在人界,你会被追杀的。回到妖界吧,那才是你的家。”景辞说道。 “可是我……舍不得阿辞。”叶绾儿的眼泪直往下掉。 “你你你……你别哭啊!”景辞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抹去她脸上的泪。 叶绾儿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景辞整个人都愣住了,睁大了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姑娘家,不能这样随便亲吻男子的。” “我没有随便!”叶绾儿将头伸到他鼻子底下,“大牛说,喜欢一个人,就要这个样子的!” “阿辞,我好喜欢你,如果你说让我留下来,我就永远留在人界陪着你。”叶绾儿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在一起吃绿豆糕、编花环……还有生小孩!” 景辞的整张脸都红透了:“这都谁教你的!” “不行么……”叶绾儿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刚刚说了多么令人脸红的事情,“大牛说,只要你也同意,我就可以把你娶回家行周公之礼……哦对了他还给了我一本册子让我学,可那上面画的图乱七八糟的我看不懂。”叶绾儿掏出一本册子递到景辞眼前,“阿辞看看。” 景辞红着一张脸接过来,刚一翻开,脸便由红转青,直接拔剑将那册子以绚丽的剑法毁成了碎片。 “以后不要总听那个大牛的话!告诉他,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取了他的内丹炼药!”景辞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 “……”叶绾儿楞在原地。这……这册子她还没看完……呢…… “绾儿,你还什么都不懂。”景辞平复了一下刚刚被叶绾儿的一番举动震得天旋地转的心。 “长安最近不会太平。如果你只是来人间游历,那如今也够了,还是快回妖界吧。” 景辞不再说话。叶绾儿看着他,最后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远处,一道白影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长安城 景辞所在的客栈中 “你们妖盟的盟主要见我?”景辞眉头深锁,有些不解。他还没查到那所谓的长安群妖之首,人家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是的。”来的是一个大概百年修行的牛精,幻化的人形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景辞,接着说道:“道长放心,我们绝无恶意,只是您的一位师弟今夜造访,还请您跟我来,带他回去。” “什么!”景辞抓起剑就横在了牛精的脖子上,“你们抓了我师弟!好大的胆子!” “道长手下留情啊!不要取我内丹炼药啊!您的师弟先追杀我们的,我们盟主迫不得已才只好暂时绑了他的,我就来传个话,不关我的事啊道长!”牛精立马吓得缩成一团,差点就现出了原型。 “大师兄,颜青师弟现在生死未卜,贸然宰了这个牛精怪也无法立刻找到师弟,不如你我就走这一趟去看看吧。” “我知道。”景辞将胳膊放下,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同门师弟,“师弟,我一个人去,你立马动身回道观将此事禀告师父!” “是!” 景辞跟着牛精一路走,这个牛精似乎很怕他。景辞这时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对这个妖盟盟主的猜测。颜青的身手在他们这一辈也是数一数二的,能将他制服的妖,恐怕不好对付。还好他留下一人回道观向师父报信,即便他没能救出颜青,师父也会想办法救他们。 “道长,我们盟主就在前面等您。” 景辞回过神,停下了脚步。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居然是个用结界划分出来的空间。 这个妖盟盟主,比他想象还要强! “这种高阶结界术相当耗费妖力,你们盟主为了保护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这样,他们怕是要被你那位师弟杀个干净了。” 不远处的阴影中,一双玉足悄然显现,紧接着,一个熟悉身影暴露在景辞的视野中。 “怎么会是你?!”景辞大吃一惊。 “叶绾儿?!” 第16章 箭伤(3) “大牛,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叶绾儿一反常态,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女王风范。 “好的,盟主。”大牛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阿辞。”叶绾儿开了口。 “别这么叫我!”景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妖盟盟主!” 叶绾儿看着他,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突然轻声问道:“你知道这世上的三种妖仙族么?” 景辞愣了一下。 “非仙非妖非魔的妖仙,大家只知道这世上最常见的两族。”叶绾儿没有看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除了狐仙一族和极寒之域的雪原一族,还有黄泉彼岸花。” 这句话在景辞心上激起万千涟漪。 怪不得!她是妖仙啊!所以他才会误以为她修为不深,她用的本就不是纯妖力! “冥界三途河岸,一岸曼珠沙华,一岸曼珠罗华。”叶绾儿伸出手,手掌之中泛起红光,“曼珠沙华血红,曼珠罗华雪白。” “彼岸花……”景辞看着叶绾儿手中升起一朵妖冶的曼珠沙华,一时竟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如你所见,我的原身是一株曼珠沙华,花开幽冥,花叶永不相见。”叶绾儿走近景辞,“景辞,你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你生我的气。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是谁,你太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景辞看着她,皱着眉别过头去,“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我师弟现在人在哪里?!” “不是我先接近你的啊……”叶绾儿委屈地小声说道,“你师弟中了我的法术,明天清晨自己就会醒来了。他就在这里,你带他走吧。”叶绾儿长袖一挥,昏迷的颜青伴随着红光出现在草地上。 “颜青!”景辞冲上前扶起了颜青,一番查探过后,确实如叶绾儿所说,颜青看上去只是睡着了,没有受什么伤。 “叶绾儿,”景辞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女,“你……” 景辞发现他越发看不懂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得不谙世事的妖仙少女了。 “景辞,我其实从来没有骗过你。我本来,今天就要回妖界了。我在冥界修炼出人身,在仙界领悟慧根,在人界组建了妖盟,”叶绾儿抬头看向夜空,“我还没去过妖界呢,我是真的想去看看。” “但我改变主意了,流落人界的妖需要我。今晚我如果没有及时出手,大牛他们就要死在你师弟手上了。”叶绾儿终于认真地看着景辞的眼睛,“景辞,你曾经一箭将我从空中射下。你也曾偷偷将我放走,教我明辨是非,多多行善。我们都很清楚,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应该被猎妖师挖去内丹拿来炼药。很多妖怪其实只是因为妖界的动荡或者战乱来到人间,他们只是想换一个更和平的环境好好生存下去而已。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平日里最为仁善么?怎么连一些畏头畏尾的小精怪都容不下!” “……”景辞叹了口气,“我们没有容不下他们。我的这位师弟,他的父母死在了一只凶恶的狼妖手中,所以他对妖素来有怨气,一旦碰上,定是要除个干净。我承认不是所有妖怪都有恶念,但是叶绾儿,你也无法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变。” “在我眼里,你们人心变得总比我们这些妖要快。”叶绾儿一字一句地回应道,“既然我还有能力护着他们,也定会约束他们不胡作非为。在人间的种种规矩,还是你教我的呢。” 看着叶绾儿又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脸,景辞又觉得她还是那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花妖。只是她身上,还是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懵懂无知,她强大,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无论是妖盟盟主还是爱吃绿豆糕的少女,那都是叶绾儿。 “绾儿,我愿意相信你。我会将妖盟的意愿禀告师尊,我希望,这世上再也不需要猎妖师。” “嗯!我就知道,阿辞你最好了!”叶绾儿突然扑了过来。 “哎!”景辞被她扑倒在地,后背一阵刺痛。 “男女授受……唔!”景辞红着脸,刚想教育叶绾儿,却被叶绾儿突然袭击堵住了嘴。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妖仙么!这是个女版采花贼吧!他身为一个大男人,都被她轻薄两次了! “你!”景辞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他瞪着叶绾儿,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叶绾儿却突然眼泪汪汪,委屈了起来。 “大牛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用嘴对嘴的行动来表达。我之前想去妖界,但我不舍得离开你。大牛说,如果我娶了你,就能把你也带去妖界了。可我问了你,你不愿意我娶你,还要把大牛的内丹挖出来去炼药……你现在……还这么凶……明明,明明刚刚我们说的挺好的,我以为,你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景辞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一脸的无可奈何。原来她是真的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还以为她在消遣自己,没想到是错怪她了。 “行了,我没有生你的气。但是,大牛说的话都是错的。不论何时,你都不可以像刚才那样随随便便亲吻别人。”景辞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叶绾儿的小脑袋。 她明明就是个孩子。 一个强大的妖仙来到人间,自然会吸引群妖以她为尊,她理所应当地庇护着这些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在妖界都朝不保夕的妖怪们,没有想过原因。她是一个强大的保护者,亦是一个孤单的小女孩。 “阿辞,我没有随随便便,你也不是别人。”叶绾儿没有理会景辞还把她当孩子的举动。 “阿辞,冥界很黑,仙界很冷,只有人间有你。六界很大,我想去所有的地方,还想带着你。” “……绾儿,我只是一个凡人。”景辞抓过她的肩膀,“你有着比我长数倍的生命,可以无所顾忌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我不一样,我有师父,有道观,有众多同门。” 有世俗的眼睛在盯着我,我要肩负道观的未来,要守护人间妖与人的和平。叶绾儿不能懂我,她用一百年来游戏人间,殊不知,那就是一个凡人的全部。景辞心想,不由得叹了口气。 “可能我不懂人间,不懂你们人类。但我叶绾儿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叶绾儿轻轻抱住景辞,靠在了他的胸口,“我再也不要求你跟我走了,我也不去妖界。我就在这里,一边保护大牛他们,一边看着你。” 景辞不知道叶绾儿能不能听清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他想,或许自己这是魔障了。他竟然有一瞬间想答应她,想抛下一切,与她看遍山川河海,直到她厌倦自己的那一天。 这是心动么? “噗通,噗通。” 叶绾儿又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逐渐模糊。好像整个世界被消了音,只剩下了他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没有发现,昏迷在地的颜青动了动手指。他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却看到了比上次更为震惊的一幕。然而法术的效力还未过去,他又立马歪着头昏睡过去。 第17章 箭伤(4) “胡闹!”一个茶杯在景辞面前摔得粉碎。 “那妖女建了一个妖盟?还要与人和平共处?!不觉得可笑么!” 这个被气的在桌案前来回走动的白发老人就是景辞的师父——冰壶真人。 “师父,您不是教导弟子,要公正待人么?长安妖盟盟主是位妖仙,她组建妖盟,不但约束了群妖,还诚心打算求和,避免纷争,这人和妖怎么就不能共处了……”景辞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冰壶真人的拂尘正冲着他脑袋飞来。 “我是教过你看待事情要客观公正,不可徇私,可为师没教过你跟一堆妖精同流合污!”冰壶真人收回拂尘,“下了一趟山,把你的脑子历练傻了?!人与妖如果真能和平共处,还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来实现这宏图大愿?” “我……”景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冰壶真人抬手打断。 “行了,这次是颜青不自量力闯了人家的领地,就当我们欠妖盟一个人情。若是长安出了什么乱子,我这把老骨头说什么也要把他们这妖窝给端了!” “这么说,师父其实是同意了吧。这都承认妖盟了,您也是相信妖仙可以制衡长安群妖的吧。”景辞笑逐颜开,立马凑到了冰壶真人的身旁。 “唉……”不料,冰壶真人却是眉头紧蹙,一脸不安。“景辞啊,如今是太平盛世,没有作乱的大妖,你自然觉得异族共处并不是什么难事。人尚且有好坏之分,更何况心智不如人的妖呢?能教化的自然最好,若是本性便喜好害人吃人,你又待如何?” “若是见到,自然是为民除害。” “若是妖盟因此来寻仇呢?我们要与那妖仙一战呢?” “这……”景辞心里无法想象他跟叶绾儿兵戎相向的那一天。 “景辞,你可以放过一些你觉得没必要取之性命的妖怪,但你不能妨碍别的猎妖师为了他们的内丹杀掉他们。妖怪记恨我们,是因为他们记得残害他们同类的是猎妖师,却不会有人记得你景辞会放过弱小的妖怪;同样,人类会记恨妖怪,是因为他们记得妖怪吃掉了他们的家人朋友,却不会有人记得——有一位妖仙约束过群妖。” 冰壶真人拍了拍景辞的肩膀,“无论是你,还是那位妖盟盟主,最终都不会改变什么。” “师父……”景辞皱着眉,眼神复杂。 “好了,叫颜青过来吧,我有话对他说。” “……弟子告退。” 长安城的妖盟结界中。 “阿辞怎么还不回来看我啊……” 结界中,光着脚丫的叶绾儿踩在树枝上,一边啃着青涩的果实,一边向远处眺望。 “大牛,你哪里找的果子,这么酸。”叶绾儿突然秀眉一皱,扬手就把啃了一半的果子砸在了树下的壮汉头上。 “哎哟!”那壮汉正是之前去请景辞的牛妖。 “盟主,你就是把天看出窟窿来,人家道长也不会来了。”大牛捂着头顶被砸出的大包,冲着枝头上的叶绾儿喊道,“人妖殊途,更何况对方还是天下第一观的大师兄,怎么可能当你的妖盟夫人。” “我现在只是统一了长安,等到以后,我将这天下所有妖怪都收了,我们妖盟不就是天下第一盟了?那个话本里怎么说来着,门当户对!”叶绾儿从树上蹭地蹦下来,惊动了一树的鸟精。 “哎哟我的祖宗,您轻点!那燕子精的窝都被你震掉了!”大牛慌慌张张地伸手接下正在午睡的燕子精一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对此置若罔闻。 “大牛,我决定了,他不来找我,我就亲自去千衡观找他!”叶绾儿扭过头冲大牛莞尔一笑,“等着我把妖盟夫人带回来吧!” “哎哟,我说盟主,您这到底是为何喜欢景道长啊?” “因为……” 他是第一个,跟我说对不起的人。 初见那天,景辞一箭射下了叶绾儿,恍惚之中,她听见景辞说: “对不起,这一箭,一定很痛吧……” “但我必须抓到你,告诉你,偷盗是不对的。若是你以后因偷盗被别的猎妖师抓到,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放过你。” 叶绾儿从回忆中回过神,抬手拎起大牛向前一丢。 “变个原型,本盟主要上山了!” 而此时此刻的千衡观中,冰壶真人正端坐在一盏昏暗的灯火前,暖黄色的光晕中显现出他沉重万分的表情。 黄泉彼岸花,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与妖有私情……这些个杂乱无章的词句将这个素来精神的老爷子压塌了腰。 冰壶真人本是要劝告颜青不要杀念太重,切勿走火入魔。结果!颜青竟给他带来了两个惊天的秘密。 颜青亲眼看见他的大弟子景辞与妖女来往甚密,两个人都抱在一起了! 他知晓他这个大弟子素来优柔寡断,对任何事物都怀着满腔善意,可他没想到,他让景辞下山历练一个月,竟与妖精历出了私情! 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消息,最让他惶恐的是,黄泉彼岸花入世了! 黄泉彼岸花现,生死两隔,人间将大乱! 冰壶真人本以为,这个传闻仅仅只是个传闻。毕竟谁也没有真的遇见过黄泉彼岸花修成妖身,降临人世间。但颜青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 “那牛妖本已死在我剑下,结果那个妖女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竟令其起死回生了!这妖属实怪异,还请师尊早下定夺,率我道门除了这妖孽!” 如果有关黄泉彼岸花的传闻是真的,那么,已经仙逝的千衡真人曾教过他的话,也都是真的了。 他的师父——千衡观的第一代真人,曾教过他:“黄泉彼岸一族,非仙非魔非妖。花开不见叶,叶在不见花,花叶两不见。因它曾受过真佛的一滴血,无论修哪一道,都力量非凡。只是,它本是冥界引渡之花,若是入了人世间,必使生灵涂炭。唯有取其内丹碎于世间,方可渡化众生。” “师父,为何碎其丹便能渡众生?” “因为夹在生死之间的彼岸花,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 起死回生……对死人是重生,若是对活着的人,会不会就是长生了呢? 世间业障繁多,皆是一念心生,终难除。 第18章 箭伤(5) 浓雾弥漫,眼前的路变得不甚分明。 景辞走在这条不知去向的路途中,这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他拨开层层绿叶,穿过氤氲雾色,急切地探向尽头。 景物渐渐明晰,天空也亮了起来,尽头的红色暗影显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景辞停了下来,认真地分辨着那一抹红。 一束阳光抛洒在那抹红上,景辞终于看清——那是一身红衣的叶绾儿。 “绾儿?!” 景辞从梦中醒来,眼前没有梦中的阳光,只有深夜的墨色。 我居然……梦见绾儿了。 景辞愕然。他的道心有了缝隙,而那缝隙叫做叶绾儿。 他对一个少女妄动情念,已经犯下了错。而对一个妖仙女子妄动情念,便是错上加错。 景辞正心烦意乱,鼻间突有暗香传来。 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 景辞立马警觉起来,抓起床头的剑便站起身来。 “谁!”景辞压低声音,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暗暗抽剑。 “是阿辞么?” 景辞一愣,这声音,这语气,除了叶绾儿还能是谁! “你怎么……”景辞简直要背过气去。 她还真是恣意妄为!这千衡观是她一个妖能随便闯的么! 要是被发现了,定要生出事端! 点上灯后,梦中的那抹红色活生生地站在景辞面前。 景辞看着叶绾儿那一双白嫩的腿,想着她曾经的吻,不由得红了脸。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那赤着的双脚上。 自从叶绾儿以妖盟盟主的身份见他后,便一直都是这种装扮了。这大概便是她最真实的模样吧。 景辞皱了眉。“绾儿,怎么不穿鞋子?若是扎进了石子,有你疼的时候。” “阿辞,我想你了。” 景辞深吸一口气。啊……他该如何是好?她的一句话便能使他的一切怨怼烟消云散。 绾儿,我该如何对待你? 景辞沉默了一阵,没有回应叶绾儿的思念。 “绾儿,你不该来这里。”他说。 “这里是天下第一观,我师父冰壶真人若是知晓妖盟盟主夜闯千衡观,便是我这个他最疼的徒弟也没办法从他手底下保全你。” “他未必能与我一战。阿辞,我很厉害的。”叶绾儿没有在意。 “……”景辞却摇了摇头,“绾儿,这世间诸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个初来人间便集结了长安群妖的妖仙夜闯天下第一观,没有人会相信她的理由只是去拜访一个故人。 “你们人类好生复杂。”叶绾儿撇了撇嘴。 “绾儿,趁着天还未大亮,快回去吧。” “景辞!”叶绾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她阴沉着脸,冷声说道:“景辞,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绾儿,我本意并非如此。” “那是什么意思?!” 她在结界中每天念着他,巴不得每日一觉醒来便能见到他,他呢?心中可有一丝对她的念想? “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不会再去找我?你可曾想过要见我一面?” “……”景辞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出什么更好的答案。 “绾儿,人妖殊途。” 哼!他只会说这几个字!真真是烦透了!叶绾儿甩了甩袖子,一脸烦闷。 等等!这股妖气! 叶绾儿刚想冲景辞发作,两人却不约而同地皱了眉。短暂的眼神交碰后,他们同时冲出门去。 大牛出事了! 叶绾儿如一簇张扬的火苗窜了出去,她略过无数千衡道观的普通弟子,终于,看到了躺在颜青剑下的大牛。 “大牛!”叶绾儿冲上前,手掌中红光盛起,一个光球拍向颜青。 颜青立刻口吐鲜血,震倒在地,不省人事。 叶绾儿探向大牛的鼻下,手指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景辞眉头紧锁,将颜青从地上扶起交到几个弟子手里。 大事不好了。景辞心里想。 妖盟盟主夜闯天下第一观,重伤道观弟子。这件事若是无法好好收场,两方一战在所难免。 “都是我……”叶绾儿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景辞说得对,这世间的事情她叶绾儿实在是不懂得太多。她错了。 都是因为她的任性,大牛才会死了第二次。而她,不能让他起死回生了。 黄泉彼岸花的起死回生术对于同一个灵魂只能用一次。 “景辞,他杀了大牛。”叶绾儿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他说得对,她确实不该来的。 景辞沉默着。他知道大牛落在颜青的手上一定凶多吉少,此时,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悲痛的叶绾儿。 他想起了师父的话:他或是叶绾儿,都无法改变这一切。 劝叶绾儿走?如今她能听得进去自己说的话么? 他又有什么资格劝她放下愤恨? “师尊!” 一声声师尊此起彼伏,冰壶真人,来了。 片刻后,千衡观出现了这样一番景象。 “景辞,你可知错?” “弟子……不知。” “……你可知错?” “弟子……不知!” 戒鞭一下又一下,景辞的脑海逐渐变得不甚清明。意识模糊之间,他还不忘瞟了几眼在他身后眼神空洞的叶绾儿。 我还当真是有点喜欢她么?景辞苦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不该一箭射下你啊……罢了,都是孽缘。 “阿辞!” 景辞已无力抵挡冰壶真人凶猛的攻击,却不料整个人突然松弛了下来,倒在了一个温软又熟悉的怀抱中。 这般娇小……还有这气息…… “绾儿?!” “这妖女都与你如此亲密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天呐,大师兄真的与这妖女……”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你看这女妖甚美啊,难怪连大师兄都动了心。” “我们要上前收了妖怪么,那可是妖啊!” “这也太大胆了吧,连千衡观都敢直接闯!” “她方才用的红光法术是什么来路啊?” “师尊没发话,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了,一切有师尊在,那女妖的生死还不是全看师尊心意。” “那大师兄会不会被师尊处死啊……这可是死罪啊……” 冰壶真人身后的众弟子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不是的……不是的!”景辞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叶绾儿,“我们没有私情,从来没有!” “阿辞……”叶绾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辞,我又做错了么?我满心欢喜地来见你,只是想看一看你。待我好的大牛被你的师弟杀了,待我好的你也在被人欺负,这人间的人们究竟是如何行事?我不懂!我不懂啊! 我来救你,我想带你走。 可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第19章 箭伤(6) “够了!”冰壶真人厉声喝道。 “师父……” “别叫我师父!”冰壶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孽徒!你可知按本观戒规与妖有私情当处以极刑!你既犯下如此大错,我便再留你不得!” “师父!弟子承蒙您多年教导,怎会不知人妖殊途!”景辞红了眼,转身看向呆滞的叶绾儿,“叶绾儿!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纠缠我,你为何不听!你害我至此境地,是想逼着我杀了你才能断了你的念想么!还不快滚!” 对不起,绾儿,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但如果不这样,我们都回不到从前……求你,快走吧! “原来是这女妖痴缠大师兄啊!” “大师兄可真是心善,这都能忍,啧啧啧。” “事到如今,真假还不一定呢。不过一剑杀了这妖女肯定是没错的!” 只见一个弟子抽出佩剑,直指叶绾儿咽喉。 又是红光突现,叶绾儿一个翻袖便将其弹飞。 景辞的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小心”硬生生地被他咽了回去。 “我没想过,我这样是会害了你。”叶绾儿整个人木木的,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我原本想,你在这深山里生活能有什么好,我应该带你走。我还想,你是天下第一道观的大师兄,那我只有收服了天下妖怪才能娶了你。现在我懂了,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接受我的?”叶绾儿一身红衣,孤独地站在景辞身后。她好像明白了,大牛给她看的那些话本中,所谓一厢情愿,是她,所谓爱而不得,还是她。 “老道士,我不知在你们这破地方,跟妖精来往居然要判这么大的罪。但景辞无错,错的只有我。今日你门下弟子杀我坐骑,来日妖盟必要讨个说法!” 叶绾儿此言一出,对面一片哗然。 “绾儿……” 景辞心中悲痛万分,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们妖族异类擅闯我千衡观,是何居心暂且不提。你身为长安妖盟盟主,一边说着要约束群妖与人类和平共存,一边又要拐走我的首徒,还重伤我的得意弟子!”冰壶真人也不甘示弱。 “今日老夫便拿下你这祸乱人间的黄泉彼岸花,将你的内丹炼化以震慑天下群妖!” 说罢,冰壶真人便施了仙法向叶绾儿抓去,众弟子也跟随其后。 叶绾儿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景辞,你看见了么,他们要欺负我啊……” 还未等叶绾儿放出杀招,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 “噗!”景辞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用尽全力张开了一道屏障! “阿辞!”叶绾儿的双眼恢复了清明。 “绾儿,今日之事,是我们对不住你。”景辞勉强地撑着屏障。 “不要……多添杀戮……带着大牛……走吧!” “……”叶绾儿流着泪,看了大牛的尸体一眼。 “阿辞,你不跟我走么?”叶绾儿抱起大牛,转身说道。 “……”景辞没有回答。 叶绾儿苦笑,她明白了。 人妖殊途。 阿辞,我替你答了。 一月后,千衡观内。 “师尊,莫要气了,当心气坏身子。” “他可知他拼尽修为竭尽全力对抗全道观放走的是个什么妖物!” “大师兄他……”颜青欲言又止。 “事到如今他竟还要嘴硬说他没错!” 这个徒弟,算是废了。冰壶真人在心中叹息。 从他挡在妖怪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能接管这天下第一观的道心。 关了他这么久,他却还是说叶绾儿那妖女没错,他袒护那妖女也没错,这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除叶绾儿这件事,我们必须要做。”冰壶真人突然说,“还好为师身边还有你这一个明事理的。” 颜青笑了笑,“师尊,大师兄只是太过心善,难免被妖女利用。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师尊的苦心。” “唉……”冰壶真人长叹一声,“如今天下唯有佛教与我道门并肩齐驱,若能除了叶绾儿,将其内丹炼成长生仙丹献与圣上,道门地位无人可撼。” “只是妖仙法力高强,若是她单枪匹马或许还有机会一战,而今两方皆休养生息,不知今后交战之时我千衡观能否更胜一筹啊……” “师尊,无论如何,这黄泉彼岸花是必除的。”颜青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师尊别忘了,若是放任她在人间,或许会引起祸乱,生灵涂炭啊。” “嗯。” “师尊,那妖仙虽法力高强,但心智……” 冰壶真人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弟子斗胆,愿为师尊排忧解难。”颜青凑近冰壶真人耳边,“弟子有一计,或能令妖女自投罗网。” 长安城下的妖盟结界中,叶绾儿已经闭关一个月了。 群妖面面相觑。 他们的这位妖仙盟主,自从上次带着那牛妖的尸体回来,就一言不发,闭关去了。 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闭关”中的叶绾儿其实只是对着大牛的墓静坐了一个月。 是她害了大牛。 如果不是她执意去见景辞,大牛又怎会来到天下第一观的墙外? 他那么胆小,那么害怕道士。 如果不是她循着气味找到景辞后忘乎所以,大牛又怎会等的急了,冒险进观寻她? 是她没有做好一个盟主该做的事,她没能护好大牛。 是她一厢情愿纠缠景辞,害他左右为难,身受重伤。 她不知道今后她该如何。 去杀了颜青为大牛报仇?从此与道门互不干扰,与景辞一刀两断? 叶绾儿自嘲地笑了笑。她跟景辞从未在一处过,何来一刀两断? 既然妖盟以她为守护神,她便应该担起这个责任。以后无论是道门围剿还是恶妖作乱,她叶绾儿都要尽心尽力去平定事端,成为真正的妖盟盟主! 阿辞,这也是你想看到的吧。 我来这人间不久,学会了做事公正,学会了吃饭付钱,也学会了…… 你口中的人妖殊途。 我为妖物,在世人眼中是祸乱苍生;你为正道,在世人眼中是斩妖除魔。 若你想要的就是不复相见,我便再也不去寻你。 我只守着我的这一番天地,就如你——守着你的师门众生。 第20章 箭伤(7) 叶绾儿出关了。 她神情恍惚地走在人声鼎沸的街巷。 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叶绾儿在一屉包子前停下了。她看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出了神,那是她与景辞的初遇。 那时,她还不知这人间的诸多规则。看着什么好吃便拿了就跑,被景辞他们追着直到郊外。 其实她一直想跟景辞讲:不痛的,你射我的那一箭,一点也不痛。 只是在凌空而上之时看了你一眼,觉得你真是俊朗,便一时疏忽被你射了下来。 你还向我道歉,真是个心软的人。 景辞,阿辞,你告诉我。 他们都在传你要被祭鼎了,他们说……你要被处死了…… 这是假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假的!这是假的! 他那样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因为……她么。 “轰隆!” 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雨说下便下。 叶绾儿看着商贩纷纷铺卷了东西收摊,路上的行人也来去匆匆。 只有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这周围一切都是虚幻之景。 “啪嗒” 不知是谁的怀中掉出了一块绿豆糕点。 雨珠顺着叶绾儿披散的发丝落下,她看向脚下与雨水混为一体的绿色,想起了彼时它从景辞的手中被递过来时,它的甜腻。 “阿辞……”叶绾儿红了眼,雨水在脸上与泪水混在一起。 “我一定要……救你!”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这么苦的么。 叶绾儿只身来到千衡观的刑台之上,墨发赤衣,宛如一幅画。 雨还在下,景辞就在千衡观那层层叠叠的弟子身后。他整个人被他熟悉的缚妖索紧紧地绑在石柱之上,脚下是熊熊燃烧的炼丹鼎炉。 “叶绾儿!你!唔!”景辞刚想开口,一道禁声咒便打了过来。 冰壶真人施法进行了一番操作后,便又重新看向叶绾儿。 “我知道你是妖仙,法力高强。这里的人,恐怕只有我这个老东西有资格跟你斗一斗法。你若想走,可没人拦得住。怎么,你这么大的能耐,偏要选择替我这罪徒受过么?” “他对我好,我便喜欢他,想给他最好的,想常伴他左右。”叶绾儿看了一眼景辞,只见他一直在对自己摇头。 “看!果然还是有私情的。” “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了。” “大师兄真是鬼迷心窍啊!” “谁说不是呢。” “不过你说师尊会怎么做啊。” “你还有空想这些,赶紧好生戒备,等下说不定要一起上了,这妖怪看起来厉害的很。” 一时间众说纷纭。 “如果对一个妖好,是一种罪。那就让我,替他承了这罪过吧。”叶绾儿轻轻吐字,话音无比清晰。 “我与景辞之间,妖盟与道门之间,此间种种,皆因我而起。今日我来,只身一人。长安群妖安分守己,他们只想隐于人间好好过活。我叶绾儿今日所为,与他们无关。” “好一个无关。”颜青嗤笑,“妖女,你既然知晓此事因你而起,还不快俯首为囚!” “呵,”叶绾儿上前一步,紧盯着颜青,“我此行第一件事是救景辞,第二件事……便是取你性命!” “妖女岂敢!”冰壶真人大吼一声,拂尘一甩,将叶绾儿逼退几步。 “今日我千衡观要清理门户,以正我道门与妖物不共戴天!” “不!你不能杀景辞!”叶绾儿突然慌了。 “都说了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你们要我怎样才能放过他?!” “我不杀他了!你们让我带景辞走,我们再也不踏入道门半步!我带他走!不要杀他!” 叶绾儿看向台中央的炼丹炉鼎,几个千衡弟子正将景辞从石柱上解下,那鼎炉的火苗下一秒就要吞噬他的道袍。 而叶绾儿与他的距离,是整个千衡观的弟子。 阿辞,我要怎么救你!我要怎么救你啊! “妖女,你若真对我这徒儿情根深种,我便给你一个保全他的选择。” 冰壶真人抬手,将景辞往鼎炉里摁的两个弟子便停了手。 “你若肯以身殉鼎,助我道门炼成长生丹,我便向天下人宣告,是景辞生擒了你。这一切都是他作下的计谋,到那时,他依旧是天下第一观的大师兄,是万人爱戴的天之骄子,是最优秀的猎妖师。” “如此,你可愿意?” 叶绾儿愣住了。继而,她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下第一观又如何,他们也只是觊觎她的内丹而已。 她抬头,深深地看了景辞一眼。他说不出话,他只能冲着他摇头。 罢了,只要你对我是真心便好。如若你也与他们一伙,我便不喜欢你了。 还好,还好啊…… 叶绾儿在雨中闭上眼。 “老道士,你活了这么多年,在你们道门也是德高望重,我信你。我以身殉鼎,你,不可食言。我要景辞一生平安,我要他变回遇见我之前的模样。” 绾儿! 景辞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他在心中呐喊了千万遍她的名字,却再也没有一个音节能传进她的耳中。 叶绾儿不再看他,她缓缓地向前走。层层叠叠的千衡弟子自觉为她让出一条道路,叶绾儿赤着脚,一路踩出清澈的水坑。 她来到他面前了。 四目相对,她这才看清,原来他也在哭。 不是雨水,是自他眼中流出的泪滴。 叶绾儿抚上他的眼眶,拭去他脸上的狼狈。 她现在离他如此近,如果她带他走,没有人能阻拦她了。 可她不能了。 她再一次深刻了解了景辞总对她说的那句话:这世间有些事,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的。 人间的规矩,她真的没明白。 但她明白了景辞生存的规则。如今,她救他的命固然简单,但她不能只单单救他的命。 她还要救他的生活、他的人生、他的前途。 来这人间一遭,她就只学会了四个字——人妖殊途。 她终是转身,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即便景辞与她近在咫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红色融入火光。刹那间,炼丹炉炸成碎片。 “呀!”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波及,向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景辞在一片废墟中撑起遍体鳞伤的身躯,现下禁制全无,他缓缓挪向那一堆碎片的中央。 “不可能!这不可能!”景辞颤抖着向前摸索着,难以置信地不停地重复着“不可能”。 她怎么就那样跳进去了呢? 景辞想,他的确从来没有懂过叶绾儿。他不懂她为什么固执地死在这里,不懂她为什么固执地喜欢着自己。 最不懂的,是她最后,一句话都没有留下的决绝。 第21章 箭伤(8) 在夏末秋初的七月里,发生了许多事。 千衡道观的大师兄景辞因为与长安妖盟的妖女有私情,被冰壶真人在全观弟子面前施刑,不料中途妖女现身,以身殉鼎,在冰壶真人手上保下了景辞的命。有人说这是千衡观演的一出美男计,为的是除了那妖女,震慑长安群妖。不然为何那景辞偏偏是和组建妖盟的盟主有了私情,冰壶真人还在妖女死后直接命手下弟子颜青领道观众人血洗了长安妖族。 还有人说,景辞跟那妖女多半是真的,不然为何那景辞一直不露面? 道门中盛传,那死去的妖女竟是传说中会为祸人间的黄泉彼岸花一族,她想要一统人间妖族将人间一分为二,幸亏千衡道观及时将长安妖盟扼杀,不然留这妖物为祸人间,他们道门还有何立足之地?只是这么大的部署,众道门怎么一个消息都没有探查到过?看来千衡观不愧是天下第一观啊!据说冰壶真人用那妖女的内丹炼成了长生丹药,献给了当今圣上。圣上龙颜大悦,以后道门就是国教了,连这佛门也不敢与之争锋了。 “千衡观真是一箭双雕啊!” “是一箭三雕!” “谁说不是呢。” 有些时候,事态的发展,只是按照那个最先发声且最有权威的那类人所希望的来杜撰的。而我们所有人,将之命名为预料之中的“事实”。 景辞的销声匿迹,只是因为他被软禁了。 叶绾儿殉鼎后的那场小爆炸将他伤的很重,曾经的道门娇子,如今已是个废人了。 景辞在暗室中静静地躺着,他低头,缓缓摊开的手掌中,躺着一枚种子。 这是那天他在废墟中找到的。他知道,这就是叶绾儿。七月即将过去,这枚种子却还是没有任何异动。景辞知道,叶绾儿的死给道门带来了多少好处,他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师父的那句话。 那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而言的说法,是对所有人的。 无论是他还是叶绾儿,都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人世间。 “早知有今日,还不如……” 与你仗剑天涯。 “啧啧啧,不如什么?你这是后悔了?” “谁!”景辞立马直起身,“谁在说话!出来!” 只见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的残影出现在景辞面前。 “这世上可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啊,景辞。”那少年的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冷眼看他。 “你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景辞仰起头,这少年……怎么这么眼熟? “呵……你跟叶绾儿那个蠢货真是天生一对。”那少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曼珠沙华花叶两不见,叶绾儿为花,我为叶。我们同为一体,却又按花期交替现身。就是因为花期太短,叶绾儿出现的时间太短,她才会这么蠢。” “你……你和叶绾儿……”景辞心中狂喜,这是不是说明,叶绾儿还活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少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不要妄想了,我跟叶绾儿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虽然我还活着,但因为那个蠢货的愚蠢行为,我们要变回一颗种子了。你若还想再见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少年的残影突然逼近景辞,“你知道我们彼岸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么?” “生死两隔……永不相见!”少年的话伴随着他残影的消失回荡在景辞的脑海中。 生死……两隔,永不……相见! 这难道是叶绾儿最后想对我说的话么?景辞再也无法忍受,呜咽着哭起来。 他的眼泪滴在手中的那枚种子上,滚烫的泪灼烧着他的掌心。景辞直勾勾地看着这枚种子,突然猛地抬起头,“不对,不对……”他念叨着,他不断地回想着少年说过的话,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叶绾儿……我们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么?” 当冰壶真人听到禀告赶到暗室时,景辞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一封遗书摆在桌面上,纸面上是他所熟悉的工整字迹。 “景辞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道门众人谅解,但求自行了断。景辞一生碌碌无为,与妖有私,犯下大错,有负师父所托。死后自请被逐出师门,生前所作所为,与千衡观再无关系。景辞绝笔。” “唉……”冰壶真人长叹一声。景辞终究是知晓了,他就是想逼死妖盟盟主,收了长安妖族,再用仙丹将道门推上国教巅峰。罢了……事已至此,他又能说什么呢。即便那天叶绾儿没有出现,他还是要除了她的。只是他也没想到那女妖情深如此,无形之中让他的计划无比顺畅。 只是可惜了他这个大弟子了…… “颜青,去将他好生葬了吧……” “你若还想见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生死相隔……永不相见!” 那少年其实已经告诉他了,如果想要再见,唯有和叶绾儿同生,或同死。 成片的红色中,景辞终于望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绾儿!”景辞立刻冲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叶绾儿。 “阿辞?”叶绾儿诧异道,“你怎么会……他们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不是的,绾儿,我是特地来见你的。”景辞连忙说道,“师父他们没有杀我,是我……咬舌自尽了。” “你为何要自尽!那我岂不是白替你死了!”叶绾儿不悦道,“你是不是傻啊!” “叶绾儿,我才要问你,你是不是傻?” 叶绾儿刚想反驳,却看见景辞泪流满面,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时你为何不走?”景辞红着眼,抓住叶绾儿的肩膀质问道。 “我就是特地赶去救你的!我不能丢下你任他们处置。”叶绾儿被他的样子吓怕了,“阿辞……” “那你就强行带我走啊!为什么一定要送死!你知道我有……我有……多愧疚么……”景辞越说越难过,最后,泣不成声。 “可你不愿意跟我走。”叶绾儿认真地解释着。 “景辞,我问过你那么多遍,愿不愿意跟我走。在长安客栈时问,在法术结界里问,在千衡观内……你用人妖殊途四个字拒绝了我多少次?天下太平之时你不愿,自身难保时你还是不愿,我又怎能强求?” 这一席话令景辞哑口无言。 “阿辞,你总说人妖殊途。所以我想,你若不想让我用妖的办法来救你,那就用你们人的办法吧。我们黄泉彼岸花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可你的躯壳若是被熔进鼎炉,我也救不活你。反正我活了这么久,除了没能替大牛报仇,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足矣。他们用你逼我就范,不过是图我那一颗能炼就长生丹的内丹,阿辞,我都明白的。” 景辞依然在沉默。他万万没想到叶绾儿是这样想的,她的想法总是这样简单,她的行为也总是那么的不计后果。她的付出令景辞心痛万分,后悔不已。 “对不起……绾儿。” 对不起。 “阿辞,不要说对不起了。”叶绾儿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后悔遇到我么?” “我……” “算了,不要说了。”叶绾儿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景辞的两瓣嘴唇上,“我想,我知道答案。” 叶绾儿黯然神伤。景辞那个表情,她已经明白了。他后悔。 不……不是的!景辞看着叶绾儿的眼圈泛上淡红,突然慌乱了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叶绾儿明白,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拘泥于曾经的一切了。 情急之下,他吻了叶绾儿。 “我觉得,你不知道答案。”景辞涨红了脸。 叶绾儿呆住了。 “绾儿,我不会再推开你了。” 第22章 箭伤(完) 景辞一直想复活叶绾儿。 那枚曼珠沙华的种子在他死后也被他带到了冥界,但它无论如何也无法发芽。 而作为妖的叶绾儿是无法转生的,她的灵体终有一天会散去。 景辞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有关冥界神树的传闻。 据说上古时期,月神曾向六界中的三界播撒了神树种子。神树以人的愿力为供奉,尽自己所能去实现许愿人的愿望。其中的一颗神树,就在冥界。 于是景辞来到神树下许愿,神树告诉他,唯有佛的一滴血才能使种子复活,重新在三途河畔的泥土中开出花朵。然而谁也不知道去哪里能见到佛,神树只知道,佛喜欢藏匿于人间。 景辞恳求神树让他回到人间,去寻找佛。神树应允了他,但他对景辞说,实现愿望是要付出代价的,但景辞的代价,他还没有想好。 “待我想好的那天,自会去找你。”神树说。 于是景辞告别了叶绾儿,一个人踏上了孤独的寻佛之路。 “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神树终于找到了我,向我收取了代价。”景辞说道。 “我想到的代价就是让我随他一路,并且要他照顾我的衣食住行。”辰希突然接了话,一脸笑意地看向冷奕语。 冷奕语一怔,“所以,你就是……” “我就是那棵传说中的冥界神树。”辰希笑道。 啧,你这满脸的“嘿嘿嘿没想到吧”是怎么回事啊!冷奕语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编排。 “那你们为何在一款游戏里啊!” “因为我想玩啊。反正待在虚拟空间里还能省去不少麻烦呢。”辰希依旧笑眯眯地说。 “……” 冷奕语觉得,她还是去跟景辞对话的好。 “所以你只有找到佛才能随我回冥界么?” “是……” “不。” 面前的两个人,还真是既异口也不同声啊!冷奕语想。 她是真没想到辰希居然也是冥界的,这不就约等于是同事了嘛!他应该会帮她的吧。 等等,冥界……神树? 他不会就是那个冰块无言住的那棵树吧?! 冷奕语下意识地赶紧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既然冥界已经派了人,我也不能继续任由你在人界游荡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替你寻找佛,总有一天,你和叶绾儿会再相见的。”辰希收起他先前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地对景辞说,“景道长,我说到底也只是冥界的一棵树而已,既是冥界要你回去,那你现在就跟着奕语回冥界吧。” “……”景辞眼里的光渐渐暗淡,“好吧。” 冷奕语又一怔。这么容易?这景辞,怎么感觉有点怕这个辰希啊。辰希很厉害么? 冷奕语转了转眼珠。所以,她就来这儿听了个故事? 但对于这个故事,冷奕语若有所思。 “景道长,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冷奕语突然也变得一本正经,“如果叶绾儿没有选择为你殉鼎,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承认对她的感情?” “说实话,我不知道。”景辞老实回答。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叶绾儿那天强行带走了你,你会不会跟她在一起?” “我……”如果是那时的景辞,可能会恨死自作主张的叶绾儿吧。 “呵,”冷奕语冷笑一声,“景道长,你看,你总觉得叶绾儿曾经有很多选择,但那只是在你失去她之后。在那个刑台之上,她无论选什么都无法两全。倒不如用一个生死两隔来换你的忠贞不渝,你说她傻,我倒觉得她真是聪明的很。” “你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让叶绾儿复活?因为只有她的本体复活了,她的魂魄才有载体,她才能变回曾经的叶绾儿。”冷奕语盯着他,“而你,也能安心地转世轮回,从此两不相欠。你到底还是不够爱她,大概你的愧疚……永远大过爱吧。” 景辞没有反驳。他的心中的确依然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笼子,笼子的名字,叫做“景辞的正道”。 他真的做不到所谓的珍惜当下,他只想早日回归正道。替绾儿找回她为了自己失去的身体是正道,身为魂魄早日轮回投胎是正道。至于他轮回后能不能和绾儿继续在一起,他相信天命,相信缘分。他唯独不信自己可以去争取。 “景道长。” 景辞从冷奕语的话音中回过神。 “我理解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认为应该做的事。只不过,若以后真能重来,如今没有了身份的枷锁,你能否勇敢一次,不要总让她带你走。你可不可以,带她走?”冷奕语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好。”景辞回望向她,郑重其事地点了头。 他们没有注意到,辰希目光一直跟随着冷奕语,那束目光中,承载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而当冷奕语再次看向辰希,此人又换回了那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村长,村长。冷奕语闭上眼,开始呼唤无言。 无言没有回应她,但传送阵已经在她脚下发光了。冷奕语将景辞拉进阵中,抬头便对上了辰希的一双桃花眼。 “我们会再见的。”辰希对她说。 树洞里的浮冰又封了一个人,景辞的灵魂在浮冰中带着苦涩的笑容。冷奕语神色凝重地看着浮冰,忍不住伸手去抚摸。 “怎么换了件衣服。”无言盯着她,眼神久久不移。 “哦,”冷奕语回过神来,“之前的衣服被弄脏了。” 无言依旧盯着她身上的古装汉服,没有应答。 “村长,为什么我抓来的每一个魂魄都要被你封进浮冰?” “这浮冰,是小型的寒冰炼狱。”无言解释道,“我要你抓的鬼魂,都是在人间游荡过长时间,有些许破损的。寒冰炼狱虽令它们饱受苦楚,却同时也能修复它们。” “原来如此。”冷奕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在思考,要不要问问无言,关于辰希的事? “嗯?”冷奕语发觉一片阴影正在向她逼近,她略微抬起头,就看见了无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与自己近在咫尺。 “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无言突然开口,“你若是留了长发,会更衬你。” “?”冷奕语惊讶地睁大了眼。无言这坨冰块,刚才是在夸她? 在冷奕语愣住的时候,无言已经挑起她的一缕发丝缠在手上开始把玩。 冷奕语简直要忘记了呼吸。这一个两个的,今天是什么日子?美男撩女日么?! 不过,无言还是那坨冰块,他大概永远不会像辰希那样笑吧。 无言把玩了一会儿便放开了冷奕语。 “人界的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哦。” 当冷奕语一脸懵地回到家里后,关于辰希的事早已被她忘在了脑后。 第23章 孟婆 冷奕语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面前的这个人……她前不久才认识,没错,就是在帮无言抓怨灵的过程中遇见的辰希。 “……辰希?!”冷奕语睁大了眼。 “又见面了呢,奕语。”辰希穿着现代人的衣服,一头长发束成马尾飘在脑后。 虽然在大街上偶遇帅哥什么的很浪漫,不过,冷奕语还是希望偶遇的对象是一个正常人! 辰希的脸上挂着温暖的微笑,伸手揉了揉冷奕语的碎发,缓缓说道:“奕语,你要不要跟我喝杯茶?” “……”你确定你这样说话像个好人?而且为什么又是喝茶啊喂!你们冥界是哪里种了片茶叶地么?! 冷奕语虽觉得他刚与自己相识便随随便便摸她的头很是失礼,却并没有躲开。对辰希,她总是又抗拒又不忍。可能只是因为他帅吧! 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他去了一家茶楼。 “辰希,你找我到底是想说什么?”冷奕语有些火大。 辰希带她来到这个茶楼的包间里之后,就一直盯着她笑,也不说话。 冷奕语一想到自己初遇辰希时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心中一阵窝火。 “辰希!再不说话我走了!”冷奕语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她可没有耐心了。 “别生气。”辰希依旧笑着,却冷不防地捉住了冷奕语纤长的手指。 冷奕语面上一红,刚想要发作,辰希又开了口:“你的衣服,上次忘了拿。” 不知何时,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套衣服,正是冷奕语先前穿越到游戏里穿的衣物。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冷奕语面前。 冷奕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指,“……谢谢。”她抚摸着衣服,心想道:人家好心救了自己,还帮忙洗了脏衣服,自己竟然还冲他发脾气。 “不客气。”辰希敛了笑容,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奕语,你上次口中说的那个村长,他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辰希焦急地望着冷奕语。 “村长?”冷奕语一愣,“你们冥界之主的名字你居然不知道?他叫无言啊。”她漫不经心地答道。冷奕语没有发现,辰希的手在桌底握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冥界之主?他也配!他还敢自诩是冥界之主?真是大言不惭! 辰希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奕语,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永远,都不要在无言面前,提起我们的事情。” “……好。”冷奕语回望着他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过,什么叫“我们”的事情?搞得像是我跟你在偷情,还怕被正宫发现的样子!难道辰希跟无言是那种关系?不可能不可能。冷奕语赶紧在脑海里擦掉了这个小剧场。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冷奕语很奇怪辰希为什么要拜托她这样一件事,但看着辰希现在黑着脸,也不敢贸然开口。 辰希就好似一束阳光,平白无故地射入她的生命,她却觉得并不突兀。如果这就是他的要求,她答应他就好了,反正也没什么难的。这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她看着就好。 只是……辰希究竟是什么人?仙?妖?总不能是魔吧?!总之他的真身就是冥界的那棵树。 在冷奕语眼中,他只是不同寻常地耀眼,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无言也是一样。他始终是水中皎月,是冷奕语无法并肩的神明,是一块内外一般冷的寒冰。 “咳。”她干咳一声,打破了长久的沉默,“那个……辰希,我上次穿的那件女装,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不必了。”辰希又露出阳光般的笑容,“那本就是你的衣服。” “嗯?!”冷奕语挑了挑眉,什么叫本就是她的衣服啊?! “我该走了。”辰希念起了与无言一模一样的咒语。 冷奕语记得很清楚,她曾听无言念过的。 为什么不许我在村长面前提起他呢?他们那相似的衣着,同样的咒语,都暗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 辰希的身影已不见,但他的声音还在耳边:“奕语,我们还会再见。” 冷奕语呆滞地坐在那里,望着对面空着的座位,陷入沉思。 辰希,遇到你对我来说究竟是一件幸事还是一件祸事呢? 我的前世,会与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平和的周末,冷奕语又被无言唤进了冥界。 “村长!出事了!”无言正与冷奕语在树洞中喝茶,牛头冲进来打破了二人的的平静。 “怎么了。”无言微微抬头,他永远都是面无表情,不紧不慢。 冷奕语依旧闷头喝着眼前的茶,有些心不在焉。前几日偶遇辰希的情景总在眼前浮现,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辰希紧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看过她一样。 “奈何桥那边有一个灵魂的记忆有些怪异,孟婆大人不敢贸然渡了它,所以特遣小的来通知村长前往一看究竟。” “大惊小怪。”无言放下茶盏,抖了抖衣袖,“奕语,去看看。” 冷奕语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无言去了奈何桥。她没有发现,身后牛头讶异的表情。 通体黢黑的奈何桥两边漂浮着星星点点的鬼火,岸边开放着艳如鲜血的彼岸花。冷奕语向两边张望着,原来这就是转生之桥,黄泉之路。那鲜红的曼珠沙华中,叶绾儿还在等着景辞么? 冷奕语转过头。她一个活人走在奈何桥上,总感觉怪怪的。 她抬头向桥对面看去,看到了传说中的孟婆。 “嗯?!”这真的是孟婆?!明明……是个小姑娘嘛! 孟婆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瞅着无言,奶声奶气地呵道:“死无言!怎么才来!”冷奕语一脸黑线。 无言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他生气了没有。 “孟七七,你又搞什么。”无言轻轻说了一句。 孟婆的名字——是孟七七?!冷奕语看着他们,内心小剧场泛滥着。 孟七七看了冷奕语一眼,似乎早已知晓她的存在,并不惊奇。 第24章 消香(1) “呐,就是这个孩子。”孟七七拎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死于雪原城大动乱,在战场上牺牲的。” 雪原,是无言的故乡。 孟七七见无言不说话,便继续说下去,“死了这么久才排到她轮回转世嘛,已经很惨了,偏偏她的记忆又出了很大问题,真是!”孟七七抱怨道。 “她的记忆之上好似蒙着一片雾,你的孟婆汤找不到她的记忆。”无言伸手点向那年轻女孩的额头,低声重复着。 面前的孟七七举着汤勺,肉嘟嘟的脸上写着“不爽”二字。 “若要找回记忆,恐怕得进入她的精神世界中去看一看。”无言说。 “总之我不管了啦!无言!交给你了!”孟七七叫着,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冷奕语看向无言,愣愣地说道:“村长,孟婆好年轻啊。” 无言已经习惯了冷奕语的答非所问,“她其实是个活了好几万年的老太婆,但她生来就是长不大的。她辈分大,冥界里的人都尊称她一声孟婆。” “咦?那村长怎么直呼她的大名啊?” “因为,”无言深邃的墨瞳看着冷奕语,“她又打不过我,管不着我叫她什么。” 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冷奕语倒吸一口冷气,村长你这么任性你妈妈知道么?!你画风都变了啊喂! “那个……村长,孟婆说她没有办法给这个女孩喝汤,是什么意思?” “孟婆汤可以消去每个人这一世的记忆,但若这个人的记忆有恙,自然也没办法消除。”无言解释道。 “如果是她失忆了呢?”冷奕语问道。 “不可能,即便是失忆,孟七七也是能看到她生前所经历的一切的。”无言说。 “村长,那让我去她的精神世界看看吧。”冷奕语神情庄重,向无言请缨道。 “好。”无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雅也,快回去吧,再晚我们又要被骂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孩劝说着身旁的女孩。 女孩不说话,也不走。 欧阳雅也和水君来自孤儿院,他们从孤儿院里偷溜出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雅也,回去吧。”水君拉着雅也的衣服。 雅也恋恋不舍,但还是跟着水君回去了。唱诗班的歌声在身后愈来愈小,雅也叹了口气。 自从被送进孤儿院以来,雅也没说过几句话。孤儿院的孩子和管事的婆子都不喜欢她。唯有一个叫水君的男孩照顾着她,一直陪伴她左右。 “欧阳雅也!你又偷溜出去!看我不打死你!”回到孤儿院后,婆子呵斥着便要来打,雅也一声不吭,也不躲。 “婆婆!不关雅也的事!都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水君护着雅也,将她挡在身后。结果,两个人都挨了打。 “雅也,以后别再偷溜出去了。”水君劝着雅也。 雅也看着水君,不说话。她掏出一个袋子,里面零零碎碎的是几味药材。 “我已凑齐制香所用的材料,以后便不必出去偷了。” “雅也,你要制香?”水君不解。这些日子,他跟着雅也出去,帮她偷了几味药材,但他并不知道雅也是要用它们制香。 “爹是因香而死,但他也说过,他为香而生。”雅也盯着袋子,慢慢说道。 “雅也,我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不比你出自书香门第。”水君说,“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任何一人被领养,我都没有办法再继续保护你。若有这么一天,你一定要听话,别再任性使自己受苦……”水君的嘴,被雅也的手捂住了。 “我知道你对我好,”雅也顿了顿,“我都懂得的。” 水君望着雅也,雅也依旧孤傲冷漠,还是他初见的那个模样。 雅也应该不是生来就这样冷漠无情的吧。水君想,她或许以前也曾天真烂漫过。 水君听那些婆子们说,雅也是雪原城有名的制香家族中的千金小姐。她自幼学医,精通制香,欧阳家族世代为权贵们供香,地位尊贵得不得了。只是前年,欧阳家突发事故。家中最大的炼香炉爆炸,炸得欧阳家连片瓦都不剩,只有雅也幸存。从此欧阳家的手艺失传,而欧阳雅也不肯再碰炼香炉一下。 那为何,又要制香了呢? 水君记得雅也被送来时,随身只带了一只香炉。那炉只有巴掌大,欧阳雅也却紧紧护着它,谁也碰不得。水君看过那炉,很旧,却很精致,想是很名贵的了。 大概是亲人的遗物吧。 水君叹了口气。 雅也,在这里过得很不好。 他可怜这个女孩,同时也对这个性格孤僻的女孩充满了好奇。 一日。 “不好了!欧阳雅也把屋子给烧了!” 孤儿院内,几个孩子不停地叫嚷。水君则风一般地冲向冒着黑烟的屋子。 “雅也!”水君将雅也从黑烟中拖了出来。 “咳!……你来了……咳咳!”依旧是那样平静。小小的女孩满脸是灰。 “在做什么啊!怎么弄成这样!”水君有些生气。 “炉子太旧……太小了……做不出真正的消香,但我……咳咳。” 雅也手中紧握着几块香料。妃色的香料,散发着醉人的异香。 “好端端的,你非要制这么危险的香做什么?!”水君擦拭着雅也花掉的脸,心疼地看着她。 曾听雅也提起过,消香是欧阳家绝学。她还这么小,恐怕那门绝学还没有好好地传到她的手里,欧阳家就已经人去楼空。雅也啊,你怎么这么倔强呢。欧阳家已经不复存在了,继承绝学又能怎么样呢。 “送你。”雅也将香递了过去,“我本不必制香,此番大费周折,只是想亲自制一段消香送你。”雅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竟是为了我才要制香?水君愣住了。 “为什么要送我香?”水君接过香,疑惑地问道。 “你说的对,终有一天你不在我身旁。”雅也说,“我很快就要被接走了,我能留给你的,只有这一段消香。天下无第二人能制这香。” “消香?”水君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等,你说你要被接走了?!”水君抓住她的肩膀。 “当年爹死后,爹的世交将我送到这里,向我承诺,在今年我爹的忌日那天,他会来接我走。至于这消香,是我家族绝学,点燃之后,其香气会令人忘却一段记忆,故名为消香。”雅也低声说,“不过,炼制的最后一步还未完成炉就炸了,也不知还是否有那功效,看这外形倒更像奇香。” “雅也,不管是什么香,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欢喜。”水君紧紧抱住雅也。 果如雅也所说,很快便有人来接她了。 第25章 消香(2) 分别的那天,两个半大孩子对他们这四年来的情谊做了一项约定。 “雅也,等到你二十岁,我会向你提亲。”水君无比认真,“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水君,收好消香,我等你来向我提亲。”雅也低着头轻声说。 “雅也,这个,送给你。”水君塞给她一颗精致的玻璃球挂饰。 雅也接在手里。他们没有积蓄,也没有什么可以承载承诺的东西,他们只有尽力把他们能给出的最好的东西交给对方。 “它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要一直放在身上。”水君握着她的手,再三叮嘱道。 “嗯。”雅也郑重地点点头。想要问他要不要一起走,这种话就在嘴边。但雅也知道,她不可以。四年之前她就知道了,她的童年提前结束了,她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雅也发现,地湿了。 那一年,水君十七,欧阳雅也十四。 转眼六年匆匆,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雅也穿梭在各个病房之间。 “13号的镇定剂减量,对15号再观察一天,如果还是有暴虐伤人的现象就上束缚带。现在精神科的病房能省就省,我们要为外科腾地方。” 雅也一边快速走着,身旁的助理一边快速地记录着她的要求。 精神科医生——是雅也最表面的身份。 在大家看不见的某时某刻,代号“灰”的冷酷杀手敲响了雪原城高级将领办公室的门。 “处座。”雅也走进办公室。 “欧阳,你的新任务来了。” 雅也不动声色,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请指示。” “第二批到灵关潜伏的人员名单已敲定,你也在其中。” 雅也一愣,她还从未深入敌腹过。 在雪原城,论枪法、拳脚还是侦查,雅也都不是出色的那一个。她之所以能与别的细作相提并论,是因为她特殊的技能。她入军队前修习的是人脑神经学,再加上她自幼精通药理,擅长制各种奇香异香,执行任务时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迷倒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送了目标下地狱。 刺杀是雅也最擅长的,可这潜伏…… “能为雪原城效力,雅也深感荣幸。” 服从命令,是本能。 “你此番去,无需长期潜伏,只需要完成一个任务。” 几天后,雅也出现在白家的私人疗养院中。 “那个能让白少将入睡的雪原女人就是她?” “确实是有些不一样啊,看起来像个冷美人。原来白少将喜欢这样的女人啊。” 欧阳雅也坐在大院里的长椅上,对时不时就能钻入她耳朵的议论置若罔闻。 这位地方的灵关军机处处长是一个狠角色。欧阳雅也以前对这个目标并不了解,因为这个长相精致的白姓男人似乎是空降到军机处不久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白处长刚一上任就暴虐地枪杀了所有对他不满的部下,不论种族,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为着实让人不解。不过巧的是,这位白处长患有很严重的失眠症,雅也借医师身份之便成功接近了他。雅也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长发,乌黑漆亮,从远处看就像一幅艺术品。 完美的不真实。 其实之前也有很多医师被带到这位白处长的面前,有的是被当礼物送来的,有的是被抓来的,然而他们,都没能活过第二天。 这就是一个年轻的暴君。 雅也不想知道他的动机,她坚信那不会是什么有意思的理由。 她只要……成功地活下去,然后像之前一样,完成任务。 只是,她在档案里看到的那张脸像极了曾经的——他。 甚至连名字也…… 是巧合么?雅也不敢深想。 雅也开始闭目养神,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要开始了。 “这位小姐,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雅也睁眼,那个暴君现在站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春风微醺,不知情的人会发现这画面真是到处都透着“岁月静好”。 比如:躲在这段记忆中的某墙角看戏的无言和冷奕语。 冷奕语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无言看着她,竟少见的有了面部表情。 他微微皱眉。 咬指甲?她现在胆子这么小了? “村长,我们不会被发现的吧……怎么一转眼就深入敌腹了啊!” 人的精神世界其实也像梦境。 冷奕语和无言进入后不会改变过往的记忆,但他们会暂时与记忆融为一体。一旦他们被记忆中的某个人发现,产生短暂的记忆改变。那么这段记忆的主人就会对他们产生排斥,他们就会从这个世界里掉出去,回到现实。 无言知道冷奕语在怕什么。 这里是雪原城与灵关交战的那段时期。他的故乡——极寒之域,是一个现世的缩影,但又与现世不同。 不过,能肯定的是——无论是被谁发现他们这两个穿着奇怪的人,都会把他们当可疑人物抓起来审讯的吧。 怕是还没被排斥出去,他们就要挂在这儿了!冷奕语心慌。 也不知道,用神仙的身体挡子弹会不会折她的寿啊? 冷奕语一紧张害怕就喜欢咬指甲,可怜的指甲快被她咬秃了。 “……”无言终于看不下去她这样迫害指甲,轻轻地把她的手拍掉。 “不要怕。我说过的,如若你遇到了危险,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这话听着确实安心。 如果我之前没有差点被游戏里的大boss吃了的话。冷奕语心想。 “有人。”无言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冷奕语便撞进了一个寒冷的胸膛。带着凉意的手掌捂上她的嘴,她只能一动不动地保持后背紧贴着无言的姿势。 冷奕语的脸上升起红晕:还好不是正对着他,不然他肯定会听到自己已经乱掉的心跳。 巡逻兵都走远了,大哥你怎么还不松手!冷奕语涨红了脸。突然,她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冷奕语伸出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无言的手心。 无言立马像触了电一般,手掌轻颤。他低头看向冷奕语,慢慢地放开了她。 “我说村长,你是想憋死我么。”冷奕语用余光扫了一眼走远的巡逻兵,压低了声音,不满地抗议着。 “在精神世界里,我跟你一样也是个普通人了。”无言不动声色地用冷奕语的衣角擦了擦手心,抬头看她,“如果你被发现,我会很麻烦。” 知道了!你这面瘫!刚刚不还说的很好听么?!什么“如若你遇到了危险,我会想办法救你”,我现在每个周末都过的惊心动魄的是因为谁啊! 不过这次这个精神世界,确实是她因为好奇自己主动要来的。 四个字形容一下冷奕语现在的心情:悔不当初。 第26章 消香(3) “欧阳医生,您的安眠香让我睡了几个好觉。” 水君进到院子里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他想要找的两个人,都找到了。 她还是瘦瘦的,冷漠中又多了些凌厉,可那面容,分明与少时无二。 “白处长。”雅也冲他微笑。见到真人的那一刻,雅也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几下。 白水君……你会是……他么? 而水君也看着她,眼神复杂。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今年,雅也二十岁。 “听闻白处长也对各类香料有所研究,不知我这安眠香……白处长有闻出来里面都放了什么吗?”雅也笑容满面,眉眼之中满是风情。 “都是外界胡乱传的而已,我一个粗人,哪里懂香料。” “我与欧阳医生的香一见如故,从中闻到了故人的味道,便想见见这背后的美人。”水君顿了顿,“果然,人如其香,美妙绝伦。” 水君凑近她,盯着她的眼睛。 雅也微笑着,“处长说笑了,能令处长安眠,便是我这做医生的幸事。” 水君没有接话,他抬手屏退了下属。四周安静的让人心慌,雅也却并不慌乱。 “雅也,总微笑着的你,让我很不习惯呢。”水君走近她,“我很怀念从前的你,只对我一个人温柔的雅也。” “……”雅也的笑容出现了转瞬即逝的僵硬,她很快又露出毫无破绽的笑颜,“白处长,我们这是初次见面,以前我可见不到您这种大人物。” “如果真的听不懂,你的脖子上怎么会有这个挂饰呢?”水君的目光落在她的颈上,那是一颗老旧的玻璃球挂饰。 雅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慌乱不堪。戴那挂饰已成为她的习惯,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可她似乎忘了,那是水君送她的! “雅也,这些年我从未停止过寻找你,我也一直记得我们的约定,消香还在我这里。” 雅也感受着来自水君的灼热的气息,开始不安起来。 “我听不懂您说的话。”雅也不动声色地与水君拉开了距离,“怎么?您对我的挂饰有兴趣?一个小玩意而已。” “小玩意?”水君挑了挑眉,“雅也,无色萤石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小玩意。” “你当初把那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我,我又怎么会真的回给你一个普通的玻璃球呢?” 水君敛了笑容。“雅也,久别重逢,你却不愿意认我,真是好令我伤心。”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都不再说话了。 水君沉默片刻,冷声叫来几个人,“给欧阳医生安排个地方,我要聘请欧阳医生当我的私人医师。”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他这是要软禁她! 初来乍到便成了这样,任务要怎么去完成?! 雅也内心焦虑不已。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萤石,伸手一把将它扯了下来。她将萤石紧紧攥在手里,恨不得这块石头能被她捏出血来。 第一次!她的任务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冲进她的脑海:如果能让水君忘了她…… 深夜。 欧阳雅也潜入水君的卧室,是来寻那段消香。 其实雅也并不确定消香会在那里,不过幸运的是,她真的找到了。 没想到当年的那段消香,就在抽屉里。 她拿起锦盒里的那段消香,端详着。 送他的时候,她没有想过消香或许对一个普通的孩子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结果……这香的使命,是为了让他忘了她。 她划了火柴,点燃了香。 一股香气扑鼻,雅也一阵眩晕,她赶紧甩灭了火。这消香,果真能消除记忆吗? 雅也屏住气,不让自己闻到这香气。也不知是香气麻木了她的神经,还是来者的功夫比她更高一层,此时此刻,一个人正站在她身后,她竟丝毫不知。 “你是想要我忘了你吗?” 雅也一惊,手中的香掉在地上,灰色的烟已经细得快要看不见。 雅也转过身,不知应带有怎样的心情看他。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假装不认识我吗?”水君的脸上毫无波澜。 “不是假装,而是过去的欧阳雅也已经死了。”雅也坚定地望着他,“水君,如果你不遗忘我,我又怎么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呢?” “雅也,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你想做什么?我都应允你。”水君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别让我忘记你,好么?”。 “……”雅也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就这样共处一个屋檐下么?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你猜不出我是什么人。” 你可知道……我究竟想做什么?雅也别过脸。 “雅也,”水君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我们真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么?”水君后退两步,“我们好歹也是私定过终身的人,你无情,我却念着旧情。” “那时候你没告诉我,你姓白!”雅也立刻答道,眼中是痛苦与倔强。 灵关灵帝直系一族的白氏!火烧雪原城的白家军!奴役他们雪原城百姓的白家将领! “若我不是一个灵关人,你会履行曾经的承诺么?”水君缓缓开口。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雅也瞪着他。他杀了那么多自己的同胞,还好意思说什么承诺! “呵,也对。”水君突然自嘲,“问你这话之前,我应该问问自己。” “如果你不是灰,我会不会把你留在我身边呢?” 雅也咬紧了下嘴唇。他果然猜出来了! “我们之间,只能是敌人。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还不动手?”雅也冷笑一声。 “你不要逼我,”水君丢下一句,“雅也,让我情绪失控,你可能会受到伤害。” 雅也不想理会他奇怪的言论,她没有再回应水君,腿已经扫上水君的面门。 “雅也,你这是想跟我直接动手么!” 漆黑的房间里,两个人已经过了十余招。 “有打斗的声音!去看看!”巡逻兵听到了一些声音。 啧,这家伙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神情也……看起来很不对劲!雅也偷偷观察着。 “这下……我们都……逃不掉了……”水君艰难地抓住雅也打过来的拳头。 “雅也……你逃吧!” 第27章 消香(4) 他这是在关心她的安危? 我是雪原人,你是灵关人,我们各为其主。我的安全,与你无关! 雅也瞪着他,十分恼怒。 “你从小……便固执……我劝你什么……你都不听……现在……也是如此……”水君叹了口气。 “雅也……你记住,”水君突然用尽全力扑向她,将她紧紧抱住,靠在她耳边吃力地说,“接下来你面对的那个人,不是水君。” 白水君居然晕过去了! 欧阳雅也暗自在心里骂了句娘。 “什么人在里面!”巡逻兵已经开始破门。 雅也正想着如何解释这场闹剧,怀中的水君却突然抬起头,一把将她压倒在地,顺手撕开了她的衣襟。 “什么……”巡逻兵的“人”字还没喊出口,一颗子弹便从黑暗中擦过了他的耳朵。 “滚出去。” “白处长?” 水君举着枪,转过脸,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盯住了面前的巡逻队长。 耳朵还滴着血的巡逻队长赶紧哆哆嗦嗦地带着巡逻兵们退了出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吓得魂都要没了。刚刚处长身下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不是今天上午请过来的……她怎么会跟处长,在这里……算了算了,差点命就没了,谁还想这些! “我要不要交代一下谁也不许靠近那间屋子啊……” 白水君! 雅也伸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水君脸上。 “无耻!”这个畜生。雅也心想。看那巡逻兵见怪不怪的样子,不知道白水君都这样对待过多少个女人了! “嘶……”水君低头抹掉唇角的血,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怒意。 “欧阳雅也,你别以为我真不能对你怎么样。趁我还愿意尊重你,收起你的小心思!”水君钳住雅也的双手,将她再次狠狠地摁在地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枪,像是故意的,顶在她裸露的胸口上。 “白水君!你给我放开!”雅也一脚踹过去,将水君掀翻在地。 欧阳雅也飞快地看了一眼楼下,她现在在二楼,借助窗前的树或许还能逃出去! “站住!”没想到水君的动作比她更快。 “我没耐心再跟你玩过家家了!”水君直接从背后锁了雅也的喉,同时将手枪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雅也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提醒过你了,”水君邪气地笑了,“虽然,即便你刚刚真的选择赶紧脱身,我的子弹也会立马打进你的小腿……” “你!”雅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从我开始以失眠症为由大肆派人去找一个医生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个让我们闻风丧胆的‘灰’,一定会趁乱潜伏进来。”水君笑了笑,“不过我也有暗自寻你,雅也,我对你可一直都是真心的。” “咳咳!”欧阳雅也挣扎着,却拗不过水君的蛮力。 “你那天出现在我面前,对我露出风情万种的一笑。我就知道了,我找到雅也了,我也……找到‘灰’了。” 水君的笑容突然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用枪柄劈晕了欧阳雅也。仿佛刚刚深情款款的那个男人不是他。 他看着欧阳雅也倒在地上,终于不再对他亮出自己所有的獠牙。她现在恬静的像一只小猫。 还是这样最好。水君看向之前被欧阳雅也落在地上的消香,嘴角微微上扬。 嗯,真好。 “父亲,请答应我的请求。”水君跪坐在白仁布面前,低头说道。 “不行!这太荒唐了。”白仁布激动地嚷着,嘴边的胡子抖动着。 “雅也已经失忆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水君抬头问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白仁布严厉地说道,“我决不允许你的身边有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父亲,”水君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喜欢她。” “她不过是一个雪原女人,你玩玩就够了。”白仁布依旧摇头,“你要娶她,我绝不能答应。” “是因为父亲想让我娶拥有皇室血统的商之林么?如果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我不介意让之林从此定格在美丽的十八岁。”水君淡淡地回了一句。 商家是如今的灵关皇室又如何,还不是当初他们白家退位让贤才有的商家皇室。为白家做了快半辈子的困兽还不够么……如今……谁也别想阻拦我! 水君情绪不稳,他感受到另一个自己正在破茧而出。 白仁布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吃了一惊。 “你……” “父亲,雅也现在不是雪原人,她是我们灵关的女人,我的订婚妻子,白雅也。”水君终于稳定了情绪,他站起身,“她的记忆里,不再会有与雪原有关的任何东西。” 白仁布看着这个比他的凶残更胜一筹的儿子,略一思索,终于缓缓地点了头。 “水君,你又带我去哪里?”雅也睁着大眼睛。她醒来很多天了,但她失忆了。她只知道,她面前的水君是她空白记忆里的第一个人。 “樱花庄。”水君拉着她来到最大的樱花树下。 “这儿好美啊。”雅也开心道,随即又沮丧起来,“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水君,我们以前来过这儿吗?”雅也望着他。 水君看着她稚嫩的容颜,苦涩地微笑道,“当然,我们初遇的地方就是这里。”水君抓起她的双手,“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啊,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嗯,重新开始。”雅也冲他嫣然一笑。 这才是他的雅也该有的笑容,无忧无虑的,只对他温柔的笑容。 水君的眼中满是樱花的粉色花瓣,还有,她的笑脸。 他闭上眼睛,缓缓低头,凑近雅也,轻轻吻上她的唇。 此刻,他和雅也是幸福的,但这种幸福,始终是一个谎言。 是另一个自己强行编织的梦境,而他,也自然而然地做了帮凶。 他一直厌恶着自己的另一个人格,提防它,对抗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雅也的问题上,他们是一伙的。 白水君,你还在挣扎么?是那个让你不齿的我留下了我们最爱的女人,也是被你当成危险分子的我逼得白仁布退步。你不肯认可我,可我又是怎么诞生的?你所坚持的一切根本没有意义!你就该完完全全地成为我! “不……不!不是这样的!” 水君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捂着脑袋,呻吟着。 “水君?你怎么了?” 水君周遭的声音变得嘈杂不堪,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 如果这世上真有悲天悯人的神袛,那么……救救我吧。水君的意识逐渐涣散。 “救救我吧。” 水君满额冷汗 , 终是晕了过去。 第28章 消香(5) “水君,我们真的是夫妻吗?” 水君一愣,“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总觉得,我失忆前,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夫妻……”雅也有些痛苦地说着。 “对,我们不是夫妻,你失忆前,是我的未婚妻。”水君伸手抱紧她,“你要知道,我爱你的心,一直没有变过。” “我懂的,水君,不管我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我一定也是爱你的。”雅也吻了吻水君的嘴角,心里却很乱。 一个月前,她带着一片空白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诩她丈夫的水君。 她的丈夫对她很好,好到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是一件瓷器。 她对整个白家都充满了疑惑。 她的丈夫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晕倒,经常会突然地性情大变。整个白家对她避如蛇蝎,就连仆人也对她不甚亲近。 而每当她想问一问水君有关曾经的自己,他便岔开话题,绝口不提。 为什么? 最令她恐慌的是…… 最近,她已经想起了一些片段。 她在接受特殊训练,她面无表情地杀死很多人……她甚至……对水君…… 如果那些片段是真的,那他们这段时间的生活又算什么?!她到底是谁? 雅也心事重重,整日都待在花园里,不去别的地方。 这一切,都被白水君看在了眼里。 “雅也……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这辈子,你想都不要想!” 为防止雅也恢复记忆,不安的水君只能经常对她使用消香。 可消香……只有这一段啊…… 水君烦躁地将剩下的一小截消香扔进抽屉。 最近,他的病也发作的愈发频繁了。 水君揉了揉太阳穴。他是不是应该再找一个医生?可是……他害怕。 他害怕那个“他”。害怕“他”,再次用医生的生命来警告自己。 两个人之间,这种别扭的生活依然在继续。 “雅也,我出门了。” 像往日一般,水君在门前与雅也吻别。 雅也感受到他轻柔的吻落在她额上,她不怀疑水君对自己的爱意。只是,那沉痛的爱像是一把枷锁,不知不觉已令她不知该如何喘气、如何像个真实的人一样生存。 雅也看着墙壁上的钟表,叹了口气。 想得再多她也得不到清晰的答案,不如做点事情,不去想这些。 家中的事务都是仆人在做,但雅也不想再像一个木偶一样每日坐在家里。 今天……亲自整理一下我们的房间吧。雅也想。 或许能想起什么呢。 亲手整理房间的确令雅也感到舒心了一些。 直到……她打开了那个柜门——她看见了一顶假发。 乌黑柔顺,完美的黑色长发。 “接近目标时,要不懂声色地在外表上取悦对方,比如——让他们有一种亲切感。” “灵关女人都是这种发型么?真是一个难打理的发型。” 脑海中无端闯入几句对话,她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齐耳短发。雅也觉得,自己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你叫欧阳雅也,是雪原人。你十四岁参加雪原城的特殊训练,十七岁入雪原城军队,十九岁成为军队上下着名的冷面杀手。今年你二十岁,被派往灵关情报处做卧底,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这些,你都忘了吗?” 脑海中,站着另一个自己。 更多的记忆片段涌入,雅也突然瞳孔一紧,猛地探过身子,打开了床前的抽屉。 消香!还有……那块萤石! 雅也只觉自己记忆之上有一片雾消散了,过往记忆如泉涌般灌入脑海。她的眼神不再迷茫,她的表情恢复了冷酷。 她清晰地吐字:“我没忘,‘灰’。” 现在的自己,距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欧阳雅也!不要想最近你跟他之间发生的事!不要想……记住,任务高于一切!雪原城的利益……高于一切! “……”雅也的眼神突然尖锐起来。“他快回来了。” 我要镇静下来,镇静下来。真正的潜伏,才刚刚开始! 既然你妄图用消香让我失去过往,那我便将计就计。 雅也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上了伪装的笑容。 另一边的雪原城也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野狐’的新情报,‘灰’已经成功在目标身边潜伏!” ‘野狐’是长期潜伏的细作,也是雅也这次任务的上线。 “……”老处长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 “她的处境如何,完成任务后能脱身吗?” “据‘野狐’说,她把绝密文件成功带出后,就失去联系了。” 雅也根据这段时间里看到的白水君的种种表现,判断他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其实他曾多次暗示过自己的。 雅也开始思考:水君为何会突然变成一个灵关人?她认识他时,他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雪原遗孤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恐怕……只有让他自己亲口为她解惑了。 水君……让我来看看……你的曾经…… 傍晚的月色正浓。 “水君,你看起来很累。”雅也的手指抚上水君的额头,“我来给你按摩一下吧。” 水君疲惫地捉住她的手,“雅也,我没事的,我只是最近没有睡好。” “那就更应该让我为你按摩啦。”雅也拉着水君的手走向床边,“今晚你一定可以睡个好觉。” 水君无奈地躺下。他自己的状态他当然知道,因为人格分裂,他的精神很衰弱,常常无法入睡。之前,雅也曾给他配过的安眠香也已经用完。他的病情越发严重了,说不定……未来有一天他就会被“他”代替。 “水君,你已经躺下了。”雅也的手指在水君头部的穴位上轻轻按动。 “今天家中一切安好,我亲自为咱们整理了房间,我感觉到……我终于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你刚刚喝了一杯热牛奶,你觉得好喝么?” “好喝……”只要是雅也递过来的,便是毒药也好喝。 “那就好。我觉得热牛奶有助于睡眠,喝了之后,你会睡个好觉的。” “嗯。” 雅也手上的力度越来越轻,声音也充满了魅惑。 “你已经很困了,你好累,你的身体已经没了力气,你快睡着啦。” 水君迷迷糊糊的,只觉自己好像躺进了一块海绵,周遭的柔软要将他吞噬,而他,动弹不得。 “睡吧,试试什么也不要想,现在,睡吧。” 水君的眼皮沉重了起来,意识也逐渐薄弱,最终,他开始了均匀地呼吸。 “……”催眠成功了。 雅也关上灯,在黑暗中,她伸向了水君的脖子。 看戏的冷奕语屏住了呼吸。 而 后,她 看 见,欧阳雅也的手,停了下来。 第29章 消香(6) 试着回忆你的过去,能做到么? 什么……过去? 离开孤儿院之后的事情。 啊…… 可以……跟我说说么? 我…… 我很想你……雅也…… 那是水君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冠上“未来的少将军”这个头衔。 他的爷爷是将军,他的父亲是将军,他……未来也要做将军。 他,没有选择。 “为了让最主要的那一支吸收所有的养分,就要把其余的分支都剪掉。花草树木是如此,人也如此。” “可是爷爷,它们三支并存也能长得很好啊!到了花季,不是就能开三朵了么?” “有些花是没必要开的!只要有能担大任的一朵就可以了!” 手起刀落,两个分叉被剪了下来。 水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花盆,不知从哪里涌上来一股气。 “既然如此!那这一支也不要活了!” 他用稚嫩的双手用力地剪下那唯一的一支,面上通红又带着些许狰狞。 “混蛋!”一个耳光将水君重重地扇倒在地,他捂着迅速肿起来的半边脸,带着满眼眶的泪抬头看向那个威严的长辈。 他不懂。为何他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声“爸爸”,而是要叫他的大伯“父亲”。他也不懂,为何整个白家都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只有他自己不知。他更不懂,为何他从会说话、会走路开始就要被爷爷进行军事化训练,每日与兵法枪弹为伍。 他没有朋友。他甚至……也没有亲人。 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才能逃离这个名为“白家”的牢笼,可他似乎逃不掉。 “你这个和你的亲生父亲一样的胆小鬼!你只想着逃避!你也要像他一样是不是!” “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逃了!求求您!” “不许哭!不许说求饶的话!白家没有你这样的废物!”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在被爷爷的皮带抽得奄奄一息了几次,又被关进小黑屋不吃不喝了几次后,水君放弃了。 白家的长孙,要没有多余的感情,要做事不择手段,要狠厉。 最重要的是——他要跟他那玷污了白家血脉的亲生父母不同。 十岁那年,他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她快撑不住了,求您,让她再见那孩子最后一面吧!” 他的母亲得了重病,临死之前只想再看他一眼。他自然是想见的,他想知道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他想极了!可他还是坐在爷爷的身边,神色冷酷,一言不发。 预料之中,爷爷拒绝了。 长大后的水君后来每每回忆那时,都觉得爷爷其实说错了。 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懦夫,因为…… 父亲把他从家中“偷”走了。 水君终于拥有了自由——那曾如天边云彩一般遥远的自由。 白家最小的儿子爱上了一个雪原女子,他们不顾家族的反对私奔到雪原城,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白家的长子一直没有儿子。 于是,白老将军对小儿子提出了条件,只要把他们的儿子过继给长兄,白家便从此放他自由,再不干涉他的生活。 为了爱情与自由,水君被父母献给了白家。 听了母亲在病榻前的忏悔,水君并没有觉得有多恨自己的父母。爷爷将他教得薄情寡义,他甚至觉得,这桩买卖很值。如果他是父亲,他也会这样选择的。 与父亲一起陪伴了弥留之际的母亲后,他跟着父亲忙前忙后,在雪原城的土地上为母亲磕了几个头。 “水君,这是你母亲的故乡。” 在母亲的墓碑前,父亲抱紧了他。 “曾经,我为了自己和你母亲,牺牲了你。如今,我只有你了。爸爸以后会保护好你,水君,我们一起生活吧。” “爸爸。”水君开了口。真好啊,能叫你爸爸真好啊! “我以后……不想再被打了。” 水君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躯颤了一颤,父亲将他抱得更紧了。 “不会了,爸爸以后不会再让你痛了。” “以后你觉得难过了便哭,开心了便笑,不会再有人限制你的感情、你的自由。” “孩子,你的意志,是你自己的。” 水君一直空洞的眼睛里终于缓缓流出了一股热泪,流过他被风吹痛的脸颊,流向了他的心房。 在雪原城与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很美好。 直到……战争来袭。 水君十二岁那年,灵关,向母亲的故乡,开战了。 “水君,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必须回灵关。” “爸爸,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听话,水君,我们回去后也继续藏起来,你爷爷他们不会找到我们的!” “不……不……”水君一脸惊恐,眼中,小黑屋中的暗无天日,和那带着铁扣的皮带的残影,在交替浮现。他一把推开父亲,冲上了街道。 “水君!” “白头发?是灵关人!” “喂!你想对那个孩子做什么!”年轻的士兵举起枪支。 “砰!” 世界突然失了颜色,水君难以置信地回过身。头上的兜帽骤然间滑落,露出象征着灵关人的一头雪白。 为何……我的世界只剩下了满眼的红色?! “爸爸!!!” “白发……”年轻的士兵突然不知所措。那孩子……也是灵关人? 不过……他杀的是灵关人啊!那就没错了……是灵关人…… 士兵慌乱地收起枪,没能听清周遭的喧嚣便匆匆离去。 “杀人了!” “死的是一个灵关人……” “呸!该死!” “还是快回家吧……等下警署肯定要来了!” “是啊,说不定这地方管辖的灵关人也要来了……快回家去!” 世界……是灰色的。 “哈……哈……”水君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捂着父亲流血的伤口、去擦拭父亲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止不住……爸爸……不要再吐血了……爸爸……爸爸…… “水君……雪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你若真的死也不愿再回灵关……那就在雪原城……好好活着……我跟你母亲……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父亲的手垂下了,他没有心跳了,也没有温度了,什么也没有了。 水君终于意识到,父亲离开了。他颤抖着合上了父亲的双眼。 父亲……我的确是……整个家族里最不勇敢的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不要做白家的孩子!我不要……成为一名……灵关人! 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什么也做不到! 第30章 消香(7) “……爸爸!对不起……爸爸……”水君陷入了梦魇的痛苦中,他额上冷汗遍布,不停地喊着胡话。 “水君!”雅也晃着水君,却猝不及防遇见他冰冷的目光,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恢复记忆了。”水君一反常态,直接掐住欧阳雅也的脖子。 “我早就告诉过你,那消香的最后一步并未完成。”雅也冷冷地说。 “那我们现在是要拼个你死我活吗?!”水君叫道,“欧阳雅也!” 他突然扳过他的脸,狠狠吻了下去,唇齿之间,血色弥漫。 他们都睁着眼睛,雅也的眼中,一行清泪流下来。 “白水君!”雅也推开他,“如果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 “所以,催眠我?嗯?”水君掐着雅也下巴,逼近她,“雅也,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欧阳雅也没有回答,她倔强地瞪着他。 这就是……白水君的另一个人格! “雅也,想知道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直接问我便好。”水君松了手。 “催眠那个懦弱的废物,你只能听他啰啰嗦嗦地讲,他的童年有多惨。以及,他有多怕那个老暴君!” “你们都是白水君,你即是他,他便是你。难道你不怕你爷爷么?你的童年,不也是一样的一段悲惨回忆么?” 水君看着雅也,眯了眯眼。 “我不怕。”他笑了。 “因为我,”他凑到雅也耳边,“杀了他。” 雅也神色大变。 “雅也,要听听我的故事么?” 当他有了罪恶的想法,“他”便诞生了。 比如,当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当他想起父亲死去的那一幕;当他想杀了那些欺辱他的人。 他曾被教导——要毁掉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事物;要没有喜欢的东西,要没有任何弱点;要冷漠自私、不择手段。所以,把他囚禁在白家的爷爷该死,杀了他父亲的士兵该死,抢走他辛苦一天乞讨来的饭食的混混们该死。 他们……早就该死。 一年的流浪生活,水君将一头白发剃掉,在头皮上染上墨汁。他学会了如何最大程度地博取别人的同情,如何保护自己,如何……杀人。 “是‘他’!”水君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惊恐万分。 另一个自己,是爷爷培养出来的——他心中的白家长孙该有的样子。 你欺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水君在深夜吃力地拖着混混们的尸体。 “我没有想杀你们,那个人不是我……”他喃喃道。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使水君看起来不像一个已经十三岁的少年。与混混们搏杀时他已用尽了体力,此时的他,精神恍惚。 “扑通” 他一头栽到了地上。 再次醒来,水君就已经身处孤儿院了。 “是个可怜又心善的孩子,嗯,自己都不知道每天怎么活下去呢,还去收拾难民的尸体,结果体力不支,晕过去啦!” “看起来不大吧……看看他瘦的……骨头都看得见……可怜见的……” 孤儿院的嬷嬷在小巷中将水君捡了回来。从此,水君便在孤儿院里住下了。 水君隐去姓氏身世,顶着一颗“长不出头发”的脑袋,就这样,在孤儿院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同一年,水君遇见了十岁的欧阳雅也。 她多么像曾经的自己啊。那种不肯相信任何人的冷漠眼神。 她是雪地里唯一盛开的,有颜色的花朵。他不要她,像他一样破碎。 “你好,我叫水君。以后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你不会再痛了。” 面前的小姑娘没有回答他,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已被水君捕捉到了。 看来,你也曾痛过。 四年了,“他”没有再出现过。 水君默默地看着身边的雅也。是你救赎了我么? 他也知道,雅也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总有一天,会有人愿意领养她的。 而他,已经快成年了。他不祈祷拥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将来,在这个孤儿院里做一个打杂的,混口饭吃便好。只要孤儿院还在,只要嬷嬷不嫌弃他,他这一生,如此便好。 但……他不在她身边,别人能保护好她么? 他贪得无厌了。 他想娶她。他想将这朵小花采下来,放进心里做成永生的标本。 所以,他们分别的那一天,他鼓起勇气对她说:“雅也,等到你二十岁,我会向你提亲。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要找到你。” 他的小花答应了。 “水君,收好消香,我等你来向我提亲。” 他欣喜若狂,把家族的萤石赠与她。 今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雅也,我会成为能保护你一生一世的男人。” 这是水君十七岁后唯一的梦想。 而他的这个梦想,被闯入孤儿院的不速之客亲手粉碎了。 “水君,跟我回去!” 是爷爷!他还是找到自己了。 “我不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白水君!”爷爷大吼一声。 水君立马浑身颤抖,一个腿软便要跪倒在地。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谁!” “……”水君吓得说不出话来。 “好,你跟你的那个不孝父亲一样!都是只会逃避的废物!” “我不是……我不是……”水君眼神空洞。父亲因他而死去的那一幕出现在他眼前。 世界……又褪色了。 身后,被士兵们吓哭的孩子们被嬷嬷抱起来,昔日里温和的嬷嬷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他。 他是那个为他们招致不幸的异类啊…… 水君深深地看了身后一眼。 “爷爷,对不起。” 回到白家的水君开始了更加残酷的训练。 永生的花朵,你会为我哭泣么? 雅也,我还能……见到你么? “他”,又出现了。 水君知道,这是病,可他无法抗拒“他”。 “他”能面不改色地杀死别人,哪怕血溅了满身都不会眨一下眼;“他”可以做到对任何事物都不抱有一丝丝的感情,他会因为一只野猫蹭到了自己而直接掐死它;“他”可以听进去爷爷所有的言论,有关暴虐、杀戮、战争,还有侵略。 “他”让爷爷欢喜,让水君不再受罚。 水君仔细想了想:没有父亲之后,是另一个自己代替了父亲,不让自己再痛,不让自己再受伤害。“他”背负了所有他想要的和不想要的一切,才令他在这乱世之中苟且偷生。 可他,却如同痛恨着自己的弱小一般地痛恨着“他”。 他依赖“他”,同时 也 希望他消失。 第31章 消香(8) “你在炸弹的制作上很有天赋啊。” “……” 在水君的印象里,这是爷爷第一次夸他。 醉心于炸弹的研究令水君能暂时忘却一些痛苦,但他那时并不知道,他的这些成果会为自己带来什么。 一日清晨,爷爷破天荒的没有叫他去晨练。 “水君,今天,你随我去一趟雪原。” “好的,爷爷。” 雪原……爷爷为何突然要带他去雪原? 他压着心头的疑问,一路面无表情。 这是一条熟悉的路。 水君面上一变,这不是……去孤儿院的路么? “水君,看好了,这是爷爷要为你上的最后一课。” “轰”地一声巨响,远处火光冲天。 孤儿院变为平地。 水君在车窗中看见满眼红色的火光,像极了父亲死去那时流下的满地鲜血。 “水君,那时用你做的炸弹完成的杰作。” “你看,在雪原里的点起的战火多么美啊。” “我跟你说过,成为白家继承人,你首先不能有着任何牵挂。” “从你为了他们的安危答应跟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水君静静地听着爷爷的话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火光,终是一言不发。 白老将军看着紧闭着唇的水君,笑了笑。 “走,回灵关。” “雅也,你可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做了什么?”水君玩着雅也的几缕发丝,慢悠悠地说,“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所以……你杀了他?”雅也问道。 孤儿院的大家……雅也闭上了眼睛。水君这算是……为他们报仇了。 “没错。”水君放开她的头发,接着讲述着。 “我是他引以为傲的继承人,被自己亲手打造的兵器反噬……他当初,可是含笑九泉呢。” “我杀了他,以后便再无仇恨,也再无牵挂。我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他心目中最好的白家继承人。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无所顾忌!我活成了他最希望的样子!不是么?” “你……”雅也看着陷入癫狂回忆的水君,心中五味杂陈。 一双手从身后探出,轻轻地拥住水君。 “水君,回来吧。” 水君的身体一僵。 “雅也,我错了么?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是我的错么?” “……你没错。错的是这场战争,是灵关皇室,不是你。” “可我……手上的血已经洗不掉了啊……” “怎么办呢,雅也?” 雅也只能安静的抱着他,却给不出一个答案。 水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洗掉你手上的罪恶。 我只知道,完成任务后,我们都可以解脱。 雅也的任务是刺杀白家继承人。 有多少次,她有机会杀了水君呢? 她下不去手。 不知道他的过往之时,她便下不去手。知道那些令人心碎的过往后,她更加矛盾了。 她知道暴虐杀戮不是水君的本性。 她知道残杀雪原城百姓的其实是水君的另一个人格。 他生病了,可她医不好。而即便医好了也无济于事。 她只有先偷取了白仁布办公室里有关机密的特殊文件。 而这文件的内容,已经被雅也送到了“野狐”手中。 雅也还对“野狐”说,白水君还不能死。 他还有价值,对,在他的身边还有无数的军情。 别让我杀他好么?至少……不要让我制裁他……好么? 但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是你背叛了我。”水君微微皱着眉,终于开口说道。 “我们是敌人,我说过的。”雅也的声音有些嘶哑。 “为什么?欧阳雅也……”水君掐着她的下巴,眼睛充着血,“为什么!!” 他以为她已经动容了,他真的以为她理解他了!可她!还是没有放弃她的任务!在他的身边偷文件、传密信,她当他是什么! 雅也抬头直视他的双眼,表情微妙。 为什么……为什么自从上次催眠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暴虐人格在主宰水君的身体? “你别这样看着我!!”水君烦躁地撇开雅也。 “我知道你想看见的人不是我!” 而是那个懦弱的废物! 雅也笑了一声,眼圈却红了,“你还真是,无可救药。你杀了我吧……”雅也的眼角已有些湿润。 “雅也……我爱你。你这样辜负我的信任,我恨你恨得想要立马毙了你!可我问自己的心,它却是希望你能留下,我想了很多方法……”水君看着她,“现在,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我也替你找好了替罪羊。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你,留你在我身边。” “白水君,你该知道的,你不可以喜欢我。” 雅也手脚因被铁链锁住而无法再向前一步,她眼里是无可奈何。 雅也已泪流满面。 “我说过,你二十岁那年,我要向你提亲的。”水君像是没看见雅也颤抖的身体和紧咬的唇。 他紧紧抱住雅也。 “我就是不想放过你。”水君说道。 “我讨厌灵关,讨厌雪原,讨厌白家。对任何事、任何人,我都没什么兴趣,除了你。” “是,我现在杀人如麻,奸杀抢掠,无恶不作。我跟白仁布的感情也没有多深,我对灵关与白家也说不上忠诚不二。因为这些俗事对我来说,都比不上把你拴在我身边有意思。” 雅也终于崩溃,泣不成声。 这段时间的种种记忆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是脏的,无论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多少凄惨的事情,他都是……他都是……他都是雪原的仇敌啊! “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杀了你。”雅也红着眼睛说道。 “白水君,我后悔了”雅也一口咬上水君的脖子。 我后悔对你起了恻隐之心,我后悔了。 温柔反战的你,暴虐嗜杀的你,都是你。我没有办法向所有人解释这是两个人,我甚至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这么用力,你是想咬死我?”水君没有松开她,任由她咬着。 “欧阳雅也,你刚刚有一点说的不对。”白水君突然笑了。“你说我不可以喜欢你。”他凑到雅也耳边轻声说道,“可你,就没有喜欢上我么?雅也,你送我的礼物真的是个好东西。我们做夫妻的时候,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如果你没有恢复记忆,我们就快有孩子了吧。” 雅也的眼神一滞。 “不过,我早就知道你恐怕要恢复记忆,所以,即便你没有偷走我的文件,我也在下周,给你安排了一场小手术。” 雅也的瞳孔一缩。 “你要……对我做什么!”雅也咆哮道。 “切除你的脑前叶。”水君又变了脸,“不会有痛苦的。” “往后的日子里,你就是只属于我的雅也了。”水君冷笑着抚摸着雅也的头发。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趁你还有意识的时候,跟你有个孩子。” 雅也惊恐地看向他,“白水君,你疯了?!” “我确实疯了,”水君脱掉上衣,扔在一旁。“不然,我怎么会想要毁了你呢。” “呜呜!”水君摘下手套,捏着欧阳雅也的下巴,把它们塞进她的喉咙。 “雅也,我知道你想咬舌自尽。”水君一把撕开雅也的衣服,“你就这么不想为我生个孩子?”水君咧嘴一笑,慢慢分开雅也的双腿。 “我偏要你有我的孩子,这辈子,都只有 我的 孩子。” 第32章 消香(完) 目睹一切的冷奕语躲在雅也精神世界的暗处,正沉浸在无边的悲伤之中。 “奕语。”无言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冷奕语咬着下唇,猛地闭上了眼睛。这段记忆太痛了,她真的不能看下去。 无言看着她,握紧了她的小拳头。 冷奕语睁开眼,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不要这样做啊!你们……这样之后还怎么能继续相爱呢? 无言似是听懂了她的心声,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相爱太难,他们从出生便注定了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相爱。 静谧的地牢中,只有水君施行暴行的声音。 冷奕语和无言都没有在意,一滴从冷奕语眼中滑出的泪水,“啪嗒”一声砸落在地面。 “谁!”水君回过头,毫无征兆地对上了冷奕语的一双泪眼。 手枪中的子弹呼啸而来,冷奕语尖叫一声,心里暗喊死定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没有到来,一个冰冷的怀抱将她的视线挡住。她不禁睁开了眼睛,只见子弹从背后没入无言的胸口,无言的身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无言!” 无言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护在身前。 “没事了,我先回去了。”无言松开她,“这层记忆的世界会在我被弹出后崩塌,你要一个人去下一个记忆碎片了。切记,万事小心。” 说完,无言便回到了奈何桥上。 孟七七也在桥上,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无言看向盯着他的孟七七,阴森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 “真是一个悲伤到绝望的灵魂,我很喜欢。” “这个灵魂,我要了。”无言背对着孟七七,语气依旧冷淡。 可孟七七没有回答他。 无言也不在意,缓缓离开。 “你明知道在精神世界里死了,她就会回到这里的。”孟七七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已不复先前的童音,却是添了几分阴冷,“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救她。” “只是不想让她平白无故地又死一次。”无言冷声回答,“怎么,你又有何不满。” “没什么。”孟七七的神色又恢复正常。 只是方才的你,真是……不像你呢。她心想。 “对不起,雅也,对不起。” 水君不住地道歉,雅也却始终一言不发。 回不去了。 彻底地,回不去了。 一开始,是父亲的死;后来,是死在“他”手下的尸体;现在,是伤痕累累的雅也。 他的罪,他的罪……该让他下地狱的啊! “别这样。”雅也终于有了反应。 “你不能再失控了,你不能再变成那个人了。”她用疲惫的目光看向他,之后,晕了过去。 “雅也!” 冷奕语呆立在欧阳雅也身后。 无言被弹出精神世界后,冷奕语看着欧阳雅也与白水君在绝望中继续挣扎。 水君的主人格,终于回来了。 每当他的情绪有了比较大的波动,或者是看到了刺激他神经的画面,另一个“他”都会出现。 水君明白,为何这次“他”会出现这么久。因为真正的自己想要逃避,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雅也。 他小心翼翼,却还是伤害了她。 “雅也,来为你和你的雪原城报仇吧。如果你要杀我,我会把枪递到你手上的。”水君苦笑着,“我不后悔。” “好。我可是真心地,希望你死了。”雅也躺在病床上,流着泪。 “雅也,我愿意为我所做的一切赎罪。”水君说,“等你养好身子,等我放你自由,等你安全了,你就杀了我,好不好?” “不舍得死就直说。”雅也叹气,“水君,是我们错了。” 是你,不该在这乱世中沾染了满身鲜血还妄想着艰难地活下去;是我,不该对背负了罪恶的你动了恻隐之心。 他还是要为那些杀虐赎罪的。 “水君,你准备好了么。” “什么?” “跟我去雪原吧。” 极寒之域,雪原城。 砰! 结束了。 这场潜伏,终于结束了。 曾经,水君被他的亲生父亲从白家里“偷”了出来;二十岁的欧阳雅也,也把水君从自己的罪恶中“偷”了出来。 “水君,你该用消香的。” 在雪原城的大牢里,雅也如是说。 “那怎么可以?我会忘了你的。” 第二天清晨,水君就要接受雪原城的判决了。 他会死。 死在雪原城百姓的眼前。 “……也许,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便是既定的错误。” “不,雅也。你不知道,重回白家的那段日子,我只有想着你,不停地想着你,才能继续有勇气活下去。” “雅也,我只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爱过你。”雅也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水君,我爱过你。但自明日后,我谁也不爱。”雅也轻声说。 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在第二日的枪声中,雅也回到了孤儿院旧址。 儿时的记忆慢慢浮现。雅也摸向口袋里的萤石挂饰,正是当年水君送她的。 她将萤石贴在心口。 她想:她爱过的,是那个十七岁的大哥哥。 是那个没有姓的孤儿。 “如今,也没必要再留了。”雅也将萤石扔向远方。 萤石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记忆碎片再次切换。 冷奕语抬眼望去,面前的雅也已经重新制了一次消香,完美的,真正的消香。 这次的消香,完美无缺。 这次她想忘记的,是她自己。 她在香中沉沉睡去,梦中,是沉痛的过往。 梦外,冰凉的泪,滴湿了衣襟。 第二天醒来,她会是另一个人。 从此消香不必再制,也无人会制。 冷奕语从精神世界里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直接回到了家里。 “唉……”她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 那就是欧阳雅也的一生么。 冷奕语摇了摇头。还是别再想了,已经,过去了。 无言这次舍身救自己,下次见面可要好好谢谢他。 冷奕语回想起这次精神世界之旅,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个充满冰雪味道的怀抱……她的心跳得好快…… 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情感,开始在心底苏醒。 第33章 托梦 “喜欢我吗?” “喜欢。” “那你爱我吗?” 铜镜被她捏在手中,她仰着脸问他。 他想了很久。 “……不爱。” 爱和喜欢,他始终分得比常人更清。 她勉强地笑了笑,把铜镜握得更紧了。 “我走了。”她站起来。 桌上的那一盏油灯映黄了她的影子。 “以后,见镜如面。”她双手抚着那镜,两眼望着他。 注定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没必要珍惜…… 她咬着唇,走出牢门。 他什么都没说,背对着她。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他眼神游离。 “原来,我说的所有话,你真的都会信。”他轻声说。 一滴清泪像流星般划过他的脸颊,落入牢房内的平地,融入他脚下泥中的万千灰尘。 冷奕语从梦中惊醒。那梦中男人的泪仿佛就滴在她的手心,这感觉……冰凉彻骨。她自黑暗中发现她的手心并无泪滴,而是一片明晃晃的物件。她麻木地将它举近,清晰地照见了她布满冷汗的脸。 冷奕语被吓到失声,手中的镜子直接被甩向空中,她却没听到镜子落地破碎的声音。 有人将它接住了! 冷奕语瞪大了眼,吓得说不出话来。黑暗中,那人稳稳地接住了她扔出去的铜镜。 没错,那正是梦中的铜镜。 “别怕,是我。”那人凑近床边,温热的气息和熟悉的声调令冷奕语缓过神来。 “怎么是你?!” 那人竟是辰希。 在冷奕语用枕头砸死他之前,辰希连忙解释道:“我是真的有事找你!这不是下人界的时候没算好时间,来早了嘛……”辰希剪掉了一头杂毛,上身穿了件体恤,下身配了一条牛仔,就好似他本来就是个现代人一样。 “来的正好,正好为你排忧解难。”辰希冲冷奕语摊开手,铜镜,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冷奕语只好翻了个白眼,把挤兑他的话咽了下去。 辰希却端详着铜镜,目光沉重。 “这是孟七瞳的铜镜。” 冷奕语抱着枕头。辰希的出现确实令她安心了不少。 “孟七瞳?”冷奕语疑惑。“她是谁?” “你见过孟婆了吗?” “孟七七?”冷奕语不知不觉已靠近了辰希,将脸伸到他面前。 一副等着听故事的状态。 “我就见过一面。”冷奕语回答。 辰希看着她这个样子,笑了笑。 “孟七瞳是她创造出来的人。”辰希得寸进尺地靠在冷奕语身上,手中把玩着铜镜。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辰希转脸看向冷奕语,嘴角上扬。 很久很久以前。 孟七七很无聊。 她究竟活了多久,她自己也不记得。 至于她到底盛了多少碗汤给别人,就更不记得了。 每天在她面前渡桥的人很多,她却一个也记不住。那些凡人的一生在她眼里大多是平淡无奇的,她没什么兴趣。 这样的日子,好没意思。 直到最近,她注意到一个灵魂。他转生的次数,频繁了些。 每隔十八年,他必然会出现在桥上。这面容,孟七七竟都看熟了。 她开始好奇起来。 这个人第一世因救一落水儿童而死,念他因做善事而死,便又让他转生为人;不料,他的第二世在十八岁那年又为救一被山贼劫持的老人而惨死;第三世、第四世、……第七世,皆是如此。看了他几世的记忆,孟七七不禁同情起他来。 为什么总因别人,让自己在最美好的年华丧命呢? 这一世,是第八世。 他为了救自己的养父,去悬崖上摘草药,失足落崖而死。 孟七七怜悯地看着他年轻的魂魄,盛汤的动作都不由得温柔了下来。那少年接过汤,竟冲她微微一笑。 “小妹妹,你的眼睛真漂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瞳孔居然是琥珀色的?” 孟七七愣住了。 她没有回答他,木木地推了推碗,示意他快喝。 再过十八年,你恐怕又要来见我了。 孟七七看着他入了转生台,心里面很是惆怅。 她突然决定,她想要做点什么。 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自己这无聊的生活。 “辰希,我想造个人。” 孟七七对辰希说这话时,辰希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咳咳咳,”辰希咳了几声,狼狈地擦了擦嘴。“什么?你想造人?!” “是。”孟七七低头搓着衣角。 “七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千年温和地问道。 “……我……我喜欢上了……一个灵魂。”孟七七红了脸。 听了这话,就连一向冷漠的无言竟也转过脸看向孟七七。 孟七七看了看这师兄妹三人,肉嘟嘟的脸气鼓鼓的。 “你们就说,帮不帮我吧!” “帮你可以,”千年轻笑,“不过你总要把事情的大体经过告诉我们。” “就是啊,你这铁树开花,真是头一回,稀奇得很啊。”辰希笑出了声。 千年瞪了辰希一眼。“你坐好。” 辰希闷闷地收了笑,开始一本正经起来。 无言也似乎好好思考了一会儿。 “造人可是件大事。”他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句。 “师兄说的没错。”千年附和道。“七七,给我们讲讲吧。你喜欢的这个灵魂。” 于是,孟七七便讲了这个九世善人的故事。 “我在桥上待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好好地跟我说话。”孟七七说道,“不管怎样,第十世之后他就是十世善人了。” 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十世善人,以后不论转生几世都会遇到入佛门的机缘,待功德圆满后即可成佛。 “他若入佛门,我与他便再无缘分。”孟七七垂眼,“所以……我想在他第十世时,造一个能长大的孟七七,入世陪伴他,我想让他的最后一个凡世能过的不再那么苦。”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孟七七天生神识,虽受冥界众仙爱戴,却并不快乐。因为她的天生神识,也伴随着她的童颜不老。 孟七七的身体,永远只有六岁。 于是,为了孟七七的愿望,四个人商量了一阵便忙活了起来。 辰希拿来了他千年神树真身的枝叶作为人身;无言回极寒之域取来天地孕育的灵泉之水浸泡人身;千年也神神秘秘地声称将自己的宝贝赐予了人身。 最后,只差孟七七的一缕神识。 第34章 错(1) 孟七七神色凝重。她幼小的身躯在她即将创造的人面前竟如此渺小。只见她自口中缓缓吐出一缕气,那气晃晃悠悠,附在了人身上。 那人立马变成了少女的模样。她的眉眼与孟七七相似,正是孟七七想象中,自己若能长大后的容貌。 孟七七永远无法拥有一份感情。但她的作品可以代替她,去完成她的心愿。 “七七,给她取个名字吧。”千年为造好的人梳洗穿戴好,将她带到孟七七面前。 孟七七看着眼前少女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瞳孔,心想:若我也能长大,就像她一样美。 “我想叫她,孟七瞳。”孟七七说,“瞳孔的瞳。” 十八年转瞬即逝,孟七七又等来了那个少年。 只要他跟七瞳喝下同一碗汤,下一世便一定会遇到。 孟七七一边想着,一边端上了一碗汤。 她亲眼看着两人喝了同一碗汤,又掰开了一枚铜镜分给两人,这才安心地放他们去转生了。 自此,第十世开始。 “这便是孟七七当年给孟七瞳的铜镜。”辰希的话音刚落,自己的肩头便突然沉重了起来。 “……嗯……”冷奕语哼了一声,眼睛已经闭上了。 她太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睡了?”辰希轻声低语。 他看着倚在他肩上睡去的少女,无奈又宠溺。 他望着她,又仿佛不是在望着她。而是在望着她灵魂深处,那曾经的故人。 “对不起……”辰希看着天花板,也合上了眼睛。 被怪梦和辰希的故事会占据了睡眠时间的冷奕语迷迷糊糊地上学去了。 一觉醒来,辰希和铜镜都不见了。 冷奕语走在路上,觉得自己的意识还是不够清明,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奕语!早上好呀!”肩头突然出现的重量吓了冷奕语一跳。 “额……小雨,”原来是好友钟雨。 “早。” “怎么了奕语,你不是治好了失眠症么?昨晚又失眠了?”钟雨看着精神不佳的冷奕语,关切地问道。 “昨晚楼上有一对小夫妻吵架,吵得我没睡好觉。”冷奕语哭丧着脸,“我没事,不用担心。” 对不起了,我的邻居。冷奕语心想。 “你没事就好,不过……”钟雨突然卖起了关子,“我有事!” “奕语,我恋爱了。” “嗯???!”冷奕语突然精神了。 “怎么回事?如实招来!”冷奕语一脸八卦地攀上钟雨的肩。 钟雨是她的同桌,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钟雨是一个漂亮姑娘,身边追求者一直不断,然而她都不曾答应。 冷奕语是真的好奇,是谁摘了她身边的这朵大向日葵。 “奕语,这可是我初恋。”钟雨竟扭捏了起来,一张俏脸微红。 “哎呀我的姑奶奶,到底是谁啊。”冷奕语追问道。 “说起来,你也认得的。”钟雨笑了笑,低头看着鞋面。“隔壁班的陆建洋啦。” “他?”冷奕语一愣。 这个人,她还真没猜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 “早啊。”陆建洋带着干净的笑容迎面走来。 啧啧啧,一大早就在校门口等着。这恋爱的酸臭味。冷奕语撇撇嘴。 钟雨立马脱离冷奕语的怀抱,羞涩地迎了过去。 陆建洋这个人,长得十分干净。这是冷奕语对他的第一印象。 虽然他不算才貌出众,不过给外人展现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他们走在一起,还算般配。 冷奕语一边想,一边像一缕魂似的一路飘进了教室,没过多久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上课的铃声响起来时,冷奕语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今天,要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班主任带了一名少年进了教室。 冷奕语半睁着眼抬起头,却突然直了眼。那少年,不是辰希吗! “我叫辰希。”辰希露出阳光的笑颜,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良辰美景的辰,希望的希。” “新的转校生好帅啊。”连钟雨这种见多了帅哥的人都不由得在冷奕语耳边暗叹。 啧。冷奕语在心里不屑地笑了一声。 觉得辰希惊为天人,那是你们还没见过村里的那位,那才是……哎!等等,我干嘛要吹无言的颜啊! 脑子里又闪现出无言为她挡子弹的一幕。 真是魔怔了! “老师,我能坐那里么?”辰希指着冷奕语身后的位置。 最后一排的空座。 “可以啊,你就坐那儿吧。” 于是冷奕语看着辰希走过她,坐在了自己身后。 一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 一下课,冷奕语就忍不住想要把辰希抓出去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一转头,辰希的位置已经被女生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女生们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跟辰希聊些什么。 “看来这转校生魅力很大啊。”钟雨凑过来,悄悄说了一句。 是么?冷奕语皱眉。是我看无言看多了,现在对帅哥免疫了?不过,当初刚遇见辰希的时候她也是面红耳赤的……打住!不能再因为美色耽误正经事了! “辰希。”冷奕语唤道。 “不好意思,你们能让开么,奕语好像有事找我。”辰希对着众女生微笑道。 顿时,女生们的目光集中在冷奕语身上。 “辰希同学跟冷奕语很熟?”一个女生阴阳怪气地问道。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奕语啊。”辰希笑眯眯地说,他的声音无比清晰。“我喜欢她。” 教室里突然安静了。无论是冷奕语还是其他人都傻了眼。 什么情况!冷奕语瞪大了眼。这算是当众表白? “辰希!!!!”冷奕语把辰希拽到楼道拐角,一把将他推到墙上。 “你是来消遣我的么!”冷奕语很是不悦。 “我没有。”辰希一脸委屈。“我说的都是真话。” 辰希一本正经。“而且,昨晚已经告诉你了,我来找你是真的有事。” 这事先不提。冷奕语心想。还是先把“喜欢”这事搞清楚吧! “你别转移话题!”冷奕语抬眼。“你不是普通人,我也跟你不熟。我们俩从认识到现在就见了三面,你怎么就喜欢我了?!” 第35章 错(2) 辰希紧皱着眉。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 冷奕语听完这话更火大了。 “在冥界里与我定下契约的是无言,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你不要总拿我寻开心,不然我就把你介入我生活的事告诉村长!” “又是无言!”辰希的表情也突然有些狰狞了起来。 他反手将冷奕语重重地摔到墙上,欺身而上。 “你还是觉得我没他好么?你还是先喜欢上他了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冷奕语被他摔的很痛,她在辰希怀里挣扎着喝到:“辰希!你闹够了没有!松开!” 辰希看着怀里的冷奕语,突然回过神来。他慢慢地放开冷奕语,露出了一种很受伤的表情。 冷奕语看着他,心中又有些不忍。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辰希堂堂一个神仙,每次见面其实都有帮助过她。他即便再任性,自己也……不该这样伤他。 “对不起。”没想到是辰希先开了口。 “没没没没关系。”冷奕语连忙回答,“我刚才太凶了,你也不要生气。” 辰希轻笑一声。 “奕语,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辰希看向她。 “我只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冷奕语还是决定问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真的很疑惑。” 辰希沉默了一阵。 “是我曾经欠你的。”辰希突然说。 冷奕语想了想了这话,开口问道:“是我的前世么?” “是么?”冷奕语追问道。 “是。”辰希试探着伸出手,揉了揉冷奕语的短发。 “你这辈子的确只见过我三面,但你的前世却曾与我朝夕相处,无话不说。是我痴恋你的灵魂,穷追不舍。你若觉得为难,”辰希顿了顿,语调中尽是苦涩。“这辈子,我不敢觊觎你,只求你,不要……” 不要无视我。 辰希压制住满腔的悲愤,却还是红了眼眶。 “只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他最后说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冷奕语盯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痴恋、赎罪。对象其实都不是她,是她的前世。 而辰希每每盯着她看时,看的也不是她冷奕语。 她之前也隐隐猜过:自己的前世并不是普通人。 现在看来,多半跟无言和辰希一样,是冥界的人。 因为她的前世,所以无言才会找上她么? “……”她拍了拍辰希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 “辰希……”冷奕语低声唤道,“辰希……看着我。” 你在透过我,看你的一段过往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对不起我的前世,我也无法代替她开口回应。我只知道,我冷奕语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一个神仙朋友。辰希,不要再透过我,看我的前世了。” 冷奕语按着辰希的肩,四目相对。 冷奕语走开了。 辰希的眼中,终于如释重负地落下一滴泪。 “说说吧,你和辰大帅哥,怎么回事儿啊?”钟雨一脸坏笑。 “上次和我妈去西安的时候在旅游团里认识的。他的话都是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冷奕语不愿多说,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哟,开玩笑?我看不像啊。”钟雨笑得更欢了,“追你都追到转学来咱们学校了,这可够痴情、够浪漫的。” 冷奕语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辰希的话题。 “那你呢,跟陆建洋是什么时候的事?”冷奕语打断道。 “其实……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动。”钟雨开始回忆。 那段时间,冷奕语刚开始出入冥界,每次来回都十分疲累。她满脑子都是什么前世今生、抓怨灵、聚残魂的,上学的时候也常常走神。钟雨受到冷落,便不由自主地与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亲近了许多。 梁天博是一个豪爽直率的女生,就是她带着钟雨,熟悉了陆建洋。 其实一个年级里的所有人,大家都能算得上听过彼此的名字。钟雨也是知道陆建洋这个人的,只是并不熟。梁天博在男生和女生中都能玩的开,大家在周末一起玩几次,钟雨跟这些男男女女就也熟了。大家原本以为钟雨是个不好相处的“小公主”,没想到她其实是个“段子手”。认识了新朋友,钟雨也不再为冷奕语的变化而过分伤心了。 有一天,钟雨像往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 “巧啊,钟雨。” 她偶遇了梁天博。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了起来。 “对了钟雨,”梁天博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喜欢哥哥还是弟弟?” “?”钟雨一愣。 我喜欢哥哥还是弟弟?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时髦话么? 钟雨疑惑地答了一句:“哥哥吧。” “那你觉得,”天博冲她挤了挤眼,“陆建洋是哥哥还是弟弟?” 怎么扯到陆建洋身上了? “弟弟。”虽然钟雨更加疑惑了,但她还是不加思索地回答了。 “唉……果然。”天博叹了口气。“我就说,你不太可能对他有意思。” “陆建洋看上你了,要我帮忙牵线搭桥呢。” “啊?!”钟雨差点栽了个跟头。 天博说什么?!是说那个瘦瘦的、白白的,像个牛奶糖一样的男生喜欢自己么?! 真是有点没想到。 那个腼腆的男生,总是少言寡语。每次跟自己说话都会紧张到结巴,还以为他跟所有女生说话都是这样呢。 原来是因为——他喜欢自己啊。 没见过这么“纯”的。钟雨在心里笑了。 这种喜欢,她好像有些受用呢。 自从窗户纸被天博“间接”捅破后,陆建洋干脆豁出去了。 他开始明目张胆地在钟雨面前刷存在感。 算好时间制造“偶遇”、半路拦截往她手心里放巧克力、写小纸条偷偷塞进她的口袋…… 这种小惊喜令两个人都在彼此相遇之时感到面红心跳。 钟雨渐渐地也开始期待陆建洋会再做出什么举动。 只是,陆建洋还是那个陆建洋。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做完就跑,连一句表白的话都没说过。 真是个呆子!钟雨在心里说。 第36章 错(3) 两人关系的转机发生在钟雨的一次生病中。 那天,钟雨发烧了。 冷奕语将她送到保健室后就回去上课了,钟雨一个人在保健室里昏昏沉沉地睡着。 睡梦中,钟雨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陆建洋的声音。 “我喜欢你。”陆建洋小声说。看来,他以为钟雨已经睡熟了。 钟雨缓缓睁开眼睛,还真是陆建洋。 她嘴角一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你你你醒了啊。” 陆建洋满脸通红,又开始结巴了。 “你渴不渴?我给你找水?” “不渴。” “那你感觉怎么样?”陆建洋低着头,不敢正眼瞧钟雨。 “好多了。”钟雨懒洋洋地答道。 不过,下课铃声还没响,他怎么来的?不会…… “陆建洋,你逃课?!” “没没没没有!”陆建洋终于看她了。 他连连摆手,“我们班这节体育课,我本来想去你们班窗户边偷偷看你的,结果发现你不在,想你会不会生病了,就来保健室看看……” “噗。”钟雨笑了。 这真是陆建洋对她说过的最流畅的一段话了。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走了。”陆建洋立马站起来就要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往钟雨手里塞了一颗糖。他又开始不说话了,塞完糖便又向门边走。 钟雨看着他,头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着他。她想起来,因为陆建洋总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但他本人的皮肤却很白,所以被大家起了一个“小企鹅”的绰号。他现在这模样,还真像一个跌跌撞撞往远处跑的小企鹅。 “小企鹅,”钟雨突然叫住他,“你的告白,我收到了。” 陆建洋脚步一顿。 “我们打个赌吧。”钟雨向他下了战书。 “我记得,你的成绩也很好。所以,如果这次期中考试你的总分比我高,我就做你女朋友。” “……”陆建洋似乎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他反应了良久,才兴高采烈地说:“我,我一定会成功!”他说完又偷偷瞄了眼钟雨,小声补了一句,“你信不信?” 钟雨再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能真的是因为爱情的力量,陆建洋的期中考试考得出奇的好。 “我跟他的赌局结果,是我把自己输给他了。” 学生时代,谁没有过一次青涩的爱恋呢? 看一眼就好像触碰了开水壶;不小心碰到就会心花怒放一整天;若是四目相对,那就是少时的天长地久。 【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雨果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孟七瞳看南鹤宁的第一眼,就爱上他了。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孟七瞳身手敏捷地翻上一户人家的外墙,悄悄地落入院内。远处隐隐传来捕快的声音。 “抓住她!这次不能让她再跑了!” 孟七瞳正蹲下身子打算缓一口气,身后突如其来的人声将她吓了一大跳。 “姑娘,你在做什么?” 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孟七瞳方才已扯下的半块面纱下,一副清丽可人的容貌令人唏嘘。 这样美的女子竟是一位被通缉的江湖大盗。 为什么觉得这人很熟悉?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 孟七瞳盯着对面穿着单衣的书生,从目瞪口呆到凶神恶煞。 “闭嘴!不许动!”孟七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扭过那人的胳膊,凶巴巴地威胁道。 “哎哟!”书生吃痛地低呼一声,紧接着又被孟七瞳捂住了嘴。手里照明用的灯笼落在地上。 “只要你乖乖地,不要大声嚎叫,容我在你这里躲上一时半刻,我就放了你。” 书生明白了,自己这是遇上贼了。他睁着一双大眼睛,连忙点点头。 孟七瞳一把推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房中,提起茶壶便胡乱灌了一通。她解了渴,满意地抹了抹嘴。书生在一旁一脸忧愁,似乎在想要怎样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姑娘为何被人追赶?”书生小心地开口问。 明知故问。孟七瞳心想。 “我偷了东西。”孟七瞳回答,两道剑眉向上一挑,“怎么,想告发我?” “姑娘如此年轻,又身手不凡,自食其力应是不难,应走正道,而非……” “我最烦你们这种酸儒口中的大道理!”孟七瞳不耐烦地揪起书生的衣襟。 “把你的嘴闭上,我不爱听。”孟七瞳不悦,“我不偷东西,怎么养活我自己?你养我?” 书生满头冷汗,结结巴巴地说:“如果姑娘急需钱财,在下可先借姑娘些……以作周转……” 书生认真的表情令孟七瞳有些动容。 然而她还是冷笑了一声,“算了。多谢公子这番善心,我们后会有期。” “哎!” 在书生的惊呼中,孟七瞳又翻墙而去。大门前立马传来了捕快的叩门声,书生整了整衣襟,拾起灯笼向大门走去。 孟七瞳记住了那个书生。 此人其貌不扬,但却让人觉得……干净。 孟七瞳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长得干净,声音干净,哪里都透着一股子清澈透明。 一个让人看了很舒服的男人。 这书生似乎还是个大人物。 孟七瞳略作打听便得知,那处连个僮仆都没有的宅子,它的主人是当今太子的侍读——南鹤宁。 南鹤宁是个天才。 十六岁就成了秀才,十七岁又中了举。虽最终没能上那殿试,其才华还是被今上所识。南鹤宁与太子年纪相仿,皇帝便命南鹤宁为太子侍读,与太子一同学习。其中深意昭然,这就是将南鹤宁当做今后太子继位后的头位栋梁重臣来培养啊。 这位侍读少年家境贫寒,一朝得了圣眷便想将家中老父接来繁华的应天府一起享福。谁知体弱多病的老父亲没过几年便一命呜呼,年轻侍读从此孤身一人。遣散了家中本就不多的奴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孟七瞳听了南鹤宁的身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年少有成,却是孤单一人。” 长相干净舒服。 配我。 第37章 错(4) 孟七瞳确实很想再去逗一逗那个干净又孤独的南鹤宁,不过,她还没去找他,他们就又相见了。 这捕快真是难缠。孟七瞳在小巷中左闪右躲,心中懊恼着自己不该贪图那个稀奇的首饰盒,只是稍微多待了一刻,就又被捕快盯上了。 孟七瞳正打算再次飞檐走壁,一只大手突然扯住她。 竟是南鹤宁。 “跟我来!”南鹤宁低声说,拉着孟七瞳躲进了一处墙角立着的两只酒缸里。 成功避开了捕快后,两人探出头来。 “为什么帮我?”孟七瞳看着南鹤宁。 南鹤宁一愣,木木地说:“我不想看你这样。” “那你想看我怎么样?”孟七瞳白了他一眼。 “可不可以不要再偷东西了?”南鹤宁底气不足,弱弱地询问道。 “想要我变成良家女子?”孟七瞳眨眨眼,“可以啊。” 她隔着酒缸凑近南鹤宁的耳边:“你娶我。” 南鹤宁的耳朵立马红透了,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孟七瞳看对方久久不说话,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 真是不经逗。 谁知,南鹤宁突然别过脸,认认真真地问她:“你可想好了?” 孟七瞳也有些讶异,然而最后,她竟也鬼使神差地回了个,“嗯。” 南鹤宁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他对孟七瞳说:“在下南鹤宁,斗南一人的南,白鹤的鹤,福寿康宁的宁。承蒙姑娘不弃,愿与在下结亲。若明日此时姑娘此意不改,我们还在这里相见,我南鹤宁,愿娶姑娘为妻。” 孟七瞳见南鹤宁的第三面,就答应与他成亲了。其实那晚的“你娶我”本是句玩笑话,孟七瞳没想到南鹤宁真的会娶她。 “南鹤宁,你后悔么?”南鹤宁从轿子中迎下孟七瞳,孟七瞳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后悔么?” 南鹤宁握住孟七瞳的手,微笑着说:“我不后悔。” 孟七瞳透过红盖头看着他,在心里默默说:南鹤宁,以后我孟七瞳就是你的人了。 洞房花烛,春宵帐暖。喜烛映出两人喝下交杯酒的影子,南鹤宁为孟七瞳除去头上发饰。 喜烛骤灭,孟七瞳将头埋进南鹤宁怀中,闭上了眼睛。 南鹤宁抱着孟七瞳,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瞳儿,我会对你好。” “嗯。你说的话,我都信。” 从此江湖上少了一个蒙面大盗,应天府却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孟七瞳每日无所事事,除了摆弄花草就是做饭做菜。南鹤宁在家的时候会与她一起作画,孟七瞳对这些风雅之事一窍不通,但她喜欢在南鹤宁画完一笔之后再添一笔。南鹤宁总能将她拙劣的画技圆回来,这样,也算是他们共同完成的画作。 但南鹤宁常常是在宫里的。 孟七瞳盼他回家,一边等,一边出神地看着一枚铜镜。 这本是一分为二的两半铜镜,一半是南鹤宁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一半是孟七瞳自出生时便有的物件。两半铜镜各自有主,却能合为一块。南鹤宁和孟七瞳发现这件事后都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缘,或许,他们的姻缘真的是命中注定。 “瞳儿,这镜就放在你手中吧。”南鹤宁当时把镜子交给孟七瞳保管,“瞳儿若是想我,见镜如面。” 孟七瞳有时觉得她离南鹤宁很近很近,近到差点就可以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但她知道,或许南鹤宁对她,与她对南鹤宁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南鹤宁,你为什么不问我从哪里来,又是为何要做江洋大盗?” “瞳儿,你若愿意告诉我,会自己告诉我的,我又何须问你?” 哼。孟七瞳心里气结。你明明是根本就不关心,我偏不要主动告诉你。 “南鹤宁,你见我的第一面,是什么感觉?” “嗯……”南鹤宁低头思考了一下,“见你的第一面,觉得这个姑娘好美,就是凶了点。” “一壶凉茶就那样对着壶嘴灌下了肚,也不怕凉坏了肚子。”南鹤宁笑了笑,“还好,现在我可以照顾这个姑娘了。” 孟七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南鹤宁,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你信不信?” 南鹤宁笑意更浓:“我不信,你分明是知道了我是太子侍读,家中银两足够养得起你,才金盆洗手,打算以身相许。” “是真的。”孟七瞳执拗地说。 “……”南鹤宁这次没有再笑。“瞳儿,你真的明白爱是什么吗?” 孟七瞳抬头看他,心想:仗着比我虚长了几岁,又是一副把我当孩子的口吻。 “你可以喜欢很多人,家人、挚友、甚至萍水相逢的路人。但爱一个人,绝不是一眼就能决定的事。”南鹤宁的眼神延伸到远方,身旁的孟七瞳已经转身进了屋。 从那以后,孟七瞳再没提起过自己当初对南鹤宁的一眼荒唐。 冷奕语从梦中醒来,床前铃声大作。 她伸手摁掉闹钟,开始回味昨晚。 昨夜的梦……难道是…… 她翻身而起,匆匆忙忙地开始准备去学校。她想立马就见到辰希!他一定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学校大门前,辰希果然在等着她。 跟辰希吵了一架之后,两个人反而可以好好相处了。 “奕语!早上……”辰希的“好”字还没说完,冷奕语就着急地开了口。 “辰希,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钟雨?!” 辰希怔住了,继而变了脸色。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铜镜,“它凭空出现在你手里,我便猜到是孟七七死性不改。她不但又让孟七瞳转了世,还想要你助她一臂之力。” “不过,我来找你,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辰希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还是先不提那件事了,你怎么知道钟雨就是孟七瞳的转世?” “我想,是孟婆给我拖了梦。”冷奕语说,“我梦见了孟七瞳和南鹤宁的那一世。” “我又不是瞎子,孟七瞳跟钟雨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冷奕语抬眼看向辰希。 “……”辰希叹了口气,“孟七七这课铁树十万年就开了这么一次花,还开残了,也难怪她有执念。” “开残了?”冷奕语疑惑道,“在梦里,南鹤宁和孟七瞳已经是夫妻了啊。孟婆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那只是那一世的前半段。”辰希说。 “想知道孟七瞳和那十世善人最后的结局么?” 第38章 错(5) 万历年间,一个神秘组织为江湖所闻名。 这是一个集武林高手、密探、捕快和杀手于一体的秘密组织。 他们入得了江湖,进得了朝廷。 他们就是——六扇门。 六扇门每年都会搜罗世间奇才,尤其是那种身世凄惨的少年人,会被组织当做“鹰犬”来培养,一生都为六扇门和朝廷鞠躬尽瘁。 南鹤宁便是其中的一名“鹰犬”。 六扇门是一心为朝廷的组织,他们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百姓福寿康宁。南鹤宁是六扇门的人,皇帝并不知道。而南鹤宁到太子身边,也不是因为他真的想出人头地。这都是六扇门的安排,目的只有一个——清君侧。 君为谁? 太子。 要清的人又是谁? 奸臣,魏忠贤。 南鹤宁看着皇宫里的三宫六院。究竟是哪一堵宫墙隔绝了忠义,只把谗言透进皇上的耳中呢? 魏忠贤如今权势登天,打击异己,祸乱天下,却偏偏有个皇上当他的靠山。即便是强劲的六扇门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将南鹤宁安插到太子的身边,慢慢观察,再做打算。 南鹤宁看着漫天星辰,开始了每日例行的占测。 六扇门中人个个身怀绝技,南鹤宁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类。 除了表面上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还有一项最为隐秘的技能。 奇门遁甲。 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来占测未来事物的动向。 此为奇门遁甲。 很小的时候,南鹤宁就在六扇门里跟着上一代会奇门遁甲的老师傅学艺。这项奇技多少有些通天之术,非常人所能了解。老师傅捡到他时,看了一眼他随身所带的半块铜镜,便算出了他就是能继承奇门遁甲绝技的天定之人。 老师傅为他取名南鹤宁。斗南一人,鹤立鸡群,皆在说明他是难得一遇的天才。而最后的“宁”则是在期许,他以后可为六扇门效力,使得天下太平。百姓,福寿康宁。 南鹤宁今天占测的结论依然是前途一片昏暗。魏忠贤现在还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他和太子,都只能暂时蛰伏。 若太子继位,定会治魏忠贤的罪。魏忠贤现如今可以为所欲为,终究只是暂时的。只是,魏忠贤会让太子成功继位么?如果不出他所料,只要太子表现出对他有一点点的不认同,他都不会坐以待毙。如今他们只好伺机而动,独善其身。太子终归年幼,羽翼未丰,保全太子才是最重要的。虽然那阉官还没胆子大到对储君出手,但他的野心可是路人皆知。 奇门遁甲极耗精神力,占测的事物越是重要便越费精力。更甚者,耗的会是生命力。 外人眼里的他的乡下老父,实则是他的师傅。师傅在他大限将至之时用自己余下的生命力为南鹤宁占了一卦,南鹤宁不知道师傅占了什么,也不知道师傅占到的结果是什么。只知道,师傅的遗言,他到现在也不曾明白。 “莫续今生缘……”南鹤宁默念。 今生缘……究竟是什么呢。 南鹤宁看向屋内正在笨拙地学女红的孟七瞳。答案,会是你么?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孟七瞳在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万事只求……半称心……”她念着。手中的笔停在半空,一滴墨滴在刚写好的“心”上,污了那可怜的“半心”。 孟七瞳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她明知道,魏忠贤不是自己可以动得了的,但她就是无法控制那股恨意。 杀父之仇,灭庄之恨,永不能忘! 不久后的宫宴,皇上特许南鹤宁可携家眷。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机会。孟七瞳想。即便可能会连累南鹤宁,她也,无法放弃! 南鹤宁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提前算透他的小娘子。 他的小娘子是一个江湖大盗,劫富济贫,快意恩仇。像这种江湖人,只要不是真的作恶多端,六扇门是不会管的。南鹤宁只是偶然间多管闲事便给自己赚来一个便宜娘子,六扇门里的同僚都打趣他艳福不浅。现在,他为了瞳儿锒铛入狱,恐怕没人再羡慕他了。 他错了。南鹤宁想。他错在太过自信。 他以为他在给瞳儿自由,他以为不去过问太多是一种尊重。 他错了。 可能他这辈子占测过的事物太多,已经失去了对他人的好奇感了吧。 瞳儿……你为什么要刺杀魏忠贤呢? 嫁给我……也是你的计划么? 孟七瞳想过很多种结局,她万万没有想过南鹤宁会替她抗下所有。 那天的宫宴,她对魏忠贤出手了。意料之中的失败。 她跃上宫殿,刚想着若是逃不掉了就自裁,就迎面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瞳儿,你真是给我闯了个大祸啊……”南鹤宁面色沉重,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 “你?!”孟七瞳吃了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南鹤宁的功夫竟与她不相上下。 南鹤宁利落地一章劈晕了孟七瞳,将她扔在了御花园。 他不知道孟七瞳的计划,他只知道,他要快速编造一个合理的计划来证明今晚的刺客是他。 等到孟七瞳转醒,南鹤宁已经被抓。 魏忠贤受伤后,皇帝将所有人召回殿中。不胜酒力的女眷、去方便的大臣,一个个都被搜了身。看到本是自己拿来行凶的凶器,在南鹤宁的身上被搜了出来,孟七瞳不知所措。 她看到宫宴上的女眷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她;被扭送去监牢的南鹤宁大喊着冤枉;魏忠贤跪在皇帝脚边拖着伤处不知在说些什么。各种嘈杂的声音让孟七瞳眼前天旋地转,她一时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孟七瞳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孟七瞳这一晕,倒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大家皆道她是事出突然、惊吓过度。只有孟七瞳明白,她失去了什么。南鹤宁,你这是为什么?孟七瞳脑子乱的很。 听说南鹤宁在牢中一直喊冤,但证据确凿,再加上魏忠贤的不断施压,南鹤宁最终还是“屈打成招”,被判了斩刑。 临刑前,孟七瞳终于被允许去看一看他。 “南鹤宁,”孟七瞳一见他,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要杀他。”南鹤宁身上伤痕累累,神情疲惫。 “南鹤宁,你不是说,关于我的过去,如果我想告诉你了,自然就告诉你了。”孟七瞳擦了擦眼泪。 “现在,我告诉你。” 第39章 错(6) “六年前,我还是玉袅医庄庄主的千金。我们医庄专治奇症,不少人慕名而来,求爹爹治病。爹爹总是不分贫贱,一视同仁,为每一个病人尽心尽力。直到那一天,一个大人物到访,要我爹爹为他治病。爹爹说他治不好这病,他便……屠了整个山庄。”孟七瞳咬了咬唇,“那个大人物就是魏忠贤。他早年进宫净身时曾买通了宫中太监,因此宫刑并未受个完全。他得了圣宠之后,便想寻个神医治好自己,做回完整的男人。但这世间没有能治好宫刑的神医,即便是爹爹也不能。魏忠贤听了爹爹的话,一是恼怒,二是怕爹爹将他的这个心思说出去,当即便屠了山庄,又一把火烧了销毁证据。母亲拼死带我逃出山庄,将我藏进山洞,又在那狗贼带来的走狗面前跳了崖,这才让我逃过一劫。死里逃生之后,我辗转在爹爹的一些江湖好友家中,跟了无数个师父,四处学艺。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雪恨,但我太弱小了。” “南鹤宁,其实我有想过放下的。”孟七瞳说,“如果没有这次宫宴,我或许真想要放下的。” 南鹤宁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拭掉孟七瞳面上的泪,“我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么?”孟七瞳突然问,“南鹤宁,我们成亲两年了,你从未碰过我。”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真正的妻?” 南鹤宁的手一顿。 “你喜欢过我么?”孟七瞳一边流着泪,一边追问他。 “喜欢。”南鹤宁立马回答了。 “那你爱我么?” 南鹤宁突然沉默了。 “爱我么?”孟七瞳穷追不舍。 “……不爱。”南鹤宁终于沉声说道。“瞳儿,我一直把你当我的亲妹妹。” “你还年轻,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应该怎样过。我从未想过要把你放在我身边一辈子。”南鹤宁继续说道。“瞳儿,有件事,我也瞒了你很久。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清楚了。我是六扇门的人,我自幼修习奇门遁甲之秘术,能以寿命为介,知晓未来。昨日我已用余生寿命,占测到了十年后的天下局势。” “新君登位,奸孽除。”南鹤宁看着孟七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今夜你回府后,把这些信息绑在我书房里养的那只鸽子的腿上,它自会传达给六扇门,让六扇门的同僚不要费力气救我了。以免打草惊蛇,反而会对太子不利。” 孟七瞳被这一堆信息塞乱了脑袋,一时竟无言以对。 “瞳儿,莫要觉得是你害了我。”南鹤宁笑着摸了摸孟七瞳的头,“这个变故确实令我提前占测了未来,但即便没有你,我这种人,也注定活不长久。” “瞳儿,不要哭了。我走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奸臣不用你来收拾,自会有人除了他。” “瞳儿,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你笑一笑吧。” 孟七瞳还是说不出话来。她勉强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铜镜。 “你说的话,我记着了。”她站起来,背对着他。“我会替你把话传过去的。” “我走了。”她把铜镜放到南鹤宁身边。“以后,见镜如面。” 不……他们,没有以后了。 孟七瞳一步一步走出南鹤宁的视线。 南鹤宁注定不是属于她的。孟七瞳想。他自己都不肯珍惜自己,我也没必要珍惜他。 这真是自己的心里话么?孟七瞳又问了一遍自己。 他面对死亡的冷静令孟七瞳的心痛的喘不过气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捂着心口慢慢蹲下身子。他每天心里想着那么多事,怎么可能会沉溺于情爱呢? 南鹤宁,你对我从未认真过,是么? 孟七瞳红着眼,面露痛苦之色。 可他还是因为我的愚蠢,破坏了自己的计划。 “南鹤宁,终究是我孟七瞳欠了你。” 南鹤宁望着孟七瞳决绝的背影,知道她被自己的那一句“不爱”伤透了心。 他想起来大婚那日,她蜷缩在自己的怀中。他低头看着她稚嫩的脸,她还是太小了。于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自己以后会对她好的。她当时是怎么回的? “你说的话,我都信。” 可惜……他对她说过很多谎言。包括那一句…… “原来我说什么,你真的都会信。” 瞳儿,若有来世……定不负你。 南鹤宁二十二岁时,灵魂来到了奈何桥。 孟七七沉默的看着他,心里后悔不已。 私自将孟七瞳送下尘世,这件事令冥王大发雷霆。他虽指责孟七七身为冥界元老竟公然犯戒,扰乱尘世,但也不敢真的责罚她什么。倒是孟七七的几个帮凶不日便被他们的师父拎回了蓬莱,分别闭关禁足。 南鹤宁的灵魂泛着一丝金光,他现在是十世善人了。 从下一世开始,他将世世为僧,待功德圆满,飞升成佛。 孟七瞳将一碗孟婆汤递过来。 南鹤宁开了口。“我还不想转生。” 孟七瞳有些惊讶。“你可知,不用排队直接转生的福报是多少灵魂梦寐以求的?你一生为善换来的福报,你确定要放弃么?” “我确定。”南鹤宁说。 “那好吧。” 从此,南鹤宁便坐在转生队伍的最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孟七七知道,他在等孟七瞳。 他等不到她的。 孟七瞳已经被她收回了。 南鹤宁不知道,他要等的小娘子就在那奈何桥上。她是孟婆的一个多情的碎片,是排解孤单的一缕神识,是孟七七苦痛的内心。 有很多次,孟七七想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南鹤宁,但她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孟七七终日烦恼着,想着若是千年在就好了。可惜他们师兄弟三人被她给连累了。 “孟七七。” 孟七七正出神,听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声音。 “无言?!” 这个面无表情的木头人算是她的朋友吧。孟七七狐疑地看着他。他怎么来了? “我们被师父禁足一百天,但今日师父下了山。”无言说。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就来了。” 第40章 错(7) 孟七七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面前这货不会是假的吧?!认识无言几百年了,他不像是能为了一个问题就忤逆师尊的人啊! “孟七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无言的双眼无神,充满迷茫。 “……”孟七七愣住了。 她半阖了眼,缓缓说道:“你为何不去问千年呢?” 无言怔了怔。“我不想问她。” 我看你是害怕吧。孟七七心里想。 “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把他所有的话都分毫不差地记在心里。时时刻刻地想对他好,想永远陪伴他,想无休止地靠近他。”孟七七说着看向了无言,“无言,你不会懂的。” “我知道了。”无言说。 孟七七看着无言转身离去,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悲的想法:还好,我总是比他要幸运一些的。 南鹤宁依然在等待,孟七七依然在犹豫。 不知过了多少春秋,南鹤宁身上的光芒越发暗淡。孟七七在三生石旁跪了很久,最终,她还是分出了一缕神识渡进了当年四人合力制作的人身之中。 “南鹤宁,去转世吧。”孟七七将新的“孟七瞳”带到了他身边,“我知道你一直在等你当初的娘子,但她每一世都寿终正寝,你没有认出她年老时的模样,她也早已忘记了你。” 孟七七第一次扯谎,心中有些慌乱,不过显然,南鹤宁信了。 “瞳儿……”南鹤宁激动地泪流满面。 “这一世她死的时候很年轻,我曾看过你的记忆,便想成全你。”孟七七轻声说。 成全你,成全我自己。 “多谢孟婆大人!多谢孟婆大人!” 孟七七目送着两人一同入了转生台。 后悔么?孟七七问自己。 她想起大婚那日,孟七瞳也曾问过南鹤宁“后悔么”。 我不后悔。心里的声音与回忆里的声音重合。 我不后悔。 “孟七七不这样做,十世善人就不去投胎。所以这事,冥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辰希讲述道,“不过,孟七七到底想让你帮她做什么?” “我不知道。”冷奕语说,“她本人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 “或许今晚,你就会知道了。”辰希说着,看向远处的一对人。 冷奕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钟雨和陆建洋。 “冥王闭关很多年了,现在冥界归无言掌管。”辰希第一次主动提起无言。 “无言冷酷无情,如果是他,一定不会由着孟七七胡来。” “可是,这一世的钟雨并没有伤害到陆建洋啊!”冷奕语急忙说道。 “是么?”辰希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一世,十世善人本应该生来天性凉薄,不喜与人交往,等到他看破红尘便会远离尘世。而你现在看看,他像是能看破红尘的样子么?” “这……”冷奕语明白了。 原来这才是“莫续今生缘”的含义。 “奕语,这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想,我不会再答应孟七七帮她这个忙。” 是夜。冷奕语进入了梦乡。 “冷奕语……冷奕语……”半梦半醒之间,冷奕语听到了一声声稚嫩的呼喊。 孟七七?!冷奕语忽地睁开眼睛。 “孟婆大人。”冷奕语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桃花灿烂之中。这是哪? 似是听见了冷奕语心中所想,孟七七开口说:“不必惊慌,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 “我的精神世界?”冷奕语重复了一遍。她倒是不记得她何时喜欢在精神世界里开桃花,莫非是想遇桃花想疯了?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来帮忙。”孟七七接着说,“这段时间,把一些记忆强行灌入你的梦境,实在抱歉。” “我想要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孟七七示意冷奕语坐下。 冷奕语点点头,坐在了一片桃树下。 孟七七讲的故事,果然与辰希所讲的一样,只是更多了一些细节。毕竟,有些事情是辰希并不能知道的。 “冥王发现我们闯下大祸,是在他发现生死簿上,南鹤宁的阳寿开始不断地变化。因为我将孟七瞳带入人间,南鹤宁的命运发生了改变。他本来根本活不到二十二岁,兴许是我的神识在他周围,延长了他的生命。南鹤宁能活到被斩的那年,已经是从冥王手中偷了几年寿命了。但,生死簿上,南鹤宁的阳寿还在不断增加。”孟七七顿了顿,“因为,孟七瞳想去劫法场。” “孟七瞳若成功救下南鹤宁,他就不止是偷那几年光阴了。”孟七七叹气,“南鹤宁因通天之术注定短命,是我的神识一直在他身边续他的命。我自知闯下逆天大祸,只能擅离职守,亲自去凡间阻止了孟七瞳。我收回神识,带着那副人身回了冥界。” 孟七七记得,冥王冲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孟婆大人!他们小孩子家不懂事也就算了,您老怎么也犯糊涂呢!”冥王甩袖而去。 是啊,是她糊涂了。 其实她不是没有分寸,而是真的收不住自己的情。 当初,她看着孟七瞳踏进转生台一只脚,又立马施法将她拽了回来。 她在奈河桥上对着天机镜窥视那个她在意的灵魂,她看着他出生时便被抛弃,被一个老师傅捡回家后便在不停练功。孟七七看着他的人生,整整六年。她还是觉得他太苦,明明只有十八年的阳寿,已经过去的三分之一中,她没有看见过他的笑容。于是,孟七瞳还是下了凡。 孟七七从回忆中回过神,冷奕语还在等着她说出下文。 接下来的故事,辰希也跟冷奕语说过了。 冷奕语看着孟七七稚嫩的面孔,心里想:当她所爱之人对另一个自己念念不忘时,她心里是祝福还是妒忌呢? “上一世,我已经破坏了他的佛心;这一世,我不能让他那十世的功德烟消云散。”孟七七说,“冷奕语,我请求你帮帮我。将那枚铜镜送给这一世的另一个我,我相信,当她记起一切,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我会帮你,”冷奕语回答,“让一切步入正轨。” 第41章 错(8) “孟七七这是想修正这个错误。”辰希将铜镜放在冷奕语手中,“奕语,你舍得么?” 钟雨……是她冷奕语的朋友。 “不舍得又能怎样呢?”冷奕语再次端详着铜镜,“辰希,你说过,这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 神仙尚且如此,更何况凡人。 “走吧,去找钟雨。”冷奕语的眼神变得坚定。 “小雨,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冷奕语压低了声音,尽量不让钟雨发觉出自己的异样。“提前送你个礼物。” “哪有提前送的。”钟雨嘴上不满,手还是兴高采烈地伸了过去,“是什么啊?” 冷奕语将铜镜放在了她的手心。 冰凉的触感令钟雨打了个寒颤,下一秒,一段奇怪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 那是她么?为什么穿着古代的衣裳?她看着自己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看似太监的男人,终于等到四下无人,她自袖中抛出几根银针,直奔那人头颅大穴。谁知那人警惕性颇高,一个转身堪堪避开要害,但也受了些伤。 钟雨看见古装的自己早已闪身破窗而出,跃上屋顶。身后的房间中传来一片嘈杂之声,她定了定神,运轻功接着向前掠去。突然她眼前一黑,抬头望去…… 建洋?!钟雨大惊。撞上的男子……是也穿着古装的陆建洋! 古装陆建洋对着古装的自己说了句什么,她突然眼前一黑,画面骤转。 还是古装的她,正妄图施展轻功冲上远处的刑台。 “我不需要你爱我,我曾让你喜欢便已足够。” 钟雨鬼使神差地跟着古装的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仿佛那就是她自己说过的话。 “小雨?!小雨!”冷奕语焦急的声音冲入她的耳膜。 钟雨的视线慢慢涣散,手中的铜镜“当”地一声摔在地上。 “南……鹤……宁” 钟雨脑袋一歪,晕在冷奕语的怀中。 “铜镜物归原主,这段不该开始的感情,要收尾了。” 辰希站在冷奕语的身后,看着躺在保健室床铺上的钟雨,如实说道。 “小雨……”冷奕语低声唤着。 闭着眼的钟雨悠悠转醒,眼神却不似从前。 “孟婆大人想让我怎么做?”她用刚苏醒的沙哑声音问了冷奕语一个问题。 那面铜镜,承载着孟婆的记忆,她身为孟婆的一缕神识,因着孟婆对一个凡间男子的动心而有了独立的生命。但她是孟婆的一个梦想,也是十世善人的一道劫难。 她觉得不公平。她本来什么都没有。 这世间最为痛苦的事莫过于失而复得,而后又再次失去。 “她说,你会做与她一样的选择。”冷奕语看向她,目光灼灼。 “好。”钟雨伸出手,轻轻地拉住冷奕语。“奕语,只作为钟雨,我奉劝你一句。” 冷奕语附身将耳朵贴近她。 “离神仙远一点。”钟雨轻轻吐字,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轻,却莫名压进了冷奕语的心脏里。 为什么这么说?冷奕语疑惑地看着她。 钟雨笑了笑,那笑却并不似往日美丽。 “我要变回孟婆大人的神识回归本体了。”钟雨不再看冷奕语。“冷奕语,收好我的躯壳,它是你的。”说完,钟雨闭上了眼睛。 一缕透明的气流从钟雨的脑袋上方钻出,刹那间白光四溢,刺的冷奕语闭上了眼睛。 “奕语,睁眼。”辰希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冷奕语睁开了一只眼。 “!”冷奕语看到床上赫然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木头人。 她机械地走上前拿起那所谓的躯壳。有些温热。 而在冷奕语看不到的地方,千丝万缕的“气”从小小的木头人中涌入她的身体。 辰希看着这一幕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你……真的送了孟七瞳你最为珍贵的东西。 这件事,绝不能被无言知道! 辰希想着,握紧了拳头。 冥界。奈河桥上。 “无言。”孟七七头也不回地说出了来者的名字。 “嗯。” 其实这又有什么难猜,当初的冥界四人组,现如今只剩下她和无言。 “孟七七。”无言对着她的背,“我要孟七瞳的躯壳。” “我就知道,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孟七七转过身来,“无言,一定要么?” “孟七七,那躯壳是神树所化,经年不朽。”无言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话语一顿。“我也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 “我明白。”孟七七认命似的闭上了眼,“躯壳在冷奕语手中。” 无言点点头,转身欲走。突然,他又停下了脚步。 “当年,她也赋予了那人身一样东西,因此,我非那躯壳不可。”无言说,“你……” “我会寻一个更好的躯壳补给你,孟七七,”无言侧过脸,“我赔你一个念想。” 孟七七一愣,随即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 无言静静地看着她笑得涕泗横流,没有表情。 “无言,你是补偿别人上瘾了么?”孟七七问道。 “我不需要。”孟七七敛了笑意,一字一顿,“念想?我、不、需、要。” “……”无言眯了眯眼,只当她在发疯。他转身,大步走下奈何桥。 “无言!”孟七七在他身后喊,“还记得你四百年前问过我的问题么?” 无言停住了。 “无言,不爱自己的人,是学不会爱别人的。” “……”无言那深潭一般的瞳孔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怒色,“你知道的,唯有……” 无言眉头深锁,突然噤了声。他薄唇一抿,快步离去。 人间。辰希和冷奕语走在放学路上。 “奕语,我该走了。” “嗯?”冷奕语停下脚步,看着他。 “奕语,我不能在人间太久。”辰希低下头,“这次分别,我们要很久才能再见了。” “我想为你,留下一个纪念。” 辰希的吻落在冷奕语的额头。 “你!”冷奕语还未反应过来,辰希已消失不见。 她摸了摸额头,呆在原地。 周围人似乎看不见辰希,看着她对着空气指手画脚,纷纷侧目。 冷奕语回过神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用隐身咒了!他就是故意的! 冷奕语恶狠狠地蹭了蹭额头,跺着脚步接着走完那一条回家的路。 远处,少年痴迷地看着在视线中逐渐变为一个黑点的少女,一动不动。 第42章 错(完) 钟雨离开的第一天,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她。 冷奕语没有朋友了。 她踢着道路上的树叶,想着:如果我没有入过冥界,没有做无言的契约者,我会不会也跟他们一样,在某一个无风的清晨,毫无征兆地被偷走了记忆。 是记得好,还是忘记好? 冷奕语不知道。 额上红光乍现,冷奕语喃喃道:“又到周末了……” 无言还没有这么早叫她来过。 冷奕语一般都是在周末被叫进冥界,而这一次,居然是在周五的下午。 无言依旧是一袭黑袍,长发垂地。 “村长?” 无言抬眼看她。这是第一次见她穿校服吧。 不,他看过的。无言回想着。是在那个人……吻她额头的时候。 “奕语。”无言冰冷的手掌抚上冷奕语的脖颈,带着她整个身板跌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的肩头还有来自人间的落叶,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充斥着无言的鼻腔。 “睡会儿吧。”无言低头,发丝垂落,覆上冷奕语的脸颊。无言吻上冷奕语的额头,仿佛这样,便能掩盖掉曾经的痕迹。 冷奕语缓缓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无言托住她下滑的身体,将她拦腰抱起。 一个黑漆漆的小木人从冷奕语的衣兜里滑出。 无言看了一眼地上的木人,一只白净的小手伸了过来,捡起那木人。 “孟七七。”无言盯住那双手。 “无言,”孟七七无视了无言眼神中的寒意,“可以拜托你,还冷奕语一个朋友么?” 无言收回了眼神。“她需要么?” “我们……已经夺走了她太多东西了……”孟七七走向茶桌,将小人安置在桌上。 无言没有回答,怀中的女孩轻得像一片翠鸟的羽毛,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 你真的留了头发啊……无言想。 星期一的清晨,冷奕语掀开被子,走下床。 周五下午,她在路边晕倒,被送进了医院。虽然医生说她只是贫血了,但妈妈还是吓坏了。 于是,冷奕语被心疼她的母亲摁在床上躺了两天。 冷奕语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不过,那天她真的没有去见无言么?那是她在做梦么? 为什么……她总觉得真相并不是如此呢。 冷奕语擦掉嘴边的泡沫,脸色凝重。 那个小木人不见了。 钟雨曾说,那个木人是她的。她在路边莫名其妙地晕倒,醒来便丢了木人。她梦见自己去见过无言,无言……他…… 冷奕语的脑子越来越乱。她想起钟雨说,让她离神仙远一点。是啊,她怎么能深究呢,那本就不是属于她的世界。等她份内的事情完成后,就会将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什么她的前世,什么神树辰希,什么冥界之主无言,都与她冷奕语毫无关系! 冷奕语一边想着,一边胡乱塞了一口面包就出了门。 今天,生活会有所不同么? 冷奕语刚踏进教室的门,一声问候便冷不丁地袭来。 “奕语,早上好啊。”还是一个爽朗的男声。 冷奕语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昔日钟雨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陆建洋。 “陆建洋?!你怎么坐这里?!”冷奕语大惊。 “你怎么了?我们一直是同桌啊。” 冷奕语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脑海中开始计算着所有的可能。 终于,她坐了下来,试探着问道:“你还记得……钟雨么?” “那是谁?”陆建洋疑惑。 冷奕语陷入沉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让陆建洋代替钟雨?!”孟七七满脸怒容地闯进树洞。 “你怕什么,这只是一时的。”无言语气平淡,“孟七七,你若不想我把天机镜从你那里强制收回,就不要再窥视她。” “哼,还以为你要说什么狠话。”孟七七不屑道,“窥视?这种词还是用来形容你自己吧!我们虽然如今目的一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恨你。” 无言目不斜视地拿起茶杯,没有说话。 “还有一件事,”孟七七沉声说道,“辰希回来了。” “嗯。”无言喝了一口茶,“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辰希回来了。 不正是自己把他引回来的么?当年的所有人都到齐了,这场游戏才有意思。不是么? 故意将冷奕语送到辰希面前,无言知道,辰希一定会帮她。 自己的这个师弟,还是一如从前,丝毫没有变得更聪明。 被迫习惯了陆建洋存在的冷奕语,在某一天清晨发现,自己的床前多了一盆花。 更准确一点地描述——多了一个花盆。 这这这这不是叶绾儿么! 冷奕语这才想起,辰希之前说,找她有事。 她明白过来了。 花盆下果然压着一张字条,是辰希张牙舞爪的字体。 “奕语,我近来有要事在身,叶绾儿就拜托你了。” 冷奕语端详着花盆,感到无奈。 一想到这盆里是冥界的土壤,种下的还是一朵黄泉彼岸花,冷奕语就觉得这花盆仿佛散发着自己看不见的不祥的黑气。 不如……带去学校好了。 “奕语,你养花了?”陆建洋伸手戳了戳盆里的土。 怎么感觉……这土跟一般的土不太一样啊。 “别动!”冷奕语大喝一声。 哎哟我的祖宗!我的十世大善人啊!那可是冥界的土!像你这样的百万级受保护生物就不要乱碰了成不成! “嘶……”陆建洋吓了一跳,手指突然吃痛。 这土怎么……难道有什么锋利的物件埋在其中么? 陆建洋滴血的手指将冷奕语吓坏了。 冥界的土会吸血?! “快包上。”冷奕语忙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丢给陆建洋。 “奕语……你快看……你的花……” 冷奕语不明所以地看向花盆,这一看,差点令她尖叫出声。 叶绾儿的本体发芽了! 不是只有佛血才会……难道! 冷奕语眼神复杂地看向陆建洋。 他不是还没有成佛么?! 这种半吊子佛也可以? 不过,她这算是为冥界建设付出伟大贡献了吧。 这时的冷奕语没有想过,或许这件事,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眼前的这个所谓“十世善人”,本就是佛。 第43章 青丝(1) “这……是哪儿?”冷奕语睁眼,四周是冰冷的海水。她怯怯地望着周遭的死寂,这海还真是黑得令人心生恐惧。 是了,这是仙、妖、人三界交界处最着名的地方——极寒之域! 该死的无言!又把她丢进这种鬼地方! 冷奕语想到几分钟之前,无言把她召进了冥界…… “村长,这次去哪啊?” “极寒之域,死海海底。”无言慢悠悠地回答。 “啊?!”这地名听起来就不是很安全呢……冷奕语在心里想。 无言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缓缓地扫了她一眼。“没事的,你就放心去吧。” 紧接着,无言一抬手,冷奕语便被传送法咒扔进了极寒之域。 无言现在连传送咒都懒得念了么!好歹给她一个缓冲啊! 冷奕语屏气在海底游着,想着:在她被淹死之前,无言能不能给她传送过来一个氧气瓶?她不会潜水啊! 而且……这里真的好诡异啊!我好怕啊!冷奕语在心里狂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条条黑色的水草缠住了冷奕语的小腿。 “啊啊啊啊啊!!!!”冷奕语被拽了个大头朝下,整个人差点倒转过来。还未等她挣扎,水草越缠越多,越来越紧。很快,冷奕语全身都被缠住,无法动弹。 “唔唔唔!”冷奕语皱着眉挣扎,终于看清楚了身上的一片黑究竟是什么,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什么水草,这是一簇簇坚韧的发丝!冷奕语不禁感到一阵恶寒,脊背发凉。 她本就没憋几口气,现在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头发缠了个半死。冷到刺骨的海水不断涌入冷奕语的口鼻,冷奕语在脑海中大喊:村长!救我! 没有回应。 妈的无言快来救我啊老娘要挂了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几道白光闪过,缠在冷奕语身上的发丝尽断。冷奕语几近昏迷,整个人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 这怀抱,怎么一点也不暖和…… 唇齿间微凉,带着几分的清凉的气被渡进了冷奕语的口中。那人毫不客气地捏住冷奕语的鼻子,冷奕语忽地睁开眼,对上了无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他在给我渡气?! 正在想着自己是闭眼继续装晕还是推开无言,冷奕语发觉,一个未知的小珠子被无言顺着舌头喂进了她的嘴里,她还“咕噜”一声直接咽下去了。 见她吞咽了避水珠,无言这才放开冷奕语。 “冷奕语,呼吸。”无言开口提醒她。 “嗯?”冷奕语张了张嘴,自己居然可以在水底下说话了! “方才给你喂了避水珠。” “哦。”听名字也猜出来了,这珠子就是为了让她能在水下自由行动而准备的。 哎?不对啊,既然他早就准备了这珠子,把她扔过来之前就给她不好么! 神仙的心思都是这么不可理喻的吗?! 算了,他想怎样都随他。 可惜,初吻是跟一个冰山一样的神仙这件事,她没办法拿出去炫耀。 冷奕语在心里压下自己悸动的心思,面色微红。 “我只能从冥界中暂时出来一会儿。”无言突然说话了,“要快些找到目标。” 冷奕语回过神,冲他点点头。 “不过……刚刚那堆头发是怎么回事?”冷奕语皱眉。 “恐怕我们要找的,就是头发的主人。”无言看向远处的人影,这女人头发真长…… 下一秒,那人影便向他们冲来,女人身后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来。 无言眼疾手快,一把揽过冷奕语护在胸前,另一只手中,几块尖利的冰刃从手心里飞出,将那女人的四肢钉在了最近的一块竖起来的大石头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女人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她在石柱上缓缓抬起头,一双眼幽怨地望着无言。 “她是谁?”冷奕语小声问道,顺便推了推无言。 无言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她是妖仙玄之家族最后的血脉。”无言清冷地吐字。 “你……究竟是谁?”那女子吃力地问出一句。 “你察觉到了。”无言终于松开了冷奕语。 冷奕语对他们的对话不明所以,她疑惑地看向无言。 “吾乃天地寒之子,无言。” “你是……传说中的……”那女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请你……救救我!” 我是极寒之域雪原玄家的公主,玄南星。 帝父只有我这一个女儿,除我之外,再无子嗣。 自儿时我便受到万千宠爱,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但我心里很是空虚,这世间我理解得最透彻的词便是寂寞。 极寒之域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我最喜爱的,是人间的四月天。我爱着花团锦簇的艳丽,我最爱那飘着樱花的天空。 还记得我与皇兄初见,是在帝父新建的大殿中。 帝父向我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 他眉眼如画,身形单薄如一朵随时会被吹跑的樱花。 我当时正与母后候在殿中,我悄悄地躲在母后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身子。 那少年看了我一眼,朝我微笑,我的心突然融化了。 “南星,这新建的大殿还未有名字,”帝父突然将我拉到身前,“你来为它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吧。” 话音刚落,几位侍从便呈上来纸笔,停在我面前。 “你也来写。”帝父看向那少年,目光凝重。 少年点点头,咬着唇。 我与那少年同时举笔,写下了同样的两个字“樱空”。 帝父似是吃了一惊,又似早已料到般微微一笑:“南星,以后他就是你的皇兄,玄京墨。” 我的眼瞬间亮了起来,轻轻地握住少年的小指,吃吃地笑。 京墨止血,南星镇痛。 我好喜欢他。 从此,除了帝父,便是皇兄最宠溺我。 而我在宫中,最爱皇兄。 但,皇兄并非帝父亲子。 帝父说,皇兄是他在人间游历之时与一名人间女子所生。人类命短,而妖仙寿长,那女子如今病逝,他们的儿子便按照其母生前所托用秘法联系到了极寒之域。 玄京墨就这样来到了雪原的宫殿。 可母后告诉我,皇兄不是帝父的孩子。 “那他是谁的孩子?” 母后不说话了。 我想,或许,这是个秘密。 第44章 青丝(2) 皇兄进宫之时,是一个少年,像纸一样单薄。 岁岁年年,我们相伴成长,皇兄已长成玉树临风的青年,只是依旧像纸一般。 我们经常在一起。 弹琴,赋诗,作画,散步。 皇兄无论学什么都有板有眼,不到精通绝不罢休。我相信,他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我曾问过皇兄:“哥哥,那年为何要写''樱空''二字?” 皇兄轻抚我的发丝,“因为我在人间也见过一座大殿。殿外的那棵樱花树,真的很美。我曾见过那樱花飞扬,天空中虽无云朵,却因有花瓣叠起而别有洞天。只是一眼樱花,一眼天空,便有了''樱空''。” “原来是这样。”我对着皇兄笑。 “那星儿呢?为何当初也写了''樱空''?” “这是一个秘密,我才不要告诉哥哥。”我微低着头,看见地上我们的影中发丝交缠。 玄京墨是玄冰妖帝唯一的儿子。 他本该拥有着无上的尊贵,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请妖帝三思啊!” 没想到,在玄冰妖帝宣布,要立玄京墨为储君时,一众老臣都跪了下来。 “为何不可?”玄冰妖帝沉声问道。 “理由,妖帝与老臣心里都清楚啊。”一位老臣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玄冰妖帝沉默了。 不日,这位老臣的尸体便被扔在了妖后的宫殿前。 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我焦急地跑向母后的寝宫。我想知道,到底皇兄的背后有何秘密。那老臣真的是受母后指使的么?又是谁在借此警告母后? 只是,当我推开母后的房门,却只有一地的鲜血和身体冰冷的母后。 我晕了过去。 “皇妹,节哀吧。伤心过度,会伤了你的身体。” 皇兄坐在我的床边。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兄,既熟悉又陌生。 “哥,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苦笑。皇妹?我们何时变得这么生疏了?! 皇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那时的心,有多痛。 母后遭遇刺杀,刺客究竟是谁? 此事一直无法侦破。 另一边,帝父的大限将至,他开始整日咳嗽,有时竟要咳出血来。 宫中人人都开始猜测下一任的玄族之王会是我与皇兄其中的谁。 雪原是要迎来玄冰妖帝,还是玄冰妖后呢? 母后去了的一个月后,帝父归于天地。 而玄族,迎来了下一任妖帝,玄京墨。 我当然认为,皇兄成为新一任的王,是理所当然。 皇兄封我为长公主,我的地位至高无上。 只是,只是再也听不到,再也听不到皇兄喊我一声“星儿”。 他从玄冰宝座上走下来,亲手扶起接受册封的我。 “皇兄,”我低声唤着,“皇兄。”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无从控制。 “皇妹,本帝定会查到杀害母后的真凶。”他温柔地擦拭着我眼角的泪。 “谢皇兄。” 我冲他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的心,沉了。 皇兄继位后不久,便替我查明了真凶。 他在我面前亲手处决了那个人,我却面无表情。 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替罪羊。 “皇妹心中可痛快些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淡然。 “就像有些人,变了也就彻底变了。” 皇兄的脸色一变。 “再也变不回来。”我轻轻地补上一句。 皇兄沉默许久,他开口。 “或许那些人从一开始便是现在这样。” 这次换成我讶异了。 皇兄没有等我回答便已离去。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才不信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我与皇兄的关系就如同极寒之域的冰雪,温度低到不能再低。 有时,偶然间遇到便会让我无法忍受,回到寝宫必定要发一通脾气。 我不愿满脑子都是玄京墨,可那是我的皇兄,整个玄族,我最爱他。 听闻宫中要筹备选秀,我坐不住了,我去了皇兄的寝宫。 我没有在寝宫里找见他。我四处寻觅,见到他时,他正立在后花园中,背影修长纤细。 “见过皇兄。”我屈身作福,开门见山地问他。 “听说皇兄有纳妃之意了?” “是。”皇兄答得干脆。 “大臣们劝我莫要走帝父的后尘,早日纳妃立后,繁衍子嗣,我便依了他们。” 皇兄平静地说着,眼睛却不看向我。 “皇兄可有意中人?”我紧盯着皇兄的眼睛。 “没有。”皇兄笑了笑,又说,“也有。” 他低头苦笑,小声说着:“若我们不是兄妹就好了。” 他的声音低进了尘埃,我却还是读懂了他的唇形。 “我们本就不是亲兄妹。”我说,“这一点,皇兄比我清楚。” 皇兄的脸黑了下来,终于转过脸,久久地盯着我。 “皇兄,我全部都知道。”我又补上一句。 “是么。” “我本不会活到今日,因为你,我才有机会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你说的没错,我们本就不是亲兄妹。我从来就不是你的皇兄,既不同父,也不同母。只是因为极寒之域的玄冰妖帝最爱的人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才能来到这个领域。如果不是跟你写下了同样的两个字,我也不会被留下。” 我呆愣着。帝父最爱的人……是……竟是……皇兄的生父?! “星儿,你并非知道全部。” 知晓了真相,我突然明白过来。 为何帝父一生只有母后这一个妻子,为何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而我,又为何要叫玄南星。 南星镇痛。 帝父他……一直在心痛啊。 待我回过神来,皇兄正要离开后花园。 “玄京墨!”我喊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碰巧与我写下了相同的两个字么?!” “你入宫的那天清晨,母后叮嘱我,一定要为新殿取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名字。我起先是不解的,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这是你去留的一场赌约。” “哥哥,我有读心术的异能。” 我走上前,靠在他的胸口。 “为什么?”皇兄任凭我抱着他,“我留在宫中,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我爱哥哥。”我在他胸前抬起头,“就像我们初见那日一般,我读到了哥哥的心里话。” “哥哥,你也……” 你也爱我。 第45章 青丝(3) 玄家血脉,到了如今一代已鲜有异能。而我,是那千万分之一中的幸运。 我天生异能,有着小范围内的读心术。这件事,只有帝父和母后知晓。 其实这项异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但我还是暗自庆幸,我因着它,将皇兄留在了我身边。 我将衣带扯开,衣物应声滑落。 “在我心中,这是一个秘密。” 皇兄将我一头青丝散乱,遮住了我光滑的后背。又将我滑落的衣物拾起,一言不发地替我穿好。 我摁住他的手,望向他的眼,我眼中的泪在打转。 “星儿,即使我的心中有着与你同样的秘密,又能怎样。” 皇兄也红了眼,他望着我。四目相对,尽是无奈。 “若你我不是兄妹……” 皇兄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瘫倒在地。 我情愿我们的相遇只是一场梦,不知此梦何时醒。 几日之后。 灵关使者到来,我与皇兄一同来到主殿。 身为长公主的我被皇兄特许坐在王座之后,王座之间,青丝纠缠。 “灵帝仰慕长公主多年,特派臣等送来聘礼,愿择良辰吉日,迎娶公主。” 我坐在皇兄身后,长长的珠串帘幕遮挡着我惊慌的表情。听闻此言,我的手微颤。 “灵帝想要娶孤?”我未等皇兄发话,便站了起来。 “多谢灵帝缪爱,只是孤早已立下毒誓,要终生献身于玄族,时刻伴随皇兄左右,尽全力辅佐皇兄。” 我停顿了一下,用余光扫向皇兄。 “听闻灵关的大公主才是贤良淑德,整个极寒之域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的妙人。不如灵帝割爱,我玄族愿立灵帝之女为后,不枉我玄族与灵关这千万年的交情。” “皇妹所言极是。”皇兄平静地开了口。 “还请使者将本帝的意思传达给灵帝。” 退了朝,我在小门后等待皇兄。 ‘’若我没有先皇兄一步站起,皇兄是否会应允这门亲事?” “……” “皇兄,”我贴近他的脸,“你看,无论你对我有多过分,我都在替你找理由。皇兄对我就没有一点点、一丝丝的愧疚么?”我险些落了泪,吻在他的鼻梁上。 皇兄突然抱住我,低头含住我的唇,轻轻地撕咬着,“我们独处时,莫再叫我皇兄……” 他的唇温热,在我的脸上一路向上,吻向我的眉心。 “阿墨,星儿会永远在你身边……”我呢喃,“不会有人威胁到你……” “星儿……若你我不是兄妹,该有多好……” “星儿从未将你当做哥哥!”我开始恼怒,一把推开了他。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那个我最爱的男人!” “星儿,我终究会负了你。”他低语。 “我不在乎!”我将他推倒在地,跨坐在他腰间,手指颤抖着,伸手去解他的衣物,却紧张得怎么也解不开。 “星儿今天就把自己给你。” “算了吧,我不能毁了你。”他握住我的手,顺势将我推到他身下。他的胳膊圈着我,一头青丝直直地垂下。不知不觉中,我们发丝缠绕。 “可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如果有一天,我的一切无法属于我自己,那我情愿早早地把这一切都给你。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你说是不是,阿墨。” “不会有那一天。”他说,“我不会让你嫁给任何人。” 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他给我的承诺,亦是他对我说过的最动听的谎言。 这句谎言,将我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得了一场大病,一年多未出寝宫。 这一年多,我错过了很多事。 我错过了皇兄大婚,错过了皇兄的第一个孩子的诞生,也错过了皇兄纳妃。 那妃子与我关系匪浅,她是我的贴身女婢。 她是大皇子的亲娘,至少在外人眼里是如此。 但我却明了,这个孩子,是我与皇兄之间最亲密的纽带。 一年半,我从怀胎十月到生下他,知情人只有皇兄与我,以及我最信任的女婢青荷。 我待在了无生气的宫殿中,如同禁裔一般为皇兄生下这个孩子。我真的很苦,但我不后悔。 我与青荷二人独自在这宫中,不曾在外露面,也不许外人靠近。 唯有皇兄常来看我。 我有了他的孩子,他为难之中,还是欣喜的。 他来时,会听我腹中声响,说孩子在同他说话。 “阿墨,孩子出生后,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我偏着头,一头长发倾泻而下。 皇兄将我的发丝缠在手指上,我们发丝交缠,片片青丝,煞是好看。 皇兄微微抬头,沉思片刻。 “若是男孩便叫‘空’,女孩便叫‘樱’。” 我心中不禁淌过一丝暖流。 想起那年初遇皇兄,他还是似纸般的少年。 我将往事放进心底,不再提起,只是在心底叹了气。 玄空,是我的孩子。 孩子出生那日,皇兄将青荷接进了樱空殿。也正是那日,我终于从门缝中见到了我的皇嫂——来自灵关的白兰玲容。我看到了她看向我儿子时眼中的恶毒,也看到了她对青荷的厌恶。 其实,我能理解她。在宫中母凭子贵是必然,纵然她身份尊贵,可没能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一个皇子,是事实。 虽然我很讨厌有别的女人站在皇兄身旁,但白兰玲容毕竟是我当初为皇兄揽过来的皇后,即便碍眼,我对她,更多的是同情。 如若不是她害我儿子…… 我们都不会走进地狱。 宫中都在传,妖帝新封的妃子不但凭着儿子一朝麻雀飞上枝头,还因为冲喜,将长公主的病也给冲好了。 我生下空儿后不久便急着走出殿外。 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最主要的是,我想要再次立于皇兄身后,为他判定群臣的心意。我不顾皇兄的劝阻,再次走向他身后的帘幕。 王座之间,发丝交缠。 我们的生命中有了太多秘密,皇兄,你在心中将我排在哪里呢? 生活一如从前,我与我的皇嫂也都和和气气。 我在寝宫内学起了绣荷包,准备绣一个给我的空儿,再绣一个送皇兄。 我与皇兄,或许可以永远如此。 第46章 青丝(4) “不好了!长公主!出事了!” 一个宫女慌张地跑进殿内。 “出什么事了,这样慌乱。” “小皇子他……” 我“噌”地一下站起身,“空儿怎么了?!” “长公主……小皇子他!夭折了!”宫女跪倒在我脚下,“请您……节哀。” 我眼前一黑,“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醒来时,正对上皇兄那一双焦急的眼。 “星儿!” “皇兄。”我一睁眼,泪就流了出来。 “星儿,节哀啊。嫂嫂知道你喜爱那孩子,但生死有命,也不能强求。” 我这才发现,白兰玲容竟也在这里。 此时她正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泪。 我心里一紧。是她!我读到了她的心!是她!她害死了空儿! 我强忍着一腔恨意,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可惜了青荷妹妹,只是没了第一个孩子,就自缢而亡,唉……”白兰玲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看到我痛苦的表情,皇兄皱起了眉,“玲容,莫要多话。” 青荷……她自杀,是在向我谢罪! 我偏过头,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一枕头。 白兰玲容自以为她做的事天衣无缝,却不曾想,我从醒来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便什么都读到了。 她是怎么杀了我与皇兄的儿子,我清清楚楚! 我不能让我们的空儿白白丧命,我定要让害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极寒之域的玄家,最初是以毒闻名的。 玄族人大多自幼学习药理,我也不例外。 我盘算着,在白兰玲容生辰那日,送她我亲手制作的剧毒。 那日,整个雪原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我面上透红,皇兄以为我终于从悲痛中走出,冲我欣慰一笑。 可我知道,那是因着马上便可报仇而兴奋的红色。 “皇兄,孤不胜酒力,想出去走走。”我在宴席上向众人欠了欠身,转身离去。 “本宫也想出去走走。” 不料,白兰玲容也看向皇兄,开了口。 “孤看皇嫂面色绯红,与孤一同去后花园散散心也好。” “去吧。”皇兄有些担忧地看向我,但还是应允了。 白兰玲容拉紧了我的手。 我们走进隐蔽的假山后,我松开她的手,而她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 “皇嫂是有话要与孤说么?”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 她亦毫不畏惧,抬头看我。 “玄南星,我知道,玄空,是你的孩子。” 她的嘴角上扬。而我,吃了一惊。 半晌,我才开口:“空儿是你害死的!”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没想到,在政事中心狠手辣,平日冷若冰霜的玄族长公主也会为男人生孩子。” 她走近我,贴着我的耳朵,朱唇轻启:“这个男人,居然还是你的亲哥哥。” 我猛地将她推到石墙上,“这些,你从何知晓!” “怕了?”她笑起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只是将青荷带到她那濒死的父母面前,她便什么都说了……” “你拿普通百姓的命来要挟,真是卑鄙。” “其实我只是想逼她亲手杀了玄空那孩子,顺便喝下我为她准备的绝育汤。不曾想……她为了护那孩子一命,竟说出了不可思议的真相。” “白兰玲容,你挑衅我?” 可笑,你今日横竖也是活不成了的。 读到她内心想逼我离开极寒之域的想法,我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自袖中掏出伪装好的“仙露”,将她压在石墙上。 “你……你做什么!” 她慌了。 “你太小看我了,皇嫂。”我一把掐住她脖子,用了十足的力道。 我将毒药一股脑地灌进她的嘴,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她半张着嘴,一些残液自嘴角流出。她被呛得脸色酱红,眼睛因惊恐而睁得大大的。 “你敢杀我……我若死了……我父亲定会向雪原开战!你们玄族……不会好过!” 她的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上,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对她下了手。 “那又怎样,你以为,我玄南星会怕你们灵关么?!” 我将药瓶摔在草地上,花草瞬间枯萎。 白兰玲容就以这种狰狞的表情死去了。 皇兄找到我时,我正呆愣在我那便宜皇嫂的尸首前。 我满脸泪水纵横,皇兄如何喊我,我都没有了反应。 皇兄看着枯萎的草地,将那药瓶捡起。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我,将我抱回了寝宫。 “星儿,为什么?” 皇兄又问我为什么了,就像当初问我为何要留下他。 他不知道我的想法,而我听得见他的心声。 “皇兄,我才要问你,为什么?” 皇兄后知后觉,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隔绝了我的读心范围。 “我不求名分,也求不得。我只想拥有皇兄爱我的见证,皇兄,你怎么可以给了我爱,又收回去呢?” “明知道是白兰玲容害死了空儿,逼死了青荷,你竟装作不知?” 我看着他,眼泪再次落下来。 这双眼可真不争气,怎么就如此多泪。 “星儿,你既能读到皇兄的心,便明白我在怕什么。” “玄族是妖仙一族,据说曾经的玄族人每一个都生来便有妖力。而这血统中的妖力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虚无,如今,只有鲜少的一部分玄族人会出现返祖现象,天生异能。比如,你。” “星儿,我们的雪原不再是最安全的了。除了不怕寒冷,我们没有别的能力了。” 这样的我们,无法与灵关抗衡。 统领玄族的妖帝玄京墨,根本没有妖仙的血统。他不知道他能否护好自己的子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不让他的星儿流泪。 皇兄再次靠近我,将他的手覆上我的手心。于是,我从他的心底听见了他未说完的话。 可是皇兄,一切都已经晚了。 京墨止血,南星镇痛。 愿玄家双子保这极寒之域从此无灾无妄。 帝父那时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可我们终究止不住注定会流的血,也镇不住骤然迸发的痛苦。 白兰皇后在生辰当日暴毙,玄族没能给灵关一个合理的交代。 三日后,灵帝正式向雪原玄族宣战。 第47章 青丝(5) 极寒之域是一个极其特殊的领域。 这里住着妖仙一族和精灵一族,他们不属于任何一界,分别占据着雪原与灵关这两个地方,遥遥相望。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能力退化,渐渐地不再拥有比人类更胜一筹的能力。 然而玄族高傲,不愿融入人间社会,他们世代通药理、精制毒,子民们也逐渐丧失了战斗能力。 灵关的精灵族群则向人间学习了各种技术,尤其是操练军队这一方面,灵关一族也逐渐变成了一个尚武的族群。 玄京墨成为妖帝后,由于自小长与人间,深知一个族群的均衡发展有多么重要,他开始练兵。 可两国兵力依旧相差悬殊,玄京墨的心里也有数。 灵帝早有吞并雪原、灭掉玄族的野心。 求亲是第一次试探。 求不得星儿,他便将女儿送来做皇后。 白兰玲容毒杀皇子,逼死嫔妃,真的是因为嫉妒吃醋么? 怎么会呢?那个女人根本不爱自己的夫君。 她只是必须要自己的孩子成为玄族妖帝唯一的孩子——唯一的,继承人。 待到她生下皇子,便定要想尽办法再害死妖帝,扶持幼子上位。 待到那时,玄族依旧岌岌可危。 只是,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可以找一个办法令白兰玲容生不出孩子,又或许,抓住她残害皇子的把柄,将她囚禁。 但这些,如今不用再想了。 我杀了白兰玲容。 顷刻间,雪原变为人间地狱。 我后知后觉,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白兰玲容激我,我便一时冲动,明目张胆地在自家后花园毒杀了她。 我说我不怕灵关,我只要她偿命。 可当我看到溃散的军队,流窜的百姓。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我用读心术可以在朝堂上玩弄人心,手段狠厉。 但在这战场上,我的异能又有什么用呢? 我凭什么如此任性? 我……错了。 当灵帝亲自带兵,军临雪原城下时,我与皇兄于寒风中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上,与他们身后那浩浩荡荡的大军对峙。 “小女在你们玄族暴毙,你们不但没能给出一个交代,还敷衍本帝,当我们灵关好欺负的么!” “灵帝,孤与皇兄定会彻查此事,找出杀害皇后的凶手,处以极刑,为皇后报仇。” 我挡在皇兄面前,气势如虹。我知晓灵帝贪恋我的美色已久,自他见到我,那一双眼便未曾从我身上移走。 灵帝毫不掩饰对我的迷恋,他一边用眼神贪婪地扫遍我的全身,一边斩钉截铁地说道:“哼!凶手?凶手还用查么!凶手不就是长公主你么!” “放肆!”皇兄突然勃然大怒,“我玄族虽不善战,但也绝不容许外族人在此胡作非为!” “灵帝可有证据?”我淡然问道。 “证据?”灵帝看着我,“你们兄妹之间的龌龊事,非要让极寒之域的众灵知晓,脏了耳朵么?!” 我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连灵帝也知道! “玄京墨,你以为查我女儿的家书就能阻止她给我传你们玄族的丑闻了么?你们以为,杀了她,就能堵住悠悠众口了么?” “皇兄,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我的思绪已混乱不堪,全身颤抖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兄妹! 皇兄扶住我的身体,被寒风浸冷的手掌牢牢地堵上我的双耳。 “星儿,不要听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表的苦涩。 “灵帝,玄族愿划雪原城之外的领地予灵关以求和。” 皇兄的声音透过指缝传进我的耳中,我默默地留下眼泪。 对不起,帝父。对不起,皇兄。对不起,雪原。 “这不够。”灵帝突然伸手指向我,“我还要,她的命。” “玄族长公主不可轻易诛杀,灵帝这是在为难本帝。” “不杀她可以。”灵帝打量着我,“她,躺到我的榻上去。” “你!”我于皇兄手下挣脱,“孤为先妖帝唯一的公主,玄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怎可随你作践!” “既然不肯放下身段,那你们玄族,就等着灭族吧!或许你们的拼死挣扎会令我军有所伤亡,不过,最后结局会如何,妖帝心里清楚得很吧。” 皇兄沉默了。 我转过身,他却向后退去。 我知道了,他不想让我读他的心。 “皇兄!” 你说过,不会将我送给别人的!你说过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不能负我! 皇兄,求求你,选我。 只要你选了我,我便死而无憾。 刀山火海,碧落黄泉,我都替你下。 皇兄,我也并非自私自利之人,为了玄族,我可以答应他所有卑劣的要求。 可你要选我。 你定要选我啊! “皇妹,委屈你了。”皇兄转过身,背对着我。 “送长公主出城门。” 皇兄清冷的声音无比清晰。 那一声“皇妹”令我不知所措。 “……皇兄,你可知,即便你选了我,我也会从这城墙上跳下去为玄族捐躯。” “我想,我要一边喊着我爱你一边离开,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玄京墨,我恨你。” 皇兄紧紧地抱住我,令我动弹不得。 “是皇兄对不住你!星儿,不要跳,不要死!只要活下去,我们还能从头再来!” “你放开我!”我不顾一切地喊着,痛苦与绝望充斥着我的脑海。 玄京墨,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连死的机会都没有么?!你凭什么要我活着去承受这一切! 我终于折腾得晕了过去。 雪原城的城门缓缓打开,皇兄抱着我,一步步踏出城门,任凭灵帝他们将我带走,去经历一场噩梦。 “退兵。” 灵帝得意地接过我。 我被灵帝抱在怀里,他带着昏迷的我策马奔腾。 我的皇兄在茫茫白雪中变成了一片单薄的花瓣,雪原城的城门在没有我的地方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真的恨他。 恨他在我面前选了玄族,恨他不给我死亡的选择。 我也恨自己。 因为即便如此,我还是爱他。 我依旧深深地眷恋着他,如同饮鸩止渴。 第48章 青丝(6) “你知道么,第一次见到你,本帝便觉得你像你们雪原上的冰雪一般干净。” 灵帝抚上我的脸,表情如痴如醉。 “妖帝的滋味如何?他会与你怎么做?” 面对他挑衅的话语,我没有作声,只是闭上了眼。 我被点了全身的大穴,动弹不得。 灵帝见我如此,敛了笑容。 “睁开你的眼!看着我!”他恶狠狠地掐着我的下巴,逼我睁眼。 “……你要做便做,何须多言。” 我冷声道,一双眼冰冷地看向他。 “哼。”他松开我,“好啊,那你就,开始履行身为玩物的义务吧。” “本帝要让玄族永远记得,他们高贵的长公主陪本帝睡了一夜。” 如果我可以用我读心的异能来换一个封闭五识的机会,我一定毫不犹豫。 第二日醒来,我强忍着全身的痛意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 我好恨!我好恨! “送孤回雪原城……孤要回雪原城!” 我沙哑着嗓音低吼着。 满屋香气萦绕,那甜腻的香气中弥漫着我昨日的不堪。 玄族千年万年来信奉神佛,可神仙从未有过眷顾。 如果神仙不能给她逆天改命的机会,她便要向魔祈愿!请赐她复仇的火焰,烧尽这连绵的灵关! 我的耳中回响着来自我心底的魔音,我的双眼再次抬起之时,所见之处,遍地鲜红。 我以妖仙之身,入了魔。 那日的灵关不再冰冷,四处都是盛放的红莲。我带着向魔祈来的地狱业火,穿过被我融化的雪原,走遍了极寒之域。 我赤目含血泪,一身素衣之下是累累伤痕。 我青丝散乱,所到之处,人人逃窜。 待我走到雪原城下,无人为我打开城门,迎我回家。 我已绝望,脚也痛得站不稳。 在我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城门开了。 我无力地倒在皇兄怀中,合上赤红的双眸。 皇兄抱着我,跪坐在地上。 我周身的业火熄灭了,雪原城前未能融化的白雪之上,顷刻间就好像只剩下我们二人。 “皇兄,你可知星儿昨夜是怎么过的?”我轻轻地问。 我的皇兄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星儿,是皇兄负你。” 我却轻笑一声,“早就知道爱上皇兄会是如此下场,我早就知道。” 太痛了,皇兄。爱你,是南星入药也止不住的痛。 “皇兄,你很自私。” “是啊,你早就知道。”皇兄没有对我没来由的一句定论而感到惊讶。 “从小时候就知道了。”我有气无力地抓着他的衣襟。 “为了让帝父传你帝位,你拼命地对我好。你赢了,我爱上你了。帝父看着自己的血脉终于可以与他最爱之人的后代有了可能,他一定会力排众议传位于你。而我,因为对你情根深种,所以不会有威胁。这时候,你就只需要铲除母后的势力。于是你杀鸡儆猴,将公然反对你做太子的大臣杀了。可没想到,帝父比你更加绝情,他杀了母后,立你为储。而帝父一定不会想到,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要毒死他。”我一口气说完这些,看到皇兄的面上终于露出惊讶之色。 “知道你间接地害死了我的母后,知道你弑杀我的帝父,知道你从一开始是在利用我,我全部都装作不知不在乎。我从不阻止你对我耍你的心机,是我是非不分,是我不忠不孝。我一如既往地蒙蔽自己,深爱着我的哥哥,这是我的报应。” 我的手终于松开了他,无力地将全部重量靠在他身上。 “你全知道。”皇兄抬头望天,淡然说道。 “是啊,为了这个帝位,还有什么是皇兄你做不出的?”我自眼中流出血泪,一片血红,触目惊心。 “可是,玄京墨,我不怪你。你要爬上这妖帝宝座,才能令所有人认可你的血统。你足够优秀,可以做一个明君。你壮大玄族兵力,想要守护这个雪原,我始终,是在你这边的。” “星儿,我对你好,开始是利用,而后是真心。我将你拱手于人,是为了玄族不灭,他日卷土重来。星儿,你真的不能……原谅皇兄了么?” “玄京墨,无论让我做多难的选择,我都绝不会割舍你。” “母后与你,我选你;帝父与你,我选你;我与你,我还是选你。” 阿墨,有些爱就像碾碎的珍珠粉末。它本来很难破碎,可一旦碎了,那些粉末便再也凝不成原来的那一颗珍珠。 我闭上眼,沉沉睡去。 皇兄抱着我的手臂,紧了又紧。 自我入魔毁灵关,玄族长公主便成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禁语。 雪原人人自危,谁都希望皇兄可以把我处理掉,以免我再次疯魔,也毁了这雪原。 皇兄不顾一切地护着我,已有几方权贵联手妄图向皇兄施压,逼他处死我。 其实我一心只求离开极寒之域,皇兄心里又怎会不知道呢。 我不明白,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为何不肯放我自由。 皇兄只是一介凡人,他模仿的玄族人再像,也改变不了他血管里的血液。 我看着他愈来愈无法抵抗极寒的身躯变得像纸一般脆弱,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渐渐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色,看着他的鬓角被琐事愁到有了白色。 我知道,他大限将至。 “星儿,我自私了一辈子。我要做此生,最后一件自私的事了。” 那日他来到我的寝宫,解开我的镣铐。 我依旧不言不语。 那时我还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被沉到冰冷的海水中时,我对玄京墨再无爱可言,唯有恨。 “星儿,我舍不得你,我们一起坠入深渊吧。” 玄京墨没有给我选择,他要我生,我便屈辱地活着;他要我陪他一块死,我便被挑断了全身筋脉与他的冰棺一同入葬极寒之域的死亡之海。 我不老不死地挥霍着雪原妖仙一族万年的寿命,看着玄京墨的尸身腐烂成泥,看着一代又一代的玄族后人于死海扔下冰棺。 我倦了。 玄京墨,我真的不再有力气恨你了。 第49章 青丝(完) “极寒之域第三代玄族,传说中吸取天地寒气所生之子。孤原以为,这种传说中的人物与孤这等人永无缘分。” 玄南星早已身死,她身为妖仙一族,死后灵魂长期不灭,没有轮回,也无法解脱。 “孤的尸身在这里,孤的灵魂就只能被困在这里。”玄南星说。 “你想要我怎么救你?”无言淡淡回道。 “尊贵的天地寒之子,请您从极寒之域的死海之中,带走您的同族吧!” 玄南星以魂魄之身跪在无言脚下。 冷奕语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她转脸看向无言,那人冷眼看向玄南星,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动。 “就这样?”无言居高临下地发了问。 “孤之心愿,仅此而已。” “那就……”“等一下!” 冷奕语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长公主殿下,你确定……这是你最后的心愿么?” 无言看向冷奕语,眼神中略带深意。 你,还是她么?还是说,曾经的她也是如此,只是他未可知罢了。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他还想些什么呢。 无言向后退了一步,用眼神示意冷奕语接着说。 “殿下,与我们回到冥界,就会被封入寒冰炼狱。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 冷奕语坚定地望着玄南星,却不知她的身形已令某人陷入过往的回忆。 玄南星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小丫头,若不是探你气息为凡人,孤倒要怀疑你是否与孤一样,有着读心的异能了。” “孤心中所愿,你无法实现。” “为何?!”冷奕语问道。 “因为皇兄已死……”玄南星看向远处的冰棺,“你说得对,有些话,孤说的晚了。”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孤希望能回到孤入魔的前一天晚上,孤想亲口问皇兄一个问题。但这是天方夜谭,孤知道的。时隔多年,孤也想通了许多事。若能再见一面,孤想要说,孤原谅皇兄了。” “……”冷奕语一言不发,只是转头看向无言。 无言会意,缓缓开口:“回到过去乃逆天改命之术,施术者是会收到天谴的。所以,我只给你一刻钟。” “孤真的可以……回到那一天么?”玄南星的眼睛亮了起来。 “嗯。”无言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他伸出手臂,张开手掌停在玄南星头侧。点点荧光自他手心发出,玄南星闭上眼,在那愈发盛烈的光芒中隐去了身影。 施完术法的无言,脸色更加苍白了。 “村长?”冷奕语有些担忧。 “无妨。”无言轻轻开口。 冷奕语的眼神落在无言唇上,顷刻间便红了脸。 她在想什么! 唉……可是,忍不住去想啊…… 无言的唇真的很薄。有人说,薄唇的人,大都薄情。 冷奕语在心底自嘲:无言是神仙,别说薄情了,就是无情,那也是平添了人家仙风道骨的韵味。 她该忘掉那个吻的。 那只是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外,至少,无言是这样想的吧。 “看什么。”无言突然开口,冷奕语回过神来。 “没什么,在想这一刻钟,玄南星会说些什么。” “那就是,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才会知道的记忆了。”无言已经在海底凭空坐了下来,开始打坐调息。 冷奕语也找到一块石头,将身子靠了下来。 那曾经遥远的过去,故事还会滋生什么别样的情节? 深夜,樱空殿。 “皇兄。” 历经多少沧海桑田,再次相遇,我心中不免惆怅。 他的模样,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此时我才发觉,我将他铭刻进了我的生命,永不曾忘怀。 爱也好,恨也好,这都是一种很强烈的情绪。 “星儿?!”皇兄看着我,一脸呆滞。 是啊,这个时间,曾经的我,真实的我,被他抛弃在了灵关。 “星儿!”他向我跑来。 “别过来!”我低吼。 “皇兄,不要碰我。” 因为现在的我,不过是一缕幽魂。 是一具并不存在的行尸走肉。 他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苦得快要哭出来。 “皇兄,虽然我读过你的心,可我还是如同那些平凡的女子,对‘你爱我’之言格外看重。” 我看到皇兄踉跄了几步,摇了摇头。 “是梦,这是梦。”皇兄他,果然以为这是幻觉。 “她怎么会逃回来与我说这种话呢?过于心平气和了。” 我看见皇兄竟落了泪。 “如果是她,一定恨毒了我。” 我心中一颤。是啊,皇兄,那之后,我的确,恨毒了你啊! “我的幻觉啊,你还想对我说什么?是我负她,我再也配她不起……” “皇兄!”我皱着眉。 他抬头看我,眼中难掩疲惫。 “皇兄,我真的无法免俗。”我上前一步,袖中的手还是没能伸到他面前。 “阿墨,你可曾……爱过我?” 皇兄,一个灵体将灭之人,穿越时空,只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很可笑吧。 只是我们纠缠了那么多年,我从未听你好好说一句你爱我。 好好回答吧,皇兄。 “不是爱过。” 突然,皇兄说出了这样四个字。 这次换我呆住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又接着说。 “是一直爱。” “曾经爱,现在深爱,将来也会不知礼义廉耻地爱下去。” 我的泪,静默地滑落脸颊。 “足够了。” 我知道你自私冷血,但你的确爱我,一如我在你心底听到的那般。 “阿墨,我也舍不得你,我们一起,坠入深渊吧。” 我的身影开始消散,在他扑过来的手掌中化作一片虚无。 “我原谅你了……” 孤……此生无憾。 玄南星再次出现,又是熟悉的死海海底。 面色苍白的无言转向冷奕语:‘’奕语,这次辛苦你了。趁我还有些余力,先将你送回家。” “村长,其实我这次……” 并没有必要来啊!有必要么?!啊?! 冷奕语心想:我就是一个陪村长听故事的工具人,实锤。 “……我想带着你。”无言好似看穿了她想说什么。 不是,村长你才是将读心术练得炉火纯青了吧! “总觉得,你在,事情会变得更有趣。” 冷奕语在心里闭上了嘴。 第50章 秘密 在来到无言身边之前,冷奕语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 儿时父母的离异,父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身为男孩的弟弟。虽然母亲对她很好,但她还是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失望。 所以,她不再留长发。 她承认,自己的心,敏感又脆弱。偶尔的插科打诨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慌与不安,不愿交心,是因为害怕被辜负。 在他人的故事中,她总能看到一些她在意的东西。 比如景辞的正道,玄南星的遗憾。 她会多此一举地告诫景辞要勇敢,会多嘴提醒玄南星莫错过自己的心底之声。她在这些人,这些事中,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无言低声念起了传送咒,熟悉的法阵在冷奕语的脚下升起。 冷奕语静静地看着他,四目相对,她仿佛望见了他眼底深潭的尽头。 是一个自己。 “奕语,我一直忘了说,你留长了发,果然很漂亮。” 这句话好似一块小圆石,打进冷奕语正陷入沉思的心海,激起了无数涟漪。 无言,你为何这样? 冷奕语走后的死海海底,并非风平浪静。 施展完传送法术的无言,脸色更加不堪了。 “师弟,多年未见,不出来助师兄一臂之力么。”无言苍白着脸,有气无力地说着。 若是冷奕语还在,定会觉得无言突然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 然而下一秒,一个人从暗处走出。 是辰希! “呵,”辰希冷笑一声,“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无言没有回答,反而闭上了眼。 辰希的脸上是一反常态的冷酷,他抬起手,掌心中光芒四射,一柄长剑便现于掌中。 他冲着玄京墨与玄南星的冰棺用力一挥,海水瞬间汹涌,而那冰棺则削为粉末。 “你拜师那时我便觉得,师父不该将玄铁剑赠与我,或许它更适合你。” 无言始终一动不动,平静得过了头。 “多谢了,师弟。” 无言缓缓抬手,将玄南星的那一缕魂拢进手心。 “啧。”辰希皱着眉。 他不想提起过去的事。 无言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他总是知道如何说话能让你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无言,你早就不是我师兄了。”辰希将树魂剑往无言的脖子前一横。 “你把奕语牵扯进仙界,究竟意欲何为?!” “如果我说,我想赎罪,你信么?” “哼,”辰希不阴不阳地说,“赎罪?你也知道赎罪?!” “……辰希,”无言依旧面无表情,“我这样做,难道不是也在助你脱离苦海么?” 辰希目光复杂。 “我……” 他顿了一顿,说话的气势已减了大半。 “我曾在三生石前答应过她,此后永不相见。她说她想做一个凡人,再也不要……” 再也不要……爱上你…… “所以,你封了她的仙缘。” 冷奕语前17年噩梦缠身便是因此。 “可你把它解开了。” “不错,但,我并非解开那么简单。” 辰希愣住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她的仙缘取走了。” “你!” 树魂剑在无言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紧张什么。”无言依旧面无表情。 “既然做一个凡人是她的夙愿,那我自然要护她生生世世。” “辰希,我不管你信我与否。”无言用两指夹住剑柄,轻轻地将它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 “我知道是我欠她太多,前尘过往,皆因我执念太深。” “我与冷奕语定下了灵魂血契。”无言抖了抖衣袖,于海中漂浮。 他伸手拂过一头青丝,露出额头上鲜艳的水滴印痕。 “你……”辰希再次凝噎。 “辰希,我真心悔过了。我毁她一世,便赔她生生世世,可好?” “这话,你不该问我。”辰希终于收了剑。 “……”无言踉跄几步,伸手扶住身旁的巨石。 “罢了,但愿你这次是真想补偿。”辰希冷冷地说,上前一把将无言揽在怀中。 “师父的术法竟也快拦不住你了,无言,你能耐大得很。” “……”无言没有再说话,他必须尽快回到冥界了。 他快坚持不住了。 辰希带着无言,脚下升腾起与无言一模一样的传送阵,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当孟七七看见辰希将昏迷的无言扔在奈何桥上时,她吓得差点把汤勺砸进三途河。 虽然她早已探查到辰希的气息,知道他回来了,但…… 辰希碰见无言会让他活着回来?! 不对,辰希送回来的不会已经是个壳子了吧! “他强行突破师父的禁制,现在被反噬了。” 孟七七还没有去探无言的鼻息,辰希就先开了口。 “哦……” 没死就好。孟七七心想。 不过……就算真的打了起来…… 恐怕辰希并不是全盛时期的无言的对手。 “走了。” “你!”孟七七刚一开口,便又将话缩了回去。 回不去曾经了。 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可她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辰希留下。 她记得那一日,辰希望着他们的公主走上转生台。 “她是枝头的凤凰,而我,不过是一段朽木罢了。” 当时的辰希说完这句话,便失去了踪迹。时隔多年,孟七七与他再次相见,还是在这奈河桥头。 孽缘。 孟七七扶起脸色惨白的无言,向他渡了些法力。 无言…… 他那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是在他来找自己合作的时候。 “孟七七,我身有桎梏之时,才发觉她是我心中的曙光,我真心地,想要赎罪。”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无言,所以,她答应了。 辰希现在对这件事知道了多少呢? 他现在……也是与他们在一条船上的么? 从极寒之域的死海之底回来后,已然过了一个月。 无言已经很久没有召唤过她了。 看来那个法术对他的消耗很大,他那时脸色难看得过分,想必现在是在休养。 “已经这样长了啊……” 冷奕语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发丝,她的头发已长至过肩。 算下来,她与无言已经认识半年有余了。 如今她也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也留起了头发,她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又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同龄人中,他们叫这种感情为“暗恋”。 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会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这些感情的萌芽生长在青春洋溢的校园里。 女孩们会对那些成绩优异、阳光开朗的男生心生向往;男孩们也会暗自观察长发飘飘、气质优雅的女生。 大家都很羞涩,且心照不宣。 有些时候,大家会三三两两地分享彼此关于这种隐秘恋情的小秘密。 只是,冷奕语没有办法分享她的任何秘密。 关于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暗恋对象,是一个神仙,这个秘密。 第51章 规错石(1) 时隔多日,冷奕语再次来到了那些浮冰前。 她的发已蓄到肩,此时,她正静静地喝着茶。 坐在她对面的无言依然如初次见面那般,一头墨黑的长发垂地,一身玄黑的长袍衬得他格外的苍白妖冶。 在外表上,冷奕语和无言差不了几岁。但只有冷奕语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比她多活了不知道有多少年头的老怪物。哦不,是老神仙。此时此刻,老神仙抬起头。 “奕语。”不紧不慢是他一贯的风格。 “这次的任务,我与你一起。” “唉?” 为什么啊?最近的任务好像都是无言带着她一起的。 尤其是上次,无言最后甚至还透支了灵力。他不是有封印在身么?这样乱来真的可以么? “这次的任务,我非去不可。”无言慢慢地说着,“因为这次的目标,是我的一个师妹。” “这是一个,关于狐仙入世的故事。” 那名考古系的女生真的很漂亮。 洛临川不止一次地与她擦肩而过,而她的容颜,也不止一次地令洛临川心神荡漾。 学姐她……真的好耀眼。 洛临川其实也是个眉目干净的男生,一些女孩子也喜欢像他这样文弱的男生。 只是,在见到沈炙怡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深深的自卑。 她明媚的如此遥不可及。我还是,就在心里,默默地仰慕着她吧。 “同学,可以帮我拿一下那本书么?” 洛临川有些呆滞。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的女神主动跟他搭话了! 洛临川毫不费力地抽出书架最顶层的那本书,交给了她。 “谢谢。” 她就站在他的身旁,背靠书架,认真地翻看着那本书。 发觉洛临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转向他微笑。 “总能在图书馆看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洛临川。” 他红着脸报上自己的名字,而她只是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考古系大三的沈炙怡。” “我是……文学系大二的……” 那一声“学姐”,真是叫不出口啊。 “那,以后一起看书?” “好!” 两个人因为书本,慢慢熟知。 追沈炙怡的男生很多。 洛临川觉得,能和沈炙怡认识,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他从不敢奢望,让沈炙怡属于自己。 “小川。” 和平日里一样,洛临川与沈炙怡相约在图书馆看书。 不知为何,沈炙怡突然叫住了要去换书的他。 “怎么了?学姐。”洛临川放下书。 “你知道的,有很多男生喜欢我。”沈炙怡突然说。 洛临川心里一慌。难道……他喜欢学姐的事情被发现了么? 学姐是要拒绝他了么? “小川,我与你走得近,他们难免会拿你来做文章。” “学姐……” “今天,有人逼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 洛临川突然摸不着头脑了。 “我说,”沈炙怡的红唇贴近洛临川的侧脸,“你是我男朋友。” 洛临川的脸刷地红成了猴屁股。 他睁大了眼,欣喜若狂。 “学姐!真的么!” 饶是他再迟钝,也明白了沈炙怡是什么意思。 “学姐!我喜欢你!” “图书馆内禁止大声喧哗!” “对……对不起!” “噗。” 洛临川和沈炙怡,成为了恋人。 “小川,手凉。” 沈炙怡的双手便被洛临川握紧。 “小川,好冷。” 沈炙怡整个人便被洛临川拥在怀中。 “小川,闭上眼睛。” 沈炙怡将自己的唇覆上洛临川的,洛临川轻轻地抓住她的肩,他们在雪地中,安静地亲吻。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了。 元旦,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回学校,而是在外面旅馆开了一间房。 他们在窗前看外面的广场上放着五颜六色的烟花,沈炙怡的头慢慢地靠在了洛临川的身上。 感觉到洛临川突然绷直的身躯,沈炙怡不由得在心里暗笑。 都已经在一起一年了,他还是这个样子。真像个面瓜。 表白她主动,牵手她主动,拥抱她主动,接吻还是她主动!这小子到底是有多怂啊! “那个……学姐,你放心,今晚我不会对你乱来的。”洛临川背对着沈炙怡,结结巴巴地说。 “……” 我当然放心,因为你是个面瓜啊。沈炙怡心想。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可以在床的中间放一杯水……” 正在换睡衣的沈炙怡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那……要是我想……霸王硬上弓呢……” 洛临川听到了,内衣的搭扣解开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洛临川望向怀中的人,“炙怡,我带你回家过年,好不好?” “好啊。”沈炙怡微笑。 见到沈炙怡,洛临川的家人都很高兴。沈炙怡住了下来,这是洛临川度过的最美好的新年。 假期过后,洛临川带着沈炙怡返回大学校园。 生活似乎在不咸不淡地继续着,甜蜜的恋情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春意盎然的草地上,洛临川与沈炙怡拥吻着。谁也没有发现,沈炙怡放在洛临川背后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尖刀。 手起刀落,沈炙怡正要刺向洛临川。 突然,时空静止。 沈炙怡被强光弹开,尖刀掉在地上。 四周是静止的灰白,一位老者出现。 “炙怡,你不能杀他。” 而一旁的洛临川也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炙怡,你为什么要杀我?!” 明明……明明刚刚他们还……炙怡她是那样的……怎么会……她怎么会想杀了自己?! 沈炙怡没有回答,只是紧抿着唇。 “你想知道她为何要杀你?那便跟我来吧。”老者说道。 “师父!”沈炙怡叫道。 老者却没有回头,只将沈炙怡独自留在原地。 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颈间,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反射出耀眼的光。 讲到这里,无言摊开手掌,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此刻就在冷奕语的眼前。 “这是规错石,当你做了错误的决定,它会帮你挽回。” “所以,是它阻止了沈炙怡杀洛临川?” “不错。” “那……沈炙怡到底为何要杀洛临川啊?” 冷奕语不解。 “这又是更久之前的事情了。” 第52章 规错石(2) 狐仙沈家,与其他两家妖仙一族不同。狐仙常年隐居人间,且被修真者奉为神明。狐仙素来有促人姻缘之能,且时常为人类实现一些愿望,所以他们在人间的名声一直很好,备受尊敬。 狐仙之中,若有天赋极佳者,或有机会修炼得道,在仙界得个仙职也是有可能的。沈家千年之间,最优秀的狐仙便是沈炙怡。 沈炙怡修成仙身之后,便脱离妖仙之身的“妖”身,可以升入九重天继续修炼。 但她放弃了位列仙班,而是选择拜师蓬莱岛下,做了水子白的最后一名弟子。 她的师父是一个神秘的人,她的师兄、师姐也都是一些特别的人。 蓬莱岛上人真的不多,一块冰、一棵树、一位冥界关系户、一只狐狸,还有一个老头。 原本,他们的生活安安稳稳,除了修炼便是玩闹。 直到有一天,她的二师兄被逐出师门,师姐披上了红盖头,嫁给了大师兄。 大师兄被仙界赋了官职,师姐也回到了冥界。顷刻间,蓬莱只剩她与师父。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呢?”她问道。 “炙怡,你入世吧。”她的师父是这样答的。 她出发去人间历练的那一天,师兄与师姐来与她作别。 就连二师兄也回来了,他远远地站在一边,师父默许了。 狐仙沈炙怡,离开过家乡的沈家,退出过仙界,如今,告别了师门与蓬莱岛。 沈炙怡在人间历练,像无数话本中讲的那样,邂逅了一个书生。 她俗不可耐地爱上了这位才华横溢的书生。 她与书生情投意合,很快,她嫁与书生为妻。 又很快,她诞下一子。 刚经历过生产的沈炙怡异常虚弱,深夜之时,她露出了原型。 沈炙怡怕被丈夫发现,便来到院中调息。 却不料,被起夜的书生撞破,将她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看了个满眼。 书生大惊失色,一纸休书将沈炙怡逐出家门,他们的孩子也被投了井。 沈炙怡心如死灰,一心想要杀了那书生为孩子报仇。而那书生……却在山间的一场大火中失了性命。 “他已经死了,你的仇也算是在他身上得了因果报应。” 沈炙怡带着满心的伤痕回到了蓬莱,她的师父如是说。 “师父,只有亲手杀他一次,我才甘心!” 水子白看着满眼都是仇恨的沈炙怡,长叹一声。 “炙怡啊,你修成仙身不易,却因拜入我门下而放弃了位列仙班的机会。这些年,为师未曾送过你什么法宝。这枚规错石,现今我赠与你。今后,当你做了错误的决定,它会帮你挽回。” 水子白在自己的头发和胡子之间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拔了一根胡子。 “为师感觉,自己的胡子似乎更坚韧一些,哈哈。” “额……” 沈炙怡满头黑线。 任由着水子白将这根胡子穿进规错石,戴到她颈间。 “炙怡,不要将它拿下来。”水子白又恢复了正经。 “……” 沈炙怡低头,她摸了摸冰凉的石头,点了点头。 她回归师门,发现二师兄一直在蓬莱岛。她与师父心照不宣,默认了二师兄回师门。 三个人,过起了沉默的生活。 沈炙怡想,或许,若是没有那场变故,他们所有人都会忘记曾经的一切。 仙界大乱之时,她被师父用阵法锁在屋内,没能踏上战场。 等到邪神伏法,她才知道,师姐已死。 蓬莱师徒,彻底地四分五裂。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自己的两个师兄。 沈炙怡第二次入世。 她穿梭在茫茫人群之中,看尽世态炎凉。 曾为人间斩妖除魔,也曾九死一生渡过自己升阶的雷劫。 她体验过很多种身份,结识过很多人。 就当她自己都快忘了那前尘往事,洛临川出现了。 洛临川,长了一张与那书生一般无二的脸。 待水子白将沈炙怡的往事给洛临川看过后,周围的时空又恢复了颜色。 “炙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认为,我是那书生的某一个转世?” 这是洛临川的第一句话。 “没错。”沈炙怡迎上他的目光,“你欠我一个孩子。” “可我不是那个书生。”洛临川苦涩地说,“我与他不同。” “有什么不同?!明明就是同一个灵魂!”沈炙怡冲他喊着,面上狰狞。 “那……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可今世,我是真心的。炙怡,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沈炙怡没有说话。 洛临川却捡起了沈炙怡的那把尖刀,朝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扎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沈炙怡失声叫道,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扶,却又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放了回去。 水子白顺势接住洛临川,立即封住了他的伤口。 “炙怡,你杀不了我。我扎我自己一刀,就当你已经报仇了,好么?”洛临川红了眼眶。 “谁说我杀不了你!”沈炙怡激动道。 “你杀不了他。”水子白终于开了口。 “师父……为什么?!” “我送你的规错石,它会帮你挽回错误的决定。方才,就是它阻止了你。规错石判定,杀他,是错的。”水子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杀他怎么会是错的?”沈炙怡喃喃道,“师父……我不明白啊!” “日后,你自会明白。”水子白对着洛临川施了一记昏睡咒,“炙怡,放过他吧。” “炙怡……”失去意识之前,洛临川唤道。 “既然我杀不了你,就别再让我看见你!” 沈炙怡转身离去,随着水子白走进了回蓬莱的传送阵,没有再看身后的洛临川一眼。 “炙怡……” “村长,他们后来又再见了么?”冷奕语有些感伤。 原来在神仙眼里,是认灵魂的。只要还是那个灵魂,便还是那个人。 “那是自然。”无言淡然,“奕语,知道我是如何看到这一切的么?” “……” 冷奕语这才发觉,这种事情,无言本是不该知道的。这种视角,难道不是当事人才会得知的么? “这规错石一共有三块,一块在师父手中,一块在炙怡手中,最后一块,在我手中。” 无言顿了顿。 “这三块规错石可以互视。” 冷奕语突然对他们师徒感到好奇了。 身为师父,将自己的弟子封印在冥界,又用规错石来行监视之便,无言……他是以前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么? “这颗规错石,我没有时刻戴在身上,想必师父也是如此。因此更多的时候,我只能看见炙怡的经历。” 无言,曾经的你是有多寂寞?要看着别人的经历来聊以慰藉。 以后,我会有资格陪伴你一时半刻么? 第53章 规错石(3) “炙怡啊,自你师姐在那场仙魔大战中战死,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徒弟了。”水子白对着沈炙怡,眉宇中有着无限哀伤。 “我是一个失败的师父。” 沈炙怡着一身鲜艳的旗袍,盘腿坐在榻上。 “师父……” 水子白坐到她对面。 “修仙,最忌讳感情至上。可偏偏,我收了四个徒弟,每一个都为情所困。你看看你的两个师兄,他们得到善终了么?炙怡,为师……不希望你也是如此。” “我明白了,师父。”沈炙怡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以后我不会再出山了,我不需要再入世修炼了。因为,我有孩子了。” 时隔多年,洛临川和沈炙怡再无交集。 沈炙怡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落叶。 当水子白听到这个名字时,他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还是陷进去了。 看到师父转身离去,沈炙怡明白了,师父是不打算再管她了。 师父的这些徒儿,注定要辜负他的期望了。 沈炙怡第三次离开蓬莱,是在落叶七岁。 她将落叶带回了沈家。 “沈炙怡自知罪孽深重,只是我一人之过,还望众长老莫要怪罪在孩子身上。我唯愿落叶能回归狐仙沈家,认祖归宗。只要本家同意收留落叶,让她像一个正常的狐仙族孩童成长,我沈炙怡愿自裁谢罪。” 沈炙怡端端正正地跪在狐仙族祠堂的正中央,一众狐仙长老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沈炙怡,你该知晓,我们狐仙一族对血统极为珍重,没有纯正的狐仙血统,是不可能入族谱的。” “其实,与人类结合生子的狐仙有很多。只是他们从未要求孩子入族谱,我们对此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要明白,我们狐仙沈家的血统要绝对纯正。” “炙怡,让这孩子做一个凡人不好么?将落叶带走吧,她没有姓沈的资格。” 大长老带着众长老款款离去。 沈炙怡带着落叶回到了蓬莱。 “师父,我没有尘世姻缘,我没有可以在凡间白头到老的人。我从未想过要舍弃自己的仙身,也不愿落叶从此做一个半妖。我原本想着,若是落叶可以回到沈家,与妖仙们一同修炼,终有一日也能去仙界月老座下当一个普通的小厮。她若能有如此归宿,我便安心了。” 水子白沉默了。 他明白为何沈炙怡为落叶想到的归宿不是蓬莱而是沈家。 这世间,确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去见见他吧。”水子白突然说。 “我……不要。”沈炙怡皱着眉。 “炙怡,我还没有说,他是谁。” “师父!”沈炙怡恼怒,“除了洛临川难道会有别人?!” 师父又在取笑我! “自然,为师说的也可能是你大师兄。毕竟他不像你那二师兄一样四处乱跑。” 他出不去冥界,嘿嘿。 “……”沈炙怡竟被噎得无话可说。 “好了,不逗你了。”水子白又正经起来。 “炙怡,你真的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你真的没有对洛临川动过心么? “我……” 相隔七年,再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时,沈炙怡的心中充满惆怅。 “沈炙怡,这一次,下了蓬莱,便不要再回来了。”水子白突然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师父!”沈炙怡急道。 “炙怡,为师累了。以后的路,是生是死,莫要罔顾……自己的心。” 水子白眼神清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在蓬莱之巅隐去身形,无影无踪。 “师父!!!” 沈炙怡跪在他离去的山巅,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 “师父,愚徒沈炙怡,在此叩别。从此是生是死,都谨记师父之训言。” 沈炙怡最后一次离开蓬莱,蓬莱再无人迹。 找到洛临川真的并不费力。 27岁的洛临川,还是那个面瓜的模样。只是多了些棱角,少了些柔气。 沈炙怡消失后,所有人都失去了有关她的记忆,只有洛临川记得她。 他固执地在这所城市中等待,坚信沈炙怡有一天会回来。 他不能离开这座城市,洛临川想。 炙怡在这里遇见他,如果想要报复他,也只能回到这里。 即便再次相见依旧是兵戈相向,他也要等着她,他只能死在她的手里。 可能真的是因果轮回吧。 他是如此深爱着沈炙怡,哪怕他也始终想不出他们今生的羁绊到底有多深。 可能今生,他注定要用深情无限,来向她赎罪。 当他见到活生生的沈炙怡站在他面前时,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洛临川。”沈炙怡唤道。 洛临川呆在原地,紧接着,他抱紧了沈炙怡。 是泡影么?是幻觉么?不管是什么,我总要抓紧你的!炙怡!我的炙怡! “这是在做梦么?”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不是梦。”沈炙怡语气平淡。 “炙怡……你……回来了?”洛临川试探着问道。 “……嗯。” 沈炙怡不耐烦地推开他,将身后的落叶推了出来。 “这是落叶。” 洛临川这才发现沈炙怡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他细细端详着落叶,颤抖着双手慢慢地将她抱进怀中。 “洛叶……洛叶……你是我的女儿……” 七年了,他从不敢妄想他与沈炙怡之间会有一个这样的羁绊。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与炙怡的女儿……已经这样大了…… 沈炙怡神情复杂地看着父女二人相认的画面,回想起师父的话。 “炙怡,你真的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么?” 师父,我不知道。 如今,我也无法坚定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洛临川已经拉住了落叶的小手,亲切地说:“洛叶,跟爸爸回家!” 素来沉默寡言的落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洛临川,她的眼中迸发出光亮,兴高采烈地叫道:“爸爸?!” “我在。”洛临川微笑着,却红了眼眶。 落叶,变成了洛叶。 或许,今后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沈炙怡也微微地勾起了嘴角。 只不过……是在这个世界……没有她沈炙怡之后。 狐仙沈炙怡,大限将至。 第54章 规错石(4) 妖仙生来便比妖高贵,比人强悍,甚至还有修得仙身的机会。只是万物皆有其利弊,妖仙修炼,甚是困难。每一个千年,妖仙便有一个大限,渡过了,便能继续下一个千年,渡不过,生命终结。 沈炙怡觉得自己渡不过。 千年劫难,每一次都比上一个千年所经历的凶险一倍。沈炙怡活过了三千年,其实这时光对她来说,她该知足了。 两千年都没能修成上仙,以她现在的实力,断不可能渡过她的三千年大限。 “师父,我真的是你收过的,最差的徒弟了。” 沈炙怡苦笑。 离大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看到洛叶与洛临川的关系愈发深厚,她竟感到了安心。 身为狐仙的自己与常人是不同的。 沈炙怡的父母都是在大限中死去,她深知这种永远失去的痛苦。 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人类,一世短暂又如何?生生世世的轮回也是另一种永恒不灭。 而没能修成仙身的妖仙,根本就没有轮回的资格。 “孩子,不要怪妈妈狠心。” 她与洛叶之间的不亲厚,只是为了有一天,离别的时候不会肝肠寸断啊…… 沈炙怡归来后,一直是很安静的。 她与洛临川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从某种角度来看,仿佛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相互交融,却又有着彼此的空间。只有沈炙怡明白,她与洛临川,也与师兄师姐的爱情一样,终究不得善终。 曾经,是那书生负了她。今生,却是她负了洛临川。临了,她还要将洛叶扔给他。 所以……究竟谁欠了谁?谁又欠的更多? 而她……又到底恨谁?又到底……爱谁? 是曾经洛阳城下邂逅的书生,还是今生偶遇的洛临川? 沈炙怡也不知道了。 她唯一知晓的事情便是——她又该离开了。 “炙怡,你要去哪?!” 沈炙怡回到洛临川身边后,洛临川便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粘在沈炙怡的身上。 他知道她有神通,如果她想做什么,他根本没有阻拦的资格。 可他还是固执地看着她,将她锁在他的一亩三分地,在她的身上安装定位器。沈炙怡什么也没有说,任凭他折腾。她没有想要杀他,也没有说她原谅他了。她只是像一个没上发条的玩具,整个人一片死气。 现在,她终于还是要行动了!她还是要走! 洛临川拦住她,“炙怡,你不要走!” “洛临川,你该不会以为我回来是为了和你再续前缘的吧?!”沈炙怡皱着眉,一把甩开洛临川。 “我是高高在上的狐仙、蓬莱仙子、九重天太子的最后一个徒弟,我不会为一介凡人停留。”沈炙怡冷冷地说。 “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原谅你。洛叶是你的孩子,她有着一半人类的血统,此生注定无法与我一同升入九重天。她毕竟是你的亲骨肉,由你抚养再好不过。我累了,千年之前的恩怨我放下了。孩子归你,自由归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洛临川狠了狠心,一把将沈炙怡压到墙上。 “沈炙怡,我真的忍受够了。”洛临川将头埋进沈炙怡的发间。 “你还记得七年前的那个元旦么?” 沈炙怡想要推开洛临川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晚的烟花很美,你也很美。”洛临川的脸离沈炙怡是那么的近,近到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心里的悲凉。 “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点动心,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和我……只是觉得我欠你一个孩子么?炙怡,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的是要我赔给你一个孩子么?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整颗心都能挖出来送给你的洛临川,你不可以这样不公平……你怎么可以把我根本就不记得的某一轮回中的恩怨强加在我们中间呢……” “可我不爱你。”沈炙怡吐字清晰,“至于那一晚,忘了吧。” 沈炙怡推开他,摔门而去。 忘了吧。 这三个字在洛临川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洛临川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洛叶拽了拽他的衣角。 “爸爸……你怎么哭了?”洛叶揉了揉眼睛,一副被从睡梦中吵醒的模样。 洛临川蹲下来,将洛叶抱在怀中。 “爸爸没事。” “爸爸,妈妈呢?”洛叶问道。 “……” “爸爸哭,是因为妈妈离开我们了么?” 小小的洛叶,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明白。 “不会的。爸爸会去找妈妈的,你要乖。妈妈不会离开我们的,她只是……迷路了。爸爸会把妈妈找回来的,洛叶一个人在家,一定要乖乖的,好不好?”洛临川摸了摸洛叶的头。 他在夜幕中离开了家。 其实洛临川与沈炙怡的初见,他并不记得。 沈炙怡以一名学生的身份游戏人间时,她敛去了自己的容貌。 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看了也记不清脸的普通女学生。 沈炙怡记得那天,她像往日一样靠在树干上看书。 阳光照得她暖洋洋的,竟一时困顿,失手滑落了书。 她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忙往树下看去,却撞进了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瞳。 “同学,你的书。”洛临川向她晃了晃那本书,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她却呆住了。 那张脸,她永远都不会忘。 她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看她没有反应,洛临川笑了笑,将书放在了她摆在树下的鞋子旁边。 或许在洛临川心中,她只是偶然遇见的一位奇特的女生。她爬树看书,甚是有趣。 只有沈炙怡知晓,洛临川一如当年的书生。 洛阳城门下,他将她掉在地上的手帕塞到她手中,自己却红了脸。 她曾经的痴心,换来了他的冷情。 千年的光阴,上天让她再次遇见他,是巧合,还是命该如此? 沈炙怡露出了原本的容颜。 为了接近洛临川,她算准了时机,频频与他擦肩而过;为了勾引他,她在图书馆故意与他搭话,找他一起看书;为了迷惑他,她不惜成为了他的枕边人。 而这样做,只是为了报复。 第55章 规错石(5) 与洛临川在一起的时候,沈炙怡有时也会忘记,自己最初为什么要待在他身边。 他们之间的回忆很美好。 他与那书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个面瓜性格。 她想她跟洛临川,有时是真的感到了快乐。 师父说,规错石会帮她挽回错误的决定。她现在也必须承认,规错石是正确的。 洛临川的确是不同的。 现在,她选择离开,是放下了那书生,放过了洛临川,还是解脱了自己? 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当初的校园内。 沈炙怡走在树荫下,夏夜,风里有着些许凄骨的凉。 她找见当初他们相遇的那棵树,这里,才是她与洛临川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啊。 那个傻瓜,他什么也不知道。 她慢慢走近那棵树,融入一片宁静。 如果不是那日失神掉了书,或许我不会伤害到今生的洛临川。 沈炙怡坐在树下,望向天空。 大限将至了。 另一边,冥界。 “村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救沈炙怡么?” “……如你所见,我们方才所看,已经并非回忆,而是她现在的处境。” “接下来,该我们出场了。” 无言突然握住了冷奕语的手。 “村村村村长?!”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啊!我这暗恋神仙的少女心脏可受不住啊! 冷奕语的脸烧了起来。 无言像是没看到冷奕语的异常,自顾自地说道:“奕语,这一次,我要暂借一下你的身体了。” 说罢,他将冷奕语向身前一拉,附身将冰凉的额头贴在冷奕语的额上。 “睡会吧,奕语。” “唉?!”冷奕语大惊。 而下一秒,无言的身躯轰然倒地,冷奕语的眼神却宛若深潭。 附身在冷奕语身上的无言对着规错石念起了咒,与此同时,沈炙怡的三千年大劫,开始了。 所谓的三千年大劫,不过是三道惊雷。受住了,便是重生,受不住,便是湮灭。 而这劫难自成屏障,非一般人所能见。 第一道雷打在沈炙怡的身上时,她就知道,等待她的结局会是湮灭。 沈炙怡想,这样死了也好。 她抬手撤去屏障,不再挣扎。 第二道雷打下时,沈炙怡模糊的视线中,一个黑影似乎正从远处奔向自己。 “炙怡!” 沈炙怡瞪圆了眼,当她听清来人是谁,她毫不犹豫地现出真身,拼尽全力地挡下第二道雷。 “噗——” 沈炙怡满头苍白,一身雪白的道服染上朵朵血莲。 她满眼怒火,长长的狐尾嗖地一下缠住了洛临川。 “蠢货!你闯进来做什么!看不到天上的雷正劈下来么!” 沈炙怡痛的竟清醒了许多,她盯着面前的洛临川,已没有力气去推开他了。 大概是曾与洛临川有过肌肤之亲的缘故,他居然能看的见自己的渡劫结界,甚至还闯了进来! 一介凡人,这简直是在找死! 洛临川扶住虚弱的沈炙怡,她毛茸茸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腿上,他看向沈炙怡,眼里是无数复杂的感情。 “沈炙怡,你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开的?” “啧,你少自作多情!唔!” 洛临川狠狠地吻住沈炙怡。 !这个面瓜!他怎么敢! 沈炙怡简直不敢相信,洛临川居然会这样! “沈炙怡,你为什么总这样自以为是?” 鲜红的血沾染在洛临川充斥着怒气的嘴角,显得格外诡异。 “你带着目的走进我的人生,你将我变得不幸。而你,居然还想一走了之!” 两人的头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沈炙怡一脸呆滞地被洛临川紧紧地拥入怀中。 “炙怡,这次,我再也没有转世了。我赎完了我的罪,该你了。” 第三道雷没有打在她身上。 她度过了大限,迎来了新的一千年。 “洛临川!!!!”她后知后觉地去回抱曾挡在她身上的人,奈何伸手抓取的始终只有一片虚无。 “为什么?!” 沈炙怡的泪,一滴一滴,滴在晶莹剔透的规错石上。 又仿佛,滴在洛临川的眼中。 沈炙怡闭上眼,手无力地滑落在身旁,晕了过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沈炙怡颈间的规错石上,七彩光芒之中,是附身冷奕语的无言。 “还好,救下了。” 一缕白烟捏在无言手中,他松开手,那白烟便附在了沈炙怡颈间的规错石上。 无言用冷奕语的身躯,费力地抱起沈炙怡,施法转移到了树洞中。 回到冥界,无言从冷奕语身上下来,现出了真身。 他将依旧昏迷的冷奕语放置在一块大石头上,转身查看沈炙怡。 “炙怡,炙怡。”他叫着她的名字。 “唔……”沈炙怡终于醒了过来。 “你!……大师兄?!”沈炙怡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是我。” 见到无言,沈炙怡心中五味杂陈。 “大师兄,是你救了我么?”沈炙怡身受重伤,有些虚弱地问道。 “炙怡,是谁救了你,你不是很清楚么。我救的人不是你,而是他。” 无言话音刚落,一缕白烟从规错石中窜出,正是洛临川的灵体。 “洛临川!” 太好了!他没有被打得魂飞魄散!他还在! 沈炙怡暗喜,正欲伸手,无言却将灵体拢进袖中。 “炙怡,你想要他活下去么?” 沈炙怡一脸无措地望向无言,“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会罔顾仙规将他复活么?人死不能复生,他替我挡那雷劫,能留下完整的灵体已经是大幸,我……” “复活是不能。”无言近乎蛊惑的声音灌入沈炙怡的耳朵,“但是,师妹有没有听说过,一命换一命呢?” 沈炙怡瞪大了眼。 “我要你的仙魂,要你的内丹;我要你舍弃自由、舍弃长生,灵魂为我所用,身体变为凡人;如此,换洛临川余生无虞。炙怡,你可愿意?”无言凑近沈炙怡,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我……”沈炙怡握紧拳头。 洛临川此生,不该如此。是她害他彷徨,害他痛苦,害他差点就魂飞魄散。 她原以为是师兄救了他们,可她怎么就忘了,她的大师兄,是“无情无义的天地寒之子”。 她微笑着看向无言,朱唇轻启。 “我愿意。” 第56章 规错石(6) “不恨他了?”无言突然问道。 “我恨他的灵魂,可我做不到恨洛临川。” 沈炙怡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与他欠来欠去,最后,我竟又欠了他一条命。” “那你可知,洛临川并不是那书生的轮回?” “什么?!” 沈炙怡只觉全身血液都变得冰凉,脑子里一阵眩晕,向后踉跄了几步。 “炙怡,尸囊皮相,从不可信。”无言向前一步,“况且,一个灵魂的轮回又怎会一直是人?” 它可能,也会是一棵树,一株草,一朵花。 万物皆有可能。 “糊涂啊,我真是糊涂啊!”沈炙怡喃喃道。 身为狐仙的沈炙怡,竟忘记了六道轮回的规矩。只在见到那一张脸时,便武断地认定了“事实”。 无言绕到沈炙怡身后,扶住她的身子。 “其实,你渡劫之时倚着的那棵树,才是那书生今世的轮回。” 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它也入了你的渡劫结界,早已被烤焦了。” 沈炙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师兄,我不想再听了。”沈炙怡打断他,“我要洛临川活着,我毁他一生,便赔他一世。” “既然你意已决,那么,开始吧。” “师兄,”沈炙怡自口中吐出深红色的内丹,攥在手中,“你要我的内丹做什么?” 狐仙的三千年内丹,极其珍贵。 师兄要它做什么?师兄又是怎么会得知那么多的细节? 她与洛临川的纠缠,洛临川的轮回,他是如何得知的?! “炙怡,我要你的内丹,是为了千年。” “师姐?!” 无言让开身子,沈炙怡得以看到浮冰后的空间。 她这才看到在大石头上昏睡的冷奕语。 沈炙怡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她不是千年。”无言说,“她是一个凡人。” “也是,师姐她已经死了。”沈炙怡低声说道。 “所以,师兄,你想要师姐回来么?” 无言沉默。 “我想补偿她。”无言开口,“千年她成功了,她补全了我残缺的七情。她消失在我面前之时,我终于体会到了心痛。” 沈炙怡也沉默了。 “师兄,我明白了。” 师兄,你终究比我更加的不幸福。 无言接过流光溢彩的内丹,冷漠地看向沈炙怡。 “多谢了,小师妹。” “我会将洛临川的灵体放进你失去内丹的躯壳里,他将代替你活下去。而你的灵体,将被关进寒冰炼狱。” “等一下,师兄。”沈炙怡的灵体漂浮在无言的身边,“我可以为他留下一封信么?” 人间,洛临川家。 洛临川在家中醒来。 “炙怡!” 洛临川一头冷汗,惊慌失措。 是梦么? 洛临川看向四周,自己这是,在家里?! “妈妈!” 洛叶的声音使洛临川清醒了过来。 妈妈? 洛临川看着自己细腻的双手,惊恐地跑进了卫生间。 镜中的自己!是沈炙怡的模样! “妈妈?” 洛叶一脸疑惑,静静地待在一旁。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微热的风从客厅的落地窗灌入,掀起餐桌上雪白信纸的一角。 “信?”洛临川走过去,拿起了压在石头下的信。 【展信舒颜,见字如面。 小川,我很久都没有这样温柔地对待你了。 往事如风,我已释怀,真相如何,于你我已不再重要了。 小川,我很抱歉。让你爱上我这件事,是我这三千年来最后悔的事情。你说得对,是我过分武断,没有用我的心去看你,没有公平地去感受你对我的感情。 小川,事已至此,我唯有赔你一个余生,才能赎过。用我的躯壳好好活下去,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爱洛叶,我也爱你。如今,我终于可以不再口是心非。 小川,我爱过你的。无关你的灵魂,无关曾经的轮回,我爱上了洛临川这个人。 小川,如果我们的某一轮回可以再次相遇,我愿意继续爱你。 下一次,我们好好生活,好好相爱,好么? 沈炙怡 绝笔】 “好。”洛临川的泪一滴一滴晕开了信上的笔墨,墨色的花朵盛开在沈炙怡的爱之语间。 炙怡,我等你。 桌上,被匆匆粘起的规错石上,无数的裂纹仿佛象征着,他们支离破碎的爱情。 树洞中。 又一块浮冰被填满了,那是三千年白狐仙沈炙怡的灵体。 而沈炙怡的那块儿规错石,破碎了。 闭着眼睛的冷奕语其实早已苏醒。 第二次了,冷奕语听到“千年”这个名字。 这一次,是从无言的嘴里说出。 千年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又是无言的什么人? 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 “出来吧。” 无言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辰希冷冷的声音传来。 “无言,你这是在做什么?!” “师弟。” 未等无言说完,辰希便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无言,你果然从不可信!” “辰希,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害她!” 辰希却不听无言的任何解释,直接召唤出了树魂剑,朝着无言劈头砍下。 原本装睡的冷奕语坐不住了,她跳下石头,朝着两人的方向奔去。 “村长小心!” “奕语!”两人同时转过头。 无言用冰幻化的剑在辰希的攻势下节节破碎。 “辰希!你快住手啊!”冷奕语焦急道。 辰希双唇紧闭,始终沉默着。 她的眼里,还是只有无言! 无言却毫不在意,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屏障在他周身张开,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无言向后退了几步,面色平静。 “奕语,我送你回去。” 无言没有任何解释,直接在冷奕语脚下升起了一个传送阵。 “可是你们!” “冷奕语!你不是不想管我们神仙的事么!” 辰希的眼神冰冷,眉间是与平日不同的暴虐。 “我……”冷奕语被他的眼神蛰了一下。 是啊,她有什么立场管他们的恩怨。明明是她不止一次地对辰希说着伤人的话,明明她心里装着一张明镜,只照着一个凡人的一生。 可……无言。 无言始终没有表情。 送走了冷奕语,无言眼中的深潭起了波澜。 “辰希,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第57章 蓬莱双杰 “这气息!不好!” 正在奈何桥上忙碌的孟七七突然看向神树的方向,果如她所料,神树散发的光芒比往日更盛。 这是因为——辰希的灵力在外泄!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孟七七急忙化身流光向神树飞去。 辰希如果知道了那件事,如果不是立马接受,那便只会是另一种可能——勃然大怒! 无言现在正是虚弱之时,他怎么打得过辰希那个没轻没重的木头脑袋! “无言!” 等到孟七七赶到树洞,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唔!”挡在浮冰前面的无言正单膝跪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辰希!”孟七七对着辰希怒目而视,“你还真想下死手么!” “我若是想,他早死了。”辰希冷冷地说。 “而且,他又何尝不是下死手。” 孟七七这才看清无言手里用来支撑他身体的玄铁剑。 “无言!你把玄铁剑招出来是想把冥界拆了,还是想把辰希的真身劈成两半啊?!” 她怎么忘了,蓬莱双杰,一个无情无义,一个没轻没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是……无言如今的状态,召唤玄铁太勉强了! 无言咳了几声,伸手擦掉嘴边的血迹。 他慢慢地站起身,玄铁剑化为点点虚无。 “是他攻势太猛,我不得已才召了玄铁……” 收了玄铁的无言看起来更加阴柔,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断。 “辰希,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孟七七再次转向辰希。 “哼!”辰希满脸怒意地对着孟七七,“我还没问问你呢!孟七七!你都知道他在胡闹些什么?!你居然跟他一伙?!” “我……”孟七七被说得心虚,垂下了头。 “无言,如今我看得清晰分明,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浮冰中的灵体都是做什么的?!你把奕语拉进冥界,又是为了延续你的什么阴谋!” “是,我突破师父的封印,借冷奕语之手收集灵体。我将冷奕语身体中属于千年的仙缘拿出,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承载着千年灵体的容器!辰希,我这样说了,你满意了?” “无言!你这混蛋!” 辰希咬牙切齿,周身灵气汹涌,拿着树魂剑便又冲着无言奔去。 无言双手齐举,树洞中的温度瞬时降到零点,一排冰柱齐刷刷地围在无言身边,将他护在辰希的攻势后。 树洞中冰火两重天,一番仙法波动将孟七七震得头痛。 她在心里暗骂:水子白!看你收的好徒弟!一个两个都要把六界掀翻了不可! “够了!” 孟七七的汤勺“铛”地一声与辰希的树魂剑撞在一起。 “辰希,你难道不想要千年回来么?” 辰希对上孟七七微红的双眼,愣住了。 他身上的光芒慢慢消失,树魂剑也收了回去。 “可是,冷奕语就不是千年了么?” 半晌,辰希开口问道。 “她不是。”无言突然回答。 “被我取了仙缘的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凡人。” “辰希,我只想要拼凑回曾经的千年。” “你上次说,若她想要从此成为一个凡人,你便守她生生世世!你嘴里的话到底哪句是真!” 无言!我总是……总是错信了你! “你想听真话,那我就说。”无言散乱的发丝贴在侧脸,被血染红的薄唇在昏暗的光中显得妖冶。 “在千年死在你怀里的那一刻,我终于懂得了''爱''。所以,我要不惜一切让她回来。” “你伤她如此之深,竟敢说爱她?!”辰希一把掐住无言的脖子。 “无论你的七情是否残缺,我都绝不会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一切!无言!你根本不配爱她!” “那你就配了么?”无言毫不退缩,深潭一般的双眼紧盯着辰希。 “别忘了,如果不是你,她不会有被我伤害的那一天。” 辰希松开手,双眼失神,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向后退去。 那是他自欺欺人差点忘记的悲痛记忆,是他与千年再也回不去的沟壑,是他犯下的最不可饶恕的罪过。 “我们都不配。”无言在辰希耳边低语。 “所以,我们要一起等她回来,让她自己来做选择。”无言向辰希伸出手。 辰希再次失神。 曾经,他也这样,向自己伸过手。 那还是,在他们初遇的时刻。 很久很久以前,蓬莱仙岛。 “辰希,那便是你大师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水子白的第二个徒弟了。” “老头!你没说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徒弟啊!我堂堂神树,怎么可以居于人下!我即便是做你的徒弟,也要当大师兄!” “额……”水子白尴尬地挠了挠头,他冲着远处桃树下练剑的少年大喊,“无言!” 那少年停下剑法,回过头来。 “这……”辰希竟红了脸。 这!这也太好看了吧!怎么……长得跟个姑娘一样…… 水子白向无言招招手,“过来。” 无言立马收了剑,小跑着过来。 “师父,何事?”无言微微皱眉,甚至根本都没有注意到水子白身旁的辰希。 那时的无言尚小,其他情欲也有些残缺,待人冷淡到了极致。 水子白是知道的。 水子白就是看中了无言这一点,才将他收作了徒弟。 “这是今天新来的师弟,叫你认识一下。” 水子白指着身旁的辰希,简明地介绍道。 果然,只见无言甚是冷漠地“嗯”了一声,便转身要走。 “站住!”身后传来辰希的怒喊。 身为神树的辰希哪受过这种忽视,现下早已气愤不已。 “我才不承认你这种家伙是我的师兄呢!” 纵横交错的树藤从无言脚下拔地而起,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接踵而至。 “唉……”水子白摸了摸胡子,也没有阻止二人,倒是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最后,无言大胜。 “师兄。”辰希顶着脏兮兮的小脸,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师弟,一起练剑吧。” 一只白玉一般的手伸到辰希的面前,辰希抬头望去,是无言那依旧毫无波澜的双眸。 然而今时今日,是一只染着血污的手伸向了他,曾经无情无欲的双眼也不再是一片平静的深潭。 辰希没有像万年之前那般握住无言的手,他消失在烟雾之中,一如他突然的出现。 第58章 白昼 冷奕语很奇怪,无言并没有疑惑她为何会认得辰希。是不愿问,还是早已洞悉一切? 她心里总有一丝愧疚,对辰希。 半个多月了,冷奕语没有收到无言的任何消息。 “难道他不再需要我了么?” 而当冷奕语这样想着时,无言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奕语,来冥灵村。” 冷奕语惊奇之余,还有些慌乱。 “村长!等一下!” 我还……穿着睡衣呢…… 她还是说晚了。 “久违了,奕语。” 无言一反常态,他今日穿了一件短衫,藕白色的胳臂露在袖外。他的衣服依旧乌黑似漆,与无边暗影融为一体。 他把一头长发高束,用朱红色的布条打着结。 “村长……好久不见。” 看到无言不似上次离别之时那般虚弱,冷奕语在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 无言打量了冷奕语一番,招呼她说:“坐。” 冷奕语的头发已经这样长了。无言想。 与千年越发相像了。 冷奕语穿着睡衣,拘谨地坐在石凳上。 树洞里的木桌木椅都去哪了?虽然村长似乎打磨了一套石头的桌椅代替了,不过……之前的那套木质的可看起来价值不菲啊…… 冷奕语想起上次辰希与无言之间的剑拔弩张。 不会是……被他们打烂了……吧。 这得多少钱啊!那茶壶!那桌椅!都是古董啊!古董! 无言对冷奕语的内心小剧场丝毫不知。 “咦?!”冷奕语环顾四周。 今天的冥灵村,有些不同。 今天的冥灵村,是白昼啊! 冷奕语记得无言曾说过,冥灵村永远是黑夜啊! 那今天是…… 冷奕语心中正疑惑,无言开了口。 “每过一百年,冥灵村中会有一个白昼。这一天,会有来自七选界的马戏团来这里表演。” 无言自袖中拿出一枚飞镖,递给冷奕语。 “这是什么?”冷奕语更加疑惑地接过飞镖。 “邀请函。”无言回答。 “我一向不喜人多嘈杂之地,所以,你便用我的邀请函去逛逛吧。” 说着,无言伸出两指点向腰间的乾坤袋 。待冷奕语看向他时,他的手中拿着一件冰蓝色的衣裳。 款式像汉服,却又更加华丽。 “换上它吧。”无言看了看冷奕语的小熊睡衣,冷奕语的脸刷地红了。 “嗯。” 可是,去哪里换?浮冰后面? “你就在这里换吧。” 只见无言捏了个决,整个树洞突然漆黑一片。 对于浮冰后的秘密空间,尤其是初次进到这个树洞时所遇见的超大浮冰,冷奕语一直很好奇。 究竟是什么人的灵体,无言要把它封进那样大的寒冰炼狱中?还要加上层层铁锁? “我用白布缚了眼,你放心换吧。” 冷奕语正苦恼这繁复的衣裳要怎么穿,无言的话让她突然尴尬了起来。 “这个地方……怎么穿的啊……”冷奕语小声嘀咕着。 “在灵域里,你还是穿仙界的衣裳为好。只是这冰蓝丝羽衣略有些复杂,我来帮你。” 无言替冷奕语穿上衣服,整理好衣襟。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熟知着冷奕语的一切。 冷奕语任凭他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腰间,她的身子绷得僵直,不敢动弹。 推掌间,掌风起。 一排排幽蓝色的灯火重新一盏盏地亮起,冷奕语毫无预兆地对上无言冰雕一般的面容。 缚眼的白布条因风而落下一角,裸露的右眼缓缓睁开,无言的眼睛落在冷奕语的身上,久久不移。 冷奕语与他四目相对,失了神。 “好漂亮。”冷奕语突然低头,她看着身上的衣裙,轻轻地抚摸着。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想要凑近你的…… 冷奕语咬了咬唇,为自己方才脑子里陡然出现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村长?” 冷奕语伸手在无言眼前晃了晃,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无言转过脸,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扯掉了白布条。 “我还有事,你且去吧,玩的愉快些。” 无言匆匆地走向浮冰,背对着冷奕语。 “好。”冷奕语将邀请函小心地揣在怀里,悻悻地走出树洞。 白色的冥灵村让人有些不习惯。 原来,初入冥界时,冷奕语误闯的街道便是灵域。 今日的街道上热闹非凡,各种摊子此起彼伏。 “这位仙姑!来看看饰品不?!” 热情的鬼大妈招呼着。 冷奕语头一次逛如此诡异的集市,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冲着大妈的摊位瞄了一眼,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便被一条腰带吸引了。 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她,冷奕语鬼使神差地拿起了这条冰蓝色的腰带。 “很漂亮。”冷奕语小声赞叹着。 “哎哟!仙姑真是识货,这可是奴家好不容易抢来的货!据说啊,是来自七选界的呢。” 七选界……这是个什么地方?好像方才听村长也说了一嘴,不过并没有细问。 难不成是什么仙界圣地?产法宝圣器之类的地方? 看冷奕语没有要放下腰带的意思,大妈趁热打铁,紧接着说道:“我看这腰带与仙姑今日的穿着甚是相配,仙姑好眼色啊!五十仙贝,喜欢就买了吧!” 冷奕语一愣。 什么仙贝?!无言什么也没说啊! “不好意思,我没有……” 冷奕语正欲放下腰带,一只手从身旁递过来一个袋子。 “五十仙贝。” 冷奕语顺着手看过去,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辰希穿着白色的华服,顶着一头细碎的短发,显得有些怪异。 大妈打开钱袋子,一堆泛着七彩虹光的贝壳映入眼帘。冷奕语也好奇地凑过去,表情怪异。 还真是……贝壳啊。 大妈笑的没了眼睛,一副“我发财了”的模样。她将腰带往辰希怀中一塞,“这位仙君,腰带归你啦!” “多谢。”辰希接过腰带,环过冷奕语的腰,只听“啪嗒”一声,腰带扣紧。 冷奕语这才抬头对上一脸笑意的辰希。 “你也收到了邀请函?” 辰希本就是冥界的人,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果然,辰希亮出一枚与冷奕语一模一样的飞镖。 “对啊,多年未回,来看看马戏。” “本以为,会始终一个人的,没想到无言那家伙竟把邀请函给了你。” 辰希眉眼弯弯,眼中的冷奕语仿佛并非只是冷奕语,而是他最珍贵的一片星辰。 第59章 暗恋 灵域里的人似乎并不认得辰希。 “你不是神树么?我以为你出现的时候,大家都会跪下膜拜你呢。” 冷奕语与辰希并肩走在路上,一路上,冷奕语看了无数的稀奇玩意,而辰希则是想把每一件她用眼神触碰过的东西都买下来。 “旧时顽劣,并未给众生造什么福。我的仙身样貌,他们并不知晓。我是普天之下的三棵神树中最没有福报的一棵,大家记不得我很正常。” “我虽身为冥界神树,生来却有大半时间不在这里。” 为了躲无言。 他怕自己忍不住杀了无言! “哦……”冷奕语若有所思。 “辰希,”她突然认真地问道,“你和村长之间……” 她知道她不该问,可是……只要是有关那人的事情,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探究。 算了,冷奕语想着,又闭了嘴。 “他曾是我师兄。”辰希却应了一句。 “那……你们是……” 打成那样总不该是朋友了。冷奕语想。 辰希突然停住脚步,冷奕语冷不防地撞在他的后背上。 “他是我的敌人,永远都是!” 冷奕语哑然,她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她果然不该问这么多的。 辰希的脸色铁青,他不再主动说话。 冷奕语默默地跟着他,一路沉默。 不知何时,邀请函从怀中不慎掉落。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冷奕语扭过头,一个“小木偶”正仰着脸看她。 “谢谢你啊,小妹妹。”冷奕语笑了笑。 她自从遇见了无言,什么怪事没见过?一个木偶人会开口说话有什么稀奇。 只是,觉得有些诡异罢了。 这个小木偶,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冷奕语说不上究竟是哪里有问题,这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面对未知危险的感觉。 辰希看向小木偶,“你是马戏团里的吧。” “是~”小木偶欢快地答道。 “正好,带我们去你们演出的地方吧。” 冷奕语看向辰希,欲言又止。 罢了,自己刚把辰希惹了一肚子的气,这时候还要拂他的意么? 有辰希在,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吧。 “好呀,哥哥姐姐,随我来吧~”小木偶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着。 “奕语,走吧。”辰希又恢复了温和的模样,他轻轻地拉住冷奕语的手腕,跟上小木偶的脚步。 他们都没有发现,小木偶背对着他们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恶毒。 几丈高的观众席上已经挤满了人。 “辰希,我们是不是来晚了呀?”冷奕语拽着辰希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怎么办呀?没位置了。” “我可以给哥哥姐姐贵宾席的位置哦~”小木偶眨着眼。 “真的么?”冷奕语蹲下身,平视着木偶女孩。 “当然,我这就带你们去。不过,表演结束后,你们要到舞台后来帮我一个忙~” 小木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没问题。”冷奕语微笑着摸了摸小木偶的脑袋。 方才的感觉……是错觉吧。小木偶对他们一直都很友好呢。 辰希看了小木偶一眼,没有说话。 这很不像他。 这样的辰希,过分冷漠了。 难道还在因为我提了无言而生气? 冷奕语疑惑着,猜测着。 原来所谓的贵宾席,是在空中吊着的一排秋千。 待冷奕语与辰希坐定,小木偶便离开了。 冷奕语望着辰希美好的侧脸,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辰希,别不高兴了。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起村长了。” “……”辰希侧过脸,出神地盯着冷奕语。 冷奕语被他盯得发毛。 “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的头发……长了。”辰希突然伸出手,摸向冷奕语的发。 他将她拉近自己,“是为我而留么?” 冷奕语一愣。 哦……当初,好像确实是辰希先说的,想看她长发的样子。 然而,真正让她决定留长头发的,还是无言的那句“你若是留了长发,会更衬你”。 这样算来,她其实,比她自己意识到的更早 ——她对无言的在意。 长发为无言而留,他的举止言谈,早已可以轻松地影响她的心境。 可想起无言的冷漠,再面对眼前辰希期盼的表情,她实在不愿承认自己对无言那一份暗恋的心情。 不是为你啊,辰希。 她不忍心告诉他,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他讨厌的人。 一个,她明知自己根本无法摸透,却无可救药地想要仰慕的人。 初恋,也是暗恋。 她望着辰希,眼神复杂。 冷奕语继而垂下眼睑,抿着唇,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辰希却不依不饶地扳过她的头,他们再一次四目相对。 辰希慢慢地靠近她,呼吸近在咫尺。 就在他渐渐闭上双眼,即将吻上她的那一瞬间,冷奕语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猛地紧握,用力一推。 她不应该差点容忍他亲吻自己的。 冷奕语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推开辰希。 可她一直睁着眼,她知道,那是辰希。 是太阳一般的辰希。 所以她终究没能与他拥吻,她做不到。 辰希的呼吸声此刻是那么清晰。 他生气了么? 冷奕语有些愧疚地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们就这样盯着彼此,沉默了很久。 “冷奕语,”辰希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你的前世,只是对你,对冷奕语。” “……”冷奕语没有回答他。 辰希再也无法忍受,他揽她入怀,紧紧抱住。 冷奕语犹豫着,最终还是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 “辰希……” 她真的,很为难啊。 辰希放开她,对上她茫然无措的双眸。 “奕语,跟我在一起,你痛苦么?” “不……”冷奕语摇摇头,“辰希,我对你……” “别说出来。”辰希皱着眉打断她,“别立马就说拒绝我的话,好么?让我还有勇气待在你身边,不要剥夺我在你身边的权利,好么?” “……”冷奕语沉默了。 你没有让我痛苦过,就是因为没有,所以我确信,我不喜欢你。 冷奕语在心里叹气。 这是我的秘密,一个关于暗恋的秘密。 冷奕语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一个冷漠得不近人情的修长身影。 第60章 心醺(1) 马戏表演是否精彩,冷奕语与辰希并无感觉。 因为他们的心中各有秘密,无心去看,也无心去感受快乐。 “我们……去后台吧。”冷奕语有些不自在。 “走吧。”辰希下意识地想要拉着她的手腕,冷奕语却躲开了。 “……”辰希却没有放弃,他向后一把捞起冷奕语的手,紧紧地攥着。 冷奕语更加心慌了,她的手在辰希的手心里不断挣扎。 “别躲。”辰希回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时而明亮,时而幽黑。 就是这样的一个辰希,冷奕语不排斥他的靠近,习惯了他的霸道。 “到了。”辰希始终没有松开冷奕语的手。 “小木偶?”辰希冲里面喊。 “小妹妹,你在哪儿?”冷奕语也跟着喊。 漆黑的后台空荡荡的,阴冷的空气使冷奕语感到不安。 “所有相爱的人都该死……”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远处竟飘来了片片雪花。 更加阴森的话音响起,小木偶狰狞的面孔出现在黑暗的尽头。 “你究竟是谁!想做什么?!”辰希已经警惕了起来,他自手心放出一团飞速生长的藤蔓,顷刻间便冲着小木偶缠去。 “你们受死吧!”小木偶跳到半空中,小手一挥,一阵疯狂的鹅毛大雪向他们袭来。 小木偶的身影于雪中移动至冷奕语身边,一盏超大的长明灯被抛向她,眼看着就要砸中她的脑袋! 冷奕语心里暗骂了一万个“倒霉”。 这庞然大物压下来,她不成泥也成饼了吧! 最糟糕的是,她怎么也动不了! 辰希扬手,几丈高的树藤从平地上蹿起,整个后台是满眼蓬勃的绿色。 千钧一发之际,辰希朝冷奕语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一阵飞灰走石,冷奕语在辰希怀中眯起眼。 只见小木偶被树藤缠在半空中无法动弹,那盏巨大的长明灯也被藤蔓停在了冷奕语的眼前。 辰希站起身,沉默地走向小木偶。 处于这片纵横交错中心的辰希,看起来是那么的强大。 冷奕语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他身后。 辰希收了藤蔓,小木偶重重地摔在地上。 “糟糕,她的身上有七选界下的禁制,她现在……” “活不了了……” 一丝丝幽蓝从小木偶身上飘出,是她的灵。 冷奕语向前走去,脚上一阵刺痛。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些伤。 “你的脚流血了!”辰希脸色一变,跑过去一把搂住她。 冷奕语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拦腰抱起。 辰希抱着她走近小木偶,冷奕语伸手触碰那蓝魂,它竟嗖地凝聚在了冷奕语的手中。 两人都愣住了。 是她……这的确是她的神通。辰希低眉,收起了惊讶。 然而,当冷奕语下意识地念出了一句咒法时,辰希还是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这咒法?!” 无言连这些都教给她了?! “我也……不知道。”冷奕语自己也有些奇怪,“可能是听村长念过吧。” 头有些疼。冷奕语揉了揉太阳穴。 方才的咒术,真的是自动跳进脑海中的! “这是读取记忆的咒术。”辰希说。 “嗯……”冷奕语端详着变化的四周。 看来,他们已经进到这个灵魂的记忆中了。 “我的确很想知道她的故事。” 人心中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记忆之门开启,他们看见了,九重天。 仙雾缭绕中,立着一位女仙。 那女仙手中赫然拿着方才砸向冷奕语的长明灯,不过,是正常的型号。 冷奕语在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辰希可比无言靠谱多了,要是辰希不在她身边,等无言来救她之前,她就只剩一张皮了。 女仙的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她面如白雪,就连瞳孔也如宣纸般净白。她未施粉黛,纯白得犹如融化在了这天地间。 她粉唇微张,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如同寒冬的冰雪突然消融。 “白酿,你来啦!” 她的对面,走来一位青年,是有些平淡的眉眼。 “原来是她。”辰希突然说了一句。 “你认得她?” “一面之缘。”辰希说,“这小木偶的原身,居然是仙界的掌灯女仙,怪不得她召唤出来的武器是长明灯。” “想当年我与她不过匆匆一面,她与冰天雪女是一对姐妹,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冰天雪女?孟海若的原身?! 冷奕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掌灯女仙,这眉眼当真与孟海若有几分相似。 “不过……关于掌灯女仙名字的故事,我倒是知道的清楚。” “名字的故事?” “没错。冰天雪女姐妹修得仙身之前,都只是一介小仙童。一个叫小八,一个叫九九。位列仙班后,冰天雪女改了名字,但掌灯女仙豪爽惯了,觉得没必要改。只是,她的名字与孟婆的本名有些冲撞,天帝便亲赐了她''酒久''二字。” 辰希不知何时在手里变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二字。 “嗯……这名字,说好也好,说随意也随意。” “不过是天帝那日喝了壶好酒罢了。”辰希笑道。 果然,冷奕语听到那有些俊俏的青年唤了声:“酒久。” “白酿,今日又得了什么好酒?”酒久笑盈盈。 那姓白名酿的青年,是酒仙座下的一名酒官。 “哪有什么好酒,不过是一些残次品。” 白酿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白酿,别这么说。”酒久安慰他道。 “我很喜欢你酿的酒呀。”酒久引他入殿,两人相对而坐。 白酿的身上总有着淡淡的酒香,不沉,不厚,清香,微醺。 他一屁股坐到冰椅上,虽一副萎靡不振的懒散模样,但在酒久眼中,他依旧一身白衣胜雪,清新脱俗。 “若我能成为酒仙就好了。”白酿低声说。 “你一定可以成为下一任酒仙的!”酒久的眼睛亮了。 “不……我现在就想取代他……”白酿漆黑的瞳孔里有着强烈的欲望。 酒久愣了一下。 “酒久,你会帮我的,对吧。” 酒久手中的长明灯滑落在地,她张了张嘴。 “对,我会。” 第61章 心醺(2) 自那日在仙露琼浆殿前结识了酿酒的仙使白酿,酒久就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再提着灯到处疯,不再光着脚、胡乱地披着头发,不再穿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裙。 她尽量使自己变得看起来端庄典雅,像一个掌灯女仙该有的样子。 酒久的心思很纯,她不知何为暗自,不知何为矜持,她只是一味地靠近自己想要靠近的人。 白酿早已看透她的心事——她喜欢自己。 酒久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 传闻酒仙的酒壶能酿出世界上最好的酒,其实,并不尽然。 白酿知道,酒仙的酒壶虽是造出美酒的关键,但酒的配方,才是最核心的东西。 “若是能在师父完成它之前抢先将美酒献于陛下……首先,我要先得到那壶。”白酿默默思量着。 于是在这一天,他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地讨酒久欢心。 “酒久,我知道你喜欢我。”白酿从冰椅上站起,温柔地揉着酒久的发。 “白酿!我……”被戳破心事的酒久竟不知该回答什么。 白酿这个样子……是也喜欢我么? “酒久,你是掌灯女仙,而我只是一个酒官。即便我们两情相悦,在众仙眼中,我始终无法与你相配。”白酿将脸靠近她,“我师父在酒仙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他现在已经不再倾心于酿酒了。你看,百年之间,他毫无建树。这样的酒仙,难道是仙界想要的么?所以,酒仙这个位置,真的该换人了。” 酒久麻木地点头,白酿有才华,他酿酒的天赋是酒仙座下的仙官中最好的。 她信他所说的任何话,她也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酒久,你说过你会帮我做任何事。” “替我做件事吧。” 第二日,看似平静的九重天实则已有大事发生。 酒仙寝殿中的酒壶法宝被掉了包,而酒仙本人,并不知情。 “白酿,壶我偷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酒久将壶放到白酿手中,心中有些不安。 “辛苦了,我的酒久。”白酿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壶身,拉过酒久,吻了吻她的额。 “其实我的手中有一个绝世美酒的配方。”白酿捧起酒久羞涩的脸,“小酒,只要‘冰言’酿成,我便能取悦陛下,从此在仙界有立足之地。小酒,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跟你在一起!” “白酿……”酒久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感动地扑到他的怀中。 “小酒,很快我们就能无所顾忌地在一起了。只是……还有一些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酒久看着他,坚定地说。 “小酒,你对我真好。”白酿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背对着酒久的嘴角扬起得逞的微笑。 从这日起,酒久为白酿去向太上老君要炼仙丹的废渣;下东海向龙王求千年珍珠的粉末;上蓬莱求太子赐她一片仙芝叶……各类奇珍异草,要什么便求什么。酒久为白酿上刀山下火海,四处奔波。无数次的弯腰屈膝,无数次的狼狈而归,才终于求得了‘冰言’的所有原材料。 “辛苦你了,小酒。”白酿一直将酒藏在酒久的冰晶宫中。 “都怪我,除了酿酒什么也不会,才害你总要为我受伤。” “没关系的!你本就不修攻击法术,而且,我会一直保护阿酿的!” 酒久将头枕在白酿膝上,亮晶晶的双眼充满爱意地描绘着眼前心上人的轮廓。 她微微侧过脑袋,看着在白酿的法术下流光溢彩的酒壶,脸上露出了一缕忧愁。 “阿酿,我们就这样把壶偷走,不会被酒仙发现么?” “小酒别担心,我的酒,只要再等上一阵,就完成了。” 白酿的心中,酒久早已一步步踏进他为她量身定制的天罗地网。不榨干她的最后一丝价值,他绝不会罢休。 一日,冰晶宫宫底。 “啊!” 白酿面色惨白,倒在地上。地宫中心的酒壶不再流光溢彩,微弱的酒香夹在空气中,令人微醺。 “阿酿,你怎么了!”酒久连忙将白酿扶起,他靠在她怀中,气若游丝。 “对不起,小酒,我真的太没用了……”白酿红了眼。 “阿酿,你何出此言?这究竟是怎么了?!”酒久焦急得很,连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我身为酿酒仙官,修为不够深厚,根本无法持续催动这酒壶法宝九九八十一天,我……” 酒久这才明白过来,为了用这法宝酿绝世美酒‘冰言’,白酿已经耗尽了全身灵力。 “阿酿,不是还有我么?”酒久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区区八十一天,我便是用上九成修为也定要保它成功。” 因为这是你的作品,是你的梦想,也是我最大的期许。 “可……直接祭出修为,小酒你……不会后悔么?” “在你的身上,付出多少我都不会后悔。”酒久笑道,“况且,用灵力实在太过耗神,想让我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催动酒壶,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阿酿,你们酿酒仙官的修为得之不易,你还要留着它们酿出更好的酒呢。我留下一成修为,用来司职绰绰有余。不要觉得愧疚,你以后在陛下那里得来的封赏可全都要分我一半!什么灵丹妙药,雪参灵芝,全部都要喂给我吃!很快就能帮我把修为补回来了。” “小酒……” 四目相对,白酿从酒久怀中撑起身,慢慢吻上那柔软的粉唇。 小酒……你才是我酿过的最好的酒,总能给我,最想要的东西。 缠绵悱恻间,白酿睁开双眼,眼中是掩盖不住的精光。 酒久祭了九成修为给酒壶后,地宫中流光溢彩了九九八十一日,终于在第八十一日,酒香扑鼻。 “小酒!” 白酿小心翼翼地掀开壶盖,大声呼唤。 “成了?”酒久兴奋地凑过来。 “啪!” 白酿脸色突变,一个耳光将酒久打了个措手不及。 酒久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知所措地捂着脸颊。两行清泪从美目中流出,滴进酒中。 酒壶中的流光溢彩刹那间变为一片清澈,酒香清冽,清香扑鼻。 “小酒,你的眼泪是最后一味材料。” 白酿有些愧疚地解释道。 “打疼你了吧?来,我为你治疗。”白酿抓起酒久的手,望着她被打傻了的表情,一脸凝重。 “小酒,对不起。‘冰言’需要女仙的眼泪入酒,所以我才……” “……哦。”酒久回过神来,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的。” 她摸了摸微红的脸,擦干泪。 “阿酿,恭喜你啊。” 第62章 心醺(3) “陛下,酒仙座下的首席酒官求见。” “哦?可是酒仙酿出什么好酒来了?” 天帝从殿内走出,天宫瑶池之上,酒香四溢。 “好酒!” “陛下,小仙不才,此酒非师父所做,乃为小仙亲自配料所酿。” “是你酿的酒?”天帝接过酒壶,凑近闻了闻。 还未入口,便已微醺。 “陛下请。”白酿朝天帝身边的仙童使了个眼色,仙童会意,忙小步踏来,斟了一杯递到天帝嘴边。 “嗯!绝世美酒!”天帝浅尝,立马赞不绝口,“此酒名为什么?!” “回陛下,此酒名为‘冰言’。” “好啊,酒仙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啊。你想要什么封赏,尽管提出来。” 天帝长袖一挥,坐在帝座之上,双眼炯炯地盯着白酿。 “小仙此生唯愿,便是酿成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美酒,献于陛下,与六界众生共饮。小仙不需要封赏,只希望陛下可以喜欢。” “好啊,你对酒的痴迷,不亚于你的师父啊。”天帝砸吧砸吧嘴,心里想到:酒仙那老东西百年之间没再出过一坛美酒,当真是懒散惯了。这小仙官倒是颇有天赋,不如…… “那我再问你,这酒你酿了多久?”天帝突然严肃地问道。 “以九成修为作祭,整整九九八十一天。”白酿不卑不亢,沉着地答道。 “!”天帝有些惊讶。 九成修为作祭……只为酿一壶好酒?! 他不禁对眼前的白酿刮目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白酿,酿酒的酿。” “白酿……嗯。”天帝若有所思。 “酒仙老了,仙位上,是该换个新人了。” 白酿如愿当上了酒仙。 酒仙白酿以一壶‘冰言’名震仙界。 女仙的仰慕、众仙的奉承,各种名利接踵而至。 这就是我想要的啊!白酿终于发出了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接下来,就只有一个目标了。 酒久。 知晓他一切的酒久,为他付出所有的酒久。 自白酿成为酒仙后,便很少出入冰晶宫。 白酿说,是为了她的清誉。在他向天帝请求赐婚之前,他们不便来往过密。 可他们明明早已那样的亲密,她酒久从不在乎什么赐不赐婚。 为何一定要天帝赐婚?酒久曾在他枕边提出疑问。 白酿只是睡眼惺忪地搂过她,“为了风光啊,我的傻小酒。” 酒久顺势躺在他胸膛。 阿酿,我生来蠢笨,做事从来只有一根筋。你即是如此聪明,我以后都听你的就是。 你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让我们无所顾忌地在一起呢。 而她却不知道,她心里顶好顶好的男人,心跳的每一声都不曾为她急促。 最近,白酿对她越来越粗暴了。 他不再对她说动人的情话,他的到来,更像是一场发泄。 “阿酿!”对于白酿的到来,酒久像往常一样迎上来。 白酿却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一把抓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压在冰椅上。 青丝散乱,酒久惊叫一声,只觉疼痛伴随着冰椅的凉意变得更加清晰。 “你叫什么,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么?!” 冰蓝色的腰带被白酿扯掉,一件件衣衫叠在光滑的地面上,白酿一口咬在酒久莹白的肩膀上。 “呜……”酒久痛得弓起身,被迫紧紧地迎合着白酿的动作。 无意识的泪划过眼角,酒久趴在冰椅上,觉得多年来习惯的冰晶宫竟是如此寒冷。 白酿疯狂地发泄了一通后,将头埋在酒久背上。 “小酒……” “阿酿,今日是怎么了?是谁让你不高兴了?”酒久始终背对着他。 “小酒,我当上了酒仙,可这仙界里依然有人瞧不起我。” “阿酿,你可是多心了?怎么会有人瞧不起你呢?” 酒久费力地转过身,捧着他的头。 “阿酿,你若真觉得有人瞧你不起,那我便许你风光无限。” 酒久深情地看着他,“阿酿,我是掌灯女仙,在这仙界也算个举足轻重的女仙。我姐姐乃冰天雪女,位列上仙,众仙见她都要尊一句‘雪女’。我知晓你常年被压了一头,心中甚是愤懑。你想出头,你要面子,你要风光无限。那依你看,我够不够资格给你这些?” “小酒,你什么意思?” “阿酿,我不想再与你过这种夜晚私会的日子,我不想像一个被人间帝王随时召幸的妃子。你迟迟不肯求娶我,你总说时机未到,可我到底要等到何时?阿酿,明日瑶池春宴,我向陛下请求赐婚,我求陛下把我赐给你,可好?” 酒久看着他,眼中是卑微的期许。 “好。” 瑶池春宴。 酒久一袭冰蓝丝羽衣高贵典雅,她款款走向瑶池中央,向天帝施礼。 “陛下,酒久有一事相求。” “哟,你也有求人的时候?平日里上房揭瓦,如今竟也淑女了一回,说来听听。” “酒久心悦酒仙白酿已久,望陛下赐婚,将酒久……赐予阿酿。” 酒久双颊绯红,偷偷看向白酿。对方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你这疯丫头心有所属了!怪不得,月老已经很久没来向我告状了!哈哈哈哈!” 月老摸了摸手中的红线,“是啊,酒丫头不来我的月老殿捣乱,老身可算是松了口气。酒仙,你就当是为了老身,快收了这丫头吧。” 酒久一脸不悦,“宗镜玄,别把我说的跟个混世魔头一样,我在你的月老殿也是替你缠过红线的!” “好好好,老身的姻缘簿都拿出来了,还不过来写名字?” 酒久兴奋地站起身,正要拿笔,白酿却站了出来。 “且慢。” “陛下,结仙侣并非儿戏。我与掌灯女仙并不熟知,也不知女仙情从何起,不愿妄自做主,毁人百年。况且白酿早已立誓,今生只与酒作伴,千年万年,都不会有结仙侣之意。” “这……”天帝哑然。 “看来,又是你这疯丫头莽撞了……”月老一边叹息,一边收起了姻缘簿。 “并非两情相悦,难以强求。” 酒久愣在原地,脑子里一阵嗡鸣。 并非两情相悦?难以……强求? “白酿,为什么?” 第63章 心醺(4) 酒久只觉天旋地转,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瑶池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起来。 “酒久,瑶池之上,你这样成何体统!” 天帝黑了脸。 “酒丫头,感情之事不可急躁,你……”月老也微微皱眉,出言相劝。 众仙不明所以,议论纷纷。 “掌灯女仙这是……大庭广众之下求嫁被拒?” “谁让她活了这么多年依旧是孩子心性,她家长姐不在,她就开始丢人现眼。” “这酒仙也是,掌灯女仙在六界也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性格又豪爽,也不失为一良配啊!” “闹成这样可真是……” 不是的……不是的! 酒久红着眼。 她没有孩子心性,她没有自作多情,更没有一厢情愿! 他们分明是两情相悦的啊! 除非……除非…… 酒久缓缓抬眼,对上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白酿。 从酒壶开始,就一直是她对他言听计从。 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怎会任由你每每上山下海、卑躬屈膝、遍体鳞伤。 他从来只让她下次小心,却从不阻止她替他冒险。 他说着心疼她,却诱导她祭九成修为、把她当成用来发泄欲望的禁裔! 白酿,你骗我! 酒久握紧拳头,张了张嘴。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话都说不出! 难道……他还在她的身上下了失声咒?! 是了……她如今只有一丝修为,任由他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 酒久咬紧了唇,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她歪着头看向笑容中带着薄凉的白酿,泪水一滴滴砸在天宫的地面上。 “掌灯女仙,小仙言语多有冒犯,还请女仙……” 未等白酿说完,酒久便抢过白酿腰间的酒壶法宝,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法宝瞬间支离破碎,法器中的神力化作一团色彩斑斓的光球,被酒久紧紧地握进手中。 酒久泪眼朦胧,盯着白酿一动不动。 她用力一捏,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皮肉之中,光球散作点点微光,将白酿惊讶的表情照得分外清晰。而酒久的指间,鲜血淋漓。 “放肆!” 天帝勃然大怒。 天兵一拥而上,锁仙链牢牢地捆在酒久身上。 “掌灯女仙殿前失仪,蓄意破坏仙界神器;现夺其尊位,贬入七选界悔过!” 白酿一言不发,而酒久则一直盯着他。 “酒久,你可有怨?” 酒久认命地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 神器,她打碎的;神力,她捏散的。 但她不悔。 白酿,你再也酿不出这世间最好的酒!你不配这一身白衣胜雪! 天旨即下,十八道锁仙链将酒久向后扯去。 酒久青丝飘散,愤恨地伸出手去,一道黑色的光芒如墨般泼在白酿身上,将他的一身白衣变为黑裳。 “这……” 众仙皆惊。 瑶池春宴,索然无味,不欢而散。 掌灯女仙酒久,只身堕入七选界。 窥视着酒久记忆的冷奕语和辰希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原来如此。” “你们神仙也不过如此。”冷奕语说,“也可以为了仙位不择手段。” “是啊,每个生灵的心中都有各自的执念,有的执念,会让人面目全非。” 冷奕语不再说话。 她刚刚居然在一个神仙面前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当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好在辰希并没有在意她的出言不逊。 他拆下冷奕语的腰带,仔仔细细地为她包扎伤口。 “怎么样,能走么?” 冷奕语在辰希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在一片狼藉之上。 “还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不过,你们神仙难道不是用点什么仙法在伤口上一碰就能让其愈合了么?” 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冷奕语想。 辰希沉默了良久。 “我没有学过治疗术。” 即便我真的想学,师父也不会教我。 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一个随时会变得危险的孽障。 辰希回过神来,平心静气。 “……其实一般的治疗术也就只是治疗一些小伤,学不学都无所谓的。” “啧,不会就不会,偏要找借口。既是同出一门,怎么村长就会,你就不会。” 冷奕语话刚脱口便后悔了。 怎么就忘了呢!不能在辰希面前提无言啊! “他是个另类。”辰希这次倒没有不高兴,“什么术法他都会一些,其中主修冰系。” “他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是他辰希曾羡慕过的人。 “哦。” 辰希叹了口气,他像是突然间恍然大悟了一般,抬头望天。 “奕语,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无言?” 冷奕语没有回答。 这是她的秘密,她的心事,她的暗恋。 她喜欢上了无言。 她不奢望自己与无言可以有另一种可能,她只是想……在他们之间的契约结束之前,她能有勇气告诉无言,她的心意。 可能在那之后,无言会抹去她的记忆。 但她都不在乎,她只想叫他知道,她喜欢过他。 “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么?”冷奕语反问道。 “看来,你真的喜欢上他了。”辰希的表情有些纠结。 “奕语,不要喜欢他。” “我知道我的喜欢是一种奢望,但我连暗恋他的资格都没有么?” “不!你的喜欢怎会是奢望!他根本不配你的……” “嗖”地一声,一支箭打断了辰希的话音。 两人抬头望去,无言就站在吊在空中的秋千架上,搭箭拉弓。 “村长?!” “辰希,你想把她带去哪里?” “我没想带走她,我不会再强迫她做任何事。” 辰希伸手拔出地上的箭,在手中把玩。 “奕语,过来。” “啊?” 冷奕语抬头望向无言。 无言你是傻子么?!自己站那么高,你让我过去?! 飞过去么?! 突然不想喜欢你了。冷奕语的心情有些糟糕。 回过神时,无言的身影已从高处消失。 “?!” 冷奕语紧张地向前一步,迎面撞上了一个黑色的不明生物。 好凉。 “你怎么了。受伤了?” 冷奕语抬头,是无言。 “只是小伤。”冷奕语木然。 无言面无表情,只是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第64章 冰凝 辰希看着他们,自嘲地苦笑。 “奕语,别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辰希转过身,慢慢离去。 “辰希……” 他没有回头。 无言却再次搭箭拉弓,“嗖”地一声,箭擦着辰希的耳边飞过,最后被牢牢抓在辰希手中。 “无言,看来你也有紧张的时候。”辰希依旧没有回头。 箭在他手中被咔嚓一声折成两截。 “你放心,只要她没意见,我不会干涉你的计划。” “你错了,我的确没有紧张的时候。” 冷奕语只觉周围温度渐渐降低,空气中升腾出薄薄的冰霜。 “我只是警告你,无论你赞不赞同我的做法,我都会完成我的计划。” 无言冷冷地丢下一句,打横抱起冷奕语,与辰希背道而行。 而冷奕语心中则疑惑得紧。 计划?无言有什么计划? 算了,这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事情吧。 “奕语,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冷奕语感觉不到无言的情绪有什么变化,如果一定要形容,那么:平日的的无言像是一块薄冰,而现在的他,是一块凝的更厚的冰块。 “他……说,你们以前是师兄弟。”冷奕语在无言怀中,悄悄盯住他的侧脸。 “他……还说,他喜欢我。” 冷奕语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告诉无言这件事。 只见一直目视前方的无言突然转向她。 四目相对,冷奕语的脸突然发烧一般地发了热。 自己在干些什么蠢事啊! “额,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从我与他相识开始,他就总消遣我。” 冷奕语干巴巴地解释着,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抱歉,我来晚了。”无言突然说。 冥灵村唯一的白昼已经过去,灵域内再次归于黑暗。 “我原以为,我可以赶上的。” 听闻此言,冷奕语也垂下了头。 她听得明白。 从她在酒久的记忆中发现了冰蓝丝羽衣,她便知道,无言什么都清楚。 他让自己穿上酒久曾经的衣裳,不就是为了引酒久主动现身么? 他对于自己可能会遭受到的危险了如指掌。 自己喜欢的,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啊。 冷奕语在心底发出自嘲:她方才为何要告诉无言那些?是在期盼他有什么反应?可他不会有反应的。 看,他果然毫无反应。 “没关系。”冷奕语将手探出袖口,慢慢张开手。 “掌灯女仙的灵已经拿到了。” 幽蓝色的魂灵像一簇火苗,在冷奕语的手心跳动。 “辛苦你了,奕语。” 看来,计划可以提前了。 没想到,辰希误打误撞,竟助了他一臂之力。 在阴风阵阵的街道上,宛若初见那日,无言带着冷奕语旁若无人地走向冥灵村唯一的光亮。 树洞中,第六块浮冰中,封着掌灯女仙。 “奕语,你现在还不能回去。”无言幽幽地说。 “我们现在就去见最后两个目标。” “现在?”冷奕语猝不及防。 “嗯。” 冷奕语看着无言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苦涩。 她以为这一天会到来的更慢一些,但她没想到,离别,就在今天。 无言,是不是今天过后,你我的交线便会就此中断? 无言用治疗术将冷奕语的脚伤治愈了。 其实在冷奕语心中,她希望这伤能留在她身上更久一些,这样,无言就能多抱自己一会了。 “奕语,跟紧我。”无言带着冷奕语穿梭在无边无际的彼岸花花海中。 “嗯。”冷奕语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远处的奈河桥上,孟七七捧着汤勺,停下了盛汤的动作。 “该来的还是要来……” 冷奕语,对不起。 孟七七转过头,汤勺翻转,清澈的汤汁映照着她稚嫩的脸,面上是散不尽的愁苦。 “村长,我们要去哪儿?” 好像这一年来,冷奕语总在问他这个问题。 “七选界。” 冷奕语心中咯噔一下。 酒久犯下大错,便被贬进了七选界。到了七选界,还变成了一只木偶……这七选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村长,七选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七选界,是冥界与魔界交接的灰色地带。是仙人的监禁之处,亦是魔物的天堂。” “七选界向来只进不出,不过也不是绝对的。” 无言一边走着,一边向着冷奕语娓娓道来。 “既然是冥界与魔界共同的领域,七选界自然有两位主人。一位是风神,一位是魔神。风神坐镇入口,魔神坐镇出口。据说,出七选界唯一的办法,只有杀了两位神,或者……得到两位神的认可。” “那来自七选界的马戏团又是怎么回事?”冷奕语不解。 无言顿了顿。 曾经的记忆涌了上来。 “阿言,我要去向爹爹求情,让七选界的仙人也有机会出来重获自由!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马戏团……是她的主意。 冥灵村,村长,灵域白昼,都是她的主意。 “村长?” 无言回过神来。 “马戏团,是给罪行轻一些的仙人们的一个机遇。每到冥界白昼之时,风神便会在那些仙人身上设下禁制。出了七选界,他们便只能化身马戏团里的各种角色,来为冥界生灵表演节目。虽然只有一天自由,但对于七选界里的人来说,这是非常大的一个恩赐。” “原来如此。” 冷奕语闭了嘴,无言也在这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一路无话。 冷奕语暗自瞧着无言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辰希说过,无言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 什么术法他都会一些。 “村长,你会用术法做饭么?” “……” 此言即出,两人再次沉默。 呸!我在说些什么啊! 冷奕语满脸通红,她甚至看到向来面无表情的无言露出了一丝丝疑惑的神情。 “……嗯……” 无言!刚才是我脑子秀逗了!你不要这么认真地想这个问题啊喂! 冷奕语在心里呐喊,脚上不禁加快了速度。 砰地一声,她今天第二次撞上了无言。 “我早已辟谷,对吃食不甚了解。不过,听说人间有一食物名曰冰糖葫芦,你可喜欢?” 冷奕语还是第一次听到无言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些……温柔? “……喜欢。” “哦……”无言顿了顿,“我主修冰系法术,想来应该能做出来这个‘冰糖葫芦’。” “额……这……” 村长,冰糖葫芦虽然名字里有个“冰”字,可它也不是冰做的啊! 第65章 魔女(上) 【她是魔王身边的贴身侍女,一身紫衣,白发红瞳。】 无言终于不再纠结冰糖葫芦的事情,他似乎也发觉出了冷奕语的无聊。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飞过去的。 但无言总想着,他要与她走一次这段路的。 从前他与千年成婚,她总求着他陪自己走一次这红花十里,可他却没有抽出时间来。 其实他不是真的抽不出时间,他只是不在意她罢了。 与冷奕语走一次这段路就能弥补曾经的遗憾么? 无言想,他知道答案。 但有时候人的想法就是无理的。 对于冷奕语,他已经有过太多次的无理……甚至失控。 “罢了。”无言放慢了脚步。 “去七选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奕语,要不要听一听南天门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仙界。 留尘是南天门的守门大将军,无数魔将死在他的剑下。 那时的仙界与魔界,每天都在互相厮打。 魔神闭关,无人束缚的魔界便在魔王的带领下不断地骚扰仙界。 这天,魔王带领群魔攻打南天门。 “魔王,别再做无用功,你攻不破南天门!” 留尘一身银色盔甲,重剑“杀神”在他手中发出骇人的红光。 “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魔王面目狰狞,“留尘,你别太嚣张!” “切。”留尘不以为意,他提着“杀神”便要冲着魔王杀去。 就在这时,他猛然发觉来自背后的一丝凉意。 留尘猛地回头,一支毒箭来势汹汹! 仙界天兵混进了奸细! “小心!” 一句细声细气的惊呼,伴随着一具纤细的身躯。 一个天兵挡在他身前。 “唔!”那天兵的嘴角冒出血来。 “你怎么样?”留尘急忙托住他,心里想着:这样瘦小,怎么选上的天兵?! 那娇小的人儿只是盯着他,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宽大的头盔整个掉了下来。 一头雪白惊现在众人眼前。 “是魔!”“怎么是魔?!”“有魔混进天兵里了!” 一片混乱。 “别自乱阵脚!”留尘大喊一声。 天兵们立马闭了嘴,继续各自御敌。 留尘打量着面前的魔,呵,有意思。 不但是个魔,还是个女的。 他堂堂南天门的大将军,居然被一个魔族女子给救了。 “边凝雪!你这贱婢!居然敢背叛本王!” 魔王提着刀就要砍向边凝雪。 一束银影挡在她面前。 “她是我的恩人,你休想伤她。” 留尘一字一句,话音分外清晰。 “恩人?是么?”魔王突然露出了奸笑。 “唔!” 腹中的剧痛使留尘难以置信地转过身。 边凝雪的一双眼已变成了血红色,而她手中的匕首正深深地扎进留尘的腹中。 在倒下的那一刻,他听到耳边飘来一声轻轻的“对不起”。 魔界。 “边凝雪,你立了大功,本王要重赏你!哈哈哈哈哈哈!”魔王坐在暗红色的王座之上,开怀大笑。 抓了留尘,便能拿捏住仙界的一众老儿。到时候……条件还不是任凭他们魔界来提! 一想到这里,魔王便忍不住地想要狂笑一番! “边凝雪谢过王上。”边凝雪单膝跪地,微微躬身,酥胸半露。 魔王眯起了眼。 他起身走下王座,挑起边凝雪的下巴,“你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回王上,整整,九百年。” 九百年…… 魔王陷入沉思。 边凝雪是他的贴身婢女,是魔界最不起眼的奴隶。她先天魔力不足,又生了一双修不成媚术的红瞳,却偏偏容貌生的扎眼,美得像个仙女。 魔王本是因她有着一身好医术,一时兴起,收她进了殿。但他每每看向她的脸,都不想去碰她。 身为一个魔,却有着一股子仙的气质,着实令人烦躁。 不过今日……或许是她替自己抓住了留尘的缘故,他竟开始对她有了兴趣。 “边凝雪,本王就赏你——做我的女人。” 刹那间,魔王已将边凝雪压在身下。 边凝雪眼神空洞,她明白魔王是兽性大发了。 多年以来,她曾多次看着魔王在群魔面前与魔族女子欢合,想到那场面,她觉得恶心。 今天,她终于在劫难逃了么? 群魔欢呼着,男男女女都围上来又跳又叫。他们使劲撕扯着边凝雪的衣服,布条一段段翻飞在空中。 魔王抚摸着她洁白的皮肤,“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你真不像一个魔。” 他从未遇见过像她这样眼神纯净如同仙嫡的魔。 这样的一双眼,就是用来看它如何绝望,如何落泪的! “本王真是越发喜爱你了……” 边凝雪绝望地闭上眼,这一切快过去吧! “魔王,你真是令人作呕。”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留尘身着单薄的白衣从暗处现身,他脸色有些苍白,披散着一头墨发。 “以为你的那几个不中用的魔将能关住我?” “呵……关不住又如何。留尘,你真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真狼狈啊。”魔王见留尘衣碎发散,不禁讥笑道。 “哼!卑鄙小人!靠偷袭才把我抓到这里,你胜之不武!”留尘剑眉竖起,大声斥责。 “兵不厌诈,你没听过么?”魔王站起身,整顿好衣裳。 “魔王,想用我来要挟仙界,你别做梦了!”只见留尘拔剑而起,直冲魔王命门刺去。 魔王飞身躲去,只见大殿上方,空中一黑一白两团身影纠缠不休,群魔发出一声声哀叫。 边凝雪在地上摸索着能遮体的布条,偶尔看看那两团人影。作为一名魔女,她竟是希望那白色能压制住那黑色。 突然,那白色毫无预兆地冲向她,一道剑光闪过,群魔死伤无数。 一件白衣将边凝雪裹起,留尘一只手将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魔王,受死吧!” 留尘向魔王发出拼力一击,魔王被摔在墙壁上,喷出一口黑血。 趁这时,留尘打破殿顶,飞了出去。 眨眼之间,殿中破败不堪。 群魔死的死,伤的伤。 “留尘!”魔王落在地面上,捂着伤处咬牙切齿,“我早晚会攻破南天门!” 第66章 魔女(下) 边凝雪靠在留尘怀里,认真地端详着这个男人的容颜。 他的鬓角很长,像所有仙人一样,有着飘逸的墨发。 此刻,他脸色苍白,紧抿着唇。 那一双充满萧杀之气的眼睛,费力地盯着前方。 边凝雪望着他那像塑像一般的鼻梁,不知他为何要带走自己,大气也不敢出。 都说南天门将军眉眼如画,看着还真是如此。只是此时这张如画的脸越发惨白,他的嘴角已渗出血来。 留尘浓眉紧锁,连飞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你流血了,”边凝雪担忧地说,\"放我下来吧。” 他没有说话。 蔓延的血像一条线,爬到他的下巴。 边凝雪虽担忧,但见他一声不吭,也不敢再说什么。 终于,留尘停了下来,降落在一片草地上 。 他带着边凝雪一起摔在地面上。 “喂.....你 ....”边凝雪爬起身,轻轻地推了推留尘。 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边凝雪只好先翻查着他的身躯。 他受了很重的伤啊! 她守了留尘一夜。 一来,她不知留尘何时会醒;二来,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所以,她坐在留尘身边,等了一夜。 这一夜很漫长,边凝雪用尽浑身解数为留尘治疗,黎明之时,留尘的身体终于不再发烫。 留尘长长的睫毛抖了抖,边凝雪赶紧凑上去,看到他睁开了眼。 留尘挣扎着起了身,她赶紧扶住他,“你还好吧?\" “嗯。”留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儿是哪儿?”边凝雪小心地问。 \"隐城,我的家。”留尘说, \"这里很美,\"边凝雪淡淡地说。 留尘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反抗?\"他突然发问。 边凝雪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因为我是魔,他是魔王” “难道这不堪的事就是他对你的奖赏吗?!\"留尘的眉又揪在一处了。 边凝雪招起头,“魔王说是,那就是。” “你是心甘情愿的?\" 边凝雪不回答,她只是说:“那么,谢谢你救我。” 她背过身去。 可留尘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臂,边凝雪侧过身,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是自愿做这些的吗?” 留尘用力太大,宽松的白衣从边凝雪身上滑落,她忙向后退,却被衣带绊倒在地,也连带着留尘一起。 隐城的草木之中,他们的姿态甚是暧昧。 边凝雪突然轻轻地笑了,\"你不是仙吗?怎敢直视我的身体?” \"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吧。” 留尘撑起身,两人坦诚相对,他的发丝遮住了半边雪白。 “是!被一群我的同类撕扯掉我的衣襟时,我就不在乎了!被魔王抚摸的那一刻,我就不在乎了!现在,我更不会在乎!\"边凝雪的眼里亮晶晶。 “你当时,向我道歉了吗?”留尘和边凝雪仍保持这个姿势,“在我被你重伤的那刻,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可是,我对你何止那三个字。\" 边凝雪望着他。 从见到留尘在南天门以一敌千时,她的心就已经被他折服。 “我不想做这些.可惜我竟是魔。天命从不公平,如果能重来,我也要做仙。”边凝雪说。 留尘对上她鲜明的红瞳。 她可真是……摄人心魄…… “你叫边凝雪?\"留尘轻声问道。 \"是。\" “我叫留尘。”留尘看着她,认真地说。 \"我知道。你是南天门的守门大将军,是魔族的敌人。\"边凝雪苍凉地说。 “....“留尘没有接话。 \"留尘,你为什么救我?\"边凝雪问道. “因为你救过我。\"留尘说。 “可那只是一场戏!\"边凝雪喊道。 她慌了,因为她看到了留尘眼中的欲望。 与魔王一样的欲望。 “没关系,我甘愿入戏。\"留尘慢慢低下头。 “可我是魔!\"边凝雪一边叫着,一边推拒着留尘的胸膛。 “在我眼里,你像仙一样。”留尘没有放手,他再次贴近她,吻着她的肩。 “不……留尘,我们不能这样,我是魔啊……” “那我就成魔吧。\" 缠绵过后,边凝雪躺在留尘怀中,心想:我引诱了一个仙。 可我并不会媚术……他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呢? 她仰起脖子,捧起留尘的脸。 \"你是仙,可你还不是对我做了和魔王一样的事?留尘,你爱我么?” 留尘将她往怀中紧了紧,\"凝雪,我也不知为何会对你念念不忘。那日,你挡在我身前,头盔落下,散下一头银白,我便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边凝雪安心地闭上眼,“嗯,我是你的。” 这是一段无理的情起。 留尘将边凝雪留在隐城,独自去了天庭复命。 “留尘,你回来就好。\" “陛下,属下无能。”留尘半跪在仙殿之上,低着头。 “不必过分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天帝说道,“这些天你好生修养,南天门,还等着你回去镇守。” “是。\"留尘颔首,一步步退出天宫。 隐城。 “留尘,你回来了。”边凝雪微笑着迎上来。 留尘握住边凝雪的手。 \"等急了吗?” 边凝雪摇了摇头。 “天帝责怪你了吗?”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没有。陛下准我休养几日,不让我守南天门了。”留尘平静地说。 “那么,你在仙界岂不是没有职务了?\" “那又有何妨,这几日,我就在隐城陪你。” 边凝雪开心地望着他,点点头。 几日后,魔界来犯。 “仙界是没有人了吗!此等天兵天将也敢应战?留尘呢!” “魔王,无论是谁守南天门,你们魔界都休想踏入仙界半步!” “呵,我今天来,不是要攻打南天门。“魔王冷笑。 “我是来要人的!” 仙界天将一愣,“要什么人?!” “我魔族女子边凝雪,本王的贴身侍女。前几日被留尘掳去,至今下落不明。”魔王阴沉着脸,“仙魔私通, 你们仙界可知,这该当何罪?!” “这不可能!\"天将失声叫道。 “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问留尘就知道了。”魔王说,“明日我等再来时,我要在这里见到边凝雪。否则……我便要将这南天门,搅个天翻地覆!” 第67章 留尘(上) 天将沉声道:“即便是将军抓走了她,那魔族女子也算是俘虏了,我们仙界不会放人。” 魔王冷着脸,沉闷了片刻,\"那我早晚会将南天门攻下!” 说罢,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遥远的传音。 “明日此时,叫留尘来见我!” 天庭。 “禀告陛下,魔王说……将军与魔族女子私通……明日,他要将军将那女子带去南天门……” 天将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着。 “……召留尘来。”天帝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平静地发出传唤。 留尘,那日从魔界归来,你究竟瞒了我何事…… 天帝皱了皱眉,望向远方。 隐城。 “将军,你真的藏了一个魔族女子?!\"留尘的心腹天将质问道。 他来到隐城,看到那熟悉的雪白,傻了眼。 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留尘漆黑的瞳孔中无一丝波澜,\"是。” 他坚定地回答道。 “将军,你糊涂哇!” “……是陛下召我吗?\" 留尘依旧冷静。 \"是,陛下他已经知晓,他……召你去天庭。” “不必惊慌,我一会儿便到。” 留尘拍了拍天将的肩膀,示意他先走。 天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瞬间便隐去了身形。 那天将刚走,边凝雪便从树后走出。 “留尘,你杀了我吧。\" 边凝雪望着他,似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定。 “为什么这样说?!\"留尘一把握住她的手。 边凝雪却抽出了双手。 “留尘,你还不明白么?只有你亲手杀了我,才能保全你的清白。” “凝雪,即使我保全不了自己,我也会保全你!” 留尘将边凝雪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留尘身为南天门守门大将军,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岂不成了笑话!” “可是,天帝会不再信任你。倘若仙界要处置我,我们依旧不会得到善终。” “那又如何?凝雪,我不要你傻傻地牺牲自己来保全我。我们是生是死、是喜是忧,都要一起承担!” 说罢,留尘放开她,只身一人去往天庭。 “留尘!\"边凝雪在他身后瘫坐在地。 “我不想毁了你……留尘……我不想毁了你啊!” 天宫中,留尘一身白衣单薄,银色的盔甲被放在一旁沐浴着月光。 “留尘,你是一个仙!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天帝阴着脸。 “可边凝雪并不是要与天庭为敌的魔!”留尘抬起头,激动地说。 “留尘!你已经被那魔女迷昏了头了!”天帝猛地从座上站起来,颤抖着手指指着他。 “去把那魔女杀了!“天帝怒道,“如果你不能提着她的头来见我,我就派兵到隐城,把那魔女带到天庭上来!\" “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死在这里!” “陛下!”留尘睁大了眼,他没想到天帝会如此绝情。 “你还是不肯去杀了她么?!” “……恕留尘,难以从命!” “你……你!好啊!来人!去隐城把那魔女给我抓来!” “天帝不必费心,我自愿伏法。” “凝雪?!” 边凝雪一袭紫纱翻飞,头纱之下,是隐约的苍白。 她身后跟着一位天将,正是留尘的心腹。 边凝雪缓缓走入天宫,径直走向天帝,在众仙的怒目下,俯身在地。 “边凝雪自知罪孽深重,我身为魔族,却藏匿于仙界,挑起两界事端,实在罪该万死。” “留尘,杀了我吧。你们仙界容不下我这个异族,魔界也容不下我这个叛徒。如今我孑然一身,并无牵挂。”边凝雪哭着说,“留尘,动手吧,杀了我。” “不要,\"留尘清秀的脸上也挂了泪,“为什么?连凡间的一个国君都可以拱手让江山,低眉恋红颜。我为何不可?!” \"因为我是魔!”边凝雪哭喊道。 “仙又如何,魔又如何?六界万物,众生平等,你与旁人又有什么不同?!” 留尘紧紧地抱着边凝雪。 “陛下,留尘恳求陛下赐死,凝雪若去,留尘绝不独活!” “留尘,你太让我失望了。”天帝痛心疾首。 \"属下愿领责罚,绝无怨言。” “既是如此,你们便一同下七选界,幽禁一千年。留尘,待你悔过,再做我的将军。\"锁仙链套在留尘与边凝雪身上,他们一同堕入深渊。 他们同被打入七选界,虽在同样的地界里,却永不得相见。 一道墙隔开了他们,而七选界的墙,除了神,谁也无法打碎。 “留尘,我们再也无法相见了。”边凝雪靠着墙,轻声说道。 “没关系,凝雪,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留尘贴近墙。 “留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边凝雪低头摸了摸小腹,“我怀了你的孩子。” “凝雪!是真的么!我要做父亲了!我们有孩子了!”留尘欣喜若狂。 “可能,是天意如此。我本以为,孩子不会有缘与你我相见。天帝既饶了我一命,我便一定要在这七选界好好活下去。为了你,也为了孩子。” 好在七选界虽魔物众多,纷扰不断,但因为魔族的身份,边凝雪并没有被找麻烦。 只是一墙之隔的留尘却并不好过。 南天门守门将军名声在外,留尘不分昼夜地浴血奋战,打退了一波又一波想来挑战他的深渊魔物。 “留尘,你还好么?” 边凝雪每一日都趴在墙上,询问他的状况。 “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有事。”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伤口不断地愈合、撕裂,再愈合、再撕裂。 痛的多了,便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一年之后,留尘手无寸铁,虽失了自己的武器“杀神”,却成为了七选界众魔心中的杀神。 真正的“杀神”。 而他与边凝雪的孩子,也终于诞生。 留尘与边凝雪的孩子,是半魔半仙之体。 一对龙凤胎之中,姐姐墨发黑瞳,生来仙体;弟弟却是与边凝雪一样的白发红瞳,生来为魔。 “凝雪,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留尘听完边凝雪对孩子们的描述,丝毫不觉得忧愁,只是欣喜。 “我想叫女孩千年。“边凝雪说,“千年刑罚,只要有你陪伴,我甘之如饴。” “好,就叫千年。” 第68章 留尘(下) “那男孩呢?”留尘背靠着墙,朗声问道。 “……你来起吧。”边凝雪盯着孩子的一双红瞳,陷入沉思。 “我要叫他达彦。”留尘说,“豁达、俊彦。凝雪,这名字如何?” “……甚好。” 孩子是不能留在七选界里成长的。 在七选界中的时光又过了三年,一位不速之客到访。 冥界之主,冥王茶罗。 茶罗缓步走来,低头看向终日倚在墙身上思念着妻子与一双儿女的留尘。 \"留尘,我来看你了。” 对于留尘,茶罗是惋惜的。 虽然对于仙人来说,友情亦是一种淡如水的感情。但对于留尘这样的友人,茶罗还是有些自责。 他素来知晓留尘的性子。 一旦认定了什么,便一根筋地走到底。 而留尘落难之时,他却因闭关修炼错过救他的机会。 茶罗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友人如今蓬头垢面,满身伤疤,顿觉心痛不已。 可惜,七选界有它的规矩,他给不了留尘自由。 甚至,他连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都做不到。 “值得么?”茶罗问道。 “是她,便值得。” 留尘抬起头,目光同四年前一般坚定。 “好,这是你的选择。你既然不后悔,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只是,听闻你与那魔女育有子女,你们二人的罪过,不应伤及孩童。孩子,是不能在七选界这样的地方成长的。” “……”留尘沉默了。 “留尘,孩子还小,还什么也不会懂。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愿意在这时收养你的孩子,带孩子回冥界。” “真的吗,那真是谢谢您了。\"边凝雪焦急的声音传来,“她是个女孩,我给她取名千年。” 冥王走过墙壁,从边凝雪手中将孩子接过。 “如若千年入我冥界,她就是冥界公主,我会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好生对待她的。” 冥王再次穿过墙身,留尘猛地起身,奔向孩子。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留尘不禁泪流满面。 冥王茶罗看着激动的留尘,叹了口气。 七选界的禁制就是如此。 天帝想要惩罚跨越种族地界相爱的两人,七选界的掌刑人便创造了这一堵只有他们二人才越不过的墙。 留尘与千年依依不舍,而茶罗狠了狠心,将孩子用袖子一包,便匆忙地离开了七选界。 允许他探望的时间并不多,况且他让千年在留尘面前逗留得越久,留尘便越不舍。 “孩子,你以后,就是我冥王茶罗的女儿了。” 茶罗低头看向千年稚嫩的睡颜,慈爱地笑了。 故事讲完了,无言与冷奕语也来到了彼岸花的尽头。 “七选界到了。”无言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七选界?”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隐约地可以听见里面的哀嚎,黑色的大门缓缓开启。 无言直接抱起冷奕语,朝里面飞去。 “闭上眼,捂住月朵,”无言说道。 冷奕语听活地闭上眼,又捂住了耳朵。可即便捂上了耳朵,那一声声哀嚎依旧使冷奕语心慌意乱。 “睁眼。\"无言的双脚落了地。 “这里是.....“冷奕语试探着睁开眼,视野中一片暗红。 “这里就是七选界的内部。“无言指着面前的一个山洞,“这里面关的就是留尘与边凝雪。” “我们是要救他们出来吗?”冷奕语问。 不是说,七选界只进不出的么?!无言难道要带着自己劫狱不成?! 冷奕语越发迷惑。 “没错。”无言伸出手,抚上山洞前面透明的结界,结界在他掌下渐渐消融,化为一片虚无。 无言带着冷奕语走进山洞。 “来者何人?”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在下无言,为现任冥王。千年刑期已到,在下特来迎接将军归来。” “无言……”留尘嘟囔着,“这个名字……你是……他么?” 留尘从黑暗中走出,虽形容枯槁,但也不难看出此人昔日的威风凛凛。 “……”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他回答。 “没想到,我们重获自由的这一天,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你。” 留尘转过身,他终于可以踏过那道墙,见到他心爱的女人了! 在他迈步的同时,那道墙在空气中就那样地消失了。 紫色的背影映入眼帘,留尘浑身颤抖。 “凝雪!” “留尘……” 四目相对,两人都湿了眼眶。 无言静静地看着两人紧紧相拥,冷奕语缩在他身后,探出好奇的目光。 “两位前辈,打断你们一下。”无言终于开口。 “在下特地来接你们回冥界,自有目的。“无言谈然道。 “虽然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但你既然曾为千年的仙侣,千年不在了,我自然会帮衬着你。你想要我们为你做什么?\"留尘问道。 “……我想复活千年。”无言说。 无言的双眸中,那一汪漆黑的深潭再次起了涟漪。 冷奕语躲在无言的身后,听闻这一切,她的心为何如此慌乱? 其实她早就猜得出来。 在大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真相。 千年被冥王茶罗收养,拜入蓬莱水子白门下。长大后,她如愿嫁给了自己一直爱慕的大师兄——无言。然而,在十八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千年身死。 而自己与千年之间的关系,或许与她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不谋而合。 “十八年前,我将千年的仙身偷走,藏在寒冰炼狱中, 日日修补,以保她仙身不朽。我筹谋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在下斗胆,想要前辈们的一魂一魄!” 无言竟失态了。 冷奕语感觉到了他身体轻微的颤抖。 “仙魂已入轮回、仙身破败不堪,你要我怎么信你能复活她?醒过来的,还会是原来的那个她么?!”留尘冷冷地说。 “我与凝雪,育有一子一女。达彦误入歧途,为祸六界;千年与他姐弟相残,万箭穿心。我们与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缘分太浅,我早已放下对血亲的执念,余生只想和凝雪寻一世外桃源,避世不出。” “留尘……”边凝雪不安地望了望留尘,又看了看无言。 “若我找见了她仙魂的第一个轮回,将不朽的神树躯干融合进了她的仙身,甚至……保存了她的仙缘,你还觉得我没有把握来将真正的千年召回么?” 第69章 骗局 留尘大惊。 “你说什么?!” “看看她!”无言一把将冷奕语从身后拖出。 不明所以的冷奕语怯生生地看向留尘。 “她……她是!” “没错,她就是我的妻子千年的第一个轮回。” 那种危险的感觉又出现了。 冷奕语感到心烦意乱。 虽然千年这个名字,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隐约地,她也感觉出了这个千年与辰希、与无言、甚至与她自己之间的一些联系……但,听到他说“千年是我的妻子”,她的心中还是盛上了一碗苦涩。 他说,他想要复活千年啊……她是他的妻子。那他自然,是很爱她的了。 那么,自己的心意……还有资格说出来么? 冷奕语看向无言,他却始终没有对自己解释什么。 “……”留尘与边凝雪对视片刻,点了点头。 “无言,你该不会,是要用那个术法吧?”边凝雪开口问道。 “我师承预言之神,虽只学到了师父的一点皮毛,但也够用了。这件事,我预见了几百种可能,只有一条路可以成功。我按照那条路,集齐了六个悲魂,他们都是这世间上好的灵,外加一副神树躯干,一颗三千年的狐仙内丹,现在,万事俱备。”无言紧紧地抓着冷奕语的手。 冷奕语手心冰凉。 听到无言的那些话,她开始思考这一年来的种种。 原来,她为他曾冒过的险,只是他的一个局。 她想,她知道他所谓的计划是什么了。 冷奕语明白了。或许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可她却无力挣脱他的手心。 “六个悲魂,你当真是要布那悲咒召唤术!”留尘激动道。 “不,确切地说,我已经布下了。”无言打断他,“前辈,只要你们肯献出一魂一魄,我便有十足的把握召回千年。” 留尘与边凝雪对视良久。无言看出,他们是在用精神力交流。看来,他们还是有所顾虑。 “无言,如果此法当真万无一失,我们自然会帮你。只不过,安全起见,我要你与千年之魂订下血契。”留尘突然伸出纤长的手,一个术诀将无言缚住。 “在下早已料到,其实血契早已订下。”无言一脸无所谓,并没有挣扎。 只见无言口中念念有词:“如若无言伤到千年之灵的一丝一毫,即刻灰飞烟灭,以吾血起誓!” 无言与冷奕语的额头上,那水滴一般的印记红光大涨,交相呼应。 冷奕语的脑海中凭空出现了当初无言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她额间的画面。 那是……一年前的那个时候! “……如此便好。”留尘说,“既然血契已立,我与凝雪的一魂一魄,归你。” 说罢,两人的一魂一魄分别自行脱离肉身,进入无言袖中。 “无言,如果你成功了,就带着千年来隐城看看我们吧。” 无言点点头,拉着冷奕语转身离去。 冷奕语像一个木偶一般,乖乖地任由他拉着、抱着、走着。 来时的彼岸花田还是那个样子,可一切,已经不同了。 “村长。”冷奕语唤道。 “奕语,”无言依旧拉着她,没有回头,“你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 冷奕语咬着唇,她看向无言的背影,鼓起勇气将他拽向自己。 无言终于面向她。 “无言,”冷奕语望着他,“我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要用我的灵魂换回你的千年?” 无言淡然地看向她。 她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搭在肩上,过长的刘海儿遮住白净的额头。 即便她变为了凡人,还是很漂亮。 无言没有回答她,而是用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脸。 她的眉,她的眼,她唇红齿白,一如从前。 如若她这副身躯的头发再长些,个子再高些,会更像千年。 但,有的时候,冷奕语只是冷奕语,她们并不像。 其实他也时常不明白自己的心,但他已无退路。 “奕语,树洞里还有最后一块浮冰,”无言长长的马尾随风扬起,“你知道,那里面封着谁么?” 冷奕语又怎会猜不出来,那个模糊不清的女人,定是千年。 无言不等她再说话,施了法术回到树洞。 他将她拖进树洞的最里面,浮冰后的空间里。 原来,这里是一个祭坛。 果如无言所说,他早已布好阵法,万事俱备。 坛中央赫然摆着一个打开的冰棺,而它的上方,正是那块最大的浮冰。 冷奕语抬头望去,终于看清了千年的模样——与自己一模一样! 虽然早已知晓千年就是曾经的自己,可看到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冷奕语还是不禁捂住嘴不断后退,然而,她却跌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奕语,你看,那是前世的你。” 不知为何,冷奕语觉得此刻无言的话叫她无法呼吸,她感觉自己好像要窒息。 “无言,”冷奕语艰难地吐字,“你可知道,作为一介凡人的我,此生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便是你。” 无言的胳膊紧紧地箍着她,冷奕语动弹不得。 “你是千年的转世,我要千年回来,就必须用你的魂魄来开启这阵法。”无言没有回应她的表白。 冷奕语的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半晌,无言才听到她的声音。 “无言,你骗我。” 无言听着她带着恐惧和悲痛的颤抖的话音,心中一颤。 冷奕语与千年之间最大的不同便在这里了。 冷奕语或许真的比千年要聪明一些。 她会伪装,会压抑自己,她会暗中观察,暗自推算,她甚至早就明白自己是一颗棋子。 没错,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他演算了千遍万遍的一个局。 一个骗局。 出不去冥界的无言,让冷奕语替他带回阵法需要的灵体,而最后的最后,冷奕语自己,也是祭品之一。 “是啊,我骗了你。”无言重复着。 他一边抱着她,一边思考着冷奕语的话。 她喜欢自己,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以为,今生的凡人冷奕语,喜欢的是辰希。 因着灵魂血契,他与她意识相通。虽然他从不窥视她的思维,但却总忍不住看一看她与辰希独处时的画面。 所以他总是很恼火,为何辰希能如此轻浮地对她? 他下意识地模仿辰希,带着对千年的了解去揣测今生的冷奕语。 没有结果。 他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或许千年回来了他就可以明白了!只有千年可以补全残缺的自己,所以他一定要成功! 第70章 分歧 “冷奕语,如果你刚刚说的是真的,那你爱我么?” 他在她耳边低语,近乎蛊惑。 “如果你也像你的前世那般爱我,那就不要说什么骗。就当你为我,牺牲自己了。” 冷奕语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在无言的术法下,她缓缓地瘫倒在无言怀中,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无言将冷奕语打横抱起,轻轻地放进冰棺。 他催动了阵法,留尘与边凝雪的一魂一魄自他袖中飞出,坠入阵眼。 召唤阵开启。 躺在冰棺中的冷奕语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 这个梦,很长,很长。 无言淡然地望着燃起幽蓝色火光的阵法,白昼已过,无尽黑夜笼罩无数冥灵。无边的黑色之境中,无言立在树洞前。他在等一个人来,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 高塔之上,辰希坐在塔顶。 人间繁华,灯红酒绿。 千年,这就是你想要的人间么? 我没能遵守诺言。 辰希露出一抹苦笑。 要知道,自从遇见了冷奕语,他就从未离开过她。他隐藏在她的身边,望着她,守着她。 可她还是喜欢上了无言,如同曾经的千年万年,她唯有追随那人之时,眼中才有星辰曙光。 辰希自知无法改变,他甚至放弃了守护她。 今日之后,他再也不会有需要守护的人了。 心里空落落的。 他勾起嘴角,“呵。” 她愿意飞蛾扑火,以前是,现在也一样。 他又何必多管闲事,真是蠢。 但是,心中为何燥郁不堪? 辰希皱着眉,手掌一伸,几张透明的卦牌浮在空中。 还是算一卦吧。辰希在心里说。 如若,今日的一切所造成的结果是好的,自己又何必多事。 辰希专注地看着结果,直到,卦象显示——大凶。 他皱着眉,手指翻转,卦象化为泡影。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 其实结果如何又能怎样? 他承认自己心底有爱而不得的愤懑,可那个以“千年”为名的灵魂是他永远的信仰,即便是为了唤回真正的千年而牺牲现在的冷奕语,他依旧不忍。 没有曾经与现在的区别,她就是她。 无论她是恨他,不恨他,像从前,又不像从前,她都是他的最爱。 辰希的眼神从迷茫变为坚定,他飞向远方。 冥界,冥灵村树洞。 “来了就现身吧。”无言对着安静的树洞突然说了一句。 “你早知道我会来?”金光凝聚之下,一个人影逐渐清晰。辰希一身现代人的装扮,一脸肃杀地站在无言对面。 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火气冲天。 他们一黑一白,好似阴阳卦中的两级,本应互补,怎奈他们却是针锋相对。 “冷奕语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会不来么?” “啧,别摆出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样子。”辰希杀气外泄,眨眼间,已召出了树魂剑。 “辰希,你说过你不管此事。”无言装作没有感觉到眼前辰希的危险气息,他抬眼,那眼神像一块尖利的冰凌,仿佛要刺穿辰希的眼睛。 “我说的是,冷奕语如果没有意见,我不会管你。”辰希毫不退缩,他逼近无言,“可这世上,谁会不愿意活着呢?!” “……”无言盯住向自己走近的辰希,“因为她说她喜欢我,所以,她愿意为我牺牲。” 辰希的脚步停了下来,脸色晦暗不明。 “……我不信。”辰希猛地睁大眼,“千年或许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冷奕语不会!” “为何不会?”无言轻声说道,“是奕语亲口告诉我,我是她今生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你!”辰希压下内心的燥郁,“废话少说,你把奕语关到哪里去了?!” 辰希瞬移到无言面前,树魂剑带着热浪横在无言的颈上。 “她在冰棺里,”无言不为所动,平静地说,“看,她睡着了。” 辰希这才慌忙地跑向无言身后。 只见祭坛中间的冰棺上方,六块浮冰围成一圈,白色的光晕不断渗入冰棺。而从冰棺中又不断折射出同样白色的光芒,一丝一丝,钻进一旁被铁链团团锁住的寒冰之中。 辰希顺着光芒望去,那寒冰中的人,是千年。 冰封之中的千年安详地闭着眼,这一幕,令辰希思绪万千。 心好疼,心房的每一处都被揪起一般。 “你居然把千年的仙体偷了出来!她因你变得那样不幸,你伤害她伤害得还不够么?!”辰希抬剑便冲着锁链砍去,另一把剑却比他更快。 纯黑色的玄铁大剑泛着沉重的黑光,像一堵墙,弹开了横冲直撞的辰希。 无言飞身直上,在冰棺前站定。骨节分明的手毫不费力地将剑拔出,凌厉的眼神扫过辰希。 “要说伤害,师弟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那是你在害我!” 辰希握剑的手缓缓垂下,他痛苦地闭上眼。 这是千年的噩梦,亦是辰希的噩梦。 他辰希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提及此事。 这件……令他再也没有资格站在千年身边的事。 令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是否真如师父所言——他是个祸害。 他卑劣,他偏执,他对不起千年,他毁了自己的命。 “如果你觉得千年嫁给我使她受尽苦楚,那么,又是谁让她不得不嫁?是你。辰希,如果你没有做那件事,没有毁了她,她不会……” “你闭嘴!”辰希怒道。 “我的罪过我从未逃避过!无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是真心想要千年回来么?!你分明就是想要心血情泪!” 辰希红着眼,剑尖指向无言。 “你执念多年,伤害了多少人,又背叛了多少人,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收手?!” “你懂什么。”无言阴沉着脸,面上终于有了表情。 “人人都说,我是无情无义的天地寒之子。”无言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难道我不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么?”无言向辰希吼道。 辰希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无言,他一脸惊慌地看向无言。 “七情之中,我唯独没有''爱''。我也想喜欢别人,可我甚至连一个偏爱的喜好都不会有。”无言提着玄铁,飞身悬在半空中。 “千年说她爱我,是她告诉我''爱''这种情感。我想要拥有''爱''的能力,我想补全残缺的自己。可笑的是,当我失去了那个告诉我''爱''的人,才终于补全了自己。” “辰希,难道你就不想复活千年么?” 辰希愣住了。 千年归来,冷奕语就会消失;救冷奕语,他便再也见不到千年。 ……选择谁留下? ———————————————————— 这里是一个小剧场,嘻嘻嘻。 辰希剪发记(1) 话说辰希初遇冷奕语之后,便想着从游戏空间里出来。但如果想融入现世,首先应该改头换面,起码要看起来像个正常的现代人啊! emmm……衣服要换,鞋子要换,还有……头发! 辰希隐身蹲在人间的某塔顶。 “好像现在的凡人男子,头发都是短的。” 辰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亚麻色长发。 “不如……去找月老让他帮忙剪一下吧!” 辰希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月老宗镜玄,仙界的着名理发师。 “老宗!”辰希大刺刺地迈进月老的红娘殿,引来无数红娘女仙的侧目。 “哟,是辰希啊,有几百年未见了,稀客啊。” 宗镜玄一身的红线,从一堆木偶小人之中抬起头。 “老宗,咱们改日再叙旧,先办正事。”辰希弯下腰,“给我……剪个头发呗。” “这你就找对人了!”宗镜玄大袖一挥,一身狼藉立马无影无踪,满地的木偶也被理发装备代替。 “这位客官,想剪个什么发型?” “现在人间最流行什么,照最帅的给小爷剪一个!” “得嘞!” 一番紧张刺激的操作后。 “宗镜玄……你确定……这是人间最流行的发型?!” 辰希望着镜中一头七彩渐变色的自己,有些迟疑。 “当然!你看,多么的光彩照人啊!” “是挺扎眼的。” 够独特。辰希心里想。 “那好,谢谢你啦老宗!” 辰希拔腿便要走,宗镜玄拦下他。 “小本生意,本次消费共998仙贝。” 月老一脸期待地伸出手。 “……这么贵?!宗镜玄,你干脆去抢陛下的瑶池金库算了!” “不行!你不给我钱我就派青鸟去蓬莱把水子白那个老东西叫来看看他的好徒弟居然欺负良家商贩想剪霸王头还恐吓老人……” 看到辰希要走,月老直接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辰希的大腿。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给给给!” 听到“水子白”三个字的辰希立马头疼了起来,从袖中扔出去一个超大号的钱袋子。 “不许告诉师父你见过我!” 留下这句警告后,辰希顶着“光彩照人的发型”再次下了凡间。 第71章 太子首徒 【如果你有一双能看的很远的眼睛,你会选择如我一般么?】 九重天太子水子白,风华正茂,成为了六界成神最快的一个传说。 为何是传说?因为,神界众人只在他成神那日见过他一面。 没有人知道他作为神的封号,没有人记得清他当初的模样。 众神只知,他逆了天命,受了永不可消除的天谴。 从此神界再无传奇,唯有蓬莱的乖僻老翁。 三千年前,极寒之域。 这是水子白四处游历的第629年,他来到了六界至寒之地,遇到了无言。 男生女相,命运多舛。 这是水子白见他第一眼的心中所想。 雪原山巅,无言凝水化冰。散为冰凌,聚为冰剑,柔中有刚,刚中有柔。 无疑,他是这片天地中的天降奇才。 水子白静静地看他舞完这一套眼花缭乱的冰技,眼神中也不由得露出些许赞许。 但他不止看到了无言的天赋,他还看到了这绝美少年的尽头。 向上看,无言眉细而弯,薄唇紧抿;向下看,他皮肤细腻苍白,手型纤细修长。 上无天命,下无轮回…… 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水子白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如…… “你这剑法华而不实,看似复杂强硬,实则漏洞百出。” 那不知名的少年眼神空洞地转向他,似乎他的这句话才令水子白在少年眼中有了实体的存在。 “那,你,剑法,如何。” 水子白没有回答,只是突发奇袭。无言堪堪挡住一击,两人开始过招。 水子白手中玄黑色的大剑重千斤,在雪原山上砸出惊天声响。 明明是又大又重的武器,却在水子白手中犹如一根连着线的绣花针,他与无言若即若离,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将杀招一一化解。 百余招过去,无言身上布满细小的划伤,而水子白则毫发无伤。 “我,输了。” 无言的双眼犹如一潭死水,并无波动。 “你,教我。” 少年露出一丝丝困惑,带着极其微小的表情看向水子白。 “教你可以,但你要正式地拜我为师,随我回蓬莱仙岛,你可愿意?” 无言偏了偏脑袋,眼中死水起了细小的波澜。 “何为,拜师?” 水子白笑了笑。 这是个痴儿啊。 他在无言身后望见一双璧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水子白从无言身旁走过,径直走向他们。 方才他搞出那样大的动静,看来是把这里的主人惊动了。 “蓬莱水子白,初来极寒之域,惊扰二位仙尊,多有得罪。” “仙尊二字不敢当,”两人之中的男人上前一步,微微施礼,“雪原山欢迎您。” “您虽形容枯槁,眼神却如同青年人一般明亮。”男人身旁的绝美女子也走上前,无言的容貌,与这女子一般无二。 “如果我没猜错,您就是蓬莱的那位吧。” “极寒之域寒泉仙,忘泉仙,拜见太子殿下。” 水子白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他的确身为老人,心却…… 而这其中曲折,六界皆知。 “原来是天地寒泉夫妇,不必多礼。”水子白虚扶一把,便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无言。 “请问,这孩子是……” “……他是小仙之子。”忘泉仙子一脸忧愁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无言,过来。”寒泉仙向少年招手。 “父亲。”无言扬起头,看向三人,眼中尽是迷茫。 “方才见殿下指点小儿,破招之中又带引导,以重剑破柔水尖冰,着实令小仙大开眼界。” “这孩子天赋极佳。”水子白开口,忘泉仙子与寒泉仙均一惊。 “你叫无言?这把剑,就送你做见面礼了。” 无言有些迟疑地接过剑,而他的父母则对视无话。 “我想收他为徒,做我蓬莱水子白的首徒。” 收无言为徒后,水子白便一心一意地教他仙法。 师徒二人在蓬莱仙岛过着宁静的生活,水子白没有再四处游历。 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尽力教导无言。 山清水秀间,天人与奇景,老翁与少年。 只有水子白清楚自己为何想收无言为徒,又是为何听闻了他的身世后更要倾尽全力地教他。 须臾不过百年。 有着青年人眼神的老者弹着古琴,指法苍劲有力,琴声中包罗万象,仿佛有着千军万马。而一阴柔少年舞着大剑,力拔千斤,树叶纷飞,尘土飞扬。 【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 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 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 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 醉翁啸咏,声和流泉。 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 山有时而童颠,水有时而回川。 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 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 ——《醉翁引》宋·苏轼】 不知者只道二人一人操琴一人舞剑,甚是默契。只有师徒二人知晓,这优美一幕其实是一场切磋。 琴声中的千军万马犹如实体,声波阵阵好似一把把弯刀,一柄柄长剑,向无言袭来。 而无言挑起的每一片尘土,震落的每一片绿叶,都在替他抵挡师父的攻击。 只是水子白依旧技高一筹,他的攻势如水,见缝插针地与无言擦身而过。 曲毕。如同初次见面那般,无言的衣装被水子白的攻击划了个遍。 无言的眼中依旧一片死水,整个人比雪原山上的冰片还要冷。 “弟子愚笨,依旧无甚长进。” 水子白放下琴,站起身。 “无言,你不是愚笨,你是太过聪明了。” 水子白轻轻叹气。 他的这个大徒弟,不但不是个痴儿,相反,他是个天才。 天生灵力充沛,头脑聪慧。正常情况下,应该三年练成的仙法他一年便可成;别人望尘莫及的晋升领悟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甚至那飞升至上仙的雷劫也只是让他躺了两天而已。 如果他水子白是六界最快成神的第一人,那么无言,只会比他更快。 可能,这就是无言的“特别”为他自己带来的好处吧。 “方才那一战,你可有什么新的领悟?”水子白收了思绪,向无言问道。 “……我还是不够快。”无言将玄铁剑拎在手中。 “弟子惭愧,弟子这就再去勤加练习。” 说罢,无言便要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白衣去一边练剑。 ……算了,我收回我方才的话。 水子白扶额。都教他百年了,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轴!他果然还是个痴儿吧! “回来!”水子白微微皱眉,“问题并不在速度上。” “师父,弟子认为,对于师父的琴音,唯快不破。”无言也皱了皱眉。 又来了!水子白再次扶额。 在无言想要再次开口之前,水子白赶忙说:“只要是攻击,都会有破绽,也必有破解之法。世间万物,环环相扣,一物克一物。你只记得为师教过你一一对应之说,却忘记了,有的攻击是有主次之分的。” 水子白看向无言,神情严肃地顿了顿。 “弹琴要用两只手,琴音也有主辅之分。你每个音都想要破,怎么能好好欣赏到我的整首曲子呢?” 水子白背着手,将琴留在树下,从无言身边经过。 无言眼中一亮。 “弟子悟得了。” ———————— 小剧场 辰希剪发记(2) 话说这辰希在月老宗镜玄的“一双妙手”下,得了一个人间最“飘逸”的发型。 他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冷奕语,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当他出现在冷奕语面前时,却与他心中所想丝毫不同。 人家根本就没认出他! 冷奕语:“这是谁?小雨,你认得他?” 钟雨:“我还想问你呢,他是在跟你打招呼么?” 冷奕语一脸嫌弃。 “怎么可能,我都不认得这个人。” 钟雨有些害怕地缩在冷奕语身后。 “奕语,这个杀马特是个什么人啊……要不……我们报警吧……” “看他在那里搔首弄姿,可能是个神经病。” “那咱们快绕过他,跑过去吧!” “好。” 冷奕语拉着钟雨的手,飞快地跑过辰希的身边,顿时便没了踪影。 “哎!奕语!是我啊!” 我是辰希啊……呜呜呜。 冷奕语回到家里,心里的好奇让她忍不住捧起了平板。 【头顶两边秃,只有中间有彩色头发的发型叫什么】 “好了……搜索。”冷奕语手指一点。 只见百度词条中,一行大字格外扎眼。 【莫西干彩虹头】 第72章 神树化形 “去换身衣裳,武痴也不是像你这般痴的。一身破烂挂在身上,成何体统。” 水子白又丢下一句,这才快步走远。 无言顺从地收回了玄铁剑,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个时辰后,水子白看着在瀑布下从容沐浴的无言,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来,是真的明白了。” 无言之所以挡不住自己的攻击,是因为他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一直在防御,并妄图挡住自己的每一次攻击,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更被动的位置上。 琴音攻势有强有弱,有杀招,也有不会攻击到要害的招数。 这就像是两人对弈,无言疲于堵住对方的出路,却忘记了,也要为自己谋一个先机。 “师父,再来。” 水子白正出神,根本没有发现无言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水边。 “额……” 你倒是让为师休息一下吧! 罢了,自己收的徒弟,哭着也要手把手教完。 “走吧。” 树下再次尘土纷飞,玄黑色的重剑泛着冷清的黑光。 悠扬的琴声戛然而止,水子白看着断掉的琴弦,笑而不语。 无言的右脸上,一条细小的划痕渗出血珠,将本就如画的少年脸庞衬得更加明艳。 “师父,我赢了。” 嗯?!水子白挑了挑眉。 “咳咳,你不是赢了为师,为师这是在教你,为师让着你呢!” “哦……”无言盯着断弦想了一想,“那我们再来,师父莫要让着弟子。” 无言你够了啊! 水子白的额头开始冒汗,这是要被徒弟榨干的节奏啊! “……想真正地赢过为师,你还差的远,不过你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了。方才,你终于做到了无视那些无关紧要的攻击,在迷惑你的攻势中找到了琴音的破绽。” 水子白拍了拍无言的肩膀,抬头望向灰蓝色的天空。 算起来,这个时间已经差不多到那时候了。 是时候带个二徒弟回来,陪他的冰片大徒弟练武了。 “无言,为师最近要出蓬莱一趟。” 水子白下山一月,带回蓬莱一个气鼓鼓的小豆包。 小豆包对无言的大师兄身份发起了挑战,当然,以惨败告终。 “师兄。”名为辰希的小豆包顶着被无言打的满是灰与土的小脸,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无言没有什么表情,毕竟在他心中,打赢一个小豆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而且,他也并不会因为对方比自己小就手下留情。 只是,师父好像说过,同门之间要互帮互助,团结有爱。 “师弟,一起练剑吧。” 一旁看戏的水子白笑的直不起腰来。 他的冰片大徒弟憋了半天,也就只是邀请自己可爱的小师弟一起练剑? “嗯?!” 水子白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他新收的小豆包正一脸崇拜地握住无言的手,跟随他一同去河边了。 “师父说,不可穿着不得体地练武。”无言一本正经地对辰希说道。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水子白在心里疑惑。 “我先带你去河边洗洗。” “好的大师兄!” 嘿!对为师我就一张冷脸,对着师兄就这么听话?! 辰希这臭小子,看他大师兄的眼睛里都快溢出光了!别是被无言的那张脸掰成个断袖了吧?! “哎!二徒儿!等为师给你拿一套换洗的衣裳来哈!” “不要,我要大师兄替我拿。”辰希转过脸,一脸嫌弃地看向水子白,“老头,你不要跟来!” “辰希你这孽徒!叫什么老头!叫师父!为师还年轻着呢!” 水子白立马吹胡子瞪眼,就差原地起跳了。 “啧。”辰希做了个不屑的鬼脸,不再理水子白了。 无言也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有何不妥。 “师弟,换好衣服我们再切磋一次。” “好的大师兄!” 他家大师兄超级无敌好看!武功也超级强!人……似乎也很好相处!比那边那个张牙舞爪的臭老头对自己好多了,哼! 刚踏入蓬莱的辰希是这样想的。 “……”水子白望着两个徒弟之间的一派和谐,顺了顺呼吸。 “早知道无言的这张脸这么好用,这次就带着他一起去冥界了……”水子白小声嘀咕着。 他抬起头,收起笑容。再看向辰希时,眼中只有一片漠然。 在遥远的古神时期,月神曾从神界向下界撒下三颗神树之种。 沙棘神树扎根于人间,芭蕉神树降于妖魔精怪之间,唯有菩提神树带着一身混沌之气,安身之处一片死水。 这片灵域引来了众生逝后的灵体,众神干脆将此处化为新的界,名为冥界。 不久后,冥界便也如同其他界一般孕育出天地灵胎,孟婆神出生。 月神命三棵神树为众生完成所愿,并收取代价作为福报。 “我不愿。” “晨曦,你为何不愿?” 月神念菩提神树在冥界不见天日,特赐名“晨曦”与其。 然而,这棵不见光的神树并不满意神的旨意。 “不愿,便是不愿。我不愿收取什么代价,不想要什么福报。更不愿,实现每一个对我许下的心愿。” “……”月神并没有发怒。 神树有灵,有形。即便只是植物,他们毕竟也是神物。 “你若不愿,那便随你吧。” 从此,冥界神树便只是一棵树。 千年万年,它从树化为人,又从人化为仙。每化一次,便从头来过。 不过,不愿执行神的旨意的心,倒是从未变过。 修得仙身的神树灵力充沛,为人却傲慢无礼。 因为自己的乐趣,他开始实现一些人的愿望。 他收取的代价总以捉弄对方为出发点,一时间,冥界神树的顽劣,六界皆知。 虽然神树活了成千上万年,然而刚位列仙班的他,如今也不过是孩子心性。 即便他在六界之内胡闹一番,也不会有人过分苛责,直到……这个任性的小豆包遇见了一个同样任性的小老头。 小老头将他收服,并为他改名“辰希”。 小老头说,要收他为徒。既然要做九重天太子的徒弟,就要起一个有名有姓,还特别的名字。 “晨曦”二字太过普通,但这是古神所赐,又不好推翻重取。 “音不变,形变。” “以后,你就叫辰希吧。” “你的''希'',是希望的''希''。” ———————————— 小剧场 月老致富记(1) 话说上次辰希在月老宗镜玄手下剪了一个莫西干彩虹头,令宗镜玄捧腹大笑了好几天。 没错,这厮就是故意的。 谁让他辰希以前仗着自己是棵神树种,在六界横行霸道。水子白没收服这小霸王之前,辰希可是三天两头地上仙界烧他胡子,拔他红线,就差没把他的月老殿当公共厕所了! 就算辰希后来在水子白手底下消停了几千年,但他来仙界拿月老殿里的珍奇物件也从!不!给!钱! “这下,够你丢人的了,嘻嘻嘻。” 宗镜玄心情颇好地在月老殿前摆了个地摊。 “神树辰希的头发编制的许愿手绳,一条10仙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神树的头发哦!” “真的是神树的头发编的么?” “那还有假?!你看看这颜色,这可是辰希特有的发色!我前天亲手从他头上剪下来的呢!” “不管了不管了,买!就冲辰希上仙的颜值,我也要收藏他的头发!” “是啊是啊,900年前的仙界宴会上,我有幸看过上仙一眼,当真是俊朗无双呢!” “不挤不挤啊,人手有份,人手有份。头发多的是……哎!那位仙姑你不要抢啊!” 卖辰希头发的第一天,宗镜玄赚了个盆满钵盈。 “嘿嘿嘿。” 宗镜玄坐在月老殿里,开心地数着仙贝。 “早知道辰希那小子的头发这么值钱,我就该给他剪成个光头强。” 在人间的辰希打了一个喷嚏。 “谁在想我?不会是奕语吧!” 不,少年,你想多了。 第73章 从尽头开始的路 对于无言来说,辰希是一个上好的人肉沙包。 水子白也是这么想的。 “不要跟着我。” 直到,他听到无言对辰希说了这句话。 嗯??!我没听错吧?! 水子白竖起耳朵。 “大师兄!你就回答我嘛!” “……我不知道。”无言冷冷地说。 说罢,他召出玄铁重剑,御剑飞上蓬莱山巅。 “大师兄!” 辰希疑惑不解地盯着远处的身影,委屈地撅起了嘴。 “噗。”水子白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辰希身旁。 “臭老头,你笑什么!哎哟!” “说了多少遍要叫我师父!”水子白一巴掌拍向辰希的脑袋。 “……痛死了。”辰希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 “说起来,你对你的大师兄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恼了。” 水子白甚是八卦地将一张老脸凑了过去。 辰希十分嫌弃地推过他的脸。 “我只是问了问大师兄的生辰,素日有何喜好,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哎?你去干嘛?!” 未等辰希说完,水子白脸上的笑意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愁容。 他化作一道青光,瞬间窜上了蓬莱山巅。 辰希盯着蓬莱山巅上的那两个小小的点,陷入沉思。 蓬莱山巅。 水子白静悄悄地站在无言身后。 无言盘膝坐于磐石之上,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 水子白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父。”倒是无言先开了口。 “世人皆有所愿么?” “……做人做仙亦或是做神,若是通透了,便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么。”无言轻声念着。 “师父,我生来便与他人不同,我不懂。” “为师知道。” 无言墨发飘散,白衣飘飘,看起来像极了一幅画。 水子白想起那日雪原山上,天地寒泉夫妇对他说的话。 “言儿并非痴儿,他只是,七情少了一情。”忘泉仙子有些自责地低下头,“那一情,是我抽出来的。” “小冷……”寒泉仙紧紧地握住了忘泉仙子的手,“都过去了。” 水子白看着他们,并没有多问。 “因为我的缘故,言儿还未出生之时,便被我用魔族秘法从腹中取出,封印在了曾孕育出天地灵胎的寒冰之中。我抽了言儿的''爱''之一情,以此作引,制出了名动天下的忘情毒。” “待言儿作为半灵胎出生,他便成了一个天生对情义无感,更不会''爱''的天地寒之子。” 不会''爱''!对情义无感?! 水子白睁大了眼。 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不会爱上任何人的人,对情义没有感觉的人。 这是一把天地间最好的武器! 他会足够强大,会不懂得危险与退缩,更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没关系,我会好好教导无言。” 教他成为仙界的第二个战神! 然而多年已过,无言身上渐渐地也有了一些人气,只是他永远也学不会''爱''。 所以他从未有过最喜爱的事物,没有最亲近的朋友,更没有属于自己的心愿。 水子白将思绪拉回,再次看向无言。 “无言,你是我蓬莱水子白的首徒。你的宿命便是成为仙界最强的人,成为六界的守护神。你是为师倾尽全力培养的利器,你将来要成为仙界最锋利的武器。” 水子白在无言身旁坐了下来。 “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你生来残缺,无情无义,即便为师尽力教你如何为人事,有些东西你也终究学不会。” “但是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自己悟得的。” “如果你在为辰希的话而苦恼,认为自己应该也需要一个愿望,那就将为师的愿望作为你的愿望吧。” 无言终于将脑袋动了动。 “师父,心有何愿?” “我的愿望,便是你有朝一日可以将为师传授给你的所有东西都练的炉火纯青,超越为师,成为六界最强的神邸。” “无言,你可愿接受这个愿望?” 水子白站起身,将无言从石头上拉起来。 “弟子愿意。” 无言空洞的眼眸中终于亮起了一束光。 “如此甚好。”水子白欣慰地笑了。 无言召出玄铁,眼见着又要御剑。 “……你这是又急着去作甚?” “找师弟,切磋。”无言头也不回。 怎么最近一直找师弟切磋啊?!是我这个师父失宠了么?! “等等。”水子白忙拦下他。 “这辰希,其实是一棵刚修得仙身的菩提树。他生的年头虽久,修为却远不如你,你为何总要与他切磋?” 不是说好了要打败为师的么?!难道你突然体验到虐小豆包的快乐了?! “我属水,主修冰系术法,而师弟属土,修木系。五行相生相克,土克水。与师弟切磋,于我有益。”无言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水子白突然面色凝重。 “无言,你记住,你一定,永远也不可以输给辰希。” 你要永远地压制住他! “弟子记得了。” 水子白得到了无言肯定的回答,这才放他离去了。 “啊……这天,看起来是要下雨啊。” 水子白抬头看天,一片灰蒙蒙。 “嗖” 一条藤蔓从他脚下伸出,水子白眼神凌厉,弹指间,藤蔓碎成粉末。 “你又发什么疯?!”水子白一只手将冲他发起猛烈攻击的辰希毫不留情地摁在地上。 “哗啦啦” 天空突降倾盆大雨,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你收他为徒,只是为了让他以后杀了我!是不是!”辰希倔强地侧过头,冲水子白大声喊叫。 “你……”水子白这才明白过来,辰希在偷听他与无言的对话。 “我是你抓来严加看管的犯人,无言是你安排在未来的刽子手,整个蓬莱仙岛,不过是一座监牢!”辰希满身满脸的泥水,仍是不停歇地挣扎着。 “为什么?!就为了你那还未发生的预言么?!” “我的预言不会有错。”水子白冷冷地说,“再来千遍万遍我依然会这么做,辰希,我看到了你的尽头。” 是六界尽毁,天崩地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失去自由没什么不好。不修神法,只修心,也没什么不好。如果牺牲你一人,便能拯救这天下,我做了这恶人又如何?” 水子白将狼狈不堪的辰希从泥水中薅起来。 “辰希,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师父。” 辰希扬起小脸,泪水混着雨水又裹着泥水淌了下来。 那是他遇见千年之前的最后一次哭泣。 ———————————— 小剧场 月老致富记(2) “宗镜玄!!!老子要拆了你!!” 近日,一位光头少年猛追一位白胡子老头的一幕在仙界频频上演。 对此事,仙界流传着许多版本。 据说,因为月老趁着辰希上仙午睡将他的头发剃了,所以遭到了上仙的追杀。 又据说,月老与辰希上仙合伙做手绳生意,结果月老一个人卷钱跑了,所以遭到了上仙的追杀。 又又据说,辰希上仙穷的家里揭不开锅,只好卖头发赚钱,结果卖完了又后悔,所以开始追杀买主月老,那月老的胡子就是拿上仙的头发丝续的! 这都什么啊!一个也不对好吧! 总之,辰希在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后,打上了月老殿。 “宗镜玄,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辰希一剑插碎了一团红线球,宗镜玄立马浑身一激灵。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宗镜玄,你赔小爷的头发!” “好好好,赔赔赔!” 月老颤巍巍地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瓶药丸。 “这是生发药丸,我平日服用的就是它,绝对的好货,只要99……8……” 辰希一把将月老提了起来,一颗药丸被怼进了宗镜玄的嘴里。 “咳咳咳。” “哼,宗镜玄,这回你若是再骗我,就跟着小爷一起倒霉!” 说罢,辰希也吃了一颗。果然,发丝开始从头皮窜出,这药竟是真的。 “算你识相,走了。” 送走了辰希这尊大佛,宗镜玄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隔天。 “看一看了啊看一看,辰希上仙摸过的药瓶!一口价,998!再送一颗上仙吃过的同款药丸!” 人间。 从【老奶奶理发店】走出的辰希又打了个喷嚏。 “这人间的理发店还真是便宜啊,2块钱就能剪一个人间最帅的发型!” 辰希顶着清爽的锅盖头,美滋滋地走在路上。 第74章 旧梦 【我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无言,有辰希,有那时的我。千年——曾经的我,叫这个名字。】 千年知晓自己有两个爹爹。一个,是南天门曾经的守门大将军;一个,是冥界之主冥王。一个是生父,一个是养父。 千年还小,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留尘会因与母亲边凝雪相爱就被打入七选界的深渊之中。 冥王爹爹告诉她:“种族不同,信仰不同。魔族为仙界所不容,而你母亲,是魔。” “那我呢?我是魔还是仙?”千年好奇地问道。 “你既可为魔,亦可为仙。”冥王回答她,“但你的路已被选好,你必须成仙。” “为什么?仙界容不下我的母亲,难道就会容下我?”千年担忧道。 “这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将你托付给我的原因了。”冥王摸了摸千年的头,“我将你认作我的女儿,你便只是我茶罗的女儿。他日你若位列上仙之位,仙界必定会给你一官半职。” “那千年一定要努力成为上仙!”千年稚嫩的脸上充满笑意。 “嗯,千年真乖。” 三百岁那年,千年成为上仙。 天庭之上,天帝任命她为冥界判官,亲赐判官笔与她。 从此,千年上仙开始频入人间,严格执法。 只是,她从未用过判官笔。 见到恶人,她便召出上弦月,一刀毙命。 上任数月,死在她刀下的恶人无数。 “孩子,你这杀业,是不是多了些?”冥王看着一个个灵体被送来,有些担忧。 “爹,他们都是恶人,罪有应得。” 千年不悦地皱眉,冷冷地说。 冥王看着她,她冷酷的样子像留尘,真像。 “孩子,并不是所有恶人都必须被杀死的,你也要给他们悔过的机会。” “爹,你怎么还替他们说话?!”千年擦拭着自己的神器上弦月,这神器是她的得力武器,可幻化多种形态,现在,它是一枚月牙形状的额饰。 “如果大家都有悔过的机会,那为何我的父母没有?为何我的弟弟没有?甚至我自己,也没有。” 冥王摇了摇头,叹着气。 “也许你长大了就会更明白些。” 茶罗拂袖而去,留下千年独自坐在阎罗殿中。 “我错了么……”千年喃喃自语。 人间。 一伙强盗正要抢一家人的财物,千年从旁凌空而出。她提着上弦月幻化的弯刀,正要向强盗头目砍去。这时,一位白发老人轻飘飘地接下了她的刀,只用了两根手指。 而四周时间骤停,世界一片灰色。 她很诧异,抬头看向老人,“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老人微微用力,上弦月便被他压下,显出了原型。 老人将手掌递到千年眼前,小小的月牙躺在他的手心。 “重要的是,你是谁。” 千年没好气地拿过上弦月,嘴角一撇。 “在下乃冥界判官千年,方才正在执法,老先生还请让一让。”千年冷声道。 “我知道你。”老人笑了,“我问的不是你的官职。” “到底还是个幼稚的孩童。”老人收起笑脸,淡然道。 “幼稚?孩童?!”千年皱眉。 老人瞄了一眼她腰间的判官笔,一伸手,判官笔落入他手。 “哎!你!”千年不悦。 然而对上老人那双有些发青的眼眸,她竟有些退缩。 这老头身上……好强的气场! “判官执法,不是用刀,而是用笔。”老人很严肃。 静止的时间中,那伙强盗正猖狂,而被抢的一家人抱头痛哭。 老人缓步过去,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判官笔被注入的神力唤醒,发出黑色玄光。 老人的手一挥,笔尖在每一个强盗的眉心上均一点。 红的扎眼的印记在他们的额头上逐渐隐没,最终消失不见。 老人转过身,“判官笔,是这样用的。” “看到了么?这印记,只有他们死后才会再次浮现。作为判官的你,只需审判,无需毁灭。” “这怎么行!他们会继续害人的!”千年不解。 为什么?爹爹说她错了,眼前的老头也说她错了。为什么?!犯了错,不是应该罪无可赦的么?!如果轻易地原谅,那对小心翼翼从不犯错的人是多么的不公平! “人各有命。”老人说,“这世上没有天生的恶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与坏。或许你今天看他是恶人,明日他就金盆洗手成为善人;或许有些人今日为善人,明天就因什么契机而四处作恶。你没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去留,因为你从未看透过一个人的一生。” 千年呆住了。 “你在恶人的身上留下印记,他今后若有悔改,死后印记便会变淡;若他不曾悔改,待他寿终正寝来到冥界,便可根据他眉心处的印记深浅来给予惩戒。” “判官这个职务,从来都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 千年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已经动摇了,她其实明白,她是错的。 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机会,只有她,身为仙魔混血的自己,不可以犯错。 她不但做事不可以有丝毫的纰漏,还要比任何人都要努力。不然,她就要和弟弟一样,被判为不可教化的魔,投入魔界,任其自生自灭。 “把判官笔还给我。”千年没有接老人的话,而是伸出了手掌。 “判官笔还是还给上一任判官吧,从今往后,你不必再担任判官了。”老人握着判官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卸了千年的官职。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左右我?!我的职务可是天帝亲命!”千年激动道,说着,便作势要抢判官笔。 老人飞快地将笔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你的修为虽至上仙,但你的心智远不够成为一名合格的判官。” 老人睁开了一直微眯的双眼,精光乍现。 这个老头……为何有着一双如此清澈的眼瞳?! “这样吧,我知道你不服气。”老人有些无奈地抠了抠耳朵。 没办法,没活过一千年以上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浮躁。水子白在心里想。 “如果你能在一炷香之内伤到我,我就把笔还你。” —————— 时间线 三千年前,水子白成神。 水子白遭受天谴,于六界游历629年。 收无言为徒,于蓬莱不出,百年。 收辰希为徒,于蓬莱不出,一千五百七十一年。 收千年为徒,于仙界复出。 至此,2300年已过。 蓬莱旧事,也从此开始。 第75章 谁对谁的一见钟情 本章推荐bgm: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 “好!” 千年自知这老人不凡,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但她就是不服气。 “跟我来!”老人向天边飞去,身后的世界开始恢复彩色。 眼看着时间就要继续流逝,千年连忙跟了上去。 “就在这里吧。” “冥界?”千年狐疑道。 “啪”地一声,一炷香插进最近的一棵树中,入木三分。 怎么会有人随身在乾坤袋里装着香啊! 千年在心里暗自吐槽。 “冥界公主,就在这里,试着触碰到我吧。” !瞧不起谁呢!千年不悦。 然而,香眼见着要燃尽,千年却拼尽全力也没能碰到老人一丝一毫。 “……”千年停下身,伸手一击风刃灭掉了香。 “我输了。”她喘着粗气,看向老人的眼神中终于有了敬意。 “你很有潜力,老身意欲收你为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人笑了,眼神中却是千年看不懂的深不可测。 “?”千年盯着老人看了很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人似乎在仙界中很有名,连冥王爹爹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 听说老人要收千年为徒,冥王茶罗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但千年还是不知道老人的来历。 “今后,你跟着我到蓬莱岛上好生修炼。在你之上还有两个师兄,你们三个要好好相处,共同进步。” “蓬莱?!”千年大惊,“您是……蓬莱的那位!” 九重天太子——水子白! 居然……收她为徒了! “还不改口?” 千年跪倒在地,拜了三拜。 “师父。” 水子白带着千年离开了冥界。 茶罗看着他们的背影:殿下,好好待千年。 千年跟着水子白来到了蓬莱。 仙岛上风景如画,仙雾弥漫。 千年跟在师父身后,四处张望。突然,她的视线停在了不远处。 那是一棵桃树,正值春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片桃花飘在千年眼前,缓缓落下。 树下,是舞剑的少年。 少年的长发随意地绑在脑后,发丝随朵朵桃色漫舞。 他深邃的双眸紧跟着剑光,而千年的目光,已深陷那双深潭。 他是画么?是梦么? 是天命么? 我眼中,看到的是一个少年舞剑。 我心中,看到的是我今后的世界。 “看他舞剑,像是在欣赏一幅美景吧。”水子白也停了下来。 “无言,你过来。”水子白冲树下叫了一声。 无言闻言微微偏过头,停住。 四目相对,千年终于回过神来。 无言的一头墨发在发尾用红色的布条松松垮垮地系着结,一身简洁的黑色短衫。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通身黝黑的大剑,看起来很重的样子。 无言收起玄铁剑,向他们走来。 千年的心仿佛要停跳了一般,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每一处。 天底下竟有如此完美的人么? 那个被称作无言的少年走近他们,像是从无边光芒中诞生的神明。 他面白如雪,一双细眉静卧在额下。 “这是你师妹。”水子白朝他介绍。 “……”无言看了千年一眼,点了点头。 那一双静如深潭的眼眸,千年不敢再看。 他的瞳孔黑得纯粹,目光平淡,然而千年已溺在其中,无法自拔。 她红着脸别过眼去,也没有说话。 无言沉默地盯着她,这次换作他来打量千年了。 他自降生以来就没见过几个女性。 面前的少女脸色绯红,长发及腰。她有着一副很英气的剑眉,似乎……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但千年的这副好相貌,也不过是多赚了无言一眼。 “我……我叫千年……”千年腼腆地笑着,低着头对着无言的薄唇,“师兄,以后,多关照。” 她鼓起勇气伸出手。 “无言。” 千年没有等来无言修长而又指节分明的手,她与那只柔美的手,擦肩而过。 “师父,我继续练剑去了。”他转过身,单薄的衣着之下,露出了一小节有质感的锁骨。 而千年的手被晾在空气中。 “别介意。”水子白上前,将千年的手按下。 “无言是半灵胎,算得上天生灵物。他是遥远的极寒之地中,一眼寒泉与一眼忘泉孕育的天地寒之子。生来便无情无义,不知情爱为何物。他刚来这里时,连话都不说的,如今倒好些。” “他生的好完美。”千年竟没有为无言的冷漠而气恼,只是感叹一声。 “他是天地所育的灵物,自然是接近于完美无瑕。” “无言是我的大弟子,在我座下一千多年了。他修为很高,平日有什么不懂便可请教他。” 千年听着,点点头。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 “师父,您不是说,我有两个师兄么,怎么只见一个?” 啊……辰希…… 水子白叹了口气,脸色晦暗不明。 “你二师兄是个贪玩的,我也管不住他。他今日又不知去哪里疯了,不过,你总有见到他的时候。” 千年又点点头,心想:她的这两个师兄,还真是有些怪异。 她再次看向远处练剑的无言,心中仍是波澜起伏。 见到辰希是在傍晚。 天灰蒙蒙的,太阳落了一半。 千年坐在树荫下,对面的桃色中,是练剑的无言。 无言似乎从不觉得累。他一直在练剑,一板一眼,丝毫不松懈。 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人时,也有一个人,正出神地望向她。 千年觉得自己头顶一暗,她抬起头,对上俯身看她的一个人。 那人头发有点乱,戴着麻绳编织的额饰。亚麻色的长发高束着,金色的细线绕了一圈又一圈。他的发髻已有些松散,几缕发搭在光洁的额头上。 微风习习,少年的碎发骚痒了千年的脸颊。 “送你。”少年始终笑着,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却冷不防地将一个花环戴到千年头上。 “我叫辰希,敢问姑娘芳名?” “我叫千年。”千年将花环扯下来,扭了扭脖子。 眼前的少年一身白衣,腰间别着一柄很细很长的木头剑。他的容貌也很出众,只是没无言那般动人心魄。 辰希的一双眼亮如星辰,一对浅浅的酒窝令他笑起来温暖如春。 他在千年身边坐下,魔术一般地从手中变出一簇五彩斑斓的花。 “千年姑娘,我心悦你。” 第76章 蓬莱旧事 “你的上弦月也可幻化重型武器,和无言用的玄铁剑相似。以后,你就与他对打,来提升你的技能。” 蓬莱三弟子相识后,水子白拉过了千年,向她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于是,今后的每一天,千年都被打得很惨。 千年与无言对打时,辰希都很焦急地在一旁看着。有时,他实在看不下去千年被压制的惨状,便为她指出无言的破绽。 但,即便如此,千年依旧没有赢过。 “呀啊——!” 千年再一次重重地撞在树干上,她的上弦月被甩向远处。 无言拎着玄铁剑,走到她身前,“师妹,还来么?” “再来!”千年瞪着他,挣扎着就要起身。 一旁的辰希按住她,皱着眉。 “师兄,我们切磋吧。”辰希难得有认真的表情。 无言的眼睛一亮。 一黑一白,一冷一热。千年看到无言和辰希的对决才明白什么叫强者。 他们二人的速度快到千年只能看到两团模糊的影,耳边只听得“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的声响。 最令千年吃惊的,是辰希的修为。虽然他每天都在吃吃喝喝玩玩,但他的修为竟与无言不相上下! 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总也分不出胜负。 “你们在干什么?”水子白不知何时出现。 无言和辰希停住。 “你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 水子白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事,走到两个少年中间。 “师弟说,要与我切磋。”无言平静地说。 辰希神情有些尴尬地立在一旁。 “不是你自己说的,以后只修心不修武?” 水子白看向辰希,话语里不知是责怪还是打趣。 辰希的脸更黑了。 “大师兄是个武痴,又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千年总被大师兄打得那样惨,我想帮她嘛……” “……”水子白看了一眼倚树而立的千年,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无言,最后看向辰希。 “那以后,你来教千年。”说完,水子白便走开了。 辰希万万没想到水子白会这样说。 “我?!师父!我不会用重型武器啊!”辰希叫道。 “那你就用树魂剑教她。”远处传来水子白缥缈的声音。 辰希是一个好老师,他教了千年许多技巧。千年每隔几日还是会找无言对打一番,只是依旧是输。 “师父,当初您收我为徒,说我很有潜力。可如今我与两位师兄相比,简直是资质平庸。” “无妨,你如今太过急躁,理应先修心,后修武。” “那为何二师兄只修心,不修武?” “……”水子白没有回答。 “唉……真羡慕二师兄啊。他每日那么轻松就能达到如此高的修为。”千年捧着脸,叹着气。 “呵呵。”水子白捻着胡子笑了。 “你羡慕他,却不知他也许在羡慕着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千年不以为意。 又一次切磋之后。 “师妹,你进步了许多。” 师兄夸她了! 千年很高兴。 “真的么?!” “真的。”无言点点头。 千年兴奋地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谢谢你!师兄!”她在他耳边留下一句话,便羞怯地跑开了。 无言站在原地,冷漠的脸上目光呆滞。 这一幕,都被远处的辰希尽收眼底。 偶尔他们三个也不修炼。 主要是千年在蓬莱岛上待不住,总左拉右拽地带着无言和辰希回冥界。 通常情况下,冥王茶罗都会很高兴,但也总要说千年一句不求上进。 而千年一般会去找孟七七玩,几个人也渐渐熟知。 “千年,你是更喜欢无言一点儿,还是更喜欢辰希一点儿?” 这天,孟七七突然对着千年咬耳朵,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暗望了无言一百年的千年红了脸。 “孟七七!看我不打死你!”千年没有回答孟七七的问题,但她的目光交汇处,已暴露了心里的答案。 她偷瞄着无言冷艳的侧脸。 若是师兄可以喜欢我……该有多好啊…… “师父,您知道怎样才能补全大师兄的七情么?” “师父!”千年见水子白不理她,扑通一声跪在他身后。 “你……”水子白有些无奈地转过身。 “师父!请明示徒儿吧!”千年俯下身。 水子白将千年拉了起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水子白盯着千年的眼睛,慢慢地说,“千年,你便是能补全他的解药。” “若一定要说出一个方法,那便是,只有你可以改变他。” “我?”千年不解,“我要怎么改变他?” “千年,对于我的事情,你一直都很好奇吧。” 千年不语。 水子白的头发,胡子,就连眉毛也是白色的。他没有理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九重天的太子,本应风华正茂…… “我曾窥见了六界的尽头。预知天命的后果,是不可逆转的天谴。” 一夜变老,青丝变白发…… “所以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回不去神界,也找不回曾经的自己了。” “但我不后悔,”水子白皱巴巴的脸上满是坚毅,“我做的每一件事,所承受的一切后果,我都不曾后悔。” 千年有些懵。 师父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千年,你可知,你是谁。” “?”千年彻底疑惑了。 “还记得我们初见么?” 千年略思片刻,“师父曾说,我是谁这件事,很重要。但是,并不是指我的身份。” 千年的记忆力很好。 “不错,是这样。”水子白点点头。 “曾经,风神将一滴不同寻常的水系法宝浇在了他养的一株灵芝上。没想到,这灵芝竟有了丰富的情感。风神觉得有趣,便将这灵芝的命格给提了出来,投入转生台。却不料这魂魄错入了魔道,变成了魔族。”水子白顿了顿,看向迷惑的千年,“这个魔族,就是你的母亲,边凝雪。” “而那滴水系法宝,也并非普通的法宝。它是上古邪神的一滴血泪,凝聚了邪神心中最复杂的情感。名曰,心血情泪。” “风神以为魂魄是错入了魔道,却不知真相其实是——邪神之泪转世成魔。” —————————— 小剧场 中秋佳节(1) “这是什么?”无言指了指冷奕语带来的东西。 “哦,这是送给村长的中秋节礼物!” 礼物……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谢谢。” 送走冷奕语后,无言盯着桌子上的礼物,陷入沉思。 “我是不是……应该准备回礼?” 再说,还是先看看这是什么。无言想。 “这……” 无言从袋子中拿出一件露脐装。 “这就是现代男人的衣服么?” 有点……省布料啊。 无言皱了皱眉。 奕语的一片心意,还是要好好收起来。 乾坤袋:奇怪的东西+1 第77章 偏爱 “在你的体内,有着这滴泪。” 千年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心血情泪,在我的体内?” “确切地说,是在你的两颗心中。” “两颗……心?” “千年,你生为仙魔混血,生来便有一颗仙心与一颗魔心。这滴泪在你母亲分娩之时,一半传给了你,一半传给了你弟弟达彦。而那半滴泪在你体内再次一分为二,分别存在那两颗心中。” “师父,我体内的心血情泪……可以赋予生物情感?” 水子白点点头,“只不过,心血情泪出,你的生命也将到达尽头。” 这…… 千年大惊失色。 “所以,只有我死了,才能帮到大师兄么?!” “没错。”水子白叹着气,将手搭在千年的肩上。 “我知道你想帮他。只是,纵使你拥有着心血情泪,也依旧帮不到他。” “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千年仰起头,一双杏目已泛红。 “另一种办法,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水子白有些犹豫。 “若你的情绪可以感染到他,或许终有一日他会懂得情爱。” “我对师兄的情意……可以让他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么?”千年问道,又像是在问自己。 水子白看向她,眼神中有着不忍。 千年呐……师父对不起你。 “傻姑娘,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得到他。如今,你们朝夕相处,他永远都在你的视线之内。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么?” “不……”千年说,“我要他,爱上的第一个人便是我。” 穷尽生命,永远是我,只有我。 五百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千年终于可以与无言勉强打个平手,而无言也终于勉强学会了如何怜香惜玉。 “五百年了,”千年靠在树干上,“我努力五百年了。” 千年的面容清秀,脱了早年的稚气,变得越发动人。 辰希站在她身旁。他倒是没怎么变,只是比之前又添了些棱角。 是啊。千年努力地对无言好,已经五百年了。 他辰希也陪伴了她五百年。 时时刻刻伴她左右……但她的目光,永远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辰希,大师兄的生辰又要到了,今年送他什么呢?”千年拨着叶子,缓缓说道。 辰希没有回答。 无言想要什么,千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找来。 而他怎会让千年去冒险?他辰希愿为千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回想起这五百年来千年送无言的礼物,辰希不由得全身疼痛。 他还记得第一年,千年总算问到无言的生辰——腊月十九。 千年很兴奋。 听闻人参果叶可以养神,千年便拽上辰希,在深夜里去师父的院子里偷叶子。 两人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采了一小袋。 千年绣了一个香袋,塞满了她与辰希摘来的人参果叶,郑重其事地送给了无言。 辰希曾满怀希望,期盼自己也能收到千年的香袋。 然而没有。 “你为何不也送我一个?”辰希气鼓鼓的。 “二师兄,你想要香袋,仙界不知有多少仙姑争着抢着送你呢。你何必要你的师妹费心费力,送你一个不入流的东西。”千年不以为意。 辰希站在原地。 是,他吃喝玩乐,四处风流。但他的心在何处,在见到千年的那一刻,他便清楚知晓。 没关系,她喜欢大师兄,他便陪着她一同。 无言无法回应她,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她。 辰希等了一年又一年,陪她为无言筹备生日,一次又一次。 他等不到她的回眸。 他只等到了想要为无言独闯人鱼湾的千年。 “你疯了?!深海鲛人湾里的鲛人岂是那么好抓的?!” “我一定要去!”千年甩开辰希的手。 “大师兄每隔一月便要放血养玄铁剑,我好不容易在古籍中查到,深海里的鲛人血可以喂饱嗜血的武器。如果一条鲛人就可以养好玄铁剑嗜血的欲望,我便是冒险一回又能如何?!” “哈……”辰希只觉心口一股气涌了上来。 “辰希?!” “我没事。”辰希眼神黯淡。 “千年,你修为尚浅,若你真想要一条鲛人的血,我去替你带回来。”辰希一把抢过千年手中的琉璃瓶,头也不回地跑了。 在无言收到一整瓶鲛人血的那天,辰希带着与鲛人族战斗后的满身伤痕,被水子白罚了三千雷鞭。 那日,蓬莱桃花朵朵,片片花瓣喋血。 辰希在千年的哭喊声中奄奄一息。 而只有如此,才能平息深海鲛人一族的众怒。 “此番……作为,皆为我一人……之志。与蓬莱……无关,与我师父……亦无干系……” “啪!刺啦——!” 辰希在鞭刑之下浑身颤抖,昔日里精致的额饰掉落在地,淹没在他自己流淌出的血溪之中。 白衣已成血衣。 “孽徒!你犯下如此杀孽,便是在打我水子白的脸!” “噗——!”辰希吐出一大口鲜血,终于歪下头,意识模糊。 淋漓的鲜血顺着辰希身体的每一处滴向大地,一滴一滴,那仿佛,就是他生命的沙漏。 “辰希,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师父。”辰希想起若干年前水子白的话语,勾起滴血的嘴角。 水子白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阵阴郁不安。 “辰希,只要你还在蓬莱座下一天,为师便要为你负责。”水子白轻声念着。像是在对辰希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二师兄!” 视野模糊之时,辰希听见结界之外千年的呼喊。 她已经……很久没叫过自己师兄了……这样……也好…… 辰希亚麻色的长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他满是血污的脸。 “大师兄……”千年跪在结界面前,无助地看向无言。 无言没有说话,他蹲下身,与千年相视。 “是因为我么?”无言问道。 他不懂情爱,但他并非不谙世事。看到那瓶放在他窗棱上的鲛人血时,他还能什么都猜不到么? “不是……”千年捂住脸,摇了摇头。 无言却没有说话,他站起身,伸手覆上结界。 一时间,天色骤变,春暖花开变为寒冬十里。 溅血的桃花被冻在半空中,保持着下落的姿态。 无言面无表情地走进在他掌下破碎的结界,一步一步,脚下寒气逼人。 “师父,住手吧。” 第78章 永远倾斜的天平 还未等满脸怒容的水子白冲他发难,无言已经先行一步跪在水子白脚下。 四周冰雪消融,但空气中仍有着一丝寒气。 无言长发飘起,挺直上身。 “师父,此事因我而起。身为大师兄,我不善交际,对师弟师妹疏于管理。”无言合上眼。 “剩下的一千八百七十七鞭 ,我替师弟受过。”无言猛地睁眼,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竟有些刺痛了水子白的眼睛。 “望师父成全!”无言大声喊道,附身叩首。 千年连忙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无言身边。 “徒儿愿与师兄一同受过,也请师父成全!” 无言淡淡地看了千年一眼,“你不行。” 千年心中荡起一阵涟漪。 师兄他……是在保护我么? “师父,来吧。”无言斩钉截铁地对着水子白说道。 “师兄!”千年侧目。 无言只觉有些烦躁,他微微皱眉,伸手一挥。两道寒光闪过,绑缚辰希的绳索应声而落。 辰希重重地摔在桃树下,发出一声闷哼。 他在血泊中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没想到,无言这家伙……居然会挽留他这条贱命…… 辰希再次无力地闭上眼,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是无言将自己吊上桃树,替他受刑的场面。 系在发尾的布条在鞭下碎成布片,墨发飘散,笼罩着无言苍白的脸。 鲛人一族的怨气,最终以蓬莱大弟子无言重伤卧床,二弟子辰希奄奄一息、不成人形,平息了。 如同曾经的香袋一般,明明两个人都受了重伤,可是千年…… “大师兄,我来替你束发吧。” “不必,我从不束发。” “哎呀,那就从今日起开始束嘛。束起来,更精神。” “我不会。” “所以我来替你束啊。”千年嫩如葱白的十指插进无言的一头青丝中,“以后,我日日替你束,可以么?” 千年红了脸,一下一下地梳着他的发。 “……好。”无言对千年的举止感到了一丝迷惑,但他认为,他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就像她几百年来一直坚持着送他生辰礼,他没有理由拒绝,但也不懂得回礼。 “师兄,我很喜欢你。”千年小声说。 辰希与无言的房间,不过一墙之隔。 千年,等待你将对无言的爱分我一些的过程实在痛苦。 辰希睁着眼,盯着天花板。 她对无言,是爱;对自己,是愧疚。 即便他的身心皆为她变得伤痕累累,他也只是她心中疼她宠她迁就她的二师兄。 是她的朋友,是玩世不恭、偶尔靠谱的前辈。 辰希疲惫地闭上眼。 我永远都站在她的影子中,看着她跑向无言的身影。 看到他面无表情地收下我与千年的回忆,看到千年永远也得不到她想要的回应。 啊……辰希伸手拍了拍头,他不能再去想。 他不可以有那种恶毒的、嫉妒到发狂的想法。 他始终想要向水子白证明——他想要做什么样的辰希,他便是怎样的辰希。 所以他……不能恨任何人。 漫长的回忆结束,辰希重新看向树下的少女。 “辰希,大师兄天生体寒,不如……我送他一件衣服吧!”千年神采奕奕,“你说……这天地间什么丝线最温暖呢?” 辰希没有回答。 只是第二天,他便失踪了。 众人只当他是又去哪个人间温柔乡浪荡了,唯有千年心底惶恐不安。 其实她知道,她的二师兄行为浪荡,风流不羁,那都只是表象。 他其实…… 千年低下头,不愿去思考那浮于水面的真实。 一周后,辰希带着一身灼伤和两缕金色的丝线回来了。 “这……是太阳宫里的……三足金乌……” “你别说了!”千年扶着他,只是哭。 “我求了他很久,跪也跪了……抢也抢了……只得了两缕……” 辰希自责道。 “你别哭啊……”辰希将金丝轻轻地塞进千年手中,“你不是想……要……这天地间……最温暖的线么……” “可你属木啊!去太阳宫,是想让我看你变成一棵焦炭树么!”千年怒道。 可辰希已经晕在她怀中,什么听不到了。 六界皆传蓬莱座下的二弟子辰希,凶恶顽劣,整日在外为非作歹。 却不知他犯下的每一笔债,皆是为了他心中的女孩。 千年之愿,为我之愿。 辰希从此与太阳宫结下梁子。 这年,千年做了一件黑色的外袍,在领口与袖口绣上金丝,送给了无言。 而令辰希没有想到的是,千年竟也送了他一件白色的外袍。 辰希抚摸着领口带着温意的金丝,有些受宠若惊。 而千年只是对他说了一句,“以后,别那么傻了。” “那你呢?!你不傻么?!”辰希冲着她喊。 “你为什么要对大师兄如此钟情?!你明知道,他无情无义,他永远也不可能回应你!” “……”千年没有生气,也没有辩驳。 只是沉默。 “二师兄,你好好养伤。我要去替大师兄束发了。” 千年跨出辰希的房门,走向了隔壁。 二师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我的付出,我又怎会不感动?可这世间众多事物,唯有情爱最为荒唐。 有些事,真的只一眼便已注定。 “大师兄?我来替你束发啦!” 转眼又是一年。 蓬莱仙岛四季如春,每一天,每一年的桃花,都在诉说那落在少女心尖上的爱恋。 千年依旧每日为无言束发,辰希依旧注视着心爱之人的背影。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蓬莱亘古不变的美景一般,好似无趣,又无法改变。 新的一年,千年不再想麻烦辰希。 她独自一人摸上了广寒宫,同仙姑求来月桂。 这一次,她想送无言熏香。 辰希看着她制香时笨手笨脚、忙前忙后的模样,心中积郁。 “千年,你就是为他做这些,做上几千年几万年,他也不会感激你!” 千年停下手中的活。 “我知道。” “那你又为何这样?!”辰希不解。 “我想要做补全他七情缺口的那一人。”千年站起身,“我要感化他。” “几百年不行,就几千年。几千年也做不到,那就几万年。” 第79章 忘情之毒 千年将心血情泪的事告诉了辰希。 “我知道,大师兄很难有所长进。”千年说,“可是二师兄,我就是爱他啊。” 我就是爱他啊。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锤碎了辰希的那颗树心。 “千年,”辰希抬眼,认真地看着少女的眼睛,“值得么?” “值得。”千年挺直了腰,“你不知道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那种刻骨铭心的印象,是我永生无法忘记的心动。即使岁岁年年,他依旧无情,我也会坚持下去。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给我一个结果。” “千年,”辰希面色阴沉,“你知道么,一棵树的心,是很脆弱的。” “无言无情,所以你为他做什么,他都无动无衷。可你我有情,我的心意,难道就不能感化你么?!” “辰希……你……不要说了……” 千年意识到他想要说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被辰希结实的臂膀圈住。 “我喜欢你,”辰希一字一顿地说,“六百多年了。” 千年愣住了。 而她还未有所反应,辰希的吻已落了下来。 “你干嘛啊!”她一把推开辰希,快速离去。 匆匆离去的千年没有发觉,一抹她最魂牵梦萦的墨色隐藏在她与辰希暧昧的空气中。 那露出的一截马尾,发梢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与她相反的方向。 某一天,水子白带回了一只小狐狸。 “我水子白此生只收四个徒弟,炙怡之后,我就不再收徒了。” 狐仙沈炙怡,成为水子白的最后一个徒弟。 “拜见大师兄,二师兄,师姐。”沈炙怡乖巧地一一行礼。 “炙怡,以后这蓬莱仙岛,就有两个女孩子啦!”千年笑着拉过沈炙怡的手,“小师妹,与我住一个房间可好?” “嗯!都听师姐的!” 古灵精怪的小狐仙深得众人宠爱,一时间,蓬莱仙岛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活跃起来。 只是……千年开始躲避辰希。 每当想起那个吻,千年的脸颊就不由得发烫。 她将那个吻的对象,想成了无言。 “啊……我怎可……” 她知道她陷入了自己为自己圈下的情欲的泥沼。 可她却不知如何自救。 她无颜面对辰希,无法回应他的爱意,就如同,无言也无法回应自己一般。 辰希也知晓千年在躲他。 他懊恼着。 “我吓到她了。”他这样想。 或许两个人一起继续装傻下去,他们才能有一个永远的结局。 可他却说破了。 他令千年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情意,她不得不……与自己相离。 辰希一拳砸向桌子。 好端端地,他为何要打破这种平衡?! 可若是不说……他便不是辰希了! 她躲,她拒绝,那他便追,他要日日夜夜在她周围晃来晃去! 他才不信,自己会一直输给一块冰! 而另一边,无情无义的蓬莱大师兄似乎有了些变化。 “小师妹,这茶送你。”无言顿了顿,“这是我家乡的茶,你且拿去与你师姐一块喝吧。” “谢谢大师兄!” 沈炙怡欢天喜地地将茶捧在手心,带了回去。 终日冷漠的大师兄居然送她东西了!真是太稀奇了! 看来……大师兄也没有表面上的那样冷若冰霜嘛! “师姐师姐!大师兄送的茶耶!”沈炙怡一只脚跨进门槛,身子一倾便要摔下去。 正在看书的千年将书往床榻上一扔,连忙捞住沈炙怡的细腰。 “师姐……” 茶撒了一地。 “可惜了。”千年淡淡地说了一句。 “师姐,对不住……” “没事的。”千年温柔地摸了摸沈炙怡的狐狸耳朵。 “你没摔到就好。” 嘴上这样说,可眼里的惋惜已经出卖了千年的情绪。 “你去练功,这里我来收拾。” “这……” “还不快去?!等师父发现你又偷懒,我可不帮你说情。” “呀!我这就去了!” 沈炙怡风风火火地跑出屋子,留下一脸无奈的千年。 “大师兄……”千年从地面上掬起茶叶,“你如此这般,是否证明了,我的努力还是有效的?” 千年闻着迎面的茶香,勾起嘴角。 大师兄……你开始有情了。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沈炙怡回到屋子,她抱着脸色苍白的千年,不住地摇晃着。 辰希闻声冲进房间,他看到唇色铁青的千年,一把掀开沈炙怡,“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练功回来,师姐就是这个样子了!呜呜……师姐这是怎么了……呜呜。”沈炙怡低声抽泣着。 辰希抱起千年,飞上蓬莱山巅。 “师父!救救千年!” 水子白面色一变,连忙上前查看了一番。 “千年定是中了毒!”水子白神情凝重。 “这毒……” 这毒!他竟也不知晓! “辰希,千年方才可有吃喝过什么东西?” “我来得急,不曾留意。”辰希答道。 “带上千年,回她屋子瞧瞧。” 三人回到屋内,只见方桌之上,果然放着一盏残茶。 无言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千年的房内,身旁的沈炙怡哭花了脸,一双狐狸眼望着毫无生气的千年,满是惊忧。 “师父。”无言微微颔首。 水子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脸沉重地端起茶盏。 看到无言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被他忽略的可能。 “这不是普通的茶,”水子白看向茶盏中的水面,“这是忘情毒。” “这茶从何而来?” 沈炙怡眼珠一转,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是大师兄……” 还未等说完,无言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是我,赠予三师妹的。” 无言面无波澜。 辰希握紧了拳。 他强忍着怒气,带着不解与震惊看向无言。 “你为何要送千年如此之物!” “……”无言闭上眼,突然不说话了。 辰希一把扯过他,“无言!我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够了!”水子白怒喝一声。 “师父!”辰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不明白!为何无言酿成如此大祸,这个臭老头还是可以偏袒得理所当然! “这茶……是极寒之域特有的东西。若一个人心中没有所爱之人,此物服下会有助生灵力之效。” 辰希的手突然一颤。 他面带怀疑地看向无言,他竟从那双眼中,看出了一抹自责! “但若是心有所属之人服用了它……爱的越深,生命力便消逝得越快。” 是为……忘情。 “无言他……并不知道,千年对他,动了情。” 第80章 预言 “放屁!” 辰希将无言狠狠地推倒在地。 “七情残缺又如何?!再怎样无情无义,千年如此对你,你会不明白她喜欢你?!” 树魂剑召出,剑尖直指无言咽喉。 “辰希!”“二师兄!” 房间内乱作一团。 “师弟,我是真的不知。”无言阖眼。 “你若是想怪罪于我,我自然也无话可说。” “……”辰希瞪着他,目眦欲裂。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剑。 “那这毒要怎么解!”辰希咬牙切齿地问道。 无言究竟心里有何盘算,以后再慢慢盘问。当务之急,是帮千年解毒。 水子白看向辰希,缓缓开口。 “需要一个对千年动情的人,饮下此茶,再将此人的心头血取一碗服下。” 水子白欲言又止,然而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这碗心头血的主人,无疑,会死。 辰希自嘲地笑了,这笑容不再有着阳光的味道。 “师父,给我一碗茶。” 辰希再次有了意识,已是三日之后。 “唔……”辰希艰难地睁开眼。 自己……不是应该死了么? “还好你这臭小子的真身是一棵千年神树,这毒在你体内被化了三天,总算化干净了。”水子白沉稳的声音传来。 辰希这才发现,水子白就坐在自己的床边。 “怎么?你被忘情毒毒傻了?不认得为师了?!” “啧。”辰希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苦笑。 水子白皱了皱眉。 “若我就这么死了,师父会很高兴吧?”辰希虚弱地说。 “……”水子白突然不知道该接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辰希一眼,走出了房间。 水子白成神那一日,也是他的预言之眼被炼就成神器的第一日。 他身为天帝之子,师承巫神,修的是天地乾坤之法。 时间、空间、预言…… 能够掌握天命、掌控自己,便是水子白此生最大的愿望。 “我想要看,六界的尽头!” 如果有一天,他可以成为神,那他定要去看一看这天地的尽头是何景象。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看到的,是三千年后的一场浩劫。 ——六界即将面临的一场浩劫。 这场浩劫的起源,是两个人。 神树晨曦,魔女千年。 他看见晨曦与千年联手,率领魔族攻打六界。千年杀死自己的亲弟弟,取出了他体内的半滴心血情泪,融入体内!邪神千年为祸六界,晨曦作为她的伴侣,是她为非作歹的最大帮手。神界惨败,六界沦陷,仙界成为魔族的乐园。 从此天地混乱,处处黑暗。 这……便是六界最后的景象?! 水子白跌坐在地,满头冷汗。 “什么……这是什么……”他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 这天地,不会只有三千年的安虞!他不信!他不信! 水子白不停地启用预言之眼,一遍又一遍,去探索那二人的每一句言语。 每多知道一点,他的容颜便苍老一分。 直到……他再也看不见那场浩劫。 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得老态龙钟。 合上预言之眼的老翁任凭神界降下的天谴打在自己身上,他只身堕下神界。九重天的云层在他身边掠过,他明白,他被神界……驱逐了。 变成迟暮之年又如何?成为这天底下最可笑的神明又如何? 他于蓬莱山巅睁开流血的眼,猛然间,青色的双眼发出一丝黯淡的光芒。 他决不能任由这场浩劫发生! 躺在榻上的辰希睁着眼。 他永远也忘不了水子白来收服他的那一天。 那个强到离谱的老头将他踩在脚下,逼他从此只修心、不修武。 “你天生长有反骨,放纵你强大起来,今后你势必将要助纣为虐,对天庭不利!对六界不利!”水子白看向趴在地上的辰希,“既然你已经败在我的手里,那就乖乖地做我座下弟子。从此以后,只修心、不修武。” “凭什么!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今后会助纣为虐!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背叛天庭!” 那时的辰希还是刚化形的孩童模样,可水子白并没有因他的年幼而手下留情。 辰希一直在不服气地嚷嚷,试图挣脱水子白的桎梏。 “凭什么?就凭我的预言之眼!” 水子白狠狠地摁住辰希。 “啊——!”血淋淋的锁仙链穿过辰希的琵琶骨与腰脊。 “我要杀了你!”辰希的双眼对上冷漠的青色眼瞳,那是他此生对水子白说过的最大逆不道的话。然而时至今日,即便他真的被几千年时光蹉跎成了一个认命的蓬莱二弟子,他依旧恨着水子白。 “我锁住了你的仙骨。你恨我入骨,你想杀我?等你有这能力了再做也不迟。”水子白冷酷的声音扎进了辰希的心。 “逆天改命,我便先从你的名字开始改起。” 那时的辰希,还是那名为晨曦的,预言中的魔头。 其实“辰希”这个名字,他是有些喜欢的。 有名有姓,就好似他终于被承认——神树不再只是一棵树,神树有灵、有智。 只是他得了这个名字,却失去了自由。 “随我回蓬莱。”水子白抱起血迹斑斑的小男孩,“我在一天,你就要跟随我一天。” 后来,他就遇见了无言。 一开始,听闻这个身形瘦削的美貌少年居然要居于自己之上,辰希是不屑的。 他有资格做神树的师兄么?!辰希只相信实力。 无言应辰希的要求,与他打了一场。 他败了。 水子白在一旁戏谑地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怎样?服不服? 辰希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不管怎样,输了就是输了。 辰希不情不愿地叫了眼前的美少年一声师兄,本想就此走人,却不想,那名为无言的美貌师兄向他伸出了手。 不同于水子白无缘无故的碾压,他是认真地在对待“辰希”这个对手。 可能千万年的孤独之中,唯有他一人曾客观地看待他。 那时他还不知,无言是无情无义之人。 可即便后来他知道了,他也没有恨过这个奇怪的大师兄。 他只是不再与他交手,也不去交谈。 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可以修炼的。 仙骨上的这两道锁,注定了他从此只能止步于上仙,他又何必去挣扎。 —————————— 仙界战力榜来啦! 天帝 战神 水子白 被驱逐的神 留尘 亚神 无言 上仙 茶罗(冥王) 上仙 宗镜玄 (月老) 上仙 辰希 上仙? 边凝雪 魔女 孟七七 孟婆神 千年 上仙 冰天雪女 上仙 沈炙怡 仙 酒久 掌灯女仙 白酿 酒仙 第81章 杀意 水子白那老东西说的对,自己没有能力去杀了他。 “啊……”辰希的脑海中浑浑噩噩。 “怎么……想起以前的这些糟心事了呢……” 辰希在榻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房门。那张昔日里嚣张倔强的脸上,写满了落寞。 一棵树的心,是很脆弱的…… 有冰凉的液体滑进脖颈,辰希想,那大概是他的泪。 门被突然推开的声音,将辰希从无限的伤感之中拉回现实。 千年扑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辰希连忙擦干了泪,转过脸。 看着辰希苍白的嘴唇,千年的泪无法控制地落满衣袖。 “千年,我喜欢你。”辰希没什么力气,他本就蠢笨,也想不出什么能让他们二人此时都不难过的话。 他只有这简洁明了的一句告白。 “……我喜欢你。”辰希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可我不喜欢你。”千年哽咽,“二师兄,对不起。” “没关系。”辰希笑了笑。 “你该自私一点的。”千年说,“你应该好好地爱自己,胜过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 看到辰希的笑,千年的心头好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答应我,不要再为我去做一些傻事了好么?” 她承受不起他的付出。 无论是曾经的鲛人血与金丝,还是如今的忘情毒,他几次三番因自己奄奄一息,她却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对于爱而不得的人,这是一场折磨;而对于被爱的人,这依旧是一场折磨。 “不可能。”辰希说,“你在一天,我就会傻一天。” “该自私的其实是你。”辰希无力地合上眼,“千年,我累了。” “……”千年望着他,站起身,“二师兄,我对不住你。” 听到千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辰希也再次进入昏睡状态。 只是到了后来,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对不住谁。 水子白站在蓬莱山巅,回想着曾经。 是啊,辰希恨他,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将预言中见到的晨曦代入今时今日的辰希,曾几何时,他的确希望辰希消失。 他身为一个神,不可摧毁神物,他不是不想杀了那场祸端的罪魁祸首,而是他杀不了。 预言中的辰希无恶不作。他与千年相爱,引诱她抛却仙心,堕入邪魔深渊;教唆她弑弟,诱导她成为邪神,毁灭六界。 如果水子白想要在不杀辰希的情况下阻止悲剧发生,便只有从本质上下手。 阻止他修炼,阻止他变强,将他紧紧地锁在自己的身边牢牢看住。 水子白长叹一声。 对于辰希,他这个师父做的很失败。 辰希甚至是先承认了无言这个大师兄,后承认的自己这个师父。 他们之间纠缠的时光太久,他已经忘记了,辰希是从何时开始默许了自己这个师父。 或许是因为实力上的碾压。 辰希刚来蓬莱时,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场“游戏”。 “老规矩。一炷香之内,能碰到我,我立马还你自由。”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无功而返。 辰希习惯了失败后的筋疲力竭,水子白也习惯了乾坤袋中的香。 水子白勾起嘴角,面对昔日记忆,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自从收了辰希为徒,水子白老得更快了。收无言为徒时,他还算是一个挺拔的老神仙,然而等到收了千年后,他面上已是沟壑交错。 恐怕只有他自己记得,他还年轻过。 辰希问过水子白:“你为何老得如此快?” “……这是改变未来的代价。”水子白答道。 辰希冷笑一声。 水子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定在想:臭老头,你活该。 茶叶风波过去了。 千年从不怀疑无言,她也不相信无言会害她。 但是辰希会怀疑。 似乎蓬莱山上的其他人都认为这只是个意外,他们对自责的无言深信不疑。 水子白罚了无言面壁静思七十二天,每个人都明白,这惩罚不痛不痒,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谁会去跟无情无义、不懂情爱的无言计较呢? “为什么要杀千年?” 辰希独自一人来到瀑布后的静室,他还苍白着脸,强撑着初愈的身体。 “我没有。”无言连眼都不抬,淡然道。 “两千九百多年。”辰希突然冷冷地说,“你我朝夕相处。” “即便你无情无义,我也当你是我的大师兄,是我的朋友。”辰希靠近他,“但你若是敢动千年,我不会放过你。” 无言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眼里无一丝波澜。 “你对千年动了情,可她对我动了情。”他说道。 傍晚的星空中,几颗星子格外闪耀,晚风从窗外灌入,吹拂起无言披散的发丝。 “这些日子,没了三师妹为我束发,的确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辰希高高束起的马尾也在风中飘荡,他握紧了拳。 二人之间,没有兄友弟恭的意境,有的只是杀气。 “这么说,那毒当真是你下的!”辰希瞪着无言,“你知道千年对你的心意!” “师弟,还记得你曾问过我的一个问题么?” “身为神树的你曾问我,心中有何愿望。”无言自顾自答道,“那时的我,没有欲望,没有执念。” “现在有了。”无言看向他,“辰希,我想要心血情泪。” “我想知道,情爱是什么滋味。” “若是千年知道了你的心思,她一定不会再继续爱你!” 辰希觉得心口有些闷,他手上青筋暴起。 他之所以坚定不移地怀疑无言,就是因为,他觉得千年一定将心血情泪一事也告知了无言。 而当无言真的说出了这番话,他还是忍不住心痛。 千年,你就这样信他! “她知道了又如何?”无言说,“是她自己说的,她什么都愿意替我去做。” “人言既出,怎可食言。” “你不相信她可以感化你,所以要杀了她得到心血情泪?” 辰希觉得自己现在冷静得不得了。 冷静到……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无言。 “对。”无言居然笑了。 勾唇浅笑,魅惑众生。 “辰希,你信不信,到最后,千年的心,与心血情泪,都会是我的。” 第82章 阴谋 无言!(此处口吐芬芳省略二十字) 辰希瞪圆了充满怒火的双眼,树魂剑在手,直直地刺向无言。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是么?”无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二师弟,你猜,若你伤了我,三师妹会不会恨你?” 辰希的剑尖在无言眼前停了下来。 “二师弟,我说了,我没有想要杀了三师妹。” 无言伸出两指夹住树魂剑,移向一旁。 “对于仙人来说,只要魂魄不灭,又怎能算作真正的死亡呢?” “二师弟,不如我们共同设下一场意外。千年身死后,我得心血情泪,你得她的魂魄。”无言抬眼,“师妹的魂魄经过轮回转世,记忆清空,仙魂重塑。你想要她爱上你,岂不是会更加简单?” 辰希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若是千年从一开始的记忆中便没有无言,只有他辰希,那么……她爱上自己的可能性会不会大一些? 他承认,对于无言的提议,他竟有些可耻地动了心。 为什么不是他先遇见的千年?!为什么他付出了这么多……她却始终不肯爱自己! 心中的燥郁又开始蠢蠢欲动。 辰希一把推开靠近自己的无言。 “我不会如此卑鄙。”辰希有些厌恶地看向无言,“我会保护千年。” 辰希大步走开,无言在他身后静静地望着他。 “我的蠢师弟,”无言轻声说,“我会让千年,拒绝你的保护的。” 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跳入,我为她设下的深渊。 “师妹。” 一日,千年为无言束过发后,无言叫住了她。 “怎么了师兄?”千年有些诧异。 无言神色奇怪,欲言又止。 “大师兄?” “……师妹觉得我与你二师兄相比,如何?”无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啊?”千年有些懵。 “唉……”无言叹了口气。 “我天生七情残缺,不善言辞,也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无言偏了偏头,“虽然已经在努力地学习、模仿,可我始终是一个有残缺的人。” 千年睁大了眼。 大师兄……从未对她说过如此多的话! “师妹,我好羡慕二师弟。”无言看向她,眼角微红,“我羡慕他,总能令你开怀大笑。你与他相近,定是因为他比我更有趣吧。” “没有!”千年慌了神。 “大师兄,你很好。”千年看着无言的眼睛,“千年喜欢这样的你,我……只喜欢大师兄。” 千年红了脸。 她知晓无言不懂情爱之事,这几百年来对他说了无数遍心悦之词,可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令她害臊。 大师兄今日这番言论……难道……他吃醋了? 想到这种可能,千年不由得欣喜若狂。 “二师兄整日沾花惹草,四处留情。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处他的温柔乡,他那张嘴,自然是甜如蜜饯,惯能哄得女孩儿们开心。”千年安慰无言道,“大师兄,你与他是不同的。你若不嫌弃我聒噪,以后我每日都陪你练剑,可好?” “好。”无言冲着千年,微微一笑。 大师兄……笑了! 千年呆住了。 他勾唇浅笑的那一瞬间,是万年冰川消融,是阳光照进了深渊,是无法遏制的心动。 自那以后,千年再也没有与辰希单独在一起过。 已经有一周了,明明同在一片屋檐下,却没有讲过一句话。 她反倒是与无言越发相近了。 看到千年离自己越来越遥远,辰希心中的燥郁越来越无法控制。 “哈……哈……”他紧紧地捂住胸口。 好难受。 辰希看着桃树下无言与千年的背影。 好想……杀了他!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渐渐变得费力,他的眼前是逐渐蔓延的红色。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杀了他!把千年抢过来! “不!”辰希痛苦地抱住头。 那就去跟他合作啊,他说的方法,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么? “啊!”辰希跪倒在地,“不……” 我只要现在的千年好好的,只要她平安无忧,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真的么?你难道不是已经想了无数次她只属于你的样子么? 辰希突然一惊。 你明明,疯了一样地渴求着她。渴求拥有她,渴求她只为你一人展颜。 辰希感觉,他脑海中仅存的一条线,崩掉了。 他飞快地转身离去,没有人知晓,他心中那场博弈的结局。 树下的无言默不作声地看向辰希离开的方向。 很好,一切,都在他预想之中。 “大师兄?在看什么?” “没什么。” 你们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分给我一样东西而已。 我无言所求,仅此而已。 蓬莱仙岛的小徒弟沈炙怡,迎来了她的两千岁生辰。 水子白拿出了珍藏的“冰言”美酒。 “师兄,今年你的生辰,我想送你一个不一样的礼物。” “?”无言转过脸,“那我,应该期待一下。” 听到无言的话,千年红了脸。 师兄,我想把自己送给你。 辰希看着温馨的那二人,猛地灌了一口酒。 每个人都喝了很多,脸上皆有醉态。 “为师乏了,”水子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无言呐,把他们都送回房吧。” 水子白冲无言摆摆手。 身为一块冰片子,无言理所应当地是一个千杯不醉的体质,几人之中,唯有他一人清醒。 “是,师父。”无言颔首。 水子白御剑飞向山巅,俯瞰蓬莱山间。 “很久没有……有醉意了。” “……”无言看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几个人,面无表情。 深夜,静谧的蓬莱仙岛因为酒香变得格外死寂。 千年在房间内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她感觉一个人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心跳声响在耳边,沉重得像在敲打着树墩。 她只当那是沈炙怡,睡在她身边的,除了小师妹还会有谁? 可那人却翻身压在她身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裙。那人呼出的热浪带着“冰言”的酒香喷在她脸上,她已醉得无力,只不停地推着那个人。 那人显然是被她的反抗惹怒了,连解衣的耐心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刺啦”一声恶狠狠地撕开了她的衣服的动作。 第83章 情迷 千年只觉身前一片冰凉,她睁大眼睛,在漆黑的夜里,茫然无措。 她不知可以呼唤谁,她无助地抽泣着:“不要!不要!大师兄救我!大师兄!” 那人的手一顿,紧接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千年零碎的求救声被堵在对方发烫的舌尖,她出不了声音。 那人捏了一个决,他们二人瞬间便被笼罩在带着湿土香气的结界中。 “你……”千年挣扎着,却阻止不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减少。 “我爱你……我爱你……”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 千年的眼中泪流不止,一滴滴泪珠,映照的是自己绝望的脸。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她忍不住一口咬上那人的肩头。 千年一边哭一边低声反抗:“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痛!我痛!” 那人却置若罔闻,反常地没有心疼她,爱怜她。 在那人霸道的折磨下,千年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辰希在刺眼的阳光中睁开眼。 昨日,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他有些宿醉的头痛,隐隐地,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试探地向身旁看去,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千年裸着身体,羊脂般的皮肤在金色的阳光下格外美妙,只是那美妙之中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 此刻,她正拿着上弦月幻化的匕首,慢慢朝胸口扎去…… “你在干什么!”辰希大惊失色,立马起身握住刀尖。 血沿着指缝流下,滴在千年的白色肌肤之上。 千年满脸泪痕,泪水还在不断地从她那双美丽的杏目中涌出。 “辰希,我恨你。”她用沙哑的声音说着。 “可我……下不去手……杀你。”她布满血丝的眼中是痛苦与绝望。 “所以……我只能毁掉我自己!” 千年更加用力地向胸口扎去,辰希则更用力地握住刀尖,手掌变得血肉模糊。 他似乎感受不到疼一般,用力一捏,上弦月变回原型。 “啪”地一声,小小的月牙掉在榻上。 一片血红。 “千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中可怕的预感越发强烈。 “放手!”千年甩开他的手,“你看看我!你看看你自己!你还不明白么!”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他吼道。 辰希慢慢放下手。千年不再看他,她用被子围住身体,蜷成一团,放声大哭。 辰希有些呆滞地望向她,他拼命地回忆昨夜的事情。 他看向四周,这里是千年的房间。 他一丝 不挂地坐在千年的榻上,榻上一片鲜红。 辰希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这血……是你的……还是我的?” 半晌,他才找见自己的声音。 千年的头埋得更低了,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是我的。” 辰希如坠冰窖,在温暖的春光下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或许这才是梦吧。怎么会有这么残酷的真实呢?!这是梦吧! 可掌心火辣辣的刺痛在提醒着他,这充斥着血与泪的床榻,是他与千年昨夜的荒唐故事。 它不是梦,它是地狱。 蓬莱仙阁中,蓬莱师徒齐聚。 “对不起,千年,是我害了你。”辰希跪在千年面前,“昨夜,我醉了。” 辰希只穿了一件单衣,漂亮的亚麻色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他红着眼,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事情既已发生,就没有挽回之法。”水子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辰希,你犯下如此大错,以死谢罪,也不为过。然念在你醉酒,且平日里对同门关爱有加,为师从今日起将你逐出师门,你可有不服?”水子白淡然道。 “不肖徒儿辰希知罪,认罪,服罪。”辰希伏低身子,磕了一个头。 “师父。” 千年已经重新换上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她没有看辰希,径自跪在了水子白面前。 “师父对千年的教诲之恩,徒儿没齿难忘。”千年背对着辰希,“徒儿的守宫砂已失,与其以后在仙界无颜,不如让我在这里了结我自己。” “慢着。”水子白伸手阻止她,“辰希毁了你的清白,可你若是心中……并不非常排斥他,那就让他娶了你,如何?” 水子白皱着眉,试探地问出了这个提议。 毕竟是看了这么多年的两个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中早已不再防备辰希,而对于千年……她不会爱上辰希,便不会有事。 可是……天命真的可违么?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只是改变了一点点他们的宿命。 千年与辰希的姻缘……还是无法断掉的么? 罢了罢了,如今,让千年嫁给辰希,是最好的选择。 “千年!你嫁给我,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辰希爬到千年面前,激动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千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我愿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你,尊重你,保护你,直到永远。” 辰希看着千年冷漠的侧脸,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我不嫁你。”千年甩开他,“我宁可死。” “千年!我求求你了,你不要死!你杀了我!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不要死!”辰希喊道。 “滚开。”千年冷冷地说。 “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你。我不要再听见你的声音,我的痛苦,都来源于你。” 千年的眼中无声无息地流出两行清泪,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刺痛了辰希。 辰希看向千年,不住地摇头。 对不起,千年。我不想伤害你的,我没想过要伤害你的! 千年若是死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对……千年若是死了……最高兴的人……难道不是无言么! 昨晚……他为何会在千年房中?! 这定是无言搞的鬼!他想逼死千年! 这卑鄙的家伙想借我的手逼死千年! “无言。”辰希站起身,“昨夜,我为何会在师妹房中?” 辰希带着一身戾气逼近无言。 “你是故意的!” 无言看着他,眼中是一潭死水。 “二师弟,是你昨夜紧紧抱着三师妹不撒手。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小师妹送进你的房间,让你与三师妹将就一宿。” 第84章 将我自己赠与你可好 无言面向水子白,也跪了下来。 “师父,此事弟子亦有过错。弟子只是想,二师弟与三师妹平日里亲如兄妹,和衣而眠一个晚上,无伤大雅。我没想到……二师弟他……” “够了!”辰希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横竖都只有他一人禽兽不如!事到如今他又能解释什么! “无言,你将辰希错送入千年房中,才使千年失了清白,你的确有错。” 水子白幽幽地说。 为何最近……蓬莱总是出事呢? 他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千年,你来定夺吧。” 水子白转向千年。 千年缓步向前,停在无言眼前。 “大师兄,你还愿意收下千年的生辰礼么?” “大师兄,你愿意娶我么?” “……我不懂情爱。” “这样说来……大师兄是不愿了。” “无言!”看到千年失魂落魄的样子,辰希急了。 “并非不愿。”无言看了辰希一眼,又看向千年。 “只是怕委屈了师妹罢了。” “无言,既然千年属意于你,她便无所谓这委屈。”水子白开口。 总比这终日寻死觅活的强。 “千年,我娶你。”无言向千年伸出手。 这是第一次,千年听到无言喊自己的名字。 她觉得这一刻恍若梦境,她竟就这样得偿所愿了。 “师兄,承蒙不弃。”千年将手轻轻地放进了无言微凉的手心。 辰希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辰希,你走吧。”水子白在他身后说。 “师父,我会消失的。”辰希平静地说,“可以让我看她出嫁么?礼成之后,我便离千年远远的。她说她不想再见我,不愿再听到我的声音,我会躲开她的。” 水子白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我不再是你师父了。可他听习惯了。 “……好吧。”水子白答应了,“别让他们再看见你便是,我不会管你。” 水子白越过他,走出大殿。 “多谢师父成全。”辰希跪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磕下一个头。 “唉……”水子白向天长叹一声。 真是可笑至极。在他们师徒情分终于尽了的这一天,他才终于成为了辰希的师父。 那句“我永远是你的师父”,也不过是个笑话。 他没有教会辰希任何东西,他只是改变了这个本该鲜衣怒马的少年的一生。 他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夜晚,谁也没能入眠。 “你以为,你看着我们成婚,就能保护她了么?” 无言一改往日姿态,辰希来找他时,他正坐在窗棂上喝酒。 “啧。”辰希皱了皱眉。 他这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虽然我没有任何关于男女之事的经验,不过,据说成婚之前,应该将以前没能做过的事都体验一遍。” 似乎看出了辰希内心所想,无言吐掉叼在嘴中的草,潇洒地跳下窗。 “本想请你喝一杯,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想再碰它了。”无言冲辰希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啪”地一声,酒坛在辰希的拳下碎了一地。 “无言,你在逼我一剑杀了你么?”辰希冷冷地说。 无言瞄向辰希的手。 层层绷带之下,血迹在慢慢渗出。 “二师弟,你旧伤未愈,还是不要动气的好。” “闭嘴!” 无言又恢复了一张冰块脸,也冷冷地看向他。 “无言,是我小看你了。”辰希烦躁地甩了甩冒血的手。 “千年与你成婚,此姻缘昭告天下,六界尽知。” 辰希眼神阴冷地警告着对面的无言。 他的意思,无言自然是明白的。 千年身为冥界公主,而他身为极寒之域的半灵胎,两人又同出九重天太子的蓬莱门下,这是一桩极盛的婚事。 若是礼成,他便没有机会让千年死。 他们是六界看着成婚的仙侣,哪有丈夫害妻子的道理? “我娶了她,也不会改变什么。”无言冷笑一声,“一个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女人,最容易被掌控了。” “我不信你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对她动手。”辰希说,“即便是让她嫁给你,也总比她今日就死在我面前好!” “……随便你。”无言转过身去,“娶她、不娶她,我都无所谓。” “我早就说过,千年和她的命,都是我的。” 冥界。 “孩子,我本以为你会嫁给辰希。无言这孩子虽踏实,就是这性子冷了点。”冥王茶罗笑着摸了摸千年的头,“今日你从冥界出嫁,便是昭告六界,这里是你的娘家。孩子,你记住,你冥王爹爹这里,永远都欢迎你回来。” “爹爹……”千年眼一红,钻进冥王怀中。 “傻孩子,这是你大喜的日子,莫要把妆哭花了。”冥王感叹道,“千年长大了,都要嫁人了……你留尘爹爹若是知道了,该有多欣慰啊。” “爹爹,我不想去仙界了,我要留在冥界陪您。” 千年抬起头。 昭告六界的婚贴下发后,千年官复原职,重新被赐予判官一职。而无言则因着浑厚的修为与高强的法力,被天帝亲封了南天门将军。 近年,魔族又开始蠢蠢欲动,群魔的多次进攻,都被新上任的无言一一击退。仙界众仙不由得对这位太子首徒刮目相看,而天帝更是将昔日的战神宫赐给无言做了婚房。 大婚定在腊月十九,无言的生辰。 说好了,今年的礼物便是千年自己。 千年在冥界等着无言来接,她秀发绾起,一身嫁衣深红,红纱轻披,迭起层层红浪。 “又在说傻话了。”茶罗用宽袖掩了掩自己落泪的眼。 一阵冷冽的风毫无预兆地刮进了阎罗大殿,千年向空中望去,只见无言御剑而来。 无言墨发高束,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一身红衣鲜艳,身后是无数青鸟。他于冥界昏黑的天空中冲千年勾唇微笑,顷刻间,照亮了这片天地。 千年莞尔,四目相对。 无言在蓬莱青鸟群的簇拥下落地,向千年缓缓走去。 “师妹,跟我走吧。” 无言低头看她,如玉的手从茶罗手中接过千年。 “嗯。” 碧落黄泉,从此只我一人在你身旁,天长地久。 “你今日很美。”无言想了想,对千年说道。 这是师父与小师妹教他的。 他们说,女人最美的时刻,便是大婚之时。 第85章 大婚 千年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他是真的,觉得她美。 只是美丑在他心中并无什么特别。 千年羞涩地低下头,任由无言牵着她走过彼岸花海。 “哎哟。”千年突然低呼一声。 原来是被曵地的红纱绊了一下。 “我背你。”无言看着她的一身繁复,心想这婚娶之事当真是麻烦极了。 千年微愣,而无言已经不声不响地将她背了起来。 从冥界到蓬莱的路很远,无言召来玄铁,御剑而去。 身后的青鸟呼啦啦地围了过来,千年趴在无言背上,开心地伸出手与青鸟嬉戏。 听见少女轻如棉花的笑声,无言的心中竟也有了一丝轻快。 或许,今日的他,也没有那么无所谓。 蓬莱仙岛已经铺好了十里花路,桃花纷飞,红灯彩幔挂满了每个树梢。 “师姐今日,真美啊。”沈炙怡望着眉间一点朱砂的千年,觉得她涂上那艳丽的口脂后真是比他们狐仙族最妖娆勾人的狐仙美人还要引人侧目。 “是啊。”一声同样的赞叹令沈炙怡一惊,“二师兄?!” 她惊讶地回过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莫不是幻听了吧?!二师兄他……已经离开蓬莱一个月了…… “师父……”沈炙怡小声叫了一声。 “嗯?” “您说……二师兄今天会来么?” “……”水子白没有回答。 他将沈炙怡的头掰正,“今天的蓬莱,只有这桩喜事。” 沈炙怡点了点头,再次看向了前方的十里红妆。 “一拜天地——”主婚的月老发出洪亮的声音。 蓬莱仙岛上空,来凑热闹的仙僚们围了一圈又一圈。 “当真是般配啊……”众仙皆感叹着。 “二拜高堂——” 二人面向水子白,跪拜。 “夫妻对拜——” 隔着红纱,千年看不见无言的表情。 不知他是否也会有些欢喜呢? “千年,你走神了。” “……”听到无言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千年红了耳根。 “在去接你之前,月老曾教我婚事中的礼数。”无言接着说道,“他与我说,这时候,我该亲吻你。” “娘子,唐突了。” 两片薄唇隔着红纱触碰着千年的朱唇,千年只觉那一刻万籁俱无声。 青鸟聒噪、彩幔翻飞、宾客吵闹,一切都停在了那个令她心跳如擂鼓的吻中。 其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罢了,可她还是如此激动,激动到忘记了闭上眼睛,也忘记了呼吸。 无言扯着一脸呆滞的千年向前走过长长的桃花路,走过蓬莱山脚下的瀑布,路过一池荷花氤氲。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无言挥手,整片水帘的温度都低了下来,被他从池中搅起的水花在空中凝结成冰,化作一道通天的桥梁。 无言向千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千年踩上冰桥,长长的红纱散落在荷花池中,带着点点冰花掠过。 高处的寒风吹起轻纱一角,千年的容颜半露在空中,回眸轻笑,摄人心魄。 两人过了桥,来到蓬莱山巅。 他们面向无边苍穹起誓。 “我无言,” “我千年,” “面向六界苍生起誓。” “与我身旁之人从此结为仙侣,夫妇二人,同心同德,永不相弃。” “天命石在上,月老见证,姻缘簿在录。” 说罢,二人起身,在月老的姻缘簿上写下各自的仙名。 月老收起姻缘簿,又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剪刀,在两人耳边咔嚓了两声。 月老手指轻点,两缕发丝交缠,编制成了一枚同心结。 “这是用你们二人发丝结成的同心结,新娘子可要收好了。”月老将同心结装进红色锦囊,交给千年。 “嗯,多谢月老。”千年羞涩地接过锦囊,小心地收进袖中。 她抬头看向无言,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千年,我带你回家。” 传送阵从二人脚下升起,发出耀眼的金光。 “哟,这新郎官等不及了啊,这就要回宫洞房了!” 空中传来一些欢笑声。 “礼成——” 在月老最后的声音中,传送阵中的二人消失不见。 “唉,又是一对没有红线的……” 宣布大婚结束的月老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微弱叹息。 “嘿!太子殿下!蓬莱可有什么好吃的?!馋煞老夫了!” 转脸,他又嬉皮笑脸地去入了桃花树下的喜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另一边,战神宫。 “千年,在战神宫中等我回来。” 千年乖巧地点点头。 “若是闷了,便不要再盖着这纱了。你我之间,用不着守这些繁文缛节。” “……啊。”千年回过神来,无言已经关上了房门。 千年伸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大师兄……穿着喜服,真好看啊。” “不……他现在,是我的夫君了。” 心中甚是甜蜜,连带着满脸热雾升腾,千年不由得掀开了头纱透透气。 这一掀,令她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怎么进来的?!” “千年,你明知道,他不爱你。” 来人正是辰希。 “他甚至想……” “他想什么?”千年语速极快地打断了他,“他不爱我,可我,也根本不爱你!辰希,我不会原谅你,更不可能嫁给你!” “我知道。”辰希低眉顺眼地说,“我对不起你。” “千年,你真的要选择跟无言在一起么?他只想利用你,他想要的不过是你的心血情泪而已!” “你胡说什么!大师兄又不知道心血情泪的事情,他是真的对我有了感情!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 “你说……什么?”辰希愣住了。 千年没有告诉过无言心血情泪的事?! 那他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你是来我这里胡说八道的,那请你出去。”千年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千年,你听我说。无言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忘情毒是他故意下的,我们的事也是他一手构陷的,他想害你,他想逼死你,他根本就没有对你产生过感情!” “……我不信。” 辰希看着面前一身鲜红嫁衣的千年,她精致的妆容下,那一双看向他的眼中,眼神是那么的陌生。 他明白了,他从一开始便出局了。他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在披上嫁衣的那一刻,烧尽自己的美丽。 “呵……”辰希咧嘴一笑,“千年,你若不悔,那我祝你幸福。” “谢谢,”千年背过身,“但我,不需要你的祝福。” 万箭穿心,锥心之痛,也不过如此了吧。 辰希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房间里除了千年空无一人,战神宫中红烛摇曳,唯有那些许微风曾知晓,故人来过。 第86章 回礼 待无言回战神宫时,千年竟靠在床沿上睡着了。 “……” 无言确认,婚娶之事的确是无聊至极。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与各路神仙饮酒,听对方的那些来回重复的祝福之词。 不过……对于这场大婚,千年似乎很开心。 无言默不作声,他的掌心升起一片仙雾,带着冰寒之气的簪子显现在他手中。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抽出千年发间的金簪。没想到这一抽,带着少女特有香气的长发倾泻在了脑后,将无言惊了个措手不及。 “……嗯?”千年悠悠转醒,刚睁开眼就对上了目露尴尬的无言。 相对无话。 “你……你回来了。”千年别过脸去。 师兄不要靠我这样近啊……我会想要……亲上去。 当你尝过他的双唇,便知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加蛊惑人心的毒药。 “嗯,害你久等了。”无言的神色恢复平常,向她展开手掌。 “这个,送娘子。” 千年这才发现无言手中这枚寒气萦绕的素簪,它莹白如玉,内里有丝丝红线一般的纹路,煞是好看。 他方才……是想替自己簪上么? “我现在就戴上。”千年想到这里,欢喜地接过簪子。 “这是极寒之域的寒冰石一角,被我拿来磨成了发簪。我的父母不便来参加你我大婚,这礼物也是他们千万叮嘱我为你备下的。” “我很喜欢。”千年已经戴好了寒冰石簪。 “……千年,”无言突然郑重其事地唤道,“这是我此生第一次穿红色的衣服。” 几千年来,他习惯了穿黑色的衣服。 “第一次为旁人用心,第一次想尽办法去讨一个人的欢心。”无言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将千年拉近自己,“我不懂情爱,但我会做好一个仙侣该做的事,你大可放心。” 千年,你的确在我心中与旁人有所不同。 你是我残缺的人生,唯一的解药。 “是我爱你六百余年,我不怨你无情,也不奢望你如同我爱你一般地爱我,只要师兄一日是我的夫君,我便可快活一日。死生皆无忧,无怨无悔。” “好。”无言放开千年,转身去倒酒。 “娘子。” “夫君。” 饮下交杯酒,从此相敬如宾,永不猜忌。 “……”千年红了脸,感觉脑袋晕晕的。 这是什么酒啊!怎么喝一杯她就要醉了! “千年,千年?” “嗯?!”千年带着醉意仰起头,看到无言冲她温柔地笑着。 “跟我走,带你去看个东西。” 千年感觉她这一场大婚,除了等待无言,便是被无言扯着到处走。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到了。” “蓬莱?!”千年疑惑地看向无言,“你要带我看的东西就是蓬莱仙岛么?” 我住了六百多年的地方? “……”无言没有应答,只是凝神运法。 蓬莱仙岛渐渐被莹白色笼罩,整个仙岛的温度开始下降。 天空中开始飘起一触即化的雪花,冰凉的触感落在千年的眉宇。 “你曾送我六百余年的生辰礼,每一年,都不曾落下。无言无以为报,唯有一场蓬莱春雪,算作回礼。” “别人赠予的生辰礼是要回的,这个道理我是不是明白得晚了一些?” 漫天飞雪,细小的雪花仿佛是蓬莱数里桃花的一个微小的点缀。 蓬莱春雪,美不胜收。 “不晚。”千年伸出手,“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师兄……不,是夫君。”不知是因那杯酒还是这场雪,千年醉了。 “我真的,很爱你。”千年面色潮红,配上一身喜服格外明艳。 无言盯着她眉间的一点朱砂,一时恍惚。 那好似一个红色的漩涡,是千年对他的情与爱,是妄图吞噬他的洞穴。 “夫君……我要看你舞剑!”千年笑容满面,一副醉态。 “舞剑?”无言皱了皱眉,“师父和师妹会被吵醒。” 将玄铁召出来舞上一番,怕是要扰人清梦。 “我不管……我想要看你舞剑……”千年拽着无言的衣袖,来回拉扯。 “……那……借你的上弦月一用。”无言凑近千年,修长的手指触碰着她的鬓发,小小的月牙下一秒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千年,让它变把长剑吧。” 无言对着醉酒的千年,细声细语。 “嗯!”千年大幅度地点着头,非常开心地捏了个诀。 只见上弦月在她的法力驱使下变为一柄细长的薄剑。 无言也没有多话,直接飞身跳下山巅,脚尖轻踩雪花,就在那飞雪之中跳跃着舞起了剑。 桃花夹着雪花,她的无言就在这其中。他飞舞的发丝间,那双波澜不惊的墨色眼眸迷醉了她的心。 如果这是梦,我情愿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千年痴痴地望着无言,仿佛回到了六百年前的那场初遇。 少年在桃树下舞剑,而少女,对他一见倾心。 水子白在房中探出脑袋。 看到两人一身喜服、琴瑟和鸣的模样,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你们看起来是快乐的,那我心中的罪孽便也消了许多。 世间万物皆有罪,没有人会解救你。你能做的,唯有背负你的罪,过完该过的一生。 舞毕,无言收剑,千年肆无忌惮地拍手叫好。无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踏雪而过,伸手捂住千年的嘴。 “别把师父吵醒了。”无言低声说。 “……”千年被他堵住嘴,一双微醺的眼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嘻嘻。”突然,她嬉笑一声,整个人便倒进了无言怀中。 水子白悄悄地关上了门。 刺……刺激。他的三徒儿,真的大胆! “喂……你。”无言被扑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带着千年落下了山巅。 婚娶之事,果然是世间最麻烦的事。 无言皱起眉,伸手握拳。他们二人周遭的雪花立马凝聚在了一处,堪堪拖住了下落的二人。 无言一手托着醉倒的千年,一手控制着雪花凝结的路径。 两人像是在坐用冰铸成的滑梯,自山巅而下,一圈又一圈。 “噗通”一声,无言的半个身子掉进了瀑布之下的荷花池。 还好,千年没有被震醒。 第87章 嫉妒 无言拆下已经歪掉的发冠,一头墨发披散在水中。 望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明媚少女,无言松了口气。 即便婚娶之事,是如此繁复。但穿这喜服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这身红衣轻纱……还是不要弄脏了的好。 无言闭上眼,在心底自嘲。 你这是在做什么?耗费大量灵力只为在蓬莱下一场雪给她看,为她立在雪花中舞剑又差点将灵力耗尽。现在,连带着她传送回战神宫的法力都不够了。 是因为愧疚么?如果对她好一些,能让自己更加心安理得地夺走她的心血情泪? 他会遵守今日的誓言,将这场麻烦的情爱戏码演的逼真至极。 ——直到她的生命尽头。 南天门。 “二师弟,别来无恙。”仿佛早已料到辰希的到来,无言不紧不慢地打了声招呼。 “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弟了。”辰希面容憔悴,不复往日整洁。 “……千年很开心。”无言轻轻地说。 辰希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怎样你才能放过千年?”他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想要心血情泪。”无言说,“你们都说……我无情无义,那自然是明白的。像我这样无情无义的人,为了得到什么,定是要不择手段的。” “你若害死千年,冥王不会放过你。”辰希突然瞪向他,目光灼灼。 “我当然明白。”无言转身,一身玄黑盔甲在光下折射出一隅黑暗。 “这世间意外何其多,你说……哪一种比较适合我家娘子呢?” “你!” “辰希。”无言的目光冷了下来,四周开始飘雪。 “我承认,我为了补全自己,想要害死千年这一作为十分恶毒。”无言一步步逼近辰希,“那你呢?因为爱而不得,产生心魔的你,最终伤害千年除去魔心的你……” “又比我强了多少?” “你住口!”辰希只觉得无言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个炸雷。 “你在六界各处的温柔乡,敢让千年知道么?或是凡人,或是仙姑,哪一位不是与千年有几分神似?你早已在别人身上肖想过千年无数次,即便我没有将你送进她的房间,你心魔已成数年,总有一天,你还是会犯下这桩错。” “你什么都知道……你……” “没错,我不懂情爱,能够学习与模仿的对象便只有你。”无言将辰希一掌推开。 “可我不懂,你为何会因得不到一个女人而整日沉迷于一群女人之中。” 辰希有些迷惑地抬头看他。 无言今日……有些不对劲。 “师弟,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无言看着跌倒在地的辰希,幽幽地说。 “你可以恣意妄为,你可以自由风流。你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偏爱的人,而我……我身为天地灵胎,却像一只困兽,在不停地学习身边人。学着如何与人交流,学着如何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人!别人的命与我何干?要我放过千年,可为何自我出生起便从未有人放过我?!” 被生母抛弃在寒冰石中、被拿走“爱”、被……无言闭上眼。这些事他并非不在意,除了“爱”,他什么都有。他会恨,会怨,他会的偏偏是这世间所有的负面之情,感受最多的便是自己的残缺为自己带来的苦痛!却唯独不会能带来温暖的“爱”。 “我自由?”辰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无言我告诉你,整个蓬莱里最不自由的人便是我。我恣意妄为?那是在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可我连选择的堕落的机会都没有!师父只把我当成一个人形兵器来驯养……他对你,才是真的在对待一个徒弟……” 可以嬉笑打骂……可以……无言的眼中波涛汹涌。 乱了,全部都乱了!辰希看着激动的无言,心里想。 他站起身,召出树魂剑。 “无言,打一场吧。” 多说无益,无言不知道水子白与他的孽缘,再说下去也不过是他们二人互相嫉恨的戏码。 没想到,他们这对师兄弟,这几千年来一直在互相嫉妒。 无言嫉妒他有情,他却嫉妒无言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千年的心。 他嫉妒无言可以跟着师父好好修炼,无言却嫉妒他能被师父散养。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明白对方的痛与愤懑,也从未了解过彼此。 哪怕……他们是朝夕相处几千年的师兄弟。 “辰希,你赢不了的。” 无言毫不留情地召出玄铁剑,几个回合便将辰希打了个落花流水。 “咳咳。”辰希被震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无言的玄铁大剑立在了辰希的面前,辰希跪倒在他的剑下,一身狼狈。 “辰希,你该感谢我的。谁也没有发现你的魔心,唯有我,不但没有告知师父,还心善地替你除了。我对不起千年的那些债,我会慢慢还。至于还了以后,她是生是死,便不是你能管的了。” “站住!你凭什么定她的生死!” “凭她爱我,”无言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辰希,“就凭她六百年来对我说过的无数句愿替我做任何事。” “怎么,你们有情之人说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么?” “你!” 真是歪理!辰希憋了一肚子的火。 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他怎么就拿这坨冰块没什么办法呢! 千年在他手中,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辰希,千年都不在乎我对她做什么,你又能替她伸张什么公平正义。” 这句话如同溺水之人脚下绑着的沉石,令辰希无言以对。 “……” 是啊,千年真的一点都不怀疑这些事么?还是她的爱足以令她献身于无言的这张网? 自己始终都不过是她与无言之间的那个小丑,蠢笨无能,仅有的价值便是被无言利用。 他在千年心中,什么都算不上。 她不信他,她可以如此容易地对他恨之入骨,哪怕他除了伤害她那一次,剩下的全是替她九死一生。 为何爱上她竟要他褪去无数层闪着光的、骄傲的皮? 树的心,很脆弱。他的心,碎过无数次,可没人心疼过他。 第88章 堕落 不能因为树的表面看起来坚硬,就对我为所欲为啊! “无言,我们……再也不见。”辰希心一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千年,我们也……再也不见。 我说过,若你想在披上嫁衣的那一刻,烧尽自己,那你便去吧! 我辰希的这颗心……从此就当死了。 “……几千年了,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过。”无言在他身后低语。 还是那么蠢,我的师弟。 人间,花满楼。 一位俊朗的男子正在花楼前来回踱步。 “真是……造孽啊!”男子的声音有些浑浊,更像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辰希平日里就去的这种地方?难怪他被无言打到吐血,我看他是体力不支。 男子在心中不住地吐槽,一双桃花眼中闪着一丝青光。 不错,此人正是水子白。 至于他为何能够以年轻时的模样示人,又为何会来人间的花满楼找辰希,便要从辰希闹南天门说起。 辰希只身一人大闹南天门,虽说无言屏退了属下,但还是有好事者传出了消息。 “哎哟,原来这蓬莱大徒弟无言与他师弟有仇!你可不知道,虽然没听见两人说了什么,但那最后的确是下了死手地打了一场啊!就见那南天门雪花漫天……” “说重点!” “冥界神树辰希上仙被他师兄南天门新任大将军无言上仙打到趴在地上吐血了。” 我靠?这么激烈?水子白在仙界茶楼里差点喷了出来。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无言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要是两千年前他把辰希打吐血了,还有那么一点可信度。 不过…… 水子白转念一想。 好歹是他一手造下的孽,还是去看看他这个倒霉的二徒儿吧。 水子白凝神聚气,运法寻找着辰希的所在之处。 辰希身体中的两道锁仙链是他亲手钉进去的,无论辰希跑到哪里,他都会知晓。 咦?这是……人间? “再近些……”水子白闭着眼,专注地去寻找辰希的精确位置。 “!这兔崽子!”水子白猛地睁开眼睛,茶水震翻了一地。 人间的青楼?!他还有脸去这地方?!水子白只觉心中气血翻腾。 不行!我得去看看着这小东西是怎么回事!孽徒!真是个孽徒! 水子白伸手捋了捋胡子,感觉自己的胡须都被气掉了大半。 他刚要捏个诀瞬移去人界,突然从桌上的一滩茶水中望见了自己苍老的倒影。 “……”捏诀的手放了下来。 他这个模样……去花楼好像不大妥当。 “先去宗镜玄那儿打劫一颗驻颜丹!” 水子白用月老的驻颜丹幻化成了自己遭受天谴之前的模样。 俊朗的水子白立马遭到了楼前姑娘们的围观。 “这位爷生得好生俊俏啊~来奴家房中可好?” “生面孔呢~这位公子好羞涩啊~嘻嘻~” “进来啊~来啊~” “啊……我……不是……这……”水子白尴尬地被姑娘们团团围住。 大爷的!辰希!我非抽死你个小崽子不可!这人间的劣质香粉要熏死老夫了!不!熏死本神、本公子了! “你们楼……方才是不是来了个一身白衣、戴着个破烂额饰,看着就很浪荡的公子?” “噗,”方才邀请水子白进她房间的姑娘笑了起来,“爷说的是陈公子吧~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他呢~” “是啊是啊,陈公子可是个专心的人,他呀,独宠我们这儿的一个叫佳莺的姐妹。别的姐妹他碰都不碰的!” “公子可是来找他的?” “是……那个他……现在在哪?”水子白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还独宠?!能耐啊,辰希!本来觉得自己愧对于他,这些年来才对他在外的荒唐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对千年犯下那等错事之后他竟毫不收敛!无言是把他打到吐血了?不是把他打到花楼姑娘的床上?再怎样最低也得是个仙姑啊……啊呸!不是!谁也不行! “我是他……大哥,带我去见他。”水子白冷着一张脸,粘着他的姑娘们忙敛了笑。 原来是家中大哥来抓不成事的弟弟了! “陈小公子就在四楼雅阁,公子请。”为首的姑娘手指四楼雅间,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谢姑娘。”水子白一步步登上楼,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 小崽子,你死定了!为师的第一次青楼之行,就折在你这孽徒身上了! “辰希!”水子白一脚踹开雅间的门,只见他在心里骂了许久的孽徒正懒懒地半倚在榻上,一身白衣出尘如画。 辰希胸前的衣襟已被扯开了大半,一头亚麻色的长发也披散开来。 那据说名叫佳莺的姑娘正跪在他身旁,替他斟酒。 辰希听闻门前杂音,一脸冷漠地看向水子白。 这是谁? “孽徒!”水子白的一双眼简直要喷出火来,他直接冲上前去,一把将辰希从榻上拎了起来。 点心果盘洒了一地,酒水也泼了佳莺满身。 “你,给我滚出去!”水子白冷冷地看向佳莺。 待他第一眼看到这姑娘的容貌时,他便明白了辰希为何只碰她一个人。 这位佳莺姑娘,有着一双杏眼,还有一张酷似千年的樱桃小口! 佳莺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辰希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面前青年的一双凌厉的眼眸。 这声音……这双眼…… “师父?” “你还知道你有个师父!” “不,我没有。”辰希别过脸,“您忘了么,我被逐出蓬莱了。” “你!”水子白的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 “跟我回去。”水子白将辰希狠狠地摔在榻上。 “您还是……要看着我么?”辰希耷拉着脑袋,缓缓地问出一句。 “……”水子白觉得自己一个头有两个大。 “辰希,对不起。”他很清楚,辰希的痛苦……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是我的徒弟,永远都是。”水子白皱着眉,俊秀的脸上难掩悲痛。 他伸手拽过辰希,一道结界笼罩了整个雅间,水子白手间光芒大盛。 “噗嗤——噗——” 辰希血淋淋的,倒在了水子白怀中。 而水子白的手中,正捏着他初遇辰希时,亲手钉进对方仙骨中的——两道锁仙链。 第89章 作茧自缚 “徒儿,你自由了。”他在辰希耳边轻声说。 水子白施了一记障眼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的辰希,走出了花满楼。 姑娘们都看傻了眼。 “姐姐,”一位姑娘凑近佳莺,“你们家陈公子不会是……那个吧。” “什么这个那个的,哪个啊?”佳莺不悦地皱起眉。 “就是……龙阳之好啊。” “呸!你瞎说什么!”佳莺气得拧了身旁的姑娘一把。 不过……陈公子确实很少碰她。而刚刚那位公子的确像是一副来捉奸的模样,瞧他方才那怒目而视的样子,真是吓死她了! 陈公子……莫不是男女通吃? 佳莺正想得出神,身后一声惊呼吓了她一跳。 “啊——!血!怎么全是血啊!” 佳莺闻声,也连忙向雅间跑去。 “这!”满眼的血色刺痛了佳莺的眼。 佳莺脸色煞白。 这么多血……她联想着方才脸色苍白的陈小公子,还有脸色铁青的陈大公子。 这不会是他们之间为了自己闹了不愉快……陈大公子……对陈小公子…… 佳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玩出人命了啊! 不过……倒是没想到,陈小公子居然是下面的那位。 明明是个很有男子气概的人呢…… “花满楼今日打烊,先把这地方收拾了。谁敢把今日所见之事说出去,当心你们的舌头!” 妈妈的话将佳莺的思绪拽了回来。 “是,妈妈。”姑娘们低眉顺眼地应着。 水子白并不知道他与自己的好徒儿已经在背后被人编排了一番。 如果他知道了,定是要将昏过去的辰希打醒的。 他抱着一身是血的辰希飞向天宫,突然,他懊恼道。 “坏了!忘记用法术把血迹清理一下了!希望……不要将凡人吓坏了。” 晚了,已经把人家吓到打烊了。 仙界,天宫,太子寝殿。 “……嘶。” 傍晚时分,辰希总算醒了。 “……” 两人相顾无话。 “你走吧。”“我……” 两人同时开口。 “辰希,你走吧。”水子白又重复了一遍。 “……”辰希坐起身。 原来仙骨不被锁的滋味,是这样的。 “我没有后悔过我为那个预言所做的一切。”水子白看向他,“放你自由,是因为你是我看着成长的。我相信你不会危害六界,是因为我改变了你。” “我的容貌便是证明。” “如果没有驻颜丹,即便是幻术也无法令我变回这个样子。我无法恢复的容貌,提醒着我改变未来的代价,也证明了我自己。” “辰希,好好修炼吧。”水子白拍了拍辰希的肩,“忘掉过去,忘掉千年,你不再需要自甘堕落。从泥潭中出来吧,去追逐真正的阳光吧。” 不知为何,辰希感觉自己的鼻子好酸。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告诉师父无言的真面目。 可是……他等了将近三千年,才得到水子白的一丝信任。他会相信自己么?他可以冒这个险么? 师父,是不会信的。诚然,师父现在信他,是没有旁人与他相比。若是他与无言各执一词,那便不同了。 在师父心中,无言是不同的。他不会信自己。 辰希在心底叹气。 “师父,我不会再自投泥潭了。” 说罢,辰希冲水子白拜了一拜。 “辰希,”水子白叫住他,“咳咳,这个……以后不要夜夜买醉,也不要去找千年的替身,自掉身价!还有,也不要去找无言的麻烦,你现在身子弱,打不过他……” “还有,”水子白有些不自在地小声说道,“希望你能记住,为师真正的模样。” 辰希愣了一愣。 “怎么,你当真以为我是个老头子了?看仔细了,这才是为师原本的模样!多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简直一表人才。” “可惜……我做真正的自己,却是有时效的。”水子白顿了顿,“真是不甘心啊……便宜你这小子了,别人可是三千年了都没见过我的这副样子。” 辰希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了口。 “师父,你为何总能用最欢快的语调,说着最悲伤的话呢?” 辰希离开了,水子白再也无法掌握他的行踪。 他潜进了战神宫。 他将自己藏进战神宫中的每一棵树。 每一片树叶都是他的眼睛。 他倒要看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言能如何下手! 千年,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辰希向他魂牵梦萦的女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 这是!千年的背?! 千年正在沐浴。 辰希忙移开了视线。 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他的身体里不由得一阵燥热。 辰希!你还在想什么!你怎能如此龌龊!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燥热意味着什么。 这是他对千年的欲望。 辰希……你可真是不值得被相信,不值得拥有自由的人啊。 “师父……你是对的。” 你的预言没有错。如果没有你对我的这千年禁制,我真的不知……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蓬莱仙岛,山巅主殿。 “师父。”辰希二话不说,直接跪在了水子白面前。 “辰希?你不是留在仙界了么?” “师父,借锁仙链一用。” “锁仙链?你要锁谁?”水子白在心里想:不会是想拿着锁仙链去找无言拼命吧?!自己先前劝他的都从他耳朵里冒出去了? “锁我自己。”辰希趁其不备,伸手作法,一条长长的锁仙链被他从水子白的乾坤袋中吸了出来。辰希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这条锁仙链,曾锁了辰希的琵琶骨近三千年。上面残留着辰希的仙气,故而能被他轻易召至手中。 “辰希!你!” 水子白起身便要夺。辰希比他更快一步,手掌狠狠地向下,锁仙链穿进琵琶骨。 “噗——”辰希无法抑制地喷出一口血。 水子白被血幕迷了眼,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喃喃道:“你……竟真的要锁自己……” 辰希缓缓抬头,唇角是悲凉的自嘲:“师父,你还是没有信过我。” 你看,你说要给我自由。我们三日未见,你开口便知晓我去了仙界。我说了要借锁仙链锁我自己,你却在心底坚信我要骗走它拿去对付无言。 师父啊…… —————————— 小剧场 青年模样的水子白回了蓬莱,到达仙岛之时已是深夜。 “这驻颜丹的时效快过了……”水子白想起了自己正在熟睡的小徒弟沈炙怡。 “炙怡啊!醒醒!”想到自己的英俊模样就要消失了,水子白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沈炙怡猛地推开门,“师父?” “乖徒儿,看看师父我在月色下是不是更英俊了?” “……”沈炙怡皱了皱眉。 大晚上的,师父又在发什么疯。 看着沈炙怡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水子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满脸沟壑。得,变回来了。 怎么偏偏是这时候变回来啊!(此处为水子白口吐芬芳) 心情突然糟糕了起来,下次见宗镜玄要揍他一顿。 第90章 流水般的日子 “不是……你……我……” 当人师父怎么这么难啊?!水子白在心里咆哮。 “弟子辰希,性劣难改……自知本性难以教化磨灭,自愿锁一道仙骨……望师父收留……”辰希身子前倾,倒在了水子白的怀中。 “你这又是何苦!孽徒!你……你来这么一出,将为师昨日刚从月老手里重金买来的袍子都弄脏了!”水子白向辰希渡着灵气,不住地埋怨道。 “重金买来……是师父抢来的吧……” “闭嘴!” “师父……你知不知道,你一心软……话就多……” “闭嘴!” “还喜欢转移话题……” “再废话就给你贴禁言咒!” 辰希回到了蓬莱,就在瀑布后的静室休养。 “人家都是藏娇,为师我却要藏你这么个孽徒,当真是造孽!”水子白絮絮叨叨地走进静室。 “来来来,上药。” 时间仿佛回到了千年之前。 辰希默默地脱掉上衣,跪坐在水子白身前。 那时他尚幼,水子白这个老东西就对他如此狠心,毫不手软地穿了他的两根仙骨。 他奄奄一息,半点折腾都承受不起,他们二人只好在他的真身中休养了一个月。 那个时候,师父也是这样每日为他上药治疗。 “臭小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水子白轻轻拍了拍辰希的后背。 “嘶……”辰希还是吃痛地轻呼一声。 “没什么,过去的事。” “……”水子白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辰希啊,”他还是问了出来,“为何要这样?” 这个问题,他已经疑惑了很久了。 “……不是说了么,我性本劣,我自己已经……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像以前一样说服自己。 从自己滋生心魔差点铸成魔心开始,他便再也无法自信地说出:我辰希想做什么样的辰希,便做什么样的辰希。 他做不到。 “师父,我只要一块仙骨就好。”辰希笑了笑。 “您看,这普天之下也没几个最后能成神的仙,我能修到上仙,已是天赋使然。不锁仙骨……我这个半吊子也修不成神,锁了也好,琵琶骨没个东西,我难受得紧。” “……二徒儿,有没有人说过你,你方才的那种笑,比哭还难看。”水子白扔下一句话便走了。 他的二徒儿也开始对他瞒着事情了,可是……人家不愿说,他难道还能逼迫自己的徒儿么? 或许……他与辰希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可以交心的程度。 沈炙怡准备入世修行。 无言与千年回到蓬莱为她送行。 “小师妹,师姐好想你。”千年刚踏上蓬莱的土地,便一个熊抱将沈炙怡抱得喘不过气来。 “啧,徒儿就不想为师么?果真是有了如意郎君便忘了师父。”水子白在一旁打趣道。 “师父!”千年红了脸。 无言依旧没什么话。自魔神出关,魔界群魔被镇压,现在已经没人敢出来造次了。无言的工作也变得清闲,大半的时间他都在战神宫里。因此,甚至还被千年喂胖了两斤肉。 “师父。”无言微微躬腰。 “……”见到无言,水子白居然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很想问问无言是否真的在南天门前把辰希打到吐血,但他问不出口。 罢了罢了,他们这一辈的事情,还不都是他造的孽!越问越糟心! 送沈炙怡下山的路上,唯有千年与沈炙怡一路寒暄,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却一路无话。 身为一个话痨,水子白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明明一直最欣赏自己的大徒弟,倾心倾力地教他多年,给他配最好的武器,用最好的法宝,不断地磨炼他。 直到现在,水子白才发现,他与无言的距离依然很远。两千多年前,他没有兴趣去想无言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而如今,他无法看透无言的内心。 师父做到他这个份上,真是失败透顶。 曾经,他以众生为棋,以为自己靠着控制这几枚关键的棋子,就可以扭转乾坤。 当他对上无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突然开始怀疑。他究竟是执棋之人,还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远处,桃树下落寞的身影一闪而过。 “小师妹,保重。” “……”沈炙怡回过头,怅然若失。 “怎么了,炙怡?” “没什么。”沈炙怡笑着摇摇头。 二师兄……是你传来的密音么…… “师父、师兄、师姐,炙怡这就告辞了,你们……多保重。” 送走沈炙怡后,无言与千年也告别了水子白。 水子白缓缓走向辰希藏身的那棵桃树。 “以后,蓬莱只剩下你我了。” “听起来挺糟糕的。”辰希回答。 “是啊,走吧。” 战神宫。 “千年,下周魔神的生辰宴,请帖已经送进了战神宫。” 千年端着果盘的身影一顿。 “啊……那我准备一下那日穿的衣裳。” “简单一些便好,不必太过费心。”无言执笔,在处理公务。 千年看向他的案边,很自然地来到他身旁,开始磨墨。 “谢谢。” 千年一言不发。 她与无言之间,除了那场大婚带来的名分,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夫君,我想……” “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吩咐下人便是。”无言打断她,似乎一门心思扑在了公务上。 “我……” 想与你一起荡秋千。 曾经,她很喜欢玩秋千,冥王爹爹便在冥界为她修建了一座秋千。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可以与大师兄一起坐在这秋千上,看尽这一片火红的彼岸花田。” “我想与心爱的人,一起穿过这片曼珠沙华。就好像……穿过了彼岸花,我们就可以度过这漫长的一生,永不分离。” 那是年少的她曾经最大的梦想。 她已经如愿嫁给了无言,可是……她却好像……变得无法再触碰他…… “想说什么,是与我有关么?”无言头也不抬地问道。 千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没什么,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以后再说吧。”千年放下墨,起身,“夫君,我要回冥界一趟。你……处理完公务,记得吃些水果,莫要累着自己。” “嗯。” 第91章 魔尊达彦 当年魔女边凝雪与仙界大将军留尘育有一对龙凤胎。 姐姐千年天生仙体,被冥界之主收为义女;而弟弟达彦则生来白发红瞳,是为魔。 边凝雪自知达彦无法被仙魔两界所容,在达彦两岁的时候,将他抛弃在了七选界的边界。 “孩子,以后是生是死,全凭你的造化了。” 达彦的造化倒是好,在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遇见了出关的魔神。 他就像只小兔子一般,被这个记不住面孔的神明捡回了魔界。 “这么小……在七选界活不了几天吧。”那神明用充满魅惑的声音嬉笑着,“不过,将你扔在魔界,你也未必能活得长久。” “小东西,你叫什么?” “达彦。”可怜他话都没学全,就只会说自己的名字。 “……我会提前为你准备墓碑的。” “……” 须臾百年后,魔尊达彦成为了魔神的关门弟子。而他与千年极其相似的五官暴露出了一个封存了许久的秘密——他与判官千年是亲姐弟。 知道达彦还活着,千年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去补偿她这个几百年来素未谋面的弟弟。 不过,达彦似乎并不领情。 姐弟之间的关系僵到冰点。 这是达彦第三十二次拒绝她送去的东西了。礼物尚且都不肯收,更别提邀请他来战神宫一聚了。 “唉……” 千年觉得自己在仙界孤立无援,她的身边……少了很多事物。 “千年,该出发了。” 千年回过神。 今晚是魔神的生辰宴。 受邀而来的仙人除了神界几大神明,剩下的都是仙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千年作为家眷入了宴席,无言一身黑衣,端坐在席间。 无言出众的容貌引来瑶池众女眷的窃窃私语。 “没想到新任的南天门大将军竟是如此模样。” “别看他是这幅容貌,人家使的可是上古重剑,从神界流传下来的玄铁大剑!” “而且,据说无言将军虽为上仙,其实实力已经接近亚神了……” “他身边那位……莫非是……” “就是那个仙魔混种,也不知是走了什么大运,居然能被冥王收为义女,还师承蓬莱的太子殿下,是无言将军的师妹呢!” “啊……那她这身修为,都是靠丹药和人为堆砌上来的吧。” “谁说不是呢!” “你看,将军一副冷脸,说不定,这桩婚事也是她逼婚的吧……” “这倒不一定。大婚那日我有幸在场,两人看起来倒是般配得很。” “都说蓬莱大师兄是个武痴,你说他会不会只是为了……灵修啊……” “毕竟与魔族女子灵修可以……仙魔混种应该也……” “嗖”地一声,一道冰凌深深地插进了那女眷的案桌,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搬弄别人是非之时,最好用密音传声。”无言的一双眼冷冷地看向她们。 “我家娘子,也是你们能随意评估的?”四周的温度瞬时间冷了几分。 “恕无言浅薄,竟不知九天玄女们除了会使九色长鞭,还会使长舌头。” “你!” “大姐……消消气。” 毕竟是她们理亏,再者,南天门大将军……她们惹不起。 众仙该吃酒的吃酒,该夹菜的夹菜,似乎没有人在意这场小插曲。 “夫君……”千年扯了扯无言的袖子。 “我没事的。”作为仙魔混种,这样的话,或者说是这类排挤,在她未拜入蓬莱之前已经听习惯了。 “……”无言盯着千年看了一刻,拂袖而去。 “这……” “这无言小将军的脾气倒是大啊。” 千年不知无言为何如此生气。 她的内心不知是喜是忧。 他很在意我,至少他的反应证明……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无情。 千年神色恍惚,不知该做些什么。 达彦好像站出来说了些什么,可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恍惚间,好像是谁在弹曲,曲毕,席间突然一阵嘈杂。 “嗯?!”待她回过神,便看见司音神拍碎了桌子,对达彦发难的一幕。 千年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替达彦瓦解一击。 “咳咳。”千年跪倒在地,“千年恳求司音神网开一面,放过我弟弟。” “啧……弟弟?”达彦挑了挑眉,“我的好姐姐,我不需要你为我多管闲事。” 被女仙嚼舌根的怨气、被无言扔下的委屈,突然在此刻爆发出来。 “你当我愿意管你!”千年站起身,一把揪起达彦,“谁让你是我亲弟弟!” “……姐姐,你这个样子,比之前好看多了。”达彦勾唇邪笑,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怎么自己走神这一会儿,他就能惹怒一个神呢!千年额上青筋暴起。 “达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与你无关。” 没想到达彦居然还跟她生起气来。 正当几方僵持不动,传来了仙童的传报。 “太子殿下到——” “水子白,本神的生辰宴你也敢迟到。” 水子白懒散地走过来,虚扶一把,一团柔和的法力将千年拖了起来。 “我这张老脸实在是无颜出席这些宴会,但礼物是定要亲自送到的。不过……你这是……” “没什么,一场误会。” 魔神说的话像是一串串靡靡之音,千年只觉脑子发昏,什么也听不清楚。 她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千年?!” 众人一惊,而一道黑影冲出,稳稳地托住了她。 是无言。 “麻烦请医仙过来。”他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一脸平静。 达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姐夫,挑了挑眉。 其实,方才无言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 他只是出了瑶池平静一番,待他再回到宴席上,就看到千年直直地倒下。 “医仙,她怎么样?” “恭喜将军,您家上仙这是有喜了!” 悠悠转醒的千年听闻此语不喜反惊,她脸色煞白,手指紧紧地抓着无言的衣袖。 “师兄,我们回家好不好?”好半天,千年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好。”无言始终面无波澜,他自然地扶着千年从宴席上告退。 身后的达彦回味着千年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悲痛表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水子白也神色严肃地看向这对新婚的仙侣。 旁人或许不解,他还能不明白么? 千年肚子里的孩子,是辰希的。 第92章 源头 “千年,我不在意这个孩子是谁的。”无言背对着千年。 “你知道的。” 千年没有回答。 这世间浓烈的情感无非两种:爱,与恨。 你不能说恨不如爱,因为恨一个人,也是在乎这个人。 这世间最伤人的,往往是——无谓。 千年之于无言,便是那个无谓。 他不在意她的贞洁给了谁,不在乎她的第一个孩子是辰希的。 他平静如水,看起来那么温和,又是如此冰冷。 冷到让千年无法呼吸。 “我在意。”千年无声地落了泪。 无言不明白她为何哭。嫁谁都是嫁,生谁的孩子也不过就是孕育后代而已。 他以为自己说不在意,她会好过一些。 然而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尊重你的决定。”无言转了转漆黑的瞳,关上了房门。 千年望着他的背影,便知今夜他又要在书房处理公务,然后……留宿书房。 这一天似乎在无言心中与之前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第二日,战神宫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达彦?” 由于太过惊讶,千年愣在了原地。 “怎么,不是你们战神宫下的帖子邀我来坐坐的么?” 达彦坐在正厅,品着仙童呈上的热茶。 “啧,南天门将军的口味真是奇特。好姐姐,你们平时就喝这个?也太苦了吧。” 千年坐到他对面,泰然自若地喝起了茶。 “还好,喝惯了便无妨。” “……”达彦撇了撇嘴,似乎对千年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既然肯来见我了,以后便也要收下我的东西。”千年不知自己这魔尊弟弟是抽了哪门子风,不过既然姐弟重修旧好,那便是一桩美事。 “哈,那是自然。”达彦笑了,不同于正常魔族的黑肤紫皮,达彦长相俊美,身材纤细。除了一头白发与一双赤瞳,倒是没有几点魔的气质。 “往日姐姐赠与我诸多宝物,达彦身为魔族,无福消受。不过,就那么扔掉显得过于不知好歹。所以……我全分给魔界的士兵了,姐姐……不介意吧。”达彦将脖子向前伸去,露出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 千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将这糟心弟弟从头到脚骂了个遍。 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都是多珍贵的法宝珍品!本想着你是魔界出身,虽被魔神挑中住进了神界随她修习,但也堵不住仙界的悠悠众口。送你法宝、与你往来,就是想告诉众人你还有个身为上仙的姐姐!我不想你被人瞧不起! “没关系,回头我送你更适合你的法宝吧。”千年和蔼一笑,像极了关爱亲弟弟的温柔长姐。 “那就多谢了。”达彦笑眯眯地将身子靠了回去。 “达彦,昨日……”千年欲言又止。 魔神生辰宴过后,关于魔尊与魔神之间有私情的传言在仙界传了遍地。 “姐姐,我的事,你大可不必操心。”达彦懒洋洋地说道。 “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自己?”千年一头雾水。 “是啊,”达彦的笑意更浓了,“关于你腹中的……那个不属于将军的种。” “!”千年猛地一颤,茶盏倒在桌面上,热茶烫红了她的手指。 “好姐姐,怎么这样不小心?”达彦连忙起身,想去查看她的手。 千年本能地向后缩去,此时的达彦宛若一只带着笑容假面的老虎。 他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却比将它裸露出来饮血吃肉之时更加危险。 “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达彦走上前,一把抓起千年的手,吹了吹那片淡红。 “我们可是亲姐弟,说是心有灵犀,你信不信?” “好吧,其实是我猜的,只是,我猜对了呢。” “姐姐,据说你们仙界之人不可落胎。”达彦盯着她惊恐的双眼,“魔族有秘法……可将这孩子……” “住口!”千年回过神来,一把推开了达彦。 她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达彦。 “孩子是无辜的。”千年说,“即便没有不可落胎的仙规,我也不会舍弃它!你想都不要想,你别想拿它用作滋补法力的工具!” “噗。”达彦忍不住嗤笑,“姐姐想到哪去了。” “我是说,将这孩子取出来,放入可以孕育灵胎的容器中,让它吸取天地之气成长,这样……不算落胎吧?” “这世间……还有这等秘术?” “那是自然。” “……可你为何要我这样?即便我真的怀胎十月将它生下又能如何?” “姐姐,我不知你与将军,还有你腹中胎儿的父亲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普天之下,会有几个男人愿意将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呢?” “他不一样。”千年轻声说。 无言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亲生不亲生。他不会对任何孩子视如己出,哪怕真的有一天他们有了自己的骨肉,恐怕也只是她一人的欢喜。 “哦?”达彦直起身子,“不一样在哪里?他当真不懂情爱?” 天地寒之子,无情无义,不懂情爱。这在神界,乃至仙界都不是秘密。 只是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信罢了。 “……别说了。” “看来,是真的了。”达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千年铁青的脸。 他再次坐回座位,翘起了修长的腿。 “姐姐,你可知你的夫君是如何诞生的?”达彦皱着眉,灌下整盏茶。 他抹了抹嘴,“他为何被称作天地寒之子,你真的知晓其中缘由么?” “缘由?” 还能有什么缘由?天地寒泉夫妇所生的孩子,叫天地寒之子有什么奇特? “无言并不是忘泉仙子怀胎十月分娩来的。”达彦转着手中杯盏,“他是寒冰石养育的——人造灵胎!” 人造……灵胎? 这是什么意思?! “寒冰石曾吸取天地精华,于极寒之域诞下一个寒泉仙。其中的灵气千万年来不曾消减,再孕育几个灵胎都绰绰有余。而无言,就是它孕育的第二个灵胎。只是他并非天地自然成形,而是被他的母亲,生生从身体里剥离,送进了寒冰石。” 第93章 同病相怜的悲凉 “姐姐,想好了便找我,弟弟我很愿意为你效劳。” 想起白天达彦与她说的那些话,千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无言在她身侧,冰凉的手指靠上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没什么。”千年很反常地没有转过身来看他。 “……”无言眸中的墨色更深了。 待到孩子生下,他便要动手了。过多的纠缠只会延伸自己的欲望,而千年,她像如今这般活着,终究是无法幸福的。 两人各怀鬼胎,同床异梦,直到天明。 一夜过后,千年的心中终于有了定夺。 “去请魔尊达彦来宫中一叙。” 片刻后,一身紫衣的达彦翩然而来。 达彦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果。 “姐姐,你想好了。” “嗯。”千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孩子是无辜的。但,若要她十月怀胎生下辰希的孩子……要她看着自己的小腹慢慢隆起,辛苦地孕育着曾强迫自己之人的骨血……她不甘心。 成为人造灵胎没什么不好,它会变得强大,更重要的是……它会离开自己。 待百年之后灵胎落成,没有人会知道那其实是她被辰希强迫后所生下的孩子。 那时,是将孩子接回收养,还是替他寻一个人家,都可以。 她知道这行为有些自私,可她也不想。她不想生下辰希的孩子,被迫生子难道是她的错么?她只想孕育大师兄的骨血,这又有什么错? “那便开始吧。” 千年将达彦引进内殿,布下结界。 一个时辰后,千年虚弱地趴在床沿,整个寝殿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千年气息紊乱,额间滴汗。 突然,熟悉的灵力波动令她一脸惊恐地抬起头。 “千年。”冰冷的声音传来,结界应声而破。 无言看向立在他们寝宫之中的达彦,眼中的冷意更深了。 魔族? 无言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此人修为高深,竟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或许还比他更高些。 这熟悉的眉眼,以及能在仙界走动的身份,恐怕便是那位魔神的徒儿了。 “你们在做什么?”无言皱了皱眉。 这个人既然是千年的弟弟,出现在宫里倒也正常。只是他为人冷淡,没怎么好好记过仙界众人的面孔。 “……我。”千年没想到无言今日竟会回来得这么早。 他不是每天巴不得长在南天门么?今日是抽了什么风! 达彦一脸戏谑地看着二人,懒散地行了个礼。 “见过将军。”达彦看向千年,“姐姐,明日此刻,我来接你。” “……”千年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她本是要与达彦一块去极寒之域,亲手将那孩子放进寒冰石的。 不料无言半路回了战神宫,将他们的计划打乱了。 只能靠达彦去完成这项任务了,明日,她再亲自去看这孩子最后一眼,便也安心了。 只是,她现今要怎么跟面前的无言解释这件事呢? 达彦飞快地退出了战神宫,留下千年与无言二人对视。 “……你们,在做什么?”无言看向千年,再次问道。 满屋子的血腥气,说是杀了人他都信。 “夫君,我……”千年总觉难以启齿。 这件事,本是不该让无言知晓的。 她本想假装小产骗他孩子没了,将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 然而今日……她才刚用秘术将孩子从腹中分离,就被无言撞了个正着。 “我拜托了达彦,让他用魔族秘术,将我的孩子取出……送进极寒之域,寒冰石中。” 千年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无言瞳孔一震,竟失了神。 “夫君?师兄?!”千年从未见他如此,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向他走去。 “……你抛弃了他。”无言回过神,避开了千年靠近的手指。 就像我的母亲,抛弃我一样。 你们用同样的方法,将一个生命从一开始便判下无依无靠的极刑。 “我没有……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生养他。”无言打断她。 “这是你的决定,”无言接着说,“我说过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你便是杀了他也与我无关,更何况,在我眼中,此举与杀了他并无两样。” 千年只觉心口抽痛无法呼吸,无言的冰冷似乎将她的血液也要冻住,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他不也是,他也是从寒冰石中出生的半灵胎啊! 那时的他们都只对自己心中所想深信不疑,却不知……半灵胎的身份,于无言来说,是他无法触及情爱的悲伤命运的开始。 千年不知,寒冰石其实是能让无言彻底失去情意的一块不可言说的逆鳞。 无言也不知,千年只是被告知了一半的真相,她正幻想着自己的孩子变成与他一样的灵胎。 一股无法压制的厌恶之情由心底产生。 “千年,我今天推了所有的公务,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无言说,“不过你既然刚施了秘术,就好好休息吧。我回南天门了,今晚也不必等我了。” 不想看见她…… 无言匆匆离去。 心中那种莫名的情感是什么? 云端之上,无言露出迷茫的神色。愤怒?失望?总不会是爱吧? 当然不是爱。 多年以后,无言终于明白了,这种情感,是感到同病相怜的悲凉。 战神宫内的千年瘫倒在地。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师兄明明对这些是不会在意的! 他厌弃自己了么?觉得自己狠毒么?她只是想让这个孩子更像她希望的那个人啊! 千年擦干眼泪,缓缓走出寝殿。 战神宫这座宫殿,当真如其名。没有任何人气,只有满目萧条,和肃杀之气。 大概是因为它现在的主人冷漠淡然,它更加地像一座冰冷的容器立在这仙雾萦绕的九重天。 千年这样想着,心中像是被填进了一整个黄连。 她以为自己陪在师兄身边就永远都不会感到苦,是她错了。 她狠狠地抹去再次流下的眼泪。 “哭什么,这不是你要的么?”千年与自己置起气来。 “千年,你们的时间还长着呢,你不要这样不争气!” 她一边擦着花掉的脸,一边向后花园走去。 却不想,看到了一番令她惊得合不拢嘴的景象。 第94章 从天而降 战神宫后花园里,多了一架秋千。 “我今天推了所有的公务,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千年想起方才无言说的话。 这是他为她做的么?她以为他从不会记得自己的喜好。 花园中种着千年喜爱的淡黄色月季。 千年走近秋千,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坐了上去。 她轻轻摇晃着脚尖,在满眼柔嫩的花朵中荡了起来。 “师兄……” 如果不是被你的冷漠冻伤过,又怎会因你的一丝丝温情而感到欣喜。 南天门。 “出来吧。”无言淡然。 辰希自暗处现身,一言不发。 “你想看我有没有杀了她?”无言冷冷地说,“那你来早了,还不到时候。” 辰希挑了挑眉。 他怎么觉得……今天的无言有些暴躁呢? “……我会一直看着你。” “随时奉陪。”无言回答道,“如果你想看我与千年琴瑟和鸣的话。” 无言心中的确燥郁异常。他甚至没有将千年扔了她与辰希的孩子这档子事告知辰希。 如果千年没有将这孩子扔进寒冰石,他一定会拿此事刺激辰希。 无言想着,两条秀眉不由得结成了一个结。 他匆匆进了南天门,将辰希仍在身后。 辰希没有多想,他捏了个诀,隐没在空气之中。 极寒之域。 达彦与千年裹着厚厚的动物皮毛,站在传说中的寒冰石前。 是她的孩子没错。 千年从寒冰石散发的气息中,隐约感受到了与自己同源的气息。 “姐姐,走吧。”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千年总觉得面前的达彦变得与昨日不同。 好像……变得稳重了?或者换一种说法,他变得不再热情轻浮,甚至行为举止中还有些不耐烦。 他对自己本就不可能朝夕之间变得情深义厚。想到这里,千年又将自己心中顾虑打消了一半。 “达彦,谢谢你。” 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他。 “……无妨。”达彦露出没心没肺的笑。 “姐姐,将军那边……” “他……不会在意。”千年眉间涌出些许愁容。 “那本尊便放心了。” 千年心不在焉地跟在达彦身后御剑而去。 无言已经一天一夜未归宫就寝了。他当真是住在南天门了! 千年想:自己也是今生头一回结婚,也没有什么哄夫君的经验啊! 更何况……她的夫君与旁人的有着天壤之别。 “姐姐?!你前面!”耳边传来达彦有些焦急的声音。 “嗯?”千年回过神,只见几只昆仑仙鹤正冲着自己撞来。 “啊!”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带着变回原形的上弦月一同栽下了云层。 “上弦月!” 她自己倒无妨,多耗些灵力凌空飞行而已,也不至于就这样掉下九重天。 但因着她的不留神,自己的神器上弦月没了法力注入,现在正如同一块金色的废铁直直地坠下云层,竟要没了踪影。 “……真麻烦。”达彦看着千年的身影,低声埋怨道。 然而他随即便又换上一副忧心的表情,收了佩剑也追着千年直下云层。 “姐姐!莫要着急,等等我啊!” 千年看着那金色的月牙在视线中逐渐变为一个金色的点。 这神器还没认正式主呢!要是爹爹知晓它就这么被她弄丢了,非扒了她的皮不可!那她就不用日日忧心怎么哄无言回家了,她直接跟着上弦月去了就行了! “咦,这地方好生熟悉。” 当看清那金点最终的归宿时,千年一怔。 “娘子,好巧。”无言的眸子依然如旧,那汪平静的深潭此刻倒映的只有她的身影。 他站在高高的南天门之上,穿着千年不曾见过的黑色轻甲,高高举起的手指间掐着她掉落的上弦月,另一只手堪堪接住从天而降的她。 “我……”一日未见,他似乎憔悴了一些。 “你……”无言略微皱眉,被千年直直地扑了下去。 她这是从哪里掉下来,冲力如此之大,他竟……没能接住她! 这南天门四周的天兵天将还看着他呢! 无言搂住千年,伸手在空中画出一颗水球。 富有弹力的水球在二人身下截住了他们下落的弧线。 千年一个不稳,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无言的下巴上。 她的胳膊在无言耳根旁撑起,一抬眼就对上了无言诱人的薄唇。 千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去。只见无言并无什么多余的表情,一脸平静地望向她。 “夫君……”还未等千年说什么,身下的水球骤然破裂,两人躺在一片凉凉的水洼中。 无言的手还放在千年的腰上。这个水球只是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机会,南天门也没有多高,只是……看着千年的这副身板,不知为何他总忧心她会直接摔成碎片。 无言感受着湿透的半个身子,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没事吧?”千年从他身上爬起来,有些局促地问道。 怎么就这么巧!掉下的地方是南天门呢! “没事。”无言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拒绝了要围过来的天兵。 真的没事么?我方才撞到你下巴的时候可是听见了非常清脆的“咚”的一声呢…… 千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着。 “来人,去找一件干净外袍,带上仙去换上。” 千年还红着脸愣在原地,无言已起身整理了满身狼狈。 几个天兵闻言,来到千年身边。 “上仙,请。” “……”千年看向无言,欲言又止。 “去吧,我等下去找你。”无言的墨瞳盯向她,千年目光一缩。 自己怎么跟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千年别过脸,跟着天兵去到屋内。 千年一边换下衣物,一边细细回味。 师兄不会束发,几百年来都是她亲手为他束发。一日未见,师兄的发依旧高高束起,是谁为他束的?总不能是他的副将吧!可若是说师兄能与什么女子交好,这更是无稽之谈。 难不成……他整整一夜未眠?! 为了不弄乱她亲手为他束的发,不就寝么? 千年心中既有一丝心疼又有一丝甜蜜。 师兄还是在乎自己的吧,她在他心中还是不同的吧。 —————————— 小剧场 追着千年下来的达彦刚穿过云层就远远瞧见自己的好姐姐与他那便宜姐夫抱在一起的画面。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达彦挑了挑眉。 他默默地在云上看了二人一会儿。 不是,姐姐,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你亲弟弟被你落在云里了你不关心一下他去哪了么?! 干嘛呢干嘛呢!又搂又抱又亲的! 嘤嘤嘤,我也要回去找师父父亲亲呜呜呜…… 魔神:孽徒,滚。 达彦:我就想想!想想都不行么! 夭寿了!没天理了啊! 第95章 心头悸动 “换好了么?”无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千年回过神来。 “进来吧。”千年冲着门伸长了脖子。 无言披散着一头墨发,也重新换了一套衣裳。 千年看着他那外袍袖口的金线,怅然若失。 这是她当年亲手为无言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在领口和袖口有着这世间最温暖的的线。自她赠与无言这件衣裳后,无言也知晓这其中丝线绝非凡品,于公于私,他都有日日穿着它的理由。只是来仙界以后,他整日盔甲加身,千年已经很久都没有见他穿这件衣裳了。 原来他一直放在乾坤袋中随身携带。 千年心中不由得涌过一丝热流。 “夫君,我来为你束发吧。”千年看着无言还滴着水的发丝,自然地走到他身后。 “……好。”无言紧了紧手心里的金色月牙,应了一声。 千年觉得,至少在这一刻,她与无言之间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夫妻的感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大婚时月老交给她的锦囊,她一直视若珍宝。 她与无言之间,是单向的情有独钟,只要她一人经营着他们的感情,他们便可永远在外人面前恩爱两不疑。 千年的手仔细地梳过无言的发丝,那一头散乱无章的青丝竟在片刻间变得服服帖帖。千年为他戴上高高的发冠,无言那一张过分清秀的脸也有了一丝坚硬与肃杀。 “……”千年的手刚要离开他的头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拽住了她。 无言抓着她的手腕,起身,转了过来。 他面对着她,眼中看不出情绪。无言一言不发地靠近她,唇齿之间呼出的气息蹭过她的侧脸。他们如此之近,令千年只顾着睁着一双杏眼,像雕塑一般静止在原地。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千年只觉得自己发间多了个什么东西。 无言的唇路过千年耳廓,“别再弄丢了。” 再次恢复神智之时,千年的双眼中只看得见无言蠕动的两片薄唇。 “替你将它插得深了些,便不会再轻易掉落了吧。” 千年感觉自己魔怔了。 不然,就是自己的那颗魔心跟着仙心一块跳动了。 她的心跳声在自己脑海中奏响了鼓乐,盖过了所有思绪。 千年怔怔地伸出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捧过无言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上去。 她闭着双眼,身上套着的是无言宽大的外袍,带着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气息,又夹杂了她本身的淡淡幽香。无言感受着她软软的唇瓣触碰着自己的嘴角,与大婚那日隔着红纱的吻不同,千年的唇带着自己从不曾有过的温热,就那样混不设防地闯进他的领地。 他低头看向她微颤的长睫毛,心中竟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不懂这是否是世人口中的心动,他只是觉得,她真的很爱自己。 想要杀了她的那颗心中,有了不舍。 他甚至在想:若是他取了心血情泪后,她可以继续活着,就更好了。 但他也明白在自己心中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没办法的。 他还是要她的命,要那滴能补全自己的心血情泪。 因为只有懂得了这最后一项他永远也学不会的情感,他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高等生物。 他不要做无情无义的天地寒之子。 千年不知,在她的一个吻中,无言思绪万千。 当她的唇离开他,看见无言微愣的表情,千年羞红了脸,直接跑出了屋子。 真是羞死人了!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亲上去啊!千年面上的红久久不退。 “跑什么。”无言的声音在身后渐渐清晰,他一把抓住千年的手腕,向自己扯过去。 “你……你即便公务、繁忙,也要、多注意身体。虽说我们仙人天生仙体,生来就辟谷,但、但是,你最近有些瘦了。”千年不敢看向无言,也不知自己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 “今夜若是忙完了,就回家。我做宵夜,等你。”千年说道,“公务太多就算了,你不回来,我送来南天门……” “今夜不忙,本就打算今晚回去的。” 无言打断她。 “啊……那我……” “在这里等我。”无言转身回到屋中,再次出现时,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 “这是?”千年疑惑地接过匣子。 “本想回宫再给你的,既然娘子今日从天而降,就先拿出来好了。” 什么从天而降啊!真是丢死人了!千年再次红了脸。 她轻启匣盖,只感觉一股冷冽的气息自匣中涌出。 “这是!”千年看着匣中的物件,眼前一亮。 匣中放着的,是一长段冰绡。 “用我的一成法力所做,只要我活着,它就能伴你左右。” 千年将冰绡收进手中,冰绡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一圈一圈地缠在了她的小臂上。 从远处看去,就像是在小臂上套上了一副莹白色软甲。 “我很喜欢。”千年抱住无言的脖颈。 无言感受着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犹豫着将自己的手环向她的腰间。 “师兄。” 听到这个他们婚后不常出现的称呼,无言怔了一怔。 “以后可以不生千年的气了么?” 无言愣住了。他想了一想,回答道:“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那你就向我承诺,今后不会对我生气。” 无言皱了皱眉。女人都是这样奇怪的么? “好。” “那你还要答应我,每天都要回战神宫。” “这个,我没办法做到。毕竟有时公务繁忙……” “那就除去公务繁忙的每一天。” 千年挂在他脖颈间的手收紧了些。 “好。” “回宫陪我荡秋千。” 无言心想,秋千有什么好玩的。他刚想拒绝,突然瞧见四面八方的天兵天将的眼神汇聚在他与千年身上。他当即平复了心中情绪,缓缓答道:“好。” “那陪我回冥界看爹爹?” 千年发现了无言现在似乎有求必应。 “得空便去。” “陪我穿过彼岸花田呢?” “……得空,便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 小剧场 请问无言将军是怎么保持一天一夜发型不乱的呢? 无言:很简单啊,我不懂你为什么这都要问。 你晚上不睡觉? 无言:睡啊。 那你发型为何不乱?! 无言:我在头顶设了个结界啊。把头发圈起来不让外物碰到不就好了。 ……你,你果然厉害,不同凡响。 无言:?(神经病吧。) 第96章 情不动而欲动 【我吻上你的嘴角,想听你心动的声音。】 转眼百年。 无言与千年成了仙界头号的模范仙侣。 传闻说两人虽膝下无子,但却影形不离。无言将军对千年上仙十分宠溺,有求必应。 不过,据说上仙曾有过孕,只是身体孱弱,没能保住。 将军体恤上仙,二人便决定不留子嗣。 “将军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 每每听到这种言论,躲在暗处的辰希都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我看是不可多得的人形隐患吧! 其实除了千年与无言如影随形,辰希亦是。 而无言则像是不曾察觉过一般,泰然自若。 成亲将近百年了,无言居然还真当起一个模范夫君了! 辰希实在不知无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有看着无言的一举一动,岁岁年年,不曾停歇。 水子白也知晓辰希总归是放不下的。 这些年来,辰希除了修炼便是在盯着无言与千年,水子白真怕他哪天因为过分嫉妒而气急攻心。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他时常感叹。 管不了。他的徒弟,一个比一个有主意。 然而不论外界如何传颂,只有千年心中明了:她与无言,的确相敬如宾。 他们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没有子嗣,并非体恤,而是无言没有碰过她。 关于那个寒冰石中的孩子,他们没有再提起过。 只有达彦偶尔会告知一声有关灵胎的近况。 啊……达彦。 想起自己的这个亲弟弟,千年头疼了起来。 达彦与魔神的私情已经不是秘密了。 身为仙魔混种的达彦靠着非人的意志与令旁人叹为观止的努力,在魔神的倾力教导下,成为了仙界这一代最年轻的亚神。 当然,也成为了魔神昭告天下的席上之宾。 “荒唐!”千年对这种关系感到头大。 师徒乱 伦!他们倒是敢想! 实际上,也敢做。 达彦……还有魔神,比她勇敢。 千年看向一旁静静看着公文的无言,她慢慢地靠近他,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阿言。” 无言感受到那一点温热,微微地转过脸,露出一抹勉强能看出温柔的神色。 “怎么了?” 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种话要我怎么直接说出口? 千年只是想了想,便已面上绯红。 “没什么。”千年低下头。 “这个周末,我们可以去冥界彼岸花田……” “恐怕不行,有一批新的仙童要传进天宫,这周便要登记在册。”无言打断道,“下次,得空便去。” 无言补上一句。 “……好。”其实千年已经不抱有希望了。 他不愿在这类事情上浪费时间,她其实是明白的。 但爱上无言的这些岁月里,她学会了一件事情,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永不放弃希望。 哪怕她的心里已经没了希望,也要强迫自己说服她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会爱上我的。”她对自己说了无数遍。 “我在他心里是不同的。” 的确不同,只是,是她所不知晓的另一种不同。 如果两个人之间,永远都只有一个人的心跳会加速,你还会坚持下去么? 会,只是心中……苦不堪言。 “千年,你生气了么?” 千年叹了口气。师兄就是这点好,直接。 “……我没有。”千年站起身,“你不要太晚了,我……先去睡了。” 无言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看向她已磨好的墨,他的神色在灰暗的灯光下不明。 “……” 千年,为何我……居然将你留至今日…… 大婚后的那一天,他对辰希说过,他有很多种意外在等着千年。 可他拖来拖去,就与这个他瞧不起的女人生活了近百年。 她没有变过,她爱他入骨,她被拿捏在他的掌心,不得动弹。 所以是他变了么?可他依旧不爱她。 不,是不知道爱为何物。 有时他想,若他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像辰希一般的男子,千年还会爱他么?而他……会爱上她么? 他不知道。 他惊奇于自己竟也会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无言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地扔下了公文。 灯火骤灭,周围的空气有了微妙的波动。 无言起身,进到屋内。 就当是习惯了吧。 他习惯了有人为他束发,习惯了有人睡在他身旁,习惯了那人……对他毫无保留的深爱。 千年默默地听着无言躺下的声响,没有作声。 她想,她想有个孩子。 她想,他们该有个孩子。 若是有一天,她撑不下去了,还能有一个寄托。 哪怕这个孩子并非无言本意。 阿言,对不起。在这无望的生活中,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每当我吻上你的嘴角,都听不到——你心动的声音。 ———————— 无言从榻上惊起。 一头青丝散乱,衣衫不整。 我……做了什么? 无言仔细地回忆着昨夜。 他记得自己睡前喝下了千年为他准备的银耳羹。 这种甜甜腻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但若是忘记喝掉,他便又要看她那张苦瓜脸。 他虽无情,倒也不想苛待她。 “……”无言看向身边沉沉睡去的千年。 莫非…… 他想起昨夜,他天生的寒体莫名的由内而外产生了一股热流。他只觉口干舌燥,唯有千年那双含情的眼眸,似延绵无力的柔水,可以扑灭他骤发的心火。 接下来的事情,无言不敢去回忆。 “这是什么?”无言的眼中竟有着无法言说的恐惧。 是辰希对千年做过的事情么?是男女……之事么? 我懂得情爱了么?不……这不是情动。 这是他完好无损的欲望。作为一个男人的欲望。 他不懂情爱,便连带着其他的情感也很淡。 他惯会伪装自己,将自己的不甘与怨恨埋藏在心底,甚至……还要立上碑。 但他似乎忘了,只是伪装而已,只是他习惯了平淡而已。 他并非真的禁欲,相反,七情的缺失令他的欲望变得比常人更盛。只是微微一引,他便失去自我,沦为欲望的奴仆。 他不再是清心寡欲的天地寒之子,他是彻底染上名为“千年”这一毒瘾的普通人,无言。 一个不再有前缀的无言。 一个被棋子将了军的无言。 第97章 原点 这是一场噩梦。 对无言是,对千年更是。 “阿言,你要我喝的是什么?” 千年声音颤抖。 “避子汤。” “为什么?” 她不惜下药将他骗上了自己的榻,她已经自降身价、没有尊严地在他身下摇尾乞怜,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自己! “……为什么啊!无言,为什么!” 他不是无情,他是没有心。 “我不想要孩子。”无言看着她,一双黑不见底的眼,此刻只有阴郁。 “我是个残缺的人,倘若这孩子像我一般该如何?” “你心里清楚,这不是理由。” “在我心里的确清楚,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千年抿了抿唇。 “你是不是嫌弃我?”她将那碗已经凉透了的汤扫在地上。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我会再为你熬一碗。” “怎么,师兄不是一向直接,从不撒谎的么?竟也会为了这问题支支吾吾?” “千年,我们之间没有爱。我本不该有仙侣,更不该有孩子。” 甚至……连那种事都不是他应该会做的…… “我有!我爱你!我爱你便够了!无言,你若是觉得我在你身边是个麻烦,给我留下一个孩子,我们去月老那里从姻缘簿上勾掉彼此的名字,我们可以和离。我千年,绝不再缠着你。” 她爱他数百年,爱到低进尘埃,爱到在绝望中苦苦支撑了近百年的有名无实的婚姻。 可她也是冥界的公主,冥王疼爱的义女,是判官,是上仙,是骄傲的千年! 她只是在他面前涤尽了她的光彩夺目,变成一名只知情爱的普通女仙。 鼓足勇气从他身边离开,是她最后的颜面。 “和离?”无言的黑眸变得更加幽深。 她是他的棋子,是他的猎物,是他的……补药。 居然想要离开他?她居然开始忤逆他了?! 千年只觉周围温度降低,她知晓这是无言生气的征兆。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难道不是他,欺人太甚么!想到这里,她硬着脖子站在原地,就那样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你……!”千年被掐得涕泗横流,睁着惊恐的杏目望着他。 无言……原来不是我一直靠近你,你就会不冷啊……你的手,还是这样冰冷一如初识。就如同你的心,还是没有装进去一丝一毫的我。 “无……言,”千年红着眼,流着泪,“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你是我,不得不要的毒。” 下不去手杀你,还差点迷恋上你的身体,我本应离你远远的,却偏偏,你是我无法放过的药。 这不是毒药是什么? “你……是真想杀了我?”千年艰难地吐字。 他眼中的杀意……她多么希望是她看错了! “是啊,真的想。” 他没有撒谎。 “可你方才那句话,真像一句情话啊……” 我是你的毒…… 事到如今,她终于开始相信辰希在当年大婚之夜曾对她说过的话。 “无言,你把我的心血情泪拿去吧。” 他竟没有反驳。 千年突然笑了。 真是好笑。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她满心欢喜嫁过去的人,她跋山涉水、可以为之万死不辞的人,竟一心想要她死,想要破开她的心脏,想要夺走她的那滴饱含着对他浓浓爱意的心血情泪。 无言伸手,那洒落在地的汤药便在他法力之下重新凝聚在碗中。 那是她亲手做的浅底宽口碗,碗底印着水滴和月牙。 他竟如此狠心!他这样,又与将她的心捣碎有何区别? “喝了吧。”他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世上最残忍的话。 已尝不出味道的冷汤入喉,彻底浇灭了千年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 “无言,你没有心。”她喃喃道。 “……寒冰石,的确没有给过我心,若是有,那也是一颗,冷酷无情的冰冷的心。” “千年,知道今日我为何将你伤得体无完肤么?” 看到她那绝望的神色,他曾涌上心头无数次的无力感出现了。 无言放开她,将失去神采的她轻轻抱在怀中。 “因为我……没打算让你记得这一切。” 每当他想对她痛下杀手,那种无力感便会出现。 “你知道么,你真的很蠢。蠢到让我犹豫了快一百年也没能杀了你。” 他自顾自地说着。 “甚至在我知晓达彦的身份时,曾萌生了一丝放过你的念头。但……对达彦下手,似乎更加冒险。我不是一个会没有耐心下完整局棋的人。”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千年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 “千年,忘了吧。”无言开始施法,“你对我而言,真正的意义,会令你痛不欲生。所以,忘了吧。” 无论他与千年之间何时才会结束,她都不应该在这残酷的真相中逝去。 这才是他给她的,真正的回礼。 无言用精神力看着千年脑海中关于他们的那一夜,还有今日真实的他,那些记忆逐渐如烟雾般散去,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何时……才能杀了你……” 这样我便不用对着那张让我生出恻隐之心的苦瓜脸,不必看着自己折磨着你,却又无可奈何。 这大概……是你引我欲望的债。 千年,你或许从未知晓,这场有关你的杀身之祸,源头是你,起因是你。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是你,都是你。 如若不是你……啊…… 无言仰起头,头一次感觉到了来自心灵与精神层面的疲惫。 举棋不定,视为大忌。 “战神宫,不能回了。” —————————— 不知为何,千年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少了些什么。 “我……睡了这么久?” 她从昨晚开始的这一觉竟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虽说判官的工作自由性很大,但也不能如此没个正形。 “上仙,将军从战神宫送来的信。” 千年刚要起身,殿外便传来了仙童的传告。 “进来,放到桌上吧。” “是。” 千年满脸疑惑地拆信。 有什么事竟要亲手写信送回宫?他忙得连回家一趟的时间都没有? 第98章 勿念还是不可念 千年展开那封信。 “南天门事务繁忙,恐近日不得归,勿念。” 千年皱了皱眉,将信扔在桌上。 “罢了。” 她早该想到,她与无言,注定不会有令她如意的结局。 千年心中烦闷,执了法便待在冥界不走了。 “千年,你……不回战神宫了?” 孟七七在桥上担忧地看着她。 “……”千年没有回答。 她不知道,现在的战神宫对她来讲有什么意义。 有师兄的地方才叫家。 “你……与他吵架了?” “……”千年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 他们不会吵架,永远不会。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千年坐在秋千上,望着如火的曼珠沙华。 一个人走过这数里彼岸花田,心里想着他,是否可当作他陪我走过了? “阿言事务繁忙,战神宫只我一人冷清得很。我在冥界多待些时日,正好也多陪陪爹爹和你。” “也好。” 孟七七低了头,透明的孟婆汤在汤勺中映出她稚嫩的脸。 她从来没有看好过无言与千年的结合。 千年看着孟七七,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件往事。 就如师父所说,她的心血情泪一分为二,分别存放在她的一颗仙心和一颗魔心中。 在千年被接进冥界后,身为冥界主神的孟婆神孟七七送了她一份大礼。 ——神器上弦月。 虽然神器无法轻易认主,但只要千年的实力不断提升,总有一天会与之订下契约。 而这份恩情,千年铭记在心。于是,她曾在孟七七造人之时,将仙心中那部分心血情泪送给了孟七瞳。(孟七瞳的故事详情请见【错】) 大概这四分之一的心血情泪也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既然她只要留着一颗心中的心血情泪便好,那为何不将它赠与无言呢? 因为她害怕。 她害怕那四分之一的心血情泪毫无作用,更害怕他拥有了爱上别人的能力之后爱上的却不是自己。 若她无法保证他选择的人一定是她,那还不如让他像现在这样。 至少他在别人眼里是属于她千年的。 阿言,我贪得无厌,我想要你因为爱上我而学会情爱,想要你只有爱上我的能力。 我心中所愿实在苛刻,怨不得你无情。 是我,将自己关在了一个灰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中。我自私地将钥匙藏在你的心中,等待你自己发现,放我自由。 ———————— 六界有了大变。 魔尊达彦毒伤魔神,抢走了神器“天罗地网”。他将众神锁在神界,伙同魔王背叛了魔神。达彦率魔族多次进攻仙界,一场仙魔大战在所难免。 近来,修为高深的亚神与上仙被天帝派往南天门,无言忙得焦头烂额。 而位于六重天的蓬莱仙岛上,水子白正在叹息。 “看来,我并没能阻止浩劫的发生。” 虽然六界毁灭的结局变为了仙魔大战的爆发,但……矛盾与战争无法避免。 “我不反天庭,魔族依旧会发动战争。”辰希说。 “我知道。”水子白一脸沉重,拂袖而去。 “师父!”辰希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你想说,这场既定的浩劫,证明了我的错误么?” “……没有。”辰希摇了摇头。 “师父,你……不打算去仙界支援么?” “……”水子白抬头望着漫天星辰,“仙界必定胜利。” 辰希有些疑惑。 他自然是盼着仙界胜出,只是……师父也不至于因为对仙界抱有信心就撒手不管吧? “辰希,为师如今,法力尽失。” “什么?!”辰希大惊。 “怎么会这样!”辰希难以置信地抓过水子白的手腕,果然,他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因果轮回。”水子白抽出手,缓缓说道,“我改变了未来,将六界生灵涂炭变为一场仙魔种族之战。所以作为将天眼所见之事泄露的因果,我无法再插手被我更改后的世界的关键事件。你也不必反应如此之大,待这场战争结束,我的法力应该就会恢复了。” “魔族向仙界宣战的第一天,我的法力就已经开始消失,或者可以说,在被封印。我将炙怡锁在她的房间内,这是我为我的徒儿们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辰希,我无法阻止你去仙界参与这场浩劫,我也没打算阻止。” 水子白看向辰希。 “你的小师妹刚从人间历练归来,法力没什么长进,倒是脾气见长。晾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反而要劳你分神护她。我就守着你小师妹,守着这蓬莱。” “二徒儿,你要活着回来。为师……希望你活着。” 为师……很早很早以前,便不再盼着你死了。 身为人师,我最后悔的事情有三件,其中一件,便是曾经斩钉截铁地判了你的死刑。 “老东西,你的话真多。”辰希终于回应了他。 “师父,你也要护着自己,等我回来。” 使不得法力的水子白,留在蓬莱其实也是一种冒险啊…… “说什么希望我活着这样的话,我不会死,我还要一辈子赖在蓬莱,做你的徒弟。” “是你说的,我是你的徒弟,永远。” —————————— “达彦那魔头重伤了无言将军!南天门差点被攻破了!” 战报传进了冥界,冥王坐立不安。 “爹爹,我要去南天门。” 听命镇守冥界的千年终于坐不住了。 “千年!你疯了?那可是凶险异常的第一线!”冥王茶罗拦住她。 “可阿言在那里。”千年毅然决然,“他身受重伤,生死不明。爹爹,你要我如何安心?” “可你身为冥界官吏,理应随我镇守冥界,以防魔族来犯!” “对不起,爹爹。”千年从发间摘下上弦月,“阿言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说罢,她御剑而去。 “你!傻丫头!”冥王拿了武器,就要追上去。 “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冥界众人左右拦着茶罗。 走了一个判官,可不能连着冥界之主也要擅离职守啊! “唉!” 茶罗恨恨地放下镰刀,展了展衣袖,只好作罢。 第99章 猝不及防 在与魔族的混战中,满身是血的千年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她在寻找通往南天门的路。 握着上弦月的手已经没有力气,她就这样遇到了魔王。 千年不识魔王,只当他是普通魔族。 她与众仙围上魔王,“这魔怎么这般顽强!”千年叫道。 一位仙人像看傻子一般地看向她,“上仙竟不识得,这是魔王?!” “哈哈哈,没想到仙人也会趁人之危,趁本王落了单,便用计引我入你们的埋伏!” “对付尔等魔族,何须讲究礼义廉耻?!”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剿杀我?” 魔王以一敌十,实力差距之下,众仙纷纷落败。 千年颤抖着身子立在他面前,一双倔强的眼中,战火永不熄灭! “你这丫头……本王细细看了,倒觉得你酷似留尘。” 千年无力地用上弦月支撑着自己,长柄镰刀的刀刃上映出她满是血污的脸。 “你不会……就是达彦那厮的亲姐姐吧?” 千年瞪着他,一言不发。 “冲你这表情,看来,被我说中了。”魔王一甩手,千年被弹倒在地。 冲击之下,她的嘴角溢出粘稠的鲜血。 “我跟你拼了!”千年用尽力气,将上弦月化成巨镖投掷过去。 利刃呼啸着向魔王砍去。 魔王手中红光绽放,眼见着上弦月被弹回,那致命的攻击转眼便成为了千年自己的危机。 “千年!” 一声呼唤将千年从绝境中找回。 亚麻色的长发映入眼帘,上弦月与树魂剑碰撞出“叮”的一声巨响。 刺耳的碰撞声中,上弦月终于变为原型,落入辰希之手。 “走!” 辰希顾不上去看千年的表情,将她往怀中一带,御风而去。 千年迎面吹着冷冷的风,眼中才终于恢复了清明。 “带我去南天门。”她哑着嗓子,眼中布满红丝。 “……”辰希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终是为了无言……连命都可以不要。 辰希一言不发,只是听话地带着千年一路杀进了南天门。 “上仙!”无言身边的副官认出千年。 千年顾不上一身狼狈,一把抓住了对方。 “阿言在哪?!我要见他!” “将军被魔尊用奸计所害,失了玄铁不说,还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 昏迷不醒?还失了玄铁剑! 千年一把甩开副官,向屋子里冲去。 “上仙!” “让她去吧。”辰希沉声说道。 众仙并不熟知辰希的身份,只是他修为不浅,又自带神物的气息,便将他当成新派来的什么大人物。 辰希看着众天兵疑惑的神情,清了清嗓子。 “吾乃神树,姓辰名希,蓬莱座下二弟子。” 众仙面面相觑。 原来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睡遍六界……咳咳,风流的辰希上仙啊…… “无言的情况如何?”辰希打断了他的遐想,沉声问道。 “啊,回上仙,将军中了达彦那魔头的幻梦之术,意识被锁在梦境深处。高烧不断……还说些我们大家都听不懂的话……” 辰希皱着眉头。 这下可糟了! 他虽与无言不共戴天,但他也必须承认,无言是这仙界除了师父与天帝以外,唯一可以与魔尊拼力一搏的人。 神界的天罗地网不知何时能解开,师父如今失了法力,无言又昏迷不醒,他该怎么办? 天宫那边想来也乱成一团,虽有天帝亲自坐镇,但……总不能真让魔族打上九重天,亲自与天帝对峙吧! “没死就行。”辰希冷冷地抛下一句,重新整理了自己的马尾。 “这……”副官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只要他还活着,就有醒来的希望。”辰希看向副官,“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天兵天将与我一起,死守南天门!即便是灰飞烟灭,也不能放进去任何一个魔族!听见了么!” 众人被他的一身杀气惊了神。 “是!” ———————— 千年在屋子里看着被汗水浸透的无言。 他苍白干裂的唇一张一合,吐露着一些零碎的词汇。 千年心疼地抚平他紧皱的眉宇。 “阿言,你怎么了?你醒过来……不要吓我啊……” 千年看他状态便知,这是魔族的幻梦之术。 此术诡异莫测,至今并无一个真正的解法。 幻梦之术会攻击一个人的精神,入侵他的心灵,将他最深处的秘密做成梦魇,将之困于其中。 “……”无言再次发出微弱的声音。 “阿言,你在说什么?”千年将身子低下,紧贴着他的胸膛。 “千……千、年……” “我在!阿言!我在!你醒醒!” “我……多么希望……不曾……认识你……” 千年那握紧了无言手指的双手一松。 “什么?” “为何……要告诉我……你爱……我?” “为何要让我对‘爱’心存向往?” “为何要勾起我的欲望?” “又为何……偏偏是你……有心血情泪?” 千年只觉自己手指冰凉,全身的血液都暂停在了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中。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心血情泪……他一直都知道! “我为何……无法下手……” “落棋……当无悔啊……” 千年颤抖着手指,将手缓缓伸向无言的太阳穴。 她的心中有着一个猜想,一个……残酷的真相。 看到那几段属于无言的记忆后,千年双目失神。 原来辰希真的没有骗她,原来她最爱的人……是她所遭受的一切苦痛的始作俑者。 只不过……他欲望的源头,竟站着一个自己。 那年她在树下第一次鼓足勇气抱住了他,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新鲜的种子。 接下来的每一年,她都在对他说着同样的表达。 “大师兄,我喜欢你。” “师兄,我好喜欢你。” “大师兄,我真的好喜欢你。” “大师兄,我爱你。” 师兄……大师兄……我喜欢你……爱你……爱…… 那一句句爱慕之言,像黑色的深潭,淹没了那如冰般清冷的少年。 在一地黑水中的无言妄图摆脱这令他迷茫的黑色之境。 爱是什么? 他向虚无中伸手。 我也想拥有它!我也想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这是他无声的呐喊。 那不懂情爱的少年,心中的种子开出了黑色的欲望之花。它是危险的,却也是迷人的。 他拼尽全力的一切恶行,竟是她为他创下的欲望漩涡。 第100章 意想不到 “奇怪,为何达彦伤了无言之后便退兵了呢?只留下这些低阶魔族在南天门捣乱。” 辰希不解。 哦,还有一个魔王在。 不过那魔物一向自大,只是将战争与杀戮当做一场狂欢宴会罢了。 这场仙魔之战的关键人物,是达彦。 而此时的达彦,正在冥界。 南天门除了无言,其他仙人都不足为惧。先将他困在梦魇里,再抢走他的玄铁大剑……南天门,自然变成一盘散沙。 不过,达彦并没有打算直接上到九重天,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孟婆,我那蠢姐姐去哪了,你可知道?” 达彦一脸邪气,偏偏笑容无害,像是顽皮的大哥哥在逗弄自己的小妹。 孟七七却知道,这男人有多可怕。 只是顷刻间,他诛杀冥界之主茶罗,将冥界千万年的根基毁于一旦。他面带笑容,屠尽全界生灵,只为找一个人。 ——千年。 孟七七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身为亚神的达彦不能对寿与天齐的孟婆神动手,自己的小命恐怕早就没了。 无言的玄铁大剑在他手中挥舞,似乎在昭告众人,无言已遭遇不测。 “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孟七七感觉自己脖间的手收紧了。 “是么?” 达彦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得肆意。 一张俊脸在孟七七眼中放大。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自己找答案了。” 说罢,达彦的额头抵上孟七七小巧的脑袋。有关千年的记忆涌入达彦脑海中。 “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达彦将孟七七向后一推。 “我那蠢姐姐,爱惨了她家将军。” 孟七七强忍住自己想要发抖的身体。 她看着达彦重新笑着蹲下身,“谢啦,小孟婆。” “不过……你还是先睡着吧。”达彦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孟七七应声倒下。 达彦站起身,将玄铁剑随意地插进茶罗的尸体。染血的玄铁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发出“嗡嗡”的鸣响。 “玄铁重剑,不愧是神器之一,果真是好剑。”达彦擦去脸上的血渍。 “兄弟们,冥界已被踏平!你们是想去七选界大闹一番,还是跟随我去仙界踏平南天门,随你们的意!” “哦!哦!” 魔族大军发出兴奋的吼叫声。 “从今以后,仙魔平等,这六界,再无压制我们魔族之人!” 达彦笑着,狠狠地拔出玄铁剑,化作一道青光冲上云霄。 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 还有……冥界的尸山。 ———————— 南天门。 “叫你们将军出来,我给南天门一个机会,也给仙界一个机会。” 达彦一脸猖狂地在南天门面前叫嚣。 “我只要你们将军与我一战,我若输了,从此魔界再不犯仙界,如何?” “我来与你一战。”辰希站了出来。 如若不是看到了这张与千年容貌无二的脸,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挑动六界浩劫的男人,是千年的亲弟弟。 “你?你是何人,本尊不屑与一无名小辈一战!” “你!”辰希暴怒,正要出剑,一只手拦在他面前。 “千年!”“上仙!” 达彦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 千年紧盯着他,掌心向上,手中的上弦月幻化成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左手持刀,右手抓着一块铁牌。 她在南天门正中央站定,亮出那块铁牌。 “南天门将军手牌在此,我千年,此刻便是这南天门的守门人!” 千年目光炯炯,沉声道;“达彦,你只说与将军一战,可没说一定要与无言一战吧?” “……不错。”达彦轻笑一声,将玄铁剑拖在地上。 “能用无言的玄铁剑,与姐姐的上弦月一战。本尊,”他抬头,“真是有幸。” 千年举起匕首,用刀尖在额上画出一道咒印。 “上仙千年,愿燃烧仙格,请求上苍赐我法力。” 鲜血从额上流下,在她苍白的脸上画上一抹妖艳的图腾。 “千年!停下来!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辰希瞳孔一震,伸手想要阻止,却发现,他再也触碰不到她。 宛如一团金色火焰的千年,已经没了实体。 她的仙体,她的灵魂,都在为这场孤注一掷的决斗而熊熊燃烧着。 “你这是要玉石俱焚么?!” 千年没有回答,只是手中晃过一串残影,那枚将军手令被扔进辰希怀中。 “守好南天门,活着将这手牌还给阿言。” 无言无言,我管他是生是死!这手牌还与不还与我何干! “辰希,别让我再失望了。” 似是知道辰希心中所想,千年的一句话将辰希的心火浇灭。 辰希看着一直没有回头的她,咬紧了牙关。 “……好。” 他还能怎么办?她已经……这样说了…… 千年举起匕首,眨眼之间,一头青丝斩至耳边。 秀发飘飞,犹如柳絮飞扬。 “千年断发为誓,与魔尊达彦决一死战,至死方休!” 匕首在千年手中化为长柄镰刀,刀刃犹如一轮弯月。 千年挥舞着上弦月冲向达彦,两人很快在南天门外的上空纠缠在一起。金色与红色的光团逐渐交缠着消失在天边,而辰希也举起了将军令牌。 “进攻。” 天兵天将蜂拥而出,一时间,南天门陷入混战。 燃烧仙格后的千年勉强能与达彦一战,两人一攻一守,交缠着打上了三重天。 昆仑山。 千年手中武器变化莫测,随心而变的上弦月此刻化作一把长弓。 她皱了皱眉。 达彦为何将她引到昆仑山便改变了攻势? 不知为何,进到昆仑山之后,达彦突然变攻为守,并刻意与千年拉开了距离。 千年不得不将武器换为弓箭,以便追踪。 “达彦!你躲躲闪闪的做什么!给我出来!”千年有些恼怒。 他在耍她玩么?! “别急啊姐姐~我们姐弟,终于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叙、叙、旧、了。” “你躲在哪儿了?!给我出来!”千年落在山谷中间,环顾四周。 “你有话当面说,别跟我玩这种鬼把戏!”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彦的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 “姐姐,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第101章 落花无痕 “姐姐,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达彦并不在意千年的表情中是否有着不情愿。 “出生之时,你为仙体,我为魔体。你被母亲悉心照料,而我,”达彦的声音中带着狰狞。 “她每次抱起我,都在叹气!她不愿多看我,不愿多触碰我,只因为我是天生魔体!” “明明都是她的孩子,明明都是从她的肚子里诞生的骨肉!从我们出生之时,母亲就没有给予我公平。” “后来……我被理所当然地抛弃了。” 听到这里,千年的思绪万千。 母亲的确将达彦遗弃在七选界的边界,然后她告诉父亲,达彦夭折了。 达彦心有怨怼很正常,是她亏欠了他。 可她从未想过要理所应当地霸占属于他的那份母爱,只是……那时的他们,无法做出选择。 “千年,千年上仙!你可知,在你被冥王收为义女、位列上仙、风光无限之时,我却是怎样一个处境?” “够了。”千年沉声,“你觉得你过得惨,是我亏欠你。而我在仙界也未必过的有多如意!” “是么?”达彦轻轻地笑了。 “既然六界如此不公,那我想要清洗这肮脏的秩序……姐姐你该与我站在一起!” “我们一起创建一个众生平等的六界!就从这仙界开始!” “不,弟弟,我们永远都不会一起。” “是么?如果天生魔体的是你,如果被遗弃的是你,如果在魔界受尽苦难欺凌的是你,你还会这么想么!” “我不会。” 千年斩钉截铁。 “达彦,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换作是我经受这一切,我大概活不到这个时候。” “哈……”达彦笑到失声,“我的好姐姐,你还真是,真诚啊……” 真诚到……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将你踩在脚下! 千年抬手,上弦月化作千万支利刃漂浮在她身边。 “多说无益。” 如今仙魔之战爆发,他们姐弟二人已然成为仇敌。再回首过去、追溯曾经,又有什么用呢? 利刃向四面八方散去。 千年心想:不管你是化土遁形还是隐身空气之中,这箭雨中总有一支会找出你的所在之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彦的笑声再次传来。 “姐姐,你为自己选择的死法,真是太有趣了……” 千年脚下的泥土突然变形,柔软的沙土像是无数双手臂,攀上千年燃烧的身躯。 “为何……” 这土为何能钳制住自己! 只是一瞬,世界只剩黑白。 万箭穿心,命悬一线。 千年跪倒在地,身上插满了自己抛出的箭矢。 燃烧的金光逐渐熄灭,她褪去一身荣光,只剩苍白单薄。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有喷涌不断的鲜血,与生命逐渐流逝的凉意。 一束阳光照在她面前,她身后的影子中,达彦的身形渐渐显现。 居然……躲在她的影子里! 被血浸透的上弦月发出“呜呜”的悲鸣,万道金光在千年体内闪烁,最终化作一枚小小的月牙。 那月牙泛着诡异的红光,转眼间便又没入千年的手心,变为一块淡淡的月牙胎记。 “恭喜姐姐。”达彦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后一刻居然还能让这神器认了主。” 千年失去支撑,整个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很快染红了山谷的平地,千年的意识也在逐渐模糊不清。 她想不通!为何那万箭会回到自己身上?! 达彦蹲下身,看着被血浸透的千年。 “姐姐,这里,是回音谷。”他移了移自己的鞋,避开了千年流过来的血。 “这里啊……是我为你选的死地。” 回音谷,回音谷。一切攻击都会回到发起者身上。 她还是输了……她…… 千年无力地闭上双眼。 原来凡人惧怕死亡,不是因为它可怕,而是因为它冷的让人心生孤独。 万般悲凉,此生所经历的,如同走马观花。死亡不但会令你失去温度,还会令你失去过往。 “千年,我恨你。”达彦粗暴地将她翻过身,对着她已经看不清容貌的面孔。 “在我攻上九重天之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杀你。” “你我皆有两颗心、半滴心血情泪。姐姐,你欠我的,总归是要还我的。用你的心血情泪,助我踏平天宫吧。”他在她耳边低语。 达彦站起身,抬起玄铁大剑,深深钉进千年的胸口。 千年的瞳孔静止了。 她再也没办法去思考达彦话中的含义。 达彦心满意足地退后,看着一小滴红到透明的泪滴从千年的胸腔中缓缓升起。 “怎么只有四分之一?”达彦将心血情泪吸收,皱了皱眉。 “不过……也够了。” ———————— 在南天门苦战的辰希抬起头。 远在三重天的昆仑山升起一道光柱。 那是什么?!是谁成了神?!这是因谁而起的神光柱?! 千年仙格已燃,成神绝无可能,就算是她,连升两阶也太过奇迹。 难道…… 辰希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 他于一片混乱之中揪出无言身边的那名副官,将手令塞进他的怀中。 “我去三重天看看。” 众仙皆发觉了昆仑山顶的异样,只见副官与辰希相视点头,辰希便化作一个金点飞向那道神光。 “千年!千年!你在哪!”辰希呼喊着。 他飞近神光,却见其中站着的是赤瞳银发的达彦。 “千年……千年——!” 他急了,心中的那份不安与恐惧扩散到了极点。 他就不该让她去的,他该拼死拦着她的! 达彦赫然已成邪神,他没有理会在回音谷中横冲直撞的辰希,径直飞向南天门。 “你们的千年上仙已死于我剑下,魔族大军,随我杀进南天门!上九重天!” 这句响彻天际的魔音将所有浴血奋战的天兵天将的心击了个粉碎。 “千年——!” 辰希撕心裂肺的哀嚎从第三重天传出。 他在谷底看见那一幕时,千年的身体已经凉透。 他颤抖着双手,将玄铁从她身上拔出。 他牢牢地抱紧她,肝肠寸断。 昆仑山的槐花随风而落,落满千年没有温度的额头。 小小的花瓣淹没在她流出的血溪中,仿佛它从未在这世间留下过痕迹。 第102章 无可奈何 千年死了?! 被困于梦魇之中的无言只听见了千年死去这几个字眼。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 他理了理纷乱的思绪:六界有变,仙魔之战,魔尊达彦…… 意识变得清明。 他被达彦拖进了幻梦!还被夺了玄铁! 无言的眸色加深,揉了揉太阳穴。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听闻千年死讯。 这怎么可能?!她在冥界,又那么弱……冥王与孟婆神都会护她,她怎么可能死呢? 可她若没有……自己又为何会惊得直接破了幻梦? 无言推开门,远远望去,南天门竟是一片狼藉。 “……” 南天门……破了么? 得先把玄铁剑找回来!无言定了定神,感知着它的方向。 他与南天门背道而驰,向着他的玄铁剑飞去。殊不知,今后的一切,皆因此而改变。 ———————— 无言看着南天门前,青色的地面上,鲜红色的小溪覆盖了原本暗红干涸的痕迹。他反应过来,那是千年的血。 他在昆仑山找到了自己的玄铁剑,恰好与辰希擦肩而过。 无言缓缓抬头,千年就在辰希怀中,近在咫尺。 她,死了。 她的尸身躺在别人的怀中。 他的心突然好空。 他怔怔地看着辰希将千年抱回了南天门,自己也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当他们二人消失在门中,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早就不去想——千年会真的死去。 他的空洞又是为何? 他为何…… 无言从未有过这般感觉,这感觉像是……接近死亡的无力感。 他说不定……真的要死了。 否则他为何好端端的却喷出了一口血?难道是幻梦术造成的么? 不可能。 五识在消退。 无言轻轻地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像是睡着的美人,又像是吸人精魄的美貌恶鬼。墨发沾血,面色如纸般苍白,仿佛他……真的已经逝去。 ———————— 冥界,奈何桥上。 千年的魂魄看着这黑色之境中的疮痍。 “别看了。”一双手虚覆上她的眼。 “……” “千年,该喝汤了。”孟七七送走了最后一缕战亡的仙魂。 最后一位,该是千年。 千年看着眼前的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辰希。”她轻声唤道。 辰希缓缓地放下手。 今天,是千年死去的第三天。 仙魔大战已经结束了。 “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是你。” “千年。”辰希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纵然心头有千言万语,但他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 “……”千年没有回他。 孟七七红着眼,重复着:“千年,该喝汤了。” 忘了吧,将这些忘了吧。 冥王茶罗惨死,为护这冥界生灵,他神形俱灭。 若不是七选界里有一个风神与一个“杀神”留尘坐镇,局面怕是会更糟。 此一战,仙界死伤无数,魂飞魄散的仙僚无数,仙身已死的散仙也无数。 而千年…… “爹爹……”千年垂眸,“我再也见不到冥王爹爹了。” “七七,我没了仙格,空有一丝仙缘,当入人道。” “千年……你……”孟七七的泪已经落下,“你要抛下我们了么?你舍得?你舍得我们,那你舍得无言么?!” “我舍得。”千年微笑着答道。 辰希愣住了。 “二师兄。”千年转向他。 辰希的鼻子酸了,这声“二师兄”,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我都知道了,你大婚那日告诉我的事,我都知晓了。” “其实我也不是蠢笨到了极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些事情。我本可以猜到真相,我只是不愿相信那是真的。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千年苦笑。 “我也不明白,我为何要如此辛苦地爱着无言。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掰着我的心,要我永远想着他,念着他,将他放在第一位。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他,千年这个灵魂就好似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不,你的存在从来都有着别的意义。”辰希流下眼泪。 千年看着他的泪,沉默了。 许久,辰希小心地开了口。 “千年,你还恨我么?” 千年没有回答,她只是接过了孟七七手中的孟婆汤。 “冥界神树,我想向你讨个愿望。” 说罢,她端着这碗晶莹剔透的汤一路飘到了辰希的真身之下。 辰希与孟七七连忙跟着她来到树下。 只见千年面上沉着,以魂魄之身跪在树下。 “千年!你这是做什么?!” “神树,”千年不看辰希,自顾自说道,“我要向你许愿,愿上仙辰希,从此不再爱慕千年。” “……千年,”辰希嗓音低哑,“你知道自己在说多么残忍的话么?”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可不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我,我……” “辰希,答应我吧。哪怕是装作忘记我,哪怕是像我一样自己骗自己。不要再爱我了,二师兄。” “我如今才明白,明白的透彻。不放手的爱情,只会伤害彼此。” 辰希握紧了拳头。 “好,我答应你。”他的双眼红的像兔子,两行清泪流下来。 从今往后,装作忘记你,装作不爱你。 “好。”千年笑了笑,“来收取代价吧,我愿以我的仙缘来换取你我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你只是不想见我,是么?” “……不,”千年想了想,“我不想再与这九重天扯上任何的关系。” “什么仙魔混种,什么冥界判官,还有蓬莱仙岛的一段情缘,我统统都不想要。” “不要去看我,也不要去找我。从此,我只是一个凡人的魂魄。轮回生生世世,直到魂飞魄散。” 她将手中的孟婆汤一饮而尽,眼泪掉进汤中,和着透明的汤汁,是无边的苦涩。 “好,我实现你的愿望。”辰希忍着胸腔中的酸楚,伸出一只手。 “吾以神树之名,实现汝之所愿。” 辰希施法,指尖在千年额上轻点。 可他终究还是存了私心,只是封印了她的仙缘,并没有取走它。 千年再次睁眼,眼中已是一片迷茫。 孟七七哭着拉过她,“你,随我来。” 千年任由她拉着自己,瞳孔中没了焦距。 走过奈何桥,站上轮回台。 孟七七紧紧地拉着千年的手,舍不得放开。 “千年……千年……” 她不停地唤着,对方却再无反应。 千年已然忘却前尘。 ———————— 小剧场 生日 蓬莱仙岛。 “师父,生日快乐!” 看着眼前盛装出场的四个徒弟,水子白有些怔住了。 他的生日啊…… “谢谢你们。”水子白难得正经。 有徒儿真好!呜呜……好久都没有人为他过生辰了。 “师父师父,生辰这一天,一定要一直笑着哦~不可以生气,也不可舞刀动剑,不然会不吉利的!”千年神秘兮兮地凑上来。 “还有这一说法?” “嗯嗯!”面前的四个脑袋一起点了点。 “那好,今天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动气!” 仿佛正等着水子白的这句话一样,千年立马跪下身。 “师父!徒儿今日不小心将师父您最喜欢的瓷碗打碎了,请师父责罚!” 什么?!那个他从宗镜玄那里好不容易抢来的流光瓷碗?!碎了?! 他刚想发作,想起方才话已说出,又不好责罚。 “没事,”水子白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脸,“为师不会怪你的,起来吧。” “谢师父!” “师父……”沈炙怡怯生生地靠过来。 水子白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徒儿……今日练剑,许是心神不定,竟将剑脱了手,不小心……砍断了后院的一株白色灵芝……” “白色灵芝?”水子白有些疑惑,“我哪种过这东西?” “就……就……”沈炙怡吞吞吐吐,眼神飘忽不定。 水子白突然灵光一现。 “你说的……不会是那株,‘无花只有寒’吧?!” 沈炙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脚尖。 水子白压制住自己想要将她扔进荷花池的想法。 “没事,下次小心一点。”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句话。 “谢师父!师父最好啦!” 水子白感到肉疼。 嘤嘤嘤,他费劲心思从极寒之域挖来的一株“无花只有寒”,养了这么久才勉强活着开了第一次花! 他正要向前走,却对上了自己那位冰片大徒弟的眼睛。 不是吧!不是吧!无言也闯祸了?!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师父,今日恰逢您的生辰,徒儿已经好久没与您切磋一番了,不如今日……” “为师还有事,你先自己练着。来日为师再为你指点一二,哈哈。”水子白飞快地打断他,干笑了两声。 他宁愿无言弄坏自己的什么东西,他才不要与无言切磋呢!夭寿啊! 水子白正要开溜,只见辰希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师父,”他行了一礼。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上次去月老殿做客,拿了些珍品回来。奈何徒儿当时囊中羞涩,便都记在师父您的账上啦!” 水子白阴沉着脸,“多少?” “不多不多,一百仙贝。” “不多你个大头鬼!”水子白一巴掌打过去。 “师父,您今日过生辰,不可动武的啊!” “你给我站住!别跑!” “师妹!千年!救我啊!” “师父要与二师弟切磋么?请带上徒儿吧。” “哎呀!大师兄回来!你别去添乱啊!” “咦?师姐你去干嘛?那边是有什么热闹可看么?” 今天的蓬莱仙岛,也是和平的一天呢。(笑) ps:祝,与师父父同一日生辰的封面底图画手小姐姐,生日快乐哟~ 第103章 腐化亦或不朽 无言的发在荒乱的战场上飘散。 他漆黑的瞳中仿佛没有焦点,就像两颗黑色的玻璃球。 那日他在层层叠叠的尸山之中不省人事,待到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怎么会死了呢?”他平淡的语调像是在问自己。 战神宫的仙童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喊道;“醒了醒了!将军醒过来了!” “快去请医仙来!” “将军,您方才说了什么?可是要喝水?” “千年呢?为何千年没有了?” “上仙她……”仙童吓得脸色苍白,他要怎么告诉这个性情古怪的无言将军,千年上仙已死的消息啊! 好在无言并没有真的在等他的回答。 无言身着单薄的白色单衣,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将军!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啊?!” 他一心想要她死,她却真死了。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她已冰冷,紧闭着双眼。 “她死了。”无言喃喃道。 他奔出宫殿,像个失了心智的疯子,却无人敢拦。 “对了……心血情泪,她的心血情泪!” 无言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 须弥山,离恨天。 仙界之中,共有四门。其中,东天门进二重天,在这一天上,住着一些在天庭有着官职的仙人;西天门进四重天,在这一天上,住着位高权重的上三界的上仙;北天门入六重天的蓬莱仙岛;而南天门,则是仙界的正门,直上九重天的传送门。 天宫在九重天,象征着仙界最高统治的天帝,就在天宫之中。 三重天的昆仑山与五重天的极寒之域都是无门无界的,而八重天的瑶池与七重天的须弥山,唯有从九重天下去才能到达。 那日,无言看着辰希抱着千年的尸身入了南天门,他去九重天,必然是为了将千年送往须弥山。 须弥山,离恨天。 那是埋葬仙界众仙逝去后的仙骨之地,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幽静的黑色水域。 无言在茫茫灰色的死气中找了一整天。 他面无表情,像一具行尸走肉。 终于,他在一片黑水之中看到了千年的仙身。 她被安置得匆忙,连个冰棺都没有。 甚至面上的血迹都有着残留,衣衫也没有时间换上新的。 无言从水中捞起千年,站起身。 他抱着那副没了仙格的身躯,消失在须弥山的尽头。 ———————— 谁能想到,因为聚合了心血情泪而从中获取了上古邪神之力的达彦,最终死于他师父的剑下。 众所周知,七选界中有两位神明。靠近冥界的守界神为风神,而靠近的魔界的,明面上是魔神,实则是魔神的胞妹——司音神。 传说司音神对自家长姐那是好的没话说,已经超出了同胞姊妹的亲情,上升到了一种不可说的感情。 神界众神皆心知肚明。 听闻姐姐被困天罗地网,还中了毒,司音神立马变成了凶神。 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将天罗地网豁开一个口子。 魔神带伤上阵,仍是一剑便穿了邪神达彦一个洞。 有人说,魔神不愧是战力排行第三的神明,除掉一个祸乱六界的邪神,就跟自家清理门户一样。 又有人说,是那邪神依然爱慕自家师父,心甘情愿死在美人剑下,根本就没有反抗,甚至还递了剑呢! 事实究竟如何,恐怕只有魔神自己知道了。 但结果只有一个,邪神已除,魔王也被封印,魔界大军被镇压,从此魔族不可出魔界半步。 魔神向天帝请罪,自此堕入七选界,永不回神界。 九重天太子水子白亲自执法,将邪神达彦的魂魄扔进三途河。 邪神达彦,魂飞魄散。 “陛下,还有一人,我想带走处置。” 水子白很罕见地出现在了天庭,甚至破天荒的发了声。 “何人?” “南天门将军,无言。” “啊?”“这……”“什么意思啊……” 众仙议论纷纷。 “无言身为南天门守门大将军,自负轻敌,中了魔族幻术导致南天门失守,仙界死伤无数。他身为我水子白的徒儿,竟犯下如此大错,断不能就这样得过且过。” “子白,那……你待如何?” “将无言的将军一职削去,贬入冥界,就当是为他间接造成的杀业赎罪。” “……准了。” 自此,这场历时十天十夜的浩劫终于落下帷幕。 ————-—— “这场仙魔大战,虽是我们仙人赢了,但仙界元气大伤啊。” 水子白召回无言与辰希,蓬莱山巅,三人鼎立。 无言与辰希都没有说话,他们,连看都不看彼此。 “千年的死,不要太过介怀。”师父看着他们二人,拍了拍无言的肩。 无言点点头,眼中的黑更深了。 千年的身躯已被他冰封,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辰希“腾”地一下冲上前,打掉水子白的手臂。 “师父!他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何来介怀之说?!” 千年死了,他怕是做梦都笑醒了吧!他无言对于千年的死,恐怕不过是惋惜那一滴心血情泪没有落入自己的手中而已吧! 辰希瞪着无言,眼里仿佛能冒出火来。 无言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辰希,为师知道你喜欢千年。但如今这个结局,乃是天命。”水子白说道。 “天命天命!你只知道天命!既然师父能算我的命,预知六界未来,为何不看看无言的命!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辰希红了眼,指着无言。 “师父,我不信你一点也察觉不到他无言的祸心!就算你不觉得他有,总该觉得当年那几件事有蹊跷之处吧!” 无言没有动,也不反驳,任由他指责。 “我知道。”水子白皱着眉,“但那又能怎样?你以为我还能插手今时今日的天命么?”水子白猛然间拂袖而去。 “师父!”辰希叫道。 “别喊了,”无言有些头痛,“你还指望师父当面杀了我么?” 无言一身黑衣,正是千年做的那件。 袖口的金丝在辰希看来分外碍眼。 “无言,你不配穿这件衣服!”辰希丢下这句话,也愤然离去。 无言一人留在山巅,站了很久很久。 半边青丝随风斜飘,遮住了他半边苍白的脸。 良久,他轻声说了一句:“青丝无人束,故人难再见。” 第104章 离别 黑纱一般的星空下,水子白一个人在山头眺望。 “无言。”水子白低声唤道。 那如夜般走出的修长身形从树的阴影下浮出,他的发丝在微风中飞扬,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美好。 “师父。”无言开了口,“跟随您多年,却始终未能参透天道。” “天命,到底是什么。” 他望着水子白的背影,眼中倒映着星光。 水子白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还记得我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么?” —————— 冰雪覆盖的极寒之域,身着白衣的无言隐没在雪间。 他绝美的容颜,苍白的脸。像纯洁的雪,像光滑无暇的冰。 他的眉上沾着雪,发丝中挂着冰。 那年,他不过几百岁的年纪,却已法力高强。 他手握冰剑,飞舞间,漫天白雪。 水子白出现了,提出要收他做徒弟。 “孩子,你自以为法力高强,无人能敌,是么?” 无言不说话。他的确自小便明白:实力能说明一切。 冰剑飞舞,他迎向水子白。 他输得很惨。水子白用一把沉重的玄铁剑打败了他。 “拜我为师,我把玄铁剑送你。”水子白甩出一团火,融化了冰剑。 无言明白了。 这世间很大,在极寒之域外还有更强的人。 而他没什么追求,只是崇尚强大。 “随我回蓬莱仙岛。我教你如何与人相处,教你预知未来,参透天道。” 无言点点头,将手伸进了他的手心。 ———————— “如今,徒儿已将玄铁剑运用自如,也学会了预知占卜之术。可我依旧参不透天道,掌握不了自己的命。” “参透天命,不是什么好事。自古以来,凡是触碰天道之人,大都不得善终。” 水子白迎着月光,缓缓说道。 “可那些不得善终的,是凡人。” “不……”水子白摇摇头,“任何人都一样。” “知道得太多,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水子白接着说,“就如同我,曾预见六界的毁灭。” “我初开预言之眼,看到辰希无人引导教化,修成魔心;看到千年杀戮成瘾,堕入魔道。我看到他们相识相知,最后相爱。他们惺惺相惜,互相取暖;他们勾结魔族,攻打六界。在那个未来中,辰希助千年登上魔界至尊的宝座,怂恿她掏了自己亲弟弟的心脏,融合了整滴心血情泪,拿到了邪神的力量。千年解开了邪神之力的封印,成为新的邪神,为祸六界。” “我,改变了这天命。” “我将辰希软禁在身边,又在千年身上下了钟情蛊。从我接她上蓬莱仙岛之时,就知道她此生只会钟情于你一人,她永远也不会爱上辰希。” “是我,亲手创造了你们三人之间的悲剧。” 水子白转过身,看向无言。 “可是仙魔大战还是发生了,千年姐弟二人之间依然自相残杀。” 看似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可……天命的轨迹并没有被颠覆。它顶多……只是弱化了这场浩劫,只是偏离了一点点那悲凉的结局。 “原来是因为钟情蛊。”无言轻声说。 “原来她是因为钟情蛊……才会爱我。” 他本是……无人会爱的人。他弄丢了这个六界之中唯一爱他的人,唯一将他放在心中第一位的人,唯一……为了他,连死都愿意的人。 无论他怎样伤害她,她都会爱他。 是因为钟情蛊,原来是钟情蛊! 如果没有这钟情蛊,她果然不会爱上自己。 “因为惧怕千年会与辰希一起走上万劫不复,我便让她爱上无情无义的你。无言,我不否认,你是我碰巧拾回的道具。” 水子白对上无言一成不变的深潭。 “我也想让每一个人欢欢喜喜地做自己。” “如果用我们四人的悲哀,可以换取仙界一千年的太平,这不过分。” “我想,我不后悔。这个结果,值得。” 无言默默听着,心里想:我生来清高孤傲,自恃超凡脱俗,却不承想也有被人利用的一天。 “我早就知道,我于师父而言只是个利器。” “……”水子白目光凝重。 “无言,天帝已认命你为新一任冥王,明日你便带着天旨去赴任吧。”水子白经过无言身旁,从乾坤袋中扔出一道天旨。 “师父,”无言叫住他,“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到这蓬莱了。” “……”水子白没有回答,只是说,“明日我为你送行。” ———————— “辰希这棵倔树,怕是不回来了。”水子白叹气。 没有正式的告别,就这样离去了。还真是他的风格。 无言与水子白站在冥界神树的面前。 这是无言接任冥界之主的第一天。 水子白突然按住了无言的肩膀。 “我亲自送你到冥界,知道为何么?” 无言抬起头,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安与惊恐。 水子白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了整个黑色之境。 这是! 无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以冥界为范围的法阵?! 而这法阵中,那丝丝缕缕的金光宛若一条条枷锁攀上无言的身体。 “师父?”无言难以置信地看向水子白。 “这是一个禁制,”水子白依旧紧紧地压着他的肩,来自神明的威压令无言不得动弹。 “从今日起,你永远,都出不去这冥界。” “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清楚。”水子白突然充满怜悯地望向他。 “无言,你的七情,不再残缺了。” 无言愣住了。 什么也瞒不过他。无言心里想。 “还记得为师赠与你的规错石么?” 那是……沈炙怡第一次入世历练之时,他与千年回蓬莱送行,水子白交给他的。 “规错,规错,你可知,它替你挡了什么错?南天门前,你与达彦对阵之时,心中可有动摇?” 为什么连这……师父也会知道?!无言大惊。 “无言,我已决心再也不用我的预言之眼,我不会再干涉你们任何人的未来。我会在蓬莱闭岛不出,尽心教导我仅剩的弟子——沈炙怡。” 水子白的身影渐渐淡去。 “你我师徒缘分,在今日了结。” 第105章 选择 无言瘫倒在地。 师父,你果然是最狠的。对自己狠,对我们三人狠,对这六界众生……也狠。 说是不再干预,可把我锁在冥界又算什么?! 我自以为是,以为能将师父也收进我的棋盘,没想到……早在那时……在那时他便已经开始用这破石头监视我! 无言的手掌撑在地上,手指慢慢收紧。 “我不甘心!” 我要找到千年的转世,我要她回到我身边! 这世上,我永远可以掌握一个人的命,那就是你! 无言抬起头,伸出手,一道传送法阵在面前显现。 法阵中,千年被冰封的身躯缓缓浮出。 他在冥界守着千年的身体,看着冰下她不变的容颜,十七年。 他一直试图打破禁制,他想要召唤那远在他界的灵魂。 十七年后的那一日,他终于等来了冷奕语——那个承载着千年魂魄的容器。 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孩。 既然师父关闭了预言之眼,那么我在做什么,他不会知道了。 无言将规错石放进盒中。 “千年,我势在必得。” ———————— “你难道就不想再见到千年么?”无言的话语像一种蛊惑。 辰希提着树魂剑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千年的面色逐渐红润。 冰棺中的冷奕语,眼角满是泪痕。 “你让开!”辰希突然刺向无言,无言侧身,剑刃划破他的侧脸。 辰希冲向冰棺,一剑劈碎了它。 冷奕语落入他怀中,她的身体已如冰般寒冷。召唤术被中止,一团团光亮从千年体内冲出,回到冷奕语身上。 “辰希,你让我很失望。”无言擦了擦流血的伤口,“你对千年的爱,也不过如此。” 辰希忧心地看着怀中的冷奕语,她的身体随着光团的进入,皮肤表层在金光中片片破碎。 “奕语?!奕语!” 辰希瞪向无言,“这是怎么回事?!” 他紧紧地抱着冷奕语,生怕她就这样消失不见。 无言却盯着正在重塑仙体的冷奕语,陷入恍惚。 “你说话啊!” 辰希怀中的冷奕语,光芒四射。 而后,归为虚无。 那层破碎的凡人躯壳之下,是靠着悲咒召唤术重塑了仙体的冷奕语。 “奕语,你醒了?!” 冷奕语的目光却看向了无言,眼神中,有无奈,有悲痛。 “扶我起来。”她转向辰希。 无言愣在原地,他一时间分不清她和千年。 这眼神,是冷奕语才会有的,可那其中的一些情意,又是千年特有的。 还有那温婉的语调,也是千年才会有的。 “你……恢复记忆了。”无言盯着她。 听闻这话,辰希的脸色变得煞白。 他不安地看向冷奕语,默默地放开了她的手臂。 他不知道,承载着千年记忆的冷奕语会不会原谅自己。 他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与她重新开始,他好不容易重新博得了她的信任……以及,能够站在她身边守护她的资格。 这一切,难道又要被收回了么? “是。”冷奕语淡然道。 “心血情泪,你不就是想要它么?” “……不,我承认,它曾经对我很重要。” “现在也一样。”冷奕语打断他。 “复活千年,你才能知道那滴心血情泪还能从哪里得到,不是么?” “不是的!”无言走近她,却被一旁的辰希挡下。 “我只是想让你告诉我,我心中的那份空洞,是爱么?” 冷奕语和辰希皆皆惊讶地看着他。 “无言,”冷奕语一字一顿,“说一句你爱我,我便告诉你。” 无言深深地望进她的眼。 “我爱你。” 冷奕语笑了。 “这是一句假话,一句毫无感情的表白。”冷奕语说,“无言,你不懂爱,你不要再妄想利用我来补全你残缺的七情!” “我不再残缺了!我已经拥有完整的七情了!” “那就找你的千年的说去,我是冷奕语,我只是冷奕语!” “……”无言露出受伤的神情。 “我不管你到底想让曾经的我回来做什么,但如今的我,只是拥有着前世记忆的冷奕语。而全新的冷奕语,绝不原谅你。” “奕语。”辰希将冷奕语拉到身后。 “辰希,”冷奕语突然叫住他,“你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么?” 辰希愣了愣。她这神情,像千年,又不像她。 “是,我愿意。”辰希回答。 冷奕语不知为何,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她,面对无言之时,脑子里只有一片血红。 “我,要他也死一次!”她捂着脑袋。 “替我,杀了他!”她语调极轻,却蕴藏着浓烈的恨意。 她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何能容忍无言伤害她这么久,她不明白曾经的自己为何能爱这样一个人那么久。 心里……好不甘心! 为什么只有她带着满心苦痛转世轮回?该死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她想起蓬莱仙岛默默等待的六百年,想起战神宫一百年来无望的生活。 想起得知真相时的心痛,想起死前那万箭穿心的剧痛!玄铁剑插进心脏的痛! “哈……”冷奕语知道,那只是她的前世,那甚至不能算作她的经历,可她还是好痛。记忆中的那个自己有多痛,她感同身受。唯一不同的,是她对无言的杀心。 曾经的自己即便知道无言从未对她有过一丝温情,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即便知道他害自己变得不幸,即便知道他娶自己只是为了杀了她,得到心血情泪…… 她还是不会恨他,她只会带着满身伤痕,满心的痛楚,去远离他,甘心去做一个凡人。 她为什么要这样爱一个不值当的男人?! 这一次,她不要将委屈憋在心里,她也不要将无言捧在心尖上。她要他也感受一次带着绝望赴死的滋味,她要他也去当一次他瞧不起的凡人! “无言,我恨你。” ———————— “子白,你该出场了吧。” 七选界中,两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躺在藤椅上。 其中一位,正是九重天太子——水子白。 他们的面前,立着一块规错石。 “唉……真不想管他们啊……”水子白无奈地伸了个懒腰。 他眼神一凛。 可他们,终究是我水子白的徒弟。 第106章 钟情蛊 辰希已与无言交战,一黑一白的两团交缠不休,一如当年。 “住手!”一道白光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 水子白一身白衣,飘然而来。 “师父?!”三人显然都吃了一惊。 水子白看了冷奕语一眼,便朝她走来。 “师父。”冷奕语向他行了一礼。 “你是千年的转世,按道理,不必多礼。”水子白与她面对面,“今天我来这儿,是为了给你解咒。”水子白慢慢说,“当年,我用预言之眼看见你与辰希相爱,你二人结合后,为六界招致了一场大劫难。所以,为了不让你爱上辰希,我在你身上下了钟情蛊。倘若你见不到无言便也罢了,只要相遇,你必定会爱上他。” “都是为师的错,是为师,令你生生世世都只爱无言一个。现在,我来替你解开这钟情蛊。” 冷奕语没有说话。 她早就发现,自己对无言的爱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做千年上仙时,身边放着一个为她赴汤蹈火的辰希不要,偏要去爱一块捂不热的冰。 做凡人时,十几年没能情窦初开的假小子,刚识了些情滋味,暗恋的居然是个搭不上关系的高冷神仙。 原来是因为钟情蛊! 所以……前世的自己,还有辰希,是被师父以监管之意收为徒弟的么? 她本该与之携手在姻缘簿上写下名字的人,是辰希么? 他们……是被师父,拆散的! 水子白将手指按在冷奕语额上,放出幽蓝色的光芒。 冷奕语闭上了双眼。 种种往事一一浮现。 “好了。”水子白从她的额中捏出一只通体深红的小蛊虫。 这便是钟情蛊了。 “现在,没了钟情蛊的影响,你选择与谁在一起,皆凭你自己的意愿。” 冷奕语只觉脑海中一片清明。 冷奕语,你爱的是谁? 无言与辰希一同望向她。 冷奕语微微张嘴,不知该看向哪里。 “既然我有机会重新来过,那我谁都不会选。”冷奕语答道。 “为什么非要在他们之间选一个呢?有时候相爱并不一定要在一起。没有了钟情蛊的影响,或许真实的我对于爱情没那么执着。” “听到了么?”水子白转向无言和辰希,“没有任何的干预,但她谁都不会选。” “奕语……”辰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痛苦之色。 你果然放不下那件事,你还是对我心存芥蒂。 “辰希,”冷奕语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辰希的泪没入她的指缝。 “你怎么还是这样爱哭?若我……若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冷奕语,我……或许会选择与你在一起。” 辰希紧紧抓住她的手,“我知道,我没有值得你死心塌地爱我的理由。” “但我爱你,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冷奕语望着他,眉纠结在一处。 “不……你至死不渝爱着的人是千年,不是我。” 冷奕语红着眼,一行行泪款款落下,“若是以前的冷奕语,定会被你感动得要死。但现在的冷奕语已经不似从前,她已经明白了辰希眼中的爱与愧疚是因为什么!” 说罢,她将手抽出,转过脸不去看他。 辰希吸了吸鼻子。 “奕语,我会向你证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最新的样子。” 一旁的无言走上前,“辰希,我们之间,该有一个胜负之分了。” “她是我的,”无言说,“没能力杀了我的话,就永远也别想抛下我。” “你是千年也好,是如今的冷奕语也好,你的灵魂,你的爱,都只能属于我!”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与辰希情真意切! “不,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冷奕语对上他有些许怒意的眼。 “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曾经要杀我的人是你,说永远不会爱我的也是你。害我的人是你,自作主张让我恢复记忆、重塑仙体的人还是你!” “是你把我变得做不成神仙也做不成凡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属于你?!” “不错,”辰希上前一步,“因为她是冷奕语,所以你根本没资格与她在一起。” “你们……”沉寂许久的水子白出了声。 干嘛呢干嘛呢!抢女人?! 辰希与无言对视良久。无言移了眼。 “师父,请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要与二师弟,一决高下。” 辰希也紧跟着说:“师父,别再阻止我们。” 水子白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他白了两人一眼。 “罢了罢了,由你们去吧。” 说罢,水子白的身影渐渐淡去。 他只是来收回钟情蛊的。既然说好了不再干涉大家的未来,那他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了。 ———————— “无言,你敢为她堵上性命么?” 辰希的话,令冷奕语回过神来。 她初醒来时,被过去的记忆冲昏了头,她的确无法原谅无言过去的所作所为,但是……并没有真的想……取他性命。 他对她的不公,对她的残忍,说到底不过一个“当时不爱”而已。 她甚至现在根本搞不懂无言究竟为何突然补全了七情,难道真是她感化他了? 所以……他这次,真的爱上自己了? 她不敢去猜,亦不敢去赌一个暧昧的答案。 “辰希,你若是自己找死,我没有意见。” “好啊,我们之间,必有一死。” “若是最后留在这里的人是我,”无言看向辰希背后的冷奕语,“冷奕语,你跟我走。” 冷奕语皱了皱眉,她觉得她应该阻止这场没有意义的生死一搏。 “我……”“好。” 辰希却抢先一步替她应下。 “奕语,我一定会赢。我,带你回家。”辰希朝她微笑,依旧阳光。 无言却冷眼看着他们,眼神冰冷彻骨。 冷奕语抿了抿唇。 如果不给无言一个心甘情愿放弃她的机会,恐怕自己永无宁日。 “赌命倒是不必。”她说,“我们三人好歹同出一门,若是自相残杀,师父定会伤心不已。” 冷奕语静静地看着无言。 “你之前几次三番强行突破师父在你身上下的禁制,又因这悲咒召唤术费了不少灵力。你如今不过是强弓末弩,你没有胜算的。” “我放过你了,我真的累了。” “无言,你放过我吧。” “奕语,我已经放了。” 第107章 决斗 “开始吧。” 无言冰冷无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 玄铁剑与树魂剑在半空中碰撞,迸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们的身影交缠不休,旋转着,离开了树洞。 冷奕语连忙跟过去,跑到冥灵村的大街上。 众灵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面面相觑。 “都别看了!还不快找地方躲起来!”冷奕语冲着他们大喊。 众灵四散而逃,慌不择路。 无言与辰希打得不可开交,所到之处,剑光扑朔。 冥灵村中一片狼藉。 “等等!你们停一停!” 冷奕语发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才答应他们在冥界打一场。 那玄铁剑是把嗜血神器暂且不说,树魂剑,那更是辰希打娘胎里带出的神器啊! 先前放他们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拼死拼活地在这冥灵之中打得血光漫天,简直是要了这帮虚弱灵体的命! “再这样打下去,冥灵村会被你们毁了的!” 冷奕语继续叫道。 空中的二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依旧剑光四射。 看到被波及的无助灵魂,冷奕语横下心来。 “上弦月!” 前世的她在死前终于得到了神器上弦月的认可,如今她重塑仙体,前世的修为也在慢慢恢复。而这上弦月……则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小小的月牙,蛰伏在她的手背上。 冷奕语提着上弦月幻化的镰刀,向空中飞去。 “奕语,你做什么?!”辰希被冷奕语挡在身后,玄铁剑重重地砍在上弦月上。 “无言,别再打了!”冷奕语拼尽全力,顶住玄铁剑传来的力道。 “冥灵村,已经面目全非了!” “与我何干。”无言仰着头,淡淡地说道。 她挡的是辰希,面对的却是我。 对你而言,我已经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敌人了么? “你是冥界之主!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他们的安危怎能与你无关!”冷奕语焦急道。 “我只是想要赢,想要带走你罢了。其他,与我无关。”无言面无表情,稍稍用力。 冷奕语一个不稳便被狠狠弹开,辰希连忙从后面接住她,冷眼瞪向无言。 “无言,你带不走我。你即便是打赢了辰希,我也不会乖乖跟你走。” 冷奕语稳住身形,看向无言。 “所谓的一决胜负,不过是我给你的一个放手的理由。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们自今日起,毫无瓜葛!” “呵,”无言轻笑一声,“无所谓。” 冷奕语愣住了。 “把你带走,我有很多办法。” “用绳子绑走用法术禁锢还是打晕了带走……亦或是,杀了再带走灵魂,都可以。” “你疯了……”冷奕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如果今天辰希不在这里,无论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前世的她还是现在的冷奕语,恐怕……都不会预见将要面临什么。 无言即便补全了七情,也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他的执着从那滴心血情泪,变成了囚禁自己的灵魂。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希望他可以死在辰希的剑下。 可她望向他的双眸,却总觉得那里面还有着她需要探究的事物。 “奕语,别跟他废话,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无言与辰希的身上都挂了彩,但辰希似乎更占上风。 冷奕语说的没错,无言其实很虚弱。 他现在的实力,远不及当年的一半。 但他依旧苦苦支撑,高傲地提着他的玄铁剑。 他清冷的目光射向辰希。 “去奈何桥上吧。” “随你便。”辰希冷冷答道。 无言整了整衣服,在冥灵村上空传音。 “所有村民都躲进树洞去。” “辰希,我们就在奈河桥上,决一死战。” ———————— “再来!”辰希举起树魂剑朝无言劈去。 一个身影挡在无言面前。 孟七七举着汤勺,挡住了辰希。 若是喝汤的众灵知道,汤勺便是孟婆的武器,怕是没人再能毫无芥蒂地喝下用这勺子舀起的孟婆汤了。 辰希看向一脸坚毅的孟七七,愤愤地收了剑上的力道。 “辰希!你为何要阻止无言复活千年!”孟七七生气道。 她暗地里帮着无言冲破禁制,就是为了等千年回来。 不然……她才不会护着这个让千年伤心了几百年的男人! “……孟七七你这蠢……”辰希还没回答,无言已找准机会向辰希刺去。 “辰希!小心!”随后赶来的冷奕语一个箭步冲上前,玄铁剑再一次打在上弦月上。 “无言,你趁人之危!卑鄙!”冷奕语气红了脸。 “生死之战,无公平可言。”无言对上她的眼,“你莫要再插手,我留你一命,只是不想让你更加恨我。冷奕语,别以为我不忍心杀你……”无言缓缓用力,冷奕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无言!”辰希冲他喊道。 四人僵持着。 孟七七看着拿着上弦月的冷奕语,保持着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她明明是冷奕语,她为什么可以用千年的武器?! “孟七七,你少管我的事。”无言突然发力,冷奕语招架不住,整个人砸向地面。 “无言,我刚刚是在帮你吧?!”孟七七皱着眉,急忙去看下落的冷奕语。 “奕语!”辰希被无言挡住了去路。 “我一人足矣,无需帮忙。”这就是无言身为天地寒之子的孤傲。 我无言,不习惯合作。 孟七七扶起冷奕语,不高兴地嘟着嘴,退向一边。 冷奕语眼疾手快地夺下孟七七的汤勺,生怕她再去帮无言。 “你!” “孟七七,我不是千年,让你失望了。”冷奕语紧紧地抱着汤勺,“我是拥有着前世记忆的冷奕语,我了解千年的一切,可我不是她。” 孟七七沉默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插手了。”良久,她抬起头,真诚地说。 “辰希,你也别总让女人替你出头。”无言斜着嘴角轻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给她插手的机会。” 这么多年过去,这喜欢挑衅的毛病还是如此地令人生厌啊!无言! “少废话!准备好受死了就来吧!”辰希说,“无言,你的灵力要耗尽了吧。” “敢不敢一招定胜负?!” 辰希挑衅地看向无言。 第108章 消融 “……” 无言没说话,只是将玄铁收回,立在奈何桥头。 辰希亦将树魂剑甩手收进掌中。 “痛快!” 冷奕语紧皱着眉,与孟七七一同紧张地望着他们。 她在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用纯粹的灵力作一个了结吧。” 无言说着,手中凝聚起寒冰,四周温度瞬间降到冰点。 冷奕语张开防护罩,却还是被这刺骨的冷冻得双腿打颤。 无言这是要将整个冥界冻成极寒之域么?! 寒冰以无言为中心向外蔓延,透着幽蓝色的冰已攀上辰希的衣角。 辰希平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他搞什么?! 辰希笑了笑,高声问道;“奕语,知道为什么冥界神树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依然可以生存么?” 冷奕语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对,摇头他也看不见啊! 然而寒风夹着碎冰呼啸在整个奈何桥周边,她只能专心护着自己,无法张口作答。 不过,辰希似乎并没有期待着她说出答案。 眼看着无言制造的寒冰风暴即将席卷辰希,他却不慌不忙地再次开口。 “因为,神树会自己创造阳光。” 辰希眼神一凛,摊开的手掌中是熊熊燃烧的蓝白色烈火。 “幽冥灵火!” 一时间,火势一飞冲天,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了整个冥界。 刹那间,辰希已被幽蓝色笼罩。 来自无言的冰天雪地在这不同寻常的火光中逐渐消退,暴风雪在这幽蓝面前不堪一击。 “切。”无言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他苍白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居然不惜用出了自己的本命火。无言心想。 他是真的拼尽了全力啊…… 面前的冰雪层层消散,于暴风眼中冲出一个手拿火剑的身影。 辰希用幽冥灵火凝成的剑打在无言最后凝结出的一道冰墙上。 冰片在烈火中支离破碎。 冷奕语睁大眼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心被揪起了一块。 他们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么?他们之中必有一人要死去么? 而这个人……是无言。 那道长长的灵火结结实实地打在无言身上,无言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哼。 奈何桥轰然倒塌,无言的声音与身影在一片碎石与大火中消失不见。 “辰希!!!!那下面可是三途河!!你想让无言魂飞魄散么!!!!!” 孟七七最先反应过来,她抓过汤勺便要冲进断桥之下。 冷奕语回过神来。 无言……要魂飞魄散了? “不……不!不!!!” 辰希……他真的杀了无言?! “不……”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竟有些……怅然若失。 不该……不该是辰希杀了他的。 她不该让辰希背上无言这条命的。 “回去老实待着!”辰希的脸色很难看,他一把揪住孟七七的后脖领,烦躁地将她扔回彼岸花田间。 他倒是没想令无言魂飞魄散的,他只是不小心……一个不注意,就把奈何桥给拆了啊! “……”尘土消散,远处正在下落的无言浑身是血。他露出的表情中……竟还有一丝笑意?! 辰希愣了一下。 只见无言与冷奕语的额头同时红光乍现,那红色的水滴印记在黑色的冥界中格外扎眼。 “无言!你做了什么!” “我说过的,我有很多种带她走的方法。” 辰希读着他的唇语,突然想起了什么。 “灵魂血契!” 冷奕语反应过度时候,已被召至无言身边。 就像无数次,她被他召进冥界时那样。 他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获得了一件无价珍宝。 “你这次……在这里待了好久。恐怕……你在人界的母亲,已经找疯你了……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一股温热喷在冷奕语颈间。 她没有回答,随着他一同下落。 他们都知道身下的是可以令他们魂飞魄散的三途河,却冷静得出奇。 “无言,魂飞魄散,会比万箭穿心更痛么?” 无言的嘴中不断涌出鲜血,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 “或许……我以身相试……便可……知……” “奕语!!!!!!” 上方传来辰希撕心裂肺的叫喊。 “罢了。”无言轻声说。 “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 无言突然松开了她,用力将她向上一推。 “不想让你更恨我了……这句话,是真的……” “我的血……弄脏……你的……衣服了……” “对不起。” 冷奕语在虚空中翻了个身。 无言……消失了?!冷奕语不敢相信。 若他魂飞魄散,那与他订下了灵魂血契的自己为何还好端端地活着?! “奕语!”辰希一把抱住她。 “……我……没事。”冷奕语回过神来,轻轻拍着辰希的后背。 突然,冥界上空电闪雷鸣。冷奕语抬起头,与辰希分离。 “这……”冷奕语一脸疑惑。 孟七七盯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目光沉重。 辰希突然推开她,一步步远离。 “奕语,我赢了。”辰希跪倒在地,无力地说道,“这一次……可不可以考虑一下……与我在一起?” 还未等冷奕语作出反应,自冥界上空降下三道惊雷,准确无误地打在辰希身上。 “辰希!”冷奕语一惊,慌忙向他跑来。 “别过来!!”辰希几乎是嘶吼着。 从天而降的锁仙链捆住辰希,拽着他向空中飞去。 一道天旨从天而降: 冥界神树多年擅离职守,重伤冥界之主,毁奈何桥,此等劣行,当罚天雷三道、入七选界一百年,望其悔改。 宣读天旨的冰冷声音回荡在整个冥界。 冷奕语站在满目疮痍冥界中,仔细搜索着有关这个声音主人的信息。 是掌管上三界戒律的雨师! 冷奕语跪在地上,向天空大喊:“冥界判官千年转世,求见天帝!请求雨师让我见天帝一面!” “你要见天帝?”冰冷的声音有些不悦,“那就自己来天庭。”声音消失了。 “……这。”冷奕语有些发愁。 天宫、天庭,只在千年晋为上仙之时去过。 但如今,救辰希的路只有上九重天这一条。 冷奕语提着上弦月,飞向远方。 “你就这么走了?”孟七七在她身后举着汤勺,一脸不满。 “这种烂摊子留给我……要我怎么办啊……” 眼前,是四分五裂的奈何桥。 第109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陛下,千年上仙求见。” “什么?!千年?!” “她不是燃烧仙格……已经变成一介凡人了么?!” “是啊,没了仙格……连仙身都不能保持永远不朽……” 一时间,天庭上议论纷纷。 “……”天帝看了一眼表情尴尬的水子白。 “我说,你今日怎么勤快了,居然能在天庭上看见你。” 天帝慢悠悠地说道:“是因为知道千年会来吧。” “咳咳。”水子白别过脸去。 “行了,让她上来。” 冷奕语提着上弦月走上天庭,她单膝跪地,“千年转世冷奕语,拜见天帝。” “你是千年的转世?”天帝威严的声音传来。 “是,我叫冷奕语。” “那么,冷奕语,你求见本帝,所为何事?” “我……要退下仙位。”冷奕语抬头看向他,无比认真。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天哪,她在说什么?!” “像她这样没了仙格,硬是靠着一丝仙缘重入天道的,着实难见!她竟……” “她是不是不明白她有多幸运啊!” “哦?”天帝皱了皱眉,“为什么?” “我……做了凡人十八载,早已不再适合处理冥界事务,判官一职,实在愧不敢当。” 冷奕语咬咬牙,大胆地说了出来:“恳求陛下饶了辰希这一回吧!如今,只有他才是最适合出任判官的人选。” 她的心里是有些恐惧的,她惧怕天帝怪罪于她。 天帝果然有些不悦。 “辰希太过张狂,他大闹冥界不说,还拆塌了奈何桥,此举,不可忍!他必须在七选界好好地锤炼一番,冥界如今一团乱麻,还不都是他害的?你还要他回冥界做什么?!” “我……”冷奕语哑口无言。 向天帝要人,她果然还是太过不自量力了。 她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远远地,传过来一声叹息。 “唉……”水子白起身向她走来。 “师父!”冷奕语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师父!帮我救救辰希吧!” 水子白却摇了摇头,将她拉了起来。 “辰希在七选界中的刑期是一百年,这已经是陛下对他手下留情了。即便你退了仙位,我也不会为他开脱。上三界有上三界的规矩,为师也不能坏了规矩。” “不错,”天帝再次开口,“你既然位列仙班,就该负起一个仙人的责任。仙位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判官一职,也不是随便换一个人便可顶替。” “那……我可以继续在人间生活么?”冷奕语满眼期待,“我希望陛下可以准许我在人间待到我凡世的母亲寿终正寝。” “可以么?” 天帝沉思片刻。 千年的亲生父母是他亲手打进的七选界,她无父无母,好不容易有个养父,还在仙魔大战之中惨死,落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所以生为凡人的她……很珍惜这份亲情吧。 “可以。” “谢陛下!”冷奕语激动道。 师徒二人下了九重天,准备就此别过。 “奕语,为师没有替你在天帝面前为辰希求情,你怪师父么?” 冷奕语摇摇头,“怎么会。” “如今,我恢复了记忆,也重塑了仙体。就如陛下所言,既然我占着一个仙位,就要为六界做实事。至于辰希,若我与他之间还有缘分,我便等他一百年又如何?我欠他的,一定会还给他。比起前世他等我的那近千年,区区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我不该对你下钟情蛊,不该让你爱上无言。”水子白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与辰希的红线,是被我亲手剪断的。” 水子白与冷奕语漫步在仙桥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所以……您的意思是,辰希本是与我有着红线的命定之人?” “是的。” 他所做过的事,让太多人都付出了代价。 他自己、月老宗镜玄、以及……他的三个徒儿。 “……”冷奕语沉默了。 辰希,我真的不想承认,我与千年就是不分彼此的同一人。我更愿意将我自己说成是承载了千年记忆的冷奕语。 我是冷奕语,我不是千年。 我们,不是同一人。 所以,我可以原谅你,可以接受你,也可以对你动心。 冷奕语会等辰希回来。 我会和你在一起,无论我们的过去有多么痛苦,我只想以后与你好好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微笑着。 “师父,不要在意这些前尘往事了,我们都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徒儿,该回去了。”她施施然行下一礼。 “昔日我被无言诓骗,助纣为虐。如今,冥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亲自去解决。师父,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 当初被冷奕语带回来的灵魂也都因着悲咒召唤术的中止而重获自由。 首先是冰天雪女杞桦。 雪女几百年仙魂未归位,寒雪殿的众人早已焦头烂额,此时看见冷奕语将雪女的仙魂送回,殿中一片欢天喜地。 “待雪女醒来,她若是想忘了那痛苦回忆,便饮下一杯忘情水,从此开始新的生活;若是不想忘记,就来阎罗殿找我吧。判官冷奕语,会在那里等着雪女阁下。” “多谢上仙体恤!” “恭送上仙!” 冷奕语离开寒雪殿,心中暗自想着: 其实如今的自己,除却判官这一头衔已经一无所有。 因着无言为她找来自己前世生身父母的一魂一魄,她才恢复了属于千年的一切。 然而,自己转生后的那具凡胎肉身根本无法承载千年那几千年的记忆。 所以,作为凡人的冷奕语已经死去了。 好在,沈炙怡的内丹与孟七瞳的神树躯干为她重塑了一具新的仙体。 她才得以侥幸偷生——以冷奕语的身份。 回到冥界,看着那破碎浮冰中的一张张迷茫的脸,冷奕语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扫视一周,决定在所有灵体清醒之前好好解决每一个人的归宿。 “就从你开始吧。” 冷奕语一把抓过景辞的灵体,踏上了断裂的奈何桥。 “孟七七,还有没有定灵丹?” 孟七七一脸不悦地转过身来。 天帝说好的,派人来仙界修桥,人呢! 这几天,她除了要跟这个不伦不类的“千年”相处,剩下的时间都在补桥!拼命地补桥!没日没夜地补桥! 第110章 冷判官的售后服务(上) “你要定灵丹做什么?” 孟七七看了一眼冷奕语,目光停在了景辞身上。 “自然是给他用喽,保他魂魄不散。” “什么?!”孟七七差点跳起来,“冷奕语,你知不知道定灵丹有多宝贵!给一个普普通通的魂魄用定灵丹?你脑子没问题吧?!” “……他不是普通的魂魄。”冷奕语拉下脸,“他是与神树有过交易的魂魄。” “辰希允许他在人间游历找佛的血,现在佛血找到了,只差等着那妖仙叶绾儿重新修炼出人形了。” “那盆曼珠沙华我会去人间取回,叫叶绾儿的灵体出来,她可以复活了。” “……”孟七七竟无法反驳。 向神树许下的愿望,一经允诺,的确是不可违的。 “孟七七,我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现在的冷奕语,但如今,恢复冥界正常运转的重任在你我肩上。” “你……” 她说得对。孟七七低下头。 再抬头时,冷奕语已消失不见。 ———————— 人间,冷奕语家。 果然,在她失踪的这两天两夜,妈妈已经报了警。 她的肖像被贴满了附近的大街小巷。 只能……用大范围的记忆篡改术了…… 冷奕语看着熟睡的母亲,她的眼角还有着泪渍。 “对不起,妈妈。” 第二日,冷奕语从自家的床铺上醒来。 真怀念啊,虽然只离开了两日,却仿佛过了几千年一般。 只作为冷奕语活着的记忆是那么的遥远。 “奕语,你的脸色好差,生病了么?” “没有。”冷奕语向妈妈扬起笑脸。 篡改了那么多人的记忆,又将有关她失踪的事物处理得干干净净。灵力都透支了,能不苍白么?! 不过……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她明白,因为自己身上带着仙缘,注定了作为凡人的一生不会与尘世间的人们有太多瓜葛。 所以,冷奕语没有爷爷奶奶的疼爱,更是连自己外祖的面都没见过。 父母早早离异,父亲带走了自己患有脑瘫的弟弟。 如今她恢复了仙体仙位,却硬要做一介凡人的孩子,不为别的,只为好好活完身为冷奕语的这一世。 她注定此生到头来孑然一身,那又如何?没有比她当年在战神宫那时更糟的了…… 不去想他了。 无言一定没有死。 冷奕语通过灵魂血契依然可以探知到他,只是他的一切,从今往后与她无关! 他是“消失”也好,“存在”也罢,她都不会再为他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 冥界。 “为了不让我妈妈起疑心,本官打算每日深夜来处理冥界事务。”冷奕语在深夜抱着一盆花来到依旧破败的冥界。 “孟七七,今天冥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无事。”孟七七放下正在用法力补桥的双手。 “仙界派来的援手还是没有到。”孟七七撅起嘴。 “……等等吧。”冷奕语皱了皱眉。 她可不想再去一次天庭了! 彼岸花田中,景辞与叶绾儿已等候她多时。 “妖仙叶绾儿,你的真身本判官已经为你起死回生,只要你的灵体归位,重新开始修炼,终有一日可以恢复人身。” “景辞,本官赐你定灵丹,保你魂魄不消散。你就留在冥界做一个普通的鬼吏,何时叶绾儿修炼出人身,你便何时进转生台。你可有异议?” 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冷奕语,景辞点了点头。 他似乎是在疑惑,这个昔日与他一样同为凡人的女子,怎的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冥界的判官?! 于是,从这日起,冥界多了一个守着一株曼珠沙华的鬼吏。 欧阳雅也找回了自己的一世记忆,踏上了转生台。 “奈何桥没修好呢!你就放她转生?岂不是坏了冥界的规矩。”孟七七拦住她,却被冷奕语轻轻拨开了身子。 “她早就可以转生,若不是无言扣下了她的灵魂,她这会儿说不定都重获新生了。” “可,魂魄必须要走过奈何桥,喝上桥头的孟婆汤,忘却前尘,方可转世轮回!” “算我们冥界欠她的,许她不喝汤吧。”冷奕语看了一眼欧阳雅也,淡淡说道。 “难道你有更合适的补偿方案么?”她又看向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孟七七。 “我!”孟七七语塞。 呜呜呜,还是我的千年温柔,这个冷奕语也太专断了! 孟七七在心里欲哭无泪,但她也不得不趁认,恢复前世记忆的冷奕语虽与千年不同,可她的确将冥界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得当。 她……比千年更坚强。 一夜之间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对他们这些始作俑者毫无怨恨。 她又有什么理由处处为难冷奕语、矫情地不肯接受一个崭新的“千年”? 抱歉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孟七七在心底叹气。 ……以后,对冷奕语好一些吧。 “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和语调。 像极了曾经的千年。 其实,她的朋友已经回来了,只是她还没有察觉到。 “那个……奕语。”孟七七小声说,“你歇一歇吧。” 冷奕语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冲着孟七七笑了笑。 “我没关系的,”她说,“要尽快处理完之前被无言封进寒冰炼狱中的魂魄,冥界也要尽快恢复正常运转。不然,我怎么安心回人间呢?” “你,你要走?”孟七七吃了一惊。 “嗯。”冷奕语点点头,“我要活完冷奕语的这一生,再回来做我的判官。” “凡人生老病死,不过几十年。” 孟七七沉默了。 前世,千年明明说过,她想一直做个凡人的。 可他们却,硬生生地将她的转世扯回了天道。 “对不起。”孟七七终于忍不住。 “额,你……你别哭啊!”冷奕语手忙脚乱,“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孩子哭了怎么哄?!在线等!急! 收拾好各自的情绪,冷奕语继续对着浮冰发愁。 玄南星已如魔,既然入了魔道,魂魄自然要入阿修罗道。 “玄南星,你身为极寒之域的精灵,本该没有轮回。本官念在冥界有愧于你,特地给你一个机会入阿修罗道,你可愿意?” 第111章 冷判官的售后服务(下) 玄南星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她轻声说,“我的魂魄,再有几日便要消散了。与其下辈子双手沾满鲜血,我宁愿从此魂飞魄散。” “不后悔?” 玄南星笑了笑,“不后悔。” 行吧。冷奕语叹了口气。真是可惜。 不过,这既然是她的选择,她也不好说什么。 下一个下一个! 早知道当神仙还要做售后服务,她以前做凡人那时才不会向往呢! 下一个寒冰炼狱中,封的是她的小师妹——沈炙怡。 说实话,冷奕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怎么向她介绍自己? 这样想着的时候,沈炙怡已在渐渐苏醒。 融化的寒冰下,沈炙怡的灵体在冷奕语面前站定。 “你……”她睁大了眼。 “炙怡,好久不见。” ———————— 七选界。 “求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吧!” “你没有上三界的许可凭证,老夫不能放你进去。” “她是我的女人,我们曾私定终身的!” “她入七选界这近百年来,你每过几日便要来闹一次,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老夫的耳朵听着都要起茧子了!” “我……” 在七选界闹着要进去看人的,正是酒仙白酿。 “老夫可是听说,酒仙曾在瑶池当着众仙的面拒绝了里面的这位。如今,怎么又是这样一番说辞?你这又是何苦?”把守七选界的风神不解道。 “我只是……” 不想承认,猎人爱上了猎物。 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利用酒久,肆无忌惮地压榨她……最后,他真的爱上了她。 他急于摆脱她,不肯娶她,只是想做一个完美的猎人罢了。 他怎么会真的爱上这个笨女人呢? 被他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的酒久,她的姐姐不在,她就什么都分辨不出。 他恨她为何要如此信任自己,无私奉献到……他终于对她动了心。 在她离开自己的每一秒,他都无法入眠。 他想找回她。 他每每有了闲暇,便来七选界求见酒久。可这近百年来,他连她的影子都没见到过。 越是明白自己即将彻底地失去她,他便越是焦躁不安。 “求求您,让我远远地看她一眼也好。” “这是在做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嗓音。 正是冷奕语。 令冷奕语没有想到的是,沈炙怡对全新的师姐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感觉。 她从人间带回了洛临川和洛叶。 无言与她曾经的交易作废,然而那颗三千年的狐仙内丹却还不回去了。 “没关系的,师姐。”沈炙怡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修为而已,再练就是。” “我答应了小川,下一次见面,我们要好好生活。小川,去轮回吧,你的每一世,我都会去找到你。” “好。” 洛临川转世后,沈炙怡决定带着洛叶暂留冥界,正好也帮忙处理冥灵村事务。 好像冥界里的人越来越多啊是怎么回事! 安顿好沈炙怡,她又马不停蹄地带着酒久的灵魂来到了七选界的入口。 做神仙做成她这样的,整个上三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刚踏进七选界的入口,就看见了白酿。 “哎?你不是那个渣……” 渣男两字差点脱口而出。 “咳咳,这不是酒仙嘛,怎么,深夜散步走到七选界了?” 白酿微怔。 上仙千年重续仙缘,再次回到了九重天。这事情昨日在上三界传的沸沸扬扬,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 “小仙拜见上仙。”白酿略施一礼。 “……”冷奕语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啧,渣男! “风神阁下,冥界判官冷奕语,特来归还七选界中一犯人的魂魄。” 风神皱了皱眉。 这便是水子白那家伙的三徒弟? “……进来吧。” 白酿眼见着冷奕语进了七选界,急忙抓住她的袖口。 “上仙!请带我进去吧!小仙想见掌灯女仙酒久一面,别无所求!” “嗯?”冷奕语挑了挑眉,“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在酒久的记忆中,她可是将他的丑恶嘴脸看了个一清二楚。 “放手。”冷奕语冷声道。 白酿讪讪地缩回了手。 冷奕语跟着风神向前走去,忽然,她的脚步顿了一顿。 “酒仙,本官此行,便是来归还酒久的魂魄。你若有心想要见她一面,就在外面候着吧。” 白酿的双眼亮了起来,不住地道谢:“谢谢上仙!谢谢上仙!” “……”冷奕语一言不发。 自己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不但心软,还喜欢多管闲事。 以前是个凡人也就罢了,如今成了神仙,虽然空有上仙的头衔,无修为之实,那也是官职加身。算了,最后一次了。 “自从上次她随着马戏团出行,这灵魂就没有回来。老夫还以为,她不甘失去自由,便是只有一个仙魂也要逃出这七选界,倒是不曾想过她竟被你逮到了。” 风神带着她来到酒久的面前。 看着酒久身上的一袭白衣,冷奕语猛然间想起,那套本该属于酒久的冰蓝丝羽衣还在家里。 待明日深夜拿给酒久吧。 “酒久,醒过来吧。” 酒久心有怨恨,在这充满戾气与魔气的七选界待了近一百年,仙心动摇、生出心魔,无可厚非。 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攻击她与辰希吧。 “我……”酒久坐起身,“我这是……” 她迷茫地看向冷奕语,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险些入魔的事情。 “掌灯女仙,你已经在七选界度过了近百年,再有几年,一百年刑期已满,你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阁下是……”掌灯女仙看来并不认识曾经的千年。 “哦,在下是冥界判官,冷奕语。” 酒久思索着,突然跪了下来。 “判官阁下,小仙斗胆,请阁下将小仙的孩子带出七选界吧!” “孩子?!”冷奕语看向风神,而对方则无奈地点了点头。 “酒丫头当年也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看着长大的,她被贬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七选界,老夫自然要尽量保她平安。” “但七选界有它的规矩,老夫也不能干涉过多。酒丫头入七选界时,已有身孕。老夫这近百年来将这孩子带在身边,却也没办法带他出去。冷丫头,老夫与你师父素来交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将那孩子带走吧。” 第112章 再见辰希 “那孩子在哪?”冷奕语想起前世的自己,便也是在七选界中被父母送出,寄养在冥王爹爹膝下。 没想到,她也能于七选界中救出一个孩子。 “在老夫住处。” “女仙有求,同为九重天仙僚,本官岂有不管的道理?”冷奕语扶起酒久。 “待女仙重回九重天,本官再将孩子完璧归赵。” “不必!”酒久突然回绝道。 “其实……小仙不想要这个孩子。”酒久说,“每当我看到他,就会想起我曾受过的欺骗与耻辱。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我不想与他朝夕相对。我能为他做的,只有替他寻个好归处,尽了这生母的责任。” “你就这样恨白酿?” 酒久听到这个名字,手指轻颤。 “如果我告诉你,他悔过了,他就在这七选界之外等着你,拼命地想要见你一面,你肯见他么?又或者……你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么?” “不要!”酒久斩钉截铁。 “他对我的伤害既成事实,我没有想过有原谅他的那一天。那是我的孩子,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我愿将那孩子留在冥界,待他长大,便麻烦阁下在冥界替他寻个事务,教他为上三界出力便是。” “……”冷奕语陷入沉思。 她重活这一世,母胎单身。还没来得及谈个恋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冥界判官,每天白天上学,深夜还要来冥界处理一堆烂摊子。现在,连孩子都要养了! 真是造孽! 不过,既然风神与酒久有交情,她倒是可以利用酒久的孩子与风神谈个条件。 “女仙不必担心,你不愿养这孩子,想将这段情斩个干干净净,本官明白。既然如此,本官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从今以后,他就是我冷奕语的孩子。” 风神与酒久都没有想到,冷奕语居然愿意收养这个孩子。 “不过……”冷奕语故弄玄虚地顿了顿,“本官想见一个人。” 她看向风神。 风神摸了摸胡子。水子白的徒弟果然与她那便宜师父一样,就没有让自己吃亏的时候! “冷丫头,你说吧,老夫便为你行个方便。” 只有冥王才能随意探望七选界的犯人,身为判官的冷奕语本是无法见到辰希的。 “我想见,冥界神树——辰希。” 风神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但只在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随我来。” ———————— 冷奕语的心怦怦直跳。 虽然她曾跟随无言来过一次七选界,但从未直面过其中惨状。 这里,是炼狱,是深渊,是绝望的沼泽。 四处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随处可见魔物们与仙人之间的打斗。 冷奕语终于明白,为何七选界是魔族的天堂。 这分明就是在将犯错的仙人当作大补药扔给魔界的魔物! 如今没了“杀神”留尘,仙人与魔物之间的平衡再次被打破,七选界再次成为魔族的乐园。 那日,与无言大战一场又受了三道天雷的辰希,要怎么撑下去啊! 冷奕语越想越不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马上见到辰希! “冷丫头,那边,就是关押辰希的山洞。” 冷奕语闻言便跑了过去。 “辰希!” 洞口有结界! 一定是辰希为了防范魔物侵入而设!他还有力气设结界,看来,他还好好的! 冷奕语刚破开结界,一把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就横上她的脖颈。 即便刀刃相见,她还是湿了眼眶。 “辰希……”她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 辰希双目失神,像是看不见她的模样。 “奕……语?”他费力地辨认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 “辰希?”冷奕语终于发觉了他的异样。 她拨开他的剑,缓缓向他走去。 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三晃。 “辰希!” 他依旧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瞳中一片灰色。 “奕语。” 辰希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 “冷丫头,别试了,他看不见你了。”身后,风神慢悠悠地走来。 “别忘了,七选界有它自己的禁制。” 是了,七选界对每一个犯人的禁制都是不同的。比如当年留尘与边凝雪,竟是一堵除了二人之外谁都可以穿过的墙。 七选界总是能给你恰到好处的惩罚。 于是像太阳一般耀眼的辰希在七选界失去了他的眼睛。 “奕语,我没关系的。没了眼睛,我照样能打退那些魔物。” “辰希……”冷奕语抬头看着他没有光芒的眼睛,紧紧抱住了他。 “我知道的,你会活着出来见我。”冷奕语将侧脸贴在他的胸口。 这里,曾经为她加速跳动过那么多次,她为何没有注意过呢? “辰希,我收养了掌灯女仙的孩子。等你从七选界出来,我们将他视为己出,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辰希并没有听进去冷奕语的前半段话,他满脑子都回响着“一起好好生活”这句话。 “奕语,你要和我一起生活,我没有听错么?” “……你没有。”冷奕语轻声说,“我等你一百年,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我等你那么久,你重获自由后如果不娶我你就……” 一片温热吻上冷奕语的鼻尖,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辰希有些尴尬地抬起头。 “……眼睛,还有些不习惯。” 本来是想吻你的唇的…… 冷奕语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她捧着辰希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辰希,这是冥灵村白昼那天,我们在秋千上没能做完的事。” “辰希,我对你动心了。” “辰希,你听到了么?” 带着辰希身体上滚烫温度的怀抱压了下来。 冷奕语被他紧紧圈在怀中。 “奕语,我好怕这是场梦。梦醒了,你还是离我最遥远的那一个人。” “不是梦,”冷奕语抚上他的背,“你感受得到,我们在拥抱。” “辰希,你没有欠过我。” “一直以来欠你的人是我。” 我们本是天生一对,可前世的我,却没有接过你的红线。 让你一个人守着我们的这条红线,真的对不起。 这一次,换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了。 冷奕语感受到脖间的温热,那是辰希的泪。 傻树,你的树心,不但脆弱易碎,还总是那样容易被我弄哭。 一如,往昔。 第113章 有三界身份的美少女 遥远的极寒之域刮着常年不曾消散的冰雪。 无言站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之上,一身有着雪原风情的白衣将他整个人衬得宛若透明的艺术品。 他对着雪原山巅的两眼泉水,轻轻吐字。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一眼寒泉,一眼忘泉。 “孩子,欢迎回来。” ———————— 人间。 冷奕语连续过了几日白天上学、深夜上班的痛苦日子后,终于将冥界的事务处理了个大概。 甚至还在周末抽空去隐城看望了一下自己前世的亲爹亲娘。 捎带一提,留尘和边凝雪终于获得了天帝的谅解。留尘重回南天门做了守门大将军,他的佩剑“杀神”也重新回到了主人的怀抱。 中梦每日在隐城中,等待着留尘的归来。 而冷奕语也从每日深夜去冥界一次,变成每周去一次。 她在人间作为凡人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就好似这一年发生的种种从未真实存在过。 只有那偶尔出现的梦境,提醒着她这段如梦似幻的经历。 为何她会梦见在极寒之域的无言?是因为灵魂血契么? 除了有关无言的梦境,最近还发生了一件糟心事。 冷奕语发现,千年的那具仙体不见了。 这件事来得蹊跷。 前世她燃烧了仙格只为与达彦拼死一战,好好的一副仙魔混体被达彦万箭穿心外加玄铁大剑穿了两个大窟窿。如果没有无言的寒冰炼狱,那副身躯早就腐化在离恨天的黑泽中了。 不会是无言偷偷回来了吧? 他那日莫名消失,却又并没有死,谁也不知道他躲去了哪里。 难道他回冥界把那副身躯带走了? 她与千年终究是无法共存的。 时至今日,真正的千年再无出现的可能,他又何必不肯放下执念。 罢了,这件事,就让它沉到时间长河的底端吧。 恢复前世记忆后,冷奕语的性子变了很多。 她有时会想,曾经的自己,不论是上仙千年还是凡人冷奕语,其实都已经消失了。 她本不想被前世记忆所累,奈何那毕竟也曾是另一个自己。 她理所应当地将千年的痛苦承接,用冷奕语的身份怨恨着无言。她刚成为这个全新的自己时,甚至一度想杀了他。她背负了无言对千年的伤害,却也背负了……她的爱。 或许他们三人,会永远纠缠下去。 这也许才是师父为他们改变的,新的天命。 —————— “言哥哥,那女人把你害成这样,我一定要帮你报仇雪恨!” 如雪般纯净的少女义正言辞,看着坐在对面同样一身雪白的俊俏青年。 青年抬起头,如墨的瞳孔深不见底。竟是无言。 “休要胡闹。”无言盘膝坐在冰雪之中,一头墨发在雪中格外显眼,“是我先对不住她,何来她害我一说。” “我虽身受重伤,但好歹没有灰飞烟灭。”无言努力地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有些僵硬。 “我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他身上有着父亲寒无为他种下的保命符。 若他的生命受到威胁,只要他催动此符,立马便可回到极寒之域。 无论自己身在何处。 他与冷奕语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 他痛恨自己是个偏执的无情之人,总是在最后一刻才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千年在时,他想要她的命;千年不在了,他发现自己早已得到了所谓“情爱”,而他最想留下的,是她的命。 冷奕语在他身边时,他一边望着她,一边透过她看曾经的她。 直到他抱着她在断掉的奈河桥下安静地下落之时,他才终于明白。 千年教会他情爱,而他带着这份情爱,爱上了她的转世。 即便没有辰希的阻拦,他或许也不会舍得她离开。 他很清楚,辰希的阻拦并不算什么。他若想要冷奕语消失,多少个辰希也无法阻拦。 在无言陷入沉思之时,木鎏金正出神地望着他。 人怎么能这么好看。 言哥哥的容貌,还是那样美。 木家是极寒之域中的巫族世家。木鎏金身为此一代家主的独生女儿,自幼便喜爱跟在貌美异常的无言身后。无言无情无义,只把她当做一个背部挂件。 小时候,无言练剑,木鎏金便在一旁炼药;无言修炼功法,她便在一旁背巫诀。 木与水都是出自天帝那一脉的姓氏,无论是木家人还是水家人,都有着极致纯净的仙家血统。只是水家人上天做了仙,木家人却入世做了巫。 当年,木鎏金看着无言被水子白带走,走出了极寒之域,离她愈来愈远。 心中那才刚刚萌芽的情感便渐渐枯萎了。 没想到过了几千年,他竟回来了。 无言在仙界的种种她也知道不少,她嫉妒那个曾拥有过他的女人。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此不识好歹,竟要抛弃言哥哥,还重伤他! 木鎏金显然并没有将无言的话放在心上,小脑袋里已经开始酝酿自己的小算盘。 ———————— 冷奕语的发已过肩头。从她转世见到无言,至今,竟一年又过了半载。 她这段时间总能在梦中回想过去,也不知是无言在想她,还是她放不下过往。 那时,无言给她讲了许多上三界的故事,却不告诉她,她也曾是仙界的一员。 她曾是他的仙僚,是他的结发妻子。 人真的会反反复复地喜欢上同一个人么? 无论是作为千年还是冷奕语,她都曾深爱过无言,她甘愿被他玩弄,只为他那只看一眼便忘不掉的容颜。 她有时在想,千年是真的爱无言么?若是没有那钟情蛊,她这个灵魂还会反反复复地爱上他么? 靠!冷奕语烦躁地合上书本。 说白了,自己不就是当了两世的颜狗么?! 他无言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好的! 与我正了八经有着红线缘分的是辰希! 冷奕语拍了拍脸,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绝对不要再去想无言那家伙了! 我现在可是有着三界身份的美少女,他无言是什么?用现代人的关系来描述,他顶多算老娘的前男友! 嗯!不想他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冷奕语在书桌前手舞足蹈,殊不知,在窗前偷窥的木鎏金将这一番怪异尽收眼底。 “言哥哥喜欢的女人……是个失心疯?” 第114章 雪原(1) 木家人的巫术,便是仙界众人也要惧上三分。 不为别的,就为它的诡异与阴毒。 木鎏金光是凭着“冷奕语”这个名字,便占出了对方的具体方位。 不错,她还是偷偷地来了人界,见到了冷奕语。 她来时,冷奕语正在窗下看书。 “这女子确实很美,比我要美。”木鎏金不甘心地暗自承认道。 冷奕语留发后,便逐渐显现出了她的美。她的发乌黑,微卷,软软地搭在肩头,斜着的刘海儿挡住了光滑的额头。她浓眉微蹙,一双温和的棕色眼眸在阳光下透出暖光。小巧的鼻梁上挂着薄汗,一张樱桃小口紧抿着。 “切!”木鎏金隐着身形,在虚空中咬牙切齿。 木鎏金虽也眉清目秀,但自知比不过冷奕语的神韵优雅。 情敌太美,该如何是好! “不管了,先随便给你下个咒好了。”木鎏金撇撇嘴,默念着巫诀。 “哼!即便你美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被我带去极寒之域。等到你进了我木鎏金的地盘,保你插翅难逃!” ———————— 冷奕语在冥界待得久了,甚至有些忘记了自己原本在人间的身份。 在没有被无言骗去冥界之前,她是个即将要参加高考的苦逼高中生啊! 今日,便是她作为凡人即将面临最大挑战的一天——去高考! 然而刚起床,她就在镜子中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面色苍白,精神颓废,甚至有些郁郁寡欢。 她颤抖着张了张嘴,只觉大脑有一刹那是一片空白。 冷奕语发现,她失声了。 什么情况?! 好歹也是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千年的人了,不至于被一个人间的考试吓到失声了吧! 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准考证居然也不见了!冷奕语焦头烂额。 她这副样子,不能被妈妈发现。情急之下,她只能先去到考场再说。 恢复了仙位仙体的冷奕语一眼就发现了与她相隔几条街的木鎏金,正在烧自己的准考证! 靠!这是哪里来的仇家! 冷奕语在心底暗骂,连忙朝她跑去。 只是心急的她没有发觉,自己早已进了一场为她准备的阴谋中。 安静的家,空无一人的街道,莫名其妙在大街上烧东西的少女……一切,都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间。 冷奕语来到那素不相识的女孩面前。 还是没来得及,准考证在对方指尖化为灰烬。 你为什么这么做! 冷奕语暴怒。她很想质问眼前的女孩,却说不出话来。 “姑娘,要消失一次试试么?”木鎏金发出渗人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冷奕语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时,已身处大火之中,四周却都是冰雪。 冷奕语立在一座木头搭建的台子上,手脚都被捆在十字木桩上。 捆她的绳子不是一般的绳子,作为仙的她竟挣不开。 难道是锁仙链?!不像啊……况且这天底下,锁仙链哪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拿出来的。 大火已熏黑了她的脸,冷奕语剧烈地咳了一阵。 声音!为何自己一点声响也听不见?! 是这地方过分安静还是……她连听觉也没了?! 半梦半醒之中,冷奕语催动自身灵力,上弦月自手心浮现。 上弦月幻化的刀刃狠狠地向绳索上割去。 这时,周围的一切突然都变了。 一双冰凉的手将她抱起来。 冷奕语向那双手的主人看去,她的心像是被沉入冰下。 无言。 再见恍如隔世。 你的眉眼,原来……一直印在我的心底。 无论何时,这幅模样都让我的心,加速跳动。 啊……是疯了么。 冷奕语盯着他亮晶晶的睫毛,竟悲伤得想要哭出来。 看到他纷飞的墨发,她却只能想起他永远也学不会束发的样子。 想起他们的名字还并排陈列在月老手中的姻缘簿上。 她望进他的眼眸,发觉自己从未变过。 ———————— 无言骑着一条冰龙,抱着冷奕语一言不发。 冷奕语在心中暗自奇怪。 方才明明身处火场,还身有桎梏,怎么他一来就全没了?难道是幻觉? 终于,冰龙停了下来。 “这里是雪原,是我的家。”无言放下冷奕语,微笑道。 看见他的笑容,冷奕语像见了鬼一样。 他在说什么?笑什么?! 她也不是从未见过他笑,只是方才那个笑,有些不同。 无言的眼中已有了灵气,不再像一潭死水。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他懂得“爱”了。 只有爱才能为他染上颜色,给予他温度。 冷奕语打量了他一番。 一身纯白的皮衣,笔直的裤腿下竟着了一双同样雪白的长靴。 这装扮与在冥灵村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你很冷。” 冷奕语正盯着他出了神,无言已经脱下了皮衣,披在冷奕语身上。 她呆呆地望着他赤裸的上身,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她裹紧皮衣,皱着眉别过脸去。 【别跟我说话,听不见。】 她气急败坏地用密语传音向他说道。 无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知道了。】 他的密语传过来。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你失了声。】 无言走近她,不由分说地牵紧她的手,任凭她在手心胡乱挣扎。 【你被下了咒,会逐渐失去五感的巫术咒法。】 冷奕语一惊。 究竟是谁给自己下这样恶毒的咒术?! 她最近重回九天,也没来得及得罪个谁啊!没日没夜地在做售后服务了啊! 【别怕,我会救你。】 无言的话音又传了过来。 空气中的冷冽气息慢慢变得微弱,冷奕语知晓,她的嗅觉也没了。 ——————- 【我虽被辰希打到差点形神俱散,但我并没有死,只是被强行召回了雪原。我重伤未愈,目前只能待在极寒之域慢慢休养。】 【我知道的。】 冷奕语立马接过话茬,随即又补上一句。 【灵魂血契还在,我知道你还活着。】 甚至……在梦里看见了这样的你。 【我知道你恨我,过去的我对不起你,你恨不得让辰希将我毁掉。只是,我们定下过灵魂血契。我若灰飞烟灭,你必定也跟随我而去。】 【我知道。】 冷奕语看向他的双眼。 【但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千年。】 第115章 雪原(2) 冷奕语觉得自己眼前忽明忽暗,怕是视觉马上也要失去了。 “奕语?奕语!” 她看着无言的嘴一张一合,在一片黑暗之中将她拥入怀中。 【我这就带你去找能替你解咒的人!】 【冷奕语,我说过,我会尽全力保护你。若你遇到危险,我会救你。】 冷奕语乖乖地靠在她身上。 【这话,我听了很多遍了。】 【可我不正是因为你才会遇到危险的么?】 冷奕语的话令无言苦笑。 “是啊。”他对自己说。 冷奕语面对着一个像怨妇一样忧伤的无言,心里很不自在。 还不如以前那个没有温度的冰块脸呢。 有情有义的无言,感觉怪怪的。 冷奕语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醒来时,无言已在她身旁生起火。 【吃么?】 无言将烤好的兔肉送到她嘴边。 冷奕语接过肉片吃起来。 无言拎着熟兔,麻利地用小刀切下一片片肉。 不得不说,无言的手艺很好。 冷奕语感受着火苗的温度。想起无言那张苍白的脸。 当初,辰希就是用一团幽冥灵火将他打进了三途河,也将他的高傲一同打落。 她不知此时的无言,脸上是何表情。他应该会讨厌看见火苗吧? 【怎么,感受到火,就想起辰希了么?】 无言的一句话将冷奕语拉回现实。 他真是有些聪明得过分,她的心思,无论有多隐秘,都瞒不过他。 【他的幽冥灵火的确厉害。】 冷奕语的眼珠转了转,随手折了一截树枝,在地上画着。 辰希的眉、辰希的眼、辰希的鼻梁、辰希的唇。 无言凑了过来,笑了笑。 【你想画他?可你看不见,画了一个四不像。辰希若知道你在我面前将他画成如此模样,怕是明日就要杀出七选界了。】 冷奕语愣了一下。 【你知道?】 【有所耳闻。】无言靠近她,他半裸的上身散发着雪的冷冽。 【他不在你身边,但我还在。】 【冷奕语,你爱上辰希了么?】 冷奕语有些惆怅,她对辰希的感情一直都很微妙。 从一开始的反感,到逐渐成为朋友。自己从未说过爱他,却并不讨厌他的吻。 【或许是吧,我会等他回到我身边。】 【可你曾说过,你爱我。】 突如其来的拥抱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格外令人胆战心惊。 【我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再爱我一次?】 【我懂得情爱为何物了,你可不可以爱我?】 冷奕语轻轻地摇了摇头。 【即便你有了“爱”这种情感,你爱的也应该是千年,不然为何要孤注一掷地复活千年?】 【我们,没有下一次了。曾经的千年可以爱你很多次,但冷奕语不会。】 说罢,她慢慢推开他。 无言看着面前的少女秀眉紧皱,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机会了,是么? 冷奕语手中的兔肉掉落在黑夜里的雪地上,整个人茫然无措。 “奕语!” 无言抓住她的双手,她却毫无反应。 冷奕语只觉自己像是触电了一般,继而便失去了触觉。 自己好像一团软软的棉花,她沉浸在一片漆黑的海底,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失去五感的感觉太糟了。 【怎么了?!是五感全失了么?】 无言的话音传入脑海,令冷奕语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无言,你是不是知道这咒是谁下的?】 果然,无言沉默了。 【明日,我带她过来替你解咒。】 夜空中,一轮弦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照在无言灰白色的肌肤上,他的胸膛仿佛镀上了钻石般,闪闪发亮。 ——--——-—— “木鎏金,我不想对你动粗。” 木鎏金紧咬着唇,“言哥哥,她明明伤害了你,你为何还袒护她!” “像她这样不守妇道朝三暮四的女人就该被我的巫咒夺去五感,在幻境中沉沦!” 无言微微皱眉,一把掐住木鎏金的脖颈。 “唔!” “木鎏金,我再问你一遍,这咒怎么解!” 木鎏金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两行清泪不禁流下脸颊。 无言别过脸去,恶狠狠地将她丢向一旁。 “咳咳,”木鎏金抬头看向他,“言哥哥……” 看着木鎏金倒在地上,无言蹲下身,抓住她的肩。 “我与奕语之间,你并不明白。鎏金,算我求你,解了吧。” 木鎏金望着他,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解咒需下咒之人与被下咒之人所爱之人的血,以血染玉,引巫蛊虫从她体内出来。” 她拿出一块白玉,咬破食指,血染红了玉石。 “我的血,现在便可给她。” 无言接过白玉,眼神复杂。 他忧心忡忡地望着不远处还在昏睡的冷奕语。 “我已经不再是她所爱之人了。” —————————— 知晓解咒的方法后,冷奕语倒是平静。 【我去七选界看过辰希,他被七选界的禁制夺去了视觉。】 【其实就这样过一百年也无妨,我也不必再回人间,就去阎罗殿等他回来。】 无言没有说话。 曾经,她会这样无怨无悔去等待的人,是他。 而现在,他终于成了她与辰希之间的外人。 【奕语,我会想办法替你解开的。】 他来到寒泉与忘泉之间。 “父亲,母亲。” 自两眼泉水中分别浮出了两个人。 寒泉中是位冷酷的青年,忘泉中则是位高贵冷艳的美人。 他们便是无言的父母,寒无、忘言。 如果她能瞧见寒无,冷奕语就明白他一定是无言的父亲。他与无言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那副冷酷无情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面瘫冰块脸果然是遗传的。 不过,若是说无言是一座冰山,那么寒无就是连绵的冰山群。 “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忘言温柔地问道。 “到底下说吧。”寒无冷冷地看了冷奕语一眼。 无言随着寒无跳下泉底,过了好一会,才又破水而出。 他走向冷奕语,面色沉重。 “你,可想好了?”寒无面无表情,“值得么?” “嗯。”无言没有回头,只是冲他眼中的少女露出一抹她看不见的淡淡笑容。 “我不后悔。” 第116章 雪原(3) 忘言站在寒无身边,欲言又止。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 寒无清冷的声音传来,忘言缩回了她向前伸出的手。 无言继续走向冷奕语。 【奕语,可以抱你么?】 冷奕语心想:你之前想抱就抱了,也没问过我啊。 她点点头。 无言将一滴血滴在木鎏金给他的白玉之上。 冷奕语转了转眼,她好像……依稀能看见了。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我。”无言抱着她,温柔地低声说道。 点点星光向空中弥漫,无言的身体闪闪发亮。 冷奕语突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他这是要……自散修为! “言哥哥!你不能这么做!这样你会死的!”木鎏金跑过来抱住无言,无言将她甩到地上。 “言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任性……” 冷奕语也推开无言,朝他不停地摇头。 无言因为虚弱,整个人变得更加苍白了。 无言却并没有停止自散修为,白色的光团笼罩着冷奕语。 “有效果了,你的触觉恢复了,都有力气推开我了。” 冷奕语看着他,摇摇头。 他们四目相对,一滴泪从冷奕语眼中落下。 她很想阻止无言,可若是那样,便也是承认了一切。 她只有拼命地摇头,直到无言的脸色几近透明。 这时,冷奕语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她吻了他。 木鎏金紧咬着唇,手握成了拳头。 白玉破碎,弥漫的星光重新钻回无言体内。在白色的雪原,他们安静地与彼此水乳交融。 冷奕语的泪滴进无言的嘴角。 好苦。 他还没来得及向她展开笑颜,便晕在她的怀中。 她托住他骤然下滑的单薄身躯。 “无言。”她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我……一直爱你啊。 ———————— “他会醒来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忘言温和地说道,“其实你与言儿的事,我和寒无早有耳闻。” “言儿回到雪原之后,他重伤之时,我曾窥探过他的记忆。你教会他情爱,却也令他心死。从他将你的尸身从离恨天抱回之时,他便失去了他的第一份爱情。他用虚假的理由安慰自己,以为复活了曾经的千年他便能找到答案。” “可我终究不是那个无论他做何事都会与他在一起的千年。”冷奕语说道,“我宁愿自己从未在做凡人之时遇见他。” “他如今说他喜欢我,我却不知那究竟是真正的爱,还是他将对我的愧疚当做了爱。” “……”忘言沉默了。 “罢了,我们回去吧,言儿这时也该醒了。” “嗯。” —————— 无言盘膝坐在一片雪白之上,木鎏金跪坐在一旁。 “鎏金,以后别去找奕语的麻烦了。”无言平静地说。 “好。”木鎏金低着头。 “无言,你醒了。”冷奕语随着忘言走过来。 “奕语。”无言露出苍白的微笑。 “……” 他是要把这几千年来的笑容都补上么? 冷奕语皱了皱眉。 “干嘛总笑?” “……见到你,是我心之所向。想对你笑,情难自已。” 啊……真是疯了。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让人心潮澎湃却不自知。 他真的不明白他有时……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 “算了。”冷奕语别过脸去。 两人陷入沉默。 忘言识趣地对木鎏金使了记眼色。 木鎏金叹了口气,不情愿地随着忘言走远。 无言盯着冷奕语,没有血色的唇一开一合。 “奕语,你想吃糖葫芦么?” “糖葫芦?”冷奕语有些疑惑,继而突然明白过来。 他真的……去学做冰糖葫芦了? 因为她当初无心的一句话? “走吧,带你去吃。” ———————— “无言,你还专门开了个店铺?” “嗯。” 冷奕语看着无言熟练的操作,差点惊掉了下巴。 “无言,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有烹饪天赋。” 烤兔肉,还有冰糖葫芦,做得都很不错的嘛! “因为我以前从不下厨。” 都是千年做的饭。 冷奕语一时语塞,只好闷头“咔嚓”一声咬碎了一颗山楂。 他们二人此时在雪原山下的雪原城。 这里不像雪原山巅那样寒冷,是木家人居住的地方。 这里就像是人间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无言的小铺子就开在这里。 冷奕语怀疑无言是懒得给店铺起名字才叫它“无言”。 “你给店铺起这样一个名字,谁会知道它是个卖吃食的铺子啊?!” “你知道就好啊。”无言头也不抬地说道。 冷奕语看着自己面前,无言做好的东西。 山楂糕、山楂罐头、雪球山楂、山楂果酱、山楂水晶卷、山楂糯米藕、山楂酥角、山楂酥饼、荷叶山楂茶、山楂雪梨南瓜粥、山楂红枣汤、山楂果脯、山楂银耳羹……还有她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冷奕语看着满眼的山楂红,感觉自己已经酸了。 无言,你是想把老娘喂成山楂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 冷奕语在椅子上对着忙碌的无言探头探脑。 “是山楂酥。”无言回过头。 “为什么……全都是山楂啊……” 冷奕语一边问,一边捻起一颗雪球山楂抛进嘴里。 “先把一种食材做到登峰造极,然后再继续研究下一个。” 无言将山楂酥端上桌,在冷奕语身边坐了下来。 “我以为,你那日向我提起冰糖葫芦,是因为喜欢山楂。” 冷奕语嚼着山楂糕的动作顿了顿。 “我很喜欢,谢谢你。” 看着他披散的长发,她很想像前世那般,替他束起。 可她却暗自放下想要抬起的手臂。 有些事情,她不该去做。 她不招惹他,他们终有一日会相忘于江湖。 她的余生是要赔给辰希的,她要等辰希回来娶她。 有些人,曾经热烈地爱过,拥有过,便足够。 “无言,”冷奕语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得出,那个叫木鎏金的姑娘喜欢你。” “即便不喜欢,也对喜欢你的人好一些吧。” 就让那个残忍的你永远地留在属于千年的回忆中吧。 “好,都听你的。” 冷奕语看着他一如既往俊美的侧脸,仿佛回到了战神宫那时的记忆。 他也是对自己言听计从,温柔……但却冷漠。 与那时不同,此刻的冷奕语,终于从他的眼底看到了真实存在的自己。 第117章 雪原(4)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冷奕语低下头。 “什么问题?” “你为何要建冥灵村?” 总不能是因为无聊吧? 冥界原本根本就没有什么冥灵村。 冥灵只是在到处飘散,没有一个集中的去处,也没有一个映射人间的街道集市。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死气。 每过一百年的冥界白昼虽有来自七选界的表演,那也只是给冥府官吏们看的乐子,跟那些停滞在冥界的灵魂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自己作为没有先前记忆的凡人初入冥界时,便觉得这冥灵村着实太接地气。 如今想想,在冥界建村子还要自称村长实在太不符合无言的性子了。 “冥灵村,不是我建的。”无言答道。 “嗯?”冷奕语在心中想:果然不是你。 “是你建的。”他又说道。 “嗯?????!” 冷奕语疑惑地看向他。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干过这好事?!” “是你小时候说的。”无言打断她,“你可能……不记得了。” 冷奕语努力回想,而无言则陷入回忆。 ———————— 那年,是冷奕语六岁的时候。 无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冲击水子白下在他身上的禁制,终于在第六年,令自己的灵魂出了冥界,他在人间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的灵魂在空中端详着小小的冷奕语。 夏天的炎热令她耷拉着小脑袋,一只手缓慢地扇着扇子,另一只手翻着一本古老的神话故事集。 无言看向在一旁午睡的妇女,那大概是千年转生后的生母吧。 人在睡着的时候精神力是很薄弱的,无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附身上去。 “你喜欢看这些故事?” 小冷奕语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从腿上掉了下来。 妈妈不喜欢她看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这本故事书还是她向邻居家的哥哥借的…… “……”冷奕语看着眼前的“妈妈”捡起了书,居然还自顾自地翻看了起来。 “你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么?” “我信……” 无言看了她一眼。 难道她平日里很怕这个女人? 她紧张时,喜欢咬指甲的习惯,即便转生了也没有变啊。 “我也信。” “唉?”小冷奕语的眼睛一亮。 “你相信人死后会去冥界么?”无言翻到讲冥王的那一页,看到那丑丑的冥王画像,皱了皱眉。 他要不要施个法,将所有神话故事书上的冥王画像改成自己? “当然了!”小冷奕语来了兴致,“人死后,会去到冥界的村庄里,冥王就是那里的村长!他与死去的人们一起继续快乐地生活!” “村庄?冥界没有这种东西。” “有的!”小冷奕语扬起脸,“就像人间一样,有房子、有街道、还有……总之什么都有啦!” “故事书上没有这段描写,这是你自己想象的吧。” “……是。”小冷奕语撅起嘴,“但我觉得,那个世界一定是这个样子的。就像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我也相信我们死后并不会消失,我们只是会换个地方继续生活。” “……”无言合上故事书。 “我觉得,你的主意还不错。” “妈妈!妈妈!” 无言从冷妈妈的身体中离开,在空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冷奕语。 不知下次见面是何时了…… 那次擅自出逃,令无言的躯壳七窍流血不止,吓得孟七七差点就要上九重天报丧。 再见冷奕语时,便是她十七岁时。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 ———————— “所以,冥灵村是为了六岁的我建的?” “不,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无言说,“你的提议很好,比牛头马面每日呈上来的公文有意思多了。” 好吧……我这算不算是为冥界发展出了一份力?冷奕语在心里想。 “无言,你还会回到上三界么?” “不会了。”无言看向前方,“我与辰希在冥界闹成了那副模样,天帝没有将我也一起扔进七选界,已是看在我出身于极寒之域的缘故。” “我本就不该上蓬莱仙岛、上九重天,是师父给了我这个机会。如今,就当我白白修炼一场,在这雪原城经营这个山楂铺子,已是我今后所愿。” 冷奕语捧着一杯山楂茶,热气中是她若有所思的脸。 “奕语,”无言话锋一转,“你愿意留下来么?” “不……”冷奕语有些不忍,“我想你,定是会意错了什么。” “我不爱你,无言。” “你的血解了我的巫咒,这不算什么。” “或许我在吻你的那个瞬间有些爱你,但那只有一瞬间。” “我没有,我没有就此爱上你。” “我已经决定要跟辰希在一起,我不会辜负他。” “无言,我要走了。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无言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他盯住冷奕语,很久很久。 “为你做吃的,不只是山楂,也不再见我么?” 冷奕语突然觉得现在的无言有些好笑。 有些可爱……更……可悲。 就像曾经的自己,曾经的辰希。 她本想说,如果你不介意我拖家带口地来蹭饭,我会再来的。 可她想起她与无言都不是可以任由时光蹉跎的人。 还是算了。 唯有彼此消失在对方的生命里,他们才能得到幸福。 那种,“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的话,不适用于她和无言。 我爱你,但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诚然,我不够爱辰希,但我却更愿意与他共度余生。 她不想与无言多说,这想法太过复杂,他不会明白。 她只需要反复强调“我不爱你”,如此便好。 她还爱着无言,只要看见他便心动,也心痛。 这是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要被丢弃在雪原里,被皑皑白雪掩埋,被寒风吹散,直到无人知晓。 做凡人时,她做梦都想走近无言的心;做如今的自己时,她再也不想爱上一个没有心的人。 她是冷奕语,是谨小慎微的冷奕语。她不是有着铁墙铜壁之心的千年上仙,可以为了爱情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冷奕语选择后者。 她喜欢辰希,他们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既然幸福可以这样容易,她为何要去管自己爱谁? 一个胆小的人,终究不会选择刻骨铭心。 第118章 月老 “我走了。” 冷奕语朝雪原的众人挥手作别。 突然,她又折了回去。 “你的言哥哥,我不会抢的。”她来到木鎏金面前,悄声说道。 无言没有再说话,而木鎏金的脸却红了。 ———————— 冷奕语的突然失踪,只能被解释为“逃避高考”。 “奕语,如果你真的压力太大,妈妈不会逼你的……呜呜……你这几天,可吓死妈妈了!” 面对妈妈的哭诉,冷奕语哭笑不得。 妈妈,我也是被逼的! 然而看着母亲疲惫的脸颊,她的心中涌上一抹愧疚。 “妈妈,我想转学重读。”冷奕语平静地说。 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吧。 —————————— 偌大的雪原,身着华服的无言在看星星。 他身上的黑袍,正是千年当初送他的那件。 他抚摸着袖口的金线,一针一线,那是他曾经弃之如敝履,现今又视若珍宝的,她的爱。 无言对着星空,口中喃喃道:“奕语……” 身后传来轻微的踩雪声。 那熟悉的声音唤道:“师兄。” 无言惊讶地回过头,那记忆中的人一袭白裙,正笑着看他。 他抱紧她。 “留在我身边。” 那女子的手僵了僵。她假装没有听过他口中念叨的那个名字,却还是笑着流下了眼泪。 “嗯,我永远在你身边。” 她靠着一口气和一缕执念,跋山涉水地来找他,却发现:无论何时,他爱的都不是自己。 ———————— 冥界。 “娘亲!” “万念,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好好跟着孟婆神学法术?” “有的有的!娘亲,你看!” 只见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摆出催动术法的手势,一小簇火苗在指尖跳动,转而熄灭不见。 “哇!好厉害呀!”冷奕语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 这可爱的小男孩正是被冷奕语收养的酒久之子。 他本来只有一个小名叫悔儿,冷奕语便替他重新取了名字。 孩子的降生不该是一件令人后悔的事。 “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母亲,是冥界判官冷奕语。你的父亲,是辰希上仙。而你的名字,叫辰万念。” “娘亲,孩儿记得了。” 将万念从七选界接出那天,她带着酒久的话将白酿请出了冥界。 在七选界出生的孩子总是更早熟一些,万念不哭不闹,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冷奕语将他托付给孟七七,并让万念拜了师。 “以后,我儿子的师父可就是个寿与天齐的神仙了,说出去岂不有排面得很。” 就这样,冷奕语离开了冥界,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月。 其间出现了她被掳至雪原的小插曲,还有她因为错过高考而准备转学复读的事情。 “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孟七七走过来。 “你怎么又垮着一张脸啊。”冷奕语向孟七七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奈何桥竟已经修好了。 “怎么,修奈何桥累着了?” 没想到孟七七的脸更黑了。 “不是我修的,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孟七七是最弱的一个神,连个上仙都打不过,修桥也没人家快。” 冷奕语被噎住了。 这又怎么了?! “七七,你这是生得哪门子气。” 冷奕语一头雾水。 孟七七神情恹恹地熬着汤,开了口。 “奕语,此事说来话长。还得从你不在冥界之时说起。” ———————— 冷奕语备战高考之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冥界。 孟七七一个人修着奈何桥,还不忘抱怨仙界为何还不把支援派下来。 就在她发牢骚的某一天,一个孟七七面生的神仙来到了冥界。 “在下,是仙界派来助孟婆神一臂之力的仙僚。” “哦,你叫什么名字,司何职?”孟七七头也不抬。 “小仙宗镜玄,在九重天司姻缘。” “哦,司姻缘。”孟七七突然反应过来,“司姻缘?!你等会!” 孟七七猛地抬头,便撞上宗镜玄的一双桃花眼。 她这才仔细地看清了对方的容貌,怎么……有点像…… “孟七七,我可算是找见你了。” “什么?”孟七七被他盯得发懵。 月老宗镜玄,不是个老头子么!眼前的这位俊俏少年,你谁啊! “或者说……瞳儿,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孟七七瞳孔一缩。 他……他竟是…… “南……鹤宁?” “不,小雨,我还可以是陆建洋。” 宗镜玄嬉皮笑脸地将孟七七的小手摁在自己的心脏处。 “感受到了么,我心跳得有多快,我们的红鸾星就动得有多快。” “什么……玩意儿?!” 孟七七将他一把推倒在地。 “你,你离我远点!” 孟七七红了脸,一汤勺便照着宗镜玄的脑袋招呼上去。 “哎!七七!” 下一秒,他就晕了过去。 ———————— “噗哈哈哈哈哈哈!”冷奕语笑到捶地。 “你把月老打晕了?” 冷奕语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十世善人,那个短命鬼,只是宗镜玄的灵魂碎片?” “是的。”孟七七耷拉着小脑袋。 这……换作是谁也接受不了吧! 月老宗镜玄,原本是与沈炙怡一脉的狐仙。他们狐仙一族素来可以影响凡间姻缘,所以,宗镜玄得道成仙后便入了九重天,成了这六界第一个掌管姻缘的神仙。 说起来,他在仙界资历颇深,便是天帝也要敬他三分。月老在仙位上从未出过差错,虽只是个上仙,然而仙界人人都不知晓他的真实实力,故千百年来,月老殿无人敢惹。 只不过,在三千年前,他犯下一个大错。 这桩事说来也奇怪。 宗镜玄的月老殿,有一对仙侣的红线断了。若是普通的凡人也就罢了,断掉的姻缘偏偏是两个上仙的。宗镜玄对此却没个说法,只说,是他疏忽大意,酿成大错。 天帝大怒,罚他魂魄自成十片,片片入轮回转世,世世不得善终。 凡人有三魂六魄,而仙有七魄。三魂加七魄,正好十世。 每当他的一世结束,便有一魂或者一魄带着那一世的记忆回到宗镜玄的本体,然后换下一片魂魄入世。 所以,他每一世的性格都与本体有一分相似,世世皆不相同。 第119章 心悦 断掉的红线…… 冷奕语心中总觉得奇怪。 难道……那断掉的红线……是她与辰希的红线? 别瞎想,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前世大婚,我也与月老有过一面之缘。他分明是个老爷子啊!” “额……这个么,说来也是好笑。” 孟七七挠了挠头。 月老这个称谓,并不是天帝所赐。 早些年,他就叫姻缘仙。 是凡间多流传,在仙界掌管姻缘的是位老人。老人喜欢在月光下缠红线,偶尔还会下凡与凡人在树下下棋。 宗镜玄听闻此事,便真的化形各种老人,高矮胖瘦,一应俱全。 一时间,凡间有关写神仙的话本上全是月下老人。而月老也被沿用到仙界,甚至曾经的红线殿也改名月老殿。 只是,化形化久了,宗镜玄这个二货忘记自己原本的长相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此事,平日里依然以老人家的模样现身。 “听起来还真是……像他的风格。” 冷奕语讪笑一声。 “呵呵……”孟七七冷笑一声,“我看他是白活了这千年万年,不知将自己的脑子扔在哪里了。” “直到他被罚,轮回转世时,那凡人模样是他原本的相貌所化,他才想起自己的脸。” “那厮一直嚷嚷着被我打伤了脑袋,赖在我的孟婆庄一个月了还不走!” “我修了那么久都没能补好的奈何桥,他分了两成灵力就把它恢复如初了,真是气煞我也!” “七七,你这是……嫉妒吧?”冷奕语斜眼看她。 “我不管!你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他赶回月老殿,堂堂月老,整日厮混在我们冥界成何体统!” “赶他走?为何?”冷奕语不解,“你不是喜欢他么?现在知道他并非凡胎俗子,该高兴才是。” “放屁!我为何要高兴啊!他与南鹤宁、与陆建洋,毫无相似之处!他就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不是我不向着你,七七,就你这个样子,他能有什么可轻薄的?” “你!哼!” “好了好了,我去会会他还不成?只是,人家是德高望重的月老,我一个小小的判官,可不敢给他下逐客令。” “……他的脸皮没那么厚吧?你请他回月老殿,他还能继续赖着不成?” 还真不一定。冷奕语心想。 这月老据说是她家师父的多年旧友。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看看水子白平日是何行径,再结合孟七七对这位月老的描述,不难猜测宗镜玄是个什么样的人。那脸皮就是没有水子白厚,也该能跟城墙比肩了。 “七七,带路。” 一行人走向孟婆庄。 “娘亲娘亲,你是要去见那个好看哥哥么?” “好看哥哥?有多好看?” “嗯……万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好看哥哥笑起来,像狐狸!”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狐狸啊宝贝。 “好看哥哥对万念很好!他说,只要我在师父面前多说他的好话,就给我一枚仙贝呢!” “是么?那他还真是大方。” 都说月老爱财如命,为了孟七七竟如此大方,看来是来真的了。 可是……七七本就对自己的身形有着诸多顾虑,怕是这月老的一腔深情要付诸东流。 “宗镜玄!大白天的还不起床,还不快给老身滚出来!” 孟七七一脚踢开房门。 “七七~老夫并没有赖床,只是在为你准备礼物。况且,你们冥界终日黝黑,哪里来的白天黑夜之分?”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里屋传出,一位眼角带笑的如玉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滴溜溜地转了转,那右眼下的朱砂痣衬得他格外妖娆。 “哟,老夫认得你,这不是水子白那老滑头的三徒儿嘛。” “千年转世,晚辈冷奕语,见过月老。” 冷奕语觉得,能在这样的一副样貌与声音下还坚持没有沦陷的孟七七实属凭实力单身。 “冷奕语?”宗镜玄性感又魅惑的声音传来。 “是个好名字。” 孟七七在背后掐了一把冷奕语的腰。 “嘶。” “咳咳,”差点忘了正事。 “奈何桥已修葺完毕,不知月老何时回九重天?晚辈必备上一桌好酒好菜,为您送行。” “哦。”宗镜玄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靠!您还真是只狐狸啊!变脸这么快?! “老夫不想回去。”宗镜玄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夫来冥界数日,看诸位平日工作甚是劳苦。尤其是孟婆神,看得老夫甚是惭愧,甚是惭愧。” “呵呵,谢月老体恤。不过是各司其职,老身不累。” “不不不,老夫觉得孟婆神还需要帮助。” “大可不必,老身有众鬼吏协助,月老还是快回月老殿当差吧。” “老夫的差事哪比得上孟婆神的重要,还是多留几日吧。” “老身不愿麻烦仙僚,月老还是回去吧。” 冷奕语在一旁冷眼观看,顿觉自己手中只差一把瓜子。 “娘亲,师父和好看哥哥……在说绕口令么?” 冷奕语扶额。 祖宗!快别吵了!老身老夫的说的本官头都大了!麻烦你们自己先照照镜子再选一个合适的自称好么?!一个看起来是个儿童,另一个十五六岁不能再多,谁给你们的资格自称老身老夫啊?! “报——!”远远地,景辞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场闹剧。 如今的景辞,已是冥界鬼吏。 “何事?” “大人,酒仙求见。” “哦?”冷奕语皱了皱眉,“他还敢来?!” 白酿此次前来,是来抢孩子的。 上次他没能见到酒久,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被冷奕语夺去,心中早已不满。 然而,据说酒久的姐姐冰天雪女得知妹妹的遭遇,将白酿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他消停的这一个月,大概是在养伤吧。 这不,刚能蹦跶就来找事,当真是在找死。 “酒仙驾到,不知有何贵干。” “上仙身后之子,是小仙的骨肉,上仙还要装傻到何时?小仙是那孩子的生父,上仙何故要将小仙的孩子强留?!” “休要胡说,他分明是……”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抢我辰希的儿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冷奕语。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奕语缓缓转过身去,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那人抱住她,几滴泪从眼中滚落。 “奕语,我 回来了。” 第120章 番外—鲜衣 【这是一个有关晨曦的故事,那位,在原本的未来中,与心爱之人一同毁灭六界的,冥界神树,的故事。】 六界皆知,冥界有棵神树。 神树本为神物,然而冥界的这棵,阴气太重。 他的名字被赋予了“曙光晨曦”之意,不错,神树化形,名为晨曦。 多好听的名字。 少年咧嘴一笑,朱红色的衣裳敞着怀。 “上仙~” 九重天上,一名妖娆的女子倒在晨曦怀中。 “好些日子不来我这里,是在六界寻了别的乐子?” 这里,是九天玄女们住的宫殿,而这留香阁,则是玄女解语花的住处。 “便是有别的乐子,你又有何惧?” 晨曦低下头,一张俊美的脸带着危险的欲望。 “自然不惧,上仙是我的。” 玄女用指尖划过他的胸膛,二人之间充满着暧昧的空气。 “你又在说傻话了。”晨曦笑着,“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玄女的手顿在原处。 “呵,”她飞快地站起身,“不愧是风流六界的晨曦上仙,怎么,还真厌了我?” “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晨曦也随手拢了拢衣裳,从榻上起身。 “你若好好跟着我,或许我们的关系能更长久些呢~” “毕竟,”他抚上她细长白皙的脖颈,“这仙界的仙姑,数你滋味甚佳。” “不过……”他的手微微收紧,“怎么我去东海玩乐一番,回来便听说,你与那月老殿的骚狐狸仙官,情深意切的戏码呢?” 玄女冷汗连连,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与辰希本就同为风流成性之人,不过,自从二人勾搭上了之后,便建立起了一段长期的暧昧关系。 不过是互相馋对方的色相而已,哪有什么真不真心? 晨曦去东海一月未归,她还以为……他有了新欢! 那月老座下的白净小仙官早已被她迷了个七荤八素,正好可以填补空缺,所以…… 晨曦在六界除了一张脸,剩下的全是恶评。她敢不忠他……这下,是要没命的吧! “别害怕。”他似乎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我不会杀你。” “虽然你们九天玄女姐妹多的是,饶是少了一个或许也未可知。不过……我晨曦向来善良大度,坑杀旧情人这种事可做不出来。” “作为我们之间的一个结束,送你一份薄礼。” “莫要嫌弃。”晨曦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下一秒,一条血淋淋的狐狸尾巴落在留香阁光滑的地面上。 “你既是喜欢那仙官,喜欢到可以背叛我,那就应该将他时时刻刻围在身上。啊……他身上的皮实在难剥,我便……砍了他的尾巴。” “说起来,若不是你太过迷人……令我们折腾甚久,倒是还有机会救他一命。” “你……”玄女两股直颤,几欲跌倒。 “想说我可怕?恶毒?恐怖?还是觉得我是个变态?” “你吓到说不出话来了么?真是可爱。”晨曦来到她面前,伸手捏起她的下巴。 “你是我的玩物,而我,却从不是你的。” 他眯着眼睛,像孩子般的笑容如同春日暖阳。 而这动人容貌下,是一颗黑气缠绕的心。 生活,生命,六界,修炼,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提不起兴致。 他是冷酷无情从不为人实现愿望的神树。 也是心狠手辣性情古怪的晨曦上仙。 肆无忌惮,横行霸道。 这是上三界仙人对他的评价。 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这是六界仙姑对他的评价。 仙僚对他避如蛇蝎,仙姑则向他自荐枕席。 他人前左拥右抱,恣意任性。人后却是时常沉默不语,孤单寂寞。 他对每一个看上去不顺眼的人物动手,又对每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姑娘献殷勤。他将恶和欲的度掌握得很好,杀的人不至于将他送进七选界,睡的姑娘也不至于向他逼要一个名分。好像这六界没有比他过得更舒服的人了,他晨曦不想做一个好人,也不想做一个披着恶人皮的好人,更不可能做披着好人皮的恶人。 因为那跟脱了裤子放屁没什么两样。 可他不快乐。 是他还不够狠厉?是他结识的红颜还不够多? 他不知道。 他的心中有两千年的孤独,即便他将自己变成一个鲜衣怒马的骚包,也填补不了那块空缺。 他在努力填上那个窟窿,可填补的每一块石头,形状都不对。 直到,那个孩子的出现。 晨曦在冥界是待不住的。 冥王对他也是冷眼相待的。 无所谓,若是有一天真有哪个仙站出来说觉得他很好。 怕是他自己也要觉得可笑至极。 听说仙界的大将军爱上了一个魔女,东窗事发,两人被一同贬下七选界。 真是愚蠢。 晨曦想。 他虽终日胡闹,也知道七选界那地方去不得。 为了防止天帝老儿把他打入那破地方,他只得拼命修炼,修来一身接近亚神的修为。他平日杀得也不过是些小角色,并且,“有理有据”。 一次惩罚都没有受过。 晨曦为那将军唏嘘了一时半刻,回头便不知将他忘在哪个温柔乡怀里。 只是没想到,三年后,冥王从七选界抱出来一个孩子,一养就是几百年。 晨曦承认,他一开始都没正眼瞧过这女娃。 几百年,冥王刻意地将这孩子与晨曦隔开。 晨曦也识趣得很,有多远离多远。 不与他接触就一定能不学坏? 那不过就是个仙魔混血的小崽子,倘若她某日位列仙班,也必遭上三界的排挤与唾弃。 还不一定能活的有他快活呢。 于是他冷眼看着那记不清容貌的小女孩每日勤勤恳恳地学习法术,努力修炼。 她好像修的是金呀。 一个女孩家五行修金,也不怕沾染修罗煞气。 晨曦在远处撇了撇嘴。 不过,他手中倒是有把绝顶的神器,适合她。 那又能怎样,这是他的东西。他即便是不修金,也不会将这好东西便宜了这小崽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 谁能想到,日后他们对视的那一刻,会是命运的开始。 第121章 番外—鲜衣(续1) 【是谁,在深夜里,拨动我口中的獠牙,却令我……甘愿为之亲手掰碎我的尖利。】 晨曦近来听闻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被冥王老儿收养的仙魔混种,位列仙班后被天帝任命为冥界判官。上任三月因滥杀造下太多杀业,被停职了。 “噗。” 晨曦坐在树上啃桃子。 就说这孩子不可能在仙界立足的吧。 他专心致志地啃着这颗不怎么甜还硬得过分的桃子,没能发现,他心中编排的对象正站在树下。 “喂。” 晨曦向树下望去。 少女一身戾气,黑衣束身,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只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生得赏心悦目,即便面上是肃杀之色也甚是好看。 “啪嗒。” 露了一半桃核的桃子掉在了地上。 晨曦别过眼,目露尴尬之色。 他居然对一个小丫头片子心动了?! 以前没正眼看过她,没想到几百年间,竟已长成这样一个美人。 他低头莞尔一笑。 “叫我?”一抹戏谑的笑挂上嘴角。 “嗯。”对方仰着脸,点点头。 “何事?”晨曦跳下神树,一脚将未吃完的桃子踩进冥界的土地。 “……也无甚事,见你是张生面孔。你是何人?新来的?” 少女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身为男子穿着一身红衣,头戴华美额饰,腰上也别着华而不实的零碎饰物。这是个什么差事啊?行走的饰品架么? “你不知我是何人?”晨曦向前走了几步,带着一身说不出名的香气。 “看来你爹爹当真怕极了我。” 与他咫尺的少女皱了皱眉,抬手,一把带鞘的剑横在两人中间。 “你知道我是谁?我爹爹怎会怕你?” “呵。”晨曦轻笑,“他怕你……爱上我……” “啧,放肆!” 少女骤然发怒,一掌便劈了下来。 晨曦几番轮转,卸下她手中力道,竟最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 少女怒容满面,却挣脱不开。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这样绝美的容颜,只有我们冥界的公主才有。” 晨曦低沉的声音传入少女的耳朵。 他得寸进尺地将少女的手摁上自己的胸膛。 “公主,属下,爱慕您多年了。您听听,我的心,为了您,跳得多么快啊……” 少女的神情有一丝讶异,然而下一秒,一炳金灿灿的剑晃过晨曦的胸前,差点划烂他红色的华服。 晨曦扬身躲开,少女就这样脱离了她的桎梏。 “轻浮。”少女带着不屑的声音传来。 晨曦笑了笑。 轻浮?活了这么久,这两个字早就是大众评价了。 “哎?!这怎么能叫轻浮呢,这是勇敢嘛!” 晨曦说罢又要走近少女。 少女剑指他喉头,冷声说道:“勇敢?勇敢的下场,便是死。” 晨曦眯了眯眼。 突然,一串残影从少女的身旁经过,少女墨发铺散开来,扬起香风连连。 “公主,女仙就要有女仙的模样,这发冠,属下带走收藏了!” “你!你给我站住!” 少女气急败坏地摸向发间,取代发冠的,是一枚小小的野花。 那登徒子已然没了踪影,她依旧不知,他是何人。 冥界的公主近日很是苦恼。 众仙在天庭上一起弹劾她执法过严,滥杀无辜,造下的杀孽太重,不适合判官这一职务。 啧,就是在随便找个理由将她排下天庭吧? 滥杀无辜?山贼劫匪有何无辜,他们本就该死! 冥王爹爹也冲自己发了一顿脾气,随后闭关不出。 大概是对自己有些失望吧。 最令她憋屈的,应该是在树下遇见了一个登徒子。 失了发冠不说,还被成功调戏了。 下次见到他,本公主要扒了他的皮! 她在心中如是说。 “你认不认得一个身穿红衣,华而不实的男子?” 这天,她终于忍不住向孟婆打听了那个人。 “你说晨曦那魔头?!” “魔头?他不是魔族。” “不是魔族,却比魔族更甚啊!” 孟婆放下汤勺。 “你有所不知,我手中本有一个神器,名曰上弦月,可幻化成这世间的任何一种兵器,绝妙精伦啊!你初来冥界之时,老身听闻你五行中选了修金,便想着将它赠你做个认主的兵器,谁想那魔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老身手中有这物件,他他他硬是抢走了!” “竟还有这事……” 心情本就不佳的公主阴沉着脸。 呵,敢抢本属于我的东西,我定要将你踩在脚下…… “你为何叫他魔头?你打不过他?” “他修为极高,做事不留余地,老身哪里打得过他?明知他在四处为非作歹,却碍于他神树的身份不敢打压,这个晨曦,可是令上三界无比头疼的一个人啊!” “原来如此。”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竟从未听过。看来爹爹当真是有意不让她知晓此人的存在。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那登徒子口中的荒唐理由? 在冥界几百年,她潜心修炼。爹爹说,要她不许靠近那棵树,她便问也不问地听从。 她以为,那棵树是冥界的什么禁地。 没想到,那竟是棵神树。 她那日远远地望见树间一抹扎眼的红,以为是哪个不守规矩的误闯了禁地,结果就碰见了大家口中的“魔头”。 那棵树平时没人靠近,她对这块“禁地”的身份深信不疑。 原来不是地有禁,而是那里的人。 他们怕他。 “啧,不过是一个轻浮的登徒子。若是让我再遇见他,定要斩下他的双手,就挂在他自己的那棵破树上,让冥界众人都看一看。” 孟婆看着这样的她,有一丝怔愣。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杀气太重。 行事过于极端,难免显得阴毒。 像往日一样,冥界公主勤奋修炼,一炳“金枝”长剑在曼珠沙华的艳红色中犹如流金。 “好剑法啊!” 花田中的身形一顿,剑的轨迹立马朝向声音的来源。 刀刃与晨曦擦肩而过。红色的彼岸花,红色的衣袍翻飞,还有一道喷涌的血色。 他不惜被划伤左臂也要做到的事…… “你又在我头发上放了什么!” 少女摸向鬓角,一枚凉凉的月牙头饰安静地卧在那里。 “这是?” 晨曦覆上她的手,弯了弯嘴角。 “别动,”他温柔又好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戴上了它,你以后,就是我的上弦月了。” 第122章 番外—鲜衣(续2) 【我在世人眼中坏到离谱,他们叫我“魔头”。我采花无数,却从未有一朵可以留在我心上。这天,一朵笼罩着黑气的花朵深深地吸引了我。当我竭尽全力去靠近她的花瓣,她却张开了满身的花刺伤了我的手。我本该生气的,我该将它狠狠地用剑斩下,切个稀碎。可我却笑了。如果是她,我宁愿被她扎得遍体鳞伤,再张开我的怀抱,拥有她。】 “松手。” 晨曦扬了扬身后的长发,没有多说什么,他乖乖地放了手。 “这是你抢走的东西,它本来就是我的。” 晨曦闻言,挑了挑眉。 “真冷漠。” 奈何桥上的孟婆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 “千年!你没事吧!” 哦,原来你叫千年。 冥界公主,千年上仙。 “这……”孟婆抬眼,那金色的月牙闪过她的瞳孔。 她一脸狐疑地看向身后的晨曦。 “公主五行修金,上弦月于她,再合适不过了。” “晨曦,你究竟想做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上次属下见公主便说了。”晨曦单膝跪地,拉过千年的柔荑,“属下,爱慕公主。” 千年看着晨曦的满眼柔情,却没有动情之色。 她冷漠地抽手,“是么?” 有意思。晨曦盯着她笑。 孟婆在一旁皱着眉。 我信你的邪!爱慕?你晨曦爱慕的女仙多了!从南天门排到东天门都塞不下! “公主,我叫晨曦,切记要将我,记在心里。” “……” 说罢,晨曦转身离去。 身后的千年,眼波流转,却并无笑意。 接下来的每一日,晨曦都以不同的理由随时出现在千年的身边。 “你若是将我当作你众多猎物中的一个,大可不必如此费心。” 这天,千年将剑收起,终于主动向晨曦说了话。 “猎物?”晨曦扬了扬眉,“不,你怎么会是猎物。” “你是我的心肝儿啊~” 千年面上无状,耳根子却微红。 “真该砍了你的舌头……” “我知道,我向来风评差劲,你不信我是真心。然而你我之间,我才是猎物。” 晨曦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将眼中之人融化,千年微微愣神,继而别过眼去。 “不,我们……只是因为都与这六界格格不入,才会觉得彼此稀奇。” “那这么说……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我动心了?” “动心就要从了你?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人物,动心又能怎样,普天之下,对你的动心的女子何其多。” “……”晨曦对上她带着疏离的眼眸,眼角弯弯,满是笑意。 “你笑什么?” “我笑你,明明也开始喜欢我了,却畏首畏尾,不敢承认。” 此话一出,千年终于绷不住了,她面上浮起两抹红晕,紧紧咬着唇。 “别咬自己。”晨曦轻声说道,一双手已经揽过她。 “怪我,心肝儿,咬我便是。” 还未等千年作出什么反应,对方温热的唇已然覆上她柔软的唇瓣,带着一丝戏谑,轻轻撕咬她的下唇。 她顿时有些气恼,毫不客气地咬上他的一片唇,些许腥甜在舌尖弥漫。 晨曦放开她,轻笑一声。 千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唇上的一点红,竟突然觉得他的大红色衣袍没那么难看了。 其实是因为他,只要是他,如何都不难看。 千年回过神来,只见晨曦用拇指抹了一把自己唇上的血珠,用这特殊的颜色为她的唇染上了口脂。 “女仙要有女仙的样子,虽然,你什么样子都绝美无双,可我还是在梦中无数次地幻想过你涂上口脂的模样。” “千年,我心悦你。” 千年低下头,再次抬眸却是怒目而视,一个巴掌就要打下来。 晨曦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面容毫无戏谑之色。 他真诚地,饱含真情地对她说:“我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我,我的每一句心悦你之词,都是真心实意。” “你莫不是对每个女仙都这样说?” “当然不是,只对你。” 晨曦放开她,退了一步,又邪气地笑起来。 “毕竟,别的女仙光是看到我的这张脸便能滚到我的榻上,我又何须多言。在榻上话多了,能做的事可就少了……” “你!” 千年面红耳赤。 她果然还是该砍了他再扔进三途河里!亏她差点信了他的一本正经,这正经也不过三秒吧!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你!” “别啊,心肝儿。”晨曦装作一脸讶异的样子,“方才我们如此亲密,公主这是要翻脸不认人?” 想起那个滋味独特的吻,千年的双颊仿佛有火烧。 “其实你心中已有决断,千年,我等你想明白。”晨曦突然敛了笑意,一头高高束起的亚麻色长发在她眼前飘啊飘,她恍惚间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的莫非是个妖精? 不然他为何……像甜腻的蜜饯,虽然腻,却还是觉得多那一丝甜才完美。 “公主,下次见。” 晨曦隐去身形,他身上独有的香粉气息消散在风里。 一个大男人过得比她这个真女人还精致!啧! 千年狠狠地蹭了蹭自己的嘴唇,发现血迹已干透,竟一时擦不掉这色彩。 “切!”她深深地皱着眉,心里越发恼怒,“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晨曦!” 可当晨曦一连数日未曾出现,千年的心却似被虫蚁掠过,瘙痒难耐。 哼!晨曦,你赢了! 我的确将你记在心里了。 “千年,那魔头不来找你了?” “嗯。”千年闷声回答道。 “呼……那真是谢天谢地。”孟婆看着汤锅,汤勺在空中画着圈,“你爹爹出关归来,若是发现你与他相识来往,非得气掉一层皮不可!” “他不来招惹你,你便离他远远的,千万别再扯上什么瓜葛。” “……”千年不说话。 忽地,她将手中的杵具一扔。 “突然想起来,我有些事,晚些再来帮你捣花草。” “这……”孟婆看着满地七零八落的曼珠沙华,忧心地看着离去的背影。 她这心不在焉的,莫非…… 这边,千年跑到神树的树下,她抬头望着粗壮的枝杈。 “……你,在么?” 第123章 番外—鲜衣(续3) 【我一直在思考我到底爱你何处,直到那天,你在血色之下,成为了我的女王。】 千年在树下四处张望,却没等来那人的回音。 “罢了。” 她正欲离开,一双手却从她背后绕了上来。 “心肝儿,方才……你是在找我么?” 千年听到这熟悉的语调,心里不由得停了一拍,随即开始挣开他。 这家伙一直都在!他是故意在看她着急! “哎呀~你主动来这神树下找我……难道真如我所想,你想我了?” “休要胡说。” “我胡说?那我……消失?” “……”千年无奈地撇了撇嘴。 他就是!得寸进尺! “站住。” 晨曦停下脚步,刚转身便被迎面而来的手掌拽起了衣领。 他面露惊讶之色,还未等回过神,人已经被怼在了树干上。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令他措手不及,束发的环扣“啪嗒”一声松开来,柔软的亚麻色在他身后铺展开来。 红玛瑙额饰掉在千年的手腕上,像一滴妖艳的血。 “……”晨曦缓缓抬头,这种披头散发的形象令他感到不适。 事情……好像朝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你是六界声名在外的魔头,还个是风流成性的骚包。我怎么信你?信你不是把我当成你征服女人的图鉴之一?” 晨曦眨了眨眼,第一次有些迟疑地回答道:“……我不是……” “这种话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喜欢你,你是我的公主,我的心肝儿啊~” 晨曦的发垂到额前,他从发丝缝隙间露出狡黠的目光。 “呵,”千年却发出冷笑,“我只想听你一句实话,很难么?” “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男人说过,他喜欢我。” “我自知毫无优点,与你也只是萍水相逢。是,我承认,即便只是短短数月我便有些喜欢你了。可我喜欢你,跟我要与你站在一起,是两回事。晨曦,你为什么喜欢我?或者说,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晨曦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突然阴沉着脸,冷声说道:“别的男人不喜欢你,是他们不识好歹。我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有多么地吸引人。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高傲而不肯接受我。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是因为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 “若我早点想要你就好了。” 在她成为少女的第一天向她告白就好了。 可那时的他,还并不在意她。 他……心疼她了。 这时,晨曦便知道了,这不再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游戏,这是可以困住他一生的迷宫。 “是么?人人都说我是仙魔混血,从骨子里就不可能忠于天庭。” “巧了,我也是。” “……但我的确不想再为仙界效力。” “呵……我也是。” “我被天庭三十一仙联名弹劾,说我滥杀无辜,嗜杀成性,背负杀孽。” “心肝儿~那你怕是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杀过多少惹怒我的小仙官。” “大家都说我错了,可我还是觉得我没错。” “我也一样。” 晨曦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六界。” “他们人人口中都说着众生平等,要心怀天下,要惩恶扬善。” 千年被他的拥抱禁锢得无法动弹。 她缓缓说道:“可我努力修炼,直到位列上仙,他们还是不信我;我尽职尽责,杀尽天下恶贼,他们要联合起来指责我。” “当我们心怀天下,这天下却不曾容得下我们。” “千年,知道了么?我们为何一定要在一起。” “因为这世上,只有我们,互相理解。” “……” 千年沉默了。 “晨曦,如今我将最真实的我展现在你面前。你若不能给我永远,就不要招惹我。” 千年从他怀中起身,抬手拿掉发间的上弦月,美人墨发披散,看呆了眼前的晨曦。 她将晨曦的一缕发与自己的结在了一起。 上弦月化为一枚匕首,横在晨曦颈间。 “你让我喜欢上你,就要永远是我的男人,若你做不到,我就在切断我们这一缕结发的那瞬间,也割开你的喉咙。” “哈哈哈……”晨曦放声大笑。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果然与他,一般无二。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他们注定要在一起。 “心肝儿,如果你一定要我的承诺,不如直接挖出我的心脏,看看我这魔头心里,是不是满满的都是你。” 晨曦猛然握住她的手,使劲地向下移。 刀尖隔着衣料划过他的胸膛,停在心脏。 “要么?” 晨曦的力气很大,他像是真的毫不在乎一样,带着千年的手,也带着那金色的刀刃,缓缓向那核心扎去。 “你放开!”千年这才回过神来,拼尽全力挣脱开来,却不慎划伤了两个人的手。 一道血色溅上千年的脸颊,上弦月在血液浸泡中化作小小月牙。 那一缕结发在二人之间摇晃,是他们不可逆转的缘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若你负我,我便亲自将这枚上弦月,埋进你的心脏。” 千年第一次主动拥抱了晨曦。 “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情话,我的心肝儿~” “是么,你总心肝心肝的叫我……以后,你要把我当成你真正的心肝,明白么?” “既然我们已经结发,那就是夫妻了。” “不行,我们还没有行礼。” “心肝儿,在我眼里,结为夫妇只需要行一种礼就够了。” 晨曦坏笑着,顺势将她压在身下。 千年红了耳根,面上却不为所动。 “滚下去,别用对付你以前的那些女人的那一套来应付我。” “好好好,那亲一下总行吧。心肝儿,我们不是早就那样了么?” “哪样?你是说……这样么。” 千年一个翻身,趴到晨曦身上。晨曦一怔,就看见那张令他万分动心的脸庞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她的吻生涩,但她吻得那样认真。 晨曦闭上眼。 他想,他终是沦陷了。 他不是从心动那刻爱上她,而是她拿起上弦月的那刻,她的灵魂染上了与他一样的血色。 那一刻,她占据了他全部的心。 第124章 番外—鲜衣(续4) 【我仔细想想,唯有这坍塌的六界与这众生的命,才配得上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你。给你的聘礼,喜欢么?】 “我闭关不出,给你在冥界反思静心的机会……你居然!居然跟这魔头在一起了?!” 冥王茶罗只觉自己的一口气堵在心口,怎么也喘上不来。 “爹爹,我没有错。晨曦理解我,我喜欢他。” 言简意赅。 “他是个魔星!你做了错事,他巴不得将你往歧路上引呢!” “冥王,当着我的面,便这样评价我,不大妥当吧?” 晨曦似笑非笑地看向气得跳脚的冥王。 “……你若是闹够了,就放过我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本王管不着你。” 茶罗盯着晨曦,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我拒绝。”晨曦说道,“我想要的女人,我凭实力带走。即便我不爱千年,你也管不着我。我晨曦向你保证,对千年是百分百的真心,从此我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天上天下,只她一人。” 茶罗额上的汗更多了。 这就更不好办了啊!谁都可以,你不行!我管你是否真心!是你这个人,那就不行! “爹爹,你在做什么?求他放过我?” 千年眸色一暗。 她伸手,两指放在晨曦颈间。 “是我不肯放过他。”千年说,“他招惹了我,就要把整个人生给我。” “若他负我,我便杀了他。” “……” 茶罗一时语塞。 坏了……全都乱了。 千年不但没有变得怜悯众生,反而看起来……越发偏激了! “丫头,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茶罗痛心疾首。 “爹爹觉得我变了么?” “……你滥杀无辜,还不知悔改。动辄便要杀人,杀气太重。孩子,你为何学不会善良,学不懂怜悯?” “因为这六界无人对我善良,也无人怜悯我。” “行了,冥王老头,多说无益。” 晨曦牵住千年的手,走上前。 “是上三界的仙人道貌岸然,怎能怨我们不懂善良怜悯。” “爹爹,既然这上三界终究容不下我们,我们便去魔界闯个容身之处。” “想我这修为在魔界保全千年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你放心将她交给我。” “爹爹既然也无法理解我,那恕孩儿不孝,爹爹以后就当没了我这女儿。” “千年从此与冥界再无关系。” 茶罗被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头大。 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千年要做什么。 “丫头,你要抛弃你的仙心了么?” 千年生为仙魔混血,既可修仙,亦可修魔。 “是。” 茶罗仰天长叹。 留尘,我愧对于你啊…… 终是千年入了魔,仙界无立足之处。 “千年,爹爹会把你藏在冥界。入魔也没关系,爹爹护着你。你不要去魔界,你不要跟晨曦走,好不好?你还有机会,不要自甘堕落!” “爹爹!”千年皱着眉,“不是我要跟晨曦走,而是他要与我一起走。我也不是自甘堕落,而是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爹爹,保重。” 说罢,千年与晨曦携手御剑离去。 “你可有后悔?”晨曦问她。 “我不悔。” 很快,两人在魔界称霸一方,名声响彻六界。 晨曦升阶为亚神,在千年身边无人能敌。而千年出手狠厉无情,在魔界之中也鲜少有人敢来贸然挑衅。渐渐地,这对魔头夫妇称霸了魔界以西,竟与魔王平分了魔界势力。 魔王终是按奈不住,前来会面。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千年才知,如今的魔王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达彦。 因为天生外貌为魔,出生后两年被母亲抛弃在魔界。 姐弟二人竟是以此等方式会面。 “姐姐,既然我们多年之后能在这魔界相遇,我们两方实力不俗,不如合力统治这魔界。我为王,姐姐为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弟弟,”千年漫不经心地将手放在晨曦的手心,“我与晨曦,要做这魔界的王。” 她红色的指甲衬着雪白的肌肤,一身魔族女子的装扮性感异常。 在她身边的晨曦依旧是一身张扬的红衣,额间的红玛瑙宛如一滴血。 他抿唇浅笑,“心肝儿,你与你这弟弟看起来感情不深啊~” “无甚感情,”千年朱唇轻启,“杀了他吧。” “好啊。”晨曦拉起她手轻轻印下一吻。 顷刻间,风沙迭起,无数带着幽蓝色火苗的树藤拔地而起。 晨曦在暗蓝色的火焰中缓缓行走,一条条树藤汲取着妖魔们的灵力。 “呵,姐姐。”达彦在晨曦的树藤缠绕下鲜血淋漓。 “你找了个半仙半魔的凶器为你平定天下,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啪啪”两声,千年毫不客气地扇了达彦两个耳光。 “我不许任何人对他置喙。” 达彦呸出一口血,咧嘴笑了:“姐姐,魔界弱肉强食,今日是我输了。既是如此,以后姐姐为王,我为尊,这不为过吧。我们好歹也是亲姐弟,魔界基业不能被外人占了便宜吧。” “……”千年沉默了片刻。 “看来小舅子是想防着我。”晨曦眯了眯眼,“心肝儿~我无所谓的,什么为王为尊……你知道的,我与你一起便够了。” 千年点点头,重新看向达彦。 他毕竟是曾经的魔王,信服他的魔族更多。虽说魔界崇尚实力,弱肉强食、愿赌服输,但若要晨曦担任了什么职能,恐生事端。 “达彦,你可愿以魔尊之位,带着你的手下,立我为王?” 晨曦撤去对达彦的禁锢,达彦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 “我等愿归顺魔界女王!” “女王!女王!女王!” 千年弯起嘴角,在群魔簇拥下登上了王座。 晨曦看着方才被他搞得破败不堪的魔界地狱,而他的女人,就站在这坍塌的废墟之上。 太美了。 这一切都太美了。 每当她穿膛破肚、手染鲜血之时,都是他无比心动的时刻。 千年,你真的很适合红色。 就如同深爱着红衣的我,才配拥有你。 就在他怔愣之时,高座之上的葱白手臂向他伸来。 “心肝儿,上来,与我站在一起。” 她故作清冷的声音中是藏不住的柔意。 第125章 番外—鲜衣(续5) 【看来只有成为这六界的巅峰,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生活。这并非是权欲熏心,而是我们最单纯的初心。】 “达彦,你最好给我一个不让你灰飞烟灭的理由。” 千年面目狰狞,赤脚踩在达彦脸上。 当她看到晨曦奄奄一息地躺在七选界的边界时,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倒流。 她知道这是魔神出关后给她的警告。 可又是谁去请了那尊大佛? “姐姐,”达彦有点慌乱,“晨曦不过是你的玩物,你想要的什么样的俊俏仙官弟弟都能为你找来,你又何必为了一个他与我翻脸。” “达彦,他不是我的玩物,他是我的命!” “啊——!” 千年手中的长刃深深没入达彦腰间,达彦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达彦,我知道你修为其实高于我。但你我若拼死一战,你未必会有胜算。” 千年蹲下身,美丽的脸庞此时宛如索命的恶鬼。 “弟弟,你恐怕不是很了解你的姐姐,我可是这六界之中有名的疯子。” 达彦深呼一口气。 他听过的。千年的打法,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她是个自伤十分也要损对方十二分的疯子。 可在这魔界中,谁不是疯子呢?不疯魔,又怎能称王。 他看晨曦不顺眼,是觉得他本是仙人,修了魔却并未入魔,甚是奇怪。 一个杀人如麻的亚神,居然会没有心魔?居然会心思透彻? 千年的背后是晨曦,所有都知道,千年能登上王座是因为有晨曦。他甘愿成为千年的武器,一件强大的武器。 而达彦却看得分明,千年不理事务,所有的一切都交由晨曦。 表面上,晨曦为千年所用,千年为魔界女王;暗地里,晨曦才是这个魔界真正的主宰。 一个还有着仙心的家伙居然是魔界之主?真是岂有此理! 能改变这定局的人,只有一个。 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魔神。 属于上三界,却一手掌握魔界的神明。 一番添油加醋之后,魔神果然出手了。 他达彦是魔神钦点的魔王,如今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居然想暗箱操作,在魔神的眼皮子底下演一出傀儡戏,那他的下场只有死亡。 晨曦一除,即便千年再过棘手也不过是个后来居上的女流之辈,魔界大权依然会回到他达彦的手中。 想到这里,达彦笑了笑。 “姐姐,我们既是血脉相连,这疯病自然是一脉相承。姐姐想与我拼命,弟弟自然奉陪。只是……晨曦在魔神手里是不可能活下去的。我们何必为个死人大动干戈?” “达彦,你我天生仙魔两心。我的那颗仙心没什么用,我送他了。” 说罢,晨曦的身影从屋内的屏风后现出。 “小舅子,我死而复生,你是否替我开心啊~” 达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没有想到,晨曦在千年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冒着剜心之痛都要救他回来。 “别杀我,我知晓一个有趣的秘密,足以保住我的这条命。” 达彦看向二人,沉声说道。 “哦?”晨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肝儿,你弟弟未免太过狡猾。被魔神穿心的痛,到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呢。” “我倒要听听,你要告诉我们什么秘密。” 达彦捂住伤口坐起身,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姐姐,你可知心血情泪?” 【传说当初邪神形神俱散之时,流下了一滴眼泪,此为神物。这滴眼泪兜兜转转间落入风神之手。一日,他浇灵芝之时,不小心碰洒了那滴眼泪,将它浇到了灵芝的土壤中。灵芝有了神智,入六道轮回转生为魔……这个魔,名为边凝雪。心血情泪本身有着放大别人欲望的作用,因而……仙界的大将军留尘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他们被天帝打下了七选界,在那里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姐弟二人体内各有半滴心血情泪,而这心血情泪据说可以令石头有情,令铁树开花。其实它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邪神之力。心血情泪中蕴含的是邪神最后的魔力,只要掌握了这股力量,就能成为新的邪神。】 “姐姐,只要你既往不咎,我愿将体内的半滴心血情泪分出一半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姐姐,”达彦开始施法,“心血情泪出,心脏就会停止跳动。” “我们姐弟二人,每人体内有着仙魔二心,每颗心脏中藏着四分之一的心血情泪。如今你将一颗仙心连带着那部分心血情泪给了姐夫,你自己可就只剩下唯一的四分之一了。我将我仙心中的那部分献给你,正好补上了你的空缺,而又削弱了我。姐姐,这交易够划算吧。” “我们倒不会连这样一笔账都不会算。”晨曦看向千年。 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无动作。 眼见达彦已经取出了一小滴泛着七彩光芒的泪滴,千年却不伸手去接。 “心肝儿?”晨曦唤了一声。 只见眨眼间,数道金光涌向达彦,上弦月幻化的无数箭矢没入达彦胸膛。 看到眼前这幕,就连晨曦也愣住了。 千年抬起头,嘴角是一抹浅笑。她冷漠地将手穿进达彦的胸膛,染红的手掌中,是真正的心血情泪。达彦体内所有的——半滴心血情泪。 “小曦,只要我成为邪神,以后便无人再能伤你。” 她将泛着红光的泪滴融入体内,运功施法。那心血情泪在她体内化为四散的气息,将她全身筋脉走了个遍。千年只觉自己周身充满了魔力,力量仿佛要溢出体内。 一时间,一道神光冲天而起。 “这是……” 成神的光柱!新的邪神真的诞生了! 没想到,只是集齐了四分之三的心血情泪,那其中的魔力就足以成就一个新的邪神! 晨曦目不转睛地看着光柱中的千年。 她的一头墨发变为浅紫,回眸时,一双暗红色的美目望进他的瞳孔之中。 她满手鲜血,那条方才开膛破肚的手臂伸向他。 “晨曦,娶我吧。” 第126章 番外—鲜衣(续6) 【我们是爱情,是亲情,是一个人。我们天生一对,我们不分彼此。】 邪神出世,六界人心惶惶。 即便邪神本尊表示对毁天灭地这种事情并无兴趣,可……没人相信。 似乎作为邪神,除了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最后一定是要毁了这天地的。 “我知道,我们是他人眼中的坏人。”千年淡淡说道。 “说到坏,其实你算不上。我才是真的坏,坏到骨子里,难以雕琢。” 晨曦躺在她身边,手指拉开一半纱帐。 有点热,榻上是他们激烈碰撞后留下的气息。 他们是太过契合的两个人。 在遇到千年之前,晨曦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曾经想,他怎么可能永远只喜欢一个女人呢?他怎么可能只能拥有一件美丽的饰品呢?直到尝过她的滋味,他才明白,只是因为她是千年。 他的心肝儿,只有一个。 他的女王,也只有一个。 拥有过她,世间任何的美丽事物都不及她一分,他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晨曦,你这辈子做过的最坏的事,就是引诱我爱上你。” “我不后悔,”晨曦抱过她,“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千年的指尖划过他的鼻尖,“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我似乎很亏啊。” 晨曦笑了。 “我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风流的男人在此时应该说什么。我应该说,抱歉,以前的我真是个混蛋,之类的话。” “但我觉得这不是你想要的。” “我晨曦从不后悔,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反悔,我就是这样。我错杀了谁,那是他活该;有女仙被我蒙骗,那是她自己蠢;他人惹我生气,我想杀便杀。学不会善良与怜悯的我,或者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听你说这些,我倒觉得,我们在世人眼中的恶或许不尽相同。” “你很张扬,且不在意旁人。你心中无恨,只有畅快淋漓。” “而我,做不到不后悔。我只是,即便后悔,也要强装不后悔的样子。” “生命对我来说像是被风吹散的沙,我是什么样的沙,我不知道。我恨的人很多,恨的事也很多,我不想生气,也不想报复。我只是不在乎,所以我不会善良,不懂怜悯。” “其实做一个坏人,生活就会变得很简单。有侍女打碎了你喜欢的茶杯,你没有杀她,这就算怜悯,我没有替你杀她,这就算善良。” “这就是这个天地的法则。” 千年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 “我的心肝儿就是看得透彻。” “简单一点,不过就是我比你坏罢了。毕竟若是真的有侍女打碎了我喜欢的茶杯,我便将她做成茶杯。” 晨曦一边笑着,一边又吻上了千年的唇。 ———————— 为何千年会一连三年诞下死胎? 晨曦看着再次分娩过后的千年,眼神复杂。 “没事的,我们不需要孩子。”晨曦说,“我们只需要彼此就够了。” “……”千年没有说话。 晨曦被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望所刺痛。 他一言不发,放开了她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的千年欲言又止,最终窝在软塌之上,疲惫地合上了眼。 上弦月幻化的金色屏障在她四周摊开,她像是含苞待放的金盏琉璃,冰冷而无生气。 九重天,月老殿。 “为何我们之间的红线会断?!” 月老沉默片刻,终是在晨曦那想要杀人的眼神中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邪神乃上古邪气所化,继承她的力量,也继承了她的命格。此生无父无母,无师无友,无亲无子。” “可她有我,我还在她身边。” 月老盯住他,大着胆子继续说道:“所以老夫想……你大概会因些事情,最终灰飞烟灭。” “不……” 如果他们无法永远地在一块,那他在魔界的摸爬滚打算什么!千年成神又有什么意义! “晨曦,你今日逃不掉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清冷的声音。 “九重天太子,预言之神,水子白!” 他的身后,还有魔神,司音神等神明。 晨曦回头看了一眼月老,那人不知何时已躲进神明的队伍中,看来,是他引来的这一队神明。 原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上三界需要除掉邪神,他是一个很好的引信。 冰冷的玄铁剑插进他的心脏,他的眼中最终倒映的那个人,是仙界的太子。 他终是被杀了第二次,这次没有千年,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可他却笑了。 愚蠢。 杀了他,千年一定会毁了这六界。他这个魔头的死亡,不是上三界胜利的开始,而是整个六界的结束。 ———————— “你说什么?!” 那些神围杀了晨曦?!现在要将他的魂魄押进三途河?! 她很清楚,三途河会让晨曦的魂魄消散。 “他们怎么敢……!” 千年周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一个物件被扔进前来报信的魔族手里。 “你,带着它,统领魔界所有魔族,攻上九重天……本神,要去救我的心肝儿!” 心肝儿???! 那小魔愣了一下,转而大惊。 “这这这!神尊!这是将军令啊!” 这样随便地叫他去统领大军…… 小魔的额上不断冒汗。 “硬着头皮去试试吧……” 这边,千年降临冥界。 “将我的人还给我!” 凄厉的叫声中,冥界轰然倒塌,在声波中化为混沌。 晨曦以灵体之姿出现在她面前。 “晨曦……” “我的女王,你来找我了。” “我不会让你消失的!”千年张开手掌,一条傀儡银丝没入辰希的仙体。 “还好,他们没有毁掉你的仙体,你还可以用魔族的傀儡秘术暂时拥有身体。” “千年。”晨曦有些僵硬地抱住她。 “我们毁了这六界吧。” “好像只有毁了这天地,砸烂那高高在上的天命石,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我明白了,”千年血目炯炯,“只有这天地的规矩是我定下的,我才能在这混沌之中为所欲为。” “那就毁掉它吧。” “心肝儿,看清楚些,别不小心将我的真身毁了。” 那一棵神树孤零零地立在混沌之中。 晨曦笑了笑,化为一道光钻入树身。 神树开始疯狂生长,直入云霄。 千年抓住一条枝干,紫色的发在空中翻飞。 “让我们去大干一场吧!将六界搅个天翻地覆!” “我想,我体会到毁灭的快 感了,心肝儿。” ——end—— 第127章 雪色之域 无言站在雪屋前。 他的对面,木鎏金带着木家的男女老少,齐刷刷地跪在那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无言微微皱眉。 “言哥哥,求你帮帮我!”木鎏金仰着脸,她的眼已经哭肿了。 她一边哭,身子一边颤抖着。 “鎏金,快起来吧。”无言伸手扶起她,“进屋说。” 木鎏金低着头,走进雪屋。 一位美丽的女子娴静地站在屋内,冲她微笑颔首。木鎏金知道,那是千年。 无言也不作介绍,只是放下门板。一时间,屋内一片黑暗。 千年将屋顶悬挂着的马灯点亮,暖暖的黄光铺满了屋内的每一块雪砖。 “言哥哥,木家……要亡了……” 木鎏金红着眼,紧紧地抓住无言的袖子。 “究竟出了什么事?”无言看着她。 “我不知道……”木鎏金抽泣着,“雪原城里每天都有失踪和死亡的人。” “有邪灵抽魂?”无言思索着。 “我扛不住了……”木鎏金惊恐地闭上眼,“整个雪原城陷入恐慌,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只能眼看着木家失去更多的族人。言哥哥,你是雪原的守护神,你一定……” “……我会帮你的。”无言沉思着。 一旁的千年安静地看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指却不安地绞在一起。 —————————— “鎏金还是太小,担任木家的大家长,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千年泡了一壶茶,端给无言。 用煮沸的雪水泡茶,是无言在雪原的习惯。 而此时的无言秀眉紧蹙,一口也喝不下去。 “木鎏金的父母在仙魔大战中死去,木家的大家长本是她父亲。” 千年的脸色暗了下去。 曾经的万箭穿心之痛历历在目,她千年,也是那场战争中的死人。 “在想什么?”无言看向她,问道。 千年冲他笑了笑,“没什么。” 无言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今天很奇怪啊……”无言想着。 —————————— 第二天,无言动身进了雪原城。 “昨夜又死了人。” 木鎏金的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之刮跑。 “每次都在深夜……人睡着……灵体就被抽走了……” “有的能在家中找见肉身,有的……肉身被抛在郊外。” 无言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肉身。 “表情很平,看来并未受到折磨。”无言念叨着,“对方只是趁夜晚肉身与灵体结合的状态不稳,抽走了灵体。”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木鎏金抹着眼泪,愤恨道。 “鎏金,今夜我留在雪原城。”无言面色凝重。 —————————— 当夜,无言坐在床上,背倚着墙。 木鎏金就睡在他的隔壁。 他隔着墙,能听见她低低的抽泣声。 突然,无言睁大眼。 “来了。”他低语。 窗外的空中,一缕魂魄正急速向远处飞去。 无言伸手召出玄铁剑,跳下床去。 他紧跟着那缕魂魄,却没有发现另一缕魂魄正在他背后,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向了雪原山顶。 沉睡的木鎏金已没了呼吸。 —————————— “大家长就睡在你身边,你竟没发现她被妖孽所害!”一位木家人的情绪有些激动。 “什么雪原的守护神,也不过是被仙界抛弃的普通小仙罢了!” “……”无言没有反驳。 昨夜他确实大意了,竟被对方摆了一道。 他追过去的那缕魂魄只是一个幌子,对方真正的意图,是要用这一计调虎离山要了木鎏金的命,瓦解木家人对他的信任啊! “尊贵的天地寒之子,年轻人急躁,言语多有冒犯,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您,还是请仙泉下的那两位出马吧!”有人看着无言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是……是啊……请寒泉仙夫妇来解决此事,或许还能……” “雪原城不能没有木家的大家长啊!” 无言叹了口气,只好先离开了木家。 这样被算计,还是头一回。 对方当真是……了解我。 无言一边御剑飞向雪原山,一边思考着。 难道我的怀疑是真的? —————————— “木家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不是你的错。”千年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是他们赶你走,你又何必觉得揪心。” 今天的千年,似乎格外温柔。 “嗯。”无言没什么表情。 “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千年点点头。 “你最近气色不错。”无言突然在她背后说了一句。 “是么?”千年转过身,淡淡地笑。 再次回身,脸色却凝重了。 —————————— 这几天,千年的精神大不如前了。 “怎么了?又头晕了?”无言扶住她。 “没事,我睡一会儿就好。”千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起来。”无言担忧地望着她。 “嗯。”千年应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 —————————— 深夜,千年柔弱的身躯立在冷风中。 远处,一缕透明的魂魄正在向她飞来,“嗖”地一声钻入她的体内。 千年的脸色不再苍白,眼神也明亮起来。 “阿言,只有这样,我才能陪你久些。”千年喃喃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木家人的灵魂全被你吸光后,你又该怎么办?” 千年一惊,转过身去。 无言的脸色晦暗不明。 “你早就怀疑我了。”千年的眉宇之中透着哀伤。 “我早明白是你。”无言上前一步。 “只有你才了解我到可以算计我。” “对不起。”千年轻声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无言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是我给了你新生,又给予你痛苦。” “我想陪伴你,永远。”千年拥住他,泪无声地滚落。 无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比曾死过一次,却又重获新生,然而生命立马又要逝去,更痛苦了。 千年的身体渐渐滑落,无言托住她。 自她的身体中,一缕缕魂魄冒出来,朝雪原城的四面八方飞去。 第128章 上古记忆 无言感受到自己怀中的温度渐渐褪去,千年的身体变得冰冷。 “千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无言自顾自说道。 “若你不主动还了他们的灵体,恐怕我不会管你。” “你不会的。”千年僵硬地摇摇头。 “你不会任我这样胡闹。” “我没那么善良,”无言低头看向她,“是我负你,若能补偿你哪怕一分一毫,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要。”千年艰难地说。 她一时走火入魔,吸人灵体以求长生,已然酿成大错,怎可一错再错。 “我快坚持不住了……” “阿言,去找她吧。”千年说,“前世今生……我赢一回便好。” “……”无言浑身散发着寒气,刹那间,千年被再次冰封。 “我要留住你的最后一口气!” 千年在浮冰中闭上了眼睛。 阿言……你是在留住我,还是觉得……你终于有理由去找她了…… 一夜无眠。 —————————— “言哥哥,木家人永远感激你!” “鎏金,你不必如此。”无言眼神黯淡,“你们木家遭此横祸,我有责任。” 说罢,无言将她带至一处悬崖。 悬崖之上,浮冰中的千年双眼紧闭,唇微张。 “千年本已死去,被我强行召唤复活,只靠着一缕执念存活。”无言低声诉说,“她想活下去,可她生前是上仙,普通人的灵魂不足以支撑她的生命。” “所以,她选择了木家。” 木鎏金一脸震惊地看向浮冰中的女人。 “一个魂魄只够她撑三天,她为了保证在我面前一直有活力,不得不每日吸取。鎏金,是我们让雪原城木家陷入痛苦,我代表千年向木家道歉。” 说着,无言向木鎏金鞠了一躬。 “木家接受你们的道歉。”木鎏金受了这一拜,一脸严肃。 “她原本是一个多善良的人啊……”无言望向悬崖,“她是因我才做了这些。” “……”木鎏金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人。 失而复得,然后再失去。 无言孤独的背影是雪原的标志。 “我并不是雪原的守护神,我已经没有颜面继续在极寒之域待下去了。” “待我伤愈,我会离开这里。” 如今我才明白,我不是我所想象的聪明人。 我只是一个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可怜人。 —————————— 冥界。 “这是什么?”冷奕语接过辰希递过来的琉璃瓶。 一团流光溢彩映入眼帘。 冷奕语睁大了眼。 心血情泪!是达彦体内的那四分之三的心血情泪! 前世她将一颗心脏中的那四分之一滴泪送给了孟七瞳,今生,这份心血情泪随着孟七瞳的魂魄归入本体而回到她的身上。 心血情泪这东西,有进无出。 一旦入体,若再被取出,便是死路一条。 “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比起心血情泪本身,冷奕语更关心,它从何而来。 “是风神给我的。”辰希神秘兮兮地说。 “……”冷奕语不再追问。 关于达彦最后的归宿,是神的抉择。他体内的心血情泪落入神界,再传入风神之手,倒也不稀奇。 “奕语,其实你与心血情泪本出一源,你或许可以探知到心血情泪真正的秘密。” 冷奕语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一团熟悉的光芒。 “秘密么?” 确实,除了知道它可以赋予别人七情六欲,她对心血情泪其实一无所知。 前世的时候,她一直不明白达彦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杀害她,非要挖出她的两颗心脏才肯罢休。 他屠戮冥界,夺她的心血情泪,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又是如何成神的? 带着疑问,冷奕语向那瓶中输了一丝灵力。 她猛地收回灵力。 “是记忆!”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辰希。 “什么?”辰希不解。 “心血情泪里……有着……邪神的记忆。” 辰希皱着眉,握住了她手。 “你要看看么?” “那是自然。”冷奕语说,“心血情泪的秘密就在这其中。” “好,”辰希点点头,“我为你护法。” 冷奕语转身。 那小小的一滴心血情泪此刻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瑰丽之中充满着危险的气息。 冷奕语盘膝坐定,闭上眼睛。 自额头分出一缕神识,晃晃悠悠地进入心血情泪。 瓶中的心血情泪发出共鸣的“呜呜”声。 辰希也立马在冷奕语身后坐下,在两人四周张开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结界泛着浅绿色的光芒,充满生命力的灵力在结界内扩散开来。 “奕语,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上古神界中隐藏的秘密。” 我们所有人,命运的源头,就在其中。 —————————— “这是……” 冷奕语在一片虚无中睁开眼。 自己已经成功进入了邪神的记忆碎片。 邪神的力量太过强大,若无辰希的灵力护体,她恐怕会被这记忆中的恐怖气息撕碎。 这片记忆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邪神乃世间所有罪恶的集合体。 它的精神力极其强大,足以令人迷失自己的意志。 冷奕语看着面前的两团碎片。 在她的记忆中,天地曾出现过三位邪神。 而这心血情泪,是第二位邪神留下的神物。 所以这记忆…… “难不成,其中一团记忆碎片是达彦的?” 达彦虽是后天莫名其妙地成了邪神,不过,他也是算作一任邪神,被写进六界的史册中的。 “原来如此。” 心血情泪中那些复杂的感情,都来源于自第二位邪神后,每一任邪神的记忆。 冷奕语伸手触碰其中的一团记忆。 “额!” 她在触碰到那段记忆的一瞬间,感到了…… 绝望……不甘……痛苦……还有…… 那个感觉她熟悉极了。 前世的时候,她曾无数次体会过的。 ——撕心裂肺的爱意。 冷奕语定了定神,再次将手伸了过去。 呼啸着的情感仿佛狂风暴雨要将她吞噬。 她忍着彻骨的负面情绪穿过记忆的世界。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里面的世界,景色秀丽、美轮美奂。 原来每一个痛苦记忆的开端都是如此美好。 第129章 芳菲尽(一) “墨,你在凡尘之中,有心结未解。” 墨可汝怔了怔。 果真是如此。 他表面上装作无所在乎,其实心里……还是有,放不下的事物。 “夕子,此结与何相关?”墨可汝喝了口茶。 被称“夕子”的少年手捧用来占卜的游镜,平淡地看向他。 “自然是情。”少年答道。 当初,他的心结便是自己的母亲。为了成神,他……少年微微皱眉,往事不堪回首。 “只是与何情相关,只有你自己知道。”少年将游镜递过去。 墨可汝端详着镜中那一团团错综复杂的红结,陷入沉思。 “深夜对月照之,便可知心结为何。” —————————— “可汝,仙界已有三人成神。当初我们俩与水木兄弟修为相当,本可同时成神,只是……”季明君身着一袭红裙,站在墨可汝身边。 “只是什么?”墨可汝转过脸看向她,“你想说,我替那孩子续了命,损了些修为?” “我无法成神,与此事无关。我与夕子已用游镜算出了我的心结。” “心结?”季明君吃惊道。 你竟也有心结?! 总觉得他对所有事都反应平淡,该是没有心结这种东西的。 “我的心结,是慕容东。”墨可汝缓缓开口。 “怎会是他?!”季明君皱着眉。 “可能,在七情之中,我把友情看得太重。”墨可汝轻声说。 墨家与慕容家为世交,而季明君是墨可汝唯一的表妹,又曾指腹为婚,三人年龄相仿,自小便有交情。直至今日,墨可汝和季明君选择了修仙,他们也并未断了来往。从小到大,墨可汝只有这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在他心中自然是不可舍弃。 可惜成神的条件苛刻,与凡尘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纠缠。 “那……”季明君是明白的,只有除掉心结,才能成神。 “我会成神的。”墨可汝说了一句。 —————————— “墨兄……我时日不多了……”慕容东握着墨可汝的手,气若游丝。 “以后……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 “好。”墨可汝点点头。 “咳咳。”慕容东皱着眉。 他正值壮年,却不幸染上了不治之症,他不甘心呐…… “爹……”跪在床边的小女孩是她的女儿,此刻,她的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他去了。”墨可汝感觉自己的手上一片冰凉,慕容东的手还搭在上面。 “爹!”小女孩扑到慕容东身上。 一直站在一旁的季明君也不禁掩面而泣。 “明君。”墨可汝唤她。 季明君立马会意,走上前拉开小女孩,将她抱起来。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季明君将小女孩抱在怀里,随着墨可汝出了庭院。 小孩子哪里听得懂那些大道理,只是不停地喊着爹爹。 “你们家老爷已故,准备后事吧。”墨可汝轻轻地说。 整个慕容府一片哭声。 下人们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议论纷纷。 这个男人,是他们家老爷从小到大一起共事的朋友。这个男人仿佛是石头做的,自始至终,一滴泪未落下。 墨可汝与慕容东同岁,今年都该三十七。甚至,墨可汝的生辰在慕容东的前面。可墨可汝却年轻得不像话,怎么看都像是只有二十岁。 绝色美人季明君总是伴他左右,他的身上仿佛有着万丈光芒。 “以后,慕容府由慕容小姐做主,各位好生辅佐她,莫要辜负了你们老爷。” 慕容家的产业全部留给慕容芳菲,这是慕容东的意思。慕容东的妻子红颜薄命,他自己也英年早逝,慕容家,只剩下这一个小女孩了。 墨可汝低头思索:这孩子,不能随自己上九重天。 他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孩子哭红的双眼。 他轻声吐字:“走吧。” —————————— 九重天四神,分管三界四方。 战神水北辰主管神仙界;巫神木颜夕主管冥界;司音神季明君主管人界;而一直无法成为真正的修罗神的亚神墨可汝,则掌管着混沌。 混沌之中皆妖魔,或封印,或镇压。 其实,三界中早些时候还有一位神明。她是“万恶之源”,天生的邪神。 她本是无名无性之人,只是世间所有不堪与怨念的集合产物。 她生来面容娇艳,嗜杀成性,残忍歹毒,且不知羞耻为何物。 三界皆拿她无可奈何,只有木颜夕去见了她。 他做到了三界无人敢做、也无人能做到的事。 他令邪神,爱上了自己。 三界流传,邪神被木颜夕封印在混沌之中,肉身已灭,元神却不散。 当初,邪神作恶多端,奈何她灵力高强无人能敌。 水北辰与木颜夕里应外合,协力打败了“万恶之源”。 两位神明一战成名,却谁也不肯去看管混沌。 他们把混沌丢给一身煞气的墨可汝,就是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 不过,墨可汝也不恼。若是混沌中真有邪物冲破了封印,他也有能力应付。 —————————— “墨,你的棋艺退步了。” “……”近来,墨可汝与夕子下棋总是漫不经心。 他虽安顿好了慕容东的家眷,却还是放心不下。 他很想下界看一看。 当初慕容东的本意是想让他带走自己的女儿。 可那孩子……是注定无法入九重天的。 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她还是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他不顾季明君的劝阻,耗费百年修为为她续命。 再次见她,她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而自己……抛下了她。 墨可汝想到这里,眉头紧锁。 他放下棋子,转身便走。 “???”木颜夕一脸疑惑,“墨可汝!你何时变得输不起了?!这怎么……输了棋,竟被气跑了?!” —————————— 他们第三次见面,在人间花楼的一场大火之中。 “别怕,我救你走!”墨可汝拦腰抱起披头散发的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飞上了云端。 慕容东的女儿……他不过数日未见,她就落得如此下场! 第130章 芳菲尽(二) 慕容芳菲是慕容东的掌上明珠。 她一出生便要夭折,墨可汝出于对多年好友的同情救了她一命。 却又因为三界仙规辜负了老友的临终托孤,他抛弃了她。 人间,人心叵测,墨可汝不难想到昔日的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一栋花楼里。 这人世间,终究是不如九重天清净。 墨可汝带着小小的女娃直上九重云霄。 —————————— “可还记得你是谁?” “不记得……我什么……也不记得……” 墨可汝叹了口气。 忘了吧,忘了也好。 “你叫慕容芳菲,我是墨可汝。以后,我们一起在这七情宫中生活,可好?” “慕容……芳菲。”她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原来,我的名字这样好听。”她小声说着。 “叔叔,”慕容芳菲抬头,“你是神仙么?” 墨可汝牵住她小小的手掌,慕容芳菲踩着仙界的云阶,有些不习惯。 “我是神仙,”墨可汝带着她走在宫中,“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好。” —————————— 几日后,七情宫。 水北辰以四神之首的尊位带领群仙围了七情宫。 “可汝,你简直是胡闹!一介凡人怎可住在仙界!” “她是我朋友的遗孤,我若不管她,谁能养她?” “可她是个凡人!” “我们曾经都是个凡人。”墨可汝有些不爽,“在她修炼成仙之前,我不会令她踏出七情宫一步。” “我留她,自然不会为仙界惹上一丝一毫的麻烦,各位请回。” “你!”水北辰气得脸都红了,“可汝,不是我不通情达理,是众仙非议太多,没有人同意将那女娃留在仙界啊!” “谁说没有人?” 一身翠绿的木颜夕走了出来。 “我同意。” 他环顾四周,咧开嘴,露出一抹嚣张至极的笑容。 “不过一个女娃而已,有什么好非议的。” “夕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明君亦走出,“凡人不可上仙阶,这规矩你难道忘了?仙界这么多仙人,你以为他们个个都如你一般不守规矩、肆意妄为么?!” “我怎么不守规矩,我怎么肆意妄为了?”木颜夕的笑变得冷漠,他俊秀的脸庞染上阴翳。 季明君刚想继续反驳,墨可汝却冷冷地说了一句。 “够了。” 修罗瞳乍现,一时间,众仙沉寂。 “谁有异议,出来告诉我。”墨可汝抽出自己的佩剑,众仙一个个均大气都不敢出。 他这是……要动手?为了一个凡人?! 水北辰皱着眉,看向墨可汝的眼神中充满怒火。 “可汝,你这是要做什么?!” 水北辰本是不愿多管此事的。 奈何自从墨可汝从人界带回来一个女娃这件事在仙界传开,每日为此事来求见的仙人一个接一个,他也不好继续沉默。 他本就骑虎难下,偏偏自己的那位不可一世的弟弟居然也去帮那凡人说话。现在,墨可汝又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他的脑子已经乱得一团糟。 墨可汝始终没有出手,突然,剑被他狠狠地插进腰腹。 “可汝!”季明君急忙上前,墨可汝却做了手势要她不许靠近。 “墨可汝……”木颜夕也震惊了。 “我触犯仙规,理应受罚。但那个孩子,我不可能将她扔回人间。谁有不满、谁有异议,就来赐我墨可汝一剑!或者……我替你们来!” 说罢,墨可汝又刺一剑。 剑被他插进身体,又拔出,暗红色的血迹沿着漆黑的剑身流淌着。 众仙已经看呆了。 墨可汝还想继续刺,只见水北辰皱着眉,大声喝道:“住手!” “墨可汝,记住你说的话。她成仙之前,不可踏出你的七情宫半步!” 真是个疯子! 水北辰愤愤道:“你们谁还想看修罗亚神自残就继续留在这儿吧!” 说罢,他臭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众仙一哄而散,只剩下木颜夕和季明君。 “……”木颜夕上前扶住墨可汝,将手覆在他伤口之上。 流血的伤口在神力之下慢慢愈合。 “你还真是狠得下心对自己下手。”木颜夕笑道。 “可汝,我知道你心中有愧,但你不必如此的……人各有天命,你把她留在身边,并不能改变什么。” 季明君说完此句,身影在云雾中渐渐淡去。 墨可汝面色惨白。 芳菲还在宫中等他回去。 他略施法术,隐去身上的血迹,走进了七情宫。 —————————— “神座,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仙啊!”慕容芳菲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你又不肯苦修,又想成仙,莫非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墨可汝抬起头。 “那些仙术都太难了,人家怎么记都记不住嘛……”慕容芳菲嘟起嘴。 “神座,你教我些简单的仙术好不好?” 一转眼,芳菲都这么大了。 墨可汝看着眼前撒娇的少女,心里不由感叹道。 六岁,她被他带上仙界;如今她十四岁了,还未修成仙身。罢了,当初看她第一眼,就断定她无仙根仙缘,与天道绝缘。 把她接到自己身边,也不过是在履行对慕容东的承诺而已。 “芳菲,不要急。慢慢修炼,总有一天会成仙的。”他答道。 “神座,你是什么时候成仙的呢?” “我?”墨可汝回忆:自己成仙……很久了吧。 他自幼拜入仙门,二十九岁位列仙班,三十七岁成为掌管混沌的修罗亚神,仙界人人都尊他一声“神座”。 他在这云端之上的七情宫中,孤孤单单地过了多年。 直到他的生活中有了她,他的生活中终于有了乐趣。 只是苦了芳菲,被圈在这四四方方的七情宫中,不得解脱。 “神座,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慕容芳菲的声音将墨可汝拉回现实。 “没事,只是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说起来……神座今年多大了呢?” 当初墨可汝将她接上九重天,她失去了所有记忆,整个人犹如一张白纸。 说是二人相依为命,却始终不知道该怎样定义他们的关系。 第131章 芳菲尽(三) 那时候,墨可汝很苦恼。 该让芳菲叫他什么呢? 爹?叔?哥哥?还是直接收她为徒? 最后还是要她与旁人一同称他为神座了。 “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年龄了,”墨可汝说,“修得仙身后,时间的流逝于我来说已无意义。” 慕容芳菲盯着他的脸,心里想:神座怎么看都像是只有二十岁,所以!自己一定要在二十岁之前修炼成仙!要是她最后长得比神座老,还怎么有脸与他一起住在这七情宫。 以前她不懂事,好吃懒做,贪玩成性,不觉得修炼能给自己带来什么。随着年龄增长,她终于意识到,她与神座之间,是只有她一个人会变化的。 她与他在样貌上的年轻程度,这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了。 她不要这样! 墨可汝对慕容芳菲的心理小剧场一无所知,他默默地走进院子。 距离慕容东的死亡已过八年,他依旧只是个亚神。当初,他在游镜中看到慕容东的脸。虽然很疑惑他居然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友情,他还是下界去找了慕容东。 “可汝,你不想成神了么?” “……”他当然想。 “我替你杀了他,助你尽快成神。” “你认真的?” 看着墨可汝冰冷的眼神,季明君知晓自己失言了。 慕容东与他们一起长大,她怎能对他起了杀心呢? “明君,我煞气太重,你与我太近,影响了你的心性。” 季明君抿着唇,没有作答。 墨可汝命中有有两道,若不入天道,便坠修罗。 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因为自己的这一身煞气,他的七情宫里只他一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慕容芳菲。 说来也是奇怪,一开始,他也是费尽心思地与这丫头保持距离。不过……后来他发现,她并不会被自己的煞气所影响。 虽然她没有仙资,但她确实也有自己的特别之处。 “在她成仙之前,我与她,都不会踏出七情宫半步。” 八年前,墨可汝在七情宫前对木颜夕如是说。 “我明白。”木颜夕咧嘴一笑,“你不出来没关系,神识还是可以出窍来陪我下棋的嘛。” 墨可汝点点头。 凡人不可上仙阶,因为仙界中处处仙气弥漫。凡人但凡有一点仙根,只要踏上仙阶,受到仙气浸染,便会不修自仙。 仙界是不会允许一个凡人走这样的捷径来成仙的。 只是他们不知道,芳菲根本就没有仙根。她现在的仙根,是他给她的。其实她能有现在的修为,已经是个奇迹了。 墨可汝站在槐树下,槐花瓣在空中散开,落了他一肩。 慕容芳菲也站起身,在不远处的七情宫房檐下看着他。 透过落花的缝隙,他的背影好生寂寞。 他又皱眉了。 好想用手……抚平他的眉……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猛然惊醒。 天哪!我在想些什么?!真是奇怪! 她摸着好似发烧了的脸,扭身进了屋。 “芳菲。”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他的呼唤。 “我要闭关一个月,这一个月,你随我一起入定。” “啊?” “怎么,这宫里只我们二人。你又不会做饭,我若闭关,你岂不是要饿死?” 慕容芳菲哭丧着脸。 “乖,入定了就不会饿了。” “哦……” 慕容芳菲闷闷地应了声,满脑子都是“一个月没饭吃了”。 —————————— “明天,我就开始闭关了。我在内室,你在外室。切记,千万不可中途闯进来打扰我。” 墨可汝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冲一冲神阶。 可能是这些年他要照料慕容芳菲,用心不专,才会一直无法成神。这次,他要抛却一切杂念,一举成神。 —————————— “呜呜……好饿好饿好饿啊!”慕容芳菲快饿哭了。 “芳菲,集中精力。”神座平时说的话响在耳边。 “集中集中集中。”慕容芳菲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是自己饿晕过去了还是真的入定成功,竟真的逐渐没了意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内室里的墨可汝却没能成功。 总想着那丫头定力那么差,能入定一个月之久么?这几年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最高纪录是两个星期零三个时辰。 若是她撑不过一个月便醒了,一定会饿死的。 想到这里,墨可汝睁开眼。 罢了罢了,还是等那丫头修得仙身了再做打算吧。 区区几年而已,他等得起。 墨可汝拉开内室的门,结果却看到了悬浮在屋内上方的慕容芳菲。 “这丫头……”墨可汝看着她,“居然隐隐有着要成仙的迹象……” 他轻笑,“她竟真的乖乖入定了。” 墨可汝坐下来,打算等她醒来。 这一等,竟就是一年。 墨可汝知道,她这是要成功修得仙身了,可他还是有些焦虑。 这么久还不醒,最后不会走火入魔了吧?会被自己的煞气影响么?他究竟是离她近些还是远些好呢? 闭关、入定,都是不可打扰的。一旦强行打断,很有可能伤及性命。 他只能等,等慕容芳菲自己醒来。 —————————— 慕容芳菲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这个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一开始,她很想逃离这片黑暗,可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去。 她开始焦躁,她急得想杀人!但是后来……她开始慢慢接受这里。 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轻到她体会不到自己的存在。 “醒来吧,醒来吧。” 冥冥之中,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她睁开眼,却并不是熟悉的景象。 一片火光之中,一个身影一步步走出来,走向她。 她仔细看着那个身影。 好像……是个孩子! 待那个身影走近,她睁大了眼。 这个孩子……是……儿时的自己!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 “我累了。”那个“自己”冲她说道。 “我要继续睡了。” 儿时的自己用稚嫩的声音对她说着,露出诡异的笑容。 火光蔓延,像是要烧掉她的整个梦境。 第132章 芳菲尽(四) 火光蔓延,像是要烧掉她的整个梦境。 “神座……”她有些害怕,“神座!” 她叫着。 是时候醒来了吧,神座也该出关了。 一团白色在火光的尽头格外扎眼。 在屋内飘着的慕容芳菲动了动眼皮,整个人缓缓落下。 墨可汝伸出胳膊,她落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芳菲,芳菲。”他唤道。 “神座!救我!”慕容芳菲猛地睁开眼。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眼中一片清明。 对着她亮了许多的双眼,墨可汝竟一时失了神。 “神座!你终于出关啦!”慕容芳菲发现了面前的墨可汝,立马像八爪章鱼一样攀上他。 “……”墨可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担心你,所以闭关第一天就忍不住出来看你了。倒是你,竟入定了一年之久。” “什么?!”慕容芳菲惊诧道,“这么久?!怪不得……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同了呢!” “神座神座!我居然能看清院子里的槐花树上的小虫子哎!我是不是成仙了?!” “是。”墨可汝给出肯定的回答。 “耶!”慕容芳菲从墨可汝身上下来,高兴地转了好几圈。 “我成仙了!成仙了!哈哈!” 看着手舞足蹈的她,墨可汝的嘴角不禁上扬。 —————————— “芳菲,如今你已成仙,便不用整日都待在七情宫中了。” “!”慕容芳菲的眼睛亮了。 这八年来,她虽然明白自己不能出宫的理由,平时也从未有过怨言,甚至她有时候想,她便是这辈子都出不去这里也没关系,反正……她有神座。 但这不代表,她不向往外面的风景。 “我这些年为了照看你,一直没能沉下心去冲击神阶。这次,我终于可以不必牵挂你,安心去闭关了。” “啊?!”慕容芳菲不满,“又闭关……” 虽然成神就可以不用吃饭,可是…… “神座,”她把脑袋伸到墨可汝的眼皮底下,“你可不可以先教会我怎么做槐花糕再闭关啊?” 墨可汝瞟了她一眼。 本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原来只是嘴馋而已。 “不教。”他报复性地沉声道,起身出了房间。 “呜呜……神座!”慕容芳菲的眉纠在一处。 我都一年没吃到好吃的了!是真的很馋神座的槐花糕嘛…… 不教我?哼!我就不会去别处学么?! 反正我已经成仙了,再也不用被困在这七情宫里了! 慕容芳菲想着,气呼呼地向宫外走去。还没走几步,一个人便飞身横在她面前。 墨可汝一脸无奈,问道:“去哪儿?” “你不是说,我不用再整日待在宫里了么?我……我想出去玩!” “什么都不带,就想出去乱闯?”墨可汝臭着一张脸。 “我有带我的剑!”慕容芳菲拍了拍腰间的剑。 墨可汝皱了皱眉。一把桃木剑怎么能当武器?这是当初教她武功时,他用桃木做的一把剑。本想着有功夫亲自为她锻造一把的,现在显然是没时间了。 只好…… 他自乾坤袋中召出一把剑。 “以后,用这把剑。”墨可汝递给慕容芳菲一把通体莹白的剑。 “哇!好漂亮!”慕容芳菲拔出剑,那剑身竟是流光溢彩,泛着七彩色晕。 “这是七情剑,剑身的颜色随你心情而变。”墨可汝解释道。 “七情剑?!那不是神座的佩剑么?!”慕容芳菲看向墨可汝腰间,黑色的七情剑还好好地挂在上面。 “当年,我师父送我与明君一人一把七情剑,但她却不肯要,只要了一把六弦琴。所以,两把七情剑,都给了我。” “哦。”慕容芳菲应了声。 司音神总来七情宫拜访神座,她也隐约听到了一些神座与司音神之间的对话。 神座从不肯请她进宫,甚至很少见她。 “司音神……为何不肯要它?” 这么漂亮的剑哎。 “……”墨可汝不说话。 这七情剑之所以有两把,是因为它们的铸剑师是一对夫妻。他们夫妻二人各自配一把七情剑,对方的心情便可尽知。 季明君不肯要,是因为……她说过: “我的心意,你不是不知。若你每天都感知着我强烈的情意,以你的性子,怕是再也不肯用这把剑了。而我若是分分秒秒都感受着你的无情……我受不住。” 慕容芳菲见墨可汝不回答,心里已知一二。 司音神对神座的心意那么明显,纵然她只是个孩童,也在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出来了。司音神不肯要这把剑,是不想徒增伤感吧。 只是……为何神座的剑从不变色? “神座,你的剑为何一直都是黑色的?”神座的心情没有变化么? “我早已抛却七情六欲,心如死水。所以,这剑的颜色便稳定些。” 抛却七情六欲…… 慕容芳菲在心里念着。 怪不得,神座的脸上难有表情,即便有,也转瞬即逝。 不过,神座的这张脸,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总有令人胡思乱想的能力。 墨可汝看她眼神奇怪,心里疑惑:这丫头,又在想什么? —————————— 七情宫很大,足足有三十个房间。它分为前殿和后殿,左右是各个房间。除了书房和墨可汝的寝殿之外,其余房间都是慕容芳菲的,她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刚来七情宫时,慕容芳菲还是小孩子心性。她一天换一个房间睡,觉得这宫殿大得不像话。时间久了,她也不爱折腾了。选定了神座旁边的房间住下,也不觉得七情宫大了。 七情宫再大,也只是一个牢笼。如今出了宫,慕容芳菲就像刚出笼的小鸟,对外面的事物充满好奇。 云端之上,还有许多其他仙人和他们的住所。 墨可汝向她讲过:三界事务繁多,大家各司其职。若有什么大事,便由四神出面决定。仙界目前有三神一亚神,分别是战神水北辰、巫神木颜夕、司音神季明君、修罗亚神墨可汝。 墨可汝,是仙界中唯一的亚神。比真神低一阶,比上仙高一阶。 “希望神座可以成为真神。”慕容芳菲想。 此刻,她正带着墨可汝赠与她的七情剑从一个不知名的建筑前飞过。 第133章 芳菲尽(五) 一道墨绿色的人影从其中飞出,直冲向她。 “?!”慕容芳菲慌慌张张地握着剑鞘,加快了速度。 “站住!”那人影追着她不放。 她一手握着剑,一边更加努力地飞向前方。 然而那人的修为显然远高于她,一眨眼便已经追到她身前。 “你跑什么呀!”那人带着面巾,不满地喊道。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再追着我,我就刺你了!”慕容芳菲抽出剑来朝他挥舞着。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能伤得了谁?”那人不屑道。 他一个闪身便来到慕容芳菲的背后,伸出手来飞快地点了她的几个穴。 “你干了什么?!”慕容芳菲被定在那里,大喊大叫。 我怎么动不了了! 那人慢慢靠近她,扯下自己的面巾。 慕容芳菲瞪大了眼,这人居然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样貌甚是出众。 他一身侠客装扮,全身墨绿。不长不短的头发束在脑后,扎着方巾。 “别叫!”那人凶巴巴地呵斥道。 “呜呜……”慕容芳菲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这一下,竟把她吓得哭起来。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在这么凶的人手中,她便觉得伤心欲绝。又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神座,不禁大哭起来。 谁知她吓得眼睛都闭上了之后,那人竟只是伸手拔了她一根头发。 “借你一根头发而已,至于嘛。”那人小声嘀咕着,又替她解了穴。 “吓死我了!呜呜……”慕容芳菲跪坐在云阶上,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 “谁让你一开始不说清楚的!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她听神座说过,三界之中有些邪仙专食人心肝,以此提升修为。乍一看,她还以为是碰到了邪仙! “吃你?!”那人愤愤道,“我可不是邪仙那等垃圾!再说了,有我这么俊美的邪仙么?!” “神座说过,邪仙外表都很俊美的。因为他们吸人精气,所以看起来比常人更加光彩照人!”慕容芳菲反驳道,还不忘惦着脚、仰起头来瞪对方一眼。 “呵,年纪不大,懂的还挺多嘛。”那人将头巾摘下,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 慕容芳菲这才将他的容貌看了个仔仔细细。 还真是生的俊俏!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到二十,唇红齿白、肤白似雪。 一双眼大而有神,一副眉淡如流光。 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的瞳孔竟泛着若有若无的绿色光芒。 他的瞳色……是罕见的橄榄绿色。 “你……”慕容芳菲两眼发直。 少年用头巾在慕容芳菲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堪堪擦净了她的脸。 “你是哪个宫的仙童?”少年问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显然并不认得他的女娃,不禁好奇她是什么人。 “我是七情宫里的……”慕容芳菲如实答道。 “七情宫?”他露出诧异的神情。 墨可汝的七情宫堪称仙界第一冷宫,千百年来就他一人。他不要仙童服侍,又没有收徒,这女娃哪来的? 莫非他实在寂寞,招了个女娃陪他解闷? “你是谁?拔我的头发作甚。” “我不告诉你。”少年笑道,“你是墨可汝的仙童啊?” “你!你怎可直呼神座大名!”慕容芳菲激动道。 她如此反应……难不成真是七情宫的仙童? 少年在心里暗暗想道。 他心中虽疑惑,却始终没有想起墨可汝多年前带回的那个凡间女娃。 “是在下唐突了,”他笑道,“不打不相识,既然是神座的仙童,那与在下交个朋友如何?” “真的?!自我到仙界以来,从未出过七情宫,也没有交过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慕容芳菲一激动,竟扯过少年的手。 少年一惊。这丫头…… 他任凭她拉着自己的手,冲她开朗一笑。 “我就住在这玄武阁中,仙界人称夕子。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得空就来找我玩哦。” “好!” 看着慕容芳菲的粲然一笑,夕子思绪万千。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有人拥有这种笑容了呢?不虚伪、没有遮掩、发自内心的笑容。 有意思。 名为夕子的少年继续微笑着。 “玄武阁?那不是巫神的住所么?这里就是玄武阁?你是他的仙童?”慕容芳菲问道。 “嗯,巫神差我出阁搜集仙人的头发。我已经集了好些了,仙界人都认得我的。” 既然她不认得我,那就将错就错好了。夕子在心里暗笑。 “巫神好生奇怪,他集人头发丝做什么?” “……回去问问你家神座就知道了。”夕子神秘兮兮地说。 “我该回去了。”夕子说罢就要回阁。 “等一下!”慕容芳菲突然喊道。 “怎么了?”夕子停下脚步。 “那个……夕子,你会做饭么?”眼前的少女小心地发问,一张小脸写满期待。 做饭?他怎么可能会做?! 他刚想要回答,眼神便被远处疾飞而来的一团人形煞气吸引过去。 此人既不束发也不绾发,一头墨发就那样自两边倾泻在脑后。他面白如玉,浓眉横在额下,此时紧锁在一处。眉下的一双修罗瞳红若鬼魅,正紧紧地盯着夕子他们的方向。 “神座?”慕容芳菲看着墨可汝自远处飞来,一身黑衣松垮地披着,露出里面紫色的中衣。腰间与她相对的那一柄漆黑的七情剑隐隐泛着红色,他的眼中透着一丝焦虑与担忧。 “芳菲!”墨可汝看到她,瞳中红色褪去。他一把揽过慕容芳菲,满脸担忧。 慕容芳菲一脸迷茫。 神座这是怎么了? “芳菲,你没事。”墨可汝缓缓开口。 “没事啊。”慕容芳菲欢快地答道,“我还认识了新朋友呢!” 墨可汝这才看向远处的夕子,夕子一脸笑意。 “墨,别来无恙。”他终于想起这女娃是谁了。 墨可汝这些年对外宣称闭关冲神,私下里其实是在等那女娃修炼成仙。 不过这个墨可汝……竟对这女娃如此上心…… 墨可汝对夕子的这种笑很了解,知道他心有疑惑,却也不解释。 “芳菲,随我回宫。” 墨可汝低头对慕容芳菲说。 第134章 芳菲尽(六) “哦。”她乖乖点头。 看神座的脸色,似乎不太高兴呢…… 夕子一看墨可汝无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墨可汝,居然不理我!”他忍不住密语传音过去,将牙咬得吱吱响。 墨可汝白他一眼,亦密语传音回道:“你令芳菲受了惊吓,本座不打你就不错了。” 夕子一怔。 他是明白墨可汝的臭脾气的。这样说来,他还真生气了?不会吧?! 他不过是揪了那丫头一根毛,至于么! 他表情无奈。 “明日我在七情宫等你。”墨可汝又传了一句过去。 好久没跟夕子面对面地下棋了。 说罢,他托着慕容芳菲消失在天际。 —————————— 看起来,夕子好像与神座很熟。 可为何神座连个招呼都不回就急着要走? 慕容芳菲心里疑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神座,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玄武阁的仙童夕子啊?” “玄武阁仙童?”墨可汝皱眉。 那厮又在捉弄人。 “芳菲,你知道夕子的名字么?” “?他不叫夕子么?”慕容芳菲反问道。 “那是他在仙界的绰号而已。” “那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木颜夕。” 夕子,木颜夕。巫神,仙界三大真神之一,排名第二,战力仅次于战神。他是墨可汝的棋友、战神水北辰的结拜兄弟。 “什么?!”夕子就是……巫神?!天哪!自己居然跟堂堂巫神做了朋友! 墨可汝不知慕容芳菲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方才那一个时辰,他心急如焚。 他刚准备凝神,自己的七情剑便剧烈地震动起来,它感知到了另一把七情剑的主人此刻很恐惧! 不好!芳菲有危险!他要立刻赶到她身边! 他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她,整整寻了一个时辰,才在玄武阁前看到她小小的身影。 看到她身旁的木颜夕时,他已大概猜到,这不过是夕子的玩笑惹出的闹剧罢了。 木颜夕最爱搞恶作剧,这是仙界人人皆知的。芳菲初游仙界,又不认得他,乍一遇见。定会被他吓得恐慌。 “芳菲,我累了,你去吧,别离七情宫太远了。”墨可汝一回宫便一头扎进寝殿,房门紧闭。 “神座……怎么了?”慕容芳菲哪还有心思再出宫,她不安地回了屋。 墨可汝的寝殿内,面色苍白的墨可汝正运转灵力。 突然,他狠狠地皱了眉。紧接着,一口黑血喷出。 “险些走火入魔……”他想想便后怕,自己一向冷静谨慎,今日为了芳菲却外泄了煞气、乱了分寸。他需要尽快成神,心无杂念、也无后顾之忧。 —————————— 天刚亮,墨可汝便浮在七情宫上方,以他为中心向整个仙界进行密语传音。 起床与他同样早的,便是木颜夕。 “大清早的,墨可汝搞什么!”他是被密语传音吵醒的。 于是巫神大人气冲冲地飞向七情宫。 在七情宫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敲宫门。 慕容芳菲打开了门。 木颜夕这次穿得整齐,头发也规规矩矩地绾了起来,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书生了。 慕容芳菲睁大眼,忙拜了下去。 “巫神阁下。” 看来墨可汝告诉她了。 木颜夕不满地撇撇嘴。墨可汝这家伙,坏他好事,真是无趣。 “你不要拜我。难道你忘了我们是朋友么?”木颜夕将她拽起来。 “可是……”身份差距很大啊……慕容芳菲在心里说。 “没有可是,”木颜夕打断她,“你叫芳菲?以后,我叫你芳菲,你叫我颜夕好了。” “可你不是说,大家都叫你夕子么?” “我们是朋友!这样特殊的关系,称呼自然要特别一些。” “……那好吧。”慕容芳菲点点头,“颜夕?” “芳菲,你家神座呢?”木颜夕目光锐利,扫了一眼宫内。 臭墨可汝,看我今天不杀你个片甲不留! “神座在做饭。”慕容芳菲欢快地答道。 “神座厨艺很好的,颜夕,你要不要来一起吃?” 听到外面嘈杂,墨可汝便知是木颜夕来了。 “早。”木颜夕笑眯眯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只穿着紫色中衣、端着一盘糕点的男人。 墨可汝对他戏谑的目光并不在意,面无表情地将盘子放到桌上。 “既然来了,就尝尝吧。” 木颜夕也不回答,只盘膝坐下。 “这些都是什么?”他问道。 “这叫槐花宴,”慕容芳菲兴冲冲地介绍着,“由槐花饭、槐花糕、槐花蜜组成。” “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说着,她用手拾起一个槐花糕,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木颜夕嘴里。 木颜夕猝不及防,只好硬往下咽。 看着他一脸窘态,慕容芳菲不禁笑出声来。 墨可汝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我没看错吧?!墨可汝笑了?! 木颜夕睁大眼,还没咽下去的槐花糕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颜夕!你怎么了?!”慕容芳菲忙递过去一杯槐花蜜,“喝它润润喉!” 木颜夕抓过杯盏一口喝尽,这才觉得好些了。 槐花糕入口清香、槐花蜜入口甜腻……木颜夕尝了口槐花饭,舌尖顿然弥漫着一股醇香。 这槐花宴,当真是极品! 木颜夕抬眼看向墨可汝。心想:他在这女娃身上,花了不少心血啊。 吃完了早饭,按照木、墨两人的惯例,自然是要下棋。 取出尘封多年的围棋,两人在前殿开始了棋弈。 “芳菲,我将槐花糕的做法写了下来,放在你屋内桌上了。”墨可汝说道。 “真的?!那我要去做做看!”慕容芳菲跑出殿去。 “你故意支她出去?”木颜夕落子。 “嗯。”墨可汝亦落子。 “她是当年的那女娃?” “不错。” “她是你徒弟?” “她是我座下仙童。” 木颜夕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座下仙童?七情宫竟有主人伺候仙童的规矩?不如神座也将我收了去,如何?” 墨可汝微微皱眉,不悦地瞟他一眼,“你?” 木颜夕笑道:“不开玩笑了,”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说说吧,她到底是谁。” “还记得多年前你为我卜的那一卦么?” 第135章 芳菲尽(七) 九年前,玄武阁。 “我们四人,就差你未成神了。”水北辰缓缓地说。 “其实我们四人中,论修为,我哥第一、你第二、我第三、明君最末。可连明君都成了司音神,你怎么还没动静?”木颜夕问道。 “我也不知。每每进了九重,便是一片漆黑,找不到出口。”墨可汝沉声答道。 “即便我弹六弦琴助他修炼,他依然出不去。”季明君补充道。 “不如让夕子为你算一卦,或许是有身外之物阻挡了你。”水北辰提议道。 “有道理。墨,让我用游镜替你算一卦。”木颜夕掏出游镜。 “果然。” 游镜中,一团团红绳结成的结显现出来。 “墨,你在凡尘之中,有心结未解。” 心结的存在很普遍,却是很麻烦的东西。 “夕子,此结与何相关?” “自然是情。” “怎么可能?!可汝一向绝情欲!”季明君难以置信。 “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结才会和情有关。”水北辰说道。 “只是,与何情相关,只有你自己知道。”木颜夕看向墨可汝。 他顿了顿,对视众人,“此结与情有关,最好尽快将它处理掉。” “你把游镜带回去,深夜用月光照之,便可知心结为何。”木颜夕将游镜递过去,“你的结,只有你自己才能看见。” —————————— “我的结,是一个叫慕容东的凡人。”墨可汝执一颗黑子,停在半空。 “你的意思……难道芳菲是……”木颜夕低头思索。 “慕容东是我旧友。我虽入天道,却助他实现理想、帮他置办家业、看他娶妻生子……”墨可汝落下棋子。 “然后……你杀了他?” “……”墨可汝不回答。 “因为你杀了他,所以就帮他养孩子?”木颜夕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我没有杀他。但身为得道之人,我屡次插手凡人的事,必有报应。或许慕容东的早逝,便是因果。” 木颜夕彻底明白了。 本以为墨可汝当初非要留下那女娃是因其天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理由。 “芳菲的确是慕容东唯一的孩子,但我不会永远将她养在七情宫。” “既然你没有在身边添人的意愿,为何不将她送进哪个门派修炼?” 墨可汝叹了口气。 “有失必有得。慕容东因我而死,我理应护慕容芳菲一世周全。他的死,是作为他的女儿升天成仙的代价。” 木颜夕白子落定,“你输了。” 墨可汝低头看向棋局,果然是死棋。 他收拾了棋盘,欲言又止。 木颜夕冷笑一声。 “你不必解释,整个仙界,就属你最心怀天下。若是换作其他神仙,叫他为了升阶而杀一个凡人,估计眼都不会眨一下。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麻烦。” “夕子,此事来龙去脉只有你、我、明君知晓,还望替我保守秘密。” 木颜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记性不好,明日便忘了。”说罢,向后殿走去。 墨可汝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多谢。” 墨可汝站起身,腿还没迈出去,就听见后殿里的木颜夕大喊大叫:“墨可汝!你家仙童要把你这七情宫炸了!” 果然,“轰”地一声,木颜夕拖着满脸黑灰的慕容芳菲飞了出来。 “咳咳,”慕容芳菲从地上爬起来,“神座!” 墨可汝赶紧过去一把搂过来,“怎么搞的?!” 他操起袖子,温柔而又细心地擦干净慕容芳菲的小脸。 真是的,今天还有重大活动要参加,搞成这样可怎么办。 “本想与你喝茶叙旧直至正午的,看来眼下得与你一同修缮这后殿了。”木颜夕无奈道。 这丫头,居然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清晨,墨可汝用密语传音昭告整个仙界:今日正午,聚集七情宫,本座有要事宣告。 想必这要事也跟这丫头脱不了干系。 木颜夕口中念念有词,全身散发着淡绿色的光波,一层一层地荡开来。 这就是神的力量? 慕容芳菲仰望着。 木颜夕的眼已变成纯粹的绿色,他伸出手,指向烧毁的大殿。只见烧毁的地方都逐渐如故,连殿内摆设也都焕然一新。 “好厉害!”慕容芳菲感叹道。 “那是。”木颜夕也不是什么谦逊的主,立马飘飘然道。 突然一阵香风掠过,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季明君在院中现身。 她竟直接从空中飞进来,不打招呼、也不走正门。 “可汝,你有何要事竟要召集全仙界的人?”她等不到正午,早早地便跑来想要问清楚。 “芳菲修炼成仙,是时候向仙界介绍一下她的存在了。”墨可汝说道。 “什么?!” “她不可能无名无分地住在这七情宫,以前是凡人也就罢了。如今她已修成仙身,在这仙界便有一个位置。” “可汝,即便你心有愧疚,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季明君说,“你要想好了,今日之后,你将永生永世背负着她!” “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可汝!”季明君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木颜夕拦了下来。 “明君,你还不知道他那臭脾气么?由他去吧,管他作甚!” 季明君看他一眼,只好作罢。 几人之中只有慕容芳菲一脸迷茫。 —————————— 正午,七情宫前围着的神仙密密麻麻。 慕容芳菲依旧迷茫。这是要干嘛? “今日,还请三神见证。”墨可汝看向水北辰等人。 说罢,他带着慕容芳菲纵身飞上七情宫宫顶。 “今日我墨可汝召集各位仙僚,乃是要宣布一件事。”墨可汝威严之声传遍仙界。 众仙纷纷向他看去,只见他一如多年前。他依旧是一身黑紫,一脸清冷,不苟言笑。 他身边的小女孩大约十几岁的光景,亦是一身黑,一头青丝如瀑。 女孩腰间的佩剑通体莹白,煞是抢眼。 众仙议论纷纷。这女孩是什么人? “我墨可汝一向说话算话,这孩子成仙之前从未踏出过七情宫一步。如今,她仙身已成,我墨可汝在三神面前郑重宣告;此女,慕容芳菲,以后便是我七情宫座下唯一的弟子。” 墨可汝居高临下,眼神中满是坚毅。 季明君看向空中那一大一小的二人,她紧紧地盯着慕容芳菲腰间的那把莹白色的七情剑,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可汝,那七情剑,你说给她就给她。我在你眼里,还不如这个女娃么? 众仙散后,木颜夕冲着慕容芳菲眨眨眼。 “芳菲,记得来找我玩。”他的密语传音传入她的耳朵,“一定要来哦。” 第136章 芳菲尽(八) 神座闭关了。 “芳菲,你要记得,我以后就是你的师父了。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了麻烦,一定要亮出你的身份。”墨可汝叮嘱道。 “知道了,神座。”慕容芳菲颔首。 其实,她还是觉得这一切不甚真实。 她本是一个凡人,却在仙界长大。莫名其妙地入定了一年之后就修成了仙身,还一跃变为神座的徒弟。 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她不懂。 她只知道神座是她最亲的人,无论他只是神座还是师父,都是她心中的唯一。 墨可汝已经闭关一星期了,她好无聊。 “不如去找颜夕玩吧!” 慕容芳菲想着,抱着七情剑便出了宫。她直奔玄武阁,在半路就碰到了迎面而来的木颜夕。 “颜夕!”她欢快地凑上前去。 “你这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来,我只好亲自跑一趟。正想去七情宫找你呢!来,我接你去玄武阁。” 木颜夕拉着她进了玄武阁。 玄武阁与七情宫大有不同,虽然也很大,但胜在高度上。 七情宫只是一座宫殿,而玄武阁是一个足足有五层的建筑物。 木颜夕一边带着慕容芳菲参观,一边介绍着每一层。 第一层是接待客人的大殿,不过木颜夕脾气古怪在仙界是出了名的,平时也没人拜访他。 第二层是阁内仙童的住处,大大小小的房间也不比七情宫少了。与墨可汝不同,玄武阁中木颜夕的仙童婢女有很多,甚至还有一些相貌不俗的少女喊他师父。 慕容芳菲一边走一边看,不由得咂舌。 这玄武阁这真热闹! 到了第三层,是炼药密室。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木颜夕突然问道。 “……嗯,”慕容芳菲看着他的坏笑,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拿我的头发去做了什么呢!” “你没去问墨可汝?” “没……没来得及问。” 其实是她忘了…… 木颜夕没再说话,拉着她进了其中一个炼丹室。 “这……” 慕容芳菲看着满屋子的头发,差点抓破了木颜夕的手。 “我新钻研出的巫咒,只要取了对方的头发,便可知晓那人最害怕的东西。” “那我最害怕的……” “你很特别,你最害怕的东西我算不出来。” 木颜夕顿了顿,冲她莞尔一笑。 “或许,你现在没有害怕的东西。” 他带着愣愣的她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玄武阁的第四层是木颜夕的寝室。 “你一个人要住一层?” “嗯,怎么了?”木颜夕挑了挑眉,“我不喜欢与人太近。” “那你还在玄武阁留了这么多仙童美婢……” “那不一样,”木颜夕解释道,“我平日所见之处,还是要有美人的。” “我带你去看我引以为傲的杰作。” 玄武阁顶层,木颜夕的独家浴室。 这个浴池是木颜夕的宝贝。 “芳菲,我这池子可是由天地间最纯净的无根水为底,混入极寒之域的寒泉水,又撒入了各种灵丹妙药,有净化灵体的功效,十分有助于修炼。” “你不会是……邀请我来泡澡的吧?” “怎么,你看起来不愿意的样子?你知不知道,若是凡人在这池中泡上一年,也该成仙了。” “真有这么神?”慕容芳菲看那浴池水五光十色的,便知不是凡物。 木颜夕如此大方,倒令她始料不及。 “当然,在这仙界里,不知道有多少仙人想来蹭我这池子一回呢!” “你是我木颜夕的朋友,对你,自然是不同。” “颜夕,你真是个好神仙!” 有便宜可占还推辞什么,她慕容芳菲又不是傻子。 “上次在七情宫吃到的槐花糕,我令玄武阁的弟子也照着做了一份。你且先在我这池中泡上一泡,我去给你拿槐花糕。” “哇!你还准备了槐花糕?!” “让你也尝尝我们玄武阁的手艺。” “好好洗洗,保你洗完神清气爽!” —————————— 三年后。 木颜夕每天都去阁楼顶的浴池看望慕容芳菲。 自从这丫头三年前在他家浴池中泡澡睡着后,就没有醒。 她入定了,这一修炼就是三年,他还不敢随意打扰,就只能每天过来看看她。 她身穿一层单衣,盘膝坐在水中。紧闭着双眼,睫毛长长地垂下。 只见她周身灵力一圈圈,波纹似地环绕着她。 当年,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她醒来,只好去请了墨可汝。 墨可汝拿他那凶神恶煞的修罗瞳瞪了木颜夕好半天,木颜夕只觉自己从头凉到脚。 “墨可汝,我也是一片好心!你想把我瞪出个窟窿来么!” 两人商定,慕容芳菲暂住玄武阁,由木颜夕照看,墨可汝随时来看望她。 “芳菲啊……快醒来吧。墨可汝那座大冰山现在都不陪我下棋了,唉。” 木颜夕郁闷至极。他本是好意,想将这好东西用在这小丫头身上替她升升修为,谁知道会弄巧成拙! 但是……这小丫头也是奇怪。 常人若在这池中泡的太久,定会因无法吸收庞大的灵力而爆体身亡。 可她没有。 她的身体仿佛一个无底洞,多少的灵力她统统都吃得下。 为什么?难道……是他想的那样么? 又不知过了几日,木颜夕推开阁楼顶的大门。 少女的背影出现在他眼前。 她一头长发垂地,美艳不可方物。 少女似是听到声响,转过身来。 “颜夕?”慕容芳菲唤道。 木颜夕表情凝固,只觉鼻下有一股温热。他伸手一摸,一片血迹。 真是难为情,他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昏过去! 木颜夕此生最尴尬的一个瞬间莫过于此。 —————————— “颜夕,你没事吧?” 已经换上红色华服的慕容芳菲一脸关切。 “没事。”木颜夕已恢复如常。 看着面前身形高挑纤细的慕容芳菲,他陷入沉思。 她……不是早已修成仙身了么?凡人修仙,哪年升仙、容貌便停在那年华。怎么她还……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呢? 只有天生的神仙才会不停止生长,直到成年。 可慕容芳菲明明…… 第137章 芳菲尽(九) “颜夕,我真的修成上仙了?”她的话打断了木颜夕的思考。 “是真的。”木颜夕闷闷的。 “看仙阶高低,主要看眼神。如今你已目视千里,眼神清亮透彻、仿佛包罗万象,是升了一阶,没有错的。” 这都要感谢他!和他的浴池!木颜夕在心里呕血。 “颜夕,谢谢你。”慕容芳菲知道,自己得此仙缘,是仰仗了木颜夕的宝贝池子。 “咳,我们是朋友,这么客气作甚。”木颜夕转眼露出迷人的微笑,一双桃花眼看得她脸色微红。 “对了颜夕,你这里……怎么会有女装啊?” 还是件顶漂亮的女装。慕容芳菲想。 莫非木颜夕平日里还会穿女装不成? “我素日里最喜搜罗些奇珍异宝,即便那些东西我用不上,但它只要好看我便想得到它。美的事物,就是摆在那里只让你看着就能令你心情舒畅。” 慕容芳菲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漂亮啊……”身为女孩子,都有爱美之心。 以前,她在墨可汝的照看下,每天除了黑就是黑,就没怎么见过什么新鲜的颜色。 “你喜欢?送你了。”木颜夕轻轻地说。 “真的?颜夕你真好呀!”慕容芳菲突然像只小猫一样扑到他怀里。 “颜夕,我长这么大,你是除了神座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木颜夕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别样的感情。 他抱着慕容芳菲,觉得自己沉寂了百余年的心又灵动了起来。 他不过拿她作玩具,给自己解闷而已。想对她好时,就把所有好东西都放在她面前;厌倦时,便不再去理会。 他不过是给了她自己不在乎的东西,譬如这件衣服。 他其实没有做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地在她心里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慕容芳菲,你是真的傻,还是大智若愚? 木颜夕暗自勾了下嘴角,“芳菲,我为你梳头吧。” 他看着她的一头青丝,温柔地问:“你为何从不绾发?” “额……神座不也如此的嘛!” 她就是要向神座看齐,神座什么样她就什么样,一打眼就能知道她是七情宫的人。 “他那是懒。”木颜夕笑道。 还是头一回听别人评价神座“懒”。 “你家神座从不做多余之事,外表上的东西他自然也懒得做样子。可你不同,你是个女子。” “他整日以清汤挂面式发型示人,人家只会说他有自己的风骨。你若是学他,人家只会说你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丢了七情宫修罗神座的颜面。” “芳菲,女子就该有女子的模样。”木颜夕皱着眉,悉心地梳着。 “……”慕容芳菲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得与以前不同。 “好了。”木颜夕插上最后一支簪子。 镜中的少女桃面粉唇,明艳动人。 慕容芳菲也是吃了一惊,原来自己也可以像司音神那样美。 “若以后嫌麻烦,随便将头发向后拢在一起再用簪子固定一下即可。” 听着木颜夕一番唠唠叨叨,活像个管事的嬷嬷。 慕容芳菲浅浅地笑了。 若是神座看了我这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颜夕,我回去了。” 多年未见,她对神座甚是想念。千言万语都抵不过立马见上一面。 “好,明天我去找你玩。”木颜夕笑着。 墨可汝,我将你的宝贝改头换面,风风光光地送回去了,你可要好好地领我的这份情。 —————————— 冷清了三年的七情宫。 慕容芳菲抚摸着冰凉的宫门,用力一推,宫门竟没锁。 “神座?” 他不在前殿。 慕容芳菲走进后殿,槐树下,那抹黑色如故。 “神座……”见到他,却又不想惊扰他。 你分明还有我可以在你身边长伴,为何还是如此落寞?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 神座,你究竟在想什么呢?你的眉,为什么就不肯舒展开呢? “神座。”因为心中凄凉,呼唤声也变得清冷。 墨可汝转身,一丝惊讶闪过眼底。 他的芳菲长大了。 “回来了。”墨可汝波澜不惊的语调并没有变化,世人始终看不透他的喜怒哀乐。 此刻,唯有他嘴角的一丝笑意证明他心里是欢喜的。 不知为何,与你相对而视时,总有些别的感情在里面,那是什么呢? 慕容芳菲伸出手,她之前一直想做的一件事,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是不是可以…… 她的手触碰到墨可汝的眉峰。 “神座,别皱眉……” 墨可汝就这样看着她,这一眼,包含着太多太多她不懂的东西。 —————————— “芳菲,你既已成上仙,为师该为你办一场庆宴。” 这仙界之上,上仙为数不多。升阶为上仙,是值得大办庆宴的事情。 他墨可汝的徒弟成了上仙,自然不能一声不吭。 庆宴于七月初九在七情宫举办。 “墨可汝要办庆宴?”木颜夕收到请帖,从榻上直起身。 “他还有力气办么?” 其实人的头发丝在他木颜夕这里用处颇丰。 比如,他用慕容芳菲的发丝占出此人天生无仙资仙缘,本与天道一毛钱不沾边。 慕容芳菲,根本就不可能成仙! 可她却成了,还升阶迅速,堪称修仙天才之流。 更有意思的是,生死簿上没有她的名字。 “一个不该活着的人被带上了九重天,有意思……” 不用想也能猜到当初是谁替她续了命,甚至不惜分了自己的一半仙脉给她,助她永驻九重天。 墨可汝为何除去心结十八年也未能修成真神?他们都错了。 这样看来,倒像是慕容芳菲才是他的心结,不是么? “墨可汝啊墨可汝,你这些年的修为,全砸在那丫头身上喽。” —————————— 慕容芳菲几乎每日都与木颜夕厮混在一起。 墨可汝的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他的芳菲,还是长大了。只是……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庆宴办得甚是隆重。 众仙更是不肯相信,这宴席上的槐花糕,是墨可汝亲手所做。 “可汝,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手艺啊。”水北辰摸了摸胡子笑道。 木颜夕坐在慕容芳菲的对面,似笑非笑。 第138章 芳菲尽(十) 这场庆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慕容芳菲。 她的美貌、她的姿态、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清新高雅的气质,都是一道风景。 她穿着木颜夕送她的红裙,将头发随意绾起,插着一根木簪。 墨可汝看着她,眼中是按奈不住的笑意。 他的芳菲……他以前没有打扮过她,没想过要将她往普通的女孩子一样穿红戴绿地装扮。现在的她,如同一块被藏起的璞玉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光芒。 “可汝……在笑?”水北辰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坐在他身边的季明君也在讶异。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像这样发自内心地微笑着,从未有过。 他从未如此温柔地看过自己,可他此时,看向慕容芳菲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宠溺。 这一幕幕都被木颜夕尽收眼底。 从墨可汝将芳菲养大开始,他们之间,就注定只有尊卑有别这一条路。 他一脸戏谑。 墨可汝,你要做她的什么人?为她做了那么多,都快要不得自己的这条老命了,却还是看不破么? 但慕容芳菲已经是他木颜夕看中的玩具了,墨可汝明白与否,都不重要了。 “芳菲,你跟我走。”木颜夕突然离席,还顺便一把捞走了慕容芳菲。 “可汝,颜夕似乎跟你这小徒弟很合得来。”水北辰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说道。 “嗯。”墨可汝应了声。 木颜夕此人,表面上单纯开朗,实则城府极深。而且……他能做四神中的第二把交椅,战神也待他如亲弟……此人比自己和明君在仙界多活了五十多年,这年岁可不是白活的。 夕子看事精准,其聪慧天下无双。他内心里并不希望芳菲与夕子深交,不过,芳菲对夕子……墨可汝的面色阴沉下来。 —————————— “颜夕,你干嘛啊?” “芳菲,你不想和我一起玩么?”木颜夕诧异道。 “当然想啦,宴席好无聊的。”慕容芳菲不满地嘟起嘴,“只是……我想多陪陪神座。” 木颜夕微微皱眉:“他有我哥和明君陪着,你操心什么。” “也是。”慕容芳菲点点头。 反正他们在一起说的话,她也插不进去,也不敢插话。 “芳菲,我……问你一个问题。”木颜夕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在未来某一天,你会嫁给谁。” “嫁人?!”她有些茫然。 她并没有想过这种事,她好像……一直想永远和神座在一起。 不是想不想,而是觉得没必要想。她为什么要想这种事? “对啊,你不可能永远都住在七情宫的。” “我……我,为什么不能?”神座会赶她走么?不,不会的,神座不会丢下她的! “就算你不嫁人,难道墨可汝会一直不娶妻么?” “你说神座……会娶妻?”是啊,神座那么孤独……司音神那样爱他……难道神座也是喜欢司音神的么?那他又是为何不肯接受司音神?是因为……自己么? “芳菲,你现在是修罗亚神的徒弟,又是仙界屈指可数的上仙。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以后,一定会有不少上仙登门提亲的。你无父无母,师者为父,墨可汝是可以作主你的婚事的。现在仙界出了不少双修的仙侣,难保你家神座不会把你嫁出去。” “我……我……我本就不是神座的什么人。”慕容芳菲低头,“神座待我不薄,我已是多承福泽。神座为我做到这等地步,已是仁至义尽,我又怎能多有奢望。” “芳菲,你想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木颜夕突然问。 “我……”我想嫁一个神座一样的人。 慕容芳菲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它。 放眼天下,没有人能替代神座在她心中的位置,也无人可以像他。 “芳菲?” 她回过神,看向木颜夕。 她见识短浅,周围熟知的男子除了神座便只有颜夕。 若是嫁给了颜夕,应该会很快乐吧。 “如果我能嫁给一个像颜夕一样的人就好了。”她盯着他,笑了。 木颜夕与她四目相对,目光灼灼。 “你真这么想?” “是啊,颜夕又俊朗又厉害,谁不想嫁呢?” 木颜夕的瞳中泛着莹绿。 “好,我记得了。” “嗯。”慕容芳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木颜夕却笑得一脸满足。 没有人能在他的谶语瞳下撒谎,看来,慕容芳菲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颜夕,我们回去吧。”她扯扯他的衣袖。 “好。”木颜夕看着明眸皓齿的少女,只觉得心中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欢喜。 他牵着她的手回到宴席上。 看着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墨可汝莫名地不痛快。 木颜夕拉着慕容芳菲径直来到宴席中间。 慕容芳菲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不安地挣扎着,可木颜夕却死死地握着她的手。 “颜夕……”她小声唤道。 “别怕。”木颜夕冲她笑。 她很迷茫。颜夕究竟要做什么? “众仙都在,正好为我木颜夕做个见证。”木颜夕的目光落在墨可汝身上,“巫神木颜夕,求娶修罗亚神之徒慕容芳菲!” 满座沸腾。 “颜夕……你说什么?”慕容芳菲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慕容芳菲,你说过,你想嫁给我。”木颜夕转过脸盯着她的眼睛。 她突然全身无力,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下无处遁形,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听着四周的议论纷纷,嘈杂得很。 “我……”她无言以对。 她方才只是……只是…… “不知神座意下如何?”木颜夕看向墨可汝,再次开口发问。 墨可汝手握酒爵,微微用力,酒爵应声而碎。 一双修罗瞳慢慢显现。 木颜夕也收起笑容,一双眼变得莹绿,竟是不甘示弱。 “巫神阁下,所为何意?” “如你所见。”木颜夕的眼又亮了一分。 墨可汝下意识地紧咬住唇,硬生生地将一口血咽下。 “这门亲事,神座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芳菲还小……”墨可汝的瞳孔血红,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木颜夕,你接近芳菲,与她做个朋友,我不管;可你若是想将她从我身边抢走,我绝不答应! 第139章 芳菲尽(十一) 【墨可汝,你为何生气?你有什么理由这样反对我娶她?】来自木颜夕的一句密语传音传进墨可汝的耳朵。 【你这样大的反应,莫非,你一直将慕容芳菲当做你的童养媳养在你的七情宫中么?】 【你分明看得出来芳菲喜欢谁。她想嫁我,我愿娶她,你何不放手?】 墨可汝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说什么?他在胡说什么?!什么童养媳!他从来都将芳菲……他的芳菲…… 两人都不再说话,旁人又不知他们的密语传音。一时间,七情宫鸦雀无声。 “木颜夕,”墨可汝毫不避讳地喊着对方的大名,“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 “我喜欢芳菲,真的很喜欢。”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好,我答应了。” 既然如此,他无话可说。 墨可汝的脸色苍白,犹如一张白纸。 “……神座……”慕容芳菲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神座,你不要芳菲了么? 你明明捏碎了酒爵……你明明生了气……你明明不想答应!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把我放弃了? 她不懂她此刻心中为何如此难过。 她明明之前想的好好的,她对颜夕说,自己不敢奢望。他要她做什么,他要她嫁谁她都会照做。因为神座的所有决定都是为她好,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人,只有神座。可她忘了,之所以重要,是她离了他简直没办法活下去。他只是把自己推给了颜夕,她就心痛得不行,为什么?她好奇怪,她好奇怪…… 木颜夕看着脸上泪水不断的慕容芳菲,心中疑惑不解。 她……是在哭?她为什么要哭? 慕容芳菲站在木颜夕的旁边,像一个坏掉的木偶。 众仙的贺喜声、谈笑声,她都听不见。 “如此,便请神座择一个吉日。”待众仙安静,木颜夕开口道。 “……芳菲还小,等她成了神再说吧。”墨可汝轻描淡写地说道。 木颜夕皱眉。成神又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达成的事,有的仙人可能永远都成不了神。 他墨可汝可真会算计!这样答应,与不答应有什么两样?! 还好,他木颜夕等得起,大不了他亲自想办法助芳菲早日成神。 “行,一言为定。”木颜夕答道,“聘礼我已下了,给我和芳菲先立个婚约总可以吧。” “聘礼?颜夕何时送的聘礼?连我这做哥哥的都要瞒着。”水北辰有些诧异。 他的这个异姓弟弟,平日里最爱胡闹。不过这次,他似乎是认真的。 只是……他到底送了个什么做聘礼?不会又要惹得墨可汝生气吧? 墨可汝闻见聘礼也很诧异,回忆起往日里也未曾收过他什么礼啊? “我的聘礼,就是芳菲身上的这件彩凤双翼服和她头上簪着的那支灵犀簪。” 语毕,席间再次沸腾。 “早就听闻巫神的玄武阁藏有珍宝无数,不承想竟奢华至此!” “那彩凤双翼服,不是姻缘仙座下的红娘耗费了一百年的光阴从一千只彩色凤凰身上拔下最好的羽毛所织成的神衣?”有识货的神仙立马指出此服来历。 没错,这彩凤双翼服是木颜夕从红娘手中死乞白赖求来的。 他拿了一千颗自己炼制的神丹去换来的。 不过……木颜夕其实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这件珍宝他也只是欣赏了几天就不知存到哪里去了,直到……她穿上了它。 “至于这灵犀簪,则是小仙的笨坐骑撞断了一个角,巫神阁下觉得浪费,便要去做了一支簪子。”年轻的姻缘仙眨巴着他的狐狸眼,笑呵呵地站出来。 “虽说我家灵犀兽的角,断了还可再长,那也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呢,当初可让小仙心疼了好几天。” 木颜夕眼如弯月。他也是偶然生出拿灵犀角做簪子的念头的,没想到做出来之后别有一番古朴典雅的风味。 “多谢当年姻缘仙与红娘大方相赠。”木颜夕说道。 没想到颜夕随手送她的东西竟如此珍贵。慕容芳菲傻了眼。 这份厚爱,她怎么担待得起?! “……”慕容芳菲看着木颜夕。 她没想到,颜夕会真的求娶她。 婚约已立,她若反悔,岂不是伤了颜夕的心? 她挣脱木颜夕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木颜夕向她看过来,面带微笑。她也只好强颜欢笑:“颜夕……我累了。” 她垂下眼,不去看他。 木颜夕看她奔向墨可汝的身影,心中有不悦,亦有不解。 在他的预想中,慕容芳菲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他木颜夕是仙界三真神之一,在仙界,那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自负拥有全天下最俊美的容颜,配得上任何一位绝色美人。 她一个才刚长开的丫头,她为何不欢喜? 或许……或许只是不习惯而已。木颜夕轻笑。 她是在害羞?总之,她是他的了。 墨可汝一个人喝着闷酒,谁也不理。 看来夕子是认真的。墨可汝暗自想道。自己倒是错怪他了。 夕子比他强。墨可汝得承认这点。夕子成仙时只有二十一岁,是四神中最年轻的。他虽然面相也不过而立之年,但他始终没有夕子身上的那种朝气。他总为俗事所困,事事循规蹈矩,整个人老气横秋,甚是无趣。可夕子不一样,他玩世不恭,他潇洒。他任性妄为却又牢牢把握着那个胡闹的度。所以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活成木颜夕的模样,木颜夕也绝不会变得如他一般。 夕子说得对,他明知道芳菲与夕子在一起会更快乐,却还要固执地将她留在身边。 他始终放心不下。他曾抛下她一次,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却记得。 他要将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守护,不容别人再伤她一分一毫。 可他也的确不知道他为何那样生气。 木颜夕竟说自己把芳菲当做童养媳?! 真是荒唐!他怎么可能……他怎可能……对芳菲生出那样的心思?! 芳菲对他很重要,所以他墨可汝也任性一回,想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不可以么?! 夜深了,墨可汝的脸色比月光还要白,他醉了。 第140章 芳菲尽(十二) 神座居然也会醉? 慕容芳菲看着睡着的墨可汝,静静地发呆。 神座,你为何要如此高洁?我想追赶你的脚步,可我追不上。 我没有仙心,我始终是一个世俗的凡人。 我世俗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神座。 可是你,神座你……却答应让别人带我离开你…… 她又禁不住落了泪。 那滴泪滴在墨可汝的鼻梁上,引得慕容芳菲附身看他。 她闭上眼,轻轻触碰了下墨可汝的唇。 她的心“砰砰”直跳。她在做什么?! 她方才在做什么?! “我为何……我为何要这样……” “一定是神座长得太好看了,不,是我醉了,我魔怔了。” 她连伤心都顾不得了,急着想往殿外跑。 “芳菲……”身后传来墨可汝的低语。 慕容芳菲一惊。难道她方才做的荒唐事被发觉了么? 她慌忙起身,却被墨可汝一把抓住,她倒在他身旁。 墨可汝醉眼朦胧,欺身而上。 “神座?唔……”她瘦削的身躯被他压在身下,一双美目充满了震惊。 墨可汝的唇正覆在她的唇上,他闭着眼,一遍遍地吻着。 他满身的酒香熏得慕容芳菲也仿佛醉了过去。 她任由他吻着,也不敢回应。 权当这是一场梦,美梦。 梦里,他们都醉了。 —————————— 没想到自己竟虚弱至此。 墨可汝坐起身。 正如木颜夕所想,他将自己的仙脉匀了一半给芳菲,还耗费了半身修为替她续命。他把自己变成这样,是为了什么呢? 三年前,芳菲在玄武阁沉睡,他便知晓,是他的仙脉给了她新生。他在玄武阁看了她许久,生怕被夕子看出什么端倪。 如今他空有亚神之名,却无亚神之实。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一丝光亮射入,慕容芳菲推门而入。 “神座,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些了?”慕容芳菲端着一盘糕点走进屋。 “芳菲,我没事。” “神座,你真的没事么?昨夜你高烧不退,吓坏我了。”她有些担忧。 昨夜,神座不但醉得一塌糊涂,还浑身滚烫。她一摸他额头,竟是发了烧。 “发烧?”墨可汝苦笑。 自己这是要退化成凡人了么?发烧……真的很久没有过了。 也罢,芳菲如今已是上仙,在外又有夕子陪伴守护。 他,了无牵挂。 “辛苦你了,芳菲。”看样子,她是照顾了自己一晚。 “神座,尝尝我做的槐花糕吧。”慕容芳菲有些尴尬地别开眼。 “好。”墨可汝没有多想,拿起盘中一枚糕点咬了一口,慕容芳菲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好难吃。墨可汝的心声。 “……” 咦,神座的脸色怎么……黑了? 慕容芳菲见他一直不说话,焦急地追问道:“怎么样,好吃么?” “嗯,好吃。”墨可汝勉强咽下。 “那神座要多吃点啊!这一盘都吃掉吧!”慕容芳菲开心地笑了。 “……好。” 芳菲……在做东西这方面还真是毫无天赋可言。 “以后要多做一些!”慕容芳菲一边念着,一边欢欢喜喜地跑开了。 “多做……?”墨可汝来不及阻止,只觉胃里随着她这句话开始翻江倒海。 他的脸更黑了。 —————————— 神座生了场病之后又闭关了。 这次……是真闭关了。整日整日地也不出房门,慕容芳菲也不敢打扰。 她虽无聊得要命,却也不敢去找木颜夕玩了。 “颜夕为何要提亲啊!” 什么彩凤双翼服、什么灵犀簪!她真的不明白……事到如今,她要怎么面对他? 慕容芳菲将一棵草从头拆到尾,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慕容芳菲!” 她一抬头,惊得一哆嗦。 木颜夕站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躲我?” “我……”慕容芳菲不知该说什么。 木颜夕说得没错,她的确一直在躲他。因为不想面对他,她要怎么告诉他,自己并不想真的嫁给他? “芳菲,我不管你现在心里在顾虑什么,别疏远我,好不好?”木颜夕温柔地劝道。 “颜夕,我也不想这样。我只是……我只想做你的朋友,这样会比较自由。” “慕容芳菲,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现在又这样?!”木颜夕眉头紧锁,竟是有些生气了。 慕容芳菲一怔。 颜夕为何会这样? “难道你不想与我在一起?” “我……只想与颜夕做朋友……在一起玩……” 慕容芳菲急得要哭了。 喜欢,但不是那种……她不是那种喜欢,对木颜夕,不是可以嫁给她的那种感情。 木颜夕拽过她的手。 “芳菲,你还小。你不懂,这就是喜欢。没有人能在我的谶语瞳下说谎,你分明说你想嫁给我,言辞灼灼,哪里有假?” 他挑了挑眉你,靠近她。 慕容芳菲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她与神座在前殿榻上的那个吻。 她一脸惊恐地推开他。 若是说,这三界之中她一定要嫁一个人。并不是谁都可以,也并不是神座点头即可,更不是她一开始想的那样。 那日,颜夕问她想嫁谁,她心里想的是神座,她以为她以后心悦之人必然要像神座那般才可令她动心。 不是的。 她瞪圆了眼,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到底想对她表达什么。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喃喃道。 “芳菲,你怎么了?!”木颜夕看她眼神空洞,像失了魂一般,心中不免恐慌。 是自己吓到她了,她还不懂情爱之事,还需慢慢来的。 “芳菲,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啊!芳菲!” 木颜夕使劲摇晃着她的肩,她的眼神依旧空洞。 “慕容芳菲,你真该死啊……”她突然仰天长啸,泪流满面。 她推开木颜夕,霎时间没了踪影。 “芳菲!你去哪儿啊!” 慕容芳菲奇怪的举动吓坏了木颜夕。 “你别追上来!”她冲他吼道。 木颜夕停留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这是头一回,木颜夕失算了。 第141章 芳菲尽(十三)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每次望着神座那落寞背影时,心中那奇妙的感情是什么了。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她想抚平他的眉,想偷偷吻他,想永远留在他身边。 一开始,神座于她而言,如父如兄。他是她的一片天,是她唯一的亲人。 可是后来,这份亲情变了质。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做长辈。是她自欺欺人,是她一边说着岂敢奢望,一边在心里大逆不道! 神座好心收留她一介凡人,她却滋生了这样贪得无厌的想法。 她不该有这份感情,她不该有! 慕容芳菲闭上眼。 她可以傻到什么都不懂,但她爱上的是什么,却不能不清楚。 她爱上的,是绝望。 她本来每日装傻充愣在神座身边混日子,可如今她的心思阴差阳错被木颜夕点破。 再也回不去了。 —————————— 木颜夕实在是搞不懂,慕容芳菲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想做,每天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算了,只要她好好的,每天快快乐乐的,嫁不嫁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想了又想,出了阁。 “唉。”慕容芳菲一个人坐在玄武阁外的花园里,手里拿着一束花。 背后有人朝她走来,她知道是谁。 她缓缓转过头,木颜夕忧伤的面孔映入眼帘。 木颜夕坐下来,望着她,却不说话。 “我来找你,却不敢见你。这花,送你。”慕容芳菲低着头,小声说着。 木颜夕一言不发地接过她递来的花,是夕颜。 “它与你的名字多像啊,是不是也算有缘?” “我的名字,的确与它有关。”木颜夕轻笑,“你可知道,它象征的是什么?” 慕容芳菲看向他。 “是没有结果的爱。”木颜夕不等她猜测,自顾自地说。 “颜夕……”他的忧伤是她造成的。 她太蠢了。 “……”木颜夕看她内疚的表情,隐隐地有些不安。 会不会……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 芳菲根本就不喜欢他。会不会……这才是真相? “颜夕,”她开了口,“我送你夕颜,并非意有所指。你那日说得对,我是喜欢你,但我对你,只是朋友之间的情谊罢了。” “颜夕,对不起。我想明白了,我不想与你结为仙侣。” 居然真的是这样! 木颜夕只觉一时气结一处,五脏六腑都气血翻涌。 他一直都太过自负,他无法接受拒绝。 “告诉我,你……有真正喜欢的人么?” “我……”难道要她告诉他,她爱上了神座么? “慕容芳菲,我木颜夕想要的东西,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追求。对于我这种人,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我便越想得到!你如今难道心有所属么?若是有,就说出来叫我死心,若是没有,你休想摆脱我……” 她不喜欢他?在他身边除了他难道还会有别人么?她怎么可能会有喜欢的人! “我……”慕容芳菲不安地低下头,“我……” 说不出口! “你不说?” 木颜夕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她心里居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她甚至难以启齿? 那个人会是谁?对于出七情宫前的她,他一无所知。可自从他认识了她,就没发现她身边还有其他人。莫非……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 “颜夕,我只有一个朋友。玄武阁沉睡的这三年里,我偶尔也能感觉到你有时在对我说话,讲一些故事给我听。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作我生命中的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你不要逼我说这个,我不想说。” 慕容芳菲站起身,背对着他。 “芳菲,你不告诉我,我就猜不到了么?”木颜夕叹了口气。 “我只希望,这件事不会被司音神知道。”他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 他自诩是天底下最聪慧的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为何要点破她?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知道!他猜出来自己的心思了!慕容芳菲看向他。 木颜夕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眼里,有无奈,有心疼,有不甘。 慕容芳菲身形一震,仿佛被什么灼伤了一样。 他这眼神,是在同情自己么?! “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慕容芳菲激动道,“我求你!别这样同情我!” “我知道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我爱上了神座!”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木颜夕呆在那里。 虽然他猜到了是谁,可就这样听到慕容芳菲亲口承认,他还是很惊异。 她爱墨可汝。 如果是墨可汝,那她……大概已经爱了很久。 那他这些日子又在做些什么呢?跳梁小丑,也不过如此了。 “颜夕……我是不是该死?我是不是……” 木颜夕看她崩溃的样子,心都纠在了一处。 他慢慢地将她揽入怀中,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 “芳菲,我不会再拿那种眼神看你。” “别怕。” “你不该死,你怎么会该死呢?” 他抱着她,眼神逐渐放空。 “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爱墨可汝又怎样,我不在乎了。 自从我决定想要喜欢你,除了你以外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啊——啊——啊——呜呜呜——”慕容芳菲嚎啕大哭。 “……”木颜夕抚摸着她的发丝,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 —————————— 木颜夕揉了揉眼,微微动了动酸痛的肩,他整个身子都麻了。 慕容芳菲昨日哭昏在他怀里。 他不想惊醒她,就守着她在草地上睡了一夜。 他看着她,枯坐了一夜。 她的眼角还有泪痕。 在梦中,她可还哭过? 木颜夕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多想世间就停在这一刻。 “唔……”慕容芳菲渐渐转醒,“颜夕……” “你醒了。”木颜夕微微一笑。 “我怎么睡着了?什么时候了?”慕容芳菲坐起身。 “已经是第一日清晨了。” “我……睡了这么久?”慕容芳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木颜夕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第142章 芳菲尽(十四) “颜夕,昨天的事……” “不必说了,”木颜夕将手指放在慕容芳菲嘴上,“忘掉它,我带你去散心。” 说罢,木颜夕拉着她御风而去。 —————————— “这里是哪儿?好美啊!”慕容芳菲望着满眼的花草惊诧道。 “这儿是白虎堂。”木颜夕的眼睛莹绿而明亮。 “颜夕,”慕容芳菲凑过来,“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是不是神的眼睛都可以变得很漂亮啊!” “噗,”木颜夕笑道,“成神之后眼睛确实会有变化,但能将眼睛炼化成神器的,天上地下,只我木颜夕一人。” “我的谶语瞳,是一个能检验真心的神器。”木颜夕解释道。 “在谶语瞳注视下的人,开口只能说真话。” “所以,如果一个人有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闭嘴。沉默的人往往秘密有很多,你信不信?” 慕容芳菲没有接话。 沉默的人,是说神座么?他的秘密, 她没资格知道吧。 “墨可汝身为亚神,眼睛就已经变化了,只是还不稳定。当初,他现出修罗瞳时,我们都很惊讶。修罗瞳,充满凶杀之气,代表着无尽的杀戮。墨可汝慈悲了一世,怎么会修炼出修罗瞳呢?倒是他自己,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也没有什么疑惑不解的表情。” 木颜夕说了一段往事。 “杀戮之瞳……”神座平时连只蚊子都不愿去打,哪儿来的杀戮?! “墨可汝这些年为了你付出了不少,如今他终于可以闭关冲神了。”木颜夕突然感慨。 若芳菲知道墨可汝匀了仙脉又渡了命给她,心里会更加痛苦吧。 “算起来,神座闭关也有些日子了。” “墨可汝此番闭关,快则几个月,慢则一年半载,多长时间都是有可能的。不如,我带你游历三界,如何?”木颜夕目光闪亮。 “游历三界……”慕容芳菲思索着,“好啊。” 或许,离开才是她如今最好的归宿。 “只是……我不可能永远躲开七情宫、躲开神座。若是神座出关醒来,看见我不在,会着急的。” “你放心,我自会在他醒来之前将你送回来。” “颜夕,这花海是你种的么?” “我是神,想要什么还需自己动手么?这片花海,只要我还在,我的灵力还在,它就永无凋谢之日。千年万年,始终百花盛开。” “真好,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木颜夕俯身摘了些花,插到她的发上。 “颜夕,这是什么花呀?”慕容芳菲摸摸头上的花,笑嘻嘻地问道。 “这是泡桐花。”木颜夕的眼弯成月牙。 木颜夕的笑很迷人。他总有很多种不同的笑法,每一种,都很温暖。 慕容芳菲不由得紧盯着他的眼。 “它象征着——永久的等待。”木颜夕凑到她耳边,吐出的气息弄得她痒痒的。 “永久的……等待。”慕容芳菲苦笑。 她若是等待,那将等待何物?又能等到何时? 神座对自己只有责任,没有情爱。 “芳菲,我对你是认真的。”木颜夕缓缓地说,“我……” “别说,颜夕。”慕容芳菲伸出手,“我懂。” 木颜夕笑了笑,闭上了嘴。 这才多长时间,自己竟陷得如此之深。 她当然懂,他爱她,与她爱墨可汝,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她想为墨可汝做些事。但墨可汝不会娶她,她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芳菲,”木颜夕深吸一口气,“三界,你想先去哪一界?” “……我只想去冥界。” “冥界?” “是啊,我现在虽然有了神座抚养我成人,但我的生父给了我生命,我又怎能忘记他?更何况,神座也总教导我,要我记得自己姓的是慕容。神座给了我新生,我的姓名却是生父给的。所以,我想去冥界看看他。” “我还以为,在你心里,除了那不可一世的墨可汝以外,再没有别人了呢。” “怎么会!在我心里,神座最重要,然后就是颜夕了!嗯……司音神对我也很好,还有战神、月老、红娘,仙界的好些人,我都记在心底呀。” 足够了。 你能将我排在墨可汝身后,我已知足了。木颜夕望着她。 “芳菲,你回七情宫收拾一下,明日我们便出发。” —————————— 木颜夕从浴池中站起身,他光滑洁白的身躯显得他苍白而又阴柔。 他爱上慕容芳菲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却莫名其妙地陷入她的天真无邪,越陷越深。 泡桐花的象征,他只告诉了她一半。 泡桐花象征着:永久的等待,期待你的爱。 “慕容芳菲,我在等你爱上我。” —————————— “颜夕,我准备好了。”慕容芳菲又恢复了往日打扮。 彩凤双翼服,她还是不要穿的好。 “走吧。” “嗯。” 木颜夕望着她。 她比初见时要娴静得多了,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伤。 “芳菲,我……我们毕竟才立下婚约,若等你成神之后……我是说,若等到你我履行婚约之时……” 木颜夕有些不知所措。 “若你那时依然爱墨可汝,我们再解除婚约,好不好?”他用请求的语气说道。 彩凤双翼服你都不肯穿了,看来……是铁了心地不肯接受我。 木颜夕黯然。 “颜夕,你不该对我钟情。”慕容芳菲别过脸去。 回不去了。 从神座酒醉吻了自己开始,她就已经回不去了。 “芳菲,我不想你为难。以后,我不会再说那些话。我明白,我们是朋友。” 木颜夕轻抚她的头。 “颜夕……” 她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得到三真神之一的陪伴。 颜夕对她的长情,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回报了。 “好了,走吧。”木颜夕笑了笑。 他们的第一站,是木颜夕所管辖的冥界。 既然她与墨可汝暂时没办法在一起,那他……还是有机会的吧。 至少,他木颜夕还站在她身边。 第143章 芳菲尽(十五) “芳菲,你是什么属性?” 木颜夕与慕容芳菲并排飞行,飞往冥界。 “火。” 五行属性,她修火。只因他的修罗瞳像一团火苗,她便选了火。 “怎么了?”慕容芳菲收了思绪,看向木颜夕。 “没什么,只是冥界处处鬼火缠身,可能会对你有影响。到了冥界,我会为你设一个屏障,这样就不会被那里面的阴怨之气所伤。” “好。”慕容芳菲略一点头,加速向前飞去。 “芳菲,把手给我。”木颜夕将手伸向她。 “到了么?”慕容芳菲听话地将手放到他手心。 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一团团黑雾从浑浊的冥界涌出。 三界四方混沌,其界限一直由四神设下的结界划分。 “这冥界与人界、仙界与冥界的结界,是我设下的。” 木颜夕默默地将一丝灵力注入慕容芳菲的手心,慕容芳菲只觉一股暖流遍袭全身。 “颜夕很强,比神座都强。”她突然说。 “那是因为我比他高一阶,若他成了真神,恐怕就要代替我在仙界的位置了。”木颜夕自嘲道,“他自有风骨,我终究比不过他。” 比如说,赢得一个人的心。 一道淡绿色的屏障出现,围住二人。 “可以入界了。”木颜夕说道。 到处黑气弥漫,怨声连连;阴风阵阵,迷回千转。 慕容芳菲边走边皱眉,这一路走来,无数魂魄游离在她身边,却没几个成形的。 这么多魂魄……她要如何寻找自己的生父? 对于生父慕容东,她只在神座手中看过一张画像而已。 她左顾右盼,只顾着找慕容东的魂魄,却没有观察到身边的木颜夕步伐越发沉重,脸色也愈发阴黑。 这里,会碰见他不想见到的人。 “何人私闯冥界?!” 一个好听的女声传来,身着翠绿纱裙的女子从天而降。 她气质非凡,高贵淡雅。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额头一直蔓延至下巴处。 “我。”木颜夕清冷的声音竟让慕容芳菲不寒而栗。 她还从未听过颜夕如此冷酷的语调。 而她不知,这种冷酷,对于面前的这个女子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师父……” 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他居然出现在冥界! 木颜夕不悦地皱眉:“你叫我什么?” “……巫神阁下……”女子立马改口。 她是他的弃徒,是他曾经的一件物品。 “裴泽,别多想了,我没有专程来看你。” 一句话,打碎了她心中的所有期许。 “此番来冥界,是要找一个魂魄,不知他是否已转生。” 裴泽低着头,“这个魂魄,生前叫什么名字?” “慕容东!”慕容芳菲连忙答道。 裴泽看了她一眼,摊开手掌。一行行金字浮现在空中,密密麻麻。 这是生死簿。 裴泽看了一会儿,沉声说道:“他死于非命,我把他排在后面转生,如此看来,他还在这里。” “引他来见我。”木颜夕命令道。 “是。”裴泽甩出一把铁链,在黑暗深处套了一个魂魄拉过来。 “这便是了。” 慕容芳菲泪眼朦胧,“爹……” “这些魂魄早已失去前世记忆,无法与你对话。”裴泽说道。 “颜夕,我好想爹能活着。” 如果她没有家破人亡,没有失去记忆,或许她会在下界平凡地度过一生。 她的爹爹,也会像神座一样疼爱自己,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对不起,我没有复活一个人的能力。” “我知道,神座说过的,即便是神仙,也没有办法改变天命。” 木颜夕看她默默地流下眼泪,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甚至慕容东的死,是他与墨可汝间接促成的。 她的痛苦,亦使他痛苦。 “芳菲,”他上前拉开她,“今晚,我们暂住青龙苑,明日再做打算。” —————————— 木颜夕坚持要住进青龙苑,其实是因为裴泽。 当年纵然她有错,他对她的惩罚,也已经够了。 “裴泽,自明日起你可以回到仙界了。你,自由了。” “阁下,裴泽有罪。裴泽愿永生永世帮助阁下管理冥界,阁下不要再赶我走……” 裴泽说着,眼中已泪光点点。 “你……罢了,你随意。”木颜夕皱着眉,甩袖而去。 —————————— “芳菲,这青龙苑很小,只有两间屋子。可否……委屈你与我同床共枕?” “……” 他就这样嫌弃裴泽?竟已达到不愿让她与同为女人的裴泽一间屋子? “额……倒也无妨。没事,你我将就一晚也成。” 夜晚,两个人侧身躺下,和衣而眠。木颜夕很快就睡着了,倒是慕容芳菲别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她觉得眼前一亮,忙转过身去。竟发现裴泽正拿着蜡烛照着木颜夕的脸。 “你……”慕容芳菲坐起身。 裴泽吓了一跳,蜡烛一歪,一滴蜡油烧到了手指。她轻声痛呼,立马吹灭了蜡烛。一阵风似的慌忙逃出房间。 慕容芳菲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追出门外。 “裴泽!” 她看着裴泽转过身,忧伤地望着她。 “我不会告诉他你来过。”她说。 “谢谢。”裴泽的神色依然慌张。 “按年龄,我该叫你一声姐姐。”慕容芳菲打量了她一番,“裴姐姐,我只是好奇,你和颜夕之间到底有过什么往事?他为何要对你如此冷漠?” “都是我的错。” “师父……不杀我已是万幸。我只是,想在今天多看他几眼。明日一别,又不知是多少年。” “师父?”慕容芳菲狐疑道,“你是颜夕的徒弟?” “对,曾经,我是巫神阁下的徒弟,在玄武阁中与他朝夕相处。”裴泽叹了口气,“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为何……” 为何会被赶出来? 裴泽知晓她想问什么,慢慢开口:“因为我骗了他。” “师父自负拥有天下最美的容貌和最聪慧的头脑,他喜欢美丽的事物,喜欢聪明的人。” 第144章 芳菲尽(十六) “三千仙童,他一眼选中了我,只因我是里面最好看的那一个。” “但他不知道,我在凡间修行之时精通易容,我真正的样子,便是现在这样。” “丑陋的伤疤贯穿我的整个左脸,为了做他的徒弟,我每天都要辛苦地维持着我易容出的美貌。” “我很怀念师父教我巫诀、教我占卜、叫我小泽的那段时光。只是,师父是一个反复无常、喜新厌旧的人。收徒只是一时兴起,我的美貌他也很快便厌倦了,他与我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 “但我是他的徒弟,所以他对我说:他炼的仙丹我可以随便吃、玄武阁顶楼的仙池我可以随便泡。我拥有作为他徒弟的一切特权,多少仙人羡慕我飞速提升的修为。可他们不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真正想要的,只是跟在师父身边啊。” “后来……我的秘密被发现了。” “那时,我总是千方百计地做一些事情,妄图引他注意,多看我一眼。” “我独自去深渊魔洞,挑战了一只深渊恶魔。虽说我有上仙之力,可那毕竟是靠着丹药与仙池所得,论实战,我还差得远。我与那恶魔苦战,被重伤在混沌边界,是师父闻讯及时赶来,杀退了恶魔。” “师父将重伤的我泡在仙池中,池水洗去了我的浮华,他看到了我的伤疤。” “人的一张皮相,不过尸囊皮相而已!他不至于如此!”慕容芳菲简直不敢相信,裴泽被木颜夕厌恶的理由竟只是这样。 “是啊……若只是我骗了他,倒也没什么所谓。平日里我依旧易容便好,完美,只要不被戳破,它就还是令人向往的东西。” “可师父他冰雪聪明,他看破了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不就是容貌么?还有什么?”慕容芳菲疑惑了。 裴泽摇摇头。 “我以为我一直隐藏的很好,可那次,我的所有秘密都暴露在他眼前。师父可以算出一切,但他不会去算我,也不屑于去算我。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从一开始就对他抱有非分之想。他更想不到,我的脸竟是这样。” 两行泪从裴泽的眼中滑出,“一切不可置信都化作了滔天之怒,师父将我赶出了玄武阁,逐到冥界。冥界事务繁多,他将我安放在冥界,便对冥界撒手不管,我忙碌之余常常盼他来。哪怕他是来冲我发顿脾气,打我、骂我,我都可以忍受,我只求他不要不理我……”裴泽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其实这世间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爱而不得,而是……被那人抛弃、被无视,他对你的存在根本就无所谓……” 慕容芳菲不知不觉眼圈已红,她走上前去握住裴泽的手。 “裴姐姐,你不要伤心,颜夕他不会的……他不会这样的。” “我……我去求他!我求他答应明日带你一起走!” “不必了。”裴泽拉住她,“师父今日已找过我,许我自由之身,不过,我坚持留在冥界。” “为什么?!裴姐姐,你不想回去么?!”慕容芳菲诧异道。 “慕容姑娘,我看得出来,你与师父的关系非同一般。你若是了解他,就该知道,凡是他不喜欢的东西,他都不会留在身边。更何况是一个觊觎过他的徒弟……我还是,不要回去碍他的眼……也不必让自己平添伤悲。” “裴姐姐,你没有错!”慕容芳菲激动道。 “错与对,是与非,凡事凡物不过是戏一场。戏落幕了,花落尽了,什么也都没了。” 裴泽看向她,“因为他不爱我,所以我爱他这件事便是错;他说我骗了他,他说我大逆不道、不可饶恕,那我就是罪人。” “……”慕容芳菲沉默。 裴泽说得对,对于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对与错。 就像她爱上了神座,她比裴泽更不可饶恕。 而她并没有错,只有无法控制的爱才是原罪。 —————————— “下一站,我们去哪儿?”出了冥界,木颜夕问道。 慕容芳菲一直魂不守舍。 她忘不了裴泽送他们出冥界时那落寞的眼神。 “颜夕,让裴姐姐回来吧。” “我已许了她自由,是她自己不愿回来。”木颜夕神情冷漠。 “你是真的想她回来么?”慕容芳菲看向他。 “芳菲,我并非无情。她是我第一个亲手教导的徒弟,也会是最后一个。我这个人,性情古怪、情绪多变。但我也是会歉疚,会难过的。她对我情深至此,也是我一手造成的。假若我当初没有一时兴起收了她作徒儿,就不会有那些事情。我将她逐到由我管辖的冥界,将一众事务交于她手,足够体现我对她的重视。” “我只是想让她断了念想,潜心修炼。我不爱她,我有什么办法?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只有把整个冥界的权利送给她,令她出了玄武阁也不会受到轻视。我让她住进青龙苑,里面一切摆设都按照她当初住在玄武阁里一样。感情不能强求,我这样对她,也不过是想让她好过一点。我对她冷漠,令她心如死灰,是因为只有她对我死心,才能远离痛苦,得到解脱。只有她抛却对我的爱,才能过得快乐!”木颜夕言辞激烈。 “颜夕,没那么容易抛却的。就算绝望也舍不得抛却,哪怕已踏入万劫不复。若是这样,颜夕,你肯放弃我么?你肯立马与我解除婚约么?”慕容芳菲睁着大眼睛盯住他。 “慕容芳菲,在你爱我之前,我在你面前,只是朋友。没有任何事、任何情感可以令我绝望!”木颜夕甩下这句话,加速向前飞去。 颜夕生气了!都怪自己口无遮拦,明知道颜夕喜欢自己还要拿他举例,果真是蠢到家了。 “颜夕!颜夕!你别生气!颜夕!” 慕容芳菲追过去,奈何木颜夕修为高她数倍,若是有心落她,她怎么也追不上。 可他突然停下了,她冷不防撞上他的背。 第145章 芳菲尽(十七) “颜夕……”慕容芳菲摸了摸撞痛的鼻梁,可怜兮兮地扯了扯木颜夕的袖子。 木颜夕高她很多,像一堵绿色的墙横在她面前。 他背对着她,低声说:“昨夜她来,我不是不知。包括她给你讲我们的往事,我都听见了。” “嗯?!”慕容芳菲睁大眼。 原来,颜夕是故意的。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木颜夕突然转身,对着她的唇便亲过去。慕容芳菲偏过脸,他吻在她的嘴角。 “这是对你惹我生气的惩罚。”他邪邪地笑着。 “你!”慕容芳菲气急败坏,伸手便要打他。 木颜夕再次温柔一笑,犹如百花盛开。 —————————— “芳菲,你想去哪儿?” “我……想回慕容府看看。”慕容芳菲轻声说道。 “慕容府……你还记得它?” “记得一点的,其实我的记忆只是模糊,慕容府家道中落,我流落街头的那段日子……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还是能记起来的,我爹爹一直很忙,我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印象深刻的……大概是从小照顾我的一些下人。” 木颜夕看着她凌乱的发丝,这发型好似她刚从睡梦中醒来,可怜的灵犀簪插在发间摇摇欲坠。他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发别到耳后,她清明的眼望着他。 “你想去,我们便立刻动身去找。” “嗯。”慕容芳菲点点头,冲他微笑。 颜夕真的很温暖,令人心安。 “芳菲,以后我每日教你梳头吧。” 慕容芳菲的脸“唰”地红了。 自己的头发,一直梳得像个草窝一样。 “颜夕,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慕容芳菲扑闪着大眼睛。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只是个小仙童而已啊。 木颜夕想了想。 “你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就是在我眼里很是特殊。我就是很想让你成为我的,这样,你就会一直记着我,只念着我。” “还有……我就是乐意喜欢一个小丫头片子啊。”木颜夕弹了她的脑门一下。 —————————— “我回来了。”慕容芳菲站在慕容府前。 一切一如从前,那在记忆深处被挖掘出来的往事,历历在目。 “芳菲,这就是你以前的家么?” 家? 如果慕容府是她以前的家,那现在,她的家在哪儿?七情宫? 慕容芳菲有一瞬的恍神。 “嗯。”她木然地点头。 木颜夕打量着这座府邸。 看这规模,她身为凡人之时也算是富家千金了。 “咚咚”。 慕容芳菲叩了叩门。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即便有人,也不会是她熟悉的那人了…… 她只是在幻想,幻想着有人来开门。 果然,无人回应。 慕容芳菲苦笑,飞身而入。 “还是老样子。”慕容芳菲打量着四周。 奇怪,这么多年了,院里竟如此干净,莫非是有人住? 当初慕容家是败落了……这宅子的归宿,其实她并不记得。 “是谁在那儿?” 慕容芳菲吃了一惊,与木颜夕一同回头望去。 她倏地睁大了眼:“安叔?!” “你是……”苍老的白胡子老头眯着眼疑惑地看向她。 “安叔!是我!是我呀!”慕容芳菲跑上前,紧紧地抓住了老头的一双手。 “你……你是……你是小姐!” 慕容芳菲幼时的模样在这位老管家的眼前与现在的模样渐渐重合。 “小姐回来了!” 老管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喃喃道:“都长这么大了……安叔认不出来了……” 老爷子看着面前的慕容芳菲,顿时泪如雨下。 木颜夕走上前。 “芳菲,我们先进去吧。有什么话,进屋坐着说吧。” 他看这位安管家拄着拐,似乎是腿脚不便,怪不得方才敲门没人应。 “这位是姑爷吧,”安叔看了看木颜夕,“真是一表人才呐。” “在下跟随芳菲突然造访,让安叔您见笑了。小可不才,安叔唤我木颜夕就好。” 木颜夕眯起眼,上前扶住安叔,“来,我扶您进屋。” “呵呵……好啊,好啊……”安叔的眼神黏在木颜夕身上不肯移开,怎么看怎么满意。 又扭头看看慕容芳菲,更是在心中觉得般配极了。 “好,好,咱们一块进去!” —————————— “小姐,当年老爷病逝,慕容家遭歹人迫害,小姐失踪后,我便一个人回了乡下老家。我心中惦记着小姐,却不得不承认,我心中也认定了小姐恐怕……凶多吉少啊……” “直到那位墨少爷找到我,我才知道,小姐已经被他带走了。他将慕容府赎了回来,又给了我一些金银,要我继续打理这座府邸。其实慕容家的一些铺子现今依然存在,已经租给别人代为打理了。” “老头我就靠着租金过活,反正也是孑然一身,还不如守着这慕容府,有朝一日,墨少爷带着小姐回来时,一切均可如初。” 安叔握着慕容芳菲的手,一刻不停地讲述着。 慕容芳菲看着那已老去的面孔,心里酸酸的。 “安叔,这些年,辛苦你了。” “小姐,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不如……慕容家的家业,你来接管吧!” “不必了,慕容家的家业于我无用,还不如送给您来当做这些年守护慕容府的报酬。” “这……小姐。” “安叔,您就接受了吧。这慕容家的家业,您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何况,我已经修得仙身,随师父去往仙界,凡间的事物已经与我无关了。我想……师父的意思,也是这样吧。” “不管怎样,慕容府的家业,永远是小姐的。只要小姐回到慕容府一天,就是老头我的主子!” “安叔,”木颜夕笑着打断他们,“你们主仆情深,就不要执着于这些小问题了。” “芳菲离家多年,想必这些年,这附近也有不少变化,不如您来为我们讲讲吧。” “好, 好。 是该讲讲, 这些年啊 …… ” 第146章 芳菲尽(十八) “颜夕,我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陪陪安叔。” “嗯。”木颜夕微笑,“明日,我们上街逛逛。” “好。”慕容芳菲也笑了。 —————————— “颜夕,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逛集市。”慕容芳菲左顾右盼。 “是么?墨可汝连仙界的集市也没带你去看过?” “嗯。”慕容芳菲敷衍着,头也不回地跑向一个小铺子。 “这是什么?!” “这是绿豆糕,姑娘们都喜欢这东西,这位小姐,来点儿么?” “绿豆……糕。”慕容芳菲念着,“那……你这里卖不卖槐花糕?” “这……还没到槐花开的季节呢。小姐若是不喜欢绿豆糕,看看咱家别的吃食呗!” 木颜夕在她身后苦笑。 慕容芳菲,你究竟是想吃槐花糕,还是想见那个做槐花糕的墨可汝呢? “没有……槐花糕啊……”慕容芳菲愣在那里,有些失望。 “颜夕,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在仙界开一家染坊,就开在七情宫的旁边。这样,我就能亲眼看着白布被染成各种颜色的样子。然后……我要将那些布做成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一天换一件,我与神座的衣服,一辈子都不要重样。” “你说……我这个心愿是不是既幼稚又可笑?” 慕容芳菲将脑袋伸到木颜夕眼前。 “因为这个愿望真的太没出息了,我都没有告诉过神座。” 木颜夕对着她的眼,宠溺地笑了笑。他的手中提着各色糕点,其中赫然有着方才的绿豆糕。 “每个女孩子都有这样一个愿望吧。”木颜夕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再次笑道,“不过,你的愿望可不是没出息。我看,它倒是奢侈得很。神仙的寿命那样长,你要一辈子都不重样的衣服,亏你想得出来。” “嘻嘻。”慕容芳菲一边走着,一边晃着两条胳膊。 她快步走到木颜夕的前方,一边回身倒着走,一边冲他喊。 “如果是在凡间实现愿望,一辈子就是凡人的一辈子啦!” —————————— “安叔!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慕容芳菲一进门便嚷道。 “哎呀,小姐,木公子!你们怎么又翻墙进来了!下次,等我去给你们开门便是!” 进自己家的大门总用这种方式,多不像话! “等您开门,我们还不如使个法术将门拆了呢。”慕容芳菲将吃的放下,调侃道。 “安叔,我与芳菲都会轻功,您不必担心。”木颜夕笑道。 这些天,慕容芳菲似乎忘记了有关情爱的烦恼,已然恢复了最初的天真活泼。 她的笑容越来越多。 木颜夕看着她,不由得轻轻勾起嘴角。 他的芳菲,就该一直这样的。 —————————— 又一日过去了。 “安叔,颜夕呢?”睡过午觉的慕容芳菲一睁眼,府里到处也不见颜夕的影。 “去哪儿了……” “木公子啊,他说要出去透透气。”安叔答道。 “真是的!出去玩也不叫我一声!”慕容芳菲嘟起嘴。 “可能……木公子是怕吵醒小姐吧。” “安叔,我去找他!”慕容芳菲推开门。 在街上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木颜夕。 “哎,你听说了么?刚才有个富家少爷为自己未过门的娘子买了整家店铺的衣裳啊!” “真是厉害啊……富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听到这议论声,慕容芳菲心里想:那位富家公子,肯为自己未过门的娘子花下如此大手笔,想必,是很爱他的这位娘子了。 转了一大圈,她还是没找见木颜夕。 “算了,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慕容芳菲准备打道回府。 —————————— 一进门,一阵槐花香扑鼻。 “槐花糕?!”慕容芳菲惊叫道,“颜夕!你居然做了槐花糕!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馋它馋得要命!” 她兴奋极了,一时顾不得别的,直钻到木颜夕怀里,抱紧了他。 “就知道你一定会很开心。”木颜夕淡淡地笑了。 也不枉我天上地下跑一遭,特意回的玄武阁命人做了槐花糕带下来。 “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木颜夕看向她的房间,“就在你的房间里,去看看?” “哦?” 木颜夕突然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 “闭上眼睛,跟着我走。”木颜夕推开卧房的门,“向前走,向前,拐个弯儿……再向前……” 他引着她走进房内。 木颜夕慢慢地放下手掌,“睁开眼睛吧。” 慕容芳菲的瞳孔放大,一脸惊讶。 放眼望去,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漂亮的衣裳。各式各样,五颜六色。 原来……那位大手笔的公子…… 是颜夕?! 她转身望着他,带着收不回的震惊。 她不过随口一说,他就真的去做了。 慕容芳菲看着他,热泪盈眶。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边流泪,一边笑着。 “芳菲,生辰快乐。”木颜夕轻轻揽过她,在她耳边轻声说。 慕容芳菲更惊讶了。 她的生辰……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 “颜夕……你,你知道我的生辰?” “当然,我可是神通广大的巫神。巫神最擅长占卜之术,你的生辰八字,我看面相便可算出。”木颜夕摸摸她的头。 此刻的慕容芳菲,像是他专属的一只泪眼朦胧的红眼兔子。 “颜夕,谢谢你。” 半晌,慕容芳菲才说道。 “以前,我与神座在七情宫。神座从不过生辰,我便也不过。我早就忘记自己的生辰了……谢谢你,让我找回了这个日子。” 连生辰都不给你过,你还爱他作甚?!木颜夕在心中编排道。 墨可汝超然旷达,想必在他的心里,存不进这些琐碎之事。 墨可汝啊墨可汝,再不努力,你家童养媳可就要被我俘获了。 “以后,我每年都陪你过生日。”木颜夕对着慕容芳菲无限深情地说。 “嗯。” 慕容芳菲擦了擦眼泪。 “颜夕、我,还有神座,以后再也不要不过生辰了。” “我们的生辰,都要在一起过!” 第147章 芳菲尽(十九) 木颜夕的笑僵在那里。 谁要跟墨可汝一起过生辰啊!他是情敌!是情敌啊! ……慕容芳菲,你果真还是不太懂情爱之事。 可……为何在你的心里,他依然在一个我无法撼动的位置上? 即使……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做。 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为你做了许多事的人也是我。 可我还是要输给他。 木颜夕神色黯然。 “对了,颜夕,我还没有问你,你的生辰在哪天?” 慕容芳菲的话将木颜夕拉回现实。 他愣了一会儿,别过脸去。 “……我不记得了。” “哎?那你……为何不替自己算一算?” “呵……”木颜夕笑了一声,“身为巫神的我,算尽天下人,唯一无法算透的便是我自己。” “啊?那怎么办?那颜夕你岂不是再也没办法知晓自己的生辰了么?!” “是呀。”木颜夕漫不经心道,“不过,我已经决心将芳菲的生辰当作我自己的。这样,我们的缘分会不会更深一些呢?” “……”慕容芳菲没有说话。 “我借走你的生日,不知你愿意否?” “当然。”慕容芳菲干巴巴地答道。 气氛似乎有一些……尴尬。 木颜夕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 如果是神座说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生辰,她信;可若是木颜夕说忘记了,她不信。 他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记起。 其实她并不了解这个俊美开朗的神明。 “……” 慕容芳菲正出神地想着,木颜夕突然很正经地望向她。 她冷不防地撞进他的一双莹绿瞳孔之中,像是迷失在了幽暗的森林里。 “其实啊……我身为神,很孤独。” 慕容芳菲仔细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身为巫神,很孤独;身为木颜夕,很孤独。” “每天的生活一成不变,无人亲近,无人打扰。” “如果当初知道成神后会是这样,我宁愿在那时候做出别的选择。” “我曾以为永恒的生命是每个人所奢望的,可真正达到以后,又觉得永恒这东西很可怕。” “看着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时刻变化,只有自己,永久地孤身一人,且永恒着。” “仙人,本就生活在云层之上,本就是在顶端。而神明,更是在顶端的顶端。所有人都仰望着我、畏惧着我。我时常胡作非为,故意制造一些事端,只是想……多些人在我身边。不是像仆人那样,也不是像仙童那般,只是……只是单纯地陪伴在我身边。” “我从未奢求过爱,甚至当有人爱我时,我无法接受那份爱。” “一开始,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一个什么人。后来,我遇见了你,才明白,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那个人去爱。” “或许你觉得我对裴泽不公,但我从未后悔过让她离开我。什么叫做伤害一个人?怎样才能不伤害?爱了就一定会受伤,会痛苦。谁又能说得清,谁伤谁更多?” “你伤了裴泽,而我,伤了你。”慕容芳菲低声说,“你为我做过的……这些事,我会记在心里。其实我们都没有资格说伤害谁、爱慕谁。因为,我们爱的人,都并不爱自己。” “在这一点上,难道我不是最可笑、最悲惨的一个么?颜夕,别再自怨自艾。既然我们同样爱而不得,那就好好地做一辈子的朋友。我不会爱上你,可我也不会舍弃你。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你,不用再继续孤独下去了。” “哈哈哈哈……”木颜夕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抓住她的肩,“知道我为什么爱你么?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复杂而又矛盾的人。你的心事,只留给自己。” “你早已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你要永远爱着墨可汝,是么?” “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为你付出所有。” “我木颜夕孤傲多年,只在你面前,我没有自尊。” “……”慕容芳菲叹了口气,“为什么你要这样?” “木颜夕,我值得你这样么?” “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木颜夕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如果一个瞎子有一天看见了一丝光亮,他也觉得很神奇,所以他,不愿意再将眼睛闭上。” “芳菲,你不用爱我。”木颜夕捧着她的脸,“只要你真的能做到不舍弃我,就好。” “……我,永远不会舍弃你。” 慕容芳菲搂紧他的脖子,将头放在他的肩上,任凭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她一句别的话都说不出。 “我……绝不舍弃你。” 她此生究竟何德何能,能得一位神明的如此钟爱。 慕容芳菲,永远都不会舍弃木颜夕。 “你看看这些衣裳,喜欢哪件就先穿哪件,不喜欢的就挑出来再换别的。”木颜夕开口。 “不用换了,每一件我都很喜欢。”慕容芳菲擦干眼泪。 “那……出去吃槐花糕吧,安叔还在等着我们。” —————————— “真没想到木公子还有这神通,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槐花糕啊!” “……”木颜夕听着安叔的惊叹,笑而不语。 “颜夕,”慕容芳菲放下手中的糕点,“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木颜夕目光一滞。 她说的,是“回去”,而不是“走”。 确实,他们在人间已逗留了两个多月,是时候离开了。 可她为何要直接回仙界?难道她真想对墨可汝表明心迹? “嗯,今晚收拾下行李吧。”木颜夕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多拖几日,阻止慕容芳菲回九重天。 他不知道墨可汝为了慕容芳菲会做到什么程度。 墨可汝对芳菲难道就没有越线的想法么? 他会抛下一切娶了芳菲么? “安叔,明年我们再来看您。”慕容芳菲依依不舍地看着安叔。 “好,好。小姐能一直想着我这糟老头子,我真的,很高兴。” 安叔握住她的手,不住地说道:“小姐和木公子陪了我这无趣的老头子这么长时间,我真的……很感激……” “安叔……”慕容芳菲轻轻拥住面前的这个颤巍巍的老头。 她的眼泪再次无声地落下。 第148章 芳菲尽(二十) “这里是哪儿?” 慕容芳菲近来总是做梦。 梦里,自己穿着桃粉色的华服,置身桎梏之中。周遭是黑洞洞的一片,漆黑如墨。 慕容芳菲猛地睁眼,天还未亮。 可她方才的梦实在是很真实,身体各处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她的大脑还有些混乱,一些不曾经历过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有一个人,他提着金灿灿的双钩链朝着自己走来,他一点点走近,竟是木颜夕的脸。 只是他的表情冷酷,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颜夕。 而她自己则半躺在地,遍体鳞伤。 “啊——!”金链绑紧了她的身体,双钩一前一后地插进她的身体。 一阵阵剧痛令她面色苍白,她听见自己口中的声音。 “木颜夕!我以神格为祭……我保证你以后……只会爱我一人!”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木颜夕邪魅地笑了,“而你……就永远地待在深渊中吧!” 金光之中,她的身体逐渐消失,化作万千流光,转瞬即逝。 但记忆中的木颜夕没有注意到,有一丝流光正绕过他,飞向远方。 “这是什么?为什么……颜夕为什么要杀我?” 断断续续的画面中,慕容芳菲的意识逐渐模糊。 ———————— 告别了安叔,慕容芳菲与木颜夕离开了慕容府。 “芳菲,我们从极寒之域那条路回九重天吧。” “极寒之域?” “嗯,那里终年积雪,有独特的景色。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走几个地方更好些吧。” “也好。” 仙界四季如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冰雪了。 “跟我走。” 木颜夕捏了一个御寒的诀,带着慕容芳菲前往极寒之域。 他本是想拖住她,谁知,还真就碰上了事。 “颜夕你看!那里有个孩子!” “什么?!这……” 远远地,一片血红在白色的大地上格外清晰。 “他受了致命伤,”木颜夕探了探那孩子的鼻息,“先用十转还魂丹吊着他的一口气,若我现在渡他一成修为助他修成仙身,他或许还有救。” “颜夕……求你救他!” “……好。”木颜夕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慕容芳菲非得救活这孩子不可的。 “我们先上雪原山,寻一处山洞为他疗伤。” —————————— “我本以为,我这种行为会遭天谴反噬。” 渡那孩子修为无异于为他续命,逆天改命,必遭天谴反噬。 就如同当初的墨可汝一样,他同样是为慕容芳菲续了命,却遭受了无法成神的反噬…… “抱歉,颜夕。是我太任性了,凡人的事你不能插手……我,我一时情急竟忘记了。” “没关系。”木颜夕摸了摸她的头发。 “极寒之域的子民算不得凡人,方才我算了算这孩子的命数。他合该遇见我们,他本就命不该绝。这个孩子,是我木颜夕命中注定的信徒。” “哎?!什么意思?” “他醒了。”木颜夕没有回答。 那孩子悠悠转醒,一双眼警惕地看着面前二人。 “你看起来,是玄族人吧。”木颜夕开口。 “极寒之域分两家,雪原玄族、灵关白家,灵关人天生白发,而你则是黑发,想来是雪原一支喽。说说吧,你为何会被人重伤,在雪原上奄奄一息?” “我们救了你,自然对你并无所图,你若说出来,兴许我们还能帮到你。” “我……”那孩子犹豫着开了口,“谢谢恩人。” “你们救我一命,我自然该将我的事如实相告。” “我是当今灵帝的皇叔之子,因为我母亲是玄族公主,所以……我并没有白家完整的血统。灵关常年与雪原战战和和,但玄族人越发退化,灵关……终于在这一年占领了雪原,灭掉了玄族……我与母亲被白家追杀,母亲为护我性命早已命陨,而我……也险些……多亏了恩人救我性命!白芷感激不尽!” “玄族竟穷途末路了?真是令人唏嘘。”木颜夕感叹道。 “我叫木颜夕,是仙界三真神之一的巫神。方才我渡你一成修为助你修成仙身,续你性命,这可不是白送的灵力。不知你愿不愿意从此成为我的信徒,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从此修行巫术,待有朝一日,从白家手中夺回雪原!” “……”白芷先是惊呆了,继而立马跪下来对着木颜夕磕了三个头。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不,我想你弄错了什么。”木颜夕正襟危坐,“我不是要做你的师父。” “我是要做你的祖宗。” “唉?!” “喏,那边那个是你母亲,而我,是你的父亲。以后,你就叫木白芷,是我木家血脉,来自仙界的天脉,懂么?” “啊?” “啊什么,还不快叫爹!” “……爹?” 慕容芳菲捂着眼,面前这怪异的一幕简直没眼看。 “娘?” 她的身子僵住了。 “额……你不必叫我……” “哎!乖儿子!爹和娘先照顾你几日,等你伤好了,爹爹送你去个好地方。” 木颜夕兴高采烈地打断了慕容芳菲的话,又从乾坤袋中不知掏出了什么丹药塞进木白芷的嘴里。 “你体内有着我的功力,现在施展一些小巫术不成问题。明日,爹就教你一些基础法术,怎么样?!” 慕容芳菲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心想:木颜夕果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对麻烦事烦得要死,这会儿却又迫不及待地想养孩子。 养孩子就算了,还要扯上她一起玩过家家。 不过……或许他们与白芷真的命中有缘,她看见这孩子,心中也是欢喜得很。 “白芷,你冷不冷?要不,我们先生火吧。” “也好,虽然他们极寒之域的人大多不怕寒冷,不过,他刚刚死而复生,还是大意不得。”木颜夕点点头。 慕容芳菲捡回来一些枯枝,随手抛出一小簇火苗。 “芳菲,我去找点吃的,白芷身子虚,虽然修成仙身可以辟谷,但若能吃点野味补补身子,伤势会好得更快一些。” “……你去吧。” 看着他热心的样子,慕容芳菲心底涌上来一丝不真实的别扭感。 好像在印象里,木颜夕不该是这样的人。 可她又是从何而知,木颜夕不是这样的呢? 第149章 芳菲尽(二十一) 原来木颜夕说的,送木白芷去的“好地方”,是冥界。 将木白芷扔给裴泽后,木颜夕就这样走了。 “没问题么?” “能有什么问题。”木颜夕拉着慕容芳菲的手不放,“莫非……你还没当够孩子他娘?” “胡说八道。” “裴泽得我真传,教一个木白芷绰绰有余。” “再说了,本神日理万机,哪有空亲自教他。” 呵……我看你这几天在雪原山的山洞里教得挺开心的。 慕容芳菲在心里说着。 颜夕果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感兴趣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总归超不过一个月。 但他这样随性,却是令人羡慕的。 他始终是有资本任性。 “芳菲,我们……” “等等。”慕容芳菲突然打断他。 “七情剑变色了!”慕容芳菲神色凝重。 “这有什么稀奇,七情剑不是随心而变的么?” 木颜夕凑过来。 只见慕容芳菲的七情剑不停地发出“嗡嗡”的悲鸣声,剑身由黑变红再变白,在几种色彩中变换。 “是神座……是神座!”慕容芳菲颤着声,不管不顾地飞向仙界的方向。 木颜夕从慕容芳菲慌张的神色中勉强猜出了几分。 这七情剑的颜色看起来并不像是开心快乐的颜色,怕是这另一把剑正在向自己的同伴求救!剑不会无端悲鸣,所以墨可汝……出事了! 木颜夕连忙跟上慕容芳菲。 可是……墨可汝能出什么事?他能被谁伤到? —————————— “神座!” 七情宫中空无一人。 “神座去哪了?!他在哪?!” 慕容芳菲睁大眼,感觉自己立马就要站不住了。 她的天要塌了! “芳菲!”木颜夕晃着她的肩,“你不要慌神!仙界就这么大,我们会找到他的。” “再不济,你还有我,我会帮你找到他!” 慕容芳菲的眼中再次有了焦距。 “颜夕……你找他……你快……你不是神通广大么?!你快算算他去哪里了?!” “为什么……为什么七情剑还在响个不停?!” “我知道,我知道。”木颜夕被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吓到了。 “我施个术法,将仙界探一遍。” 木颜夕说着,周身光芒大盛,一股股灰色的烟以他为中心放出,霎时间围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慕容芳菲仔细看,发现那球竟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纸人组成的。 “去!”木颜夕大喝一声,无数纸人四散开来,扑向四面八方。 木颜夕的脸色苍白了几分,额上流下几滴汗,他身形踉跄,退了几步才又重新站定。 “颜夕!”慕容芳菲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扶住他。 “我没事。”木颜夕说。 “遍寻仙界还是费了我太多灵力,不过不碍事,我调息一会儿便好。” 木颜夕的嘴唇开始发白,不复先前精神抖擞。 他就地盘膝而坐,开始打坐调息。 “芳菲,莫要着急。如果有纸人找到他,我会感知到。” “你就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木颜夕已经闭上了眼。 “我……”慕容芳菲急得满头是汗,却也不得不留在他身边。 她只觉分分秒秒都如在刀尖悬心。 片刻后,木颜夕猛地睁开了眼。 “!” 他一脸惊恐,直接飞身而去,连慕容芳菲都没有管。 “颜夕!”慕容芳菲愣了一下,连忙使出全身力气跟上他的速度。 可他实在太快了,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颜夕!”慕容芳菲停了下来。 她看了看左右,她竟……身处混沌! 三界四方中,魔物横生的混沌! 难道神座在这里?! 他被魔物打伤了么?! 腰间的七情剑震动得越发厉害了。 “神座一定就在这附近!” 慕容芳菲又惊又喜,开始在混沌中四处查看。 “畜生!下去吧!” 她转过头,“是颜夕的声音!” 然而当她见到那一幕时,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 她看到木颜夕手中拿着她梦中的金色双钩链,一脸的冰冷。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而你,就永远地待在深渊中吧!” 她的脑海中无端地浮现出这句话,说这句话的木颜夕冷酷无情,狠狠地将那根漂亮的金色双钩链插进的…… 眼前的巨大魔物与身穿华服的自己渐渐重合。 他那时插进的……是我的身体…… 可那梦中,她的模样与现在的自己毫无相似之处。 可她却明白得很,那是她!那就是她! 慕容芳菲捂住自己的心口,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墨可汝!你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还逞强!来加强魔物封印为何不叫上我哥一起?!就算你不想劳烦我哥,叫上明君也成啊!今日我若没能及时赶来,你是不是还想与这畜生同归于尽!”木颜夕连连责问。 他拽着半死不活的墨可汝,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提上空中。 后者并不辩解,再次咳出一口血沫。 “我没那么容易死。”墨可汝说了一句。 “混沌本就是我管辖的地方,这里魔气太重,容易荡涤仙心。” “咳咳……既然我一个人可以应付,又何必叫上别人冒险。” “你!”木颜夕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是一个人可以应付的样子么?!”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墨可汝歪了歪脑袋,伸手抽出鸣响的七情剑,眉头一皱。 “芳菲?!” 换作墨可汝一把揪住木颜夕的衣襟,“你把芳菲带过来了?!” “我没有!你给老子松开!你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么!” “我的纸人看清你在这里加固‘落渊’的封印时,我就将她甩开了。她怎么可能追得上我,这会儿肯定是不知道在哪里迷路呢!待我用纸人寻她……” 木颜夕猛然间对上墨可汝那一双血红的修罗瞳,不禁闭了嘴。 “不对,”墨可汝沉声说,“她就在这里!她在混沌!” “……这……这不可能啊?”木颜夕被他盯得发毛,语气也变得不肯定起来。 “七情剑方才感应到她了。”墨可汝放开他,转身飞走了。 “……什么?!”木颜夕也开始着急了。 第150章 芳菲尽(二十二) 慕容芳菲昏迷在漆黑的地面上。 “芳菲!”墨可汝将她抱起来,一言不发地飞回了七情宫。 —————————— 又是一个奇怪的梦。 还是身穿华服的……自己。 她仿佛从一开始就将这位长相妖媚的女子认作自己。 即便,这女子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次,梦中的她从漆黑的宫殿中走出,看向面前的男子。 男子被锁仙链锁着,鲜血染了一地。 听见她的脚步声,男子的嘴边勾起一抹微笑。 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光芒大盛。 宫殿中的侍卫与侍女皆痛呼一声倒地。 她面色不变,平静如水。 她看着男子震碎那锁仙链,带着邪气的笑容迎向她。 “战神水北辰的弟弟,巫神木颜夕。” 她冰冷的声音像是一层薄冰覆在别人的耳膜中。 “你是来……杀我的?” “噗。”木颜夕轻笑一声,“我不是来杀阁下的,我是来……” 他向前跨了一步,吻上她的嘴角。 令他意外的是,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求亲。”他笑着。 “我是来求亲的。” 慕容芳菲沉溺在这段回忆中,仿佛木颜夕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我是来求亲的。” “不……”她在睡梦中皱着眉,“不行……” 可她无法左右梦中的“她”。 “不……不!” 或许是听到了她屋内有异常的声响,穿着单衣的墨可汝推开了房门,却看到了一脸邪魅的慕容芳菲。 血红的双眼,微微勾唇的浅笑。 那与他一般无二的修罗瞳! 他认得她!他竟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是谁!仿佛是刻在魂魄中的直觉。 是她复活了……墨可汝被骇得呆在那里。 “怎么,很吃惊么?我以为你猜出来了。”她轻启红唇,不同于往日的语调。带着一丝挑逗,一丝戏谑。 “你……离开她的身体!”墨可汝一伸手,七情剑稳稳地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修罗瞳瞬间亮了起来,一模一样的血红色相对。 “别紧张嘛,我并没有完全恢复。虽然……这是早晚的事。”对方阴阳怪气地说,“我只是暂时能够操控这具身体而已。” 墨可汝看向她,举起七情剑。 他很不习惯对方用慕容芳菲的脸与他交谈。 “你要我离开她的身体?”对方又邪邪地笑了。 “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身体,你知道的啊……呵呵呵呵呵……” 一阵毛骨悚然的笑从她口中发出。 墨可汝皱了皱眉。 “你为何认得我?你明明从未见过我。” “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她伸出指尖,墨可汝的剑尖又递了一寸。 “我不想知道。” “啊……你会想知道的。”她轻笑,不顾他的剑,凑近他的脸。 “慕容芳菲是我,你,也是我。” “邪神是万恶之源,无性的。”她吹了一口气在他耳边,“你是我当初被木颜夕打散的魂魄中的一缕……” “当然,邪神没那么容易被消灭。他可以打散我的元神,可只要世间邪念尚存,我依然可以聚集成新的我。” “你想复活,只是缺一个身体吧。”墨可汝突然说道。 “嗯?” “既然我也是你的一缕残魂,那你,在我的身上复活吧。” 他目光灼灼,霎时间,她竟看愣了。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起来。 “你认真的?”她盯住他,“你修了魔道杀戮之瞳,本就与我力量同源,我在你身上,很快就能恢复曾经的力量。” “到时候,‘墨可汝’这个人,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墨可汝,你就这么爱她?” “或者说……你就这么……爱我?” “我没有。” “没有?七情剑只有心意相通才可遥相呼应,从你将剑送给慕容芳菲的第一天起,你们就能做到互相感应。” “可见……不是只有她爱着你,你也在同样爱着她。” “可怜我这衍生出的愚蠢人格还在傻乎乎地为情所困,殊不知,她那如同养父一般伴她长大的神座,心中竟存着如此肮脏的心思……” “闭嘴!”墨可汝将剑一横,一滴血珠从她白皙的脖颈间流下。 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他对芳菲的保护欲、占有欲,其实是…… 那日在宴席间他被夕子的一句话点了一番,心中早已杂乱不堪。 出关后又看见了芳菲留下的信件,说是与木颜夕一同出游…… 他知道木颜夕会护好芳菲,他知道她出去走走,这很好。 可他就是心中燥郁不堪。 若这真的是爱,他的确肮脏。 他看着她长大,从六岁,直到如今。 他曾说过要做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可到头来,他竟是想娶了她么? 如果他与芳菲都是邪神的一部分,他们其中终有一人要为此牺牲,那这个人,应该是他。 芳菲还那样年轻,她找到了自己的良配,她才刚刚开始游历这三界。 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去体验过。 是他将她续了命,带到这人世间。 他要负责她的一生。 “……”墨可汝放下剑。 “我知道,即便你还未觉醒,也绝不是我可以抗衡的人物。” “我愿用我的一切,换你放她一马。” “放弃她,选择我。” “我绝不反抗,只要她能继续做慕容芳菲,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我逾矩,妄想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芳菲对我,始终是如长辈般的敬仰,而我,才是越线的那一个。” “我终究是无法再面对她,不如就此离去。” “墨可汝不复存在,一切的大逆不道与不合理的心思,都会消失不见。” “我与芳菲之间,永远干干净净。” “……”她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此刻的场景十分有趣。 “好啊。”她低头,“我现在就藏进你的身体里,与你的魂魄融合,你可莫要后悔!” 似是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钻进他的身体里。 突然,面前的慕容芳菲闭上了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墨可汝扔下剑,伸手接住她,心中五味杂陈。 第151章 芳菲尽(二十三) 墨可汝仔细端详着这张他看了许多年的脸,终于与若干年前印象中的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重合在一起。 邪神的元神……究竟是被打散了,还是被封印在混沌深渊之中? 如果他是邪神留下的备用躯壳,那慕容芳菲又是怎么出现的?! —————————— “你问这做什么?!” “你只管告诉我,当初邪神是怎么被消灭的?!” “……墨可汝,我为了擒住邪神以身犯险,虽说的确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但你也不至于在这时候跟我翻旧账吧!” 墨可汝被木颜夕说得愣了一下。 “我跟她只是逢场作戏,就算……就算那啥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我可是对芳菲一心一意的!我连那邪神的屁股是方是圆都不记得了!” “……谁问你这个了……”墨可汝喃喃道。 “等等!你说你和她……什么意思?!难道!” 木颜夕一头雾水,竟鲜见地红了脸。 “你说呢?!”他咬牙切齿道。 “想必你也听说过,邪神无人能敌。我除了在与她欢爱之时有机会给她下毒,还能有什么时候!” “因此……我的灵力还染上了魔气,只能另辟蹊径修炼巫诀。算了,往事不提也罢。” “……墨可汝,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和邪神的那档子事,该介意的是芳菲,我不会插手你们感情之事。” 啧啧啧,你脸都黑了!我看你分明介意得想直接把我叉出去吧!木颜夕在心里大声嚷嚷。 “咳咳,我知道了。” “夕子,我来找你,是真的想知道当初你制服邪神时的细节。” “为何?”木颜夕看他面色沉重,不由得也正经起来。 自从他们加固了当年邪神坐骑“落渊”大魔的封印,墨可汝就有点怪怪的。 不止他,连芳菲都很奇怪。 她一直病着,还不肯出七情宫见人。他最近也在玄武阁养伤,便想着不见就不见,小丫头一看就是在躲他,等他恢复了去七情宫揪她出来也是一样的。 谁知今日墨可汝这杀神就臭着一张脸来找他问问题。 好端端的问什么不好,问那时候的事作甚! “木颜夕,这件事现在对我来说很重要。”墨可汝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着。 “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如何,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好家伙!还跟我讲起条件来了!木颜夕额上爆出一条青筋。 “行!”他挤出一个不怎么开心的笑容,“我倒要知道你想说什么。” “当年,我耗费心血制出了一颗能暂时封住灵力的丹药。说来惭愧,那毒药只能封住对方灵力三分钟,我甚至没能再做出一颗来试试药效,就那样去了混沌。” “邪神虽好采阴补阳之术,却并未尝过情爱滋味。她虽对我一边防备一边交心,但最后,我还是赢了。” “她爱上了我,并相信我也爱她。” “我们欢爱之时,她不再对我设防,我将毒药推进了她的喉咙。” “然后,我杀了她。” “但邪神没那么容易消灭,只要她元神不灭,还会重塑一副身躯……甚至,她可以不要躯壳。” “我用神器打散了她的元神、亲眼看着她魂飞魄散。然而……在那打散的元神又重新聚合成一个小点时,我才意识到,邪神根本无法被消灭,只要这三界四方存在生灵,就会有邪恶,就会有邪神。” “所以,我将那仅剩的元神小心翼翼地封印在混沌深渊的最深处。那里没有任何生灵,连魔物都不在那里生活,我与哥在她身上足足加了十三道封印。” “怕她被我的气息唤醒,我才……我才不肯接管混沌,不愿再踏足混沌,我与哥将混沌交给你,心中……心中,还是有愧的。” “想来,其实我是怕邪神的。我害怕封不住她,我害怕她一旦出世,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咔嚓’了。”木颜夕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这件事才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可怕的事,比我当初成神时做的事还要恐怖一千倍。” “所以,邪神最后的元神还在混沌深渊之中?”墨可汝皱着眉。 “不错。” “你确定她没有突破过封印?” “当然,”木颜夕用古怪的眼神看向他,“她要是出现了,你觉得我还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 “那若是她有了可以不突破封印就可以操纵别人的力量呢?” “这不可能。”木颜夕想了想,“不……” “若是真的可以这样,那只能这样解释:那操纵别人的力量是那元神渗出封印的一部分。因为气息太过微弱,所以没办法被发现,但又与那被封印中的元神同源。” “墨可汝,你不会是想说你见到邪神了吧?!”木颜夕面色苍白。 “……木颜夕,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记住了。” “邪神的元神的确渗透了,甚至,你当初根本就没封印住她的全部。”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我想起了一切。” “什么?”木颜夕越来越糊涂了,直觉告诉他,墨可汝这个样子,恐怕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甚至……是比见到邪神更可怕的事。 “邪神魂飞魄散,其中的一魂一魄从你手底下溜走了,它偷偷进了转生台,甚至入了天道。” “是我。” “我是邪神的转世。” 木颜夕面色如纸。 —————————— “墨可汝!你给老子站住!” 木颜夕在墨可汝身后穷追不舍。 “你不是还能掌握你自己身体的嘛!没见过像你这样拼命冲上前去找死的!你就非得让我哥作主在战神殿引几百道天雷劈死你么!” “墨可汝!”木颜夕伸手召出双钩链,金色链条将墨可汝拦在半空。 “你火急火燎地找我求证,就是为了确定自己是邪神复活的躯壳?” 木颜夕看着眼前的墨可汝,一瞬间又想起了与邪神的往事……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破事! “我不管她的元神是否已经进到你体内,也不管你是否会变成她。你在我眼里只是墨可汝,是我的朋友!我木颜夕最好的棋友!” “我还是不是我,不是由我决定的。”墨可汝罕见地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第152章 芳菲尽(二十四) “木颜夕,邪神有多可怕你是知道的。趁着我此刻还可以做自己,赶紧杀了我,取出元神重新封印!这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 “你以为我愿意留着邪神的元神么?!等她用你的身体复活!我还活不活了!光是想想我睡过你就够让我头疼的了好么!” “你听着,我们可以想办法压制你体内的邪神元神,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 “滚开!”墨可汝再也没了耐性,一把震开了木颜夕。 “你……你的力量?!”木颜夕颤着声,惊恐地看向他。 “你感受到的没有错,我成神了。”墨可汝苦笑。 “元神入体的那个瞬间,我一直无法过去的坎突然就冲破了。” 他睁着一双血红的修罗瞳,沉声说道:“夕子,没有能压制的法子,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我消失。” “为了三界四方,不要再拦着我。” 木颜夕紧紧盯着他,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 “可汝……怎么会是这样……你的身份……竟是……?!” 水北辰陷入沉思。 “颜夕,你怎么想?” 木颜夕一言不发,别过脸去。 “不要犹豫了,”墨可汝站起身,“引天雷,打散我的魂魄,取出元神重新封印。” “墨可汝,你就这样大义凛然地牺牲了。”木颜夕突然开口,“你要我们怎么向仙界众神仙交代?你要……芳菲怎么办?” “她有你。”墨可汝轻轻叹息。 “那仙界呢?” “就说我冲神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呵,”木颜夕冷笑一声,“引多少天雷才能彻底打碎一个神,你可知道?这天雷滚滚之象你又要怎么向众生解释?我与战神放雷玩么?!” “……那就说实话!”墨可汝瞪着他。 “都别说了!”水北辰开了口。 他紧紧皱着眉,背起双手,在二人面前踱步。 “引天雷,是惩戒。”他说,“可汝,即便你是邪神转生,我也断不能用此种方法送你上路。更不能……亲手杀了你。” “我们需要一个行刑者,一个我们信得过、又能下得去手的人。”水北辰缓缓说道。 说罢,他走出战神殿,朝一个仙官低声说了些什么。 仙官颔首,转身离去。 水北辰重新看向内殿的二人,“这个人,我心中已有人选。” 片刻后,一绿衫女子慢慢走进战神殿。 她面戴薄纱,微微低头。 木颜夕还是认出了她。 “裴泽?!” 他看了看她,又看向水北辰。 “哥?” “……裴泽是我战神殿的人,又是颜夕的真传弟子,这件事就交给她吧。” 水北辰显然并不打算向木颜夕解释。 木颜夕微张着嘴,看向裴泽。 只见裴泽的一只玉手摘下了面纱,面上的疤痕被她易容隐去,整张脸完美无瑕。 水北辰有一瞬间盯住了她的脸,面上浮现尴尬之色。 然而木颜夕看懂了。 水北辰喜欢裴泽。 他早该想到的。 记忆中的一些细节纷纷浮上水面,组成了一个连贯的真相与事实。 水北辰喜欢裴泽,而他知道裴泽喜欢的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他只能将这份喜欢藏起来。 直到木颜夕与慕容芳菲立下婚约,他才开始表露自己的心意。 是觉得裴泽等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么? 看起来,裴泽似乎已经答应了。 这样也好。木颜夕想。 “裴泽,若你干成了这件事,你还是我木颜夕座下首徒,我会见证你以玄武阁大师姐的身份入主战神殿。” “颜夕……你说什么呢……”水北辰又惊又羞,而内殿的每个人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此事还要战神阁下作主,小仙听令行事,必不负所托。” “行,”木颜夕收了目光,“告诉她吧。” —————————— 慕容芳菲在梦中不停挣扎。 “不要再追我了!让我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她知道这是梦,不知道已经做了多久的梦。 无数藤蔓自黑暗中伸出,将她拖进那暗无天日的洞中。 “不要!”她拼命大喊,却始终挣脱不开层层束缚。 突然,一切黑暗被打破,光明涌入梦境,刺痛了她的眼。 那光明的尽头——是墨可汝。 慕容芳菲满头冷汗,她终于在现实中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房梁愣了一会儿,动了动身体。 满身的汗……榻上汗湿一片,她整个人仿佛从水中刚捞出来一样。 “我……我这是……” 不对劲,再怎样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睡这样久。 分明是有人对她施了咒! “啊……!”她忽地捂住心口。 心脏……她的心脏为何像是被刺穿了一般地痛? 她下意识地去看七情剑,并无动静。 “对了,神座!”她猛地站起身,头有些晕,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她推开房门。 空无一人。 “神座?”她踉踉跄跄地进了前殿。 七情宫中安静得可怕。 她的目光四处游离着,直到,目光所及之处,一把漆黑如墨的七情剑立在墙角。 神座……没有带七情剑出宫?! 这太反常了! 七情剑已认主,平时可隐于主人体内。 它此刻出现在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 神座特地将它召唤出来,留在了七情宫。 他为何要这样做?! 慕容芳菲紧张地睁大了眼,她脑中灵光一现,一个可怕的结论呼之欲出。 他不想让拥有另一把七情剑的自己感知到他! —————————— “阁下,得罪了。” “来吧。”墨可汝被缚在战神殿的诛神柱上,面色如常。 “呲”地一声,神器没入墨可汝的胸口。 “唔!”墨可汝喷出一口血,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灵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躯壳中分离。 “成了。”裴泽轻声说。 她正要施法散了眼前的魂魄,背后却突然掠过浓厚的煞气。 “你竟敢!” 裴泽猛地转过身,一把剑直直地刺了过来。 她堪堪躲开要害,却依旧被削下了一条胳膊。 “啊——!”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双眼红得滴血的慕容芳菲冲上前,她看着死去的墨可汝,表情狰狞,如同刚从混沌中逃出的恶鬼。 第153章 芳菲尽(二十五) 裴泽倒在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慕容芳菲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 如同深渊恶鬼般的慕容芳菲,伸出手,将墨可汝的灵体硬生生地拍回了他的体内! 她的周身散发出可怕的煞气,那与混沌魔物一般无二的气息令裴泽睁大了眼睛。 “她……她为何……” 墨可汝睁开眼睛,一脸迷茫。 映入眼帘的是满身煞气的慕容芳菲,她捧着他的脸,红色的修罗瞳中满是泪水。 “太好了……”她盯着他的眼睛,“太好了……” 墨可汝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用力震碎锁仙链,托住了晕过去的慕容芳菲。 —————————— “墨可汝,你在跟我搞笑么?!”木颜夕气急败坏地在战神殿中指着墨可汝的鼻子。 “元神在不在你体内你都不知道就非要送死,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的确感觉有东西……” “你闭嘴吧!什么也没有!”木颜夕打断他,“你是邪神转世,但你体内根本就没有她的元神!你就只是一个无害的躯壳而已!” “夕子!”水北辰眉头紧皱,“坐下!” “切!”木颜夕斜了墨可汝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裴泽的伤怎么样了?” 水北辰黑着脸,“人睡着了,她那条胳膊……没救了。” “……可否让我看看她?”墨可汝开口。 “……随意。” 墨可汝知道,水北辰虽不能迁怒与他和慕容芳菲,但芳菲削了裴泽一条胳膊,这件事没办法善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裴泽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芳菲的修罗瞳。 那时,芳菲一身煞气的样子,轮谁都不难起疑。 墨可汝走进内室,在裴泽床边站定。 “你……醒着么?” 无人应答。 账内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出卖了裴泽。 “我知道你没睡,”墨可汝低声说,“你的伤还有救,我可以帮你。” “整个仙界都知道,我墨可汝修了一半的修罗道。修罗道中有一法,可肉白骨。区区断臂,我想我可以替你接回来。” “只要……你替我保守你今日所看到的秘密。” “我会废掉慕容芳菲的仙身,将她逐下仙界,在她体内设下八十二道禁制以防她再次暴走。别说出来,好么?” 依然无人应答。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墨可汝转身,“三日之后,我替你接断臂。” —————————— “神座,求你,不要赶我走!” 慕容芳菲跪在墨可汝脚边,哭得声嘶力竭。 “我赔她一条胳膊!我赔她!” 看墨可汝始终一言不发,慕容芳菲举起七情剑就要朝自己的胳膊砍下去。 “住手!”木颜夕一把拍掉她的剑,拉起慕容芳菲。 “她有什么错?!墨可汝!她是因为想要救你一命才一时情急!” “芳菲,他赶你走,我留你!走!跟我去玄武阁!” 慕容芳菲却甩开了木颜夕的手,“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神座……” 墨可汝依旧不说话。 芳菲必须走,她绝不能再留在仙界,这是为了仙界,更是为了她自己。 在仙界,她修得仙身,又有他与木颜夕相助,修为节节攀升。 所以才给了滋养邪神元神的机会,万恶之源才会找上门来。 若是废了她的仙身,将她打回人间,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 “可汝,当初拼死拼活要留她的是你,现在,非要赶她走的人还是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就连季明君也看不下去了。 墨可汝废徒,闹得仙界尽知,众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墨可汝昔日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徒儿犯下弥天大错,被墨可汝废了仙身不说,还要被赶下人间。 “当初收留她是看她年幼,如今,我教她知书达理,已经仁至义尽。可她犯下企图杀害仙人的大错,即便是一时走火入魔,也绝不可被原谅!” “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以为她要杀了你!我不是故意的!” “住口!你还想狡辩!你修炼之时急于求成,一时走火入魔竟要杀害仙人!如此行径,仙界断然留你不得!即日起,你就回人间去,以后我墨可汝,与你恩断义绝!” “不要……不要!神座!我可以没有仙身,我可以没有修为,我可以什么都没有……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留在仙界!我可以做宫仆!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赶我走!” 没了仙身,回到人间,她就再也无法触碰到九重天上的他。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残忍。 “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你留下来能做什么?要我守着你从青丝到白发么?!” 墨可汝冷眼看向她,眼中是厌恶与冰冷。 “我……我……”他的神情刺痛了她的每一寸神经。 泪水夺眶而出。 “不要……”她无言以对,只有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我看明明是他墨可汝脑子有病!”木颜夕被今日墨可汝的一系列操作气昏了头。 “墨可汝,你简直不可理喻!为了这区区小事大动干戈,你凭什么废她仙身?!废她仙身还不够,还要将她赶出仙界!芳菲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的归宿,岂能容你一人说了算!” 墨可汝瞪向木颜夕,眼中红光大盛。 刹那间,木颜夕被他一掌拍飞,摔在远处。 “噗——”木颜夕喷出一大口鲜血,难以置信地看向墨可汝。 “从始至终,慕容芳菲都是我的人。她就是现在死在我手里你也管不着!” 墨可汝冷着脸,没有再管木颜夕。 “咳咳。”木颜夕再次咳出一口血沫。 他真的没想到,墨可汝竟真的会对他出手,还用了全力。 他猝不及防接下这厮全力一掌,差点丢了半条命,哪还有力气救慕容芳菲?! 季明君扶起他,开始为他疗伤。 “也不知道可汝这是怎么了,竟这样生气……” “真相……究竟为何……他……他分明……知道!”木颜夕断断续续地说道。 说罢,他终是歪了脑袋,昏死过去。 第154章 芳菲尽(二十六) “我知道,我本就只是个凡人而已,我本就低贱。”慕容芳菲突然站起身,红着眼看着墨可汝。 “我在凡人之中,依旧低贱。”她轻声说。 “神座,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墨可汝背对着她,眼中有一丝动容。 “我是孤女,我无依无靠。六岁那年我被歹人拐骗,陷身花柳。有些权贵偏好幼女,所以我……” 墨可汝闭上眼,面上显现出痛苦之色。 “别说。”他早该猜到她为何要忘记那些记忆,因为那记忆太过黑暗,不是六岁的她所能承受的。 既然忘了,又为何要想起来?命运总是在雪上加霜的么? “我脏……我卑贱……神座是我的恩人,救我于水火。教我识字读书、收留我、养育我,芳菲……没齿难忘。” “可是,我虽低贱,但我也有心、有自己的信仰、有要必须坚持的事!神座,你厌弃我了,没关系。” “只要可以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神座在我心里并不是恩人那么简单!” 这一番话,有心人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爱墨可汝。 墨可汝微微皱眉,淡淡道:“你若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再次修成仙身,重回九重天,便可留下。” 说完,他的身影渐渐淡去。身后的慕容芳菲依旧站在那里,紧紧抿着唇。 —————————— 墨可汝有些黯然,他一直以为,芳菲是爱夕子的。 没想到……她对自己…… “墨可汝,你以为将我扔下人间就能阻止我了?” 一个声音传来,是睁着一双修罗瞳的慕容芳菲! “是你!”墨可汝转过脸。 他答应了慕容芳菲留她在七情宫待最后一日。 其实她不说,自己也会让她明天再走。因为……他还要趁她体内邪神的元神并未苏醒之时,设下八十二道禁制。 但……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邪神又苏醒了。 “别紧张,你知道的,我只能出来一会儿。”慕容芳菲坐到他对面。 “你骗了我。”墨可汝说。 “是啊,我骗了你。”她轻笑。 “虽然万恶之源并无性别,但我还是习惯了做一个女人。”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真苦。”她皱了皱眉,“更何况,我在这具身体里已经多年,我与她的魂魄融合得很好。” “我为什么要前功尽弃?这并不划算。” “可你那日分明将什么东西放入我体内,令我成神……” “哦~”她放下茶杯,“那个呀~一个小小的障眼法而已。” “我还是邪神的时候,为了给自己一个缘法,修了一半佛道。” “很可笑是吧。”她笑得恣意,“一个遭万人唾弃的黑暗中的神明,居然是修过佛门法术的。” “墨可汝,你可知你无法成神的心结究竟为何?” 墨可汝见她这样问,心中已了然。 “原来如此。” 他都明白了。 慕容芳菲只是邪神的一缕残识,她原本虚弱得根本无法存活,所以才一生下来便要夭折。 是他!是他一时心软逆了天命,救了她一命。 他折损修为替她续命,这世上才有了慕容芳菲! 芳菲……才是他成神路上的劫! “我用佛门术法点化了你,”她开口,“以你的修为,早该成神,只要我稍加点化,你就跨过了这道坎。” “怎么,你不该感谢我么?” “……”墨可汝没有说话。 原来这一切真的都是他的错。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听从季明君的劝告! 还不如……还不如,他从未救过她! “你助我成神,就不怕我压制你么?” “不怕,”她巧笑嫣然,“这多有趣啊……” “一个,是仙界闻名的神座修罗;一个,是混沌深渊的邪神。你说……等我彻底融合进她的灵魂,我还会不会爱你?” “你会亲手杀了我么?”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会。”墨可汝斩钉截铁,“这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我会拼尽所有与你同归于尽!” \"哦~是嘛~\"她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我就……赌你无法对我下手吧。” 说罢,她身子一歪,倒进墨可汝怀中。 ——-———————— “颜夕,回去吧。”慕容芳菲对他笑了笑,“我暂时住在这尼姑庵里带发修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修得仙身。” “我要努力修炼,无暇招待你了。” 木颜夕黯然。 她不可能再修成仙身了。 她的一切仙缘与仙根都是墨可汝的,当这些被收回,天生无仙资的她怎么可能修天道? “芳菲,如果你想要仙身,我可以给你。”木颜夕拉住她,“你随我回玄武阁,我用尽一切方法助你,你不要在这里受苦了好不好?” “颜夕,”慕容芳菲轻轻地将他的手拿开,“谢谢你。” “但我真的不需要。” “曾经的我太过幼稚,依赖神座、依赖你,根本就没有体会过修道之人应该经历的苦难。这一次,我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力量飞升,令神座对我刮目相看。” “裴姐姐的事,是我错了。我无法弥补我犯下的错,但如果可以的话,颜夕可以替我对她说声对不起么?” “芳菲……”木颜夕喉头一阵腥甜,“噗!” 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急火攻心。 “颜夕!” “我没事……”木颜夕擦掉嘴角黑血,“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 “你快回去吧!”慕容芳菲转过身去,“你把伤养好了再来见我!” “咳咳,”木颜夕顿了顿,“好,等我好了,你再好好考虑随我回去的事!” 说罢,他化作一点绿光,霎时就没了身影。 下次,便是打晕了她也要将她带走!木颜夕的心中已有定夺。 “唉……颜夕啊……”慕容芳菲合上眼。 这世间最难的事,就是无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不伤害。 他们之间的付出是不对等的,这就注定了自己要一直辜负木颜夕。 所以她有的时候会很自私地想:如果颜夕可以不喜欢我该多好? 可他若是不喜欢自己,还会对她这样好么?他还会留在她身边么? —————————— 教师节小剧场 sos中唯一的师父父——水子白的私密档案! 【水子白个人志】 姓名:水子白 性别:男 年龄:不详,总之很老了 生辰:阴历六月十六 星座:狮子座 父亲:天帝水北辰 母亲:天后裴泽(已故) 朋友:风神、月老 红颜知己:魔神 师父;巫神木颜夕 徒弟:无言、辰希、千年(冷奕语)、沈炙怡 常居住地:蓬莱仙岛 封号:堕神 神器:预言之眼 喜欢的人:木鎏金 坐骑:保密 武器:不详(师父父手中有好多上古神器!) 第155章 芳菲尽(二十七) 裴泽最近心神不宁。 她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秘密令她寝食难安。 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日慕容芳菲的一双血红瞳孔。 鲜血迸发,是她的胳膊! 她每每从梦中惊醒,都会下意识地去摸一下自己的手臂。 神座已经替她接上了断臂。 他履行了他的诺言。 可她真的要替他守着这个恐怖的秘密么?他为什么要这样?! 慕容芳菲才是邪神元神的载体!她看的那样真切! “师父……师父还与那邪神那样近……万一……万一……”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当初的邪神是被木颜夕骗了才被封印的?! 如果邪神元神归位,记忆恢复,第一个杀的就是当初害她的木颜夕! “不行……这样不行……” 就算墨可汝在慕容芳菲体内下了八十二道禁制,可……可那邪神的力量有多可怕啊! 当初全天下都奈何不了她,区区禁制能拖住她多久? 想到这里,裴泽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 “裴姐姐?!” 慕容芳菲见到面前的裴泽时,心里又惊又喜。 “嗯,是我。”裴泽勉强笑了笑。 她的手在抖,她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摆出一副平和的样子。 “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神座用修罗秘术接好了我的胳膊,你不必过分自责了。” “真的么!”慕容芳菲小心地触碰着裴泽的胳膊,“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别哭,”裴泽拉起慕容芳菲的手,“我没有怪你。” 慕容芳菲被她冰凉的手指惊得一缩。 “你……”裴泽却不肯放开她,“神座他想见你,你随我……随我回仙界。” “神座想见我?”慕容芳菲睁大了眼,“真的么?!他原谅我了?!” “这不是……我的胳膊已经治好了嘛。”裴泽有些不自然地说着,依旧紧紧抓着慕容芳菲的手。 “当时,他也是在气头上。连我都说不怪你了,他又怎么忍心继续罚你。” “只要神座肯让我回去,便是罚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好了好了,快随我走吧,神座还在等你呢。” —————————— “裴姐姐,你为何……带我来了混沌?” 裴泽满头冷汗,不敢回头看慕容芳菲眼睛。 “我……我怎么知道?!是……是神座!神座说的带你来这里见他……” “可……” “你……你不要问了!等见到神座你去问他好了!” “哦。”慕容芳菲虽一脸迷惑,却还是闭了嘴。 裴泽带着失去仙身的她御剑飞行,一路上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她掉下剑面。 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混沌之中魔气缠绕,越接近深渊洞穴杀气越重。 “唔……裴姐姐,我不行了,我好难受。” 凡人哪能承受得住这煞气?慕容芳菲耳鼻均流出血液,握着裴泽的手渐渐松开。 “……”裴泽紧紧抓着她,搀着她的身子落在了深渊洞口。 “裴姐姐……神座他……在哪?” 慕容芳菲已经开始神志不清,她七窍流血,眼看着就要没气。 “我……好痛……你可不可以……喊他来见我?我走不动了,我见不了他了……” 裴泽有些不忍心。 如果没有那层身份,慕容芳菲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不要怪我狠心。” 裴泽的眼前又浮现出她那日浑身煞气,残忍地斩下自己的胳膊的场景。 “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 说罢,她轻轻一推,慕容芳菲滚落至深渊洞中。 她眯着眼,微张着嘴,还保持着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 “对不起,”裴泽一脸悲悯地望着她,“但我不后悔。” —————————— “你去哪了?” 与水北辰擦身而过之时,她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攥住。 “我没必要将自己的所有行程都向战神阁下报备吧。” “你在发抖?”水北辰皱着眉,“你的身上,有混沌魔气的味道。” “小泽,你知道的,我只是在关心你。” “……对不起。”裴泽平复了一下情绪,“是我太害怕了。” 她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小泽,你最近很不对劲,我很担心你。”水北辰一脸担忧。 “你去混沌做什么?”他拉起她的手臂,“你的胳膊才刚治好。” “阁下……我……我做了一件事。”她咬咬牙。 “这件事,如果被神座和我师父知道,我一定会被他们大卸八块……” “你做了什么啊!”水北辰按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 “……”裴泽与他四目相对。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说道:“慕容芳菲才是真正的邪神,我亲眼看到了。” “我……趁她体内的力量没有恢复之时……骗她……骗她到混沌深渊洞穴……” “我把她……把她……推下去了!” 水北辰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片刻,他放开她。 “神座他……他是知道的,他叫我不要说,他说他会在慕容芳菲身上下八十二道禁制,再将她的仙身废去,这样……这样她就不会暴走……” “神座必是想尽全力保她一命的!”裴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可我,把已是凡人的她,推进了深渊洞穴。” “她当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砍下我手臂的时候……我……我……呜呜……” “你做的是对的。”水北辰沉声说道,“她能暴走一次,就能暴走无数次。” “既然元神在她的身上,她早晚有一天会变成邪神的。” 水北辰轻轻抱住裴泽,“小泽,不要怕。” “我会昭告天下,你立了大功。然后,娶你为妻!” “阁下?” “如今,我等不了你喜欢上我的那一天了。”他说,“你除了嫁给我,真真正正地成为战神殿的另一位主人,还有什么法子能保你安全?” “只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战神殿的主人,战神殿的兵力才能为你所用。” “墨可汝的身份与意图还无法确定,假若他对你不利,在我不在你身边之时,你还有可调用的兵力。” “至于颜夕,他的心思一向不容他人置喙,我也猜不透他对慕容芳菲这件事的看法。” “为了你的安全,真正地与我在一起吧。” “……好。”裴泽回应道。 除此之外,她的确没有别的选择。 第156章 芳菲尽(二十八) 当神谕响彻仙界,墨可汝手中的画掉在地上。 “芳菲……芳菲她……被封进了深渊洞?!”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墨可汝将手撑在桌子上,勉强稳住身子。 “……裴泽……她告诉了水北辰……她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水北辰!” 神谕有言:邪神出世,所幸其力量尚弱,被上仙裴泽发现,封于混沌深渊。 众神齐聚深渊洞,准备加固封印…… “芳菲……!”墨可汝召出七情剑,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 “可汝,你来了。”水北辰淡然道。 “……裴泽都跟你说了。”墨可汝开门见山,一双眼变得血红。 “……”水北辰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这件事我没办法,我知道,我有错。” “让我去找她,”他盯着水北辰,“你们要封了这洞,就先让我进去。” “然后再封。” “墨可汝,你疯了?” “嗖嗖”两声,木颜夕和季明君也来了。 “怎么回事?”季明君连忙冲上前去。 “这洞里封的人,是芳菲。”墨可汝依旧盯着水北辰,“她是我带上仙界的,是生是死、是上仙还是邪神,我都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洞里!” “你说什么?!”木颜夕挤上前来,“墨可汝,你说这洞里的是谁?!” 他声音颤抖,面色如纸。 墨可汝不急不缓地重复道:“芳菲才是邪神元神的载体,但我也的确是邪神残魂的转世。像夕子之前说过的那样,邪神的元神没有选择我这个备用的躯壳,她一直都在与芳菲的魂魄融合。” “是我瞒天过海,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想保她一条命。”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求她能继续活着。” “但我,要和她一起死。” “我墨可汝,以死谢罪。” “可汝!”季明君挡在他身前,“你是看着芳菲长大的,你对她起了恻隐之心很正常的!如今她身在深渊洞这已成定局,如你所说她也活不了了,你好端端的一个神,为何要与她一起!” “是我让她活下来的。”墨可汝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无边的黑暗。 “是我让邪神的载体活了下来。” 墨可汝突然笑了,笑得诡异。 “就连我自己,也是邪神的一缕残魂啊……” “不要拦着我,你们该连着我一起封印的。” “让开!”墨可汝发力,将季明君震开。 “唔!”季明君站稳身子,冲他大喊,“可汝!” 水北辰看着墨可汝的方向,脸色晦暗不明。 眼看着墨可汝在洞口纵身一跃,与无尽黑暗融为一体。 “不——!”季明君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一条金色的链子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锁链牢牢地缠住了下落的墨可汝,将他从深渊中一把拽回地面。 “墨可汝……你还真是,有够乱来的!” 木颜夕不等他反应过来,狠狠地劈下一掌,墨可汝立马没了意识。 “他疯起来还真是比我更胜一筹。” 木颜夕望着墨可汝俊朗的面容,很难想象他是可以为了保全一个慕容芳菲而不惜欺骗众神的人。 “墨可汝是四神之一,即便他有错,也罪不至死。” “哥,我们仙界,不能因为一个慕容芳菲而损失一个神。” 水北辰有些惊讶,但这股惊讶转瞬即逝。 “……是可汝一时想不开,多亏了颜夕拉他一把。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事不宜迟,我们三神作法,封了这深渊洞吧。” 水北辰与季明君看向他,眼神中都带了些不可思议。 季明君回过神来,“夕子说的是,我们……开始吧。” 水北辰点点头。 他又看了木颜夕一眼。 那人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严肃了几分,倒真有些属于神的不怒自威了。 他没想到,木颜夕居然是最快接受这件事的人。 他也没想到平日里乖张的木颜夕居然如此理智冷静,以大局为重,心怀天下苍生。 他想起了木颜夕成神的往事。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这个人,总能做到一些别人无法完成的事。 譬如杀母成神、又譬如只身犯险勾引昔日的邪神。 再譬如……面无表情地施下最重的封印——封印他最爱的女人。 —————————— 季明君怀疑,木颜夕那日劈下的那一掌是在报私仇。 墨可汝曾经将他打成重伤,他便连本带利地还了回来。 “木颜夕绝对是故意的,”季明君还在喋喋不休,“明明拍晕你就好了,他却用全力劈了你一掌。” “这不是泄私愤是什么?他怎么这样小心眼,记仇记得这样紧,枉为一个德高望重的老神明。” 墨可汝躺在榻上,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季明君对那日闭口不提,对慕容芳菲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他知道,每个人都不想提起芳菲。这是他心间的一道疤痕,他们生怕刺激到他。 可他每每闭上眼,都会想起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在赶她走,他一直没有转身看她,哪怕她声嘶力竭、苦苦哀求。 她的哭声,成为他最沉痛的梦魇。 “明君……”他的声音嘶哑。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盯着房梁,眼神空洞。 “……好吧。” 季明君的絮叨戛然而止,她默默退出了前殿。 墨可汝发出一声叹息。 槐花就在眼前,人,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 “额……夕子,说实话我不是很确定可汝愿不愿意见你。” 墨可汝从昏睡中悠悠转醒,院子中,一男一女嘈杂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钻进他的耳朵。 “我有事情告诉他,关于慕容芳菲的。” “祖宗!你怎么还敢提她!你快回去吧,我看你还是别进来了!” “慕容芳菲之前还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呢!我娘子说没就没了!我还没受刺激呢!凭什么我不能在他面前提她?!” “你!” 【明君,让他进来。】 墨可汝的一句传音传进院子里。 木颜夕冲着季明君挑了挑眉。 “看吧,我就知道,他想听。” 第157章 芳菲尽(二十九) “墨可汝,你的剑掉进深渊洞了,我能力有限,没办法替你捡回来。” 木颜夕换了身白衣,长发翩翩,整个人一尘不染。 “你就是来说这个的?”墨可汝勉强撑起半个身子,“不是说……有关于芳菲的事情要与我说么?” “是。”木颜夕低头轻笑,“你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冷血到了极点。” “上一秒还喜欢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可;下一秒我就能替天下苍生将她封进混沌深渊。” “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没有。”墨可汝摇摇头。 “你换了白衣,你其实……” “她可能没有死。”木颜夕打断他,“身死还能重塑,魂散也可聚补。” “墨可汝,芳菲的意识没有消失。” “看看你寝殿放着的那把七情剑吧,它在变色。虽然微弱,但它有变化,不是么?” “你也觉得她不会就那样消失的,所以你那日带走的,是曾认她为主的那把七情剑。” “是。”墨可汝并没有很惊讶,“她不会消失,她只会被邪神的元神吞噬,然后……” “我救不了她。”他说。 “的确,我们谁也救不了她。”木颜夕把玩着衣角。 “但至少,可以陪一陪她,不是么?”他抬起头,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 “什么……意思?”墨可汝有些费劲地偏过头。 “梦图。”木颜夕盯着他,“可汝,或许只有你,才能做到。” 墨可汝终于看懂了木颜夕眼中的情绪为何。 那是被压在心底的绝望与痛苦,还有深深的不甘与疯狂! “我把另一半梦图的残卷放进了深渊洞,墨可汝,把她救出来。” “你知道的,哪怕她出来要毁了这三界四方,我也绝不会任由她在那个洞里永不见天日!” “!”墨可汝的唇微微颤动,“放她出来?不……这太冒险了……” “墨可汝,你把她私放人间的勇气到哪里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不想看到她魂飞魄散的人不就是你么?!” “可……” “如果我能入她的梦,我早就亲自去做这件事了!”木颜夕探身上前,“可她只与你一人心意相通!” “你不想救她,那你带七情剑下去陪她是要做甚?”他一把揪住墨可汝的衣襟,“你能不能……痛快一点?!” “你爱她就说你爱,想救她就不要想着天下苍生!这世间没有两全,只有选择一个、抛弃另一个!” “不……有的。”墨可汝覆上他的手,“有的。” “我一定会找到一条路,堂堂正正地接她回家。” ———————— 梦图,神仙界的神器之一。 这是一个没什么杀伤力的神器,因为它的作用只是通梦。 传闻梦图只是一卷山水画,人入梦图,可见梦中人。 后来,梦图被毁,一分为二。只有拥有残卷的二人彼此相梦,才可同入画中之梦,在梦图中相见。 巫神好收藏奇珍异宝,梦图自然也是他的收藏之一。 只是,他没能通过梦图见到慕容芳菲。 她的梦中,没有他。 “你的梦中人,只是墨可汝么?”木颜夕放下梦图,发出长长的叹息。 —————————— 木颜夕如约将梦图的另一半送到七情宫。 墨可汝望着画中白雪,沉思片刻。 他要看着这幅画,直到睡去。他要做一个梦,梦中雪景如画,还要有一个她。 他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看过这幅画,是否入睡,是否梦见的正好是画中景象,还连带着一个自己。 通过梦图相见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墨可汝陷入沉睡,在无边的梦境中等待着慕容芳菲。 很快,他梦见一片白雪皑皑。 四处青石迭起,狂风阵阵。 他在雪中走着,不停地走着。他梦中的景色有限,不过是那半卷图画。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久到他可以将每块石头上的纹路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芳菲……” 我等不到你了么? 他索性坐在一块大石头下,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的头一阵刺痛。 周围似是有什么倒塌,又什么都没有坍塌。 他睁开眼,“忽”地一下站起身。 远处,出现了另一道风景。 一座桥立在岸边,桥下是结冰的溪水。 而那桥的尽头,是背对着他的慕容芳菲。 —————————— “可汝……睡了一天了啊……”季明君摸向墨可汝的额头。 “并没有发热。”她试探着推了推他。 “可汝,可汝。”她轻声唤着,“起来喝药,别总睡着了。” 墨可汝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焦急。 “等我!”他甚至闭着眼向空中一抓。 季明君被吓了一跳。 墨可汝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 “可汝……你,方才梦魇了?” “……我没事。”他讪讪地缩回手,“药给我吧。” 季明君愣了一下。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往时候,那药就是放到凉透了,可汝也不会看它一眼。 刚把他带回七情宫那会儿,他大有一种要随慕容芳菲而去的感觉。 现在竟主动喝药了? 她慢慢将药递给他。 “小心,烫。” 墨可汝始终面无表情,他将药一饮而尽。 \"天色不早了,劳烦明君每日照顾我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了。\" 说罢,他又重新躺下,合上了眼睛。 有一种逐客的意味。 季明君心里疑惑:你不是刚醒么?!怎么又要睡了?! 或许是身子还虚吧…… 她一脸困惑地退出寝殿,门在她身后合上,室内顿时一片漆黑。 墨可汝于黑暗中睁开双眼,从身下抽出梦图。 他见到芳菲了,他真的见到她了!但由于中途被季明君叫醒,他还没来得及走过那座桥,就从梦图中出来了。 最后那一眼中,他看见他的芳菲转过身看到了他。 他拼尽全力冲她大喊着:“等我!” 她的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但毫无疑问,他们还会见到的,一定! —————————— “芳菲!芳菲你还在么?你在哪?!” 墨可汝从未觉得睡着这件事有多么让人抓狂。 他终于再次熟睡、进入梦图。 那座桥还在,可那头的人却不在了。 “桥还在,可人为何不在?!” 第158章 芳菲尽(三十) “神座?” 墨可汝缓缓转身,明媚的少女正立在他身后。 她看着他,目光恍如隔世。 “神座,真的……是你么?” 墨可汝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 “芳菲,终于又见到你了。”他的话音中带着颤抖,手臂将她箍得越来越紧。 “神座,我好想你。”少女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与委屈。 “我知道,我也……很想念芳菲。”他安抚着她,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可是神座,你明明在埋怨我……你都不来看我……” “裴姐姐说你要见我,可她骗我!你不在这里……这里只有一个我怎么也逃不出去的洞!就像我曾经的梦境,我出不去……我出不去……呜呜……” 她哭起来,声音是那样无助与悲伤。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他不知道要怎样解释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带你走,我会带你离开深渊洞的!” “神座,”她抬头看他,“我要等多久?” “我在这里过了好多年……这里什么也没有,连魔物都不肯靠近这里。” “这里好黑……十三条锁链锁着我,将我缚于这看不见光亮的地底!” “木颜夕……他骗我!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芳菲……你……” 墨可汝看着她,眼中是无法言说的复杂神色。 邪神的元神正在与她的魂魄完全融合,她的记忆已经混乱了! “芳菲!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抓着她的后脖颈,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记忆。” “你是慕容芳菲,你从来没有被十三道锁链锁住,颜夕也从未骗过你,那些记忆不是你,是别人。” “你从小到大的事,你自己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的么?!” “我……”慕容芳菲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神座,这是我的梦。”她说,“梦里,我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从我在这深渊中恢复意识,我便明白了我究竟为何物。” “我一定是太想你了。” 她伸出手,带着无限的眷恋抚着他的脸颊。 “慕容芳菲只是一个纸一样的表层,当真正的我出现,我便……再也不会是我。” “可在我消失之前,我还是想见你。我想告诉你……我爱……” “不可以!”墨可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不想听……他不要听她说这些!好像……她只要说出口,他们……就真的没有了善终。 “在我的梦里,你都不肯答应我一次么?” “还是因为……在我心中,你就是如此。”她苦笑一声,突然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吻他。 她吻得缠绵、用尽全力。 他任由她胡闹,没有回应。 “芳菲,不可以。” 他重复着。 他们不是可以这样的关系,即便他爱她,可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我爱你,神座。”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墨可汝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去他娘的不可以! 他仿佛不是他了,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他看见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她,将她拽进自己怀里,然后,低下了头。 他的吻如同他的人,克制、温柔。 带着不安,带着不确定,却又是将别的什么事置身事外,不愿理会的感觉。 和曾经的那次醉酒中的吻完全不同,这次,他是清醒的。 “……”他离开她的唇,将额头贴上她的。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可以么?”慕容芳菲喃喃道,“我们可以……这样么?” 墨可汝叹了口气。 “反正这是梦,因为是梦,所以……” 所以可以爱你。 “芳菲,就把它当做梦吧。” “好。”她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那这个梦,真是个美梦。”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看起来像一个瓷娃娃。 “神座,我们的这个梦,可以永远都不要醒过来么?” —————————— “对不起……” 墨可汝睁开眼,神情悲伤又凝重。 那梦图中的雪花仿佛透过梦境落到了他的脸上,他的面上一片冰凉。 他这才意识到,这或许,是她曾流过的泪水。 “我要怎么救你……芳菲……” 我要怎么安置你……我的芳菲…… —————————— “墨可汝,只要你在梦中走进她的那半画图,你们一起醒来,你就能去到她那边的地方。”木颜夕严肃地说。 “只不过,是以灵魂状态。” “呵,我以为你真的要弃三界于不顾。”墨可汝冷声说道。 “哼,”木颜夕斜了他一眼,“你真是……记仇。” “……比不上你。”墨可汝毫不示弱。 木颜夕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如果她魂魄中的元神对她的影响还不是很大,我们还是可以教化她的。” “我们可以封印她体内的元神所蕴含的力量,她还可以继续做慕容芳菲!” 木颜夕目光灼灼。 “嗯,我会做到的。”墨可汝点点头,“我要带她回家,我一定要带她回家。” —————————— 梦图中。 “可汝?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慕容芳菲红着脸,试探着问道。 “叫吧。”他温柔地看着她。 “芳菲,我找到可以救你的方法了。” “救我?”她歪着头,“我们不是已经在一块了么?你还要怎么救我?” 墨可汝知道,她的记忆现在十分混乱。很多能力都在退化,她甚至真的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你不要管,跟着我来就好。”墨可汝拉着她走过那座桥。 “芳菲,我们一起醒来。好不好?” “可是……我只有在梦里才能与你一起……”她摇摇头,“我不要出去……” “芳菲,你不能一直待在这个梦境里。我向你保证,你会在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我。” “……你发誓。” “我发誓,我不会骗你。” “……我信你。”慕容芳菲皱着眉,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我数一二三,一起睁眼。” 慕容芳菲盯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一、二、三。” 第159章 芳菲尽(三十一) “芳菲?!”墨可汝睁了眼,眼前却不见慕容芳菲的影子。 他回想起方才醒来之前,慕容芳菲眼中苦涩的笑意。 “她……” 她为何不醒?! 他环顾四周,他现在果真如木颜夕所说,身处深渊洞最深处。 正是邪神当初被封印的地方。 “这是……” 十三道封印之下的微弱元神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而这淡黄色正与一个模糊的轮廓融合。 “她……她是……” 那轮廓在他眼前渐渐清晰。 是慕容芳菲的魂魄! 她的魂魄现出形来,缓缓睁开眼睛。 “……”她没有说话,目光越过墨可汝,悲伤地盯着他的身后。 “?!”墨可汝的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 他转过身,看向她目光所及之处。 是一具白骨! 而他瞬间明白过来那是谁的尸骨。 原来她……一天都没能撑过……被推进深渊洞的那一刻,她的身躯就已经在这无边无际的煞气之中支离破碎,肉身被魔气腐蚀,最终化为一堆触目惊心的白骨。 “……”他狠狠地皱起眉。 她那时该有多痛?她该有多绝望?! “墨可汝,别挣扎了。” 慕容芳菲开了口。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魂魄,我很快……就能重塑一副躯壳。” “到那时,三界欠我的,我要所有人,加倍奉还!” 墨可汝没有回答。 他有些分不清,是他的芳菲在与他说话、还是邪神在嘲讽他。 因为慕容芳菲就是邪神,魂魄与元神完全融合。 裴泽的举动并没有为三界除掉一个隐患。 她等同于亲手将邪神最需要的灵体送到了元神的面前。 “我很难过。”慕容芳菲突然说,“自从来到了这里,我有时候恨这三界四方,想着他们都对不起我。有时候又觉得我好像在仙界过了一段快活日子,我也不是那么想要它毁灭。” “我还能去你身边么?”她说,“我已经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你想要救我出去的心……还一如往昔么?” —————————— 墨可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面对已经与邪神意识融合的慕容芳菲,她的任何问题他都无法回应。 他不能救她出来。 “我会去陪你的……如果你的灵魂暗无天日,我会陪你一起……” 我会陪你一起……舍弃这混沌之外的万丈光芒。 —————————— “可汝……墨可汝?”她唤他,“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与邪神融合后,她的性格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不知道,该是说……邪神同化了她,还是她,同化了邪神。 “芳菲,你不喜欢这里么?”他问道,“你不是说过,想一直待在这梦里么?” “是啊,”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这里很好,很美,还有你。” “在这里,你对我言听计从。你很爱我,就如同我爱你那般地爱我。” “芳菲,我舍不得醒。”他说,“你舍得么?” “在这里,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她看向他。 “嗯,”他冲她笑,“我永远也不离开,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他哄骗着面前的她,这件事简直比杀死一千只混沌魔物还要困难。 “芳菲,我们永远待在这里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生怕她生出什么端倪。 或是对他的爱已经有所改变,或是怀疑起他的真实意图。 “好啊。” 可她只是略微思考一阵,便抬起头对着他粲然一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重复着,因为除此之外,他已无话可说。 他骗了她。他用他们的爱将她困在这虚无的梦图之中,在现实中燃起一场大火,将他们的魂魄,连同所有的爱,都燃烧殆尽。 —————————— 七情宫内,季明君正施法烧掉梦图。 梦图中,一男一女在青石下紧紧依偎。 “原来这梦中不只有冬雪。”慕容芳菲看着融化的积雪下,土地上的一片春色。 墨可汝一言不发。 他要明君在他入睡后烧掉梦图,她总是很听他的话,甚至都不会问他缘由。 能跟最爱的女人死在一起,他这一生,也不是很亏。 “墨可汝,回去吧。”慕容芳菲突然从他怀中起身,“我看够了仙界的春色,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春天!” 她对他绽放着一抹冷笑,转身走向还是冬季的那座桥面。 “芳菲!”他慌了神。 她是明白了他在骗她么?!她不能回去! 回来! 现实中的自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震醒,墨可汝又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季明君冷漠的眼神。 “可汝,”她向他举起烧黑的梦图,“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方才画中之人去哪了么?” —————————— “墨可汝。”季明君一脸怒色。 “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做些什么?!” “用梦图困住邪神的灵魂?!然后一把火烧了梦图令你们再也回不来?” “你就非要这样以身犯险?” “哦不,你是直接盘算着要与慕容芳菲殉情啊!” “明君!”墨可汝皱着眉,“别这样说,芳菲与我……没有私情。” “墨可汝!我是瞎子还是聋子?!”她激动道,“还是你把我季明君当傻子?!” “你太在乎她了!你为了她不惜骗了我们所有人去放她一条生路!你偏袒她到了极致!就算她变成了邪神你都要护着她,陪着她去漂亮的梦图里一起死!” “你多爱她啊……你已经连是非曲直都不分了你知道么!” “我没有。”墨可汝捡起被她摔在地上的梦图。 “我知道她变成了真正的邪神,我已经……不能护她了。” “我也知道我不能再放她一条生路。” 他抚摸着梦图,“在梦图里再次见到她的那一刻,你想象不出我有多高兴。” “如果这世上没有了她,我的存在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想和她在一起。在梦里,在大家看不到的世界里。这样……我们之间就不是一个错误。” “为何……为何就不能成全我呢?!” 第160章 芳菲尽(三十二) “深渊洞里的十三道封印破了!” 木颜夕冲进七情宫,一把将墨可汝提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芳菲的魂魄与邪神融合了。” 一种窒息感在两人之间蔓延。 “我没办法……我想将她困在画图里,我本来打算陪她一起消失!” “可她识破了我的谎言。” “……”木颜夕的神色有些复杂,“糟了。” “邪神先前被我欺骗才落得在深渊洞不见天日的下场,你还骗她?她一定被激怒了。” “可她还是芳菲。”墨可汝抬头,几缕发丝贴在他苍白的脸上。 “即便是成为了邪神,她的意识中,依然有着曾经的芳菲。” “我信她不会与曾经的那个邪神一样!” “墨可汝,”木颜夕冷眼看向他,“你对万物的恶还是太不了解了。” “在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善,却一直都有着绝对的恶。” —————————— 梦图中。 “墨可汝。”慕容芳菲站在桥上。 “你还来做什么?” 不高不低的语调、平平淡淡的语气。 她,变了。 “芳菲……”墨可汝的心揪了起来。 “你还记得你将我逐下凡间时所说的话么?” “墨可汝,我已经是神了。”她看向他,一脸坚毅。 “芳菲……你,走吧。”墨可汝咬了咬牙,“不论你现在身在何处,离仙界越远越好。不要让战神他们找到你,你……好好做自己。” “为什么?”她挑了挑眉。 “墨可汝,是你说的只要我再次修得仙身就能重新回到你身边。所有的记忆融合,我,依然爱你。你在梦图中诓骗我,我原谅你。可你始终不肯与我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 “……梦里的一切,都是梦而已。”墨可汝皱着眉,“我们在现实里,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 “你还有什么要求?我总会达到的。” “我,是无所不能的。” “你不肯离开,是因为我么?”墨可汝轻声问道。 “我为何要躲仙界众人?他们加在一起也伤不到我一分。待我一统三界四方,看着天下有哪个敢站出来对你我的感情说一个‘不’字!” “你不就是在意那些迂腐的看法么?”她步步逼近,“既然不肯为我赴汤蹈火,就别在梦图里对我说那些话啊!” “……对不起。”墨可汝的思绪有些混乱。 问题居然出现在自己身上!只有让她对自己死心,她才能过得安稳……仙界,也能躲过浩劫…… “芳菲,不要那样做。你没有配不上我,只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相配。” 慕容芳菲脸色惨白,神情有些古怪:“我明白。我的身份、地位……容貌!都还差得远……你不爱我了……你爱的是那个以前的慕容芳菲,对不对?” “你说啊!我可以变的!我可以变成你爱的模样!” “不可能,你做不到。”墨可汝冷淡地说,“回不去了。” “仙界不欢迎你,你还不明白么?你说的那些要毁灭三界的话,只会让我愈发厌恶你。” “我们已经不是一条道路上的人了。没有必要,在一起。”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我明明……在向你靠近……” “不,芳菲,”墨可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回人界安分守己地过日子吧,我曾给你下过的八十二道禁制可以暂时压制住你的煞气。做一个透明的神明,隐于人间吧。说不定,来日还可相见……” —————————— “人界近来动荡很大,出现了许多人被掏了心肺的现象。我想,是邪仙所为。” 季明君主管人界,人间出了事,她不得不多费心。 墨可汝眉头紧锁,“邪仙……” 慕容芳菲突破封印离开深渊洞后,他特地去给混沌中的其他魔物加强了封印,唯恐他们响应到邪神的气息而蠢蠢欲动。怎么会有邪仙出现在人界?! “近来冥界鬼魂众多,皆死于非命。整个冥界怨气甚重,该不会是混沌中又有什么跑出来了吧?!”木颜夕 在一旁补充道。 “按道理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只怕万一。”水北辰说道,“邪神的踪迹还没有查到,也并不见她的追随者有什么异动。但邪神毕竟是邪神,她的破坏力,是足以撼动三界的。” 四神齐聚水北辰的战神殿,正在商讨着最近三界之中的动荡与异常。 只是,还未等到他们商讨出什么,一股强烈的邪气扑面而来。 “是邪神!她居然……自己找上门了!”水北辰站起身。 墨可汝一阵风似地追了上去。 邪气,直指混沌! 他目光焦急。 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 “你说,我们永远都无法相配。那现在,我配么?”慕容芳菲已经重塑了躯壳。 她的容颜与之前的慕容芳菲一般无二,眼神妩媚,身形透着妖艳。 她勾唇浅笑,摄人心魄。 “邪神……你还是成功了。”墨可汝呆呆地望着她,叹了口气。 “我不是邪神,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容貌!我有了性别!我不再是那一团虚无的怪物!我是和你一样的修罗神!”慕容芳菲突然间睁大美目,一双血红的修罗瞳盯着他。 “芳菲……”墨可汝唤着。 他的心,真的好痛。他不知道自己的爱与怜惜究竟是为了谁,他简直要无法呼吸。 “慕容芳菲就是慕容芳菲。”她目光炙热,一步一步地靠近他。 “我不管我曾经是什么、爱过谁,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墨可汝,到我身边来,留在我身边!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别过来!”墨可汝的脑子很乱。 慕容芳菲在他身前停下,他们的血瞳交相辉映。 “为什么?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为何在梦图里连死都愿意陪我一起,如今却不肯陪我一起活着!” “因为我想要你死!”墨可汝吼道。 第161章 芳菲尽(三十三) 他本想让她远离这一切,却不曾想竟促成了这一切。 “……可你有问过我么?我可愿意就那样死在梦图里?”慕容芳菲苦笑,“难道……我就不会不甘心么?!” “你本来可以避免的!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墨可汝的心纠在一起。 “正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我才被逼得成了现在这样……” “或许,不管怎样,我最终都会以这种姿态站在你面前。” “曾经的万恶之源,如今的慕容芳菲。” “不是这样的!你是不同的!”墨可汝面色惨白。 “可曾经的慕容芳菲本来就是邪神的一部分!难道不是么?” “不然你又为何,要削我仙身、毁我修为,引我一具凡胎肉身去混沌深渊!你一直在骗我!在梦图里要将我永远地困住,嘴上说得好听……可谁要与你一块死!” “既然你不肯与我一起……那我便无需再顾忌你的感受!” 庞大的魔力自她手中发出,很快,整个混沌都染上了她的魔气。 四面八方发魔物纷纷在封印中发出狂喜的嚎叫。 “这仙界的神明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区区封印,简直弱得跟枯萎的枝叶一般!” “混沌中的生灵,你们的主人,回来了!” “芳菲……不要!”墨可汝看见越来越多的魔物冲破了封印,整个混沌充满难忍的邪气。 “墨可汝,从现在起,混沌归我管了!” “你,给本神滚出去!” 慕容芳菲伸手一点,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墨可汝压得喘不过气来。 “噗——!”墨可汝向后撞去,口中喷出一道血柱。 “墨可汝!”匆匆赶来的木颜夕接过他的身体,“你怎么样?!” “你的八十二道禁制,我还给你了!”慕容芳菲清冷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禁制?!什么禁制?!”木颜夕连忙伸手探向墨可汝的手腕。 “她……封了你的神力!” 木颜夕一脸凝重地看着气若游丝的墨可汝。 “木颜夕。”慕容芳菲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笔账么?” 木颜夕闻言,手指不住地颤抖。 “我说过的,我保证你以后会只爱我一人!”她露出邪气的笑容。 “你爱上我了,这份爱让你痛苦。那是你活该!谁叫你当初欺骗我的感情!” 木颜夕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的诅咒灵验了,我的确爱慕容芳菲无法自拔。你的目的,达到了。” “但这并不够,”慕容芳菲说道,“我要的,是这三界四方!” —————————— “邪神重新降临世间,且魔力大增,正处于全盛状态。” “如今,她除了偶尔抓几个漂亮女孩,再无其他动静。” “这女人一直待在混沌,还让魔物们替她重修了魔殿,现在就待在那座宫殿里,足不出户。” 水北辰看了一眼墨可汝。这些天,墨可汝越发憔悴了。 “她又杀人了……”墨可汝无力地闭上眼。 若当初不替她续命,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再或者,若当初他没有因为想要成神的私心,放任慕容东英年早逝,慕容芳菲会是一个幸福的凡人。 她不会入天道,不会将体内的邪神唤醒,不会惨死在深渊洞中,更不会与邪神的全部元神融合! “可汝……别再难过了……”季明君柔声说。 “我怎能不难过……是我害她心理扭曲,是我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是我,再次欺骗了她!” 芳菲……我要怎么对待你…… 我要怎么面对你…… —————————— “墨可汝,我是不是又美了?”慕容芳菲轻启红唇,“你喜欢这张脸,对不对?” “那几个女孩的心肺果然大补……” 墨可汝皱了皱眉,他还是不习惯慕容芳菲这样同他讲话。 他的芳菲,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 这样趾高气昂,着实令人不爽。 墨可汝拿出七情剑,“你,到底怎样才能放下这一切?” “我说了,我要一统三界四方。”慕容芳菲笑道。 “芳菲,放弃吧。”他举起剑。 “我不想跟你动手,永远都不想。” “你有资格与我动手么?!”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体内的禁制只是摆设么?” “被我封了神力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 “与我一战,”墨可汝抬起头,“如果你输了,就从此隐居混沌,仙界与混沌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我输了,我就自刎于你面前。” “墨可汝,你在用自杀威胁我?”慕容芳菲咬牙切齿。 “你真以为你死了我就能有所动容?!” “我告诉你,你若敢死在我面前,我就敢将你的魂魄融进我体内,我们就当真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你,连同整个三界四方,我全都要!都是我的!” 慕容芳菲的表情狰狞可怖,她举起一双玉手,强烈的煞气包围着二人。 她微微抬手,墨可汝手中的七情剑便落入她的手中。 “墨可汝,你根本不知道这神器究竟该如何使用!” “……!” 只见慕容芳菲召出自己的那把七情剑,两把剑在空中合二为一。 “看仔细了,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慕容芳菲握住大剑的剑柄,向地面狠狠劈下。 墨可汝毫无防备地被震出混沌之外。 “咳咳咳,噗!” 又是一口血吐在雪白的天阶之上。 “墨可汝,在你想明白之前,不要来找我。” “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是你要与我站在一起。而不是说什么要我放弃报复仙界、放弃杀戮的蠢话!”、 “他入不了你的眼,那我可以么?”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出。 “木颜夕?”慕容芳菲冷笑道,“你,是找上门来送死的么?!” “芳菲,”木颜夕神色如常,“我陪你打一场。” “好啊。”慕容芳菲举起手中的重剑。 七情剑已与她人剑合一,同悲同喜。 此刻,剑身猩红,发出鸣叫。 “……”木颜夕表情凝重,金黄色的双钩链出现在他手中。 第162章 世界尽头 “梦色黄金柱。”慕容芳菲盯着那条武器。 多么熟悉……多么悲伤。当初,他就是用它,打败她!将她拖进深渊洞底! “开始吧。”慕容芳菲举剑便刺。 没有预想中的金色,只有对方喷涌而出的鲜血。 “你!你怎么不躲?!”慕容芳菲尖叫着。 “我木颜夕,只能死在你怀里……我已经伤了你一次,我不能骗你第二次……” “芳菲,不要被邪神的记忆控制,你是她的一部分……她也同样……是你的……一部分……” “你……”慕容芳菲眼中的红色开始深深浅浅。 “颜夕……”她不由自主地念着,轻轻抱着木颜夕。 “我不恨你。”她的眼中一片清明,仿佛在这一瞬间又变回了当初的那个慕容芳菲。 “你在我眼里,是那个为我辩解撑腰的好朋友。那个曾为了封印我而刻意接近我、欺骗我感情的木颜夕,已经被我杀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进木颜夕体内。 “芳菲,你还能原谅我,我……死而无憾……”木颜夕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手无力地垂下。 “颜夕,你怎么跟我一样傻呢?我不会让你死的!” —————————— “岂有此理!那妖女胆敢将可汝和颜夕伤得只剩一口气!还要着她那坐骑‘落渊’亲自把他们送回仙界!她分明是在示威挑衅!” “我们现在只剩下两个神,要怎么办?” 季明君皱着眉,深深地叹息着。 “哼!”水北辰瞪着眼,“召集三界兵力,共同讨伐混沌邪神!之前的我们修为尚浅,奈何不了她,如今几十年已过,邪神的实力依旧原地踏步,而我仙界已不再是原先的那般弱小!” “众仙齐心合力,还可一战!” 水北辰一脸坚毅,“可汝与颜夕所遭受的耻辱,我定要向那妖女百倍讨还!” —————————— “嗯?!”冷奕语眼前的记忆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怎么回事?!”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辰希担忧的脸。 “奕语,你还好么?” 冷奕语刚想回应,只觉鼻腔中血腥味儿翻涌。 一道温热从鼻下流出。 “你受伤了!”辰希叫起来,“孟七七!孟七七!” “不用叫她。”冷奕语被他叫得脑壳痛,“只是精神力受损而已。” “怎么了怎么了?!”孟七七一脸不悦地跑过来。 “辰希,你叫魂呢?告诉你叫我孟婆神大人!” “奕语受伤了,快拿点灵药来!”辰希转过头。 “哎呀~流鼻血这种小伤还要劳烦我们家孟婆神亲自跑一趟,辰希,你可真过分。” 一双狐狸眼从孟七七身后露出来,带着狡黠又危险的光。 “谁是你家的?!滚!”孟七七瞪了宗镜玄一眼。 “宗镜玄,你怎么还在冥界?!”辰希也投来一记目刃。 “……吵死了啊……”冷奕语小声嘀咕着。 “七七,我没什么大事,调息一会便好。” 冷奕语的脑子还是不太清楚。 “辰希,”她拉住辰希的袖子,“我要回家。” “哎,奕语……”孟七七在身后一脸迷茫。 冷奕语与辰希已开了传送阵,回了人间。 “奕语这是怎么了?”孟七七嘀咕着。 “人家小两口去过二人世界了,还能怎么了。这都是情趣,情趣啊!” 孟七七的汤勺毫不留情地拍上宗镜玄的头。 “把你脑子里那些不健康的想法收一收!闭上你的嘴!干活!” “是是是,七七说什么就是什么!” “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 “七七大人?” “滚!” “那就还叫七七。” “……宗镜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仙界?” “额……再等等嘛……” “你今天就给我滚回仙界!” “今天太晚了,明天嘛……” “天都没黑!哪里晚了?!” “明天回……” “不,就今天。” “明天……” “今天!” “明……” “砰!” “哎哟!” —————————— “记忆戛然而止,世界突然崩塌。”冷奕语说道,“那段上古记忆,是残缺的。” “为何会如此?难不成……邪神最后失忆了么?” “不会。”冷奕语摇头。 “我猜,是因为心血情泪并不完整。” 她摸向自己的心口,“毕竟有四分之一的泪,在我这里。” “在那段记忆里,我并没有见到心血情泪,更别提它的秘密了。”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辰希说,“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不……”冷奕语捉住他的手,“如果我们知晓了心血情泪的秘密,或许就能知道邪神出世的秘密。若能找到彻底封印邪神的方法,六界再无邪神,岂不美哉?” “我在这段上古记忆中知晓,邪神无法被消灭。但,它的元神是可以被封印的。” “元神、灵体、躯壳。”冷奕语回忆着,“只要打散邪神的魂魄,令其元神与魂魄永远分离,就能阻止邪神出世。” “那心血情泪究竟是什么?”辰希不禁发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冷奕语轻声说,“我想,它或许是邪神最后的元神。” “但它历经几代,已经太过微弱,所以其中的意识已经无法再操控这份力量。” “心血情泪,只是邪神最后的力量。” 冷奕语闭上眼。 “这份力量,达彦知道怎么开启它。” “辰希,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吧。” “睡一会……然后去看达彦的记忆。” 看起来,她消耗了太多精力。说这话的功夫,人已经睡着了。 辰希为她悉心掖好了被角,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他笑着看向她,身影在窗前渐渐隐去。 —————————— 机场。 “喂,妈。” “到机场了,没事,我认得路……先不要告诉我姐。” 茶色头发的高大青年露出一抹笑容。 “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订了酒店。” “拜拜。” 挂断了电话,青年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 “姐姐,别来无恙。” 第163章 千丝缘(一) 她和妹妹,一出生就注定了此生非一个凡人。她出生时,天昏地暗,狂风暴雨,木朽花谢;妹妹出生时,和风絮雨,一时间,树木花草重生。随着她和妹妹一声高一声低的啼哭,母亲安然离世。 “天生异象,看来是有神出世了。”墨可汝阴沉着脸,“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墨可汝纵身飞下七情宫,向远处飞去。 —————————— “你我身为当年五神中的两位堕神,早该知晓,总有一天,会有新神替代我们。”墨可汝正视着她,沉声说。 “所以呢?”季明君美艳的红唇轻启。 “随我下界收徒。” 果然如她所想。季明君在心中暗笑。 天生异象,她又怎会不知是有神出世。不过是想等他来见自己一面罢了。只是聪敏如他,会不会早已看透自己的心思,故意遂了她的愿? 看季明君不说话,墨可汝开口道,“这个徒弟......不知是你我谁的死劫......无论如何,你的神识定要传下去。明君,别任性。” “若是我收了徒,徒弟是你的死劫,你的神识又如何传?岂不是不划算?”季明君挑了挑眉。 “我欠你的,总要还。”墨可汝垂眼道。 季明君皱着眉:又说这种话,又是这种神情! “墨可汝,我愿意让你欠我的,我不许你还!”季明君扭过头。 “明君,绝七情,灭六欲,这是我们所住寝殿的涵义,你已因此堕了神,不要一错再错!”墨可汝将声量提高。 “绝七情,灭六欲......你做到了吗?”季明君的眼神像一把锥子,“当年五神为何只剩下四神,为何有两神堕成亚神。我为你堕落,你又是为谁?需要再说下去吗?!” 墨可汝顿时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整个人黯淡无光。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季明君轻声说了句:“我想下界看看。” —————————— 六年了,两个孩子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老杜只是一个村夫,可却拥有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娃娃。 六年前,这两个孩子一出生,天生异象,还克死了她们的妈。出生第二天,竟有两个神仙来到他家要收这两个孩子为徒。那是他头一回见到神仙啊,没想到这世间真的有神仙!神仙告诉他,孩子睁眼那刻,便是他们下界带走孩子的时候。 当时,那位男神仙告诫他:“孩子刚睁眼时,千万不要与她对视!切记!”那位男神仙指着双胞胎姐姐。 老杜很诧异,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老杜正陷入回忆,身后的红光将他拉回了现实,他一回头,一双血瞳映入眼帘。老杜霎时化作粉末,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孩子的血瞳渐渐变淡,变成深褐色。 只见天边一红一黑两道身影落到地面,正是墨可汝和季明君。 “等了六年,终于觉醒了。”季明君走进草屋。 “修罗瞳。”墨可汝看着坐在床沿上的她,“这个孩子是我抛却的神格。” “我的那位怎么还没觉醒啊。”季明君看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孩子。方才,两个孩子应该是在睡午觉。 “你抛却神格比我晚些,自然要等一会。”墨可汝的话音刚落,床上的孩子已经坐了起来,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开,满屋金光四溢。 “白金瞳。”季明君靠近孩子,“是我的神格。” 孩子的双瞳慢慢变成了淡金色。 “可还记得我?”墨可汝问那大孩子,她们一出生就有了了记忆,应当记得他们。 “记得。”她跪在他脚边,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父!” “起来吧。”他拉起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汐玥,这是我妹妹杜汐璃。”杜汐玥响亮地答道。 杜汐璃一直不说话,对着季明君使了礼,便巴巴地过去扯着季明君的袖子,很小声地说了句:“师父。” “这辈子我无论做什么都低你一等,收个徒弟也这么窝囊。”季明君有些嫌弃地瞅着杜汐璃。 “别忘了她们是我们的神格,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最初的我们。”墨可汝拉着杜汐玥的手,飞上云端。 季明君竟无言以对,墨可汝说得对,神格转生确实反映的是最初的自己,只是她修仙成神再堕神,其间已经过去了千百年,早已忘记了最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难道最初的自己竟是这样的?!季明君不满地嘟起红唇,拉着杜汐璃跟了上去。 —————————— 七百年前,上古五神统领四界。邪神妄图一统神界,其他四位神千方百计阻拦。邪神与四位神明大战一百天,重伤巫神和司音神。最终,魔神抛却神格,以死亡为代价亲手毁灭了邪神的魂魄。 司音神也抛却了神格,换回了魔神的一条命。自此,一神被灭,两神堕为亚神,巫神下凡界隐居,战神一统神界,成为天帝。 传说巫神将后人安置在极寒之地,从此无人知其行踪。 这就是当年震惊六界的五神悲剧。 —————————— “你成神之日,便是我死去之时。”师父曾一遍遍地告诉她。 “师父,那你希望我成神吗?”杜汐玥认真地问道。 “希望。”墨可汝答道,“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杜汐玥现在已经是亚神了,和她师父不相上下。 墨可汝看着眼前的少女,因为天生魔性大,杜汐玥出落得越发妖媚了。 “师父,我想妹妹了。”杜汐玥小声说。 “你去吧。”墨可汝挥挥手。 —————————— “妹妹!”杜汐玥奔向正在抚琴的杜汐璃。 杜汐玥和杜汐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杜汐璃看起来更透着一份清新典雅。两张绝色的脸此时面对面,杜汐璃面不改色,依旧沉默。 杜汐璃停止抚琴,轻声说道:“姐,我已成神。” 杜汐玥一愣,“那司音亚神......” “家师已仙逝。”杜汐璃说,“就在今天,她遗言有说,有一首曲要我弹给你师父听。” “什么曲子?” “芳菲尽。”杜汐璃抱着琴,一字一顿地说。 第164章 千丝缘(二) “明君仙逝......其实我命数也早该尽了......”墨可汝叹息道:“汐玥,你是故意压制自己的魔力,不让自己成神的吧。不然以你的资质,早该成神了。” 墨可汝看着杜汐玥。 杜汐玥心虚地低下头,“我不想师父死嘛......” “汐璃,你师父要你,为我弹什么曲子?”墨可汝问道。 “我师夫说,这首曲子叫做——《芳菲尽》”杜汐璃的瞳孔中,浓郁的金色弥漫着。 墨可汝身形一震,神情是被电击了一般。 杜汐璃伸手拨弦,每一个音符都似一把利刃,一剑又一剑,插进墨可汝的心脏。 墨可汝两眼发直,不住地后退,身体随音律而颤抖。 “师父!“杜汐玥忙上前扶住他。 墨可汝倒在地上,倚在杜汐玥怀中。 一曲终了,杜汐璃口中念念有词,一张女人的嘴凭空出现,红唇一张一合,竟发出季明君的声调。 “可汝,可还喜欢我送你的礼物?我季明君苦恋你几千年,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你说你欠我的,若是要还,就用你死时比我痛苦千万倍来偿还!” 墨可汝闭上眼,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丝。 “这是我师父仙逝前想对您说的话。”杜汐璃轻声说。 “噗!” 一口血喷出,染红了杜汐玥的衣襟。 “师父!”杜汐玥将灵力输入墨可汝体内。 墨可汝却一把推开她,“不必......” 墨可汝的眼变成暗红,脸色如纸,连唇都变得灰自。 “汐璃,我此生对不起你师父......若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她成功了。“ 墨可汝踉踉跄跄站起身。 “师父!”杜汐玥在身后叫道。 “别跟来了......为师想独自静静.....” “师父!”杜汐玥仍想过去,却被汐璃拦住。 “姐,他的死,是无可避免的。” 杜汐璃神情严肃,眼神清冷。 杜汐玥看向她,“你是故意的?” “我......”杜汐璃没想到姐姐猜到了......那首曲子......虽是融合了悲伤的五神往事,但......她还嫌不够刺激...... 墨可汝是一个内敛的人,他的爱,非得等到玉石俱焚之时才肯坦白,可见他有多隐忍。只有让他最无法介怀的一幕重现,他才会心痛致死吧。 七百年前,慕容芳菲在他怀里,那个迟了多年的沾染血与泪的苦涩之吻。 “你明知道我师父最无法介怀那件事,你就这么想让他死?!”杜汐玥气得浑身颤抖。 “姐,我只是想助你早日成神而已,他早晚都得死,我只不过......” “啪!”杜汐璃还未说完,杜汐玥就一巴掌打过去。 顿时,五个清晰的指印出现在杜汐璃白净的脸上。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个妹妹!”杜汐玥转身离去。 “姐......”杜汐璃瘫坐在琴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 到处也找不到墨可汝。杜汐玥找遍了七情宫。 最后,在朱雀楼里找到他。 “师父......”杜汐玥站在他身后,天竟下起雪来,雪花沾在她眉梢。 “芳菲,在梦图里的那大雪纷飞,你还记得么?那时我们说好要永远待在一起……可那终究,是奢望啊。”片片雪花飞舞,才一刻钟的光景,墨可汝发丝尽白。 “师父......”杜汐玥伸出手,扶着他。 “汐玥,为师将要坐化,神位,就由你来继承。”墨可汝淡然说道。说着自己的死,像是在说别人一样。 “不要,我不要神位!只要您能活着。”杜汐玥跪在他脚边。 “我活够了。”墨可汝不去看她。 “这是千丝剑,是我专门为你铸造的剑,收着吧。”墨可汝将剑递给她。 “师父......”杜汐玥不去接剑,只是拼命摇头。 墨可汝自顾自地将剑扔到她身旁,“去搬一架琴来。” 看杜汐玥泪流满面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墨可汝厉声道:“去!” “呜呜呜……”杜汐玥大哭着,却还是一点儿都不迟疑地为他变来一架琴。 那是季明君送她的凤凰白玉三十六弦,因为琴身是玉,所以很大意义上是用来观赏。 此刻,墨可汝就坐在这架琴前,弹着一首曲子。 再熟悉不过了。 ——《芳菲尽》。 墨可汝的发丝尽白,白发飞扬。 他一边弹、一边吐着血,一口接着一口,却始终不肯停下。 他不是司音神,没有办法用音律让往事重现。 他只有不停地令自己与曲调融合,用生命去演绎曲中的痛苦,重新体验曾经的悲伤。 “师父!你停下!你快停下!” 杜汐玥眼看着他疯狂地弹着,弹断了一根根琴弦,染红了白玉的琴身。 终于,他没有力气再弹下去。 墨可汝吐出最后一口血,无力地趴在琴上。 他的瞳孔暗红,嘴角还在不断涌着血。 “人间四月……芳菲尽!” 墨可汝的眼中,缓缓流下一滴泪。 “芳菲!” 慕容芳菲,曾经的邪神。自尽在他怀中的,他的爱人。 一时错,步步错。 是非苦痛,谁叫他一错再错! 杜汐玥愣住了。 她刚来到神界的时候,曾听过一些只言片语。 当初师父与邪神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原来当初的五神之悲,不过缘起一场不该有的爱恋。 墨可汝一动不动,杜汐玥试探着,慢慢地抚上他的脸。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眼前这苍白到透明的青年人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师父……” 杜汐玥眼泪汪汪,将头靠在他头上。 墨可汝渐渐化作万千金丝,在杜汐玥的身边魂飞魄散。 不知他化成的灰,是否能与邪神当初的那堆灰相遇。 —————————— 两千年后,魔界。 “今日,魔神屈尊降临魔界,要从魔族中挑选一个弟子。” 魔殿中聚集了一些天资尚高又模样俏丽的魔族。 “来了来了!” 黑色的波浪卷发,不可一世的血色红瞳,绝美的妖媚脸庞。 以及……铺天盖地的杀气。 第165章 千丝缘(三) 她的唇角带着玩笑般的微笑,修罗瞳一眼扫过众魔,便有不少魔族被其凶杀之气所伤。 太过弱小的,竟直接灰飞烟灭。 “……下次,就别把这么弱的族人安排在大殿。”她不耐烦地说了句。 “我毕竟隶属天道,不愿无端杀生。” “是是是,魔神大人。”魔王在一旁讪笑。 没办法,她就是不乐意隐去自己的神瞳。走到哪里,都难免死伤。 所以她一般不出门,恨不得每一天都在闭关打坐,能少走一步是一步。 杜汐玥将赤色华服拂了拂,稳稳地落在魔殿之上。 她迈开修长白腿,坐上最高的王座,孤傲地望向魔王。 达彦站在魔王手边,皱着眉。 这就是创立了魔界的魔界始祖、新一代五神中实力排名第一的魔神?! 自她成神,神界就没有消停过。 陆续有新神出现,神界再次出现五神鼎立的局面。 新一代五神分别是:魔神杜汐玥、预言之神水子白、司音神杜汐璃、风神卫风、孟婆神孟七七。 孟七七是天生神体,其实神力并不高深,她居于冥界,掌管轮回转生。 而其他四神在神界各据一隅,帮助天帝协管六界。 本来只有三界的天下,早已分成了更加分明的六界。 曾经的仙界独占大头,几乎囊括了一切。 杜汐玥偏要劈开混沌,将魔族自成一界,并凝聚了一枚创始之晶。 晶石中的神力将魔族生灵与其他界隔开,再也不会有人随意屠杀魔族、封印魔物。 仙界、冥界、魔界,被同列为上三界,他们归于九重天,却又彼此独立。 达彦盯着王座上的那张脸。 他记得她。 三百年前,他被母亲抛弃在七选界的边界。 在他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人。 那是一张……只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的面孔。 他在她面前像一只小白兔。 那美艳无双的女人蹲下身,一双眼中是平淡如水的情绪。 “这么小……在七选界活不了几天吧。” 她充满魅惑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戏谑。 “看你是魔族后人,不如……本神就将你捡回魔界吧。” 她嬉笑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过,将你扔在魔界,你也未必能活得长久。” “小东西,你叫什么?” “达彦。”他费力地睁大眼睛,望着她。 “达彦……我会提前为你准备墓碑的。” 她依旧笑着,整个人风情万种,嘴里却说着冰冷的语言。 “达彦,去叫那几个族中天分不错的孩子给魔神大人看看。”魔王吩咐道。 达彦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向魔王与魔神微微施了一礼。 “是。” “不必了。”杜汐玥将眯着的眼睁开,从王座上站起身。 她一步一步走近达彦,“你,做我徒弟。” 达彦一愣。 什么?!他可是魔尊好吧?!虽未成神但也离亚神不远,论实力可与魔王比肩,论阶位也不过低她一两阶,她居然要他做她徒弟?!笑话! “我拒绝。”达彦比杜汐玥高了一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什么?我是神,难道你觉得我教不了你?”杜汐玥睁着一双美目,有些诧异。 “我修为也接近亚神了的。”达彦说。 “那也不是神。”杜汐玥浅笑。 “我是魔尊,我不做别人的徒弟。”达彦笑着,又说道。 “我不管,”杜汐玥贴近他,“我就要你。” “……”达彦一脸尴尬,他移了移身子,拉远了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 “魔神大人,收徒……还是找一个资质高的低阶魔族,手把手地教起比较好。” 魔王看着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出声劝道。 “本神的事,什么时候可以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了?”杜汐玥的血瞳一瞪。 “魔神大人,我……”魔王身上冷汗连连,“属下只是觉得,收一个魔尊为徒甚是不妥。” “有何不妥?”杜汐玥面向他,“魔界,是你说了算,还是本神说了算?” 杜汐玥一挥手,一股强烈的魔气扑面而来。 魔王跪在她脚边,“魔神大人息怒!” “你既如此不知好歹,今日,魔王就换一个人做吧。” 杜汐玥一伸手,千丝剑出现在手中。寒光一现,剑锋直奔魔王命门。 “魔神大人!饶命啊!”魔王不断后退,连忙抬手施法来抵挡。 “魔界众生的命,在魔神大人的眼里就这么不值钱么?” 达彦紧握着拳头,把胳膊一伸,挡在杜汐玥面前。 杜汐玥收起剑气,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怎么,改变主意,愿意做本神的徒弟了?”杜汐玥笑道。 “不愿意。”达彦冷眼看她。 “整个上三界都没有人敢这样与本神说话……”杜汐玥收起笑。 “你根本没资格说‘不’!”杜汐玥将剑抬起,压在达彦的脖颈。 达彦一动不动,连表情都不曾变。 “有没有资格,魔神大人说的不算。” “……”杜汐玥久久地盯着他。 这份与生俱来的骄傲,跟曾经的自己倒是很像。 只是这份骄傲,在一个强者面前,很碍眼。 终于,杜汐玥抿唇轻笑一声,放下剑。 “你是叫……达彦?”杜汐玥转过身,背对着他。 “这把剑,名为千丝,就当做我送你的一个拜师礼了。” 说罢,她飞出魔殿。 千丝剑,留在地面。 达彦默默地捡起千丝剑,剑柄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这就想收买我了?”达彦低声自语,“魔神大人……我还等着看,你为我准备的墓碑,好不好看呢。” —————————— 几日后,神界七情宫。 “达彦,你是来行拜师之礼的么?”杜汐玥今日一袭黑衣,依旧妖媚。 “我是来还剑的。”达彦站在七情宫的前殿,将剑扔向她。 “您的千丝。” 杜汐玥眼也不抬地伸出手,千丝剑稳稳地落入她掌心。 她轻轻地抚摸着剑身,“若是不想拜我为师,那便作罢。” “你又何必如此。”杜汐玥的声调中有些忧伤。 “我好歹也是一阶神明,你也太不给本神面子了。” 第166章 千丝缘(四) 她站起身,皱着眉。 “收着吧,你与此剑有缘。” 杜汐玥走近他,千丝剑被她拍在达彦的胸口。 “我杜汐玥,永不收徒。” 她抛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进宫中。 达彦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 这个魔神……好生奇怪。 千丝剑是魔神的佩剑,是一把非常厉害的武器。 她就这么随便送给我了?! “缘么?何缘?”达彦看着怀中的千丝剑,喃喃自语。 —————————— 第二日,神界,朱雀楼比武台。 “汐玥,老规矩,输者满足赢者提的一个要求。”水子白飘然于云间。 “开始吧,子白~”杜汐玥面对着他,相隔不远。 “咦?汐玥,你的千丝剑呢?”水子白发觉杜汐玥手中空空如也。 “送人了。”杜汐玥轻描淡写地说。 “那不是你师父送你的么?你就这样轻易送人了?!”水子白不解。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这赠剑之事,杜汐玥便想起自己收徒失败,不由得在心里炸了毛。 “水子白,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杜汐玥皱了皱眉,“接招吧!” 杜汐玥运法,一掌拍过去,迅疾如雷。 “没了千丝剑,你还想赢我?”水子白捻着白须,笑盈盈道。 “我杜汐玥自诩神界第一,没有武器,我照样赢你!” 虽然嘴硬,但她的身体却告诉她,她的确应付得有些吃力。 “唔!” 水子白收剑,一掌点向杜汐玥腋下,她狼狈地弹了出去。 水子白乘胜追击,紧跟着挥剑放出三连击。 杜汐玥在空中刚稳住身形,正准备硬抗,却不料,一个身影把她护在身前。 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深红色眼眸中一片冰冷。 “达彦?”杜汐玥试探着叫出声。 “你是谁?” 第一次,居然有人打断了多年以来二神的比试。 水子白厉声喊道:“是谁放他进来的?!” 朱雀楼的小仙官战战兢兢,“这位魔尊手里拿着魔神大人的佩剑……” “魔界始祖魔神杜汐玥之徒,魔族达彦,见过阁下。”达彦镇定地看向水子白,微微颔首。 “你居然把千丝剑送给了他?!”水子白看见达彦手中的千丝剑。 “怎么,本神送徒弟一把好武器,不行啊?”杜汐玥的嘴角还沾着血,一脸不悦。 “你收魔尊为徒?他已经是一个大魔了吧!你是疯了吧?!”水子白骂道。 “唉?你骂我作甚!你不是也把我师父的玄铁大剑送你徒弟了么?!那可是神器!” “那是你两千年前的那场比试中输给我的!玄铁既然于你无用,我要来怎么了?!” “那你管我把千丝剑送徒弟?” “我虽然送了玄铁给无言,可那又不是我本人的佩剑!” “还有,你知道他是谁么?!”水子白看着那张与千年一般无二的脸。 “他是千年的亲弟弟!” “我知道啊。”杜汐玥撇撇嘴,“你收千年为徒,那我就收了她的亲弟弟,怎么?不让啊?” “你这是任性妄为!你会后悔的……”水子白欲言又止,最终拂袖而去。 “……水子白这臭东西,又生的什么气啊?!”杜汐玥吐了吐舌头。 “……你记得我?”达彦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个表情。 “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杜汐玥转向他,“谁知你连做本神的徒弟都不肯。” 她靠近他,“真是一只不懂得感恩的狡猾的小白兔。” “……那我现在来报恩,可以么?”这次,达彦没有躲,而是顺势贴了上去。 杜汐玥一愣,“你终于肯认我这个师父了?” “以后就劳烦您指教了。”达彦缩回身子,看了她一眼,眼神恢复冷淡。 “既然您想起当年往事,不知……您是否为我准备过墓碑呢?” 杜汐玥的嘴角一抽。 当年,她一直沉浸在师父离去的悲痛中,整个人性情大变、浑浑噩噩。 那时候她性情怪异,说出那样的话……并不是本意…… 这小子怎么还记仇啊! “这个嘛……本神忘记了……” “哦。”达彦更加冷淡地回了一声。 “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魔界了。”说罢,他转身离去。 “……”杜汐玥呆在原地。 他刚刚……是甩脸子给我了?! “别家做师父的都是风风光光,对徒弟颐指气使、指手画脚。我倒好,求着人家做我徒弟,人家还不领情!” “一天天对我爱搭不理的!这是岂有此理!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魔神放在眼里了!” 杜汐玥后知后觉,咬牙切齿地甩出一记掌风,劈裂了朱雀楼的擂台。 小仙官在一旁瑟瑟发抖。 “……” “额……那个,修缮朱雀楼的费用找你们太子殿下要哈!” “本神先走了。”杜汐玥轻轻拍了拍小仙官,“嗖”地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您还不如一掌拍死小仙呢……”小仙官哭丧着脸。 “您行个好用术法给修一修就得了呗,上三界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抠得要命……” —————————— “你就住在七情宫!有何不妥?!” 杜汐玥真是越来越火大。 这个有脾气的徒弟虽答应入她门下,却不肯与她同住一处? 那她要怎么教导他? “徒儿毕竟是个男人,与您同住怕是会惹人非议。”达彦平静道。 “徒儿这也是为了您的清誉考虑。” 达彦深红色的眸子深邃又清澈,像两颗红宝石。 “……”杜汐玥看了他良久,“你想的倒挺多。” 她自小与师父同住,成神后就只有一个人,这些事,她没有想太多。 “那么,你就住到朱雀楼里吧。” “我,住到神界?”达彦有些惊讶。 神界众神才有资格拥有自己专属的宫殿。 “朱雀楼本就是我师父留下的别苑,你搬过去,也方便我教导你。” “你若是在魔界继续住,未免离得太远。” 杜汐玥又恢复了她原本该有的骄傲清冷,“回去准备一下吧。” “明日,我要看见你出现在朱雀楼里。” “是,徒儿遵命。” 第167章 千丝缘(五) 达彦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的这位魔神师父,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 先是强塞给他自己的佩剑宣示主权,现在又要他住进大名鼎鼎的朱雀楼。 他虽身在魔界,却也有所耳闻。 这朱雀楼……可是上古修罗神墨可汝曾经的居所。 平日里,朱雀楼说是神界禁地都不为过。 自修罗神陨落,其徒魔神杜汐玥就将此楼废弃,移居七情宫。 但她会定期亲自回去打扫一番,从不假手于人。 直到现在,除墨可汝以外,再无第二人住过这个地方。 上三界谁不知魔神对此楼爱护有加,平日里不许任何人靠近? 此番居然放话要他去住? 若是在神界传开此事,只怕惹来更多非议了…… 达彦邪邪地笑了。 “我的好师父……你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 “小彦彦~” 听到这熟悉的召唤声,达彦一头黑线。 自家师父对他的称呼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还未转身,一双细长白嫩的玉手便已攀上他的脖颈。 “我家徒弟真可爱!”杜汐玥睁着一双美目,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达彦的脸被捏得变形,不过他早已习惯自家师父的无厘头行为。 “达彦~”杜汐玥捏了一会儿,又恢复往日清冷,“为师教你的千丝剑法可有练成?” “还差一些。”达彦答道。 拜师近百年,师父只教了他一套剑法。 ——就是魔神杜汐玥自创的千丝剑法。 他练了三年,却总是比师父当年演练的差一些。 到底……差在哪里…… “演练与为师看看。”杜汐玥倚在藤椅上,语气淡淡地开了口。 她总是这样慵懒的模样,像一只性情不定的大猫。 达彦心想:自家师父能想起来她还要指导我剑法,实属不易。 剑法中的一招一式,早已烂熟于心。 达彦如行云流水般舞着剑。 千丝剑法,以柔克刚。剑剑相绕,招招逼命。 能创出如此狠辣的剑法,师父对自己的对手还真是毫不留情。 “达彦,千丝剑虽细,但它既然握在你手中,那就是用来毁灭一切的。” “你方才是在做什么?跳舞么?” 杜汐玥皱着眉。 “你怎能如此生硬地用这套剑法?!”她忽地睁眼,一双修罗瞳直逼达彦的精神深处。 还未等达彦反应过来,她竟飞身落在他身后,毫不留情地对他发起了攻击! 达彦堪堪招架住,两人旋入空中,你来我往纠缠之间,已过百余回合。 终于,杜汐玥停下攻击。 “达彦,在朱雀楼里日子,可能使你忘了过去的残酷人生了罢。” 达彦闻言一惊,这才醍醐灌顶。 千丝剑法……所谓剑法,只是一个体系。 而真正地运用它,则是在战斗中,在生死一线间。 如果只是为了练好它而去钻研这套剑法,的确不可能做到和师父一样。 因为师父的这套剑法……是在七选界群魔和邪仙的围剿中,临危所创! “徒儿明白了。”达彦笑起来。 “那就再舞一次给我看。”杜汐玥丝毫不惊讶,也并不惊喜。 达彦也不嫌累,再次舞起了千丝剑法。 “达彦,千丝剑不是用来毁灭一切的。” 达彦心下疑惑,“师父方才不是说……” 它握在我手中,就是用来毁灭一切的么?! 杜汐玥绕到他身后,从背后握住他的手,操控着他舞起来。 “在战斗中,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远比毁灭一个人的肉体重要得多。” 杜汐玥带着凉意的手指抓着达彦的手腕,千丝剑在空中划出一个个虚影,剑尖仿佛变成了无数个。 “你也不知道你要攻击的是哪里,你甚至并没有打定主意杀了对方。”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的迷茫,会是他人的恐惧。” “原来如此。”达彦豁然开朗。 让对手不知剑指何处,看不透你的意图,对方自然会乱了阵脚。 不知从何处抵挡,才是此剑法的妙处。 达彦看了一眼再次瘫在藤椅上的“大猫”。 人如剑法,总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她有时做事很蠢,有时却又过分睿智。 她有时热情似火,有时又冷漠如冰。 “如今你剑法已成,以后就做我的对手,与我实战。” 杜汐玥冲他妩媚一笑。 “所以,自明日起你就搬来七情宫。” “嗯?!”达彦一惊,“师父,这……为何?” 不是住得好好的么。 “为何?”杜汐玥挑了挑眉,“你当与为师对战是很轻松的事么?” “为师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你被我打晕过去,我可没工夫送你回朱雀楼。” “再者说了,若是被人看见那惨状,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神喜好虐待徒弟。” “……”达彦一头冷汗,笑容僵硬在嘴边。 自家师父对他这态度……真是大不如前了。 —————————— 不知是第几次被打晕过去了。 达彦从七情宫的天阶上爬起来。 每一次他支撑不住,晕过去,自家师父就把他扔在原地,等着他自己醒来。 唉……好想念之前求他当徒弟的师父啊。 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达彦拖着伤走进他的房间。 果然,桌上已备好了伤药与灵丹,木桶里也放好了洗澡水。 崭新的衣裳整整齐齐地叠在床铺之上。 达彦勾起唇角。自家师父虽然下手够狠,不过这善后的工作倒是做的很周到。 达彦按照顺序,先净了身,扔掉先前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衣袍,换上新衣。 然后涂上伤药、服下灵丹。 这才缓缓地朝大殿走去。 “醒了?”杜汐玥一身白衣飘飘。 达彦只觉眼前一亮。 这还是第一次见师父穿白色的衣裙。 他定睛一看,杜汐玥身后还有另一名白衣女子。她的容貌与自家师父无异,只是少了些妩媚俏皮。 达彦认出她来,那是杜汐玥的孪生妹妹——司音神杜汐璃。 “拜见师父、司音神。”达彦略微施礼。 “达彦,你可知道三日后是何日子?”杜汐玥摸了摸他的一头白发,自顾自地挑起一缕发丝玩起来。 第168章 千丝缘(六) 杜汐璃看着他们二人,皱起了眉。 达彦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笑道:“自然记得,是师父的生辰。” 杜汐玥满意地拍了拍达彦的肩膀。 “为师请了各路仙人来庆祝,这几日,你便不用与我对战了,好好休息几日吧。” “好。”达彦笑了笑。 “哦对了,这次,你姐姐也会来呢。” 达彦神情古怪了起来。 他与千年同为仙魔混血,一个在天一个入魔。 或许是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千年自从知晓了他的存在,就一直在竭尽全力地讨好他。 可他素来不喜虚与委蛇,除非……是对他有用的人。 他的心中有自己的谋划,他心中所愿,根本不是他那个愚蠢的姐姐心中所想。 抛弃就是抛弃,即便他们之间有着难以割舍的血缘,那也不过是一张相似的脸罢了。 “呵,”达彦还是轻笑了一声,“多谢师父费心。” 杜汐玥看着他,微笑着点点头。 “难得妹妹与我相聚,不如,妹妹为我弹一曲可否?”杜汐玥转向杜汐璃问道。 “好啊,姐姐想听什么。”杜汐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面无表情。 她语速极快,目光在扫过达彦时露出一丝厌恶。 “我想听……芳菲尽。”杜汐玥笑道。 杜汐璃的手指轻抖。 当年她一手促进了墨可汝的死亡,杜汐玥一度与她决裂。 即便她们早已和好如初,但杜汐璃心中却是知道的:姐姐还是怨她。 “姐姐,这首曲……太悲。” 杜汐玥收了笑,轻声说道:“没关系,你弹吧。” 杜汐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是松了口:“好吧。” 杜汐玥坐下来,又招呼达彦来,“徒儿,这回你可有耳福了,坐下来一块儿听罢。” 达彦不动声色,点一点头,坐到自家师父的旁边。 杜汐璃的目光如同利刃,将达彦上上下下捅了个遍,见那二人皆无甚反应,便也作罢。 她收回如炬眼神,从乾坤袋中取出凤凰血玉二十四弦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季明君送给杜汐玥的礼物。 墨可汝陨落前,就是用它弹了一遍又一遍的芳菲尽。 他的血染红了白玉,凤凰白玉成血玉。 而那弹断的十二根琴弦,被杜汐璃摘下,三十六弦琴变为二十四弦。 当时,盛怒中的杜汐玥在师父死后将所有的怒火都放在了杜汐璃身上。 她带着这把血迹斑斑的琴找上六欲殿,将琴摔在了大殿中央便拂袖而去。 从此,杜汐璃只用这把琴。 这是姐姐送她的。 即便是那样的情况送来的,可它依旧是姐姐送的。 杜汐璃抚上琴弦,前调即出。 果真极悲。 达彦只觉一股无法言说的悲痛弥漫在心间。 他仿佛通过这琴音看到了一个身穿紫黑色玄衣的男人抱着满身是血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的唇一张一合:“墨可汝,此生,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选择成为慕容芳菲,然后不可救药地爱上你。” “我,绝不原谅你。” 达彦一惊,这记忆的感觉让他感到悲伤又熟悉。 他回过神来,却看见自家师父似乎与琴声产生了共鸣。 她的芊芊玉指搭在桌沿。眼中滴下的泪落在指尖。 不知为何,达彦再次看到了另一幅画面。 还是那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趴在琴上,一位年轻女子抱着他的头痛哭。 满天飞雪,男子的发已尽白。 而那位年轻女子抬起头,她的眉眼,正是他家师父。 达彦突然明白过来,那个男人就是上古修罗神,杜汐玥的师父——墨可汝。 他所看到的这两幕,是上古五神之悲和修罗神的陨灭。 看自家师父的反应,达彦突然知道了她为何平日里不是穿黑就是穿红。 穿黑色,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师父;穿红色,是为了模仿逝去的邪神。 大概……她真正喜欢的颜色,其实是现在所穿的白色吧。 达彦笑了起来,那笑容邪魅又危险。 他想,他终于知道她为何一定要收他为徒了。 —————————— 夜里,杜汐玥站在殿前独自观星。 “师父……我收了一个徒弟。” “他有的时候很像你,有的时候……又很像那时的我自己。” “我把他留在身边,你会介意么?” 她喃喃道,脸上是难得的温柔表情。 一阵熟悉的旋律传来。 “芳菲尽?”杜汐玥讶异地转过身。 她顺着声音径直向后边的花园内奔去。 “呜——”低沉的叶笛声。 月光下,达彦身穿紫黑色玄衣的背影像极了墨可汝。 那黑暗阴影仿佛一坛子墨迹,将他的一头白发染成墨色。 杜汐玥知道,他再像,那也不是师父。 他是达彦,只是达彦而已。 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眼。厚重的发丝挡在他眼前,泛着墨色。 她默默地站在他身侧,听他用最简陋的乐器吹着神的曲目。 他转过身来,暗红色眼眸中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由自主地在花草间起舞。 没有神力、没有神器,这首曲子只是一首舒缓的舞曲。 达彦吹奏得断断续续,最终,他扔下那片叶子,伸手揽过她。 他们竟默契如伉俪,在草叶与槐花间双双起舞翩飞。 而那乐曲,就在脑海中继续吹响。 一曲终了,繁花满肩。 “师父若是喜欢,我天天吹与你听。”达彦松开她,头一回说话没用尊称。 “不必。”她摇摇头,“我不想听,再也不想。” “斯人已逝,无所留恋。”达彦望进她的双眼。 “既然并非真的深爱,那就放下过去,回头看一看你身边的今人。” 他充满蛊惑的声音无端地令杜汐玥心头一震。 “谁为斯人?谁又是今人?”杜汐玥的声音有些沙哑。 “斯人,乃墨家公子;今人……无名氏也。”达彦答道。 他与她擦身而过,发丝与她相缠于风中,又解于匆匆。 他的手指近在咫尺,错过的瞬间恍若隔世。 杜汐玥呆愣地站在槐花树下。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第169章 千丝缘(七) 仙界瑶池, 魔神生辰大宴。 “身为魔神唯一的徒弟,我想在师父生辰,为她弹一曲我为她所作的曲子。” 达彦的话音刚落,只听杜汐玥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难得你如此费心,弹吧。” “还请司音神借我神琴一用。” 杜汐璃冷眼望向达彦,不情不愿地将琴丢给他。 达彦笑嘻嘻地接住琴,“谢司音神。” “铛……”第一个音,余音如石沉海底。 杜汐玥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那不是什么美好的邂逅。 那时她冷漠嗜杀,除了无休止的修炼没有别的事可做。 她捡了一个半魔崽子回魔界,却放任他独自成长。 后来,她听说了他的身份,也对他感到好奇。 天帝要她收徒,她说,“那我要收一个魔族。” 魔殿的王座之上,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一个半魔,区区三百年竟坐上了魔尊之位。 他该受过多少苦?他应当很不容易吧…… “叮……” 骤变的琴音将杜汐玥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接下来的绵长音调将她带进了一个不熟悉的世界。 她在藤椅上熟睡,达彦捡起滑落在地的锦绸盖在她身上;她每天早起时看到的第一杯水,是他在凌晨承接的雨露;她的新佩剑在炼制时,他偷偷加了一滴自己的血。 这些年,很多她没注意过的细节,正在将他心底的秘密转告给她。 他是她的徒弟,也像她的影子。 她在明,他在暗。 她是他心底的流光,他是她捕捉的暗影。 “师父,我愿做你永远的信徒。” “你问我今人为何人,今人,是我。” 他目光灼灼,眼中是令杜汐玥惊讶的崇拜神情。 她一直以为……他从不喜欢她这个师父。 原来,竟是她想错了。 这小崽子崇拜我? 曲终,杜汐璃一掌拍碎了桌子。 “达彦,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本神一直诧异,以你魔尊之位为何屈身为人之徒,原来是早已对姐姐图谋不轨!”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 杜汐璃怒不可遏,扬手便是一击。 达彦始终看向杜汐玥,面对杜汐璃的攻击,他甚至并不躲闪。 有人替他瓦解了这一击。 “咳咳,”千年跪倒在地,“千年恳求司音神网开一面,放过我弟弟。” “啧……弟弟?”达彦挑了挑眉,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 “我的好姐姐,我不需要你为我多管闲事。”他冷漠地说。 师父,你当真没想过替我挡那一击? 你的心里……也在想我僭越么? 正走神之际,他被人一把揪起。 “你当我愿意管你!” 原来是气急败坏的千年正扯着他大吼。 “谁让你是我亲弟弟!” 哦,只是因为怕我给你丢人? 就像当初母亲抛弃他一样,因为生着魔族的相貌,所以总认为他应当是危险的。 害怕他闯祸,他也的确会闯祸。 想起千年这些年来对他的关心,他突然觉得可笑起来。 如果没有从心底里接纳他,那就不要招惹他。 否则……她的所有善意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假惺惺的作态做戏。 “……姐姐,你这个样子,比以前好看多了。” 想到这里,达彦对着千年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 “达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千年揪着他的衣服,恶狠狠道。 达彦闻言敛了笑。 他们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总有一天会出事。 他当然会做出一些事来,他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人。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他只在意他的神明。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轻声说,“我疯了,疯得不轻。” “但这……与你无关。” 他与他这多事的姐姐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他挣脱她,语气越发冰冷。 “太子殿下到——”远处传来仙童的传报。 “水子白,本神的生辰宴你也敢迟到。” 杜汐玥开了口,却是直接绕过了达彦的事件。 “我这张老脸实在是无颜出席这些宴会,但礼物是定要亲自送到的。” 水子白扫了一眼杜汐璃面前的一片狼藉。 “不过……你这是……” “没什么,一场误会。” 达彦怔住了。 她管这个叫误会么?她就是想这样处理他? 身旁的千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众人一惊,然后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稳稳地托住了她。 达彦认出了那个黑衣青年。 南天门将军无言,他那便宜姐姐的师兄兼夫君。 “麻烦请医仙过来。”他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达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他眼中是一潭死水,但在那目光触碰到千年的时候…… 有趣。达彦心想;那分明是和自己一样的眼神。 在他,和这位年轻将军的眼里,千年是他们的猎物。 “医仙,她怎么样?” “恭喜将军,您家上仙这是有喜了!” 达彦看见,转醒后的千年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开心。 相反,她的脸色惨白。 “……”达彦盯着这对夫妻脸上的微妙情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的好姐姐,你的感情生活,可比我有趣多了…… 宴席上的小插曲随着千年夫妇的离去而落下帷幕。 杜汐玥一直没有说话。 良久,她走向达彦,非常淡漠地看着他:“达彦,你方才弹奏的曲子,可有名字?” “它叫千丝缘。”达彦答道。 “呵……”杜汐玥轻笑,“本神的徒弟对我有敬爱之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本神对他疼爱有加,他本就应该爱我。” “我喜欢这孩子。”杜汐玥捏过达彦的下巴。 “他的命是我的,他的所有都拜我所赐,他是我唯一的弟子,是我永远的信徒。” “这有什么不对么?” 杜汐玥看向杜汐璃,“妹妹,别太小题大做了。” “……”杜汐璃看向达彦,怒目圆睁,却没有再反驳。 “本神累了,”杜汐玥低下头,“达彦,扶为师回七情宫。” 达彦任由她的玉臂搭上自己,他背起杜汐玥,飞离了瑶池。 第170章 千丝缘(八) “徒弟啊,你还真是任性,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杜汐玥看着面前的白发青年,淡淡地说了一句。 “师父,我知道你对我是不同的。” 达彦忽地抱住她,“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杜汐玥在这一瞬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她以为自己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对他的喜欢。 “放开。” 她突然有些恼怒。 像是嘴硬的少女被人说破了心事。 “知道了又怎样,本神是不可能与一个小了我几千岁的魔族小子在一起的!” “啊……”达彦并未放手,“我怎么觉得,师父是在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了呢?” “师父若是真在意年龄和身份,就不会执意收我为徒了。” “若我可以成神,师父是不是就可以嫁给我?” “答应我,师父。”他在她耳边说道,“我成神之时,就嫁给我。” “……我拒绝。”杜汐玥回答得很果断,“成神算什么?” “你以为得到我的资格是那么容易的?”杜汐玥转身挑起他的下巴。 “本神的男人必须凌驾我之上,不然……凭什么做魔神的男人?” “达彦,你想要我,那要打败我才行。” “噗。”达彦笑起来,“师父,你这算是表白么?” “那就一言为定。”他说,“等我打败你的那一天,你就不再是我的师父。” “好啊,一言为定。” ——————————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 有时,杜汐玥会想:达彦究竟有没有对她说过那番话? 那日,那个怀抱的温度,究竟是不是她的臆想? 因为从表面上来看,达彦与先前无异。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肖想自己徒弟的梦。 只有杜汐璃从七选界发来的传音符中越来越频繁的微词还在提醒着她——是真的。 都是真的。 达彦的确是越来越努力了,打败她,并非大话。 他本来就是魔尊,待在她身边近百年,修为早已超越了上三界的其他亚神。 即便达彦没有说出那番话,他也早晚会与她拥有同等的实力。 杜汐玥不再与他对战,她愿意给他时间和空间,留他自己探索。 就这样,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杜汐玥有时发现达彦并不在七情宫,她不知道他都去了何处,到底去做了什么。 “达彦……” 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好像不爱他也可以、爱他也可以。 又或许是她习惯了他,他想要她,那他们在一起也没什么。 毕竟仙侣是一种稳定的关系,他不会突然离开。 对,一定是这样的。 师徒不是一个稳定的关系。 就像师父当年离她而去……师父的心里从未想过…… 从未想过,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自己会因他的死而颓废几百年。 他不明白,自己宁愿不成神,也想让他多活几年。 他不想着为她活,他只想着为他自己去死。 而达彦不一样。 他若爱她,就会一直在她身边,为她生,为她死。 他说过要做自己永远的信徒。 而她,相信他。 —————————— 某日。 “师父,我想挑战你。”达彦站在杜汐玥的面前,郑重其事。 这一天,终于来了。 “好啊。”杜汐玥拎起佩剑,巧笑嫣然。 几回合后,杜汐玥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为何不用千丝剑法?”达彦笑着问她。 “因为……我想让你赢。”她走向他,“我想和你在一起,从那天起开始想,一直想。” “我盼着你来挑战我,你啊……”杜汐玥突然捏住达彦的脸。 “叫本神等了好久!” “若师父认真,我必输无疑。”达彦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师父,我得到你了么?” “你觉得呢?”杜汐玥凑近他,红唇与他近在咫尺。 达彦勾起嘴角,将她打横抱起。 他走进卧房,将她放在榻上。 “师父,我们魔族没有什么大婚。这个礼数那个礼数的,统统没有。” “哦?那魔界要如何结为仙侣?” “我们魔族,都是看对了眼就直接抱上榻去的。” “汐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达彦低下头,轻吻她的发丝。 “达彦,我准许你做我永远的信徒,封我为你唯一的神明。” “我们永远在一起。” 达彦温柔地笑起来,附身去解她的衣带。 “汐玥,你是被我抓住的神明。以后你即便是不想要我这个信徒,我也会一直刻在你的生命里。” “……”杜汐玥突然摁住他的手。 “怎么了?你这是……怕了?”达彦突然坏坏地笑起来。 “我没有,”杜汐玥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以前在魔界,有没有抱别的美人到榻上?” “你醋了?”达彦吃吃地笑起来。 “没有,只有你。”达彦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没有别的美人,只有你一个。” 始终都是,只有你一个。 杜汐玥静静地抚摸着他的脸。 “我信你。”她说。 “不过……”她露出狡黠的目光,“本神要在上面。” —————————— 魔界。 “你小子可以啊,还真把魔神搞到手了!” “……闭嘴,别用这种语气谈论她。” 达彦坐在魔殿的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魔王。 “切。”魔王转了转眼珠,“达彦,你打算什么时候攻上南天门?” “急什么,”达彦撇嘴一笑,“你就是太过急躁,才会一直失败。” “你以为我现在在做什么?” 达彦站起身,“邪神之力还未完全拿到,我的力量还不足以与上三界相抗。” “神界里的那帮老家伙,随随便便来一个就足以令我们再无翻身的余地。” “达彦,你不是说你有办法的么!是你承诺会打点好一切,我才听你号令,你现在跟我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需要一样东西。”他说,“只要瞒过我的神明,我就可以无所畏惧。” 她说过,要与我永远在一起。 她没有后悔的余地,而我也没有。 “我要偷走神器之一——天罗地网。” 我要汐玥与我的愿望都可两全。 “忘情毒,”达彦对着魔王说,“我那在仙界任职的便宜姐姐手里或许会有这东西。” “我好不容易在神界立足,不可轻举妄动。” “你最好也安分些,”达彦盯着魔王,“在我下毒之前,你莫要私自出兵,坏我大事。” “啧,知道了。”达彦身上的威压已经远超魔王。 魔王哪敢请举报妄动?他达彦如今在魔界一家独大,都快成为第二个魔神了! 第171章 千丝缘(九) 总觉得真正在一起后,达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他们像夫妻一般接吻拥抱,可杜汐玥总感觉……他们的爱情里,有一些悲伤与苦涩。 她是神,在这世间她可以为所欲为,一切都应该尽在她掌握之中。 可她究竟为何最近变得如此虚弱? 她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汐玥,想什么呢?”达彦从身后抱住她。 自背后传来的温热,熟悉又陌生。 杜汐玥转过身去,踮起脚,吻了上去。 吻……是苦的。 “你……怎么了?”达彦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今日有些反常。 杜汐玥眼神冰冷,她回味着那苦涩的味道,开了口。 “你对我做了什么?” 如果她没猜错,问题,就出在达彦的唇上。 达彦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继而,他苦笑一声。 “你为何要发现……” “你的唇上,沾了什么?”杜汐玥逼问道。 “毒。”达彦邪魅地笑了。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可怕,却又迷人。 “忘情毒。” 杜汐玥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知道这毒。 极寒之域,无情人对有情人的惩罚,非天地灵物不可解。 “为什么?”杜汐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知道她爱他,给她下这种毒,是想要她的命么?! 达彦的表情无比苍凉。 “汐玥,我是魔族。”他抬起头,“我仇恨仙界,我与魔王密谋了很多年,我们要攻破南天门,我要让魔族成为这世间的最顶端。” “魔界在上三界中一直被镇压、被天族所不齿。”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魔物依然是他们用来试炼法术的祭品。仙魔不可私通,魔族不可私自闯入仙界,这与被封印在魔界有何不同?” “九重天从未做到公平,它自我出生的那天起便容不下我。” “若我可以推翻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但……你是我的神明。我知道你不会准许我做这种事,但我必须要做。我私心以为只要下毒让你无法看见我做的这一切,我就依然是你唯一的信徒。” “汐玥……当你将我从七选界捡回去,你就是我唯一的信仰。” “我害怕我的信仰……我真的怕你……” “你为什么要发现?你若还是蒙在鼓里,我就可以安心地去了啊!” “你怕我?”杜汐玥有些无力。 “你怕我什么?怕我发现你的祸心,直接一剑杀了你?” “还是怕被我发现你的爱不过是逢场作戏?!” “难道你还会愧疚不成?!”杜汐玥长袖一挥,带起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砸碎在地面。 “达彦,你当真……要毁了仙界?” “……是,”他说,“它非得被我毁掉不可。” “总要有争斗的,总会有人死的。” “汐玥,而这一切你都不会参与。在我成功之前,你就待在这七情宫里,不要试图去仙界力挽狂澜,因为你没有这个力气了。” “你……打算在今天发起进攻?”杜汐玥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错,”达彦冷静地回答,“为了防止你起疑,在你的吃食里只下了一点点,但,到处都有忘情毒……积少成多……” “呵……是啊,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不惜用自己作饵。” “汐玥,等我回来,我会给你解药。” 达彦面无表情,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件金灿灿的物件。 杜汐玥看见那物,神色大变。 “达彦!你竟偷走了‘天罗地网’!” “神界皆知你我关系,我早在昨日以你名义向众神传讯,邀他们回神界小聚,想来这个时辰大家已经到齐了吧。” “你要做什么!你休想!” 达彦飞身而上,‘天罗地网’瞬间罩住了整个神界。 “等我回来吧,汐玥。” “现在,我没办法做你的信徒了。” 说罢,达彦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为什么……”杜汐玥瘫坐在地上。 “我不信!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她发现她竟流下了眼泪。 师父陨落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可她为达彦的背叛流下了眼泪。 她以为的事情都不过如此。 她以为达彦爱她,可他明明也沾染了忘情毒,却毫发无伤。 她以为她可以信他说的话,可他在骗她! 杜汐玥倒在藤椅上,仿佛看见了师父那年的飞雪。 原来这就是心如死灰、恨不能灭七情毁六欲。 —————————— “仙界之中,唯一值得忌惮的只有水子白。不过他逆天改命,遭受天谴,如今受制,不足为惧。至于风神……据说他触犯天条被幽禁七选界,他出不去那个鬼地方,论他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把手伸进仙界。” “那司音神呢!你不是没在神界看见她么?!” “呵,只要毁了她的那把破琴,她便没什么可怕的。”达彦将千丝剑擦了又擦。 “我了解那个女人,”他抬起头,“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姐姐,若不是知道他们是亲姐妹,我一度都要认为她或许会是我最强大的情敌。” “魔神毒发被困神界,司音神必定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破那‘天罗地网’。” “她才不管上三界的死活,她的眼里只有她姐姐一人的命是命。” “可她毕竟是神!万一那‘天罗地网’真被……”魔王有些担忧。 “之前我说时机未到,你急不可耐;如今我说,我打点好了一切,你又缩头缩尾。” 达彦将剑插向脚下,“神器哪有那么容易解开,更何况……‘天罗地网’是我撒出去的,便只有我才能解开。” “行了,魔族大军已经赶往各处,你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达彦,如今守南天门的那小子不逊于当年的留尘,攻破南天门或许会消耗我们大部分兵力。” “我们没有退路,所以,我们必须保证神界无法干扰我们!” “只要有一个神出面,我们就会功亏一篑!” —————————— 【小剧场】 sos拍摄片场 无言:导演,已经一百多场戏了,我都没什么表情,我的脸快僵了。 导演:没办法嘛,克服一下,谁让你的人设……是吧? 无言:可我还总在吐血。 导演:咳咳,你看那个辰希也经常吐嘛…… 无言:(看一眼辰希的血包)不,他是总在挨打。 导演:(很有区别么?!) 无言:可我的台词也很少啊!连个内心os都很少!我真的是男主么?! 导演:就冲你的颜值来讲,目前是的。 无言:可大家都喜欢辰希!没人喜欢我!嘤嘤嘤…… 导演:(原来你是这样的无言?!) 无言:奕语现在被他抢走了……他还有独立番外……就连木颜夕据说也要出番外了! 无言:为何我什么也没有!导演妈妈不爱我了! 导演墨某: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啊!谁说我要出木颜夕番外了那要看到时候这剧火不火……咳咳,妈妈还是爱你的!不要哭! 无言:越想越伤心…… 无言:(委屈.jpg)我不想演了,我要回雪原山卖山楂。 导演:哎!你别把玄铁剑也一起带走啊!道具很贵的! 无言:嘤嘤嘤,妈妈你果然不爱我! 导演:我没有!你给我回来! 第172章 千丝缘(十) “南天门将军……无言……” 达彦偏了偏头。 “无言那家伙我可以搞定,”他笑起来,“我甚至有办法……令他亲自放我们进南天门!” —————————— “无言,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南天门前,达彦邪魅的笑容绽放着。 无言面无表情,漆黑的玄铁剑握在手中,犹如夺人性命的杀神。 “我不做交易,”他说,“我只要你的命。” “姐夫,”达彦并不气恼,“我与千年虽是双生子,但我与她无半分相似。” “她被水子白教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对于整个上三界的事情,她了解得太少了。” “所以……她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言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本将军耐心有限。”无言冷冷地说。 “心血情泪。”达彦轻轻吐字。 无言睁大了眼。 “你娶了我姐姐。是为了它吧。”达彦勾起唇角。 “你可别忘了,我与千年是龙凤双生,她有的东西我自然也有。” “我死后,能在我心脏中取出的东西,也叫心血情泪哦~” “你与我说这些作甚?”无言抬眼看他。 “若你肯买个破绽给我,假意败下阵来,放我们进南天门,我会把心血情泪给你。” “……你怎么舍得让自己死?”无言说道,“不觉得你的交易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么?” “无言,你错了。”达彦说,“若我想要令魔族统领六界千秋万载,我一定要死。” “我死了,‘天罗地网’无人能解。神界将成为神明们永远的囚笼,他们会在那片净土上亲眼看着我们魔族登上九重天的宝座!” 再者……他早就想好了。 等他达成所愿,就回到七情宫,用自己的命替汐玥解毒。 他会做她永远的信徒,哪怕她不再愿意接受他。 “……你还真是为魔族无私奉献啊。”无言冷笑一声。 “达彦,若我没有拿到心血情泪,我还是会杀了千年。”无言侧过身。 “她的命与我何干?”达彦看向他,“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你我眼神中皆有渴望。” “可我并不想毁了这上三界。”无言说,“我只是……想得到心血情泪。” “但有些东西阻碍了你,”达彦笑了,“杀了千年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 “所以,还是跟我的交易划算吧?” “……哼。” “那就劳烦将军睡一会吧。” 幻梦之术! 无言眉头一皱。不好! 他真是昏了头了!中计了! 意识被拖进幻梦深处的无言,在清醒的最后一刻,看见了那张与千年一般无二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 “这就是上古修罗神曾用过的神器?”达彦拾起玄铁剑。 “啧,借我一用吧,将军。” —————————— 杜汐玥醒来时,仙界大乱,天昏地暗。 她睁着一双修罗瞳,看见围在她榻前的杜汐璃。 “妹妹,一切因我而起,”杜汐玥轻启红唇,“达彦那孽徒现在在哪?今日,我要清理门户!” “我非得亲手杀了他不可!” “姐姐,你身中无解剧毒,还怎么去战斗?” 杜汐璃眼泪汪汪。 “我拼尽全力才将‘天罗地网’撕开了一个极小的裂缝。” “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失去你……” 杜汐玥摸了摸杜汐璃的头发。 “妹妹,你也知道他给我下的是忘情毒,我没救了。” “姐姐现在只想阻止这一切,阻止达彦一错再错。” 杜汐玥叹着气。 “他毕竟是我的徒弟,是我的信徒。” “他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我合该亲手杀了他,再引咎自尽。” “给六界苍生一个交代。” “不可!”杜汐璃叫道,“姐姐,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达彦,我来杀!我会竭尽全力将他困在琴音幻境之中!我要折磨他千遍万遍令他痛不欲生!” “姐姐,如果你想死,那我也要陪你一起!” “你!” “神界的神明已经去围剿成为邪神的达彦了。” 杜汐璃掏出凤凰血玉二十四弦琴。 “既然姐姐的愿望是杀了那孽徒,我定要亲手将他破皮抽筋送与姐姐。” “姐姐活不下去了,我也会和姐姐一起引咎自裁。” 说罢,杜汐璃转身冲向天庭。 “……她,还是这个样子,让人头疼。” 杜汐玥浑身无力,使不出半成神力。 她咬紧牙关,御剑飞行。 待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天庭,果然看见已成邪神的达彦拿着千丝剑,正与杜汐璃交手。 “姐姐是我最爱的人!你胆敢害她到如此境地!我定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达彦没有作答。 这疯女人居然破了“天罗地网”! 他与魔王筹谋蛰伏多年,好不容易趁着天帝闭关攻上了天庭! 他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他是邪神了!可这份力量并不完整……面对众神的围剿,他也只是末弩。 “达彦!”杜汐玥叫道。 “汐玥?”达彦走了神。 杜汐璃的琴音穿透他的脑海深处。 他被困进了琴音幻境。 “妹妹,你……”还未等杜汐玥说什么,杜汐璃的一只手已经穿透了达彦的胸膛。 达彦不知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竟是一脸笑意。 “真好啊……是你杀了我,而不是……别人。”他断断续续地说。 杜汐璃的手上沾满了他的鲜血。 “达彦……”杜汐玥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只觉自己像是被天雷劈中,整个人无法动弹。 她跑过去,将达彦抱在怀里。 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汐玥……”他冲她笑。 “这是解药,”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和你一样,中了忘情毒。”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杜汐玥的泪滴在他脸上。 忘情毒的解药,须是一个爱你的人喝下忘情,再挤出自己的心头之血喂你服下。 一命换一命,他若爱你,便终会死去。 “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爱你的,汐玥。” “我是一个想要毁灭上三界的魔头,可我永远是你的信徒。” “我绝不会伤害你。” “我以为我足够狠心,可我还是……” 达彦无力地闭上眼,手也垂了下去。 “你别说话……你不许睡!”杜汐玥悲伤尖叫。 她以为自己会恨他,却发现,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他会离开。 第173章 心血情泪的秘密 “哈……哈……” “奕语!” “……我没事。” 冷奕语从结界中起身。 “探索心血情泪的记忆世界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对精神力的消耗很大。” “啪嗒” 唔……又流鼻血了。 冷奕语仰头靠进辰希的臂弯,一边任由他为自己止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辰希,我好像猜到心血情泪的秘密了。” “真的?”辰希附身看着她,“怎么说?” “从这两代邪神的记忆中来看,第二代邪神的力量大不如前。” “上古时期的邪神慕容芳菲,以一己之力可破混沌所有魔物的封印。” “四神合力也打不过一个邪神。” “……可到了达彦成为邪神的时候……他的神力似乎只是比普通的神强了那么一点点。” “他曾说过,他并未得到完整的力量。” “所以我想,他大概指的是完整的心血情泪。” “这世间可能已经没有邪神最初的元神了,心血情泪中只是万恶之源的核心。” “达彦认为,只要得到完整的心血情泪,他就可以觉醒邪神的力量。” “但在那段记忆中,有一处是我有些不明白的。” “什么?”辰希换了个姿势将她抱在怀里。 “嗯……”冷奕语皱着眉,“达彦夺了无言的剑。” 再次从冷奕语口中听见“无言”这个名字,辰希的眉毛还是忍不住动上一动。 “有什么问题?” 他记得,上一世,达彦就是用无言的那把玄铁剑插进了千年的心脏。 令她遭受穿心之痛,死不瞑目。 他合不上她的眼睛,看着她满身千疮百孔,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触碰她。 可那已经过去了。 再深的梦魇,都已成为往事。 现在,犹如新生的冷奕语就在他怀中。 奕语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没有人再来伤害她,不会再有人那样残忍地杀害她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人儿。 “辰希?”冷奕语戳了戳他的脸,“你有听我说话么?” “是不是为我护法,张了那么久的结界累到了?” “你去睡会儿吧。”冷奕语在他怀里望着他。 “……额,抱歉,奕语。”辰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累,只是方才不小心走了神。” “你再说一遍嘛,我这次会好好听的。” 冷奕语活动了一下身子,“行。” “为什么达彦抢了无言的玄铁剑是不对劲的?”他问道。 “上一世,达彦若是想要完整的心血情泪助他快速成神,应该第一时间就去找我,然后杀了我。” “可他的路线很奇怪。” “他第一个找的人,是无言。” “他用幻梦之术将无言意识封锁,令他失去了战斗能力。” “然后,拿走了玄铁剑。”冷奕语沉声说。 “奕语,魔族主军攻打南天门,身为魔军首领,他亲自出面不是很正常的么?” “先搞定无言,南天门不攻自破,魔族可以直接踏进天庭啊!” 辰希还是不解。擒贼先擒王,若是他的话也会这么做。 玄铁剑是上古神器,既然成了战利品,哪有不抢走的道理。 难道还会因为它已经认主了就放弃它么? “不,如果按你所说,他的确有理由这样做,但他抢走玄铁后去做了什么,你还记得么?”冷奕语摇了摇头。 辰希与她四目相对,突然脸色惨白。 “他……并没有直接继续与南天门死磕……他……” “不错,”冷奕语也露出悲痛的神情,“他抽走了一部分兵力,屠了冥界。” 冥王茶罗……就在那时灰飞烟灭…… “这个时候的达彦,才是在一门心思想找我,想杀了我得到心血情泪的。” “所以他为何要这样反反复复、多此一举?” “……”辰希答不出来。 “他将我带去昆仑回音谷,用计令我受自己的神器“上弦月”万箭齐发的攻击而死。” “我只剩最后一口气,他还要再用玄铁剑杀我一次。” “我与达彦都有两颗心脏,一颗仙心,一颗魔心。” “我想……是不是……只有神器才能杀死我呢?” “或者说,身为心血情泪的载体,我与达彦,甚至我们的母亲,再甚至算上上古时期的慕容芳菲,我们,都只能用神器才能杀死。” “……竟是这样的么……”辰希喃喃道。 “他是为了得到一件神器才去夺了无言的玄铁剑?” “怪不得,他就那样将那把剑留在你身上!他!” 辰希再次想起那一幕,依然觉得怒不可遏、惊恐万分。 “辰希,都过去了。”冷奕语平静地看着他。 辰希一愣。 是啊,连他都无法介怀的话,身为千年转世的奕语要怎么忘记那痛苦呢? “我想,我们应该去找一下师父。” “嗯?为何?” “师父出生在上古,见证了三界四方变为现在的六界;他甚至……可能知道慕容芳菲最后的死因。而且,看了达彦的记忆才知晓,师父原本与魔神竟是交好的……” “哦,他们的关系我倒是有所耳闻。”辰希懒洋洋地抬起头。 “据说咱师父未遭天谴之时,与魔神亲密无间,神仙界差点以为他们俩能结成仙侣呢!” “呵呵……师父,跟魔神?” 所谓“亲密无间”,该不是天天切磋吧。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魔神与师父经常相约切磋就是了。” “直觉告诉我,师父一定知道些什么。” 冷奕语站起身来,“所有的记忆中,师父似乎都是一个边缘人物。然而每一件事他都置身其中,总有那么一两样关键之物与他有关。” “师父曾预见未来,改变未来,他一定知道了很多事情,却无法言说。” “我们知道的太少了,连达彦知道的都远比我们多得多。” 冷奕语转向辰希,“虽然心血情泪暂时在你我手中,可谁知未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可以找到一种办法令邪神再也不会出世,我们定要竭尽全力去做成那件事。” “我知道,奕语。”辰希牵起她的手。 “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第174章 水木伤(一) “子白。”天帝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仙殿之上,背对着水子白。 他缓缓转身,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苍老的儿子,目光流转。 “父亲。”水子白轻轻施了一礼。 水子白,新一代五神之中的预言之神。天帝之子,九重天上的太子殿下。 他本该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可他实际上却是风烛残年的形象。 一切皆因当初他逆了天命。 “子白,我累了。”天帝缓缓开口。 当初在三界四方创出一个神界的战神已没有当年的锋芒。 六界只知天帝,却不知曾经的战神水北辰。 水子白沉默。 他与父亲不常见,尤其是在他遭受天谴后。他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没脸住在仙界天宫。他长期隐居在蓬莱仙岛,收了四个不可一世的徒弟。 他的人生因此而完满。 水子白抬头看向天帝。 父亲说他累了?这是什么意思? “子白,我有件事拖了几千年,该去做了。”水北辰的发丝一根根依旧黑得发亮。 他是上古五神中的第一个神,是神界的元老,六界的领袖。 他的面容一如从前,不曾变过。 “子白,我欲传位于你。” “什么?!”水子白吃了一惊。 “子白,接受传承!”水北辰瞬间来到他身后,两掌拍在水子白背上。 “父亲!”水子白扭头看向他,这一切都太快,令他措手不及。 “别说话,神的传承不可停!”水北辰将神力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体内。 “子白!运功接受神力!” 水子白一言不发。 事到如今,他只有接受。 他皱着眉,闭上了眼。两人同时席地而坐,旋转着升入空中,水北辰也闭上眼,两人似乎要融为一体。 突然,水子白睁开了眼。青光乍现,当初被他毁掉的神瞳已恢复如初。 拥有了水北辰神力的水子白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境界。 他的容貌恢复年轻,只是一头白发没能变回。 望着眼前瞬间苍老的天帝,水子白直直地跪了下去,“父亲……” “你不必如此。”水北辰挥挥手,“我把六界交给你,自然要替你背负天谴。” “卸下天帝之位,我就能安心去找你师父了。” 他的弟弟……上古巫神——木颜夕。 “师父他……在哪儿?” 水子白自然是对当初的巫神悲剧也有所耳闻,只是自他成神后,师父就不知所踪。 连他都算不出师父究竟在何处。 久而久之,六界相传巫神失踪,八成已经仙逝了。 “颜夕一直怪我,怪我救他活着。”水北辰叹了口气,“但其实并不是我要他活着,而是……罢了,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当初颜夕收养了一个精灵作为木氏一族的后人。”水北辰皱起眉,“我曾与颜夕约定,水木两家要世代维持天族血脉。” 水子白突然明白了他即将要面临什么。 “现在木家的大家长是个相貌端庄的女娃,子白,若是觉得可以就把她带上九重天吧。”水北辰说道,“这些日子,你去一趟极寒之域,看一看那女娃。待你回来,立刻继位。” —————————— 去极寒之域,倒是可以顺便看看他那大弟子。 “咦?” 那边的树丛里,怎么还藏着个人?这人鬼鬼祟祟地在无言的住处附近做什么?! 那人显然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慌慌张张地便逃向远处。 水子白直接飞身挡在那人面前,“别急着走呀。” “探头探脑地做什么?把脸露出来!” 那人摇摇头。 水子白微微皱眉,拂袖过去。 “呜哇!” 竟是个女孩子。 她穿着黑色的巫袍,好像是木家人。 “你是木家人?”水子白问道。 女孩看着他,不说话。 “你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作甚?” “我没有偷偷摸摸!我只是路过!” “哦。”水子白转了转眼珠。 “你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对一个女孩子如此无礼,存的什么心?!” 哟,居然还倒打一耙。 “咳,姑娘不要误会,我截住你,其实是想问个路。”水子白温和地说。 木鎏金打量着眼前的人:瞳孔是青色,长着一头白发。不过……面相很帅,有一双含情的桃花眼。 “那你问吧。”木鎏金有些心虚。 “木家主城在哪儿?” —————————— “咳,我们木家大家长上山云游去了,这些日子都不在。” “啊……那,叨扰了。”水子白离开雪原城,一想到方才那小姑娘,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带路带到雪原城外她就不肯往前走了,慌慌张张的。 “极寒之域……蛮有趣啊。”水子白暗自笑道。 “……”木鎏金在远处偷偷看他,悄悄地跟了上去。 “踏踏踏。”水子白走路,后面的人亦走路。 “踏踏踏。” “……”水子白停下脚步,后面的人亦停。 “小姑娘,你究竟要跟着在下到何时?”水子白的声音不大不小,转过身来。 “我……”木鎏金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看出来你是九重天的仙官,我……我……我想跟着你离开极寒之域!” “你不是木家人么?”水子白疑惑,“为何要离开?” “因为我不想嫁人!”木鎏金撅起嘴。 “哦?怎么回事?说来听听。”水子白饶有兴趣。 “其实……其实我是木家的大家长,我叫木鎏金。” 水子白只觉嘴角一抽。 坏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 “总之,不管对方是太子也好,天帝也罢,我心里有人了!我不要嫁!”木鎏金发了一顿牢骚。 水子白的确在下界之前降了一道天旨给木家,向木家大家长提出当年婚约是否兑现的问题。 他也没说要强娶她吧!居然还给他来了一出逃婚! 水子白扶额。 “木姑娘,其实在下也是逃婚出来的,因为曾与木家人交好,因此前来投奔。” “只可惜友人不在,在下无处可去。” 水子白无奈地笑了笑。 “居然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了木家大家长,可谓是缘分。” 第175章 水木伤(二) “仙官!你带我走吧!” “我以后就给你当丫鬟!为你端茶送水做饭捶背……” “使不得使不得!”水子白幽幽地说,“木姑娘不必如此,在下不敢收留姑娘。” “姑娘可是未来天帝的未婚妻,太子殿下若是知道我拐跑了你,还敢让姑娘做在下的丫鬟……” “说不定,会捏碎我的仙格、堕了我的仙位。在下多年苦修不易,还望姑娘放过在下,莫要折煞我。” 说罢,水子白抬腿便走。 “停下!你站住!”木鎏金拦住他。 “你不也是逃婚出来的么?!”木鎏金将脸堵在他眼前,“你要是不收留我,我现在就把你的行踪报上天庭,大不了我们一起被抓回去成婚!” “……姑娘,你这……” “仙官!你为何逃婚?肯定是因为对方不合你心意对不对?” “我也一样!所以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你肯定还有投奔之处,可我从小到大除了极寒之域没有别的地方是熟知的……” “你带上我走吧!求你了!” “……” 水子白一脸黑线。 她这个样子……算威胁还是撒娇? —————————— “我先跟你说好,我只收留你一段时间,你不能一直跟着我!”水子白说。 “知道了知道了,躲过了风头我就回去。”木鎏金努努嘴,“仙官,你叫什么啊?” 水子白想了想,“在下白驹。” 咳咳,其实吧,白驹是他养在天宫太子寝宫的坐骑。 白驹过隙,四翼天牛。 “白大哥,谢谢你收留我!以后叫我鎏金就好。”木鎏金露出大大的笑脸,“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嗯……你回你自己的屋歇着,别给我添堵……”水子白扶额。 他真是捡了个祖宗。 他得好好想想,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 “鎏金,你说过你有心上人,若你们两情相悦,他为何没有与你一起?”水子白开启了知心大姐模式。 “哼,他恨不得我赶紧嫁了呢。”木鎏金叹了口气。 “这么说,他不喜欢你?” 原来是单相思啊。水子白想。 “……”木鎏金点点头。 “而且,他有喜欢的人了。”木鎏金支起脸,“我好像完全没有机会……” 三角恋!水子白睁大眼。 “虽然……他的心上人不能与他在一起,但他跟我说,他会守她永生永世。” 痴情汉……水子白内心的小剧场泛滥。 “可我也会守着我的心上人永生永世的!” 啧,小丫头还蛮执着的嘛。水子白心头一震。 “你的这个心上人,到底是谁啊?你们极寒之域的人?”水子白疑惑道。 “放眼整个极寒之域,谁能拒绝你啊?” “他……他虽然是极寒之域的人,可他很特别的!”木鎏金激动道。 “他怎么能跟我们精灵比。” “说起来,你既然是仙界的仙官,那你肯定认得他。”木鎏金兴奋道,眼中有着自豪。 “他在上三界可是很出名的!他的修为接近亚神,曾经做过南天门的大将军,还做过冥界之主!” 水子白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人……他果真很熟悉…… “他就是我们雪原的守护神!天地寒之子——无言上仙!” 水子白的脸色很不好。 居然……要跟自己的徒弟抢女人?! “唉?白大哥你怎么了?脸色好差哦……” “你不认识他么?” 水子白回过神来,强颜欢笑,“咳咳,认识,认识……” 何止是认识!那是他亲徒弟啊!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徒弟! 啊不是……是朝夕相处、悉心教导几千年的徒弟。 呵呵。 —————————— “你可真笨,绣得真丑……”水子白吐槽道。 “我已经尽力了……”木鎏金哭丧着脸。 自从得知木鎏金的心上人是无言,水子白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帮木鎏金追徒弟! 大胆追求自己所爱! 然后他回去告诉父亲,人家小姑娘心有所属,对象还是自己的大徒儿,双方皆大欢喜! 听风神那老家伙说,冷奕语现在跟辰希在一起。 无言在月老的姻缘簿上的仙侣依旧是千年,如果他可以接受木鎏金,姻缘簿上将名字一改,又是皆大欢喜。 “我跟你讲,无言上仙还在仙界之时,我跟他很熟的!当初千年上仙如何追的他我全都知道,你只要照葫芦画瓢,一定可以成功的!” “反正无言就吃那一套,你只要事无巨细,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接受你。” 水子白制定了追无言三大计划。 第一计划,模仿千年送无言礼物。 “我记得……她送过荷包、送过人鱼血、还送过衣服。” 于是,木鎏金在水子白的指导下绣起了荷包。 不过……刚绣了一点点就被水子白吐槽丑到爆了。 “你这……你绣得还不如我的好!木鎏金!你到底是不是女的!” “那怎么办嘛!我就这水平了!”木鎏金从小到大还没被这样嫌弃过,不由得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你……你不要哭嘛!我帮你还不行嘛!” 水子白一看她哭便乱了阵脚。 刚才那话可能是说重了。 “罢了罢了,你去睡觉吧,我替你绣一个……” 到底是你追人家还是我追啊…… 水子白一脸无奈。 帮自己的未婚妻追自己的徒弟?! 这事儿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得赶紧让无言那小子收了这丫头,省得以后他在上三界抬不起头。 “哎呀呀!痛痛痛!扎到手了……”水子白将手指放进嘴里。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好久没干这种细活了…… —————————— 水子白活了几千年,要说没有一点点动过情爱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说来惭愧,他水子白曾经对两个女人有过好感。 第一个,是他的红颜知己,魔神杜汐玥。 他那时候还未遭受天谴,每日与她切磋都让着她,不厌其烦。 后来……他成功地成为了她的……男闺蜜。 而她,与他在深夜把盏尽欢,诉说着爱慕自己师父的少女心事。 后来他一夜变老,也就渐渐收了对她的心思。 水子白第二个有些好感的女人,是他的三徒儿千年。 如果你跟一个容貌绝世无双、性格又活泼的女弟子朝夕相处,即便是一坨黑泥也要起点火星子的。 但那也只是想想罢了。 所以他目前走过的人生中,的确没有过什么爱过的人。 第176章 水木伤(三) “言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收下它,随身携带哦。” 无言的雪屋前,木鎏金温柔地笑着。 “啧啧啧,明明是我亲手绣的好吧?!”躲在树林里的水子白碎碎念。 “谢谢你鎏金,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荷包这种东西,你送我并无意义。” 无言微微笑了笑。 “咦咦咦?!无言居然笑了?!” 没表情的时候他家大徒弟就把上三界的一众女仙迷得死去活来,这学会笑了以后是要逆天了啊! 果然!看木鎏金那小妮子满脸通红,话都说不明白了! “言哥哥……” “我要修炼了,”无言的笑容转瞬即逝,“我很快就会离开极寒之域。” 说罢,无言冷着一张脸,关上了雪屋的门。 —————————— “别哭了……”水子白不耐烦地用袖子抹了一把木鎏金的脸,“不就是荷包被拒收了嘛!咱还有别的礼物没送啊。” 木鎏金抓住水子白的袖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无言的玄铁剑需要定期放血滋养,当年,千年为了给他收集人鱼血,误伤了人鱼族的公主了,放了人家全身的血,还被人鱼族打了个遍体鳞伤。” “人鱼血十分珍贵,如果你送这个依旧不能触动到他的话,那我们就改变战术。” 水子白故意省去了辰希帮千年得人鱼血的事情。 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好。 “关键是……我只是个大巫术师,怎么打的过人鱼族啊?!”木鎏金皱眉,“而且,我才不想做放别人血液这种残忍的事情……” “这个好办。”水子白笑道。 —————————— 当年他家二徒弟还真是笨,非得抓住一个人鱼死命放血,怪不得总得罪人。 直接绑走十条人鱼,一人身上放一点血就好了嘛! 还是你师父我聪明。水子白暗暗自恋。 “鎏金,看,人鱼血。” 七彩琉璃瓶中红蓝相间的人鱼血一层层沉淀着。 “怎么样?”水子白得意地笑着。 “白驹!你好厉害!你怎么得来的!”木鎏金拿着瓶子把玩着。 “我与人鱼族族长有些交情,问他借些血,他便给我喽。” “唉?白驹,你到底是什么仙官啊?怎么跟谁都有交情。” 木鎏金凑到他鼻子底下,“你该不是……”木鎏金指着他的鼻子。 “那个……” 她该不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了吧!水子白的脸黑了。 “月老?” “?!”你想的竟是宗镜玄那个老不死的么?! “额……”原来她猜的竟是月老……水子白松了口气。 这丫头倒是真敢想。 大概是看自己一头白发才会如此猜测吧。 “别瞎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仙罢了。”水子白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眼睛是青色的,这是炼化神瞳。”木鎏金扑闪着大眼睛。 “白驹,你就别谦虚了。这天底下能炼化神瞳的屈指可数,你一定十分厉害,我跟定你了!” “……造孽啊……”水子白扶额。 —————————— “什么?!他又拒绝你了?!” 水子白看着木鎏金眼泪汪汪地跑回来,又听闻无言的再次拒绝,终于沉不住气了。 “白驹……怎么办呐……我……我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蓬莱岛上……” “别灰心,你总有一天可以感动他的。”水子白轻轻拥她入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从小我就喜欢他,他做什么我都在后面跟着。无论他是否无情是否有喜欢的人,我都在喜欢他。我都喜欢他这么多年了,要感动早感动了嘛呜呜呜……” “本来我都已经放弃了,可他突然回了极寒之域,他的心上人还离开了他。他总是一个人,我不想他孤单。我不要未来,也不要永远,我只要陪在他身边的一瞬间……” “他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啊……” “我私自逃婚,不过是因为我这可笑的一厢情愿。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人的独角戏,我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去坚持自己的信仰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天帝若是降下神罚,身为木家大家长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连累整个木家。” “……” 原来,竟是如此可悲。 无言是她习惯了的信仰,即便她不被无言接受,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别人。 她可以不嫁给任何人。 这是她爱一个人的原则。 “唉……” 他,会成全她的。 —————————— “我水子白,终生不娶。” “子白,莫要拂了你师父的面子。”水北辰皱眉。 “她不想嫁,我不想娶。”水子白叹了口气。 “父亲,天宫里并不一定要有一个天后,六界也并不一定需要一个天后。” “我以朽木之身行走六界多年,情欲之事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我对女人提不起什么兴趣,也没空去蓄意讨好。儿臣毕生所愿便是承接师父的衣钵,参悟天道,修无情道,知天命。” “还望父亲成全。” “罢了罢了,不娶便不娶,你有自己的决断,我也不好干涉。” “父亲,再给我些时间,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 “待我完成这件事,立马回天庭接替父亲。” 那个傻丫头,那日哭得那样惨,他要替她达成所愿才能安心啊。 —————————— “你不用再躲了。” 水子白回到蓬莱。 “我回了一趟雪原,木家人说,太子殿下降下天旨,说是要取消婚约。” “他……”木鎏金有些怅然,“他是生气了么?会不会迁怒到木家啊!” “不会的,太子殿下不是顽固刻板的人。他活了几千年,修的是无情道,修成神袛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既然躲他,他自然明白你的意思,又怎么会跟你这小姑娘计较。” “切,怎么说的……你像是很了解他似的。”木鎏金撇撇嘴。 “呵……”水子白别有深意地一笑。 可不就是……很了解么……如果自己不了解自己,那还有谁了解呢? 第177章 水木伤(四) “白驹,要不你就跟我回雪原城吧。做我们木家的大长老!好不好?” “我在仙界也是有职务的,不可耽搁太久。”他要是留在木家做大长老了,怕是父亲要疯了。 水子白笑了笑。 “话说你在仙界到底担任什么职务啊?” 好好奇……木鎏金望着他。 “秘密。”水子白弹了下她的额头。 “唔……!”木鎏金捂着额,“什么秘密?!肯定是你的官职太破,不好意思说出来被我笑话!” “……” 是怕说出来,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与我亲切地开着玩笑了…… 水子白轻笑。 若是他真有一个像木鎏金这样的小天后,在天宫里的生活应该会轻松快乐许多吧…… “喂,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你的眼睛该不会根本就不是什么神瞳,而是天生有疾……” 罢了,她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水子白扶额。 —————————— “大家长回来了!”木家各部的首领纷纷围了上来。 “嗯……我回来了!”木鎏金指了指水子白,“这是我在外游历之时结识的来自仙界的朋友。” “在下白驹,见过各位木家长老、首领。” “啊,既然是大家长的朋友,自然不必多礼。” “唉……?这……!”一位年长的木家长老对上水子白那青色的眸子。 青色……神瞳?!白驹……?! 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看水子白正对他勾唇浅笑,他想,他还是闭嘴当做不知道的好。 连一个年长的精灵长老都能猜出我的身份。 木鎏金啊木鎏金,身为木家大家长的你是有多笨。水子白想。 “白驹是我的贵客,要在咱们雪原城小住一段时间。你们待他如我便可,要好好照顾他,听明白了么?!” “好的,大家长。” “快为贵客收拾出一处上好的住所!仙官与大家长一路风尘仆仆,赶紧去沐浴歇息吧。” “白驹,我先走了,一会儿再去找你!” —————————— “白驹!你在干嘛?”木鎏金大大咧咧地推开房门,一股淡香飘来。 白帐后方,水子白正从木桶里站起。 “哇啊啊啊啊啊——!你怎么不穿衣服!”木鎏金捂住双眼。 “我在洗澡,”水子白倒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们木家人洗澡还穿衣裳?” “……” 水子白披上亵衣,半露着胸膛。带着水雾和淡香的他走近木鎏金。 木鎏金睁开眼时,水子白已经换上了一身白衣,衣袍松垮地挂在腰间,依旧露出大半个胸膛。 他银白色的发丝滴着水,青色的眼清澈透明。 好……好漂亮!竟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跳加速了!木鎏金红了脸。 “你你你……你怎么这么放荡啊!”木鎏金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光天化日之下在未婚女子面前衣冠不整!下流!” “哦?你这小妮子好生不讲理。在下好好地关着房门在此沐浴,难道不是你这个未、婚、女、子闯进了我的卧房?占了我的便宜居然还要骂我……”水子白低声道。 他贴近她,又顺势捏起她的下巴,“大家长,你还给我一个交代。” 木鎏金气急败坏地拍掉他的手,“谁占你便宜了!看你一眼我还觉得我吃亏了呢!” 说罢,她便冲了出去,险些撞到房门。 “噗哈哈哈……”水子白开怀大笑。 真是有意思,多少年来没这么开心过了。 逗小妮子玩可比欺负宗镜玄有趣多了。 “真是气死我了!居然敢如此戏耍我!看我怎么报复你,哼!”木鎏金握紧拳头。 “……”透过窗纸,看着她气急的身影,水子白勾唇浅笑。 —————————— “他睡觉怎么不盖被子啊。” 木鎏金一遍嘀咕着,一遍摸进水子白的房间,靠近他的床铺。 她蹲在他床前,望着他的睡颜。 凑近,再凑近。 嗯……确实长得有点好看。 “?为何眉皱得这么深,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木鎏金小声念叨着,不禁又往前靠了靠。 水子白的鼻息呼在她的脸颊,这特别的触碰……好痒。 木鎏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后退去。 她深夜潜进他的卧房,只是想趁他熟睡之时在他脸上画画,谁叫他下午……那样的! 木鎏金举起准备好的墨笔,刚想落笔,眼前人的眼睛却突然睁开了。 青光乍现,水子白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抬到头顶,顺势便把她压在地面上,另一只手钳住她的细颈。 “痛……咳咳……白……白驹!” “怎么是你?!”水子白急忙松手。 “我……我只是想捉弄你一下而已……至不至于……” 至不至于差点被你杀了啊! 木鎏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真是个笨蛋。”水子白骂道,“这么笨还想来偷袭我,真是不知好歹。” “哼!我走了!”木鎏金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丢脸的地方。 “别呀,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啊。”水子白拉住她,不怀好意地邪笑。 “你……还有什么事么?”木鎏金心虚地问道。 “哎呀……这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水子白逼近她,“嘶……你说,我要是不真对你做点什么……”水子白将她逼至角落里,“是不是会可惜……” “白驹……白大哥!白仙官!”木鎏金冷汗连连,“我我我……我错了!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 “嘘,别认错,”水子白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你木家大家长的歉,我可不敢收。” 突然,整个卧房泛起柔和的青光。 “怎……怎么回事?!”木鎏金看着满屋青光,不知所措。 “结界。”水子白戏谑地笑,“怕你叫得太大声,吵醒别人。”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木鎏金的脸黑了,“我跟你讲你不要乱来!” “现在,你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哦。” 水子白邪气地勾起嘴角,扣住她的双手,摁在墙上。 “乖,别动,哥哥要开始教你天地间最玄妙的术法了。” 第178章 水木伤(五) “白驹!你这个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痒死了啊啊啊啊!” “别把嘴张那么大,墨汁会滴进嘴里的。我把乌鸦尾巴画完就放你走,乖。” 水子白拿着墨笔,十分认真地在木鎏金脸上画着。 左脸小乌龟,右脸小乌鸦。 真可爱。 水子白终于放开木鎏金的手,满意地笑了笑。 “嗯……完美的作品。” 不愧是他在宗镜玄脸上画过千八百年练出来的画技。 木鎏金瞪了他一眼,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水子白将结界撤去,房门在木鎏金身后关闭。 木鎏金脑海中传来水子白懒洋洋的声音。 “我的房门被在下用法术锁了,大家长可不要再偷偷进屋对在下行不轨之事了哦~” “呵呵!”木鎏金气急败坏地冷笑了几声。 “臭白驹!你给我等着!” —————————— “啧,这回玩大了。” 小妮子好几天都不理他。 水子白摇了摇头,淡然一笑。 “算了,去哄哄她。” “鎏金,你还在生气?” “哼!”看到是他,木鎏金别过脸去。 一想到那晚的乌龟和乌鸦,她真是又气又羞。 “看,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水子白摊开手掌。 “太阳宫里的三足金乌所制的金丝,用它做出来的衣服是天底下最温暖的。” 木鎏金眼前一亮。 一团金丝堆成的金色线球立在水子白的掌心。 “别忘了,我们的三大计划。” 他说过要帮她追到无言的。 “你……这等好东西,你怎么得来的?!” 木鎏金接过线团,光是摸一摸就很暖和呢。 “自然是去太阳宫求的。” 啧,当然是威胁那三足金乌了!不给线……他就拔了它的一半毛,让它变个阴阳鸟! 可惜那破鸟即便如此也才给了他一个线球,真是抠门。 不过,比起当年辰希灰头土脸地讨来两根线,他还是好太多了。 “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织一整件自然是不够,”水子白拎出一件玄衣,“只要绣上一个图案就够了。” “绣什么?”木鎏金抬起头,“我连荷包都绣不好,还绣什么别的图案在衣服上啊……” “我们要绣凤凰,”水子白说,“凤求凰,一公一雌。”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帮你么?” 看她为难,水子白连忙说道,“我们可以不亲自绣,而用法术绣。” “唉?” —————————— 木鎏金手执墨笔,水子白修长的手包住她的手,带着她在悬空的衣服后背上仔细地画着。 金线在法术下穿过笔墨踪迹,一针一线,一针一线。 木鎏金却有些迷茫了。 她若是凤,但求何凰? 她当真……愿意永生永世守着那张冰冷的面孔么?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和白驹在一起,已经忘记了要去找言哥哥。 金线一圈一圈地绕上她与白驹的指尖。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时间定格在这一刻也很不错。 —————————— “知道什么情况下的美人最惹人怜爱么?” “什么情况?” “当然是醉酒的美人!” 水子白戳了戳木鎏金的脑袋。 “我替你画个仙界仙姑的妆,你带上美酒去无言的住处与他把酒言欢!然后……醉倒在他怀里,与他,互诉衷肠!”水子白顿了顿,“事成之后,我也该回仙界了。” “有些事情不能一直逃避。” “你要回去成婚?” “不,我要去告诉那位仙姑,在下其实有龙阳之好。” “……狠还是你狠,佩服,佩服。” “承让,承让。” “我给你点的这是桃花。”水子白拿过镜子,“你看看。” “白驹,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木鎏金看着镜中的自己。 端庄典雅,眉目如画。 “鎏金,你很美。”水子白轻声说。 今日,他在她额上点了桃花,令她本就清丽的脸更加柔美。 突然……不想让她去了。 可他还是将做好的衣裳递过去,嘴里说着:“去吧。” “……” 她远去了。 而水子白抬头望天,怅然若失。 —————————— 木鎏金像一具提线玩偶一般来到无言的住处。 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怪怪的? 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啊! “言哥哥。”木鎏金冲着打开房门的无言粲然一笑。 “可以进来么?” 无言看着她,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酒坛,侧过身去。 他们在屋内相对而坐。 “言哥哥,陪我喝酒吧。” 木鎏金将酒坛摆上桌面。 “冰言?”无言闻了闻酒香,“这是仙界的酒,你怎么有?” 这几日,木鎏金好像一直在模仿千年。 他与千年的往事,可不是谁都知道的。 无言正想得出神,木鎏金已经喝了一碗。 她的脸微红。 “最近,我认识了一个仙界的朋友,他说他与你很熟,叫白驹……” “言哥哥,你认得他吧?” “白驹?”无言的眉皱得更深了。 “都是他在帮我……这件衣服,送你。”木鎏金打了一个酒嗝,“我这件可比你之前那件好多了!” “这是我跟白驹一起做的!” “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送你了呢……” 两三杯酒下肚,木鎏金已有醉意。 无言若有所思。 无言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立马明白过来,这白驹……八成就是师父用来诓木鎏金的假名字。 前些日子,天帝于六界降下天旨:太子水子白已破天谴诅咒,神力恢复如常,不日即可就位新任天帝。 既然师父已经破了天谴,那容貌自然也恢复如常了。 所以……师父这么闲的么?!闲到来极寒之域帮木鎏金追他? “言哥哥,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你了。” “……” 无言沉思片刻。 “鎏金,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嗯……你好看啊……” “就只是因为容貌么?” “天底下没有比言哥哥更好看的人了,而且……言哥哥很强……” “但其实……白驹也挺强的。” “他什么都会,人也长得很好看。虽然是比不过言哥哥啦!但也是个俊俏的仙官呢……” 第179章 水木伤(六) “鎏金,”无言开口,“你看,你喜欢我,只是因为这些很表面的东西。” “我真正的模样你并不一定会喜欢。” “我没什么感情,性子也很无趣。” “真正喜欢一个人,应该不是只喜欢对方的容貌和能力这样的吧。” “所以说……我好像……不喜欢言哥哥了……” 木鎏金的声音越来越小。 “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过分。” “白驹已经有婚约了,可我因为跟他在一块很开心,就不再喜欢言哥哥,而是喜欢白驹……” “况且,木家本与天族有婚约,我拂了仙界太子殿下的好意,逼着人家解除了婚约。” “现在又要抢仙界某个仙姑的未婚夫,真是糟透了。”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师父,您这到底是编了一个什么剧本啊?! 不管怎样,让木鎏金知道师父的身份准是没错的。 “鎏金,你背过六界史么?”无言突然问道。 “当然了!每个上三界的人都会背的吧。” “如今的神界五神是谁?”无言点点头,继续问道。 “除去天帝,神界五神分别是:预言之神水子白、魔神杜汐玥、风神卫风。司音神杜汐璃。孟婆神孟七七。” “魔神与司音神在七道隐居;风神因触犯天条被罚守七选界,也被幽禁在七选界;孟婆神一直住在冥界的孟婆庄,就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 “说起来,上三界这不是只剩下太子殿下一个神了?” 她背到这里居然还没有什么怀疑的么?无言只好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太子殿下的坐骑是什么?” “嗯……容我想想。”木鎏金索性趴在桌上,闭上了眼。 “好像是四翼天牛,名字叫什么……白驹?” “等等!白驹?!”木鎏金睁开眼,抬起头,“言哥哥,难道我遇到的这个白驹就是太子殿下的坐骑?” “该不是太子殿下派来监视我的吧……” “……”无言扶额,“我师父没有这种癖好。” “对了!白驹眼睛是青色的!莫非……他真是头兽啊?!” “怪不得他头发是白的……” 木鎏金还在碎碎念。 真是要被她蠢哭了……无言在心里暗自想着。 “六界之中,唯有我师父的预言之瞳是青色的神瞳。他曾逆天改命遭受天谴,一夜变老。如今,六界皆知他最近破了天谴,神力恢复如初。既然是破了天谴,那他容貌一定也变回去了,只是头发颜色或许没能变回来。”无言顿了顿,“总之,他给了你那么多暗示,又在你身边多日。如此看来,师父并非对你没有想法,而是听你说的喜欢我,才想成全你。” 木鎏金呆住了。 “你……你是说……白驹他是……他就是太子殿下本人?!” 怪不得,他上天入海无所不能;怪不得,他不肯告诉他自己在仙界的职务;怪不得,他对言哥哥的往事如此清楚…… 原来与他有着婚约的……就是自己! “我……我要回去找他!” 木鎏金瞬间酒醒。挣扎着就要冲出雪屋。 水子白,你这个笨蛋!天天骂我笨,其实你才笨!为什么要成全我?!笨蛋笨蛋大笨蛋! “我已经错过他一次了,我不能……就这样放他走!” “小姑娘,夜深露重,你这是要跑去哪儿?” 妖艳的血色瞳孔,波浪卷发在空中飞舞。 木鎏金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压迫感。 —————————— 水子白觉得,自己还是在深夜偷偷溜走比较好。 不论鎏金这次可不可以成功,至少她不会留下遗憾了。 而他们之间,不告而别,从此咫尺天涯,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临走之前,还是去看一眼自己那大徒弟吧。 听说他被辰希打伤,功力所剩无几,如今也不知恢复了几成。 不过……若是按他的计划,无言今夜接受了鎏金,那他此时前去探望岂不是多余? 想到这里,走在雪原山半山腰的水子白转过身。 “干嘛转身呀?”一个邪魅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水子白浑身一震。 “杜汐玥。” 这下可糟了! 他躲了她十几年,近来放松了警惕,果然就被找上门了! 哎呀!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呐! “当年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杜汐玥幽幽地说,“达彦当时已经被我妹妹杀死,魔王伏法,魔界也被你们重新封印!可你为何不肯放过达彦的魂魄?!” “我苦苦哀求你放他的残魂一条生路,可你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把我的爱侣扔进了三途河!你要我亲眼看着他泯灭在灼烧魂魄的河水中!” 杜汐玥从背后拉出木鎏金。 “水子白,我恨你!从那时我就发誓,一定也要让你尝尝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死在你面前的痛苦!” 木鎏金脸色惨白,什么话也说不出。 她望向水子白,嘴唇颤抖着。 “杜汐玥,你我都知道达彦的罪行,他罪无可赦。” “上三界给他的刑法便是要他魂飞魄散,我不过是执法而已,你又何必因此走极端。” “水子白,你我曾有千百年的友情,可你不念旧情,连我心爱之人的一丝残魂都不能放手,你毁我心爱之人……如今却又说这种话!我现在就杀了小丫头,让你亲眼看着她死!” “可我不爱她,”水子白淡淡道,“你杀了她,我就去冥界亲自渡她转世轮回。” “我不会痛苦,你搞错了。” 木鎏金忽地睁大眼,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是了。他从未说过心悦自己,那不过是言哥哥的几句推测而已。 就算他真的是水子白又如何?他可以娶她,可又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的生死,在他眼里不过是渡一个魂魄那样简单的事。 想到这里,她开了口。 “太子殿下,你不用管我。快去救言哥哥!他被伤得很重!” 看着她满脸泪痕,水子白也不知道她为何哭。 如今,她危在旦夕,心里还在想着无言么?! 第180章 水木伤(七) “……”水子白神色冰冷地看着木鎏金。 亏他刚才紧张得要命,她自己居然如此不珍视自己的性命! 他还救她作甚! “你把我那徒弟怎样了?”水子白抬眼瞪向杜汐玥。 “哼!”一把沉重的大剑被杜汐玥扔了过来。 “想在我这里玩英雄救美,他还嫩着呢!” “玄铁剑?!” “你把我师父的玄铁神剑送给他……可他似乎还不配用这把剑!” “……配不配得上,我说的才算。”水子白俯身捡起玄铁剑。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不该迁怒于小辈身上。” “杜汐玥,你重伤我徒儿,今日之战,不可避免。”水子白眼中青光泛滥,满身肃杀之气。 “拔剑吧!” —————————— “别跑了,你带着她根本跑不快。”水子白紧追着杜汐玥。 杜汐玥一脸不甘,她停下身形,“就算我敌不过你,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汐玥,我不想伤你,你放了她,身为神明不可如此意气用事!”水子白的一头白发飞舞在空中,坚毅的脸棱角分明。 “你也知道我其实没有错!我给你发泄的渠道,你若实在想找一个人去恨去怨,那就尽管恨我!” “我,不会原谅你!”杜汐玥咬着牙说,“你方才说,这个丫头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那你为何要救她?” “既然她的生死与你无关,那我现在就杀了她!” “你滥杀无辜,我怎能不管!汐玥!住手吧!”水子白连忙向前一步。 “呵……真是没见过你如此失态的样子。” “水子白,你可知你在这丫头身边时有多放松?你连我在偷偷监视你都没有发现。”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就是在意她。所以我报复你的最好方法,就是在你面前杀了她。” 说罢,杜汐玥将木鎏金向前一推,一剑刺过去。 木鎏金脸色苍白地闭上了眼,却没有等来意想之中的疼痛。 一双温暖的大手抓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一圈。 同样温热的血滴在她身上,那是!水子白的血! 水子白只是皱了皱眉。 他是神,伤成这样,也不会怎样。 只是……好像吓到她了。 杜汐玥猛地抽剑,从水子白腹腔中的窟窿里流出的血更多了。 “嘶……” 是他太久没被这样伤过了么?有点疼啊! 木鎏金只感觉水子白全身的重量都在朝她压来。 “水子白!水子白!”木鎏金带着他一起摔到地上。 “水子白……你,你疼不疼啊?”木鎏金惊慌失措地流着泪。 她用双手紧紧捂着他的伤口,鲜血立马浸染了她葱白的手指。 “我……没事的。你不要怕,把手松开。”依旧是那种平淡的语调,他居然还笑了! 木鎏金眼里的泪更多了。 她刚才确实很怕,很怕很怕。 怕自己……失去他。 “哼!我知道我不能也令她魂飞魄散,但……让我杀她一次,让你水子白尝尝相思之苦……这不过分吧?” 杜汐玥提着剑向他们走来。 “我今天非要杀了她不可!”说着,杜汐玥又是一剑刺来。 水子白瞳孔一震,他的眉结在一起。 一时间,又是满身杀气,他竟徒手握住了刀尖! “够了!” 杜汐玥的剑再也不能向前一分一毫。 剑上是淋漓的鲜血,全部都是水子白的血。 “汐玥,我本应死都不该告诉你真相。但今天,为了救我的女人,我就索性告诉你真相。” “达彦的魂魄没散。”水子白盯着杜汐玥的眼睛,坚定地说。 “你说……什么?!”杜汐玥向前刺的力气轻了些。 “当初,我的确是在天庭之上说了,我要把达彦的魂魄扔进三途河灼烧殆尽。” “但……他是不可以消失的。” “当年见他第一眼,我的预言之眼便看到了你们的前世今生。” “他与你有三世情债,不见便罢,若是相遇,必然有一死。” “你们三世都会相爱,然后相杀,最后只有一人死去这情债才算完。” “如今已这样过了两世。” “情债并未渡完,即便我不去救达彦,天命也必然会令他有机会绝处逢生。” “所以,达彦的魂魄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消散。” “与其无法控制,我不如亲手达成这件事,至少还能控制局面。” “我将达彦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投入三途河,一半投生为人。” “我不肯告诉你,是怕你去找他的转世。我不知道这一世你们之间谁会死去,但只要不见面,安然度过这一生,这情债也就过去了。” “若想要你脱离苦海,唯有让你,再也见不到他。” “……” 杜汐玥扔下剑,血色的修罗瞳黯淡下来。 “伤了你是我不对,可终究是你骗我在先。” “不告诉我,我们就不能遇见了么?!既然是情债,就必须偿还……无论多苦多痛,我都要去面对他,承受这一切。” “子白,谢谢你。对不起……但我还是相信自己,我信自己可以洗涤他的灵魂,将他从血海深仇中拉出。” “子白,再会吧。”杜汐玥的身影渐渐淡去。 “呼——”水子白松了口气。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非要把他折腾死了才高兴。 “水子白……你还好么?”木鎏金还在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哎呀,我真的没事。”水子白冲他温柔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只见他运功施法,杜汐玥刺他的剑伤正在慢慢愈合,手掌上的伤口也逐渐消失了,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 “在下好歹是个神界之首,怎么可能会轻易倒下。” “方才只是故意没有施展治疗术法令伤口自行愈合,为了在那女人面前装可怜罢了。” “你……”木鎏金惊讶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仿佛刚才躺在这里虚弱的人不是他。 只有白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诉说着方才的凶险。 突然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 木鎏金很不爽。 她一言不发地越过水子白,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第181章 水木伤(八) “唉?鎏金你去哪儿啊?”水子白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去找言哥哥。”木鎏金冷着一张脸,“太子殿下,既然你的伤无大碍,那就快些跟上来。” “早就说了言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他不是你的徒弟么?你都不关心他一下的么?!” “……我怎么无大碍了……”水子白皱起眉,“治疗术只治皮外伤又不治内伤。” “无言死不了,他若有生命危险,寒泉仙夫妇早出现了。” 水子白大步流星地走着。 你心里,果然还是只有无言么?水子白一路上低头不语,只是加快了脚步。 “突然走那么快作甚……”木鎏金不满地念叨着。 “无言!”水子白跑向雪屋。 无言被困在一圈结界之中,他正盘膝坐在其中。 “确实伤得挺重,不过还好,都是些皮外伤。” 水子白上前破掉结界,扶住无言。 无言靠在水子白怀中,睁开双眼。 “师父。”他叫了一声。 “事情因我而起,现已被我解决,只是……连累你了。”水子白深吸一口气,开始为他疗伤。 “你的玄铁剑帮你拿回来了,莫要再让人抢去。” “弟子谨记。”无言闭上眼,片刻后,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 “明日便可恢复了。” 无言点点头。 “扑通”一声,木鎏金在二人身后一声不吭地往地上栽去。 —————————— “醒了?” 木鎏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水子白的青色眼眸和白发翩翩。 “……”知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后,反倒生疏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昨日喝了那么多杯酒,后来又受了惊吓,有些伤寒了。” 他从她的床边起身,背对着她。 “太子殿下除了这些,就不想再跟我说点什么?” 木鎏金冲着他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要隐藏身份陪在我身边?为什么主动解除婚约?为什么要帮我追求言哥哥?又是为什么要拼了命地救我!” “如你所说,即便你是神,你会治疗术,可那一剑穿身的痛却是真真切切要承受的。治疗术也只是治疗了皮外伤,内里的伤还在。论身份地位,你不该为我犯险。” 水子白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按照父亲的意愿,下界娶你回九重天。后来,我发现你喜欢的是无言,又为了此事逃婚。我不想强人所难,所以主动解除了婚约。我心中有愧,便想帮你找到一个好归宿,助你与心上人在一起。” 水子白转身看她,眼中青光流转。 “事情就是这样。” “那你为何要替我挡剑?还说我是你的女人?” “既然你我之间并无深情厚谊,你又何必令自己流那么多血。” “我……我皮糙肉厚,身上穿几个洞又没什么。至于……至于……” 女人什么的……这话他真说出口了?! “那个瞬间,我吓得心脏都要不动了。”木鎏金接着说。 “……”水子白看向她。 她这话……是何意? “对不起,我很快……就回天庭。” “论年龄,你比我大了不知多少年。”木鎏金自顾自说道,“我知道我很幼稚,可我就是一个蠢笨的人。” 木鎏金的声音变得很轻。 “我不喜欢兜圈子,不喜欢猜来猜去。水子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跟我撇清关系就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离开!你给我留下了那么多回忆,那么多温暖。这个时候,你却要离开?” “……”水子白呆在原地。 木鎏金掀起被子下了床,拦在水子白面前。 “水子白,你承认一下喜欢上我了会死么?!”木鎏金扬起脸,“其实我早就不再喜欢言哥哥了。” “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儿喜欢你。” 水子白一愣。 “你是傻了么?!”木鎏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是自作多情了还是怎样,给我个反应啊!” “噗。”水子白勾唇浅笑,“你还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 哦,不对,第一个这样的人是辰希那个小崽子。 “额……我总觉得你还是那个小仙官白驹,忘了你的身份了……”木鎏金吐了吐舌头。 “没关系,不记得才好。”水子白轻轻拥她入怀。 “鎏金,我是喜欢你的。你没有一厢情愿,我喜欢你。”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留下来陪我?如果你当初一走了之,或许不会惹上我这个大麻烦。”木鎏金在他怀里抬起头。 “不后悔。”水子白只是笑。 后不后悔……又有何计较。 —————————— “果然。”水北辰看着门匾上的“慕容府”三个大字,轻声叹气,推门而入。 还是一如从前的绿袍加身。 木颜夕缓缓转身,似是早已料到。 他开口:“你还是找来了。” 水北辰瞪了他一眼,自己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又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木颜夕皱了皱眉,“索性你当年就不该救我。” “说了多少遍不是我救的你?你活着净给我添乱了,我救你作甚!” “……算了,”水北辰皱眉,“我们不谈这些。” “哥,你老了。” “……我已经将神力传给了子白,我要他接任天帝。他如你所愿娶了木家女子为妻,只是你这一辈的后人仙资并不出众。颜夕,我知道我不该要求你做什么。” “但,我想提醒你:慕容芳菲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没能跟爱的人长相厮守,但至少,让你的后代可以。” “哥的意思是,要我渡些神力给她,助她永生么?” “你也知道,一个极寒之域的精灵,寿命再长也熬不过一万年。” “我明白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颜夕,我们好久未见,我也不知道,我带给你的消息是好是坏。” “慕容芳菲当年留下的那一滴血泪,以灵芝为身重新塑成了魂魄,被送去投胎转世了。” “它误入阿修罗道,生为一个魔女。那女人与我天道中人相恋,诞下龙凤双生子。其中那男孩生来为魔,修成第二代邪神,为祸天下。我不得已将他魂魄扔进了三途河,令他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颜夕,你可怪我?” 木颜夕摇了摇头。 “或许从一开始就该如此。”木颜夕叹了口气。 第182章 长寿面 “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这天举办婚礼啊?”冷奕语很是不满。 虽然这只是在冥界举办的小型婚礼,但,这毕竟是她与辰希的第一个婚礼。 以后,婚礼的纪念日和她的生日重合了,岂不是平白少了一个纪念日! “别问了,等你在凡间的学业完成,我们还会有更盛大的婚礼的。” “现在,过来吃面。”辰希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碗长寿面放在桌上,整整一碗,却只有一根面条。 冷奕语凑近了看,“辰希,你还会做饭?” “只会做长寿面。”辰希递给她一双筷子,“要一口气吃掉哦,不可以断!” 水子白当初收了他们四个徒弟,传授的术法各不相同,其中的道心也不尽相同。 他将参悟天道的绝大部分心法都传给了无言,传给辰希的却是修心之法,传给千年的是武之道,传给沈炙怡的是入世之道。 辰希跟随水子白的时间非常长,但预言术他只会一种。 ——预知寿命。 当初辰希不爱学这种鸡肋术法,但水子白却告诉他这是最有用的预言术。 他一度认为水子白只是想教他做面条。 但他有一段时间为许多人做过长寿面,就是在他住在游戏里的那段时间。 实在是……太过无聊。 寿命短的人,吃这一碗长寿面时,会觉得面格外地长。 他们会不得已将面咬断,而这剩下的长度,就是他们生命的长度。 他与冷奕语都是仙,应该是可以一口气吃掉的。 但是,意外发生了。 冷奕语的面断了。 “我没有咬!”冷奕语委屈道,“是它自己断的!” 辰希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面。 “辰希,你这面做的不够厚啊!它自己断了!”冷奕语还在解释。 “没事儿。”辰希有些不安,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 婚礼照常。 在冥界奈河桥上举行的婚礼中,沈炙怡是主婚人,景辞是证婚人。 参加婚礼的只有冥界众人。 孟婆孟七七和月老宗镜玄,留尘与边凝雪,还有仙界的冰天雪女姐妹。 据说酒久回归仙界后,白酿一直在求得她的原谅。 两人整日在仙界玩着“你追我赶”以及“捉迷藏”的游戏。 宗镜玄依然赖在冥界不走,孟七七虽然还是不肯接受他,但也不再赶他走了。 月老似乎有意培养洛叶当下一任的姻缘仙,而辰万念的修为也在孟婆的悉心指导下逐渐进步。 奈何桥的尽头,留尘牵着冷奕语的手,将她交给了辰希。 “上一世你出嫁时我不在,”留尘说道,“我没有做到一个父亲应做的事,现在,我希望自己能尽最大努力地去弥补。” “我也一样,我的孩子。”边凝雪也走上前。 “父亲,母亲。”冷奕语与二人拥抱。 “咳咳,”沈炙怡清了清嗓子,“冷奕语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辰希先生么?” “不论……” 还未等她说完那一长串的词,一个冰冷的声音传进大厅。 “不愿意!” 众人纷纷向那声音的源头看去。 无言穿着修身的黑色长款风衣,一头长发束在脑后。 冥界的幽火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依旧是那样冷艳。 辰希将冷奕语的手握得更紧了。 “无言,你还敢回来?” 冷奕语曾将在雪原的经历告诉过辰希,当然,她隐去了一部分内容。 辰希并没有很生气,他似乎也是庆幸无言没有死的。 “若是他真的死在我手里,师父一定会对我们很失望的。” “……” 是啊,她也不希望辰希背上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大师兄这种罪孽。 “无言近千年没有感情,可我们有。”辰希说。 所以……无言现在出现是要做什么?! 冷奕语回过神来。 只见辰希已经召出了树魂剑。 “你不在你的雪原好好待着,跑来我与奕语的婚礼做什么?!” “你若是来祝福我们的,那我请你喝一杯喜酒。若是来捣乱的……我不介意再将你打回极寒之域一次!” “上次交手是我状态不佳,”无言不甘示弱,“冷奕语是我的。” “将我打回极寒之域?”玄铁剑出现在他手中,“辰希,你尽管试试。” 冷奕语闻言眉头紧皱。无言现在这是要抢婚? 上次在雪原不是说得挺明白的么!他怎么又变卦了啊! “这……大师兄……二师兄……你们……”沈炙怡已经惊到无话可说。 “无言,我不是已经亲口告诉过你,我要跟辰希在一起了么?!” “那是你的选择,我的选择是,我要追回你。” “上弦月!”冷奕语召出上弦月。 “无言,你今天若是敢伤辰希一根汗毛,我定要与你不客气!” “奕语,你不要插手,我来对付他!”辰希全身发出光芒。 一簇火焰钻出他的手心。 是幽冥灵火! “不要!辰希!” 冷奕语下意识地挡在无言身前。 “冷奕语,在你和我的婚礼上,他是来破坏我们的人,而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护着他?” 辰希的眼底逐渐冰冷,语调有些气愤。 “辰希,上次一战,幽冥灵火已经打散了无言近百年修为,他好不容易修炼回来,重新走出了雪原。” “更何况,幽冥灵火损敌一千却要自损八百!你别再用它了!” “你也不想……真的杀了他吧。” 无言的神色微微一动,有些吃惊。 他慢慢地收回玄铁剑。 “辰希,我不喜欢像一个野兽一样强取豪夺。” “如果我想得到冷奕语,我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地站到我身边。” “我此次前来,并非要与你再战个你死我活。” “……”无言看向冷奕语,“千年回来了。” —————————— “我从来都很自私,”无言说,“我亏欠千年,所以想要她作为独立的一个人活下去。” “为了自己可以好过一些,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么说,千年靠着一口气活了这么久?”辰希若有所思。 “……”冷奕语叹了口气,“真正的千年,她为了你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盯着无言,目光灼灼。 第183章 七道(一) “对不起,奕语。”无言低下头,“我不愿将属于千年的一缕残念还给你。” “我又一次地伤害了你。” “……”冷奕语沉默。 确实。无言说他爱上自己,可无论何时,她冷奕语都是一个牺牲品。 “千年是我们的师妹,她是曾经的冷奕语,是另一个她,我当然也希望她可以活下去。”辰希说。 “只是,你不能打奕语的主意。” “我有办法让千年永生。” 辰希拿出心血情泪的瓶子。 “心血情泪是千年灵魂的溯源,所以……我想,若是有了它,千年或许可以成为独立的灵体。” 无言看着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瓶,心中思绪万千。 这便是我当初朝思暮想的心血情泪。 想要的时候,我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不需要的时候,却是如此轻易便见到了。 冷奕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言的表情。 看来他确实对心血情泪毫无反应了。她想。 “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奕语……命不久矣。”辰希突然说道。 “!” “辰希,你在说什么呢?!”冷奕语不满道,“好端端地咒我作甚!” “……何出此言?”无言看出辰希并非说笑。 “她的长寿面断了。” 一句话,令整个屋子都寂静下来。 —————————— 极寒之域,雪原山。 “看来,我们得一起想想办法了。” 辰希和冷奕语带着心血情泪随无言去到雪原,解封千年之后,四人坐在无言的雪屋里。 “咳,千年,你……感觉如何?”辰希问道。 “还好。”千年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冷奕语挑了挑眉。 我们这四个人……这是一个什么奇怪的组合啊喂! 我的前世和我现世的追求者是夫妻而她同时是我现男友的初恋。 妙。 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那就好。”辰希又开了口,“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获得真正的永生。” “但必须本人清醒着,亲自去闯才可以。” “在长寿面断掉的那一刻,我就决定,我是一定会带奕语去的。” “……”无言对上辰希投过来的目光,“那我带着千年与你同去。” “好。”辰希的身子向后一靠。 “那我先讲一讲,关于那个地方……” “那是我,还被关在七选界的时候……” —————————— 我是冥界神树,上仙辰希。 我重伤了冥界之主,还打碎了奈何桥,天帝判我幽禁七选界一百年。 一百年……对我来说没什么。 但对奕语……她说她会等我,可这一百年间,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无言那厮也不知道死透了没有,他若是卷土重来把奕语抢走了怎么办?! 一想到一百年之后我可能再次失去她,我的心里充满绝望。 一个月、两个月,我还能安慰自己;三个月、四个月,我还可以骗自己;五个月、六个月,我开始逐渐失去希望;第七个月时,我已经熬不住了,我的心中只剩下绝望。 可就在这个月,我眼前的黑暗突然消散。 “我……为何突然能看见了?!” 七选界的刑法令我暂时失明,直到刑满的那一刻我才能恢复视力。 这才七个月,怎么就…… 我抬起头。 一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女孩,走进了我的山洞。 “堂堂神树,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认得你的声音,你是那天带奕语来见我的人。”我听出了他的声音。 “你是……七选界的主人——风神?!”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问我,“你想过要提前出去么?” “当然想!”我不假思索。 “如今,老夫给你个机会。神树,你可想要?” “什么机会?”我凑近他。 “你身为冥界神树,可知那转生台有几道轮回?”他问我。 “六道。”我回答,“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前三道为善道,后三道为恶道。”我不解,“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六界之中不止六道,还有一道,想必你曾有所耳闻。” “众所周知,七选界是幽禁犯错仙人的囚笼,也是封印地狱大魔的结界。可每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叫作七选界。” “因为这里存在着天道轮回的第七种选择,第七道轮回,就在这里。” “你若闯过七道,不仅会获得自由,还可获得永生。” “六界史上记载,仙魔大战之后,魔神引咎自罚下神界,自愿堕入七选界,守护七道。无人知晓这七道是何意,但现在,我把它告诉了你。” “七选界一直都有两个神在把守,冥界边缘是我,魔界边缘是魔神杜汐玥。” “其实,说是魔神在把守,但她是个不安分的。所以以前的千百年来,是她那个能将她宠上天的妹妹杜汐璃在替她把守。” “七道一直都有人守护,那个人就是司音神杜汐璃。” “魔神堕下七选界,就变成了姐妹二人一起在守。” “其实一个神守还是两个神守都无关紧要,七道不为人所知,即便有人真的知道了这个秘密,也根本走不过那里。” “辰希,你想试试么?” “老头,这听起来很像去送死。”我笑起来。 “但我就喜欢这种高难度冒险。” “我想好了,我要闯七道!” “不愧是水子白的徒弟。”他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我甚至对你抱有希望,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嗯?什么忙?”我疑惑。 “如你所想,老夫正是神界五神之一,风神卫风。六界传言我触犯天条,才被派来看守七选界,这件事你可知晓?” “知道。” 据说是以神的身份与凡人私通啊……我好像有所耳闻。 “我在凡间游历,与一凡女相爱。我暴露了身份,便决心再也不回神界,要与她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但……我被抓回去了。”卫风拉过一直沉默的小女孩,“她就是我与那凡女所生的孩子。” “老夫虽为七选界的守界人,然而自身也是七选界的犯人。” 第184章 七道(二) 他伸出手臂给我看,一条锁神链出现在他腕上,转眼又消失不见。 普天之下,唯一的一条锁神链,竟是用来锁他了……我在心里暗自唏嘘。 “你师父水子白与我是多年挚友,他曾透给我一条天机。” “他说,我女儿茹胡笳命数有异,但又不绝于此。” “他告诉我,你可以帮她改变这条命数。” 卫风将那女孩拉近我。 “老头,你的意思是,我要带着这小姑娘一起闯七道?” “不错。” 师父这又是拿他那双倒霉青光眼看到什么了? 他不是说他自毁神瞳了么?! 算了,师父的话要是可信,他就不是师父了。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小女孩的手,“好,我答应。” “不过……难道说,师父早就知道我会进七选界?” “自然。”卫风拈了拈胡子,“你与你师兄大战之时,他正与老夫在此,一边下棋,一边通过规错石观战,还顺便点评了一下你们二人的术法。” “……” 是水子白那老不死的东西能干出来的事! —————————— “老头,我准备好了。” 经过一夜的修整,我换上了卫风准备的紧身黑色皮衣,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听子白说,你的身体百毒不侵,居然连忘情毒都可以化解。”老头打量着我,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没有回答,只是问他,“胡笳呢?” 茹胡笳太绕口,我便索性叫胡笳。 “来,胡笳。” 胡笳是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女娃娃。 “出了七选界,记得去蓬莱找水子白。” 她看起来也是有些修为的。 胡笳点点头。 “走吧。”我牵住她的手。 卫风施法念诀,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眨眼间,便来到一条漆黑的通道之中。 —————————— “走了一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到头么?” 这条黑漆漆的破路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不是说有人把守么?!人呢?连个人影都没有! 死气沉沉…… 我正烦躁着,突然,从天而降两团东西,一绿一蓝。 “哎哟……痛……” 竟是两个人?! 我仔细一看,是我熟悉的人。 我的……两个兄弟。 “咦?!二弟!你真在这里!”绿衣人先扑过来。 “二哥。”蓝衣人拍拍身上的灰,亦走过来。 我无力地扶额,“你们怎么来了……” 真是添乱! —————————— 这天地间的神树有三棵,除我之外,还有妖界神树、人界神树。 妖界神树明溪,性情沉稳,不善言辞。他在妖界经常与妖做些等价交易,在妖族宛若神明。 人界神树无昔,性格乖张,是三神树中最年长的那棵。他在人界按心情去替人们实现愿望,那些太无趣的小愿望他才懒得去管。至于要不要收取代价嘛……自然也是不一定。 三棵神树血脉相通。心心相连。 “我与大哥感知二哥身处绝地,所以赶了过来。” “卫风前辈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我等,我和明溪想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多嘴的老头……” 我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被天帝处罚了。 “你们跟着我只会令我分散精力,七选界是随便进的地方么?!净给我添乱!” 我没好气地说。 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不想连累旁人。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无昔皱了皱眉。 “纵然我们修为没有二哥强劲,也不至于无法自保。”明溪轻轻地说。 “罢了罢了。” 都已经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叹了口气。 “我已在此走了一个多时辰,除了你们没有碰见任何人。”我说道。 “我想,这里应是七道入口的一个障眼法。”明溪开始冷静地分析,“二哥,你一直都没有前进。” “你其实,还在原地。” 我想了想,貌似的确如此。 “那么,照三弟的说法来看,这里应当是个幻境了?”无昔伸出手来。 “树魂锤!”他召出武器,“幻境,打破了就好了!” 两把碧绿色的重锤被他抛向左右,随着撞击,周围的黑暗破碎,眼前霎时明亮起来。 “妹妹,看来我们要招待客人了。”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传来。 “……嗯。”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回应着。 眼前是一个凉亭,两位女子身处其中。 一位女子生着一双血色瞳孔,一头波浪卷发越显妖媚。 她身穿露肩的棕色长裙,优雅地站在亭里。 另一位女子目光清冷,神情淡漠,淡金色的瞳孔和如瀑的墨发显得她高雅肃穆。 一身白衣薄纱,高贵典雅。她正端坐在一架琴前,想必之前是在弹琴。 她们就是……魔神姐妹…… 据说仙魔大战之后,魔神封印神格,自罚堕入七选界。她的孪生妹妹自然跟随她一起堕下神界,原来她们真如卫风所说,在此把守那个神秘的第七道轮回。 “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想必都知道七道的规矩。”远处的魔神开了口。 她从亭子里走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只要你们其中一人伤到我,或是与我妹妹比琴征服了她,都算你们通过考验。” “……”我转向众人,压低了声音。 “魔神杜汐玥曾是神界五神中最强的神,别说一个人,就是我们左右人一起上也伤不到她。”我说道。 “或许我们可以从司音神杜汐璃的身上找缺口。”明溪说着,伸手召出一把长笛。 树魂笛。 我们三人之中,唯有明溪修的是音律。 “我来跟她比。” —————————— 两块奇石上,杜汐璃与明溪相对而坐。 杜汐璃执意要明溪用上古司音神的六欲琴来与她比,而她自己仍用那把凤凰血玉二十四弦琴。 “开始吧。”杜汐璃冷冷地吐字。 “晚辈有礼了。”明溪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两人均拨动琴弦。 明溪弹的是《凤求凰》。 杜汐璃不屑地笑道:“用如此普通的曲子居然还想赢我?” 明溪皱着眉。 他不知道杜汐璃弹的是何曲子。 他从未听过! 第185章 七道(三) 杜汐璃的音律将众人带进了她的曲目中。 一种莫大的哀伤弥漫在整个空间。 随着琴声转急,声波扭曲着,一些细长的针凝聚在空中,飞快地朝明溪扎去。 明溪瞳孔放大,不得不立马催动灵力抵挡针雨。他的曲调杂乱,渐不成调。 尽管他已极力抵挡,还是有不少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唔!”明溪皱着眉,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的眼神涣散,翻了个白眼便昏倒在琴上。 “哼!脏了我师父的琴!”杜汐璃停止抚琴,抬手一记风刃将明溪从石头上打落。 待我从琴声中回过神,便瞧见明溪的身子直直地落下来。 “明溪!”我与无昔都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 我催动灵力,吸出明溪体内的针。 说来也奇,这针竟在空气中再次化作虚无的声波,消失不见。 明溪的脸色惨白,看起来很是难受。 “你们输了!”杜汐璃冷眼望向我们。 “……”虽然早料到不会很容易,但这么快就变成如此局面…… 还真是举步维艰啊…… “既然输了,你们要留下一样东西。”杜汐玥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你想要什么?”我皱起眉。 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呵呵……我要……那小姑娘的命!”杜汐玥一伸手,一团蓝色的灵体被抓在她手中。 一直默默跟在我们身边的胡笳倒了下去,她的瞳孔一片灰色,失去了焦点。 “我们姐妹在此无聊得很,留下这小姑娘的五识,陪我好好玩玩……” “不行!” 眼前骤然变黑,再次见到光亮时,已回到七选界的边界。 我抱着明溪,低下头。 我不敢看卫风的眼睛。 而卫风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给我几天时间,等明溪养好了伤,我把胡笳……救回来!” —————————— “恐怕杜汐玥是认出了胡笳,才故意如此行事。” “为何?我记得魔神曾与我师父交好,你既然也是师父的挚友,魔神为何要针对你?” “……因为仙魔大战。”卫风叹了口气,“汐玥与子白反目成仇,是因为邪神达彦的魂魄。” “她还是舍不得昔日的徒儿魂飞魄散,央求子白放他魂魄重新转生。” “可子白……当着她的面将达彦的魂魄扔进了三途河。” “你们并不知道,子白为了躲杜汐玥,已经在六界奔波了十几年。” “他行踪不定,也不肯一直待在天宫和蓬莱仙岛,就是在躲避杜汐玥的诘问。” “子白曾来过我这里,但我对他的行踪绝口不提,恐怕也被汐玥记恨上了。” “不然……我也不至于落到将希望尽数放在你们小辈身上的地步。” “我知道了。”我陷入沉思。 幸亏没有在魔神面前自爆身份。 若是让他知道我是水子白的二徒儿,岂不是要被她吊起来打? 师父啊师父!您这都是给我造了些什么孽啊! “我做事总是鲁莽,若是没有明溪他们,我恐怕要一去不回了。” “其实这次闯七道,希望都在明溪身上。” “杜汐璃的音律……我知道要怎么抵了。” —————————— 明溪这几天一直在发了疯地练琴。 弹的都是一些从未听过的曲子。 终于有一天,随着他的琴声,几千只彩蝶漫天飞舞。 “呼……终于练成了。”明溪舒了口气。 “将树魂笛变成了树魂琴,明溪,你当真不会后悔么?”无昔摸了摸鼻子,从山洞前的树上跳下来。 “不会。”明溪抚摸着琴身,“我们神树的武器随心而出,从来都是最适合我们的。” “它既然肯变成一把琴,那就说明,我也已经变了。” 这些天,他一直试图用琴声做出和杜汐璃一样的有实体的音波。 琴声可以表达自己的情感,也可以将旁人带进自己的情绪中。 他与杜汐璃比琴,不只是比琴技,更是比琴心。 “大哥,这次我一定可以赢过她了。”明溪目视前方,自信地说。 “明溪,你好些了么?”我走进山洞。 “二哥,我们去七道吧。” —————————— “你们又来了。”杜汐玥嫣然一笑。 “这次……还与我妹妹比琴么?” “嗯。”我郑重地点点头,回过身不安地看了一眼明溪。 明溪冲我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这次,请允许我用自己的琴。”明溪抬手,一架通体橙红泛着绿光的琴出现在他怀中。 “这是……”我闻到一股浓郁的妖气。 “是明溪将妖界一个琴妖的真身与树魂琴融合了。” 无昔在我耳边低声说。 “现在,这是把妖琴了。” 我有些忧虑。 妖力与灵力相融,明溪的身子才刚好,他能吃得消么? 正想着,杜汐璃从亭中走出。她对着明溪的方向,声音依旧清冷。 “无所谓。”但她眼底的一丝狂热与兴奋出卖了她。 看来,这架妖琴成功地提起了她的兴趣。 两人再次相对而坐,却都没有触动琴弦。 “如果你输了,我要你的琴。”杜汐璃突然开口。 “……哟,”杜汐玥笑起来,“看来这小子带来的琴很特别呢。” “我家妹妹可是很多年无所求了。” “司音神前辈,很抱歉,这把琴乃我本命武器。除了我之外,无人能用。” “……那真是可惜了!”杜汐璃皱起眉,双手一动,第一声琴音已发出。 琴弦近在咫尺,明溪却没有去动。 “二哥,我知道你曾深爱过千年上仙。”他看向我,“我希望,你能将你的感情传递给我,我要用这份情意,弹一首曲子。” 我迟疑片刻,动了动嘴唇,“好。” 我来到明溪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闭上眼,开始回忆我与千年的曾经。 明溪的手在琴的上方虚按,好像并未触碰到琴弦,就令它放出声响。 空气中只能看到灵力与妖力的波动,明溪也将双眼紧闭,与琴融为一体。 妖琴像是一位引吭高歌的少女,呜呜咽咽地唱起了歌。 琴声奇异古怪,算不上好听,却又莫名地凄美动人。 第186章 七道(四) 我仿佛看到了那一年,我们在树下相遇。 又仿佛重新置身于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欢声笑语。 默默的守护,暗处的展望,不计回报的付出。 我看着她爱上另一个男人,为那人伤心,因那人欢乐。 心如刀割。 阴谋、圈套、陷阱。 明知道伤痕永远不会褪去,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她还是要追随那个人。 为什么不能多看他一眼? 无论他做什么都抵不过那人的一个眼神…… 千年,千年……千年! 我在层层噩梦中沉沦又苏醒,反反复复地用不同的感情呼喊着她的名字。 千年。我在心里默念。 亲眼看着她承受了万箭穿心的苦痛,想到她死在我怀里的情景,时隔多年依旧心悸。 可我该放下了。 因为现在,有一个人对我说:她会等我。 那些事情,我情愿就此忘记,再也不要回想起。 千年,只能活在过去。 时至今日,我的心里唯有冷奕语一人。 “嘶——!”妖琴发出玉帛撕裂的声音,声声悲泣,一声一寸肠断。 我的眼角湿了一片,一滴热泪砸在琴上,弹下此曲的最后一个音符。 千年,是时候忘记你了。我怅然若失,抬头望天。 我不是一直爱慕千年,而是曾经爱过。 我现在爱的人,虽然是她的转世,但她们完全不同。 一曲终了。 杜汐璃的手,竟早已停止了拨弦!她被明溪的琴声吸引了,她忘记了比试!忘记了弹琴!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打动我……”杜汐璃轻声说。 她对着那把妖琴投去不舍的目光,又深深地看了明溪一眼。 她挥袖转身,身影就那么凭空淡去。 “你……”明溪见她消失,也不说自己是输是赢,不由得伸手挽留,却只抓得一手香气。 “呵……”杜汐玥抿着嘴笑道,“有意思,妹妹居然输了呢……” “这下,她要好些日子不肯出来了。” “前辈,”我上前一步,“既然我们赢了,就请把胡笳的五识还回来,放我们通过七道!” “那是自然。”杜汐玥轻轻呼气,蓝色的灵体自她口中呼出,像是一团燃烧的焰火。 “大哥。”我低声唤道。 胡笳自失去五识后就由无昔照看着,此时他正抱着小姑娘迎了上去。 蓝光融入额中,胡笳眨了眨眼。 “胡笳,我们成功了,”我蹲下身,“我们可以出去了。” “出了七道之后,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四人不会再有寿劫,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二弟,三弟,我不放心胡笳。”无昔紧紧地拽着胡笳的手,“我打算亲自送她去蓬莱找太子殿下。” “也好,”我说,“若是见到我师父,替我带句好吧。” “我要立刻出发去找一个人,她在等我,而我……一刻也不想让她多等了!” 奈何桥前的重逢,两人的拥抱。在冥界灯火的映照下,泪水都泛着温暖的光晕。 —————————— “这就是我和七道的故事。”辰希停下了讲述。 “昔日我有伤在身,不敢贸然挑战魔神。如今我与无言皆可一试,大不了就是都失败了。我还可以去妖界请来明溪再与司音神比一回,一回生二回熟,七道也没那么可怕。” 无言看了他一眼。 “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站起身,“不过,总是要去试一试的。” “辰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等下就出发!” —————————— 人界,冷奕语家。 四个人都换上了轻便的衣服。 千年穿着冷奕语的长裙,有些不自在。 初次穿现代人的衣服,她还不太适应。 冷奕语和辰希换上了运动服,冷奕语将一头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无言盯着她。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样子。 冷奕语的眼神却都在千年身上。 如果妈妈知道了她的这些事情,一定会无法相信的吧。她想。 “准备好了么?”辰希望向众人,“我要开始传送了。” 他蹲下身,一只手拍在棕色的木质地板上,神情严肃。 自他的手心开始向两边蔓延着火苗,勾勒出一些繁复的纹路。 火纹逐渐扩大,围成一个圈,将四人包拢在其中。 冷奕语看出,这是一种高端的传送法术。辰希的修为要比自己高很多,这种高深的法术她反正是不会用的。 一阵强风卷过,四人不见了踪影。 窗外,只有几只鸟偶然间飞过。 —————————— 再次来到七选界,辰希发现,这里有些异样。 七选界里……一个被羁押的仙人都没有! “什么情况?”无言走上前去,默默念诀,眼睛顿时变得空明无比。 辰希站在他手边,紧张地望着他。 大约过了一刻钟,无言的瞳孔熄灭。 “并无战斗痕迹,”无言偏过头,“也没有魔族入侵。” 无言用灵识查看了整个七选界,看来这里的仙界犯人的确一个也不剩了。 辰希皱着眉,“只有老头才知道七道的入口。” “七选界变成这样,老头怎么不在?莫非就是他带着犯人们逃了?” “……”无言与他对视,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 “阿言,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千年突然走近无言,“有了心血情泪,我就可以存在。” “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我本就不想看到你为我冒险。” “……”在一旁沉默的冷奕语突然也开了口,“不然,我将我的魂魄割下一魂一魄给她,如何?” “不行!”无言与辰希异口同声。 无言先开了口,“辰希算出你命中本就有寿劫,不可贸然行事。”无言看向她,“你与千年,我都要保全。” “更何况,你我之间有着灵魂血契,你魂魄受损,我亦要受损。” “奕语,珍惜你自己的一切,我还不想死。” 听完无言的话,辰希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那次奈何桥上的决斗中,无言活了下来。 若是他真的掉下三途河……那冷奕语! 想到这里,辰希不由得再次感受到无言的可怕。 第187章 再见魔神 无言做的每一件事,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给任何人留过后路。 全部都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在奈何桥决斗的那天,他早就想好了结局。 无论是输是赢,他都要冷奕语去死。 可这家伙……没料到自己会爱上奕语吧? “……” 一想到奕语居然还在设身处地地为无言着想,辰希就气不打一处来。 “冷奕语,你给我听好了,千年我和无言会救。你,我也要救,用不着你无私奉献割什么灵魂!” “以后不许再提这种话!” 冷奕语撇撇嘴,低声念道:“真凶……” “我也没说什么嘛……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四人正僵持着,突然,一阵香风刮过。 血红修罗瞳,波浪卷发。 “魔神前辈。”辰希微微施礼,身后三人也躬身施礼。 这就是魔神!印象里……大概只在魔神生辰宴上见过那么一面…… 冷奕语正想着,面前的魔神已开了口。 杜汐玥看向辰希,蹙着眉,“你怎么又来了?” “回前辈,我的爱人遇到了寿劫。我想要带她通过七道的考验,为她延寿!” “可以,”杜汐玥莞尔一笑,“只是,你既已闯过七道,便不可再进入。” 杜汐玥一抬手,一道结界从辰希脚下升起,在他头顶围成一个圆形的屏障,正正好好将他困在其中。 “奕语!”辰希担忧地喊道。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冷奕语在心中叹气。 “别挂心我,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冷奕语隔着屏障冲他笑道。 “可是……!”辰希依旧担忧地看向她。 “你不是雪原上的那小子么?你也来闯七道?”杜汐玥倨傲地看向他。 “呵……这是你女人?”她瞟向千年。 这个女人……她的脸与达彦是那样地相像。 “……”无言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杜汐玥没有再追问下去,她径直走到千年面前,余光在扫向冷奕语的时候停下了。 冷奕语一直扎着高马尾,整张脸显得有些削瘦。她竟一时没能发现,眼前的这两个女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杜汐玥看了看二人,一脸怪异。 “你们是三胞胎?你、达彦、还有……她?”她对着千年,指着冷奕语。 千年的额头开始往外冒汗,那双血瞳靠她太近了。 她好难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与心血情泪为她暂时营造的容器分离! “她是千年的转世。”无言这时开了口,“千年是被我强行唤醒的,她没有完整的魂魄,所以……我来替她找寻永生之法。” “呵,有意思。”杜汐玥抿唇轻笑,“前世与转世共存么?真是前所未闻啊。” 更让她感兴趣的是,水子白的这两个徒弟,还真是与众不同。 一个能驾驭她师父的那把凶剑神器多年,一个竟能与自己的转世共存。 无言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前辈,可否放我们去闯七道?” “……”杜汐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想,你可以放弃了。” “闯过七道的唯一条件就是打败我。上次在雪原,我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如今我若全力一战,就是你师父水子白来了也没用。” “前辈!我们选择与你妹妹比琴!”辰希在结界中喊道。 “哦?可是这次我并没有给你们选择。” “我不想让我妹妹与你们比琴。” 辰希一脸震惊。 为什么?!杜汐玥的态度为何变成了这样! 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不想让无言通过七道! “无妨,”无言冷冷地说,“前辈,请赐教。” “慢着!”冷奕语喊道。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 “晚辈觉得……这样不公平。”冷奕语握紧双拳,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公平?”杜汐玥没有生气。 她眯起眼,朝向冷奕语。 “六界皆知,魔神阁下曾是神界战力第一的神明。您的实力,恐怕除了师父以外已无人能及。无言区区一个上仙,如何打得过?前辈这是……根本就不想让我们通过吧!” “呵……”杜汐玥笑了一声。 “那,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打败我,你们都能通过七道,从此寿与天齐!” —————————— 七道。 杜汐玥将无言三人带入七道。 依旧是那个古色古香的小亭子,杜汐璃的琴还放在那里。 杜汐璃闻声从亭子的后方走出,看到千年与冷奕语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杜汐玥轻启红唇,“妹妹,此三人要挑战我,你来做裁判如何?” 杜汐璃点点头。姐姐的话她只要听从就好,从不会问为什么。 她朝向无言三人:“只要你们喊认输,我会从姐姐的攻击下保你们性命无忧。” 无言没有回应,只是亮出了玄铁大剑。 玄铁剑,是由上古魔神当初手里的两把七情剑炼成的。 邪神慕容芳菲亲手炼化的重剑。 仙心不稳的人,若用此剑必定会走火入魔。 因它邪气太重,曾经千百年来无人能用。 后来,水子白短暂地使用过它。然后,他将它送给了根本就没有心的无言。 在无言心中,所谓仙心,根本是一团虚无。 他不曾有过正邪之分,没有特别爱和特别恨的东西。 所以,他才能将这玄铁剑握在手里。 杜汐玥看着无言和玄铁剑,心中荡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为什么这小子拿着玄铁剑的样子,竟有一些师父的感觉? 冷奕语也从手心中召出上弦月。 千年看着那把金色的上弦月,失了神。 那曾是她的上弦月,竟再也无法……为她所用。 她如今究竟算什么,一具行尸走肉? 冷奕语也觉察到了千年黯然的神色。 对于自己的这个前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交流。 可身体却比大脑快了一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千年眼前。 “给你。”冷奕语将上弦月递给她。 千年苦笑着摇摇头,“不必。” 无言不由得看了她们一眼。 “谢谢你。”千年微笑着。 第188章 永生(一) 无言抛给千年一团白色。 “这是我母亲的冰绫,既然你没武器可用,就先用这个吧。” 千年抖了抖冰绫,她一个用惯了重武器的人,也不知能不能学会用这冰绫以柔克刚。 “千年,照顾好自己。”无言的眼神越过千年,看向那无法触碰的人。 —————————— 即便是三对一,但对手是魔神,他们打得相当吃力。 杜汐玥似乎是没有破绽的,这就是神的力量么? “呀!”千年的冰绫被杜汐玥硬生生震断了一截。 一股魔气直冲面门,千年直直地从空中落下。 “不好,千年!”冷奕语惊叫着。 然而,杜汐玥的攻击下一秒就直冲她而来,她无法伸出援手。 无言转身,一把接住掉落的冰绫,他向下一抖,另一头缠在千年的腰上。 他皱着眉,飞快地将她拉入怀中。 “千年,保持清醒,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休息。” 无言带着她飞向地面,他将千年靠在石头上,再一次转身投入战斗。 冷奕语坚持不了太久,他不能让她独自一人面对杜汐玥! 可惜,还是晚了。 往往几分钟,局面就会变成无法预料的场景。 “砰”的一声巨响,冷奕语整个人被砸向地面。 上弦月脱离了她的手,飞出去几米远。 “奕语!!”无言连忙跑到她身边。 “唔……咳咳!” 冷奕语皱着眉,一口血不受控制地从她嘴里喷出。 五脏六腑都被伤了个遍,冷奕语脸色苍白。 被血染红的唇更显得她面色如纸。 “手腕……震麻了……” “嘶……” 就连握拳……都好痛苦。 “你不是麻了,你的小臂脱臼了。”无言皱着眉。 “……对不起,我太弱了。”冷奕语虚弱地说。 好痛…… 早知道……她以前应该好好修炼的…… 啊……就算是这一世,她作为冷奕语也该好好锻炼身体的…… 无言没有说话,将她抱到千年旁边。 “怎么,还不认输么?”杜汐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现在,你只剩一人了。” “继续。”无言转身,面上毫无波澜。 “啧。”杜汐玥收起笑。 这倔强的样子还真是让人讨厌! —————————— 与此同时。 辰希在结界中算了一卦:凶。 不是大凶,还有挽回的余地。 辰希在结界中盘膝正坐,开始利用神树之间的血缘联系召唤明溪他们。 过了一刻钟,明溪与无昔匆忙赶来。 “二哥,你这是?”明溪看着眼前的结界,施法解开了它。 “这是魔神设下的结界,只能从外面破开的那种。”辰希站起身。 “二弟,这七选界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在这里?” 看来无昔也发现了七选界的异常。 “大哥,七选界不对劲,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 “可以麻烦你去一趟蓬莱么?说不定胡笳会知道七道入口在哪。” 辰希抓住无昔的肩膀,“我现在要立刻去找奕语的下落!” “还有明溪,你去天宫找我师父。” “带上我的树魂剑,他一定会见你。” 辰希召出树魂剑,一把扔过去。 “那二哥你呢?”明溪接过剑。 “我先留在这里试着找七道入口,我们最终一定可以在七道碰面!”辰希说完便向七选界的深处走去。 —————————— 七道。 无言跪在地上,用玄铁剑支起身体。 粘稠的血液挂在他的下巴上,染上了一片触目惊心。 凌乱的长发,殷红的血迹,将无言衬得妖冶无比。 “放弃吧。”杜汐玥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我承认你的实力很强,但我毕竟是神,你绝不可能战胜我!” “……”无言摇摇头。 “她的命,很重要。”他轻声说。 冷奕语的命……很重要。 从他的嘴里再次涌出一口鲜血,血液顺着下巴滴在地上。 无言的余光中,是昏迷的冷奕语。 不一样的。 她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灵魂即便是同一个,他现在执着的那人也只是她这一世。 他不要她的生命终结,他不要接受她的下一个转世。 “我只要冷奕语……”他念着心里的声音。 “你还要继续?”耳边传来杜汐玥的声音。 “可你……还能站起来么?”她不屑道。 “……”无言双手握紧剑柄,漆黑的双眼如同无光的深夜。 他跪坐在地上。 杜汐玥说得对,他现在灵力透支,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可是,他不会放弃! 浓墨一般的瞳孔中现在什么也没有,那深黑色就如同深渊万丈! 他的血,正在凝聚成冰。 只要是液体,他就可以将之化作自己的武器! 血色冰刃直冲向杜汐玥,密密麻麻的冰刃在杜汐玥的法术中将她的脸划了一个极小的口子。 杜汐玥皱了皱眉。 真是个难缠的小子! “血……我需要,更多的血。”无言像一具木偶,双眼睁得奇大。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要将人吞没。 “刺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 无言竟自己撕破了上衣,露出灰白色的皮肤。 “吾之血啊,请助吾一臂之力!” 无言的五脏都有损伤,骨头也断了好几根,筋脉更是不知伤了多少处。 一阵血光笼罩了他,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犹如厉鬼一般。 他竟将全身血液逆流,从身上的无数伤口之中引出,造出了一片血海! 铺天盖地的血色冰针瞬间向杜汐玥扑了过来。 “可恶!”杜汐玥暗骂一声。 用血凝出的冰针并不耗费无言的灵力,甚至因为这铁锈的气息,她险些要窒息。 她的身上出现了多处细小的伤口,美丽的华服被划破。 “都这样了居然还能伤我!”杜汐玥咬牙切齿。 水子白!你收的好徒弟! 终于……撑不下去了…… 无言空洞的双眼渐渐合上,“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呼……”杜汐玥看着不省人事的无言,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 “妹妹,我去换身衣服,你帮我把这三个小鬼扔回七选界吧。”杜汐玥不悦道。 她淡然地越过地上那宛如尸体一般的无言,却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第189章 永生(二) 无言! “放手!你想逼我杀了你么?!”杜汐玥气结。 她原本只是想把对水子白的怨气撒到无言身上。 因为无言那一副淡漠的神情实在太令人不爽了! 可她……她并不想弄成现在这样的! 该死! 杜汐玥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还没有认输。”无言的声音有气无力、气若游丝,却一字一顿、无比坚定。 “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杜汐玥挣脱他的手。 却不料,无言这次双手都抓了过来。 他半睁着眼,眼中死气沉沉。 额上的血顺着脸流下,恐怖至极。 看着他的眼睛,杜汐玥竟有些怕了。 她本来只想要他认输,想听他亲口认输而已! 看在水子白的面子上她也不会不让他过七道的! 更何况,他要救的还是达彦的亲姐姐。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他的眼中……为何是一种要将你拉下深渊的目光?! 竟让身为神的她也想要立马逃开! “放手!!!”杜汐玥周身魔气暴涨,一双眼红得滴血,一掌拍了过去。 一个人挡在了无言面前。 辰希喷了一口血。 “魔神前辈!你不至于要将无言置于死地吧!” —————————— 时间回到半刻钟之前。 七选界。 在辰希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将七选界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找寻七道入口无果。 他只好乖乖地等着无昔和明溪回来。 没想到,无昔没有带来胡笳,他居然带来了卫风! “你师父已经继位天帝,早就下旨废除了七选界。之前在七选界里受罚的仙人都被尽数放走,我也获得了自由。” “胡笳很喜欢蓬莱,水子白那老东西现在忙得很,我与胡笳便不客气地在蓬莱住下了。” 卫风笑着拈了拈胡子,“你小子还打算自己找七道入口?这入口可是除了历任天帝、我、还有魔神姐妹外无人可开的!” 卫风施法打开通道,“你怎么又要入七道了?我听无昔说……冷丫头在这里面?” “来不及解释了!”辰希闪身而入,“大哥,你和老头在七选界等我师父吧!我要立刻去确认奕语的安全!” 就这样,他才得以及时赶到,救了无言一命。 他好不容易破了结界、进了七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杜汐玥要杀了无言。 因为这一掌离无言实在太近了,辰希唯有硬扛下来。 这一掌虽只是杜汐玥的随意一击,但修为不及亚神的辰希硬挡下来之后还是在那瞬间有些吃不消。 杜汐玥有些呆滞,杜汐璃连忙走上前扶住她。 “无言,奕语和千年呢?!” “她们……受了点伤,早就晕过去了。我把她们安置在那边的石头……咳咳。” 辰希顺着无言的目光看了一眼冷奕语二人。 看起来的确比无言好多了。 辰希蹲下来开始查看无言的伤势。 四个字——惨不忍睹。 “啧,也就是你无言了,换做别人,伤成这样早已命丧黄泉了。” 辰希将无言拖起来。 “……知道我快死了还不轻一点……咳咳。” “你都快没血可吐了。”辰希张开手掌,一枚丹药出现在他手心。 “幸好这次我早有准备,在乾坤袋中装了些许治内伤的丹药。” “我可不会师父的治疗术,只能给你服些丹药吊你一口气。无言,你仔细些喘气,千万别就这么死了。” “……”无言闭上眼。 我倒是觉得……我没立马死了,你很可惜呢。 “比当初我用幽冥灵火对付他那时还要严重啊……可是为何没有被召回雪原?” 听奕语说过:无言是天地寒之子,若极寒之域的寒泉仙夫妇感知到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便会强行召唤他回雪原。 “可能是因为我升阶了。”无言居然还醒着。 他只是没力气睁开眼了。 “原来如此。” 与杜汐玥的这场战斗激发了无言的全部潜能,居然令他成为亚神了! 修为不但没有被打散,居然还升了一阶! “辰希,”无言靠着辰希,“这样看来,你的幽冥灵火,比魔神还厉害。” “……你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你会死在这里了。”辰希没好气地将他的脑袋往后一扔。 “唔……”无言皱着眉,发出一声闷哼。 “放心,”辰希笑道,“接下来的战斗,我来替你继续!” —————————— “我不管你是什么神,居然把我的奕语伤成这样……我一定要打败你!” 辰希在查看完冷奕语的伤势后就彻底无法冷静了。 是,她受的伤与无言比起来那只能算作轻伤。 并未伤及要害,没有任何的致命伤。 可他的奕语这辈子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创伤! “又来一个……”杜汐玥扶额。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要来与她拼命!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可以再入七道!你想和本神打,本神还不奉陪呢!” 杜汐玥一脸的厌烦。 “你们想通过七道?”一直默默的杜汐璃突然开口。 “让那个明溪再来与我比试一番。” 杜汐玥惊讶地看向自家妹妹。 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吃错药了么?! 正当双方僵持着,一道白影从天而降。 “师父!” 谢天谢地,师父终于来了! 辰希眼前一亮。 水子白的身后还跟着卫风、明溪、和无昔。 “汐玥,我们的误会已经解开了,你这又是在作甚?!”年轻的水子白温和的嗓音如同山间甘泉,很是悦耳动听。 终于再次看到师父年轻的模样了。辰希想。可惜,发色没变回来。 “我在作甚?” 杜汐玥自知理亏,可还是假装义正言辞的样子说道: “水子白,你那么多徒弟,难道每一个来闯七道我都要轻易放过去?就算你当上了天帝也不能这么护短吧?” “额……”水子白皱了皱眉。 这七道的规矩是父亲定下的,他当然不敢说是杜汐玥错了。 只是…… 他扫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徒弟,以及在他面前像只哈巴狗看到救星一样灰头土脸的辰希。 把他的徒弟们一个个都整得半死不活的,他水子白——很!不!爽! 第190章 永生(三) “那你想怎样?”水子白冷冰冰地说道。 “他,与我比琴。”杜汐璃上前一步,指着明溪说道。 杜汐玥嘴角一抽。 她本来看着水子白神色不悦,想说那就勉为其难让他们就这么通过七道算了。 结果!妹妹这是直接无视了天帝的怒气么…… “明溪,我要与你比琴。”杜汐璃又重复了一遍。 “……”明溪盯着她,笑了笑,“抱歉,我……没有带那把妖琴……” 其实他也明白杜汐璃为何对与他比琴这件事如此执着。 她看上了自己的那把妖琴。 “无妨,我们比心琴。” 没想到杜汐璃竟说出这样一句话。 明溪一愣。 她竟不是为了那把妖琴? 只是单纯地想与自己比琴? 她……很喜欢自己的琴声么? 水子白不知道当事人内心的波澜壮阔,他皱了皱眉。 用心奏音么?他看了一眼明溪。 这个明溪,能达到那个境界么? 不料明溪一口答应下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 两人相对而坐,抵着对方的手掌,闭上眼睛。 “开始吧。”杜汐璃淡淡开口。 “为何有一种两块薄冰靠在一起的感觉?”卫风凑近水子白耳边说道。 “他们二人的气场的确很相似。” 水子白点点头。 明溪是一杯温水,可内里却是一块没有化开的冰。 而杜汐璃是一整块冰,内里却是还未结冰的一汪清水。 “妹妹不苟言笑,就连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很少见她笑容满面。”杜汐玥说道。 “她总是对任何事都不甚在乎,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对什么事如此执着。” 众人面面相觑。 心想:得了吧!谁不知道杜汐璃是个姐控?!她这辈子最执着的人就是自家姐姐了吧! 我们可是对她当年将“天罗地网”撕裂一道口子的情形历历在目啊! “明溪……大概也是这种人吧。”辰希摸了摸下巴。 “三神树中,唯有明溪性格内敛沉稳,很少有生气激动之时。” 大家的目光又移向明溪二人。 心琴的比试过程他们无从得知,那他们比试的结果究竟如何呢? 过去了大约一个时辰,一只血色蝴蝶从杜汐璃心口钻出,血丝顺着嘴角流出。 “我输了。”杜汐璃眼神黯淡。 “你没事吧!”明溪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扶杜汐璃。 他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愧疚。 出乎意料呢。杜汐玥撇撇嘴。 这个叫明溪的上仙居然赢了妹妹两次?!貌似妹妹还输得心服口服?! “为什么……我怎么会输……”杜汐璃竟流下了眼泪。 所谓心琴,就是一个人内心的声音,是灵魂最深处的旋律。 “这世上怎么会有比我对姐姐的爱更纯粹的感情?!” 杜汐璃仰起头,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在心里弹奏的这段旋律,叫什么?” 明溪的脸上竟突然浮起两抹可疑的微红。 “它叫……初见。”明溪别过眼,不敢直视杜汐璃的双眼。 其实这曲子,上次与二哥一起闯七道的时候就已经作出来了。 这是他练成有形琴音的第一首曲子。 他作这首曲子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司音神。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她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甚至他们第一次比琴时,她嫌弃他的血弄脏了她的琴。 可他还是很仰慕她。 这大概……是他最可怜的秘密。 “罢了,你们通过便是。”杜汐玥不耐烦道。 杜汐璃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别扭多少天呢。 “不行!”杜汐璃喊道。、 众人皆是一惊。 这还是第一次,杜汐璃当众违背姐姐的意愿。 卫风眯着眼,露出了看戏的神情。 再看向水子白,后者正强压着想从乾坤袋中召出瓜子来嗑的冲动。 杜汐玥皱着眉,“汐璃,你究竟在闹什么?琴比完了,你也该称心了,还想作甚?!” “姐姐,闯七道,得永生。寿与天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觉得他们的代价太小了么?!” “我只想提最后一个要求。”杜汐璃说道。 “妹妹,你想要什么?”杜汐玥疑惑道。 “说吧,”水子白居然没有生气,“本帝来做个仲裁。” “我要明溪留下来。”杜汐璃说道,“他是这六界之内唯一赢过我心琴之人。” “我堂堂司音神,居然几次三番输给一个不知名的上仙!” “要么,他留在七道,留在我身边;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他!” “你!”辰希气结。 这魔神姐妹的脑回路怎么都这么奇特啊?! 一个比一个不讲理?! “……依你。”水子白竟笑着答应了。 “师父?!”辰希睁大眼。 无昔扯了扯辰希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水子白没有理会辰希,而是冲着明溪问道:“明溪,你可愿留下来?” “能得司音神厚爱,明溪感激不尽,我愿追随司音神。”明溪点头。 “那好。”水子白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吩咐辰希道,“带上无言他们,咱们出七道。” 辰希虽疑惑,但也知道师父做事自有道理。 无昔拦着他,明溪也甘愿留下,他怎么好继续阻拦? 辰希抱起冷奕语,无昔托着无言,卫风也搀着一个千年,一行人跟着水子白浩浩荡荡地踏出了七道。 —————————— “你们如今已经如愿得了永生,以后便不会再有寿劫。至于别的劫……天命难违,天道深不可测。你们只管专心修炼,早日成神。” 水子白的目光停在辰希身上,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尤其是你!别总是贪玩,荒废了你这一身好天赋。这次你大师兄临危升阶,你又被他甩在身后,差一阶可谓天壤地别!” 他指着辰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蓬莱仙岛上时的模样。 “我知道了!真啰嗦。” 被无言落了一截,他本就心里不痛快。 “我该走了。”水子白叹了口气,“毕竟我已任天帝,不可离仙界太久。” “师父!”辰希正色道,“为何答应让明溪留下?” 他还是很迷惑,一定要问个明白。 “亏你们同为神树,你是他亲哥哥,居然连他对司音神动了心思都不知。” 水子白的身影渐渐淡去,只留缥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那首初见就是写给杜汐璃的!” “原来如此。”辰希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无昔在他身边翻了个白眼。 两块冰贴紧了,也会融化的吧! 第191章 辰希,我想起来一件事…… “姐姐,我回来了。” 一个她所熟知的声音和一个她不熟悉的人。 那个青年一步步靠近,“姐姐,你可有想我?” 说罢,他自己先笑起来。 “怎么会呢……你恐怕,巴不得我消失。” 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弥漫在空气中。 冷奕语从梦中惊醒。 “奕语,你怎么了?!”辰希从身旁坐起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冷奕语靠在他怀中,紧紧拽着被子。 姐姐?!难道……! 她猛地转向辰希,抓住他的胳膊,“是他回来了!是他!” 辰希刚想问“他”是谁,冷奕语接着说:“是达彦,他……出现在我的梦里……” “预知梦?”辰希沉思。 虽然前世的千年并未向水子白学过占卜之术,但位至上仙的他们,做的梦自然不可能是普通的梦。 “他在梦里对我说,他回来了!”冷奕语依旧心神不宁。 “看来……我们要好好想想这件事。”辰希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 “回来?他怎么回来的呢?”冷奕语托着腮。 “他的魂魄不是被投入三途河了么?他怎可能回来?!” “既然这个梦已经出现,我们就该好好分析一下。”辰希说道。 “前世,你们是亲姐弟。他本该被毁灭,可能逃过了一劫成功转生为人,那他应该依然与你有着血亲关系。如果他也成功地转世了,由于你们之间特殊的血缘,转世之后应该依然为亲人。” “所以,你们二人不会离得太远。” 冷奕语怔住了。 不会离得太远? “那有没有可能……这一世……我们依旧是姐弟?!”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个她快要忘却的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冷奕言! “辰希,我想起来一件事……” 冷奕语面色苍白。 “我想,我知道他的转世是谁了。”她镇定下来,“这一世,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 “我原本,有一个弟弟,他叫冷奕言。父母离异后,父亲坚持要带走弟弟,而我,则被留给了妈妈。” “冷奕言天生是个脑瘫患儿,可因为他是一个男孩,父亲便无论如何都要带走他。” 辰希心疼地将手搭上她的手臂。 他的奕语……之所以在遇见他之前一直留着很短很短的头发,一直不肯穿五颜六色的短裙,一直不愿意像别的女生一样……是因为幼时心灵的创伤。 她曾讨厌自己身为女孩。 “父亲似乎是跟一个很有钱的女人去了美国,他留下一大笔钱作为我的抚养费,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我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印象,毕竟分开时我还很小。妈妈一直认为弟弟活不长,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一辈子都是个心智不全的人。我们……我们只当他已经死了。” 冷奕语抚上辰希的手背,“辰希,你说他会不会就是……!” “不排除这种可能。”辰希点点头,“但你也别太紧张了。” “就算真的是他,如你所说,他这辈子是个心智不全的人。” “他起码要转生几世才能补全心智吧?” “奕语,你还能联系到你父亲么?” 冷奕语苦笑着摇摇头。 “嗡——嗡——” 手机在沙发上震动着。 冷奕语接起来。 “喂?妈。” 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辰希看着冷奕语的眉越皱越深。 “我知道了,我和辰希会准时回去的。” “嗯……拜拜。” 合上手机,冷奕语面色沉重。 “妈妈说,明天家里有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让我带着你回家吃饭。” “是什么重要的客人需要我带上你?只有见家长才会是这样!妈妈早就见过你,除非……是别的什么亲戚要见我们!可我们家没有别的亲戚了!” “别怕,不论这个重要的客人是不是我们想的那样,我们去会会他。”辰希握住她的手。 “谁……谁说我怕了!”冷奕语这才冷静下来,神色有些窘迫和不满。 “那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辰希笑道。 “我……”冷奕语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我总有一种预感,如果真的是达彦回来了,那他一定在谋划什么事情。” “而且,那一定会是对仙界不利的事情。” “他在我的梦里透露出的那股恨意……” “别想了。”辰希打断她。 “明天见面之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 一头长长的茶色头发在脑后披散着,厚重的刘海儿,尖削的鼻梁。 记忆中的的那个人似乎就是这样,与她一样有着英气的眉,还有放在男人脸上不太硬气的樱桃小口。 看着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冷奕语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可修长的身体就立在那里,他缓缓摘下墨镜,那双冷漠的,似是对一切事物都不在乎的眼睛盯着她。 “姐姐,好久不见。”他勾起唇。 这一句话,别有深意。 相隔多年,重新转生的他们居然又是亲姐弟。 冷奕语强装镇定,“弟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哎哟,奕言早就从美国回来了!”冷妈妈从厨房小跑出来。 “要不是你前些日子在厦 门出了车祸,上个星期就该见着了!” 居然那个时候就! 冷奕语看向面前的冷奕言,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哪有半点心智不全的样子?! 之前从七道出来,她受了些伤。如果妈妈看到她那副样子估计要被吓坏了,她只好谎称自己出了点事故住了院,辰希在她身边照顾她。 还好她的那点伤在辰希的各种丹药之下好得迅速,没有给妈妈买飞机票飞过来数落她的机会。 要是让妈妈看见她在厦 门念大学并没有住在宿舍里,而是跟辰希住在一起,怕是要把房子给掀了。 冷奕语与辰希四目相对。 其实他们也并不能确定眼前的冷奕言就是达彦。 如果他没有达彦的记忆,没有达彦的任何力量,那他也只是一个治好了脑瘫的冷奕言啊。 他们不但不需要提防他,甚至还要为他放个礼炮什么的庆祝一下。 毕竟那种病如果能够治好,实属不易。 第192章 血婴(一) “咳,奕言,”冷奕语浅笑,“欢迎回家。” 家? 冷奕言的笑深了些,只是看起来却很是骇人。 他差点儿魂魄都没了,六界之内,哪里都容不下他,他哪儿来的……家? 他从冷奕语身边经过,重新换上温暖的笑。 “妈,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唉……”冷妈妈嗔怪道,“你可真狠心,既然病治好了,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妈妈一眼……” “别哭啊,妈妈。”冷奕言笑了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冷奕语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影,皱着眉。 —————————— “找我?”冷奕言合上书,斜眼看着冷奕语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 “嗯,我找你有事。”冷奕语点点头。 “什么事呀?”冷奕言挑起眉。 他给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冷奕语咽了口唾沫。 “你,是达彦吧。”冷奕语看向他。 “……”冷奕言轻笑一声,“被发现了啊。” “我一直都有着前世记忆,毕竟我转世的时候,根本没机会喝什么孟婆汤。” “你……是怎么……?”冷奕语我不知该怎么问他。 怎么逃出生天的?他怎么可能逃出来? 支吾了半天,只问出这几个字。 “呵……姐姐这算是在关心我?”冷奕言冷笑。 “想知道我为何没有魂飞魄散?”他站起身。 “真没想到,水子白那家伙居然会留我一半魂魄。” 闻言,冷奕语睁大了眼睛。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师父?! 师父怎么会放他一马!故意放他一马! “他削去我的一半魂魄,投入三途河灼烧,却也留了我一半魂魄任由我转世为人。他给我存在的余地,我是不是应该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师父,现在是天帝了。”冷奕语答非所问。 “师父宅心仁厚,或许是觉得削去你一半魂魄,你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姐姐,”达彦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她,“别总聊我了。” “你又是为何也带着前世的记忆站在我面前?” “你也没有尝过孟婆汤?” “……不,我不是曾经的那个千年。”冷奕语抱着双臂。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冷冷地说,“这一世我只是冷奕语,前世记忆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恢复的。” “哦~因为姐姐与前世不同,所以身边的人也不同了么?” “无言的确应该被放弃,毕竟,他可是曾经背叛过仙界。” 冷奕语握紧了拳。 她在心血情泪的记忆世界里看到了。 是无言被达彦的提议说动,间接地放了达彦与魔族大军进了南天门。 达彦是想刺激她?用无言来戳她的痛处? “你想说什么?”冷奕语瞪向他。 “我的傻姐姐~你最深爱的,最信赖的无言将军,可背着你做了不少事呢~” “为了心血情泪,他与我做了交易。只可惜……我从未打算兑现我的诺言。” “……”冷奕语没有说话。 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甚至在知道这件事后,下意识地守口如瓶,连辰希都没有告诉。 横竖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的无言有了感情也有了是非,他不会再被迷惑了! 然而停在她身前的达彦却并没有闭上嘴。 “可悲啊,我的傻姐姐。” “你对仙界忠心耿耿,可他们又给了你什么?” “欺骗,强迫,压制,背叛!” “姐姐,仙人不见得就比魔族高尚。” 他伸手拂过她的发丝,将其中一簇卷在手指上。 邪魅的笑容挂在他脸上。 “达彦,如果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想激怒我的话,那你失败了。”冷奕语仰起头。 “我已经不爱无言了,因为我不是我的前世。” “你若想往千年的伤口上撒盐,就去找当年被你捅死在回音谷的那个姐姐好了!” “哦?”达彦的笑更深了,“看来还真是不一样了啊。” “在我不在的时候,姐姐身边发生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呢~” 他露出象牙白的牙齿。 “无论姐姐现在爱谁,我都要提醒你一件事。” “啊……上一世,姐姐似乎还有个孩子被我封在了雪原山?” “!” 尘封的记忆被持续揭开。 那是……千年与辰希的孩子! 辰希还不知道这件事!千年当初根本就没有告诉过他! 达彦这时候提那个孩子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这一世的你依然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达彦凑近冷奕语的耳边。 “我知道心血情泪现在就在姐姐手里,我想要它。姐姐,可以把它给我么?” “?”冷奕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达彦,我看你的脑瘫没治好吧?” “呵。”达彦笑了一声,“我用那孩子来换。” “什么?!”冷奕语变了脸色。 “手里若没有筹码,我怎敢找上门来?” “姐姐,那孩子若离开雪原山的那块寒冰太久,可是要活不成的。” “难道……姐姐会因为这是前世的孩子,置他于不顾?” “……”冷奕语没有搭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他。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么办?! 她有选择么?! “达彦,我只想问你一句。” 冷奕语盯着他,“挑起了仙魔大战,最后导致与魔神无法相见,你可有过后悔?” “哼。” “我从未后悔过挑起了仙魔大战。” 达彦顿了顿,“若是后悔,也只能后悔一件事。” “那就是爱上了自己的师父,将她视作信仰,没能拉她陪我一起堕入深渊!” “呵……”说罢,他自嘲地笑笑。 “如果重来一回,我绝不可能放她在神界独自一人。”达彦的眸子里满是狠厉。 “即便是杀了她,也好过离开她!”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而且即便是有,我也不信你真能下得去手。”冷奕语瞥了他一眼。 达彦握紧了拳。 啧,她居然还会反过来刺激他了? 很好。 冷奕语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想让她痛苦?省省吧。 “……我绝不会就此罢休。”达彦抬起头,目光坚定。 “比起前世,我更喜欢这一世的姐姐。”他突然话锋一转。 “因为这一世姐姐你的眼光比上一世好多了。” “无言那个家伙,看着就让人非常,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第193章 血婴(二) “达彦,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如此。” 冷奕语有些不解。 “如果说,你是因为上三界中的仙界一直打压魔界,才想推翻天庭。可如今的天帝是我的师父水子白,他废除了七选界,放了一些魔族,他还是你的恩人。如果上一世你心中对天庭有怨,可这一世,你大可不必在为魔族讨什么公道。” “在师父继位之后,仙魔平等,众生平等,你大可看着这一切!你今时今日还有什么理由推翻天庭,你还有什么不满?!” “……废除七选界?姐姐,水子白敢放了所有的仙人,可他不敢放走那些深渊大魔。” “况且,你不恨这天庭,是因为这仙界之内有着对你来说更珍重的东西。” “以前你不恨,是因为你眼里只有无言,现在……是只有那小子。” 达彦想了想,那小子好像是叫什么辰希吧? 他记得,上一世在南天门前与他叫嚷的白衣男子,就是他吧。 “姐姐,身为仙魔杂种的我们身体里流淌着半魔半仙的血液,在一开始,其实你也是恨的吧,你只是把它忘记了。” 恨么?冷奕语回想着前世的种种,意图挖掘那时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不得不承认,达彦说的是对的。 如果不是冥王爹爹收养了她,保护了她,当初的千年说不定会被处死,会被放逐。 前世,她拼命地修炼,努力地练功,年纪轻轻就修成了上仙。 也只是想向仙界证明:她比别人优秀! 她想让那些在背后给她冷眼、骂她杂种的人闭嘴! 做了判官之后,她执法森严,也是对血统不满的表现。 她想着,既然父母只是因为跨种族相爱便被罚进七选界一千年,那她定要比天帝更加冷酷地执法。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机会。 若不是师父革了她的职,教化她,以她那样重的杀心,早晚也会被仙界处理。 这些事情太过久远,但她并没有忘记。 她只是不愿想起。 原来她曾经也险些成为一个学不会善良、不懂得怜悯的人。 她有今天这一切,均归结于师父的逆天改命。 达彦想向她表达什么?她看向一脸邪魅的达彦。 她知道了。 他想说:你心里也曾有过与我一样的想法,只是你早早地便遇见了水子白,而我,却在魔界一个人摸爬滚打。在本质上,你跟我是一样的。你只是没有像我一样表现出来罢了。 这,就是达彦想告诉她的。 他们是双生子,无论多少次转生,他们都流着同样的血,他们都逃脱不了与心血情泪的关系,他们永远是邪神之力的载体。 结果总是一样的。 多么可悲。 达彦笑道:“不过姐姐……你终究是被仙界认可的人。而我,从出生就被放弃,直接被母亲扔在了七选界与魔界的边界,任由我自生自灭。饶是汐玥将我捡回魔界,我在魔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魔族仇视我,因为我竟有灵力。我血统不正,从不敢告诉任何人我的父母是谁。留尘在仙界是值得众仙夸赞的大将军,可在魔界,若是被哪个魔族知晓了我是他的儿子……呵呵……那我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会知道。” 达彦说着,索性再次坐了下来。 “姐姐没去过魔界吧,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邪恶,多么丑陋的地方。” “可就是那样一个地方,也比仙界好上数倍。至少在魔界,任何魔族都崇尚力量,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令所有魔物低头,最强的人说的话就是规矩。即便最后,整个魔界都知晓我达彦半魔半仙,使的法术中灵力与魔力参半,拜的师父是仙界的走狗,住的地方是神界的宫殿,也没有一个魔族再敢瞧不起我。” “我想推翻天庭,不过是想有一个均衡的、公平的上三界。” “我想要一个仙魔两族融合的上三界!没有分化的种族,没有歧视,也没有敌对!” “我这么想,真的是错了么?!” “普天六界被天庭划成一个个框格,每一个框格都不能与其他框格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这就是你们仙人眼里所谓的正义么?!” “姐姐,你不是没想过脱离仙界,你只是没有付诸实践,因为你不知道那样做了之后,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你不敢!” “够了!”冷奕语黑着脸,“这一世你居然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想试图策反我?” “达彦,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前世那个会被你骗得团团转的千年。我是拥有前世的记忆,但那些事都已经与我无关了!不要再把你我的曾经与现在的我扯在一起!” “你再在我这里胡搅蛮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结界悄无声息地张开,上弦月出现在冷奕语手中。 “达彦,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不开心的事就该忘掉,别再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均衡而又公平的世界?!你不可能创造出来的!谁也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冷奕语瞪着他,“你还妄想着令魔物上九重天与神仙一同居住?” “魔族心性怪诞,谁知其中又有几个纯良?!” “你这个想法分明就是天方夜谭!” “姐姐,我可不想跟你开火。”达彦伸出两根手指,将上弦月压下。 “哼!”冷奕语依然瞪着他。 达彦微微一笑,不知将什么往冷奕语口中一塞。 这时,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上弦月居然自己消失了,结界也在散退。 “!”冷奕语惊恐地瞪大眼。 “我的灵力呢?!怎么使不出来了!” 她抬头看向达彦,发觉对方也一脸惊讶。 达彦搞了什么鬼!怎么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样子?! “哦~”达彦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你又笑什么!”冷奕语气急,“你给我塞了什么?!” “姐姐,看来你的记忆力真是退化了。”达彦笑道,“好好想想,我一开始提出的交易吧。” “孩子,我方才还给你了。” 第194章 血婴(三) “什么?!”冷奕语的脸微红。 她这一世,莫名其妙升了仙,莫名其妙多了个前夫,现在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又要莫名其妙地怀个孩子了?! “我看,姐姐似乎并不是很关心这个孩子。也不打算用心血情泪来换他呢……” “我这个做舅舅的实在是于心不忍……我不提条件了。” 达彦凑近冷奕语,“我把他还给你。” “只是我这外甥似乎脱离了极寒之域的寒冰石太久,饥渴难耐,极缺灵力啊……” “你!” 原来他塞进她嘴里的……竟是那孩子的灵胎! 孩子吸走了她的灵力,她如今半点灵力都使不出! “哎呀呀,姐姐干嘛露出这种眼神?”达彦伸手将瘫软在地的冷奕语搀起来。 “你说……姐夫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 辰希就知道,冷奕语将他突然支下楼,准是在心里盘算了什么危险的事! 可冷妈妈还在,他只好答应下来。 从超市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后,客厅里却不见冷奕语。 “阿姨,奕语呢?” “她啊,去她弟弟房间里说话了。” 辰希一脸凝重地看着关上的房间门。 不好。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阿姨,我去……叫他们一声。” “好嘞!” 辰希将手缓缓伸向门把手,却在触碰到它的那一瞬间心跳空了一拍。 结界?! 辰希强压着不安,默默地将灵力注入手心。 他紧紧抓住门把手,用力向下沉去。 随着破开的结界一隅,门,也开了。 “姐夫,一起来叙叙旧么?”达彦的手正懒散地搭在冷奕语的肩上。 冷奕语则冷着脸一言不发。 辰希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一幅“姐弟友善”的画面,这情景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达彦抬起手,弯了弯手指,房间门再次轻轻合上。 结界再次张开。 灵力?!辰希眼底一惊。 “你好啊,我的新姐夫。”达彦的手突然缓缓环过冷奕语细嫩的脖颈。 “认识一下吧,”他邪魅一笑,“我是达彦,冥界判官的亲弟弟。” “你……竟真的回来了!”辰希在指尖凝聚起灵力,“把你的手从奕语的身上拿开!” “辰希!我没事!”冷奕语仰着脖子提醒他,“别伤到了妈妈!” “姐夫,别紧张嘛~”达彦依旧笑着,“心血情泪,在你们两个谁的手上?” 他始终笑着,那笑却令人不寒而栗。 “……”辰希愕然。 他为何会知晓心血情泪在他们的手上! “辰希!不可以给他!死也不可以!”冷奕语焦急地说道。 “看来,心血情泪的确在辰希上仙的手里呢~”达彦的气息喷在冷奕语的耳边。 “辰希上仙,我姐姐如今灵力全失,如果我想要她的命,可比前世容易多了。” 辰希皱着眉。灵力全失?!怎么会?! 不过看着奕语无法动弹的样子,的确是如达彦所说的那样! “放开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他缓缓说道。 “辰希!”冷奕语挣扎着,“不可以,我告诉你,绝不可以!” “我再死一次又如何?!何况他根本就杀不了我!别忘了只有神器才能杀了我!” 闻言,达彦与辰希均是一愣。 “姐姐居然知道了?”达彦笑了笑。 “好吧~那我只好说说孩子的事了。”他话锋一转,手伸向了冷奕语的小腹。 “姐姐,我们打个赌吧。就赌辰希上仙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 “孩子?!什么孩子?!”辰希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与奕语明明没有……哪来的孩子?! 难道是无言?! 不可能……他的奕语怎可能! 冷奕语看着辰希眼角微红,心想:他是在……怀疑我么? 顿时心中涌出些许酸楚。 但她知晓,辰希没有安全感,是她一手造成的。 面对辰希的怀疑,她并没有资格委屈。 “辰希,我想起来一件事……”冷奕语尽量平静地对辰希说。 “我的前世,好像跟你有一个孩子……” 辰希盯着冷奕语,眼里的感情十分复杂。 “……”冷奕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讲道,“当然,这孩子在我眼里其实算千年的,是她把孩子用魔族禁术分离出身体封在了极寒之域的寒冰石里。” “辰希!这个孩子,我们……可以不要他的……”冷奕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也不想的。 为了这个孩子将心血情泪的四分之三交给达彦,那他们会成为六界的罪人。 她不能拿六界众生去冒险。 只为了这个孩子的存亡,就要搭上整个六界么?! 可辰希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你说什么?!”辰希的声音颤抖着,眼角愈发的红了。 “前世你已经抛弃他一次了!冷奕语!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辰希的孩子!” 完蛋了!冷奕语在心里暗叫不好。 听到达彦在她耳边的轻笑,她简直想立马掐死这个混账。 “辰希!你冷静点!孩子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老娘给你生!生一个足球队还不行么!” “噗。”达彦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个球!”冷奕语咬牙切齿。 “姐姐,都成为我的人质了还这么凶。” 达彦微微用力,用魔气幻化的刀刃落在冷奕语的小腹上。 “住手!!!”辰希的眼底泛起泪光,“我给你心血情泪!” 一个五彩斑斓的琉璃瓶冲着达彦扔了过来。 达彦伸手牢牢接住,另一只手将冷奕语向辰希怀中一推。 “不行!你!”冷奕语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被辰希紧紧扣住。 不过一瞬间,冷奕语脑中的弦已经断了。 “还是与辰希上仙做交易比较爽快。”达彦捏着瓶子笑了笑。 “你别得意的太早,我早晚会将心血情泪抢回来的!”辰希恶狠狠地说。 “呵呵,那我就等着喽。”达彦打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冷奕语一言不发地在辰希怀中站稳身形,推开他的胳膊,亦走出了房间。 “奕语……”辰希在身后不知所措。 第195章 血婴(四) “他一定是在我的身上放了‘眼’。” 自上次的不愉快后,冷奕语与辰希虽也冷战了几日,但情感上的问题始终不及达彦的问题来的严峻。 “达彦带着记忆转世,而我却转生成为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凡人。他一定是用了什么魔族的禁术恢复了一身魔力,并且……一直监视着我!” 冷奕语深吸一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都怪我,前尘往事不记得了便罢。既然尽数记起,竟没有早日怀疑到冷奕言的头上!” “还有……”冷奕语怜惜地抚向自己的小腹,“我明明到过极寒之域,却也没能想起当初封在寒冰石中的孩子。” “若我能……” “别想了,奕语。”辰希从身后抱住她,“这不是你的错。” “达彦没有立马吸收心血情泪,我观他修为也大不如前。” “想来,他现在或许并没有立刻吸收邪神之力的能力。” “奕语,相信我,我一定会再把心血情泪抢回来!” “……”冷奕语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她怪不得辰希。 —————————— 自从灵胎回归,辰希每天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冷奕语磕着碰着。 达彦一直住在冷妈妈那里,冷奕语和辰希偷偷租下了对面的房屋,准备时刻监视着达彦的一举一动。 “这几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冷奕语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对面看去。 暂时没有异样。 冷奕语拉上了窗帘,陷入沉思。 如果妈妈知道她不但不回学校上课,还躲在家对面的房子里等着生孩子,非得将她和辰希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辰希为了自己,在平日里封印一身仙法,甘愿成为一个普通人陪着她上学。 他甚至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人间社会。 辰希会在学校附近找一份工作,或是某个小学的体育老师,或是奶茶店的前台小哥,又或是饭店里的服务生,有时甚至会去为古董店鉴别古董。 她与辰希曾商量过,等到她毕业以后,他们就在妈妈家的附近开一家古董店,白天卖古董,夜里回冥界搜刮孟婆庄里的好东西。 自从月老赖在冥界不走后,月老殿的仙官送来了许多珍稀器具呢。 孟七七一边嫌弃宗镜玄嫌弃得每日怒骂不止,每每气得跳脚之时,看着那人狐狸一般的笑容又无法真的说出什么重话。 冷奕语想:人间不过须臾百年,她与辰希尝了这半生凡人的滋味,也不亏。 闯过七道后,无言再次杳无踪影。 她曾想象着以后:她与辰希在自己的家乡安身立命,辰希继续去学校混一个为人师表的职务,而她照看着他们的古董店。 白天,她在古董店消磨时光;晚上,她会在门口等着辰希从学校下班归来。 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年轻夫妇,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可这些……以后真的可以实现么? 她与辰希之间,为何总是差了些什么? 好烦。冷奕语皱着眉。 —————————— 宁静的夜晚,冷奕语与辰希已安然入睡。 只是……冷奕语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似是在做一场噩梦。 忽地,她睁大眼。 “呼……呼……”她惊魂未定。 “啪嗒” 辰希拉开了床头灯。 听到身旁辰希均匀的呼吸声,冷奕语这才静下心来。 “辰希……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冷奕语盯着前方,转了转眼睛。 “你又做了什么梦?”辰希轻轻抱住她。 “医院里……地面上的……满身是血的婴儿……” 冷奕语一把抓过辰希的手腕,仰起头,“达彦……做了什么?!” —————————— “奕语,若这个梦昭示着什么,那一定是达彦的问题。” “……”冷奕语看向辰希。 她当然也这么想。 可梦中的画面实在诡异……达彦究竟做了什么?! “别想了,我看我们也不必每日监视他了。”辰希握住她的手,“今天,我直接去找他!” “我跟你去。”冷奕语不加思索地说道。 她竟没有阻拦辰希,反而想跟着他一起去。 她也不想再坐以待毙。 与其每日惴惴不安,还不如主动出击,一探究竟! “不行。”辰希一口否决。 冷奕语因为灵胎暂时无法使用灵力,如果达彦再利用冷奕语来要挟他,这势必会令他和冷奕语陷入两难。 “就知道你要不答应。”冷奕语有些不悦,“辰希,就算你不让我跟你去,我也有法子跟着你。”她认真地看着他。 辰希摇着头,叹了口气。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不给你添麻烦。”冷奕语的语气软了下来,她冲着辰希眨眨眼。 “好吧。” —————————— “我们就这样直接跟着他真的可以么?”冷奕语看向前方的达彦,有些狐疑地对辰希发问。 “当然。”辰希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而且,我们要去跟他打个招呼,与他同行。” 说着,辰希拉着她上前。 “奕言,你这是要去哪儿?”辰希来到达彦身侧,笑着问道。 达彦的脚步顿了顿,“原来是姐姐和姐夫啊~真巧。” 啧,真是老狐狸演戏。 “我正要去医院,探望一个朋友。” 医院?!冷奕语瞳孔紧缩。 达彦似乎对他们来意了如指掌。 他故意说自己要去医院?是在请君入瓮么? “我正好要陪奕语去医院产检。” “咳咳。”冷奕语没忍住,呛了几声。 她肚子里的那灵胎,是人间医院能检查的么? 辰希,你倒是真敢讲! “一起走?”辰希不动声色地替冷奕语拍了拍背。 “好啊。”达彦勾起唇角,那是一抹邪气的笑。 ——-———————— “……”冷奕语低头看着手里的挂号单。 还来真的啊! “为了稳住他,你在这里排队,我用灵识继续跟进他的行踪。”辰希悄声对冷奕语说道。 “我们的意图如此明显,他分明是在将计就计。达彦此举透着诡异,你千万要小心。” 第196章 血婴(五) “奇怪……”辰希睁开眼,他明亮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 “怎么了?”冷奕语立马神情严肃。 “为何我的灵识探测到他的气息……居然遍布这座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难道是他用了什么障眼法?” “可他的修为大不如前,就算勉强与我持平,又怎么可能强到迷惑得了我?” 辰希一边诧异道,一边又再次闭上了双眼探查。 “……找到了!”辰希睁开眼,眼中是喜悦的亮光。 “他现在就在妇产科的病房里……他去了一个躺满了婴儿的房间!” 辰希压低了声音,语气很是焦急。 突然,辰希微微痛呼一声:“唔!” “辰希!”冷奕语低声唤道,她看到辰希的双眼竟流出血来! “糟了,达彦的实力恐怕比我想象的要高。”辰希睁开眼,满眼的黯淡。 “他发现我了,强行终止了我的灵识探测。” “你的眼睛……”冷奕语关切地问道。 “我还能看见东西的,这只是无碍的轻伤。”辰希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 还好辰希的修为已经离亚神只有一步之遥,不然,遭这一击非瞎了不可。 不过,这伤……对视力还是有影响的吧! “奕语,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位置,不论这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要立马去阻止他对那些婴儿下手!” 如果冷奕语梦中的情形是真的,那他方才看到的婴儿们,恐怕凶多吉少! “你哪里都不许去,在这里等我!”说着,辰希飞快地朝楼上跑去。 冷奕语没有再坚持跟着他。 她知道,这种时候若是有她在,辰希会分心,他会有顾虑,会放不开。 “辰希……你一定要阻止他……”冷奕语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你一定要阻止达彦滥杀无辜! —————————— 达彦不见了! 辰希赶到楼上时,满屋的婴儿均躺在血泊之中,他们的魂魄……都被吸走了! 达彦不见踪影,他又去了哪里?! “可恶……”辰希的视线有些模糊,瞳孔中充斥着血色,左眼眼中一片血色。 “唔……”辰希捂住左眼,索性闭上一只眼,转身冲出房间。 无论如何,达彦今天必须死! “刺啦——刺啦——” “这是什么!”辰希被一道结界弹回。 辰希咬着牙,召出树魂剑。 “砰”地一声,那道屏障在树魂剑下竟丝毫未动。 “这……这是!”辰希重新端详着眼前的结界。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结界! 这是一个机关八卦阵! “达彦这个孙子!”辰希不由得破口大骂。 “中计了!”辰希的耳朵一动,察觉出阵中异样。 他的身形微微一侧,堪堪避开阵中攻击。 “嘶……” 接二连三的诡异攻击在阵中向辰希扑面而来。 “该死的!” 达彦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困住自己!他的目标是冷奕语! 辰希突然明白过来。 达彦这次回来,想要的是完整的邪神之力,他部署多年,隐忍多年,是想要万无一失! 他要成为真正的邪神! 他想要完整的心血情泪! 前世今生,他依旧想要他亲姐姐心脏中的那四分之一滴心血情泪! —————————— 另一边。 冷奕语虽不知达彦要对婴儿们做什么,但冷奕语觉得他绝不会干出什么好事。 如果她梦中的情形是真的,那么达彦是想屠杀那些婴儿。 冷奕语正想着,突然,窗外的一幕使她险些晕过去。 密密麻麻的婴儿的灵体!正在不约而同地朝顶楼飞去! 她走近窗户,一把拉开。 阵阵阴冷的风刮进来,引得她身后的女人们发出惊呼。 冷奕语顾不得女人们异样的目光,直接将头伸出窗外。 达彦! 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站在楼顶的天台上!达彦在楼顶……辰希呢?!他把辰希怎么了么?! 无视了周围的呵责咒骂声,冷奕语来不及多想,立马奔向电梯。 “快一点!快一点啊!”冷奕语拍打着按键,一脸焦急。 “砰”地一声。 冷奕语推开了顶层天台的门,她气喘吁吁地望着达彦。 “姐姐。”达彦背对着她,一丝丝魂魄正被他吸收着。 “停下!”冷奕语跑向他,抓住他的胳膊。 “姐姐,”达彦任她拉着,语气中听不出情绪,“姐夫也太粗心了,都没有人告诉过你……孕妇不可剧烈运动的么?” “不要……你不要伤害这些孩子的灵体!达彦!我求你!” “啊!” 达彦甩手一击,冷眼看着冷奕语跌坐在地。 她的手依然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 冷奕语忍着痛,“求求你,你还想要什么?怎样才能换下他们的魂魄?!你说啊!” 她咬着唇,眼底已有绝望之色。 冷奕语的裙底已被血染红,她的双腿颤抖着。 “怎么……怎么会……” 她受了达彦一击,竟然就流产了?! 冷奕语满头大汗,小腹阵阵剧痛。她的腿越来越软,血也越流越多。 靠……!冷奕语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姐姐。”达彦终于将所有魂魄都吸收完毕。 他蹲下身,温柔地擦去冷奕语额上的汗水,“你怎么傻成这样?” 冷奕语眼中的绝望更深一层。 是啊……她竟忘了,达彦是可以将她骗去回音谷令她承受万箭穿心之痛惨死的好弟弟! 她竟昏了头……她竟求他放过那些魂魄!她还不如去求一条狗! “有了这些新生儿的魂魄,我那缺失的一半灵体也就补回来了……” “你知道么,姐姐。修补我的魂魄,要用整整八十一个新生儿的魂魄,如今……我只吸收了八十个,还缺一个呢……” “怎么办呢?姐姐?” 达彦的瞳孔已变成了暗红色,如同冷奕语梦中血色婴童的颜色。 冷奕语在这双与自己相像的眼眸中,看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渴望! “不如……就用姐姐的孩子,怎么样?” 达彦的手指伸过来,冷奕语已无力抵抗,她的意识甚至在逐渐涣散。 —————————— “奕语!!!” 满身是血的辰希终于找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冷奕语。 他中了达彦的调虎离山之计!他遭到了达彦这孙子的暗算! 一个小小的机关八卦阵居然困了他许久,还令他受了伤…… 该死!都是因为眼睛看不清才…… “奕语!奕语!你醒醒啊!”辰希心疼地抱着脸色苍白的冷奕语。 冷奕语的肌肤白到几近透明,她紧紧地闭着双眼,仿佛一个再也叫不醒的睡美人。 第197章 今生难续前世缘 达彦知道,他回不了头了。 事到如今,他已然成为一名真正的恶人。 重新变回邪神,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他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什么都可以得到……只差……她了。” 杜汐玥,这一世,你和这六界,我一样都不会失去! —————————— “姐姐,天生异数,似是有新神出现了。” “……我知道。”杜汐玥淡然地回答着。 “你去吧,随明溪回妖界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杜汐璃担忧地看着她,默默离开。 达彦……莫非,是你回来了么? 杜汐玥看着远方的星辰。 —————————— “汐璃,别担心了。”明溪环住杜汐璃的肩。 他们因曲相知,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杜汐璃甚至跟随明溪来到妖界生活,上三界的众仙因此目瞪口呆,明溪的名字竟也有了些名气。 自从与明溪在一起,杜汐璃脸上的表情丰富了许多。 虽然二人都不善言辞,但,即便是坐在一起不说话,也会觉得很安心、很快乐。 可能,这就是知音式爱情吧。 彼此相视,心中所想便可尽知。 只是最近,杜汐璃的眉头又紧锁了。 “明溪,我担心姐姐。” 明溪知道,杜汐璃不在乎身份高低,与他在一起和完全接受他却是两回事。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不过杜汐玥,即便她可以为自己来到妖界生活,可她还是每天都要去七道看望杜汐玥。 杜汐璃对她姐姐的爱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程度。 虽然在与明溪相遇后,这种畸形的感情消散了一些,可这沉疴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湮灭的? “魔神阁下的修为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汐璃有什么好担心的?”明溪温柔地说道。 “我总觉得,这个新神……与那男人有关。但愿姐姐不要再遇见那个男人,不要再被他诓骗!” 说罢,杜汐璃轻声叹了口气,靠在明溪怀中,汲取着来自他的温暖。 —————————— “达彦回来了?并且抢走了所有的心血情泪?!”水子白眉头紧皱。 “没错,”冷奕语的脸色惨白,“他竟用孩子的血脉作引,将我体内的心血情泪也拿走了!” 原本心血情泪出,冷奕语便会死亡。 但心血情泪有着继承性。 边凝雪当初身怀心血情泪,却并不知晓其中奥义。待到她诞下双生子,心血情泪一分为二,继承到她与达彦的体内。 如此看来,当初在战神宫,达彦也根本没安好心。 他以为用禁术取出千年的孩子就能从孩子的身上得到心血情泪。 然而,并没有。 孩子未成形,心血情泪也并未继承。 这一次,达彦有备而来。他带来了已成形的灵胎,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谋划得到完整的心血情泪。 他也明白了,只有完整的心血情泪才能带给他邪神真正的力量。 所以他……现在真的如偿所愿,成为真正的邪神了。 那个当初以一己之力抵挡整个神界的邪神,回来了。 冷奕语和辰希自医院与达彦那一战元气大伤。 今日他们特地上天庭将达彦的事情告知水子白,一是提醒他做好防备,二是请他治好辰希的左眼。 辰希的眼睛被达彦所伤,并非他安慰冷奕语时所说的轻伤。 他的左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幸好只是因为受到魔气侵蚀才导致的失明。” 水子白将一丝神力注入到辰希眼中,辰希眼中光芒大绽,恢复清明。 “多谢师父。”辰希转了转眼球。 “以后,你们要多加小心。”水子白叮嘱道。 —————————— 七道。 “姐姐,从仙界传来的消息!达彦成为邪神回来了!” “他还是……”杜汐玥叹息道。 “失了一半魂魄,他还是能找回邪神的力量么?” “也许子白说得对,只有我与他再也不相见才能避祸。” “这张脸……”杜汐玥望向水中那张妖冶的面孔,“得毁掉啊……” 她从头发上拔下簪子,毫不留情地扎向自己的脸。 美丽的脸庞顿时鲜血淋漓。 “达彦……我们不要再遇见了,”杜汐玥喃喃道,“不要认出我。”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杜汐璃从身后抱住满手鲜血的她。 “不要再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姐姐,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他只是利用你罢了,他怎么可能来找你?!姐姐!你醒醒吧!” “……”杜汐玥眼中含泪,却什么也说不出。 水子白既然说过她与达彦有着三世情债,那她自然相信,达彦是爱她的。 “你不想他认出你来,幻化一个别的容貌就好,你何必……你……” 杜汐璃心疼地捧着杜汐玥的脸。 “不一样的,那样做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自毁容貌是很痛,可绝不会比他被削去一半魂魄时更痛。 “达彦,我们两清了。” 我们之间,唯有再也不纠缠彼此才能免去一场折磨。 我为仙界保驾护航,誓要诛杀邪神! 今生难续前世缘。 —————————— 眼前的女子戴着面纱,高高盘起的秀发之上插着白玉簪花。 他听闻,她在这里守着七道。他来了,可她在哪儿? “你,可是来闯七道的?”缥缈的男声居然从一名女子的嘴中发出。 达彦微微一笑,她是用法术伪装了自己的本声。 他瞬间移动到她身后,紧紧抱住她。 “汐玥。” 她的身形,是刻在他灵魂中的。 眼前人,就是杜汐玥,他不会认错。 杜汐玥的身体一僵。 “魔神阁下闭关,小仙代替阁下守七道而已,这位……公子,莫要认错。” 她挣开他,眼神冰冷。 “你为何要掩饰?”达彦抓住她的胳膊。 “你将头发盘起,是为了不让我看见你天生卷曲的发丝……”他伸手取下簪子,熟悉的波浪卷发呈现在眼前。 “连穿衣风格都变了……” 他伸手抚上她的额,手里还握着簪子。 “你越是将一切都遮掩,我便越肯定是你!” 说罢,达彦伸手去摘她的面纱。 第198章 找到你了 杜汐玥始终不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 看着被自己毁得面目全非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她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他的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谁?!”他的一双眼变得血红,“是谁弄的!” 他抓着她的肩,摇晃着。 “没有人,我自小就如此。我不是魔神,我是她的徒弟。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她依旧淡漠,不为所动。 “那你为何要用法术掩饰自己的声音?!你敢不敢用本声与我说话!” “杜汐玥你别装了!我熟悉你的一切,即便你换了一个躯壳,我也能认出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毁了你的脸!”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莫要再胡搅蛮缠!”杜汐玥皱着眉,似是不愿再与他多说。 她拂袖离去,朝着亭后的寝殿走去。 达彦拦在她身前,“师父,你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我?” “我不认识你。” “是么?”达彦苦笑。 莫非……她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么? “没关系,那我们就重新开始。”达彦单膝下跪。 “我叫达彦,请让我……做你唯一的信徒。” 不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一次,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 杜汐璃与明溪在天宫外求见。 “姐姐被人掳走了!” “你说什么?!”水子白一惊。 事态愈发严重了。 “一定是达彦,一定是他!”杜汐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别着急,他……不会伤害你姐姐。”水子白拍了拍杜汐璃的肩。 “或许……邪神只是想策反魔神?”明溪也开始思考。 “这次若是让我抓到他,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他的神魂!”杜汐璃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天帝,请恩准我去魔界捉拿达彦,将其魂魄投入三途河,不让他再有一丝一毫脱身的可能!”杜汐璃声音嘶哑。 那个男人……魂魄被投入三途河,居然还能侥幸逃脱! 他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竟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抢走姐姐!她居然丝毫不知! 若她一直留在七道收着姐姐就好了!她该寸步不离的! “汐璃,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达彦了。”水子白皱着眉。 “他为了补全自己的魂魄,残杀新生儿食其魂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魔化,成为真正的邪神!” “我不知他底细,故而一直观望魔界,不敢主动出击。他已经得到了上古邪神的所有力量,神力无边。汐璃,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绝不可以轻举妄动。” “哼!”杜汐璃甩开水子白的手,“水子白,你怕他?” “因为不知底细所以便不敢出兵去救姐姐?!” 杜汐璃不再说话,转眼飞身而去,化作一道白影。 “天帝,我去追她!先告退了!” 明溪神色慌张,连忙紧跟其后。 水子白暗自叹了口气,“都乱了,又乱了。” “亲爱的,一切总会过去。”木鎏金从殿后走出,轻轻抱住他。 “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水子白覆上她的手。 但愿如此。 如今,我已无法把握未来的轨迹。 —————————— 魔界,魔宫。 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拂过她的每一条疤痕。 一条,又一条,伤疤在他的触摸下愈合、消失。 “唔……”榻上的人似是要醒来。 达彦也不知道,自己把她锁在这里对是不对。 杜汐玥半睁着眼,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隐约记得,达彦冲自己撒了一把迷魂香,而她并未设防,来不及闭气。 他把她迷晕了! “这里是魔界,是七情宫。”达彦说道。 “师父你看,我在魔界建了一座七情宫。宫中的每一处摆设都与当初在神界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杜汐玥怔怔地看着他。 “不要……我们不能……” 我们不能再纠缠……不能…… 不自觉地,竟流了泪。 达彦捏起她的下巴,抹掉她的泪,“师父,你记得我啊。” 杜汐玥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师父,叫我一声。”达彦望着她。 杜汐玥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乖,叫我。”达彦露出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 “达彦。”杜汐玥看着他。 “乖师父,再叫一声。”他笑容更深。 “达彦……”声音沙哑。 “再叫一声。”为什么如此冰冷?没有感情? “达彦。”声音有些颤抖。 “再叫。”我要听你如当初那般柔情似水。 “达彦!”泪水喷涌而出。 “达彦……”什么情债、什么相爱相杀,她以为他魂飞魄散,她恨了水子白那么多年……如今他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能再次拥有他? “达彦!”叫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 “师父,”达彦抱住她,“汐玥,这次我不会再放弃你。” 不对……杜汐玥想起来,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能在一起。 “……”杜汐玥轻轻地推开他。 “可我必须放弃你。” —————————— “达彦!放开我姐姐!”一身白衣的杜汐璃闯进了魔宫。 在她身后,是一身墨绿的明溪手握九节鞭,打飞他们身后追来的妖魔。 “司音神。”达彦偏过脑袋,“好久不见。” “妹妹?!”杜汐玥在榻上挣扎。 她身上是用邪神之力铸造的锁链,只有达彦才能解开。 汐璃竟杀过来了!这下糟了!杜汐玥在心里暗叫不好。 “达彦,别伤我妹妹!”杜汐玥焦急道。 现在的达彦已经与以前不同,他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汐玥,只要你答应我,从此留在我身边,与我在同一方阵营……”达彦冲她勾唇,“我就放过她。” “……”一层汗出现在她额上。 “放过我?可笑!该是你求我放过你!”杜汐璃召出利剑,一剑刺向他咽喉。 “哼!”达彦也收起笑,抬手召出千丝剑。 两人持剑打斗起来,一时间难舍难分。 明溪不慌不忙地取出妖琴,开始弹奏。 听到琴声阵阵,仿佛往事历历在目。 达彦的身形慢了下来。 第199章 阵营 这幻境,真是久违了。 杜汐璃持剑刺向达彦心口的那一刻,达彦却笑了,他扭头看向她。 眼中是能溺死人的无限柔情。 “若这就是你想要的……”达彦向杜汐玥密语传音。 其实他这次并没有沉溺于幻境。 真的她、假的她,他分得清。 只是……就算是面对假的她,他也下不去手啊。 冷奕语说得对,重来多少次他都做不到。 “不要!” 随着杜汐玥的一声尖叫,达彦的千丝剑挥破杜汐璃的剑锋。 “啊!”杜汐璃的剑被打掉,她跌坐在地上。 明溪停止了抚琴,连忙奔向倒地的杜汐璃。 “……”恐惧,担心。杜汐玥的眼里此刻盛放的都是达彦的倒影。 杜汐玥站在榻前,手腕上还戴着达彦为她打造的锁神链。 所有人都不解地望向她。 “姐姐……”杜汐璃靠在明溪怀里。 “为什么?!” 为什么你害怕我伤害他? “汐璃,你回去吧。”杜汐玥咬咬牙,“以后,我不再是仙界的魔神,也不再是你姐姐。” “达彦,我答应你。”杜汐玥说道,“我留下来。” “你若想踏进深渊,师父……陪你一起走!” “我杜汐玥,从此与仙界天族……一刀两断!与天帝水子白……恩断义绝!” 只要她留下,只要达彦还爱着她,她就可以试图控制他、慢慢说服他…… 她不信……她不信他们之间一定要互相残杀! 她不信……达彦一定要死…… 或许死的那人是她呢?或许今后的某一日,她的死可以换回达彦不再染指仙界的承诺呢? 达彦看着她,满意地笑了。 “姐姐!你定要如此么?!”杜汐璃流下眼泪。 姐姐……姐姐她居然为了这个男人……不要我! 她不要我了! “对不起。”杜汐玥开口,“要我看着他在我眼前被妹妹杀死第二次……我做不到!” “……既然如此,我也要跟随姐姐。”杜汐璃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事到如今我才明白,姐姐不是不曾怨过,只是没办法怪自己的亲妹妹。” “这天地间的纲常伦理对我来说只是一张废纸,我只知道,姐姐在哪,我便在哪!” “汐璃!”明溪拽着杜汐璃的袖子,眼中是无可奈何,还有难以置信。 “我最爱姐姐,姐姐做什么我都支持她,姐姐就是我的六界。姐姐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没有姐姐。哪怕她真的要背叛仙界,那我随她一起,我们生为双子,理应一同步入深渊大泽。” 杜汐璃眼神空洞。 “明溪,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跟着我,回你的妖界去吧。” “汐璃……!”没想到,她竟能为了姐姐做到如此地步! 明溪放开了杜汐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达彦。 “啧,”达彦冲着魔宫外涌进来的魔兵摆了摆手,“放这位上仙走!” “我达彦……不强留异心的同伴。” 魔兵立马让出一条道路。 “……”明溪收起妖琴,没有再看杜汐璃一眼,飞出了魔宫。 “明溪……”杜汐璃转身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露出一抹苦笑。 果然,他是不可能为了自己抛弃效忠天庭的信仰的。 “欢迎司音神的加入。”达彦邪笑着,“你我联手,定能推翻天庭。” “汐玥,你且看着,我达彦是怎么创立一个属于我们的新界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达彦嘴边的笑容逐渐变得阴毒。 冷奕语,我这一世的好姐姐,我倒要让你睁大了眼睛给我好好看看……看我能不能创出一个公平的世界! —————————— 人界,厦 门,辰希与冷奕语的住处。 “咚咚!” 重重的叩门声,听起来焦急万分。 “今天是周末,谁会来拜访啊?”冷奕语皱了皱眉。 “我去看看。”辰希从沙发上起身。 “明溪?”看到是明溪,他立马开了门。 “二哥。”明溪踏进屋内,向沙发上的冷奕语欠了欠身,“二嫂。” 辰希狐疑地关上门,“明溪,司音神放你回来了?” 算起来,明溪在杜汐璃身边待了有半年了。 从初见时的惊为天人、怦然心动,到如今的万念俱灰。 “二哥,”明溪开了口,“魔神姐妹已经加入了邪神的战营。” “什么?!”冷奕语从沙发上跳起来。 达彦竟有如此能耐……将两大神明收入囊中! 冷奕语瘫坐在沙发上。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辰希这次倒是很冷静。 他只是低着头皱眉道:“明溪,你不是与司音神……” 杜汐璃与明溪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杜汐璃去了邪神阵营,那她将明溪置于何地! “二哥,快去天庭禀告天帝吧,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明溪,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溪的眼神令辰希感到心慌。 “二哥,下次相见,我们就是敌人了。”明溪的目光坚毅。 —————————— 魔界,魔宫。 “司音神若喜欢侍弄花草,本尊命人去找些奇花异草来魔界如何?” 达彦走近杜汐璃,邪气地笑着。 “不必。”杜汐璃的指尖停留在花瓣上。 以前,明溪总喜欢这样做。 妖界有许多奇特的花草,也有许多她在上三界看不到的景色。 ……明溪……她叹了口气。 “那好,不送花草。”达彦依旧笑道,“不过,司音神入本尊战营,见面礼总归是要有的。” 达彦拍了拍手,“带上来。” 杜汐璃孤傲地转过身,却睁大了眼。 “明溪?!” 她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 明溪任由她吊在自己身上,始终微笑着。 “怎样?司音神可还喜欢本尊的这份大礼?”达彦在一旁问道。 杜汐璃这才反应过来。 她推开明溪,眼神一冷,“达彦,你放了他。” “司音神冤枉我了,”达彦似笑非笑,“本尊没有抓他。” 是啊,达彦若想稳住她,扣留一个杜汐玥就够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明溪拉过杜汐璃的手。 第200章 生门、死门 “上三界之中,神界遗世而独立,仙界与魔界鼎立,然而魔族却要向天族俯首称臣。仙界一贯容不下我们魔族,天条中更是有诸多歧视我魔族的规矩。我身为邪尊,意图推翻天庭,一统六界,创立一个仙魔平等、众生平等的新界!” 达彦坐在魔殿的王座之上。 “效忠仙界的神明与亚神众多,以我一人之力带领魔界现如今的兵力……还不足以抵挡仙界的天兵天将。更何况,新任的天帝水子白神力超凡,他若亲自征战,只怕我……对付他就要全力以赴了。” “不过……这普天之下倒是有一个人,本尊特别想将他拉入我的战营。” “谁?”杜汐璃用清冷的声音发问。 “呵……”达彦眯起眼,笑得暧昧。 他叠起一双长腿,看向杜汐璃。 “极寒之域,无情无义的天地寒之子——无言。” —————————— “千年?”无言穿着白色的皮衣,手里提着一些野味,轻轻地推开雪屋的门。 以往千年听到他的脚步声会早早地出来迎接,今日是怎么了? 无言扔下野味,心中略感不妙。 “玄铁!”召出玄铁剑,无言猛地将剑贴向身后。 “铛”地一声。 他挡住了来自背后的攻击。 “谁?!”无言冷冷地喝道。 “好久不见,无言将军。”达彦露出邪魅的笑。 “是……你?!”无言有一刹那的震惊,他皱了皱眉。 达彦则放下了剑,含笑看着他。 “千年呢?”无言急忙问道。 “我说我这一世的蠢姐姐身边为何是辰希而不是你……” “原来是前世今生共存,一个陪着新欢,一个陪着旧爱啊~” 玄铁剑横上达彦的脖颈,“你还去找了奕语?!” “姐夫,不惊奇我怎么会突然出现的么?” 达彦没有在意无言对自己的生命威胁,而是不紧不慢地坐进了雪屋里。 “……”无言瞪着他,“与我何干。”他冷漠道。 “噗,倒是你的风格呢。”达彦笑道,“今日来,是想与你做笔交易。” “我拒绝。”无言打断他,一脸冷峻。 “你还没听是什么呢,就这样急着拒绝我?” “我没什么可以与你交易的。”无言收起剑,坐在他对面。 “你自己,就是一件值得交易的宝贝。” “上一次,你食言了。”无言突然说道。 “哎呀,还真是记仇呢。”达彦凑近他,“可你已经不需要心血情泪了,不是么?” “我知道的事情很多。”达彦抬头看着他,“你对冷奕语如何,我一清二楚。” “我带着记忆转生,冷奕语却没有了先前的记忆,她这一辈子的前十七年都是一个普通凡人。” “可我依然在她身上放了‘眼’。” “想知道为什么?”达彦笑着。 无言皱着眉,抬眼看向他,“你一直在监视着她?” “是啊,我的魔力尚未恢复,‘眼’的气息竟因此而未被你们任何人发现。” “我的姐姐,在我眼里永远是要被毁灭的。” “你……抓了冷奕语?!”无言周身的灵力开始波动。 “抓她作甚,她如今弱不禁风,我都没有迫害她的兴致。”达彦冷笑道。 “……” 无言心想:那你来作甚!闲的? “天地寒之子,可听说过生死门之说?” “那是……什么?”无言越发疑惑,不知达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是凌驾于天命之上的东西。” “时间、空间、预言。当你发现六界众生的命运不过只是生死两条线后,你就可以将众生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究竟是何意?”无言问道。 “我是何意,你若问问水子白,他知不知道生门和死门,就明白我所说何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门和死门,只是没有人知道。” “死门中的‘达彦’死去,另一扇生门中的‘达彦’却还活着。” “我,是来自死门中的‘达彦’,在那扇门后……被亲姐姐千年掏心而死的达彦!” “什……什么?!”无言此刻的表情很精彩。 饶是他经常面不改色、宠辱不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 达彦的意思是……他竟……并不是这个时空中的人么?! “在我的死门中,是千年与辰希,抢走了我体内的心血情泪。千年成为邪神,一统六界。” “我因为参透了生死门的真相,魂魄穿越生门来到这里。在我的死门中,我的结局只有死,即便我转生数次,也只有死路一条。最后……我将灰飞烟灭。” “若我想要活下去,只有打开我的生门,来到我始终可以活着的世界,和生门中的我融合,从此我便没有了死门……只有勃勃生机!” “你……”无言想,他大概明白了生死门是什么了。 所以,他是生门中的无言么? 而达彦似乎想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无言,这里只是我的生门,并不代表着,是每一个人的生门。” “……”也是,若这个六界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魂飞魄散,那曾经消逝的人们都算什么呢? “呵……无言,我原本以为,你这个人不会有任何的弱点。” “你错就错在失去了对心血情泪的执着后,竟爱上了冷奕语那个蠢女人。” “她除了选择了辰希这一点很蠢,并没有做过别的蠢事。”无言不悦地站起身。 “达彦,你今日若只是来告诉我你是如何绝处逢生的……那你还是滚吧。” “……还有,把千年放了,你不会妄想着用她来要挟我什么吧?” “噗。”达彦笑了笑,“当然,我是融合了两个世界灵魂的达彦。啊……刚来到这个生门里的世界时,我的记忆还有些混乱,差点把辰希那个小子忘了。” “他在我的死门里,可没少碍我的眼!这样说来,其实我们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不是么?” “有什么共同点?你想要他死或是怎样,而我并没有兴趣。” “你只要记得,你敢动冷奕语的话,你的生门,也会变成死门。” 第201章 无言,成为我的利刃吧 说罢,无言起身将玄铁剑插进雪地中。 “还要我请你走不成?” “啧,无言,我可是来与你做交易的。”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加入我的阵营,成为我的盟友,与我一起推翻天庭!” “为何偏偏找上我?我是仙界亚神,我师父是天帝,我没有理由不拥护天庭。” “因为你是一个完美的商人。” “哦?”无言挑了挑眉,“是么?” “千年已经回不来了。”达彦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猜……我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 “原来她的躯壳,竟是心血情泪的一部分呢……” “无言,别露出那副表情。”达彦站起身,抖了抖外袍。 “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很了解你。” “你根本就不在意千年的死活,”他低声说,“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拿她当筹码。” “生门里的姐姐虽然一直都很蠢,可她依旧有着她的价值。” “前世没了用处……”达彦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千年的最后一丝残念已经随着那部分心血情泪到了我的心脏。” “我说呢,即便拿到了全部的心血情泪,为何还是有一丝限制。” “原来漏网之鱼在这里啊。” “废话说够了没有!” 玄铁剑直指达彦的咽喉,无言周身寒气逼人。 “我是邪神,你杀不了我的。”达彦动都没动,连笑容都未曾收敛。 “我是无言,我有把握跟任何人同归于尽。”无言冷冷地说。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达彦的笑更深了,“你替我卖命,我告诉你冷奕语的生门,这个交易,你做不做?” “或者我说……只要你成为我的人,我就放弃将冷奕语的魂魄扔进她的死门这个想法?” “你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这样做,在这个六界里,只有我,知晓如何打开生死门!” 达彦抬手,空中浮现出人间的画面。 画面上的冷奕语正坐在大学的课堂上,认真地做着笔记。 “她就在这里,只要我想,十个辰希再加上十个你,也阻止不了我对她做什么。” “我不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无言的玄铁剑始终没有放下。 “……呵呵,那好。”达彦眯起眼,“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在魔界的七情宫里等着你。无言,你一定会成为我的人。” 达彦冲他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转眼间便从他的剑下逃脱,身影渐渐淡去。 无言一惊,转而蹙着眉,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 雪原山巅,寒泉、忘泉。 “父亲,连你也不知道生门、死门之说?” “不知。”寒无摇摇头。 “怎么了,言儿,是你的朋友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无事,只是听到了一些传言罢了。” 无言神色平静,“今日,孩儿是来告别的。” “我要再次离开极寒之域。” —————————— 魔界,魔宫。 “魔尊!魔殿外有一名为无言的仙人求见!”听到手下妖魔的禀报,达彦勾起唇角。 “让他进来。” “是!魔尊。” 一头墨发飘散,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冷若冰霜的表情。他始终拥有着波澜不惊的眼神,那是无言——完美的战斗兵器。 达彦一定要策反无言,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对仙界的忠心与信仰,更是因为他的冷静和心思缜密。 无言的性格无懈可击,实力也堪称完美。 这样的人,因为一个可笑的弱点,此刻被他紧紧拿捏在手里。 他在意的那人,身上漏洞百出,用冷奕语来牵制他简直轻而易举。 “达彦,你的交易,我应下了。”无言一身黑衣。 “瞧,你看起来就像是我们魔界的人。”达彦从台阶上走下来,“欢迎你的加入,无言。” 达彦邪魅一笑。 “别绷着脸了,仙魔大战结束后,我自然再也不会打冷奕语的主意。” “……”无言冷着脸。 仙魔大战?他根本就不想掺和进来。 “我亲爱的新盟友,去把头发剪了吧。”达彦突然说道,“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去人间监视冷奕语和辰希。” “怎么样,我给你时刻待在他们身边的机会。你即便是把我那愚蠢的姐姐从辰希的身边抢过来……” “你不必试探我。”无言打断他,“我想要她,需是她心甘情愿地站在我身边,深爱我,属于我。” “啧,就像她前世那样?” “……”无言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我并非消遣你,”达彦不再自讨没趣,“他们二人身份特别,同时与六界有着紧密联系。你不觉得……在他们两个身边,可以获取很多重要信息么?” “而你,不正是介入他们生活的最佳人选么?” “无言,你将成为我的利刃,砍出重伤仙界元气的第一刀!” —————————— 人间,厦 门,辰希工作的学校。 “新来的历史老师真的好帅啊!” “对啊,五官简直完美!” “可你们……不觉得他有点……” “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有点男生女相!” “呸!你是嫉妒老师长得好看吧!” “我……我才没有!我奶奶说过,男生女相的人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幸……” “得了吧,这是哪年的老封建了!” “就是,你怎么还信这个,迷信!” “切,那种秀气得不像个男人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说起来,吴老师一来,以前冲着体育组的辰老师犯花痴的女生们有一半都跑去看吴老师了!” “虽然辰老师也好帅,可吴老师真的太好看了!” 听见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今天跟炸了锅一样,辰希不由得多听了一会儿。 历史组来了新人?比他帅? 等下路过历史组办公室看一眼好了。 辰希一身运动短衫,手里晃着一瓶水,慢悠悠地从历史组路过。 结果,却瞧见了熟人。 他没想过,有一天能看见这个样子的……无言。 即便是土的不行的中分短发,那厮依旧是吸引了一堆雌性生物围在身边。 “哟,无言。”他喊了一声。 “辰希。”无言不慌不忙地抬起头,竟露出一个微笑。 真是见了鬼了!辰希心里想。 第202章 千年之死 无言的手插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手心里,是一个小瓶。 那是达彦给他的。 瓶中的液体是他所熟悉的——忘情毒。 “我要你给辰希下毒。” 在魔宫中,达彦是这样吩咐他的。 “毕竟……在我的死门中,在另一个六界中,他可是从我手中抢走了魔界啊!” 谁知道这边的他会不会也有什么大招?虽然现在看来比那边的他还差得远…… 但……杀了他总不会有错的。 “无言,凭你的心智,应该不会失败吧。”达彦将毒药放进无言的手心。 “……”无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来,达彦并不知道神树之身对忘情毒免疫。无言暗自想道。 “如果冷奕语见到你,会高兴么?” 达彦微微一笑。 “如果奕语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辰希回过头来。 “你的伤看起来已经大好。” 无言被辰希的话音叫醒。 他回过神来,“虽然依旧没能完全恢复,但也已经差不多了。” “我跟奕语的住处就在那里。”辰希指了指前方。 无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白色长裙,披散的长发,她已经逐渐有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奕语,不是说好了不用提前到楼下等我么?” “无言?!”冷奕语的眼神一亮,那亮光转瞬即逝。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辰希,我下课早,待在家里也无聊。” “不过,无言怎么在这儿?你的伤……都好了么?” 冷奕语小步走上前。 “居然……还剪了头发。” 她忍住了想要摸一摸他头发的冲动。 “晚上好,奕语。”无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 “你也听说了达彦的事?” “是的,”无言撑着下巴,“这次我来到人间,就是来找你们的。师父在天宫部署,我们师门三人也该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冷奕语搓着裙角。 难道……无言真的变了么? 其实在她心里,她从未想过无言会主动帮着仙界或是出头伸张正义之类的。 他是一个没有是非信仰的人,一直都是。 这与他的七情是否残缺无关,即便他现在爱上了自己,也并不代表着他有关别的事物的情感也有所改变。 正常情况下,无言应该是坐视不管才对啊…… 以前在仙界任职,驻守南天门也不过是遵从天帝的命令罢了。 “抱歉,因为想着你上次伤得很重,所以这次……出了事也并没有放信去雪原通知你……” “无妨。”无言垂下眼。 “达彦已经与我们交过手了,我们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辰希脸色阴暗。 “都怪我,这种危急时刻,我却还是坚持要在人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没事的,奕语,”辰希打断她,“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说起来,无言,”冷奕语企图转移话题,“千年呢?” 无言皱了皱眉。 他对千年亏欠太多……但他却始终没办法对她有真正的愧疚感。 他是自私的,无情的,他始终学不会歉疚,对于不在意的人……他始终…… 但他还是露出来一丝悲痛的神情。 “千年她……被达彦杀了。” “你说什么?!”辰希眼中的悲伤一扫而过。 没事,只是千年而已……冷奕语还在啊…… 千年,她本就,本就……无法存在。 没了寿劫却有着其他的劫,这不是他早就知晓的么? “达彦……他连千年那用一丝丝心血情泪之力铸造的躯壳也不肯放过。” 无言说道:“她本就身子弱,达彦趁我不在趁虚而入,将她最后的气息也吞噬了。” 从此世间真的再无千年了。 “达彦也与我交了手,但他似乎无意恋战,摧毁了千年之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他的目标是心血情泪,所以我想……”无言抬头看向冷奕语。 “……”冷奕语叹了口气,“达彦的确用了些阴毒的法子抢走了我与辰希手中的全部心血情泪。” “你不用担心我,如今我没了心血情泪,也不会因它而死了。” 难道……无言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来人间的么? 冷奕语想着,耳朵不由得烧了起来。 混账!都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不一定是为了我,他说不定只是想为千年报仇! 对,一定是这样的。他这次愿意主动出战,只是因为达彦摧毁了千年! “无言,达彦伤害奕语、摧毁了千年,还在六界做下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这笔账,我们迟早要同他讨回来!” —————————— 傍晚时分,冷奕语决定留无言在家里一起吃晚饭。 “奕语,我来给你搭把手吧。”无言走进厨房。 “真该让辰希好好向你学习一下厨艺,他除了长寿面以外其他菜式什么也不会做,每次进厨房都在给我帮倒忙。”冷奕语笑道。 “哦,那边的汤做好了,你盛三碗端出去吧。” “好。” 无言背对着她,拿起一个空碗。袖中藏着的毒药无声地倾泻,冷奕语丝毫没有察觉。 一勺热汤盛入,毒尽数融入汤中。 然而,他却在盛好三碗汤后,端了另一碗未加毒药的汤走了出去,轻轻地放在冷奕语的位置上。 之后,他又转身回了厨房拿起了那碗有毒的汤,走了出去。 果然,先前摆在冷奕语位置上的汤被移到了他的位置上。 “第一碗先给客人。”辰希冲他咧嘴笑道。 无言勾了勾唇角。 他早就明白,辰希对他有着本能的防备。 辰希,根本不会完全信任他。 “那么,第二碗给主人。”无言将汤放到他面前。 辰希将汤顺势推到冷奕语的位置上。 “我们家,奕语作主。”辰希笑道。 “……”无言与他相视一笑。 再次转身的那刻,无言收起了笑容。 很好,每个人都已经按他所想步入他设下的局。 —————————— 难道是他想多了? 辰希狐疑地看着无言一口一口喝下面前的甜菜汤。 不可能,他不可能想错。 第203章 威胁 无言怎么可能真的没有私心与阴谋?! 他现在突然出现在人间,理由真的是要与他们并肩作战,为千年报仇么? 无言……他一直想从自己手中将奕语抢走。 总之,无言……总是令人无法完全相信的。 从他借口去厨房帮忙开始,辰希就在不安。 冷奕语也在不安。 她知道,无言曾为了心血情泪背叛过仙界。 而当初师父将无言锁在冥界,大概也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 无言自知自己已无法得到师父的信任,所以首先投奔的是她与辰希,而不是师父。 可无言这次没有理由再背叛大家。 想到这里,冷奕语选择相信他。 然而辰希想的却是…… 无言知道自己百毒不侵,即便有什么阴谋也不可能对自己。 难道他要对奕语不利?他要用什么诡计趁六界动荡将奕语从他身边抢走? 保险起见,辰希留了一个心眼。 他把无言端给冷奕语的汤换给了无言,把自己的汤换给了奕语。 不过,按照无言现在的表现……难道他真的没在汤里做什么手脚? 或者……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得到奕语在整个锅里都下了药? 可那样的话,他自己也会中毒啊!难道这厮提前服了解药? 可他就不怕被我的幽冥灵火给灭了么? 无言不会是这样不谨慎的人,他明明有一百种理由推辞不喝这碗汤,可他却偏偏喝了。 辰希实在不愿承认,“无言这次是诚心来的”,这一可能。 我难道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奕语,你做的汤很好喝。”无言露出浅浅的笑意。 “是么?”冷奕语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脸色竟有些古怪。 差不多是时候了。 冷奕语的脸色有些白,声音开始发颤。 “辰希,我有些冷。可以……帮我拿件外套来么?” 冷奕语抱着双臂。 怎么莫名其妙地感觉好冷? “啊,好!”辰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奔向卧室。 辰希啊,你怎么还是像以前一样。无言扬起嘴角。 有的时候,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会有很多事情发生了。 你为何还是这样蠢? 等到辰希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无言抱着冷奕语,而冷奕语……她全身上下都挂着冰,薄薄的冰。 也许,那冰正在加厚。 “果然是你!”辰希周身散发着灵力,脚底已升起藤条。 “要打出去打。”无言冷冷地丢下一句。 辰希眼看着无言托着冷奕语从窗户飞上顶楼,他立马追了过去。 顶楼上,两人相对而立。 “把奕语还给我!”辰希吼道。 “……”出乎辰希的意料,无言想都没想就将怀中的冷奕语一推,正好推进辰希怀中。 “奕语!”辰希开始用法术去温暖她,冰渐渐融化。 “辰希,我好冷……好冷……”可冷奕语蠕动着冻得发紫的嘴唇,她的症状丝毫没有减弱。 “这是极寒之域的寒毒,是我父亲的佳作。”无言慢慢开了口。 “不要想着别人可以帮她解毒,解药,只有我才能配出来。” “如果我不给她解药,她最后一定血液结冰而亡。无论多高的修为,多强的灵力,都救不了她。” “你!”辰希怒不可遏,一团幽冥灵火朝无言扔去。 无言用灵力张开屏障,火球消散在灵屏上。 “辰希,我也不想伤害奕语,更不想在此时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我只是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无言!你究竟为何这样做!” “……我加入了达彦的战营。”无言的瞳孔漆黑如深潭。 “你居然背叛了仙界?!为什么!达彦不是我们的仇人么?!难道你不要信仰了么?!”辰希激动道。 “仙界存亡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达彦的实力足够威胁到我,令我不得不做他的一条狗。”无言冷冷地说,“现在,我也要用冷奕语的解药,来换你辰希替我做一件事。” “……你……”辰希瞪着他。 “替我将‘梦色黄金柱’偷出来。” 辰希一愣,“不行!” 那副神器……谁不知道它曾镇压过第一代邪神?! 或许它真的对邪神之力有克制的作用! 若是落到达彦的手里……! “呵……辰希,我当你对冷奕语的爱有多深呢。”无言冷笑道,“也不过如此。” “知道我为何站在了达彦的身边么?因为你真的太弱了,你根本无法从达彦的手中保护好冷奕语。”无言漆黑的眼眸盯着他。 “什么意思?!”辰希惊讶道,“达彦要对奕语做什么?!” “不……只要我在达彦的战营,他就不会对冷奕语出手。” “无言!你疯了吧!他的话你也信!”辰希难以置信地喊道。 “我信他。”无言冷冷道,“现在,我除了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生门、死门。没有了解这鬼东西。 达彦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另一个六界发生的事情,似乎就是在告诫他: 无言,乖乖地做我的狗,不然,冷奕语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生命那么简单。 生门、死门的概念已经超出了六界常理。 他没有选择。 无言甚至都不知道,他救的是哪个六界之中的冷奕语。 苍穹之上,天命之中,在这无法被世人所掌握的空间里,存在着无数个六界。 但属于冷奕语的生门却只有一个,而达彦,是能轻易打开生门的人。 辰希是不会明白的。 他们从来都截然不同! “你……你疯了!”辰希的确无法理解。 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威胁,他无言就能去达彦的阵营里?! 说是为了奕语……可他辰希才不相信! “辰希,我要提醒你。冷奕语身上的毒必须在三日之内解掉,不然,我们就只能等着她的下一次轮回了。” “你!” 无言转身欲走,却又停下,“别妄想师父可以帮你,这毒,除了我和父亲以外,无人能解!” “可恶!”辰希握紧拳。 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他根本没时间想出什么万全之策! 第204章 此生情灭 难道……他真的要去天宫偷取神器么?! “明日子时,我们还在这里相见。” 辰希冲着无言的背影大喊。 无言顿了顿,“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梦色黄金柱,就在天宫大堂的墙壁上挂着。 “无言……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得到它的!” 辰希咬咬牙,背着冷奕语消失在夜空中。 —————————— 极寒之域,寒泉、忘泉。 “无言……真这么说的?”寒无看着辰希。 这棵冥界神树突然找上门来,还真是令人意外。 “是的。”辰希也不知道无言的父亲是否会帮他。 他只是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寒泉仙夫妇。 “他加入了邪神的阵营,利用奕语来逼迫我替他们偷神器‘梦色黄金柱’!他要我去……可能是觉得自己在师父眼前会露出破绽。连我都能看出他的古怪,师父怎么可能不怀疑?!” “无言错了。”寒无突然说道。 “他不该就这样入了邪神麾下。”寒无淡然道。 “不管邪神究竟与无言说了什么,他最后都不可能兑现他的诺言。” “不过……我的孩子,我终究是了解的。不到最后一刻,无言是不会死心的。” “那……”辰希皱着眉。 寒无这话,究竟是想帮自己……还是要帮无言? “寒毒的解药是‘爱人的血’。”寒无沉声说道。 “极寒之域有两味毒非同凡响,一是我妻子所制的忘情毒,二是我制的寒毒。它们融入了情爱,解法奇特,鲜有人知。其实在极寒之域,一直流传着一句话:‘爱人的血’是万能的。许多奇毒奇咒,都离不开‘爱’与‘血’。” 寒无站起身。 “你走吧,以后……无论无言做了什么,都不要再来找我。” 寒无转过身,“今日我妻子不在,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件事。” “我只帮你这一次。” “……”辰希反应过来,寒无是在点他。 以后无言若是再使出极寒之域的毒,用血来解!用血……都可以缓解……他是,这个意思么? “谢谢!”辰希冲着寒无消失的背影说道。 ——————————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作用?!” 辰希已经喂冷奕语喝下了自己的血,可冷奕语的嘴唇依旧铁青。 “寒无骗我?!”辰希慌了。 “不会的……寒无不像是在骗我啊!” 子时已过!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辰希已经无法冷静。 “奕语……我不会让你死的……”辰希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抱着冷奕语去赴约。 无言已经站在顶层等着他了。 “无言,我去雪原找了寒无,我已经知道寒毒如何解了!” “……呵,你都能想到去找我父亲,我会想不到么?”无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那么……毒解了么?” 他……为何什么都知道!自己又被他玩弄了么! 辰希不禁火冒三丈。 他面色铁青,咬紧牙关。 “解药给你也无妨。”无言露出嘲讽的笑容。 “但……如此这般,你欠我一个人情。”他用手飞过去一个小瓶。 “喂她服下。” 辰希接住小瓶,盯着无言。 “放心,我之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无言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我也不愿伤害她,即便你不肯去偷神器,我也会把解药交出来的。” “我爱奕语,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辰希略一思考,将瓶中液体喂入冷奕语嘴中。 冷奕语不再发抖,呼吸也逐渐平稳。 “太好了……”辰希低呼道,“毒解了……” “辰希,在极寒之域流传着一句话。”无言走近他。 “爱人的血是万能的。” “刚才我给你的解药,是我的血。” 一句话,犹如惊雷。 辰希的身体僵在那里。 “冷奕语爱的人从来都是我。”无言的声音很轻,没一个音节却如重锤般砸在辰希的心口上。 “前世、今生,她的灵魂……钟情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你还未曾从七选界中出来的时候,我们在雪原里……” “别说!”辰希的大脑一片空白。 “辰希,她从未爱过你,你知道么?” 无言伸手捏过辰希的下巴,“怎么,你这副表情,是心痛得想哭了么?” “我早就知道她爱的人是我,她自己也一清二楚!” “怪不得……”辰希眼神黯淡,竟发出一声苦笑。 怪不得……自己的血没有用。 我根本不是她的爱人! 怎么会有用? 可她为何不爱我却要与我在一起?为何不爱我却要告诉我她会等我一百年?为何不爱我却要说出愿意为我生孩子这样的话? 为何接受我?为何不像前世那样拒绝我?为何要将就她自己? 一滴泪从辰希泛红的眼角滚落。 “我……我不信……”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无言的血解了冷奕语的毒! 既然她早已与无言两情相悦……又为何……只让他一人做一个傻瓜! 无言看着目光呆滞的辰希,面无表情。 他真正的目的,达到了。 “辰希,我记得……你不喜欢欠别人太多。”无言再次开口。 “我让你明白了这么多,又救了奕语,你总该……给我些回报吧。” “……”辰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他明白无言的意思。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逃脱不了无言为他设下的局。 “好,我答应你。”辰希麻木地回答着。 “把‘梦色黄金柱’交给我,从此,我们互不相欠,如何?” “……呵,”辰希的瞳孔失去了焦点,“如此甚好。” —————————— 天宫。 “神器……神器被盗了!” “是谁擅闯天宫!胆敢偷盗神器!” “还不快将天宫四周里里外外排查一遍!” “速速去禀告天帝!” 因为梦色黄金柱的丢失,九重天一片混乱。 辰希在黑暗中隐去身形。 “师父,对不起。” 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无欲无求,心如死灰。 上一次有这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还是在千年死去的时刻。 心里空空的,仿佛所有被他装在心中的事物都被尽数掏空。 明明很难过,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这一世,冷奕语终于选择了他。他本来以为,这一次,她的身心都归他所有,没想到……其实什么也不曾变过。 此生情灭,万念俱灰。 第205章 可我还敢相信你么? “辰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冷奕语托腮静思,她望着眼前的辰希。 此人今天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走神了。 自从上次无言来吃了顿饭后,辰希整个人都变了。 辰希告诉她,无言背叛了天庭,去了达彦的麾下。 其他的,只字未提。 她想知道那天自己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辰希……他拒绝与自己共享记忆。 “……”辰希依旧没有回答她。 “你这是默认了有事瞒着我?你现在都这样明目张胆地与我有秘密了?” 辰希露出一个苍凉的笑。 冷奕语冷不防地对上他的眼睛,竟是一片死气沉沉。 “是啊,我不能告诉你。”他说。 “你只要知道无言背信弃义、还企图伤害你……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可他总该有个理由吧……” 上一次是因为心血情泪,这一次呢? 千年既然死于达彦之手,无言怎么会……和达彦联手?! “没有理由!”辰希低吼道,吓了冷奕语一跳。 “他就是一个顽劣自私的人!他……” 他根本不配你的喜欢!辰希盯着冷奕语的眼睛,将心中油然而生的怒气压下。 “你为何还要替他说话?”辰希一步步紧逼她,“冷奕语,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伤心?” “……”冷奕语愣住了。 “辰希……你,你怎么了啊?” 她说什么了啊!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真是糟心! “……没怎么,无言是我们的敌人,你莫要再提他了!” “……不提。”冷奕语乖巧地说。 他不会是……吃醋了? 冷奕语将他的头抱在怀里。 “辰希,我相信你。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不愿我提,我便不提。”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 “你性子急,火气总是这样大。总是这样冲动可如何是好?你想怎样便怎样,别动这样大的气,当心气坏了。” “给你顺顺毛。” 辰希一动不动。 以前……冷奕语也总这样对他。他脾气暴躁,易怒冲动,冷奕语从来没有嫌弃过他。 她总是迁就他、安慰他,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他才相信她这一世爱的是自己。 冷奕语,难道连“爱”……你都可以假装么? “?”冷奕语有些疑惑。 以前辰希炸毛的时候,她只要这样开开玩笑,对方就能再次变回那个拥有温暖笑容的辰希。 可这次……他怎么一直没有抬头呢? 冷奕语低下头,伸手去摸辰希的脸。 一片冰凉。 “辰希?!” 他哭了?! “辰希!你到底怎么了?!”冷奕语的视线与他相平。 辰希看到她满眼都是自己。 她在为他担心。 可我还敢相信你么? “你说话啊!”冷奕语急道。 这幅画面太过诡异,像极了被轻薄的“少女”遭到了“老爷”的狠心抛弃。 辰希突然一个翻身将冷奕语压倒。 “奕语……你,爱我么?” 冷奕语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 难道……真的是无言做了什么让他吃醋的事? “辰希,这一世的我没有谈过恋爱,你是第一个。” “我以前从未想过以后要跟什么人结婚这档子事。” 冷奕语认真地看着辰希的双眼。 “但我现在想和你结婚。” 辰希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神色。 “……”他竟没有立马回应她。 “那无言呢?”他反问道。 “?你不是……不让我再提他了么?” “回答我。”辰希少有对她强硬的时候。 可此时,他欺身而上,居高临下,甚至紧紧捏着她的下颌,目光灼灼。 “其实,我希望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令他彻底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只要不见他,心就不会乱。 即便无言是刻骨铭心,她也绝不会和他在一起! “好。”辰希捏得她生疼,有些清冷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 奕语,我信你。 他俯下身,安静地与她接吻。 冷奕语环上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热情。 辰希很快便开始加深这个吻,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的胸膛。 冷奕语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辰希偶尔确实会这样。 他是一个正常男人,难免会有动情之时。 但似乎是顾忌着前世的那件事情,他总是克制的、隐忍的。 他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哪一个举动会伤害到她。 其实她对此事……她觉得,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前世那件事,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阴影,而是他们两个人的。 她不抗拒他,也不会主动去说什么。 他想要克制,她随他去。 他若哪天不想克制了,她也随他。 只是她已然放下,可辰希却并没有。 她一直都很有耐心,她在等。 她不知道辰希现在究竟是怎么了,但她断然没想到他在这时说出了那句话。 “奕语,你愿意么?”他眼中的欲望在告诉她:他想要她。 “……”冷奕语心里隐隐觉得,这好像不是一个好时机。 好像……不该是这样啊。 但她还是冲他笑了笑,“我一直愿意的。” 辰希的瞳孔缩紧了。 我一直愿意的。 这句话像一个炸弹。 从这一刻起,他相信冷奕语绝不会和无言有染。 无言想对他说的那下半句话一定是假的。 她与无言……在雪原……什么也没有发生。 冷奕语看着呆住了的辰希,再次恍惚了。 “辰希?” 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感动得又要哭了?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啊? 毕竟在冷奕语眼里,前世是前世,她冷奕语就是冷奕语。 辰希曾带给千年的伤害,她不能代替前世的自己原谅。 可这一世的她选择忘却痛苦,记忆中只留下快乐,这有什么问题? 他难道还不信自己不成? “辰希!”冷奕语无端地有些恼怒。 “你不会是觉得我在强迫自己答应你吧?” 辰希回过神来。 “不是。”他叹了口气,翻身在冷奕语身边躺下。 “我只是,想起我们在人间的婚礼还没有办。” 辰希的衬衫扣子方才被解开了几颗,一片结实的胸膛敞在外面。 冷奕语不禁有些脸红。 “这一世你一直想做一个凡人,所以……等我们在人间以凡人的身份结了婚,我们再在一起吧。” 第206章 无法回头 魔界,魔宫。 “你回来了。”达彦从王座上走下来迎接着无言。 “给你的。”无言面无表情,他将“梦色黄金柱”扔到达彦脚下。 “……”达彦皱了皱眉,“神器黄金柱?” “上古巫神的神器——梦色黄金柱。”达彦瞟了无言一眼,随即弯腰捡起那金灿灿的钩链。 “你去了仙界?” “不,”无言冷笑一声,“我怎么敢大摇大摆地去九重天?” “师父早就不信任我了。”他说。 “我,胁迫了辰希。这是他从九重天上偷给我的……”无言向达彦走了一步。 “辰希在我眼里从来都是一个蠢货,虽然不知……另一个六界之中的他究竟是怎样碍了你的眼。” 无言顿了顿,“但在我眼里,辰希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没必要为他费尽心机……我不想陷害一个没脑子的人。” 说罢,无言将装有忘情毒的小瓶子扔向达彦。 达彦笑着接过,一张俊脸缓缓转向无言。 “无言,”他的笑容逐渐阴狠,最后消失不见,“别忘了你在为谁做事!谁允许你随心所欲了!” 达彦周身魔气暴涨,直震得无言腹腔中一口逆血冲喉。 他强忍着不适站在原地,嘴角流出鲜血。 “我只答应了与你交易……达彦,就算你要驯服我当你的狗,也该知道我与你麾下别的狗并不同!” 无言冷冷地瞪回去,“邪尊,不清楚的人是你……” “你想试探我,就别用这种没趣的伎俩。或许以前的我乐意杀了辰希,可你若拿他和冷奕语来试探我……” “我倒不愿意杀他了呢!” “啧。”达彦再次邪气地笑了。 “是么?” 他的确想试探无言,看这个心思缜密的天地寒之子会不会趁着去人间的机会来生出什么事端。 毕竟……一个会两次背叛仙界天庭的人,谁敢保证他会不会再背叛邪神、背叛魔界呢? 无言与杜汐璃完全不同,只要杜汐玥在锁神链下一刻,杜汐璃就会死心塌地留在魔界;而无言……他的变数太多了。 这个六界里的达彦或许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的了解。 但另一个六界,或许是无言的死门。达彦从未见过无言这个人,换句话说,那个六界之中的仙界根本没有过无言这个人。 “无言,”达彦伸出手指,替他抹去了嘴边的血迹,“我看……你不是不想杀辰希吧。” “你是想保住冷奕语,你想要辰希在她身边一直看护着她。” 达彦围着无言转了几圈。 “啧啧啧,你用心良苦,可人家未必领情啊……” “你无言不是最无情无义的么?怎么?你这是爱她爱到连与她在一起的人都不舍得杀了?” “与你无关。”无言的眉皱得更深了。 这是他忌讳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敢问自己,更不想……被别人问到…… 尤其是……眼前的这人。 “啊……你对冷奕语,可谓是爱只入骨啊……” “对她的前世曾是无法割舍,是穷极一生的愧疚;对现在的冷奕语,则是纠缠不休,难以启齿的爱。”达彦缓缓说道,“她,你想保全;她想保全的,你也想保全。这样算来,你的弱点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闭嘴,”无言冷冷地打断他,“像你多了解我似的。” “我爱与不爱她,又能证明什么?或许哪一天,我就不愿意再为她保全一切;或许我一直愿意,我的人生不会因此与过去有任何区别。” “好啊。”达彦收起笑,“你是一条有个性的狗,所以我应该给你看一个东西……” 达彦突然掐住他的脖子,“睁大眼,好好看清楚。” 无言看着一个巨大的时空裂缝在达彦的魔力下出现。 “这就是另一个六界,我的死门。”达彦收紧手指,无言有些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说起来,我们几个或许真的有些缘分。”他强迫着无言仰起头。 “这扇门,不但是我的死门,似乎……也是你的死门,还是……冷奕语的死门。” “!”无言看着门后的世界,他看到了一个足以令他无法再违背达彦一分一毫的景象。 “……”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人生……会与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么?” 达彦“刷”地关闭了那扇门,开关生死门似乎对他也有着很大的消耗。 他抓着无言的力气小了些,但那巨大的压迫感和方才一幕带给无言的震撼却依旧压得无言快要喘不上气来。 达彦凑近无言,“你还觉得,自己可以与我站在同一高度的水平线上有恃无恐么?!” 他猛地放开无言,后者一脸惨白。 “咳咳!” 无言向后踉跄了几步,弯下腰捂住咽喉。 “咳咳咳!” 斑驳的血迹随着他剧烈的咳声留在了魔殿的地面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无言沙哑的声音终于传过来。 “呵……”达彦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既然你现在什么都愿意为我做,那么……仙魔大战之时,辰希的命,就交给你了。” “我要你……在冷奕语的面前,亲手杀了他。” “……”无言终是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好。” 达彦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空留无言一人站在漆黑的魔殿之中。 “在她眼前么?”无言在心底苦笑。 这样……她会恨我永生永世的吧。 想着冷奕语服下他的血的那一刻,辰希那无神的瞳孔,无言想:他还是赢了一局。 他以为,他可以与达彦互相利用,他可以一步步地用计,将冷奕语从辰希身边夺回来。 无论仙魔大战的结果是什么,他都能带着冷奕语活下来。 他甚至可以让冷奕语亲自走到他身边。 可他错了。 达彦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们从来就不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达彦,是真的可以摧毁冷奕语灵魂的人。 他在那扇死门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的确不想杀了辰希,因为冷奕语觉得自己亏欠辰希,她一定不希望辰希死。 他也明白,为何达彦要几次三番地令他去杀死辰希。 不是什么该死的试探,这个王八蛋只是看穿了他的后路,想断掉他未来的一切可能! 他从此刻,才是真正的——再也无法回头。 如若在冷奕语面前杀了她所依赖的辰希就可以保全她,那他情愿……永生永世被她怨恨! 第207章 无言的再见 无言留在了人间。 达彦要求他继续监视辰希和冷奕语的一举一动。 他与辰希每天在学校里和平相处,私下里却是在互相警惕。 辰希的行踪越发诡秘,做事也越发地谨慎,无言很难再得到什么情报。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小半个月,离达彦发动仙魔大战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这段时间,达彦与水子白互相试探。今天我派些人去南天门徘徊,明天对方派些人去魔界边缘刺探。二人始终没有正式交锋,却又仿佛战过了无数次。 达彦正在意图不断深入控制实力较弱的下三界,他对统一六界,势在必得! ——————————, 冷奕语与辰希的感情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影响。 辰希的心境已经开阔了许多。 虽然还有些心结在心中,但已不像最初那般绝望。 毕竟,冷奕语现在还在他的身边。 如果说,冷奕语对他辰希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他是不会相信的。 或许她对无言的爱只是前世留下的残念,她的潜意识中,爱着他与无言两个人。 就算她真的更爱无言,那又能怎样? 她这一世选择的是自己,她愿意在一起的人事辰希,愿意结婚的对象还是辰希。 他一直开导着自己:冷奕语是爱他的。 这份坚信令他逐渐走出那天的阴影,令他可以重新坦然面对无言的脸。 只是……在学校里与那厮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是让人心堵! —————————— 都过去好久了,辰希还是对无言到来的那天只字不提。 冷奕语依旧无法得知那天所发生的事情。 此刻,她正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晒太阳。 没课的时候,辰希不愿让她出门,可她在家坐不住。 保证了自己不会乱跑后,辰希才许她自由活动。 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辰希不在的时候看这人间来来往往的人。 还有一个月,在人间大学的第一学期就要结束了。 她打算骗妈妈自己要与辰希出门旅行,然后……回到仙界。 冷奕语正出神,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 她怔愣地盯着他,直到他转过身来。 “……”她可耻地发现:即便是现在,每次见到他,她还是会心跳加速。 这是一种可怕的病症,是连对自己了如指掌的神医也无法说出药方的病。 她已经极力在治疗自己,甚至希望用自己漫长的永生来忘记他。 可她却没办法阻止他走到自己的视线中,有意无意间再次撩动她的心弦。 啊……多么可怕的一场……爱恋。 是前世的钟情蛊余毒未清,还是她中的毒……从来都不是什么钟情蛊。 而是……名为无言的灰白色灵魂。 “在……晒太阳么?”无言也看见了她。 他快步走向她,墨色的短发有一半融在太阳的光辉中。 无言整个人显得柔软了几分,甚至……冷奕语看见他嘴角浮起了微笑。 他真是……任何时候都十分好看。 今天的他只是穿了件宽松的低领针织毛衣,整个人显得很清爽。 黑色的衣料之上,他的脖颈格外白皙;领子微微有些不正,露出若隐若现的一小截锁骨。 “……”冷奕语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搭话,更没想到他会走过来坐在这里。 “是。”她低眉轻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他坐在自己身边都要尴尬了? “能陪我走走么?辰希……今天很忙。”无言侧过脸望着她,缓缓地伸出手。 “……走吧。” 她可能的确是中毒了。冷奕语想。 不然,她为何会跟自己以后的敌人、她现任男朋友的情敌、她上辈子的前夫……在一块手拉手逛大街?! 不是,她以为他伸手只是想扶她起来啊!谁知道怎么还牵个没完了!而且她还……挣不开…… 无言一言不发,他只是紧紧地握着冷奕语的手,小心地提防着她会随时挣脱。他牵着她慢慢地走着,很慢,很慢。 最后,冷奕语还是放弃了挣扎。 “你怎么在这里?不上课了么?”冷奕语开口问道。 “我今天……不想工作,所以……我安排学生们考试了。”无言笑道。 “……” 还能这样的么?!我可以去告发他么? “那你可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老师!我还记得……我念高中的时候,最讨厌课堂测验。” 无言的笑僵在了脸上。 冷奕语高中的时候,正在被自己当做唤回千年的筹码。 “……不说,这些了。” “嗯。”冷奕语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你今天来找我,”她顿了顿,“该不是只为了逛街叙旧吧?” “你可以这样认为,如果你不把我当成达彦派来的间谍的话。” “……你不会再伤害我,对么?”冷奕语突然停下来,看着无言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没有问无言,为何要突然听命于达彦。 连辰希都不肯告诉她的理由,无言怕是更不会说出口。 可他究竟还想要什么? 或者说,达彦……能给他什么? “奕语,我今日的确只是想和你一起散散步,说说话。”无言也停下了脚步。 “……”冷奕语的神色奇怪极了。 他这样……为何有一种告别的感觉?! 难道他想去做什么一去不回的事么?! 不……无言怎么会做没有退路的事? 他……是一个,要么绝处逢生,要么玉石俱焚的人! “也罢。”冷奕语目光温和,“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从我这里,倒是并不能得到什么情报。” “无言,你我在今日,仍是旧友。” “只是旧友么?”无言突然开口问道。 “只是……旧友。”冷奕语重复道。 “……”无言没有再说话,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你知道……我与辰希收养了提灯女仙的孩子,养在了冥界中么?” “知道。” 她的事,他便是再不愿刺探外界之事,也会尽力去打听的。 第一次,爱一个人。 无言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正确地爱一个人。 只是觉得爱冷奕语这件事,好像需要用尽全力。 “他很乖,天赋尚可,修炼也很努力。”冷奕语继续讲道,“无言,我想……或许你将我凡人的一世彻底打碎并不是一件坏事。” “能够遇见现在的大家,遇见那个孩子,都是我的幸运。” “你能这么想,甚好。”无言低头沉思。 “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良久,无言再次发问。 “万念,辰万念。”冷奕语回答。 “万念……是千万种思念之意么?”无言念道。 他们四目相对。 好像彼此已经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又好像……并不知道。 他们之间有太多回忆,太多说不清的纠葛。 第208章 无结局的珍重 “你想吃冰糖葫芦么?”无言突然问道。 “你请我?”冷奕语看向他。 正值深秋,街上的确有卖冰糖葫芦的。 谁知,无言竟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果子。 冷奕语认得,这是……野山楂…… “上次在雪原里用的是正常的做法,这次,我要用我的方式加工。” 说着,一层寒气自他掌心升起,果皮外霎时包裹上了一层薄冰。 “尝尝看。” 冷奕语接过来。 野山楂外层的薄冰入口即化,野山楂的果肉酸酸甜甜,淡淡的清凉化在舌尖。 “很好吃。”冷奕语笑了。 “闭上眼睛,”无言伸出手来捂住她的耳朵,“我带你去个地方。” 冷奕语乖乖听话,无言抱起她,在无人小巷消失在阵法中。 冷奕语依稀能够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他抱着她穿过七选界的怨气。 “到了。”无言放下她。 “这是……” 极寒之域的死海?! “这里是我母族曾经的墓地。”无言靠近那片冰冷的海域。 “可我……一直觉得这里很美。”无言回过头来,“你觉得呢?” “是啊。”冷奕语四处张望。 曾经,他在这里吻了她。 那个时候,他还是她的村长,是她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是一段缥缈的传说。 “你真的不曾后悔……在今生遇见我么?”无言那如同海浪般的声音随风传来。 “……谁又能想到我们会有今日?”冷奕语反问。 “已经发生过的事,永远也不能后悔。”她看向远方。 “那你……后悔爱过我么?” “!” 他的话,像是魔音穿脑。 冷奕语差点忘了,她与无言之间的记忆,那些属于他们的往昔……都是她在爱他。 明恋、暗恋,爱的那个人却都是他。 她被爱的日子很短暂。 令无言爱上自己的代价太过惨痛,这也是这一世她认为他们无法在一起的理由。 可当他的头低下来,她却很自然地闭上了眼。 唇齿间带着他特有的冰寒,属于无言的气息一下子将她激醒! 冷奕语猛地推开他,“我们……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在刚才那一刻,她觉得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她是要成为辰希妻子的人! 冷奕语的红线……本就是与辰希相连的! “为什么不能?”无言看向她,“奕语,今日一别,我们就再也没有这种时刻了。” “仙魔大战就要开始,下次相见,我们是两个战营的仇敌。” “在我心里他们所有人的命都不重要,只有你……我绝不会伤害。” “奕语,如果我要做一件事,并非我本意,你肯原谅我么?” “既然并非你本意,我想……我会原谅你……”冷奕语想了想。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或许是我可以接受的理由,或许不是。” “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没有是非正义之心的无言了,对不对?” “……”无言在寒风中抱紧了她。 “我不能看着你消失。”他轻声说。 “什么……意思?”冷奕语迷惑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件事,我想明白了。”无言将手抚上她的额。 源源不断的记忆涌入冷奕语的脑中,冷奕语的表情越发震惊。 “无言!你为何要这样做!”冷奕语推开他的手,失声叫道。 “奕语,你是否也爱辰希我不知道,但你心里一定有我。”无言轻声说道。 没错,他将辰希不愿开口告知冷奕语的真相放进了她的脑海。 “你一直不曾忘记爱我。”他的声音像是呓语。 “我的心底,亦有你。” 冷奕语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是,她当然知道,可那又能怎么样! “你要去爱千年……我要去爱辰希!这是早已……这是早该认定了的!无言……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把我骗到这里……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冷奕语用尽全身力气冲他吼道。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可怕的真相暴露在阳光下? 为什么要让她的生活再一次天崩地裂? 辰希……辰希他……怪不得他会那样反常! 他要用多么大勇气,才能继续一如往日地对待自己! “你我都明明白白,我不爱千年,你也不爱辰希。我只是愧疚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负了她,可负了就是负了。你不也是因为觉得亏欠辰希才要和他在一起么!” “你闭嘴!” 是的,谎言说一千遍,可能真的会被相信。 但只要在中途被揭露,它就依然是可以被吹散的飞灰。 毫无疑问,她认为自己应该和辰希在一起。 因为这才是正确的。 可难道对辰希的动心是假的么?难道跟辰希在一起的快乐是假的么?她在心底忘不掉的那一个无言,就一定是她必须在一起的那个人么?! “拥有情爱之后,我爱上的第一个人是你,是冷奕语。”无言抓着她的肩膀。 “前世的你不是你,以后转生的你依旧不是你,我爱的……就是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前世记忆的凡人也罢,恢复了仙体的判官上仙也罢,我爱你!” “我一直逃避,一直不敢正视这份感情。可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我一点也不想看着你嫁给辰希,我一点也不想舍弃你!” “无言!你是疯了么?”冷奕语心烦意乱地挣脱他。 这一点也不像无言能说出来的话!如此直白,如此露骨……无言是中邪了么? 还是他计算好了……偏偏要在这种时候令她与辰希生出嫌隙! “今天和你说这些……”无言低着头,一头黑发遮住眼睑。 “只是因为,我很快就要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了。” “冷奕语,若以后你恨我入骨之时,可不可以也记得我很爱你?”无言红着眼,忧伤地望着她。 “你……”冷奕语怔住了。 他是要哭么? 还真是稀奇,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无言哭。 “你到底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如果那时你想杀了我,可不可以把我的尸身放进死海?” “什么?我为何……” 要杀了你? 冷奕语的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整个人便向后倾去。 第209章 忘掉爱你的感觉 “奕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辰希的眼漆黑,他紧紧揪着无言的衣领。 旁人才不会知道,当他看到冷奕语在无言怀中被送回家时,他想立刻杀了无言!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无言别过脸去。 他的确情绪失控了。 可他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冷奕语。 达彦已经商定了最终战机,仙魔大战就要来临。再不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但我发誓,我绝没有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她只是暂时睡过去了而已。”无言默默地转身离去。 她没有变,她还是对他不设防。所以一次次地被他利用、欺骗。 这就是歉疚的感觉么? 这就是伤心的感觉么? 奕语,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即将所做的一切……我还会体会到什么情感呢? —————————— 冥界。 “万念有点像你。”冷奕语看着正在修炼的辰万念,对辰希说道。 “哪有?他瘦瘦小小的,分明像你。”辰希嗤笑。 “哼!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跟我比!” 在他眼里,自己竟是个如同孩童般的孱弱之人么? “辰希,我是可以与你并肩作战的人!” “奕语,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都去了仙界御敌,那万念怎么办?” 轻轻的一句话将冷奕语的热情浇灭。 孩子……该怎么办? “孩子可以……可以先去隐城!托付给我父母……” 父母自然是指在隐城的留尘夫妇。 “那等他长大了……”辰希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们在这场浩劫中死去,重新踏入轮回,谁来教这个孩子成长?谁在他无助的时候陪伴他?” “辰希,”冷奕语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对我们,有信心。” 冷奕语的眼睛很亮。 “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可是奕语,”辰希的眉依然皱着,“你能对无言下得去手么?” 冷奕语的精神有一阵恍惚,她想起那天,无言说的那番话。 他红着眼,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说着不可能从他嘴中说出的话。 “前世的你不是你,以后转生的你依旧不是你,我爱的……就是在我眼前的这个人。没有前世记忆的凡人也罢,恢复了仙体的判官上仙也罢,我爱你!” “冷奕语,若以后你恨我入骨之时,可不可以也记得我很爱你?” 无言对她的一番表白,她只记住了这寥寥几句,可又最想忘记这几句。 无言,总能轻而易举地打乱她的生活,侵扰她的心。 “辰希,我下不去手。”冷奕语如实答道。 “他的确是我们的敌人,可我还是祈祷着不要在战场上碰到他。” “我相信……他也不会想与我们面对面的。” “是么?”辰希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他? 你的心里,无言还是凌驾于所有之上的么? “辰希,”冷奕语慢慢靠上辰希的胸膛,“我爱你。” 她咬紧了唇,像是堕入了罪恶的深渊。 谎言说一千遍,成不了真。那她就说一万遍,千万遍。 她不信,她怎么会无法把无言从自己的心里摘除? 她可以做到爱上辰希的!只爱辰希! “……我也爱你。”辰希怔了怔,捋着她的柔发。 是啊,我可以把辰希放进心里的。冷奕语想。 我会做到的。 冷奕语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到如此大的影响。 就因为无言的那番举动,那番话……以及那个吻。 忘了它,我必须忘了它! 无言,我一定……可以忘掉爱你的感觉! —————————— “这些天师父召我去天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辰希说,“大战在即,达彦已将妖界收入囊中,极寒之域的精灵也都在他手中。各路邪仙妖魔都被他集中在了魔界,仙界的情况很不乐观。” “那我们究竟何时讨伐邪神?难道师父真要等着达彦打上门来么?!”冷奕语皱眉。 “师父的意思……还是想尽量减少对下三界的损伤。”辰希说,“不过……仙界也不会坐视不管。” “奕语,我们该去九重天了。” “……明白了。” 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 魔界,魔宫。 “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作为我的王牌……你在顾虑什么?是对辰希下不去手么?”达彦站在无言背后。 “我可要提醒你,冷奕语的命就握在你手中。” “……我说过,除了冷奕语的命,其他人的死活都与我无关。”无言没有回头。 “你怎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即便你保住了她的命,她难道还会感激你么?”达彦邪气地笑着。 “你已经答应我,会在她面前亲手杀了辰希。到那时……她一定恨毒了你!” 不知为何,达彦似乎很喜欢折磨无言。 看他露出痛苦又绝望的神情一定很有趣吧。 可他居然一次都没有露出那个达彦期望中的神情。 每一次,无论用多么扎心的话来刺激他,他都只是皱眉而已。 只是……皱眉而已。 “没关系。”无言慢慢地说,“我活着一天,就要看着她也活着。” “是我欠她一世,负她一生。我对她,除了疯狂与绝望的爱之外,什么都没有。” “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我也无法保证,如果奕语真的和我在一起,我们会不会幸福快乐。” “她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恨我,是应该的。她本不该被我卷进六界纷扰,如果她想,我愿意将玄铁递到她手中让她杀了我。” “其实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达彦笑了笑。 “都是一样的自负、一样的孤傲。但有一点不同,若我爱的人不在我身边,即便是逼迫,即便是让她痛苦,我也会让她留下。”达彦的表情逐渐冰冷。 “或许上一世的我愿意放手,但如今的达彦做不到放她自由。” “无言,你为何可以成全冷奕语?如果换作是我,心爱的女人选择和别人在一起,他们每日在我眼前琴瑟和鸣……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两个。” 第210章 蓬莱有路通九天 “答案其实很简单。”无言面色如常。 “世人道我无情,那我便是无情。爱虽疯狂,却也淡然。奕语没有选我,再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如果她觉得选择辰希是对自己更有利的,那便随她去吧。” “她觉得辰希更适合她,所以选择他作为伴侣。这跟爱无关,只是般配。” “奕语当初没有选择我,并非不爱我。但再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在这段时间内注定不是我的,可我所拥有的,却是辰希永远也得不到的。” “达彦,你还想问我什么?”无言冷冷地说。 “我对你的问题,有用的、无用的,我都回答了。” “……仙魔两界马上就要开战了,你最好……调整好你自己。” 达彦收起笑,“你和姐姐的故事很有趣,但你答应我的事情必须做到。” “无言,你可莫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无言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握紧成拳。 —————————— 九重天,天宫。 天庭之上,众仙齐聚。 “众仙,大战在即,邪神很快就要攻上仙界了!” “仙界四大天门素来有专人把守,南天门在其中最为重要!辰希,冷奕语,你们去北天门协助;留尘,你带着五千天兵去西天门;至于南天门,所有的亚神都随我去,本帝要亲自守住南天门!” 水子白站在天庭之上,银丝高高盘起。 “妖界沦陷,下三界中只剩下冥界和人界。卫风,人界虽已被设下了防护结界,但本帝依旧难以放心。你带着一千天兵,务必要守住人间!” “是!” “冥界有孟婆神坐镇,还有月老在……派些善守不善攻的上仙去吧,达彦这次虽志不在其他几界,但依然不可放松警惕。” “如今邪神有妖魔助阵,还有木家精灵在手,我们……处于劣势。妖魔若是渗入仙界内部,只怕我们的处境会更糟。所以,各位务必要守住仙界的四门八方!” “邪神会携魔军直奔南天门,南天门直通天宫,是仙界的重中之重。达彦就由我来……亲手消灭!” “万一他……像上次那样出其不意,没有直上南天门,而是先去了别的地方扰乱我们呢?”有仙发出疑问。 “不会的。”水子白斩钉截铁。 “邪神自负,他虽善用心术,但也必然不会逃避与我的正面冲突。” “他隐忍多年,急于证明自己。所以他……一定会亲自带兵来南天门!” “我们不能给妖魔任何接近天庭的机会……”水子白的眼中充满肃杀,“那么……各位,开始行动!” “这场战役……仙界绝不能输!” —————————— 天庭群仙召集之前。 天宫内,水子白留下辰希一人说话。 “辰希,达彦不会只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的。” “师父,您的意思是?” “我要把你和冷奕语调去蓬莱驻守,为了……制衡无言。” “邪神一定会派实力强硬的亚神无言去攻蓬莱,无言才是他真正的王牌。” “师父为何这样说?蓬莱并无通九天之路,他派无言来又能怎样?” “你错了。”水子白摇摇头,“蓬莱有路通九天。” “当年,无言与千年大婚,走的就是那条路。” “我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无言,意图将我的衣钵尽数传授。我想要将他打造成仙界的利器,结果……他成了魔界的凶器。” “你以为我遭受天谴堕下神界,选择蓬莱仙岛居住……只是因为随性么?” “北天门后的蓬莱仙岛,泉底通西天门后的四重天,云上通五重天的极寒之域,而那蓬莱山巅,有一条直通九天的路。” “当年,我在蓬莱,先天帝也是放下了一颗心。” “所以,无言知道蓬莱的秘密?”辰希明白过来。 “不错。”水子白有些懊恼,“达彦寄希望于无言,因为无言……是一把凶器啊……” “辰希,你的本命火可以克制无言的属性,又了解他的招式,是控制他的最佳人选。蓬莱的这条路虽不及南天门那般四通八达,但也绝不能失守。” “师父,弟子……定当以死相搏!” —————————— 北天门,蓬莱仙岛。 我们会与无言对上么?我真的……可以与他为敌么? 冷奕语黯然神伤。 “奕语。”辰希站在天兵天将之首。 “……”冷奕语走到他面前。 “怕么?”他问她。 “不怕。”冷奕语仰起脸,冲他摇了摇头。 辰希将冷奕语搂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寒风吹过,四季如春的仙界之中飘来霜露残雪。 “来了!有魔界的大军来了!” 果如师父所想,无言,是第一个来到仙界的人。 “真的是他……”冷奕语喃喃道。 无言带着一身寒气,身后是黑压压的妖魔军团。 他们带着邪气与魔气,夹裹着一团团浑浊呼啸而来。 “无言,你背叛师门,背叛仙界,投身邪神麾下,助魔界攻上天庭,实在是天理难容!今日,我领师命……誓要为蓬莱清理门户!” “你我均今非昔比,再无手下留情之举。无言,识相点的话,就快些束手就擒!” 随着辰希的话音,一把缠绕着幽蓝色火苗的树魂剑出现在辰希的手中。 铺天盖地的树藤拔地而起,带刺的藤蔓直取无言脖颈。 “辰希,”无言不躲不闪,将玄铁剑挡在身前,“敢不敢与我单独一战?” 藤蔓收起,辰希看向他。 “只有你我二人,不带一兵一卒,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一对一决斗!” 无言的话音刚落,冷奕语就冲了出来。 “无言,你无耻!堂堂亚神说要与一个上仙一对一决斗!他!” 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别说了,我同意。”辰希开口。 “早该如此了,不是么?”无言说,“你我打了几千年,该有个结果了!” 说罢,无言默念法咒,与辰希二人凭空消失。 “辰希!”冷奕语失声叫道。 无言!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211章 反水 “达彦,你这是作甚?”杜汐璃看着达彦带着主力军团去往冥界的方向。 “本尊想起……有件事要去冥界处理。”达彦不紧不慢,“怎么,司音神就这么急着攻破南天门?” “……有病。”杜汐璃冷冷地骂了一句。 达彦从不按套路出牌,但……兵临城下却突然改变路线……这也太反常了吧! “……”明溪揪了揪杜汐璃的袖口,冲着她摇了摇头。 达彦……难道是已经发现他与杜汐璃……作为仙界内应的身份了么? 杜汐璃的确心中只想着自家姐姐。 但她想的,是怎样封印达彦,救出姐姐。 明溪去而复返,看起来是为了陪伴爱人,实则是在充当传递情报的媒介。 利用他与辰希之间神树特有的心灵感应,向仙界传达达彦的计划。 当然,达彦为人谨慎多疑,不会将太多的信息暴露给他和杜汐璃。 明溪在邪神阵营的这些日子,竟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事实。 达彦最信任的,居然是无言。 那个曾守过南天门、在仙界一鸣惊人却又销声匿迹的冷酷将军。 无言和达彦……是怎么能合谋的呢? “魔尊,南天门……我们不去了么?”明溪带着狐疑,小心翼翼地问道。 “去,怎么不去?” “待本尊像上次那般屠了冥界,再去也不迟。” “去见新任天帝,本尊怎能不备上一份厚礼呢?” “!”明溪心里大惊。 怎么办!天帝那边还不知道达彦临时改变计划的事! 待冥界惨象传出,仙界即便派来增援也无济于事了! “切,磨磨唧唧。”杜汐璃不屑道,“真不明白你为何总想着搞一些弯弯绕绕。” “本神才不要对着冥界的那些老弱病残出手。”杜汐璃说道,“反正……你若想出手,凭你一人之力就能灭掉冥界了。” “不如分我些兵力由本神带上南天门,本神已有多年没有跟水子白那老东西打过架了,手痒得很。” “呵呵……”达彦眯起眼,“司音神所言极是……” “那就……”他眼中突然红光大盛,“去杀了他!” 只见达彦手指明溪,身后的魔兵立马便对着明溪出手! “达彦!你做什么!” 杜汐璃猝不及防,而明溪已经召出九节鞭与魔兵厮打起来。 “你问,我做什么?”达彦一脸阴狠,“杜汐璃,你,我或许还曾相信过。” “但那个小子,我从未信过他可以老老实实待在我的麾下!” “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想过亲自去南天门与水子白对阵,此番不过是试探你们二人罢了……” “还真是没有令我失望……你们跟水子白、跟仙界,是一伙的!” “为什么急着去南天门?怕是等不及了要向水子白禀报我真实的行踪吧!” 杜汐璃眉头一皱,腾空而起。她召出凤凰血玉二十四弦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快速拨动,阵阵音波将魔兵震退。 “明溪!你还不快走!!!”杜汐璃不去看他,只是竭力叫道。 明溪咽下口中腥甜,终是头也不回地逃离冥界。 他不能回头。 达彦不会杀了杜汐璃,可他会杀了自己。 如果他和汐璃全部折损在这一刻,那他们先前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远远地听见琴弦崩裂的声音,明溪禁不住泪流满面。、 但他还是擦干面上的血与泪,咬着牙向南天门赶去。 —————————— 奈何桥。 “孟婆神,其实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你就应该已经明白我的来意了。” 达彦盯着被月老护在身后的孟七七,嘴角是没有一丝温度的笑意。 “孟婆,我们又见面了。阁下容貌依旧,本尊见了甚是欢喜。” “可老身见了你,一点也不觉欢喜。”孟七七按下宗镜玄的手臂,从他身后探出一半身子。 “达彦,”孟七七握紧拳头,“你这……私闯生死门的孽障!” “哎呀~本尊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达彦笑道,“可惜啊,这生死门的秘密……可是另一个六界中的你,亲口告诉我的!” “……”孟七七没有说话。 一旁的宗镜玄难得露出肃穆的表情。 “七七,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孟七七。 生死门?另一个六界? 宗镜玄一头雾水。 “本尊说过,要一统六界,既然如此,那征服冥界也是迟早的事。” “而且……还是重要的一环。” “对吧?!”言语间,达彦的魔气已经呼啸而来。 “七七小心!”宗镜玄撒出铺天盖地的红线,一把红伞破开魔气的漩涡。 “不愧是上古级别的元老仙官,倒是本尊先前小看月老了!” 达彦抽出千丝剑,剑光扑朔,宗镜玄的红线网在顷刻间化为一堆碎屑。 “唔……!”宗镜玄猛地打开红伞,伞面抵挡住最后的剑光,却也露出伞骨,惨不忍睹。 “宗镜玄!你怎么样!”孟七七连忙上前,只摸到了满手的血。 他总穿一身红衣,此刻伤势再重,斑斑血迹也融入衣衫的鲜红色中,看不分明。 “我没事。”宗镜玄合上红伞。 他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家伙,还没那么容易死! “啧啧啧,上一个能接住我千丝剑法的……是曾经的冥王茶罗。” “啊……还真是怀念那时候呢……” “你!”孟七七抬起头,对着达彦怒目而视。 他还敢提冥王茶罗! “怎么,这一次,月老……要替代茶罗的角色了么?”达彦收起笑容,千丝剑直指宗镜玄的头颅! 他身后的魔族大军一拥而上,冥界顿时一片混乱。 孟七七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景象。 尸山血海,灵体灰飞烟灭。 “不——!!!” 一道灰色的光芒隔绝了达彦的攻击。 宗镜玄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已没有了那个肉嘟嘟的孩童。 就像他们在凡间的两世那般,与孟七瞳一般无二的清秀面容出现在他身侧。 身形已与正常女人无异的孟七七,手中捏着一个灰色的不明物体。 她整个人像是一团燃烧的灰色火焰,仿佛已经没了实体。 宗镜玄终于恍然大悟。 她手中的,是她的神格! 第212章 破雾,吞神 【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随便哪种未来。】 ——安德烈《人间食粮》 —————————— “我从腐朽中诞生,在轮回的世界里安身立命。” 孟七七慢慢收紧手掌,灰色的神格在她手中发出不同凡响的、灰雾般的光芒。 “吾乃……孟婆神。” “七七!”宗镜玄越是心急,腹腔中的逆血翻涌,引得他吐出一口血。 “呼……哈……啊……七七……”他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形。 “你想做什么?!” 孟七七却不看他,也不理会他。 她直勾勾地盯着达彦。 “你……想要的是这个,对么?” “……”达彦笑而不语。 宗镜玄却慌了神。 什么?!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拥有超越众神的邪神之力,再加上我的神力,你就可以无敌了。” 孟七七神情淡漠,“你,是打得这个算盘吧。” “不错。”达彦朝她走来,“只有你,只有孟婆神,知晓这天地间……生死门的秘密。” “世人皆道孟婆神神力低微,弱到连一个上仙都打不过。可本尊明白,你为何会如此。” “生门中的你、死门中的你,是两个你,却也是一个你,不是么?” “……”孟七七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那扇门后的自己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会把这些全盘托出? “孟婆神的神力低微、常年化形为一孩童却无法长大……皆因为……你就是生死门的门楣,是两种六界的镜面,是也不是?” “怎么,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不成?”孟七七冷声问道。 “自然不是,”达彦凑近她,“与天地齐寿的孟婆神只有一个,可六界却有两个。” “生门与死门中的孟婆神,都只有一半的魂魄,以及……一半的神力!” “……另一个我,恐怕是为了保命,为了保住生死门的秩序,才不得已告诉你了这些事!” “你说的不错,既然你孟婆神只有一个,那自然没有生门、死门之别,消散了就是消散了。你不过是赌我不敢杀神,不敢冒着弑神天谴来杀了你而已。” “可惜,我达彦在任何时候,任何的未来中,倒是一个亡命之徒。我真的敢……杀神!” “……另一个我错了。”孟七七叹了口气,“虽然我们被分割开的两个半神,但神就是神。她不该认为,你得了永生的机会就会作罢。” “放你来你的生门中,两个达彦的灵魂与记忆混合,终是为六界带来了覆灭的结局。” “还让你明白了,只有吞噬了我的神力,你才能成为这世间唯一一个能操纵生死门的人。” “但我不是她。”孟七七偏过头。 她与宗镜玄四目相对。 他们从未如此严肃地相望过。 “七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喘着粗气,“可我知道……你是万物轮回的核心,我会用我全身的骨骼和万年沉淀的灵魂守护你!” “任何人……若想损害你一分一毫,就让那人……先踏过我宗镜玄的尸骨!” 他看向达彦,一双眼中再没了平日里的媚态,而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宗镜玄,”孟七七蹲下身,平视着他,“你已经很厉害了,可你我联手依旧不可能守住冥界……” “这份神力,在我手中发挥不出应该有的力量。”孟七七盯着他。 她的眼中,竟有着……竟有…… 宗镜玄瞪大了眼。 “你总对我说甜言蜜语……想让我,说一句接受你。” 她哽咽道,“恭喜你,你成功了。” “刚才的话,我感动得不能再感动了。” “啧,”达彦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本尊倒是不知道,孟婆神与月老之间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你们还想告别多久?”达彦收起笑,“孟婆,将你的神力给我,我放过冥界众灵,这笔交易划算得很吧?” “还是说……你要守着生死门的门楣,像上一次那般看我屠尽全冥界?” 是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另一个门中的自己呢? 她也曾因为惧怕达彦不顾天谴杀了她……眼看着茶罗在他手下灰飞烟灭! 这一次……挡在她面前的是宗镜玄。 时间、空间、记忆、还有人,都注定了这一次她的决定不会再如邪神所愿。 孟七七狠下心来,她将神格叼在口中,扳过宗镜玄的头就吻了上去。 “!”神力入体,宗镜玄的额上显现出灰色的神格光芒。 “……”孟七七离开他的唇,面脸泪痕。 “用我的神力……助你成为新神吧。”孟七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看……不需要用半个魂魄承载神力的我,终于可以成为我梦想中的孟七瞳了……” “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不是么?” “……”宗镜玄怔怔地望着她,一滴豆大的晶莹泪滴悄无声息地滑出眼眶。 “七七……可你把神格给了我……我们还有时间在一起么?!” 宗镜玄红着眼,泪一滴滴地向外落。 “你要我成神,”他一把握住孟七七的手,“可我成神那刻,不就是你陨落之时么?!七七?!” “……万物轮回为上,六界苍生为大,”孟七七亦泪流不止,却还是倔强地望着他,“冥界众灵为重!神力有所传承……冥界可保无虞!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宗镜玄!我把冥界托付给你了!我把两介苍生的命运交给你了!不要再为可笑的儿女情长犹豫再三!” “……”达彦冷眼看着他们,撇嘴一笑,“月老,孟婆神一番好意……你可莫要辜负啊。” 她居然选了这样一条路……达彦在心中嗤笑。 以为这样……宗镜玄那老家伙就能抵住他了? 可笑至极! “这样也好,待本尊也让月老阁下灰飞烟灭,送你们与那茶罗团聚!再取了这轮回神力!” “……”宗镜玄没有作声。 在达彦冲过来的那瞬间,他咬破指尖,在胸口画下咒印。 “宗镜玄!”孟七七看懂那咒印后大叫道,“你疯了么?!” 第213章 入骨 蓬莱仙岛,桃花树下。 无言选的地方居然就是蓬莱仙岛。 “……为什么选这里?”辰希问他。 还以为会去什么遥不可及的地方呢。 “师弟,”无言自嘲地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树下。” “第一次见面你就与我打了一架,你输了。” “这里,是我第一次喊你师弟的地方,亦是我们恩怨的开始。”无言抬起头,目光炯炯。 “也好,”辰希提起树魂剑,“我们,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 北天门外。 北天门将军已率领天兵天将与妖魔混战起来。 冷奕语在腥臭的魔物血液中厮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在担心辰希。 无言会把他带去哪儿?我该去哪里救他?! 对了!契约! 冷奕语突然想起,她与无言之间……是有灵魂血契的! 冷奕语眼中精光四射,额头上的契约印记闪闪发亮。 她嘴中念念有词,顷刻间,身影便消失在空中。 恍惚间,人已身在蓬莱。 “原来……只是去了这里……”冷奕语紧张地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空中一黑一白缠斗的身影。 “辰希!”冷奕语提着上弦月便冲了上去。 “别过来!”辰希叫道。 “奕语……”无言的动作也顿了顿。 她还是……找过来了啊…… “菩提树笼。”辰希眉头一皱,指尖点向冷奕语。 霎时间便有万千树枝藤叶包裹住她。 “辰希?!你做什么!放我出来!”冷奕语被困在树笼中,她拼命地拍打着枝条。 “奕语,这树笼是我一部分本体所化。千年神树,百毒不侵,坚不可摧。” 辰希没有理会冷奕语的抗议。 “它可以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伤害。” 他依旧紧紧盯着面前的对手。 “我跟无言的恩怨,你无需插手!” 说罢,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 “辰希!你不要命了么?!” 无言的攻击招招致命、凶猛无比,他是真的会杀了辰希! “你放我出去!我们一起对抗他!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并肩作战的!” “……”辰希黑着脸。 奕语,你总说我拼命,总指责我不要性命。 可我……怎会不要我这条命?我很想活下去啊! 拼尽全力地挡下无言的又一次攻击,辰希身上血迹斑斑。 这一战,无言是冲着杀他来的。 而他,也一样。 大概最好的结果是——他能与无言同归于尽! 然而现在看来……怕是也难做到了。 如师父所说,他熟知无言的招数,可对方……也同样熟知他的啊…… “砰”地一声。 树魂剑脱手飞出,辰希从空中砸入地面,在蓬莱仙岛的落花之中深陷地底。 “辰希——!!!”冷奕语更加焦急地试图从树笼中逃脱。 “辰希,结束了。”御冰而下的无言手执玄铁剑从天而降。 辰希放出幽冥灵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像是天边的火烧云变了颜色。 冰封千里的彻骨寒再次出现,蓬莱仙岛的桃树下仿佛被分成了两极。 无言于火中钻出,带着一半被烧尽的衣物,高举着玄铁剑。 他的额头贴上辰希的额,在那一瞬间,辰希终于明白了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辰希,你是为了奕语死的。”无言在他耳边轻声说。 “……”共享记忆结束的同时,玄铁剑,也一剑穿入辰希的心窝。 “不要——!!!”冷奕语嘶吼着。 包裹着她的枝条已经开始枯萎了。 “不……不……辰希!辰希……辰希……!!!” “辰希——!!!” “我会守护住她的。”无言对着辰希说。 辰希的身体在玄铁剑下化作点点荧光,四散开来。 “呵……”辰希扯出一个轻蔑的笑,“达彦连我的神魂也要剿灭么?” “无言,你的诺言,即便我不想相信,也只能信了……” 同一时刻,菩提树笼终于瓦解,冷奕语冲了出来。 无言一手摁着玄铁剑,半边身子侧过来。 一滴泪从他深潭般的黑眸中掉落,仿佛有千斤重。 他灰白色的唇冲着奔过来的冷奕语一张一合。 “对不起。” 风、雪、桃花、磐石……连同无言那张惊艳了她无数次的脸颊,都在那一瞬间褪去颜色。 “为什么?” 冷奕语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与无言是一样的。 她的心也是残缺的,没有了辰希的冷奕语支离破碎。 在灰白中,她连哀嚎都发不出。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被她连同着深爱一起深藏在心底的磅礴恨意此时全部解封。 “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件对不起我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奕语突然笑起来,那笑声悲凉入骨。 “你情非得已之事……你求我原谅之事……就是要杀了我的辰希么?!!!” “你也知道我会恨你入骨!你也知道我会恨不得杀了你!!!” “我怎可能原谅!我怎可能原谅……我怎可能……原谅!!!” 无言红着眼,看着她撕心裂肺地哭着。 眼下的泪痕甚是滚烫,像是要灼伤他的灵魂。 这就是……难过。 悲伤。 绝望么? 这就是万物生灵为何哭泣的理由么? 偏偏他越是如此,脑中越是清醒。 他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清醒地痛不欲生,清醒地看着冷奕语将手中的上弦月幻化成一把短刃。 “无言……”她带着满身满心的恨意,“我要杀了你!!!” “滴答。” “滴答。” 她与他近在咫尺,向他们过去那样相近。 他的深潭望进她的眼眸。 没有了。 她终是忘记了对他的爱。 【若以后你恨我入骨之时,可不可以也记得我很爱你?】 也忘记了他对她的爱。 他们之间本就无法善终的爱情,破碎得彻底。 冷奕语的上弦月插在他左胸之上,而他,正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 他的血顺着两人的指缝流入泥土、染红落花、融入残雪。 —————————— 冥界。 神树枯萎了。 千年菩提神树,每一片叶子、每一段枝条,都尽数枯萎。 变为黑色的朽木。 第214章 番外-夕颜 【你知道夕颜么? 那是一种生长在肮脏角落里的小花。 它没那么好看,但它是白色的,惹人怜惜的。 同时……它也是廉价的,脆弱的,不详的。 夕颜,夕颜。 生于破败之地,虽娇柔,却注定会被抛弃。】 —————————— “颜夕,你为何总来找我这老头子?” 瞎眼的算命道士穿着破旧的衣裳坐在路边,一旁,是一个比他穿着更寒酸的小孩。 “你老么?”小孩那一张脏兮兮的脸露在外头,他反问道。 颜夕是一个怪小孩,他总是答非所问。 “……呵呵。”道士却笑了。 “你天天看着我给人算命,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那边那个白衣男人,他等下会来找你算命。” 果不其然,颜夕话音刚落,那男人便向着算命摊子走来。 “道长仙风道骨,一看便知不凡。小人奉上银两,可否为小人算算姻缘?” 那男人以为颜夕是收钱的小童,将那真金白银在颜夕眼前一堆,转眼盯着道士。 “公子好生阔气,贫道不敢当。” “既然公子有诚意,贫道自当坦诚相告。”道士仰起脸,无神的瞳孔对上男人。 “公子命中,并无良缘。” “什么?!”男子闻言,一脚踹了过去。 颜夕眼疾手快地将银两塞入衣兜,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哎!你这!” 男子更加愤怒,一把揪起道士的领子。 “你到底会不会算命!” “……公子问贫道此言,贫道便知,公子不再信我。” “若是不信,贫道的答案还很重要么?” 道士灰色的瞳孔像是一面蒙了煤灰的镜子。 —————————— 溪边草屋。 “娘,我回来了。”颜夕走进茅草屋,低低地唤了声。 “夕儿回来了?”一个肤色偏白,面容清丽的妇人迎了过来。 “呀!你这……哪里来的钱!” “跟着老道士一起算命得来的。”颜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道士?哪里的道士?!”妇人听见道士,竟激动得一把抓住颜夕的小身板,有些长的指甲将他抓的生疼。 “不是哪里的道士!”颜夕有些厌烦地甩开她,“只是一个瞎眼道士,以算命为生。” “无门无派,”颜夕补上一句,“他是不会听过……爹的。” 颜夕一点也不想叫那人“爹”。 一个欺骗了他娘亲的修仙之人,一个道貌岸然的大派弟子! 偏偏娘却不肯死心,信那负心汉一定会回来接他们母子团聚。 怎么可能呢? 连他这个六岁孩童都明白的事,娘为何就看不透呢?! 他们被抛弃了!娘被那人抛弃了! 被娘家人赶出家门、被整个村落唾弃、搬离家乡来到昆仑山脚下的溪边、住在勉强容身的茅草屋、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这都是因为那人! 凭什么他还能好好地住在昆仑山上受尽世人敬仰? 凭什么他和娘亲要过这种苦日子? 颜钰。 这个名字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是因为他与娘亲一样在期待他。 而是因为……他恨这个人。 —————————— 算命摊子。 “你来了?”瞎眼道士的脸上留了一个乌眼青。 “你怎知是我?”颜夕诧异。 “因为你心中有愧。”道士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道。 “才没有。”颜夕倔强地仰起头,“那钱我早花了,才不会还你。” “哈哈哈。”道士睁着灰色的眼瞳大笑。 “颜夕,我还没有问你,上次你是如何看出那位白衣公子会来我摊上算命?” 颜夕撇撇嘴,“我算的。” “你算的?” 道士笑起来。 他真的并不老,虽然发丝中夹着几缕白发,却还是朗目星眉,精神抖擞。 若能将其胡须刮尽,一头乱发打理有条起来,也能算上一位真正仙风道骨的俊美道长。 “那白衣男子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见我这等人,必然是要来讨个好彩头。问我姻缘……这个嘛……” “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只要他别残忍地折磨他的侍妾,什么姻缘良缘的就都会有了。”颜夕冷声打断他。 “啧啧,瞧瞧,我就知道你小子什么都知道。”道士点了点面前破破烂烂的桌案。 “……知道又如何。” 先前的白衣男子,是镇上有名的恶霸。 偏好一些稀奇的房内之术,妻妾死了一个又一个。 道士这次没有嬉皮笑脸,他长叹一声。 “太多聪明,知道得太多,不好。” 他的眼中明明什么也没有,可颜夕却在那其中看到了整个小镇的缩影。 “颜夕啊,做一个普通的孩子吧。你今年只有六岁,你应该像别的孩童一样,下水玩泥,童言无忌。” “那你大可将我过往所言论为‘童言无忌’啊。”颜夕黑乎乎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哈?”道士愣了一下,“贫道不过试探一二,你这小子居然跟我拿乔!” 道士的双眼竟有那么一刹那像是能看见颜夕一样。 “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真像只小狐狸精。” “切。”颜夕收回了笑容,又恢复了一脸冷漠。 “狐狸精一般不是用来形容女人的么?”他冷哼了一声。 “所以,道长愿意收我为徒了么?” 颜夕看向瞎眼道士,眼中,是狐狸一般的狡黠。 —————————— 昆仑山是修仙门派所在之地,整座山若非有修为之人不可入内。 瞎眼道士,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 颜夕是从什么时候知晓的呢? 大概是他发现……瞎眼道士,“不瞎”。 他总能分辨出很多事物,凭耳朵、凭嗅觉。 颜夕认为他一定是有修为的人,因为他的那双眼,虽看不见凡世间的万物苍生,却似乎……看得见别的什么东西。 “瞎眼道士真的瞎么?”他嘟囔着。 “你在说那个总带你一起讨生活的好心道长么?”颜夕的娘亲开口问道。 “……嗯,”颜夕低头扒拉了两口饭,“娘,我想拜他为师,跟他认认真真地学这门手艺。” “啊……这……”削瘦的妇人有些不知所措。 算命诓人这门营生……说白了,有一半都是在骗那些富人手里的闲钱而已啊…… 第215章 夕颜(续一) 镇上的瞎眼道士收了个小娃娃。 “姑娘命中带煞,故而身子骨素来孱弱,久久不愈。” 颜夕用稚嫩的声音说着一本正经的话。 “啊?!那……小仙师!我家小姐可有什么法子化解?” “……”颜夕略微思考,看向瞎眼道士。 “师父?您可有法子?” “哎呀……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啊!” 瞎眼道士皱了皱眉,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 只见那丫鬟口中的小姐抿了抿嘴,朝着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马明了,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 “仙师,我家小姐诚心,您通融通融?” 说罢,她将银子向前推了推。 颜夕点了点银两,手指在背后戳了瞎眼道士两下。 “啊……贫道见姑娘如此用心,便是损些寿元也罢了!” “颜夕,将姑娘的生辰八字拿给我。” 瞎眼道士接过那张纸,用两只手指夹住,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一丝丝黑气自那小姐身上迸出,转眼间就被尽数吸入生辰八字的纸间。 薄纸灰飞烟灭,小小的黑灰像一小簇火苗跳跃在瞎眼道士的指尖。 “师父!”颜夕连忙扶住瞎眼道士。 瞎眼道士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弯着腰,大口地喘着气。 “我……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病弱小姐的脸色竟有些红润起来,细小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欢快。 “多谢仙师!” “此乃我功德一件,不足挂齿。”瞎眼道士摆摆手。 “师父,您又损了好些道行,这可如何是好?” 颜夕故作担忧,秀眉紧蹙。 “如若仙师不嫌弃,小女子向家父讨一株千年灵芝送予仙师……啊,再带一盒百年雪参给小仙师!……可好?” “这……” “仙师莫要推辞了,这镇上早就传开了,仙师仙风道骨,道行颇深。说来惭愧,小女子先前对仙师存疑,如今……小女子,拜谢仙师!” “姑娘这是作甚,快快请起!” 摊子四周开始围过来一些人,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而这种现象,几乎每天都有。 当小小的算命摊子再次回归平静,瞎眼道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道: “咳咳,臭小子,你演的有些过了吧。” “师父,承让。”颜夕面不改色。 “你又是故意的?”瞎眼道士问道。 “哼……那可是魏家千金,”颜夕勾唇轻笑,“魏老爷做的生意,可是跟仙家的生意,府里有数不清的灵芝雪参。一半为财,一半为他那病秧子女儿。” “师父好歹也是用巫诀替他家大小姐除了十五年的病浊之气,我诓他们家点灵药有什么稀奇。” “你啊……”瞎眼道士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真是……” “师父,你不觉得这样其实很好么?” “你……喜欢这种生活?”道士突然很严肃地问道。 “……”颜夕想了想,“不喜欢。” “为何?”道士转过脸,灰色的瞳孔对上他清澈的眼眸。 “你不是揣摩人心……利用所有的人达成所愿么?” 颜夕的面色沉重。 “师父,我缺钱,而那些富人缺命,”他顿了顿,“您,缺名。” “颜夕啊……我早就说过,太聪明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瞎眼道士终是摇了摇头。 “在我身边待了三年,现在能告诉我,为何想通过我去到那昆仑山了么?” 道士一脸悲悯地看向颜夕,灰瞳中仿佛包罗万象。 —————————— “娘,那盲眼道长竟是昆仑山上的!”颜夕兴冲冲地推开门。 “他说我颇有修仙的仙根仙缘,不日便要带我上山正式拜师昆仑!” “你说什么?!”妇人手中的针线篮子掉在地上。 已经长高了些的小小少年睁着闪亮的双眼替她一一捡起。 “娘,我可以去见爹了!”他眼中的雀跃是真实的。 但那并非是亲人可以重逢的喜悦。 而是……终于有机会报复对方的喜悦! 从瞎眼道士来到镇上的那一刻,或许真如道士所说: 他颜夕,天生就是修仙的一块料子。他此生注定要入天道,颇有仙缘。 颜夕打心底感觉,这个道士绝非池中之物。 “你这娃娃,天生就没童心啊~”这是他们刚见面时,道士对他的评价。 颜夕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别的娃娃还在玩泥巴、蹚泥河,他就已经开始炼就自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读书、识字,模仿大人的谈吐、揣摩每个人的性格,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 好像他生来就知道什么才是有用之事,什么……是无端浪费光阴。 他快乐么? 好像……当他做成什么连环计……捉弄了谁;又或是利用了什么事物报复了谁……都会令他十分欣喜。 这种将人和事牢牢把握在手心的感觉,真的很棒! 所以,当他发现瞎眼道士的秘密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策。 这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漫长、最谨慎的局。 瞎眼道士的眼中,有一个图案。 他知道那是什么。 因为他的痴情娘亲曾在他面前画过无数次。 昆仑印。 只有昆仑山内弟子才有的——昆仑印! 所以颜夕费尽心机地引起瞎眼道士的注意,与他亦师亦友亦是对手地度过了三个春秋。 他知道,瞎眼道士喜欢自己。 他一边频频告诫着自己不要自作聪明,一边又欣赏着聪明的自己。 为何?因为他也是聪明人。 同类人,总是惺惺相惜的。 颜夕不知,瞎眼道士是真的入了他的局,还是他满不在乎,甘愿入局。 只是不论是哪种,他都要如愿去到昆仑山内了。 他要去找到颜钰,用尽全力地为那人设下一个局! 一个令颜钰……身败名裂的局! “娘,你放心,如果我能找到爹,我一定会带他回来看你。” 九岁的颜夕已然是一个小大人。 “……”白净又削瘦的妇人泪流满面,“夕儿,你果真……你随了你爹……” “当年他在那一众下山历练的同门中就是最优秀的那一个。” 第216章 夕颜(续二) 五年后,昆仑山。 “夕子,依我来看,你我二人是昆仑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 颜夕没有回答。 这话听起来很狂妄,但颜夕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人有资格说这话。 甚至,这一句话用他那浑厚的声音说出,是极其平淡的,就像“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师兄的意思,是我也能够到九曲么?” 北辰抬头望天,“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谦虚了。” “九曲之水,你我势在必得。” 昆仑,是离神界乐土最近的地方。 得道成仙的昆仑仙人有很多,但,有机会得神谕的,却寥寥无几。 九曲之水中的神谕,只有极富仙缘的仙家弟子才能有机会见识一二。 而有望成神的,除了昆仑的掌门和长老,这一代,的确只有颜夕和北辰二人。 “夕子,你在想什么?”北辰转过脸。 他看起来要比颜夕年长一些,但意气风发,颇有主人之势。 “师兄,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行动呢?”颜夕不动声色地抛出一句话。 好像一块石头扔进了磅礴的大海里。 “夕子,你还真是……”北辰笑了笑,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你就这么……想让你的亲生父亲死掉?” 一句话,像一片云一样轻巧。 “颜钰……他该死。”颜夕回答道,“难道不是么?师兄?” “呵……”北辰发间的蓝色发带随风飘扬。 “夕子,与你在一起,我经常觉得有一种与虎谋皮的感觉。”北辰抽出腰间的竹笛,“夕子,要合奏一曲么?” “……”颜夕没有说话,他只是笑。 他掏出自己的那一只白玉笛子,“呜呜”地吹了起来。 山间水边,两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他们合笛而语,是昆仑仙山的一道风景。 —————————— 颜钰,昆仑仙山的一派之主,踏入半神境地的仙人……颜夕的……亲生父亲。 跟着瞎眼道士来到昆仑山后,颜夕才知道,瞎眼道士不但非池中之物,他甚至就是昆仑仙派的长老。 “以后,你就叫夕子吧。” 瞎眼道士的名字是“叶子”。 “师父,您是按照自己的名字给我起的么?” 颜夕撇了撇嘴。 其实他叫什么都可以,只要……他能在昆仑山扎根。 “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你改名字的。”叶子扔下一句话。 “你知道我练的这术法为巫决,整个昆仑山唯有我会此术。”他眼中的昆仑印突然清晰明了。 “既然你想利用我达成所愿,就先在这昆仑山上隐姓埋名,努力修炼。”叶子长老目光灼灼。 “待你学有所成,我便放任你在这昆仑山随意施展。你该知晓我志不在此,我此生所愿便是传承我这一身巫术,而后游走四方。” “颜夕,我无意了解你内心所想。只是,你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仅此而已。” 从此,颜夕化名夕子,在昆仑山虚空长老座下修行。 五年后的论剑大会,他崭露头角,令每一个人都记住了他这个实力超群的美丽少年。 “吾乃夕子,天山峰巫术传人。” 在那山巅之上,有两个人的目光与他人不同。 一个,是掌门人颜钰。 他看着如此优秀的门生竟长得与他甚是相像,不由得开始回想自己年轻时的往事。 另一个,则是昆仑大师兄——北辰。 他目若流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夕的目光在空中与二人相对,他展颜一笑,璀璨如星。 颜钰,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终于……可以令你生不如死了! —————————— 进入昆仑主峰后,颜夕才明白,为何自己与娘亲会被颜钰抛弃多年。 他根本就不记得他们。 颜钰修行好采补,凭着自己的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他哄骗了不知多少美人与他缠绵床笫,时间荏苒,任何女人都没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个永久的记忆。 “娘亲,这个你等了快一辈子的男人根本就不记得你。” “所以……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与其证实一个残酷的真相,不如伪造一个美好的故事要来的好。 “娘亲,爹得了重病,过世了。我去了他的灵位前祭奠,您放心,他至死都念着你。只可惜我们一家人终究是有缘无分,您节哀,我今年会下山看您。” 写完信的内容,颜夕将送信的鸟儿放飞出结界。 谎言,有时比真言要美好万分。 “娘亲,完美的结局我给您了。”颜夕看向窗外,“我报复那人的局……只要我一人入局铺路便好。” “又给你娘写信?” 是北辰的声音。 “嗯。” 颜夕在黑暗中负手而立,俊美的侧颜连男人见了都不由得多看几眼。 “很快就是去取九曲天水的日子了。” 北辰说道:“我们就在前一天,动手吧。” “好。”颜夕轻勾唇角。 正合他意! —————————— 其实一开始,颜夕没有想到,北辰会是先来找他的人。 彼时他因为在论剑中锋芒毕露,被颜钰亲自接见。颜钰果真早已忘记了自己和娘亲,他甚至对自己的那张脸露出了欲望。 这令颜夕喘不过气来,也令他作呕。 师父也如当年所说,在他学有所成后立马杳无音信,继续云游四海了。 颜夕从颜钰的寝殿中走出,脸色苍白地扶着石壁。 好凉。 他竟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与无助。 “师弟,你还好么?” 这时,北辰出现了。 几乎只是一分钟的时间,颜夕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北辰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他在等自己入局。 原来他的局不是陷入死亡或是遭遇瓶颈。 而是,他需要跟另一个局合作。 自那以后,两局合并,二人合作,从此昆仑双壁,美名远扬。 九曲天水,是他们最后的终点,亦是颜钰生命的终点。 “我不会原谅他对我做过的一切。”北辰说。 “我也一样。”颜夕说。 这是他们达成合作的那一天所说过的话。 “颜钰折煞了我的一身傲骨,他毁掉了我的前半生。” “他也毁掉了我娘亲的一生。” “所以,他死不足惜。” 他们,异口同声。 第217章 夕颜(续三) “过来。” “是,掌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颜夕跪坐在榻下,衣衫半褪。 “……”颜钰扳过他的下巴,“你是个聪明人。” “掌门……”颜夕对他粲然一笑,“这对夕子来说,本就百利无一害啊~” “呵呵……”颜钰将他一把捞上榻。 冰凉的触感令颜夕浑身一颤。 “这是块石头。”颜钰说,“带着寒冰气息的天然石壁。” 颜夕心下明白过来。 昆仑山主峰的寝殿,是一个大山洞。 原来是因为这石壁富有灵气,可以有助于仙人修炼……才会一直住在这里啊…… 颜夕心里想:其实这种福泽有利有弊。 眼前的颜钰因为长期居住在阴冷的石洞寝宫中,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发生了很多变化。 他好采补,且男女不挑……估计也是为了采阳泄阴,保持自身阴阳平衡。 “想什么呢?” 颜夕溜神的功夫,颜钰已经揽着他躺下,而他的半个身子正压在颜钰的身上。 “我……”颜夕回过神来,“呵……” 他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我生来高傲自负,总在倾尽全力地令自己变得更强。” 颜夕从颜钰的身上支起头来看着他。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但跟您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这石洞寝殿、寒冰石床……要我睡半刻都不得行。” “您却睡了数年……” “嘘。”颜钰伸出一根手指,“别说这些扫兴的。” “双修之术有助修为提升,夕子,运转灵力,我带你感受这至上快乐……” “夕子自然知晓,”颜夕默念巫诀,“就如我方才所说,我想变强。” “倾尽全力,用任何方式……” “看着你动用巫诀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了师弟。” 颜钰怔愣地看着他,“我得到你,是否是对他的另一种占有?” 他竟对师父! 颜夕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波涛汹涌。 师父为何不愿待在昆仑?他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冥冥之中都有了答案。 这究竟是谁造下的孽? 颜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颜夕只觉背后一片冰冷。 那人的吻落在他的锁骨上,而北辰……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床榻后的密室。 —————————— 第二日,清晨。 九曲天水下。 “师兄,你说……我们会成神么?” 至纯至善、无根无欲之人方能成神。 昆仑山上的仙人们求了若干年,就连看起来最有望的长老叶子也未能免俗…… 颜夕在心里忐忑不安。 他和北辰……真的可以成功么?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紧张呢。”北辰回答他,“我抱着没有退路的决心站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心存怀疑。” 北辰望向他。 而当颜夕看到北辰的眼神时,他明白了。 或许,即便没有九曲天水中的神谕,北辰也终有一天可以成神。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自己的结局了。 颜夕转过头,与北辰背对背。 突然,天生异象,九曲天水被渡上一层金光。 北辰与颜夕在众目睽睽之下各自捧起脚下的九曲天水,将那流光溢彩的景象一饮而尽。 北辰的眼中青光乍现,周身涌出寒冷的杀气。 “这是杀意实体化?”有仙人开始叫嚷。 “快离他们远些!” 北辰仰头长啸一声,从掌心召出一柄长剑。 “天——罚——!” 他放出全身灵力,长剑“天罚”在青色的光芒中变得熠熠生辉。 瞳孔中青色的光芒愈来愈甚,北辰运功冲上天空,高举“天罚”,竟隐隐有着破天之势! 云层之上,金光弥漫,一道金色的光柱将北辰笼罩在其中。 “他成神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神界!是神界啊!” “我们终于可以飞升了!我们可以成为真正的神仙了!” 北辰冲上九重天,昆仑山颠的仙人们也开始纷纷尾随。 没有人去管颜夕。 颜夕整个人被笼罩在黑色与绿色交织的灵力中。 他紧咬着唇,却还是无法阻挡血液的倒流。 “噗——!” 一口血喷出,颜夕睁开了被汗水浸湿的双眼。 眼中的青绿一闪而过,灵力被尽数收回,颜夕的周身一片平静。 他抬头望向那被打通的神界之路,自嘲地笑了笑。 “该回家了。” —————————— 傍晚,昆仑山主峰的山洞地牢之中。 “我将锁仙链分成五段,其中的两段注入神力,炼成神器……” “师兄,”颜夕突然打断了北辰,“你现在,达成所愿了么?” 北辰已然成为神界战神,他自小无名无姓,被捡回昆仑养在颜钰身边,因为天赋极高而成为了大弟子。 可他始终……只有“北辰”这个名字。 “……在成神的光柱中,我的双眼看见了一汪清澈的水。” “神界近在眼前,它在等我开启。”北辰说,“我那时,便是这样想的。” “登上神界,被立为神界之主,我为自己冠上了姓氏。” “我说,从此以后,我叫水北辰。水是万物之源,理应成为天族的姓氏。” 水北辰顿了顿,“没有人会有异议,他们只会觉得我说的都对。” “我当然达成所愿,”他又说,“颜钰收我为弟子,平日里悉心教导,背地里却将我当做他的男宠供他亵玩。” “你我合谋用锁仙链杀了他,又将他的元神拘在这里令他不得超生,这就够了。” “身为修仙之人,身为昆仑山的一派掌门,平日靠采补突进修为,为长不尊!” “他理应受到这惩罚,这不但是对我的交代,亦是对那些受过他迫害的少年少女们的交代!” “师兄,我终于知道为何你能成神,而我却不能了。” 颜夕静静地听完,开口道。 “你心怀天下,诛杀他、惩罚他,虽首先出于你的私情,但实则是为天下。” “你是真正的至纯至善。”他轻声说。 “你的胸腔中,承载着无法被黑泥淹没的正义之心。” “可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道在哪。” 第218章 夕颜(续四) 心有所念,且不顾苍生,不可成神。 这是九曲天水中的神谕降下的话语。 “娘亲……”颜夕带着水北辰赠他的锁神链,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没有用仙法飞越,没有御剑飞行,他孑然一身,背着行囊,一步一个脚印。 他走走停停,有时看看周遭的美景,有时在山间飞快地奔走。偶尔……会收到来自神界的消息。 水北辰一直在劝他登上神界,与他一同管理三界四方。 “不了,师兄。”颜夕不知第几次回复他,“我还是想跟娘亲一起生活。” “我会照顾她的余生,在城中效仿师父先前那样,置一个算命摊子。” “待娘亲百年之后,我会四处云游,兴许还会找见师父……” “我,竟有些想他。” 将自己的回话封入一张传音符中后,颜夕抓住玄鸟的脖子,被揉成小球的传音符就这样塞进了鸟肚子里。 颜夕轻笑一声。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水北辰从玄鸟嘴里揪出湿淋淋的传音符时,脸上那嫌弃的目光。 多年以后的颜夕想起最初的自己,只觉这往事竟是无比遥远。 ——————————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当颜夕历经数月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地回到昔日家园,竟看到娘亲卧病在床,无人照料。 “娘!我回来了!”他扑到她的榻前,“你病了……为何不告诉我?” “为何不回我的信?!” “……”面对颜夕一系列的诘问,脸色苍白的妇人终于眨了眨眼。 “夕儿,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颜夕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只觉自己的脑中全是浆糊。 “你方才……说什么?” “娘,你病了的事,为何不找镇上会写字的人写信告诉我?” “啊……”妇人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不想让你知道。”她说。 “你师父与我说过,你选了昆仑山,就是选了天道。” “天道和人道……不在一路了……” “你是要当神仙的,夕儿。” “娘的身子……娘自己知道。” “若我死了,这一生也并无遗憾。” “可我……可我……你怎么能丢下我呢?!”颜夕哭了出来。 “夕儿,这是娘第一次见你哭。”妇人伸出手,轻拍他的头顶。 “娘早已病入膏肓,连自己了结自己这种都做不到。” “在你告诉我……你爹已死之后,我就想着随他去了。” “你……!”颜夕的表情,从愤怒到惊讶,再到无可奈何。 “娘,你可知,九曲封神之日,我差一点就成为了开神界之门的神明之一?” 颜夕的表情晦暗不明。 “我以为我报复了那人后,心里便畅快了,便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可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我的根是什么……我的欲……又是什么。” “你是我的娘亲,可你的心好小!只能装下那一个男人,除他之外再无他人,连我这个儿子也比不得他!” “原来……我一直想要的……是娘亲将我……当做自己的儿子来全心全意地爱着……” 原来我一直明白……娘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是因为我是颜钰的儿子。 我,长得很像他。 娘亲爱我……却又没那么爱我。 在昆仑山上时,我给她写的每一封信,她回信时都会问一句:夕儿,可有你爹的消息? 我向娘亲分享我的点点滴滴,快乐的、痛苦的。 可她总是匆匆问候一番便罢,只有那句话是雷打不动,越发令自己恨着颜钰。 他不惜以身色诱,忍着恶心也要助水北辰拿到颜钰殿内的锁仙链……就是为了报复他! 可他的娘亲却说……她想殉情? 为了……这种人! “夕儿……”妇人的眼中盛满疑惑。 “娘亲,”颜夕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你当真想随父亲而去么?” “你就没有……想过要见我一面么?” 当时他未能成神,心中竟觉得释然。他一心想回到娘亲身边,想照顾她的余生……因为,他只有她了。 他本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娘。 “你是要飞升……” “我不是!”颜夕大声地打断她。 “你……就没有过不舍么?” 不舍得我走,不舍得我离开你,不舍得……让我从此一个人。 “……从你去昆仑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想象着你爹回来见我的情景。我们……会在一起……在昆仑山……” “你师父说你仙缘颇深,定能得道成仙。我想……或许你父亲也早已是仙,他没办法来见我,没办法陪我一生一世……” “若你能找见他,你们父子二人……也有个照应。” “你可以……替我多看看他。” “夕儿……” “够了。”颜夕轻声打断她。 从我去昆仑的那一天起,娘,就没想过再见我。 “娘,从我记事起,我就明白一些事情。”他重新开口。 “我要做什么,我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明明白白。” “我会去达成所愿,并且从未失败过。” “我改变主意了。” “我想成神。” 颜夕将灵力凝在指尖,“娘,即便是神仙也不能随意复活一个人。” “但在见到娘的那一刻,我却这样想过。”、 “娘不是不想活了么?”颜夕的目光平和,“我可以帮忙。” “每日苟延残喘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妇人轻声说,“夕儿,谢谢你。” “……”颜夕缓缓地将手伸向妇人的胸前,猛地向下一点。 透过身躯,他将她的心脏……震碎了。 暗红色的血丝丝缕缕,像丑陋的蛛网。 颜夕认认真真地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她脸上的汗和血。 他温柔地合上她的眼,抱起她。 —————————— 神界。 “成神光柱?莫非……”水北辰感受到一阵波动。 “战神殿下!有一个……有一个满身是血的人登上了神界啊!” 水北辰没有理会前来报信的仙人,一阵风似地掠了过去。 “是他!” 果然,他看见一身绿衣是颜夕站在不远处,一众仙人正围着他。 “都让开!”水北辰奔过去。 “师兄。”颜夕抬起头,瞳孔是晶莹剔透的青绿色,“上次你派玄鸟传过来的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水北辰虽狐疑对方的满身血迹,却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师兄,你说你没有亲人,现在……我也没有了。” “我娘亲,死了。” 水北辰瞳孔一缩。原来……是这样。 “夕子,节哀。” “你以水为姓,那我以后……便以木为姓。” “木生于水,木……颜夕。” “夕子!”水北辰一把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我先带你去歇息。”水北辰将他背在身上,“你肯来神界助我,甚好。” “你……也成功成了神,也……甚好。” “那时我未能成神,是因为牵挂娘亲。” “夕子……” “现在,我亲手将她除掉了。” 水北辰的脚步一顿。 “师兄,你知道夕颜这种花么?” 【它们小小的,是白色的。它们生长在角落里,却偏偏生的娇弱美丽。没人会一直喜欢它们,它们……注定会被抛弃。】 第219章 番外-穿书 我是宁叁月,一个普通的地球美少女。 今天,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穿越到了我最近正在追的一本言情小说——《sos我掉进了神仙堆》……的女主身上! 眼前正在不断放大的脸,正是我最喜欢的男主之一——辰希……的脸。 “!” 这么刺激的么?!这是哪段剧情?!难道书里还有被我漏掉的车戏么?? 【系统:滋啦——滋啦——】 “奕语,你怎么了?” 女主的名字——冷奕语。而我现在,就是冷奕语。 【系统:尊敬的读者——宁叁月,您好。介于您每日认真追更、及时催更、乐于找出文章中的错别字、以及威胁(划掉)建议作者将刀子剧情改掉……以上。】 【系统:穿丝尼获改穿书系统特此批准您,获得穿书成为女主一日的奖励!】 “……”我正懵着呢,只听见辰希好听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奕语?奕语?”辰希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我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这不是我的声音,这是女主的声音啊…… 慕了慕了。 “怎么看起来这样累?难道是昨晚折腾得太过了?”辰希一脸担忧,伸手就抚上我的额头。 “?!”我脑中的小火山喷发了。 昨晚?折腾?太过了?! 这是哪段剧情啊喂!是绝美超前点播还是微博付费番外啊! 我!怎!么!没!看!过! 我顾不上羞涩,一把捉住辰希的手,目光灼灼。 “昨晚……你们……哦不,我们,干嘛了?” “……?”辰希盯着我,“我们昨晚刚搬进这个房子,你不是请了你的室友们来家里聚会了么?” “几个二十出头的人类小姑娘居然一刻未停地狂欢到了凌晨两点。” “因为害怕扰民打乱人间秩序我甚至连结界都张开了。” “同为上三界仙官,你由着他们胡闹也就算了,居然还加入了!” “要不是当着你的凡间朋友不能令你失了面子,我早就用术法将你绑在床上了!” 面对辰希连珠炮似的诘问,我懵了。 “对……对不起?” 虽然这不是我干的事,也不是我惹得男神生气,可男神现在离我……离我……也太近了吧! 啊妈妈爸爸哥哥姐姐妹妹我幸福死了…… “嗯?你的歉意为何有些不确定的样子?” 请离我稍微远一点好么?我有点晕美色…… “对不起啦~人家只是太兴奋了呢!毕竟……以后就可以一直与你住在一块啦!” 我大胆地冲他撒了个娇。 对,我现在是女主!两个男主都为我死去活来的貌美女主!大胆一点! “……你……”辰希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 他脸红了! “反正……今天你没课,你的室友们我已经送她们回学校了。” “下次没我的允许,你不许再喝一滴酒!”他伸出一只温热的大手将我摁回被窝。 “我去给你端杯热茶,你醒醒酒。” 我拽住他,“辰希,别走好么?” 辰希顿了顿,而后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发丝,坐回床上。 “好,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我看着眼前青年人的眉眼,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这段剧情,是辰希陪着冷奕语到厦 门读大学,他们在人间一起生活的日常。 这大概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一想到辰希在最新章节的遭遇,我的心就痛得不行。 “辰希,你就待在我身边,哪也不许去。” “好,我不去。” 或许是真的与女主的身体产生了共鸣,我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就一天的穿书时间! 我!怎!么!可!以!睡!着! 我能申请把刚才的时间去掉么呜呜呜…… 【系统:不能。】 ……我知道,你滚。 【系统:╭(╯^╰)╮】 还好,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还不算晚! “辰希,我们去约会吧!” “哎?”辰希有些惊讶,他放下浇花的洒水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奕语……在周末的时候从来都是瘫在寝室里…… 这也是为何我一定要她搬出来住了…… 如果不是每天住在一起,根本都见不到她啊! 一个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蹲着的人……居然主动要求出门? 难道……她背着我见无言了?! 那不能,无言身上的味道我能闻不出来?! 宗镜玄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开窍了? 啧!怎么可能!宗镜玄那个二货死狐狸只会出馊主意! “我们出去吃午饭吧!” 不知道辰希在想些什么,居然隔了很久也没有回话。我只好再次提议约会内容,却听见“砰”的一声……辰希手里的洒水壶掉在了地上。 “奕语……我们……是上仙。”辰希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用“惊悚”二字来形容了。 “啊……怎么了么?”我发出疑问,还并没有发现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辟谷了的。”辰希有些犹豫地说道。 我——哔——! ???!有没有搞错啊?!这“——哔——”是什么鬼啊! 【系统:检测到您有违规字眼,审核不予通过,驳回。】 可这是我的心理活动啊!心声你也管?! 【系统:╭(╯^╰)╮】 ??!你在傲娇个什么劲啊喂! “不过,如果你想吃什么东西的话,我们就去吃好了。”辰希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好……”失策了,不应该提吃饭的…… “我们去吃日料吧,我……我还要喝奶茶。” emmm……对不住了!冷奕语!我知道你不会吃这些的但我一定要跟男神一起吃好吃的! “……那走吧。”辰希捡起洒水壶,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将外套摁在我脑袋上。 “唔!”我手忙脚乱地将外套从脑袋上扒拉了下来。 发现他已经穿好了和我一样的外套。 情侣装么!我可太幸福了! 辰希温柔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如书中所写,像阳光一般灿烂。 “你带路哦。”他说着,牵住了我的手。 第220章 穿书(终) “好吃么好吃么?” 对面的他抬起头,“嗯,很好吃。” 我羞涩地笑起来。 “你喜欢就好。” “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什么我都喜欢。” 我的心里飘过四个大字:死而无憾。 大家好,这里是《sos我掉进了神仙堆》的粉头宁叁月,穿书女主一日游持续为您播报现场情况中…… 我带着辰希在附近找见一家日式料理店,点了一些我平时爱吃的饭食。 男神说他觉得很好吃,而我觉得他吃料理时的样子很好看。 目前的情况便是如此。 “奕语,”辰希打断了我的花痴,“不是说……想出去约会么?” “你想去哪儿?” “……”我认真思考了一阵。 “我们去游乐场吧!” “游乐场?”辰希的神情有些疑惑。 他不会……不知道游乐园是什么吧? “你没去过?” “没有呢。”辰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好像在人间……就只是去一些花楼茶馆什么的…… 总归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辰希的眼神飘忽不定,他打算转移话题。 “那个……游乐场是做什么的?” “哎呀!一两句话说不明白的!你跟我来就是了!”我两眼一亮,拽起他就走。 “哎!奕语!”他一脸惊奇地被我拖走了。 长这么大居然没去过游乐场?! 这怎么行! 今天,我带你玩个遍! 打听好了离我们最近的游乐场在哪儿之后,我与辰希坐上巴士,赶往游乐场。 我们像一对普通的情侣坐在最后一排。 路途有些长,我被摇摇晃晃的车子催眠了。 我脑袋一歪,在辰希的肩头再次合上了眼。 睡着前一刻映入眼底的,是他温和的目光。 —————————— 我怎么又睡着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 “到了么?” “已经过了。”辰希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们快到终点站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心中仿佛有千万只草 泥 马在狂奔。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我有些急了。 一天……过去很快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三点。 “你睡得很香,我不忍心叫醒你。”辰希抓过我的手。 “下车了。”他把我拽下车,向回走去。 “奕语,我们飞过去吧。”他看向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 我是女主!我是神仙!我现在会飞的啊!我做什么大巴士啊! 浪费时间! 我偷偷瞄了一眼辰希。 他一定觉得我很奇怪,非要坐车折腾却不说飞过去。 “那、那我们飞吧。”我说道。 “我背你。”他眯起眼。 “唉???”他话音刚落,我身子便一轻,已经被他托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什么云霄飞车么啊啊啊! 我一边尖叫,一边听着辰希低低的笑声。 “慢点慢点!”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辰希,我们要买票的。”我惊魂未定地弯下腰,拽住辰希。 别说,这“云霄飞车”的确爽得很。 可是辰希直接隐身飞进了游乐场里面……我们俩……这算是逃票吧??! “买票?”辰希发出疑问。 “没事,我们去玩吧。”我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逃票是不道德的事,但一想到那排队买票的队伍长度,我立马在心里摇了摇头。 我还要跟男神多玩一会儿呢!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我拉着辰希跑向跳楼机的方向。 一小时后,我气喘吁吁地接过辰希为我买来的冰淇淋。 我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而眼前的辰希在陪我玩过跳楼机、过山车、大摆锤之后,竟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甚至还发表了点评。 “那个叫‘太空梭’的游戏也太无趣了,无非是从上到下来回往复罢了,这高度比当年的蓬莱山巅差之千里。” “还有那个‘过山车’,我们平日自己飞去仙界不就如此行程?你怎的叫成那样?” “还有……” “别说了。”我赶紧捂上了他的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失策了。 我默默舔完第五只冰淇淋,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游戏。 情侣约会必备——鬼屋! “辰希,我们去玩鬼屋吧!” “鬼……屋?”辰希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我。 “!”他突然上前,抵上我的额头。 “你……你做什么?”我的脸唰地红了。 “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呢……”他小声嘟囔着。 而我并没有听到他的耳语,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走了走了!”我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扯着他的手腕就往鬼屋奔去。 —————————— 鬼屋内。 “辰希!” 很不幸,我跟男神走散了。 而我,怕的一批。 哦不是怕“鬼”,是怕辰希丢了。 “辰希!”我喊着,“你在哪?!” 一转头,一只“鬼”冲到了我面前。 “呀!”我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 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天而降。 “……”我蹭了蹭眼前的人。 “……”他摁了摁我的脑袋。 “那个……这些都是假的。”我在辰希怀里轻声说。 “……我知道,”辰希松开我,“可有几个人……他们缠住我不放。” “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我明白过来。 鬼屋里的工作人员会故意将结伴的二人分开,以达到吓人的目的。 不过……你倒是不必把他们的机关给劈了!还要赔啊! “放心吧!我一点都不害怕!”我撸起袖子,装模作样地向他展示我的肌肉。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辰希轻笑,大手一伸便将我夹了出去。 天很快就黑了,转眼竟已到了晚上九点。 “奕语,回家吧。”辰希摸了摸我的脑袋。 “……可我不想回去。”我可怜兮兮地说。 “唉……”辰希长叹一声。 “奕语,明天有课的,”他缓缓说道,“你还有什么愿望,我会陪你实现的。” “你现在用的是她的身体,明日她回来,也是会感到累的。” “!”我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你知道?”我语无伦次。 “嗯,抵上你额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笑了。 “但我感觉你并无恶意。” “奕语喝醉了,所以给了你趁虚而入的机会。” “你倒是真敢挑,竟选了冥界判官来附身。” “真正的奕语恐怕也是想满足你的心愿,才没有夺回身体吧。” “……”我沉默了。 “其实,我只有一天时间。”我抬起头,也冲他笑。 “这一天过去了,我就该走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的愿望,就是和你一起……玩。” 辰希,他在我心里不只是一个单薄的纸片人。 我会为他的痛苦而心疼、为他的爱而不得而感到悲伤,我喜欢他,并会一直记得他。 “那你,还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呢?”辰希问我。 “……你能,抱抱我么?” 辰希一步跨到我身前,拥抱了我。 而我的意识渐渐脱离了这具身体…… 【系统:穿书一日体验结束。】 第221章 无色之境 【无言,我可以相信你么?】 【我知道我在所有人眼中都不可信,但我还是想要祈求你,信我一次。】 【我愿意信你。】 【谢谢你,辰希。】 【无言,动手吧。】 【我会守护住她的。】 【呵……逼你用神器玄铁来杀我,达彦连我的神魂也要剿灭么?】 【辰希,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让自己消散在六界!我一定……会带你回来!】 【无言,你的诺言,即便我不想相信,也只能信了……】 辰希的身体在玄铁剑下化作点点荧光,四散开来。 无言握着玄铁,一滴泪从他深潭般的黑眸中掉落,盛着满满的绝望。 ——引 —————————— 你爱着我,我也爱着你。 你知道我会恨你,我也的确恨你入骨。 可我为何如此心痛? 看到你的那滴泪,世间以你为中心,斑驳了我的眼。 事到如今,我竟还是无法下手置你于死地。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是什么? 是什么驱使着你我到了如今这副田地? “……噗。” 无言的唇颤抖着。 他亲眼看着冷奕语将上弦月幻化的短刃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是,那不是他的心脏,他还死不了。 可却……犹如已死。 他抓着冷奕语的手腕,自己的血染了他和她的手指缝隙。 冷奕语皱着眉,竟生生地喷出一口血。 气血攻心,悲寒入腑。 “奕语……!” 无言拼尽全力杀了辰希,自己身上受的伤也没令他看起来好到哪里去。 “咳咳!”他终是咳出几口血,温热的触感在冷奕语紧握刀柄的手掌间蔓延。 冷奕语盯着他,手中的力度渐渐减弱,她眼前一黑,突然地倒了下去。 —————————— 冥界。 “宗镜玄!把封印解开!”孟七七吼道。 “你以为你压制着自己不去成神,我会感激你么!” “若是达彦今日攻占了冥界,所有生灵都得消失!” “啧!”宗镜玄吐出一口血,再次放出了红线网。 “宗镜玄!”孟七七语调中的怒气达到了最满。 他挡下达彦的一击,亦怒气冲冲地回过头去。 “闭嘴!” 孟七七被他喊得一愣。 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凶狠的模样。 “这些力量就足够了,我不需要成神!”宗镜玄恨恨道。 “孟七七,去带冥灵村的灵们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平静地说道,“趁我还没这厮打得魂飞魄散,赶紧带着冥界众灵逃命!” “你……!”孟七七咬紧下嘴唇。 所以说……你为何要为了我封印一成的神力? 成了神都不一定能与之抗衡的邪神…… 活了上万年的我们,怎么会如此珍惜一个人呢? 宗镜玄,六界为大,在我心里,你终究是比不过我冥界的万千子民。 我要守护的,是比这六界平和更为重要的东西。 “宗镜玄,你不怕死,却怕我死。”孟七七站起身来。 “可我不怕死,也不怕你死。” “你若是真的爱我,就该全力以赴,别浪费我给你的神力!你今日战死在这里,便是与我孟婆神殉情的姻缘神;若你能侥幸活着……是想永坠虚无来陪我,还是代替我继续守着冥界和生死门,都随你。” “现在,我听你的。我去救我们冥界的万千冥灵!你……可不许死在我的前面!” 说罢,孟七七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转身飞离了奈何桥。 掌管生死轮回的孟婆神本该没有心。 权衡世间缘分的月老本应无情。 万年的岁月中,他们的红鸾星动了。 从此……孟婆有泪,月老动情。 —————————— 南天门。 “全军戒备——!” “报——!” “陛下,只来了一人。” 水子白听完传信,狐疑地看向来者。 在看到来人是谁之后,他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不好!”水子白瞳孔一缩,在心底暗叫一声。 “陛下!救救冥界!救救司音神!”明溪浑身是伤,连滚带爬地移到南天门的大军前。 “放肆!”天兵正要打掉明溪沾染血污的手,却被一点青光轻轻弹开。 “退下,这位明溪上仙是我族在邪神军中的内应!”水子白皱着眉,一把握住明溪的手将他拽了起来。 “明溪,你不要急,细细与本帝说,冥界怎么了?司音神出了什么事?” “属下愚钝,内应身份已然暴露!”明溪说着便又要跪下身子。 “莫要再在乎这些虚礼!”水子白将他揪起来。 “所以……达彦现在人在冥界!是也不是?!” 失算了! “不错,邪神不知为何执意要先屠冥界,司音神已被他挟持在手!属下拼死逃出为陛下送信,陛下!请快些派兵去支援冥界吧!” “无需派兵。”水子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本神要去亲自会会他!” “六界皆为我水子白的子民,本帝定要保冥界无虞!” “达彦,本帝祭出神器之时,便是你陨落之时!” —————————— 冥界。 “神树为何在枯萎?!” “快喊孟婆神来!” “孟婆神正在冥灵村御敌,怕是分身乏术!” “那就快喊别的上仙阁下来啊!” “什么事令你们吵吵嚷嚷的?!”茹胡笳闻声跑近神树。 冥界之中的千年菩提神树已尽数枯萎,变为黑色的朽木。 “辰希被杀了!”她惊恐地睁大眼。 “……!”茹胡笳转身就跑。 “孟婆神!不好了!神树它……” 还未等她赶到孟七七身边,就只见冥灵村上空飞来一人。 “全体戒备——!”孟七七用嘶哑的声音喊叫着。 是宗镜玄没能挡住达彦么?! 那人影渐渐靠近,在鬼火中显形。 是无言怀抱着冷奕语浮在冥灵村上空。 “无言?!”孟七七惊道。 “……”无言面无表情,眼中是一片死气。 他满身是伤,连头发丝都沾染着血迹。 无言低头看了一眼孟七七,突然双手一松,冷奕语从他怀中掉落。 “奕语!”孟七七连忙扑上去。 她堪堪将昏迷的冷奕语接过,又见无言径直向神树的方向飘去。 第222章 封印 因为无言的到来,冥灵村的温度变得很低。 他要做什么? 孟七七跟着他一同来到神树之下,看到枯萎的神树。 “这是!”她睁大了眼。 “……”无言始终一言不发,他抬手,一柄通体幽绿的剑出现在他手中。 辰希的树魂剑! 无言双手握剑,高高举起。 “砰!” 他冲着枯萎的神树狠狠劈下,霎时间泥石飞滚。 “无言!你做什么!”孟七七终于回过神来,却见无言拎着剑降落在地面。 被劈开的神树中心,是一团发着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无言,你要做什么!是达彦派你来的么!” “……”无言不回答,他将那团光芒融入体内,一时间,自他脚下升起万丈光芒,莹白与青绿交错的光柱将他笼罩在其中。 “成神光柱!”孟七七目瞪口呆。 “难道……方才他吞并的光芒是……” 是辰希作为神树,神树本体内的神力! 那是……辰希真正的心——菩提神树的树心! “孟七七,”无言收起树魂剑,转向孟七七,“辰希,被我杀了。” “你说什么!!!”孟七七大骇。 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他,像是看着什么怪物。 “答应达彦的事,我做到了。”他走过孟七七身旁,“达彦没有派我来,我也不会随他攻打冥界。” “照顾好冷奕语,”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我要去找达彦了。” “我不能死,也不能魂飞魄散。” “因为我与奕语的灵魂相连,所以我只有拥有了比达彦更高的神力才能从他手中保全自己,也能救下奕语。” 孟七七还在辰希死亡的消息中震惊着。 无言却已飞向奈何桥的方向。 —————————— 天变、地裂、水倒流。 “水子白,即便你祭出锁神链来封印我,不出十年,我达彦还是会出来!” 达彦站在三途河之上,周身的黑紫色魔气正在与企图笼罩他的金光相抗。 “我以锁神链为祭,将你我一同封印。”水子白放出更强的神力。 “你只要突破封印,我便将你重新封印!” “啧!”达彦咬着牙。 “大不了,我们就这样永远地重复封印下去!” 冥界开始坍塌,所有人都无法靠近两神对立的中心。 宗镜玄躺在彼岸花丛中奄奄一息。 “七七,我做到了。” “我撑到了天帝过来的那刻……” “我们……” 拼尽全力,想求一个善终…… “宗镜玄!” 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孟七七拍打着他的脸。 宗镜玄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是孟七七焦急的脸。 “七七?” “别说话,你伤得太重,我这就为你疗伤!” “你……” 孟七七打断他,“冥灵村有几位上仙庇佑,众灵都安然无恙。” “……无言,回来了。” “他?” “嗯。”孟七七一边为宗镜玄疗伤,一边皱着眉。 “他说……他可以杀了达彦。” 她抬头看向空中,果然看见无言已经来到水子白与达彦面前。 “师父!我这里有另一条锁神链!” 无言将一条锁神链抛向水子白。 “梦色黄金柱是你偷的?!”水子白狐疑道。 那时我已下令,天宫内外戒备森严,除了辰希等人美人进的来,无言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竟连我也开始看不透他了! “……就当是我偷的吧。”无言轻声说。 “无言!你敢背叛我?!”达彦恶狠狠地瞪向无言,“你忘记了我能对你做的一切了么?!” “……所以,我要强过你。”无言召出玄铁剑和树魂剑。 “我会在你大开生死门前,抹杀你!” 说罢,两剑融合,黝黑的剑身上浮现出深绿色的纹路,神剑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冥界。 怎么回事?辰希的树魂……在他手中?!难道! 水子白蹙紧了眉。 “师父,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此事过后,恐怕上三界再也容不下我。” “但,还请师父现在放下一切,与我一起斩杀邪神,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水子白一言不发。 两道锁神链融为一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好你个无言,知道了生死门的厉害居然还敢骗我……在我眼皮子底下玩神器偷梁换柱的戏码!” 达彦的两条胳膊被锁神链缚住,魔气一丝丝地外渗,却无法撼动锁神链丝毫。 无言那天给他的梦色黄金柱分明就是假的! 他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水子白要用锁神链! 指使辰希盗神器,分明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在这一刻能有一个与水子白合作的敲门砖! “无言——!!!”达彦的眼睛红得滴血。 “啊啊啊啊啊啊——!!!”他大吼一声,魔气骤然间暴涨。 “不好!”在彼岸花丛中的孟七七突然间惊叫起来。 “他要开生死门!” 他甚至放弃了从献祭的神器构成的封印中挣脱,他宁可立马消失……也要让这六界与他一起陪葬! “生死门?”水子白额上流下几滴汗,“父亲到底留了多少烂摊子给我啊!” “无言!我不管达彦现在想做什么,还不快点用你炼化的新神器杀了他!” 正如达彦所说,哪怕献祭了他自己也不过只是能与邪神同归于尽。 他可以用自由为代价,借着上古第一神器的力量来封印邪神达彦。 只是……他对得起六界,却再也没办法陪鎏金永生永世。 “无言!!快点!!!” “喝——!”无言终于将神剑炼成,他的瞳孔渐渐变为莹绿色,神剑的剑身一半寒冰、一半烈火。 他握住剑柄,俯冲向达彦。 “噗——!” 剑身没入达彦的心脏处。 生死门的漩涡停止扩张,孟七七竭尽最后的灵力将其缓缓关闭,瘫倒在三途河边。 “没用的……”达彦口中鲜血直流。 “我是真正的邪神,我已经是不老不死永不消亡的存在了。” “你们用了这么多神器……还要搭上一个天帝才能将我封印……啧!” “我说过了,这里是我的生门,我会无数次地卷土重来……” “直到……这六界在我达彦手中!” 从水子白与达彦的脚下出现了两道光柱。 通天的光柱贯穿了整个冥界。 两道光柱逐渐实体化,变成两个撑天的柱子,通体透明。 “结束了。”水子白缓缓闭上眼。 天帝与邪神被同时封印在其中,阖眼沉睡。 第223章 处置 “达彦……”杜汐玥抚上柱子,看向对面抱着封印水子白的神柱的木鎏金。 “天后娘娘,魔界生灵从此由我镇压,魔族将永远臣服于天族,不再来犯!” “魔神,”木鎏金拿着巫杖的手在颤抖,“本宫知道你从未参与叛乱,也无意挑起事端。” “可邪神的执念太重。” 木鎏金的眼中含泪,似是忍耐到了极致。 “不过十余年,他还会卷土重来。神器消亡,封印便会解除。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天后的意思是……”杜汐玥皱了皱眉。 “我给你十年的时间考虑,封印解除后的那一天,还请魔神务必做出决定。” 木鎏金抬起头,泪水虽从她的眼眶中滑下,却显得这一幕庄严万分。 “你很清楚,在这六界之内,能杀了他的只有你。” “本宫希望十年之后,魔神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木鎏金盯着杜汐玥,紧蹙眉头,忽地调离了视线。 “众仙听令!即刻镇压残余魔军,将重伤的仙僚送进蓬莱疗伤!” 她的眼神缓缓看向无言,冷冷地叫了声:“把无言给我拿下!带回九重天候审!” “……”无言没有反抗。 “你杀死了神树。”木鎏金颤着声音说道,“你可知道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么?” “……我,知道。”无言跪在她脚下,看起来竟是无比温顺。 “所以,为什么?”她问道,“我认识的言哥哥,是不会做出这些事的!” “……呵。”无言竟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 “所以,你从未真正认识过我。”他沉声说道。 “我无言做过的任何事,都只是为了自己。” “上三界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天谴我也一并承受。” “辰希的命我自会还他,我……会把神树的灵重新拼回来的。” “臣……恳求天后!留我魂魄不散!任我自生自灭!” “无言,本宫真的搞不懂你。”木鎏金的表情悲哀而又困惑。 “你既然有苦衷,你既然并不愿与邪神一路,又为何什么都不肯解释?” “你时而做出不要命的行径,时而又十分珍惜自己的这条命,这又是为何?” “……这是臣自己的事。”无言答道,“娘娘不必知道。” “哼!”木鎏金怒哼一声,“行啊,你就是断定本宫会念及旧情不肯杀你是吧?” “你既什么也不肯说,那本宫为何要留你一命?” “如今你虽已成神,却也同时承受着杀害神物的天谴。你先前背叛天庭,跟随邪军已是大罪,而后打散冥界神树的神魂,吞其神力,更是罪加一等!上三界……再无你容身之处!” “回九重天……将无言堕去神格,神魂与肉身分离,肉身引天雷毁灭,神魂……投入三途河焚烧!” “不可!”一声惊叫打断了木鎏金正燃烧的怒气。 “无言的魂魄不可投入三途河!” 声音的主人,是孟七七。 “孟婆神?”木鎏金小声地发出疑惑。 只见方才一直在木鎏金左右不发一言的风神卫风突然开了口。 “孟婆神这是何意?”卫风难得露出有些愠怒的表情,“事到如今,你莫非还想要保他?” 看来……这次无言是无论如何都难逃死劫了。孟七七心想。 她深吸一口气。 “老身不是想要保下无言,”孟七七垂下眼,“老身是要保我们冥界判官的命。” “你们有所不知,无言曾与冷奕语判官订下过灵魂血契……” “!”卫风大惊。 “灵魂血契!”这是多少年没出现过的血契? 他抬眼看向无言。 此人如此行径,将来必不可留! 但……上三界不能杀冷奕语。 甚至,他们要为了让冷奕语的灵魂不被损坏,饶过无言。 “灵魂血契……”木鎏金看向卫风,而后者的脸色晦暗不明。 我该怎么办?木鎏金有些慌了。 以前在极寒之域的雪原城,她当一个巫族木家大家长就已经够费力的了。 如今,水子白不在,她竟要身为天后履行职责,代替天帝管理六界! 天知道她其实紧张得几乎要晕厥了! 如果不是有风神在一旁助力,她真的会晕过去。 有关无言……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娘娘,既然无言不可被抹杀,那便作罢吧。”卫风稳住木鎏金的身形。 “可……这怎么可以?!”木鎏金吃了一惊。 “他不是说,他能将神树的神魂拼凑回来么?”卫风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卫风看向无言的眼睛。 “不然……整个六界都不会再原谅你。” “……无言,定不负誓言。”无言重新站起身,就着身上的血迹在额头画下法咒。 “神格……”木鎏金喃喃道。 “去吧。”无言抬手一挥。 那神格忽忽悠悠地飘向菩提神树,只见被劈开的神树在神力的作用下慢慢恢复如初,虽然依旧不复生机,却也不再枯黑一片。 冥界神树,此刻与冥界众生一样,是一个死物。 “这神位本就不是我应得的,这一身神力我还回去了。”无言看向卫风。 “风神大人要在我身上下什么禁制么?”无言说道,“尽管来吧。” “我欠六界,欠辰希一条命,我一定会还。” “……你要找回辰希四散而去的魂魄?” 卫风冷哼一声。 这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残喘些岁月而找的借口吧? 若一个魂魄魂飞魄散,即便此人执念颇深,魂魄不肯轻易消散,可它终究也是要散的啊! 它散成多少片,都散到了哪里,这谁能一分不差地找齐? 说是要拼回辰希的魂魄,可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事情。 “我的体内,有一片辰希魂魄的碎片,我会用它来感知其他的碎片。” 我答应过他……会带他回来。 “只要天庭愿意放我一马,我就一定可以还上三界一个辰希。” “放你一马?”木鎏金咬着牙,“不可能。” “谁知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本宫只给你五年的时间,若你带不回辰希,本宫即刻便遣下三神捉拿你押进三途河!” 第224章 报复 “无言在哪里?” “我要杀了他。” “奕语,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也是冥界判官……你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你……你冷静点好么?” 自从辰希命陨,冷奕语被无言送回冥灵村,醒来后她就只会说这两句话。 孟七七知道她没什么资格劝冷奕语不去恨无言。 即便她已经明白,无言为何不肯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为了一个冷奕语,值得么? 可她同样也没办法解释,当时宗镜玄为了她不肯成神时,她内心的触动。 “七七,我没有闹。” 短短几日,冷奕语已形容枯槁。 “我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可以杀了他!” “奕语!你冷静点!” 糟了,冷奕语又开始魔怔了! 孟七七死死地抱住冷奕语。 “你不能杀我。” 这声音令冷奕语的瞳孔骤缩。 无言不知何时来到了奈何桥。 “无、言……?!”冷奕语在孟七七的桎梏中缓缓抬起头 无言?! 孟七七在心中惊呼。 他居然还敢出现在冥界?!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想将他挫骨扬灰么?! 无言穿着黑色的长袍,大大的兜帽将他严严实实地捂住,他甚至戴上了一副面具,只露出深潭般的两只眼睛。 “我们之间有灵魂血契,你要用神器杀我,要我魂飞魄散,你自己亦会不保。” 无言走近冷奕语,在她面前摘下面具。 他的脸在她面前逐渐放大,冷奕语开始颤抖。 “我知道我不可饶恕,可你知道么,你对我如此……便是上天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无言的目光躲躲闪闪,兜帽下的发丝夹着些许斑白。 “你又露出这样一副模样做什么?这是你活该……你罪有应得!你就该痛苦!就该心痛!”冷奕语冲他咆哮。 “无言!你负我前世……毁我今生,杀我所爱!我与你……不共戴天!!!” “对不起。”无言怔在那里,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酸楚。 “前世今生……我们纠缠了近千年,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么?!!”冷奕语泪流满面,长发贴在脸上。 “如果你想忘,我会让你忘了的。”无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缩回手指。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是我召唤今世的你进了冥灵村,是我让你回复了前世记忆,也是我……将你推入万劫不复。” “若这一切从未发生,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清除你的记忆,让你的灵力也随之封印。” “从此世间再无冥界判官冷奕语,只有一个依旧普通的凡人少女。” 无言的眼中平静如水,他的语调也平淡无波。 冷奕语盯着他,整个人安静了下来。 孟七七有些诧异,但也稍稍松开了些力气。 却没想到冷奕语直接挣开自己,冲上前重重地打了无言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声响在破败的冥界里回荡。 无言兜帽下的容颜完整地露了出来,他的发丝黑白相间,长长的刘海被他拨向一边。 一侧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他却始终没什么表情。 “无言,我告诉你,你休想将我送回人界!” 冷奕语的手掌有些酥麻,刚才那一巴掌承载着她的怒气。 “就算这记忆比死亡还要令人绝望,我也要留着它!” “现在想起来赎罪、想要补偿曾经的错误……晚了!!” “你把身为凡人时那个无辜的我召进冥界时为什么没有想过我们会有这样一天?” “你不管不顾地要以我为祭复活千年时怎么不想着以后或许还有这样一天?” “你背叛上三界、背叛天庭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有这一天?” 冷奕语一步步走向前。 “你在我面前令辰希魂飞魄散的时候……为何不想着会有这一天?!” “你想回到最初,你想退回到原点……你想让自己减轻一些罪恶感?” “我偏不如你所愿。” 冷奕语通红的双眼中血丝遍布,她轻启毫无血色的唇。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恨你……我只要你消失。” 此话一出,仿佛万籁俱静。 无言的表情终于无法绷住,露出脆弱无助的神情。 然而还未等任何人反应,冷奕语已纵身从废墟一般的奈何桥上跳了下去! “!奕语!!!” 无言想也没想就紧跟着跳了下去。 “无言,如果我可以错过你就好了……” 冷奕语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向下坠落。 “冷奕语!恨我就更应该好好活着!活着报复我!活着将我千刀万剐!” “你这样算什么……你这样算什么!!!” “无言!!快抓住她!别让她沾到三途河水啊!!!”孟七七一脸焦急地喊着。 可惜……还是晚了些。 无言抓住冷奕语时,她的半边身子都沾染了三途河水。 “唔!”无言一边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一边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 自己仿佛遭受了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他忍着痛苦跃上岸边,带着冷奕语摔在彼岸花丛中。 “哇!”又是一大口血喷出。 他温热的血喷洒在艳丽的彼岸花花瓣上。 无言眯起眼,虚弱地支起身子。 他望着满眼的彼岸花,想起几年前他带她在这里漫步。 他为她讲述留尘与边凝雪的往事,在冷奕语的身上弥补当初未能实现的诺言。 可冷奕语就是冷奕语。 与她在一起的记忆,与任何人都不会是相同的。 她也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走神的功夫,孟七七已经跑了过来。 “魂魄受损。”她看了冷奕语一眼,皱着眉。 冷奕语七窍流血,看起来很是诡异。 而无言也遭受了同样的伤害。 灵魂血契果然厉害,只要冷奕语的魂魄受到伤害,无言必然受其牵连。 “……她是有多恨我。”无言苦笑。 “不惜自己魂飞魄散也要用这种方式为辰希报仇。”无言自嘲道。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孟七七甩下一句。 “为何要受达彦胁迫?葬送了辰希性命还令奕语恨透了你!” 第225章 归零 “……别人或许不会明白,你难道不明白么?” “达彦亲自给我展示了那个门后的世界。” “那里没有冷奕语,因为那个六界里的千年根本就没有转世。” “达彦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任何人手中将冷奕语抓在自己手里。” “他可以将她扔进那个门,让我亲眼看着她魂飞魄散却无能为力。” “达彦甚至明白,冷奕语的魂魄是与我相连的。” “他也可以让我魂飞魄散,让奕语和我一起消失。” “我能怎么办?在达彦手里我撑不过十回合,我只能听他的命令!” “既然是被逼无奈,”孟七七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何要真的杀了辰希?” “达彦在我身上放了眼。”无言艰难地喘着气。 “他似乎十分在意辰希。”无言抬眼看她,“别的他都可以不管,但他要我……一定杀了辰希。” “那你为何不解释?”孟七七站起身,“如果不是我站出来,你会被送上诛仙台挫骨扬灰!” “我怎么解释?”无言反问她,“告诉他们,因为我爱冷奕语,我害怕她消失,所以不顾天谴的反噬也要杀了神树辰希?” “告诉他们……我无言根本不在乎什么六界存亡、天下苍生,我想护着的只有冷奕语一人么?” “……” 真是造物弄人啊…… 孟七七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先不说你如今是六界的罪人。” “冷奕语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是会去跳三途河。” “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看住她。” 无言没有说话,带着寒气的灵力凝聚在他手掌心,他将手覆在冷奕语的额头之上。 “你……!”孟七七一把推开他。 “你做什么!”她急道,“你还真的打算消除她的所有记忆不成!” “只有她忘记了,我才能……”无言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着,声音逐渐变小。 “放屁!”孟七七“噌”地一下起身。 “你才能什么?”她盯着无言,“你是想说,只有冷奕语不再记得你对她的伤害,你才能有机会接近她吧?” “无言,这很卑鄙!” “难道你没有看着她跳下奈何桥么?!” “她说过的吧,她宁可死了也不想忘记这些事!”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身为孟婆神的我……曾消除过那么多灵魂的前世记忆。” “你可知道……一个人的记忆有多重要么!” 失去记忆的人……就像是重新转世了一样。 空白。 就像是大脑被塞进了一张白纸,将所有美好、迷茫、痛苦……乃至不甘,统统遮挡。 “……我知道了。”无言闷闷地开口。 如果冷奕语不再是冷奕语,这样做……的确没什么意义。 “事到如今,她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无言再次将莹白如玉的手覆上冷奕语的额。 “我会封印她的记忆,将她的深层意识埋藏起来。待到她可以承受这一切真相之时,记忆的枷锁自会解开……” “你……”孟七七再次讶异地瞪大眼睛。 “一切……从零开始吧。”无言目视前方,喃喃道。 —————————— 人间。 “洛 阳高速公路口发生重大事故,一对年轻情侣不幸丧命……” 新闻里的声音传来,一位戴着兜帽的青年人用冰冷的眼神瞟了一眼电视机。 他站起身,静静地走向吧台结账。 “滋啦滋啦——” 在他走出这家日料店后,身后的店铺里传来服务生的惊叫。 “电视机这是怎么了?” “这是……水?”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水?” 那一身黑色的青年人迈开脚步,向着附近的一所高级中学走去。 这所高级中学,今日转来一名头发极长的少女。 “我叫冷奕语。” 那少女抬起头,冷冰冰地抛下一句。 “额……”还未等班主任发话,少女便自顾自地走下讲台,朝着最后一排走去。 “啪嗒”、“啪嗒”。 少女低着头,打开书包。 她垂着眼,将课本从包里一本本取出,不一会儿就堆满了一整个书桌。 冷奕语神色平淡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在课桌下翘起腿。 她冷冷的目光扫向盯着她看的众人,学生们纷纷收回了狐疑的眼神。 “咳,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咱们就开始上课吧。”老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班长:“起立!” “老师好——” 冷奕语在最后一排慢悠悠地站起来,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果然,那个兜帽男人又来了。 只要她跟着她名义上的那位监护人来到一座新的城市,只要她转进新的学校,这个兜帽男人都会在她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出现。 冷奕语收回目光,跟着班级同学一起坐下来。 她撑着下巴,一边盯着黑板,一边陷入沉思。 自小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的她性情冷漠孤僻。 读书的费用都是好心人资助的。 考上重点高中后……却没人再资助她了。 她拿不出学费,只能在假期拼命地打工。 冷奕语以为……她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 但她很幸运,她被一个年轻的富商选中,成为了那人的资助对象。 冷奕语无法揣测这个富商的想法,但他既然可以帮自己继续完成学业,那么……要从她这里收取代价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 “言先生希望可以收养你,成为你的监护人。” “……就这样?” “先生的工作性质很特别,或许会……经常搬家。” “你,要一直跟他一起。” 那个兜帽男人来找她时,她甚至以为这位“言先生”是什么黑道上的人。 毕竟……他的这位助理,实在太过于奇怪。 “好,我悉听尊便。”冷奕语回答他。 “但我不想做一个米虫,可以给我一份兼职工作么?”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我的生活费就是自己挣来的。” “除了学费,我不想要别的资助。” “……”那男人沉默了片刻。 “在你即将转入的这所学校的附近,有一家古董店。” 男人顿了顿,“那时言先生的店铺,你可以……去那里兼职。” 第226章 粉饰 “我也不知道让她这样忘了自己是对是错,但我会守在她身边。”无言戴上帽子,从奈河桥上站起身。 “你封印了她的所有记忆,在她的意识表层植入了一段假的记忆。”孟七七没有看他。 “简直多此一举。” “……我只是担心她。”无言说,“如果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是一片空白,她会忍不住去回想曾经。” “她会不断地冲击封印的枷锁。”无言转过头来。 “那样,会令她很痛苦。” 无言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阵法中,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孟七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奈何桥又被损坏了。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弯着一双狐狸眼来陪她一起补桥的宗镜玄了。 自从那场恶战过后,她再也不用终日以孩童之身见人。 而承接了她神格的宗镜玄,则陷入了沉睡。 她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久也没有醒来。 她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没办法睁开眼来看看她。 “宗镜玄,奈何桥我一个人也能修好了。”孟七七轻声说道,“你什么时候来陪我再走一走这桥呢?” “孟婆庄后,你背着我偷偷埋下的女儿红已经被我发现了。” “所幸……它没有在那场恶战中被打碎。” “我再也不会骂你贪杯,醉酒误事。” “只要你醒来……我陪你喝,可好?” 可惜,那人现在没办法给出回应。 孟七七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痴念一个人。 当她习惯了那人的陪伴,便再也受不了没有他的日子。 —————————— 人间。 “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编进你的记忆里了呢。” 也没能忍住……不去在意你和辰希在一起的那些记忆。 无言在心底叹气。 她与辰希说,以后想开一家古董店。 他便在每一座逗留过的城市里买下一家店面,开一家古董店。 遍访人间是为了收集辰希魂魄的碎片。 人界是他与冷奕语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魂飞魄散之时,走马灯会带领这些魂魄碎屑来到人间。 “辰希,坚持住。”无言从怀里取出一盏小灯。 是魂灯。 万年来,几乎没有人能做到将散去的魂魄一分不差地重新聚合回来。 这魂灯,从未有人将它真正地点亮过。 “我会带你回家,回冥灵村,回蓬莱。” “师弟,谢谢你。” 还有……我好羡慕你。 如果当初我能早一点明白情爱为何物,如果我能早一点意识到,我爱冷奕语……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如果当初在雪原……自己没有放她走,没有碰见千年……奕语她……会不会回头? 可惜……这些事终究并没有如果。 无言注入一丝灵力到魂灯中,他隐去身形,开始跟随魂灯中辰希魂魄碎片的指引去找寻这附近的其他碎片。 —————————— 学校。 自从转来这个学校,就有很多人对冷奕语既害怕又好奇。 其中也不乏有胆大的,壮着胆子来问她:“嗨,你为什么……要把头发留这么长?” 冷奕语的头发的确是比常人长很多,一直垂到后腰。 她也忘记了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留发。 好像……曾经有一个很特别的人对她说:“你若是留了长发……” 那声音突然模糊不清,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刺耳难耐。 “……你长发更好看。” 是一个人说的么?是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说的么? 可若是重要,她为何会忘记呢? 轻易就忘记的人,应该也不是很重要吧。 可她为什么还是没有剪过头发? 可她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人重要呢?! “冷奕语,有人找。” 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冷奕语抬头看向窗外,是那个助理。 是了,她转学一周了,这通常是这个奇怪男人来找自己的时候。 “在新学校可还习惯?”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嗯。” 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又没有打算常驻,更不会与这里的什么人建立深层关系。 “你以后都在这里学习了,不会再转学了。” “噗。”冷奕语立马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怎么咳得这样厉害?是……生病了么?”那男人罕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语气中……竟透露着关切? 兜帽男人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却在她眼前停了下来。 冷奕语生怕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连忙解释。 “没有,我没有生病。”她有些尴尬地说道,“只是突然……呛到了。” “我壮的跟一头牛一样,我才不会生病。” “生了病,就要花钱看病吃药,我才不要。” 男人听了她的话,将缩回去的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他似乎是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没生病就好。”他说,“你一直把钱看的这样重么?” 以前倒没有发现过。 无言避免着与冷奕语的直接接触,他将一串钥匙放到窗台上。 “如果哪天不想住在学校里,就去这栋房子里住吧。” “定位发到你手机上了,离学校不远。” “兼职还是老地方,学校附近唯一一家古董店。” 说罢,无言扯了扯帽子,将头低了又低,快步离开了走廊。 虚拟的表层记忆也并非无言可以完全捏造的。 或者说……冷奕语现在的记忆也是她自我粉饰的伪装。 有些冷漠,没有亲人,不愿意与任何人建立长期稳定的社会关系。 在她身上依稀能看到恢复前世记忆之前的那个冷奕语的影子。 无言走到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冷奕语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当初的雪原一别之后,她好像有无数次这样潇洒地转身离开,从未回头。 而他也终于决定不再将她时时刻刻地放在自己身边。 他也无法回头。 早在与达彦站在一起时,他就再也无法回头。 只有不停地去寻找辰希,将自己的心,连同他从她心中夺去的那个人,一并交到她手上……他才能……有资格说: ——原谅我,好么? 第227章 水逆 从她遇见言先生身边的这个助理开始,冷奕语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每当她看见他,虽然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总是一身黑衣、戴着兜帽,但她总能在他身上看见另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有着长发、穿着怪异的古代男子。 好像记忆中,自己与这个人见过了无数次。 好像在记忆中,这个兜帽男人的本来面目应是如此。 可她以前并不认识他,即便她现在已成为言先生的资助对象整整三年,她还是不知道这个兜帽男人的名字。 她甚至……从来记不住他的脸。 “啧,”冷奕语使劲摇了摇脑袋,“我为什么要对他好奇……” “名字、样貌……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见了那么几面而已,难道自己还能喜欢上他不成?! 一语成谶。 当晚,冷奕语在寝室的床铺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折腾睡后,她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周围是冰凉的海水。 这海水黑得透明,像是流动的浊泥。 她……满身是血。 “这是……什么地方?!” 冷奕语坐起身,身上冰冷刺骨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呼……” 宁静的空间里,她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喘息。 冷奕语这才发现,远处有一个人。 那人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音,转过身来。 “啊!”冷奕语惊叫起来。 这个人的脸……是模糊不清的! 他朝着自己走来,伸出苍白的手指。 他灰白色的脸上,五官在她的眼前逐渐清晰。 “扑通!” 就在冷奕语即将看清那人面容的一瞬间,她陷入了更深层的黑暗。 方才浅的要命的水域突然深不见底。 冷奕语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她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这片海……是真是假?! 这宛若窒息的感觉…… “唔唔!” 海水灌入口腔,好难受……! 冷奕语闭上了眼睛。 我要……死了么……? “奕语……” “冷奕语……” “奕语!” 两片与海水一样冰的唇瓣贴了上来。 带着寒气的空气灌入她的嘴唇。 是谁! 冷奕语努力想要睁开眼。 是谁在与我……接吻?! 她的眼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长发……?!” 一缕墨发从她眼前飘过,然而下一秒……竟又变成了短发! 海水消失不见,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 “是你?!” “为什么是你?!” 突然,一束强光照进深海,黑色褪去,连同她对面的人影也一同消散。 “冷奕语!” “?!”冷奕语惊醒,眼前是寝室里的天花板。 “再不起床就迟到了!”一个室友正站在她床前。 “……谢谢。”冷奕语张了张嘴,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嘶……头真的好痛。 冷奕语从床上坐起来,扶着额头。 真难受。 就好像……自己真的如同梦境中那样,经历了生死一线。 还有那个……吻。 “……”冷奕语皱着眉。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梦见和那个男人……接吻??! 她这是爱上他了? 怎么可能! 他们只见过几面而已啊!况且……她连他的模样都记不住! 冷奕语阴沉着脸跳下床,端起一个洗脸盆准备去洗漱。 “哇!冷奕语!”只见方才那个叫她起床的女生叫了起来。 “十五班的那个成立然好像在追你唉!” “这都连续几天了?天天给你送早餐。” “……”冷奕语走过去,“你吃么?” “唉?” 冷奕语看了看女生手里的包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 她叫……于甜甜吧?好像自从自己转来,也就她……对自己还不错? “你吃吧,我不太有胃口。包子闻起来还挺香的,别浪费。” 冷奕语笑了一下,拍了拍于甜甜的肩膀。 “……?”于甜甜被这个笑吸去了目光。 冷奕语可真好看啊…… 怪不得才刚转来就变成了那帮花花公子的追求对象。 —————————— “冷奕语,你才刚转来几天?就敢勾搭别人的男朋友?” 冷奕语没有说话。 她正在食堂吃午饭,突然过来了几个女生打翻了她的餐盘,又推又拽的把她拉到了学校里的喷泉水池边。 “说话啊!” 冷奕语有些烦躁。 “说什么?我不认识你的男朋友。” “不认识?”为首的女生恶狠狠地揪住冷奕语。 “不认识……他最近天天给你送早餐?!” 哦……原来是那位啊。 被这样一质问,冷奕语想起来了。 上个星期,有一个男生给她递了情书,然后开始送早餐给她。 啧,真麻烦。 “放手,我跟他没关系。”冷奕语偏着头。 “倒是你,应该好好管一管自己的男朋友,不要让他再骚扰我。” “你说什么!你这贱人!” 自称为成立然女朋友的女生,扬起巴掌就朝着冷奕语的脸扇过去。 冷奕语偏了偏头,皱着秀眉,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停在了半空。 “哎呀!你松手!你捏疼我了!松手啊!!”被抓住手腕的女生连连叫道。 “珊珊!”在那女生身后的几个女孩急忙上前拉开冷奕语。 冷奕语松开她,白了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害得她早上没吃饭,中午也没吃……真是烦躁! “你!你站住!”被唤作珊珊的女生伸手便要再次拦住她。 “你们不要再缠着我!”冷奕语带着一脸的戾气,回首便是一推。 “!”珊珊的身子下意识地向旁边倾斜,冷奕语推了个空。 她只觉脚下一个重心不稳,便一头栽进了喷泉水池里。 珊珊顺势推了她一把,冷奕语翻了个身,整个人坐进了水池,全身湿透。 “咳咳……”冷奕语被秋季带着薄霜的水冻得面上通红。 “珊珊,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万一她去告诉老师……”有女孩出声问道。 “哼!告诉了又怎样?我妈妈给学校赞助了一栋教学楼,谁也不敢处分我!” 珊珊冷眼笑道,“就该让这种绿茶狐狸精好好长长记性才是!” “我们走!” 珊珊等人离开后,冷奕语从池中爬了出来。 “……今天还真是有够惨的……” 而且……她最近是不是水逆啊! 第228章 破冰 “咔哒”。 冷奕语打开了一所两居室公寓的门。 这是那个兜帽男人今天给她的。 “呵呵……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冷奕语拖着湿淋淋的身躯走进门。 “?!”无言的目光与她相撞在空气中。 “!”冷奕语的双眼直了。 面前的男人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他有一头半白的发丝,半长不短的头发湿哒哒地搭在耳后。 “你……” 冷奕语的心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逃脱。 这张脸……这张脸! 她在梦中见过的那个人,他模糊的五官突然清晰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种难受到极致的窒息感! 【无言。】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两个字。 无言?是什么? 冷奕语晃了晃脑袋,重新看向那个穿着一件单衣的男人。 初秋的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却穿着薄薄的滑料衬衫,半截胸膛露在外面,隐约能看见一些宛若刺青的印痕。 “您是……言先生?”冷奕语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嗯。”无言应了一声,神色恢复如常。 “你这是怎么了?”他看了一眼冷奕语,淡然问道。 “我不小心摔进学校的喷泉水池里了。” 冷奕语缓缓向前挪动身子,余光瞥见了沙发上的一件衣服。 无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有一刹那的局促不安。 “兜帽?黑色外套?”冷奕语用狐疑的眼神看过去。 “你就是他?言先生?”她投过来的目光不算友好。 “……”无言索性没有回答,走过来坐在了沙发上。 “去洗个热水澡吧,换洗的衣服我会替你准备。”他瞄了一眼她湿透的衣服,皱了皱眉。 “快去吧,不然要感冒的。” “……”冷奕语也放弃了追问,一言不发地走向浴室。 这人什么毛病?自己装自己的助理? 被拆穿了就转移话题? 冷奕语将整个人浸在热水中。 不只是昨晚噩梦连连令她睡眠不足,还是水中的热气太足、泡得太舒服,她竟在浴缸里睡着了。 她的意识在脑海中深潜。 她再次来到一片灰黑色的海洋,她渐渐被有些温热的海水淹没。 转眼间,她又在急速下坠。 记忆中,好像也曾有过这种时候。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恨你……我只要你消失。” 记忆中的那个她在一片黑色的世界里,从废墟一般的高桥跳下,而她身下,是一条河。 我在恨谁?我为什么恨他? 我……为什么要跳下去? 与那河水触碰的一瞬间,生命力逐渐消失。 这种感觉……就如同现在…… 然而她的面上突然一凉,空气! 她猛地呼吸到了一口有些冷的空气。 “唔……”冷奕语费力地睁开眼,霎时便瞪大了眼。 她一把甩开将她从水里拖出来的人。 是那个奇怪的言先生! “你知不知道这样睡在这里很危险?”无言有些愠怒地站起身,丝毫没有对闯进来这件事有任何悔意。 “……”她盯着他的脸,愣住了。 “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她突然发问。 【如若你遇到了危险,我会想办法救你。】 【可我不正是因为你才会遇到危险的么?】 冷奕语的脑海中,突然有两个声音涌进来。 “这是什么?”冷奕语盯着无言,又低头看着自己。 我的脑子好乱。 我的心里……好乱!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情非得已之事……你求我原谅之事……就是要杀了我的辰希么?!!!】 冷奕语捂着头,“啊!” “啊——!” “奕语!”无言靠了过来,一脸关切。 冷奕语看向他。 眼前的人瞳如黑夜,墨发上溅着水。 冷奕语的眼中流出滚烫的泪水,他用冰冷的手指去擦。 “奕语……”他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你,我会莫名地……如此心痛?”冷奕语的嘴仿佛不受控制。 她颤抖着唤出:“无言……” 无言的手僵在那里,他瞪大了眼。 她还是要记起他么? “我的头好痛……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要在我脑袋里爆炸……” 无言轻轻地叹了一句:“早知如此,我就该自私地彻底清除你的记忆,而不是封印它。” 他伸手揽过冷奕语的脖颈,就那样吻了上去。 口腔中涌入来自他的冷冽味道,她的唇齿间弥漫着熟悉的气息。 她用力想要推开身前的人,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反抗,对方加深了这个吻。 冷奕语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是记忆的枷锁被打开,是真实的记忆被擦去面上的灰尘。 无言离开了她的唇,看着她头一歪,倒在无言的肩上昏睡过去。 “等你再次醒来,就什么都记起来了。”无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 在我终于决定放你过平凡的生活后,在我决心不再时时刻刻带着你四处奔波的时候…… 你却执意要想起那一切。 现在的你,是可以承受这一切的你么? “奕语……” —————————— 冥界。 “宗镜玄,我有点想你了。”孟七七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一坛女儿红。 “你在的时候,总觉得你话多。”她伸手戳了戳坛身。 “可现在你不在了,我却……无比怀念你的声音。” “你还在睡么?”她喃喃道。 “你总是贪睡,”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下,“可你这次……是不是睡得有点太久了啊……” “吱呀——” 孟婆庄的门被轻轻推开。 “……!” “我……难道思念你……竟都已经……出了幻觉么?” 面前的宗镜玄看起来有些沧桑。 只见对方笑了笑,“我偷偷埋的女儿红被你发现了呀。” “你在等我一起喝么?” 孟七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走进来。 他有些苍白的手指拂过酒坛上的封。 “我记得古时人间,若是家里生了女儿,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泥封坛口,埋于地下或藏于地窖内,待到女儿出嫁时取出招待亲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儿红”。” “所以现在……还不能喝。”他对着她说,“我们的名字,还没有写到我的姻缘簿上呢……” 第229章 解除契约 “奕语。” 她还是记起来了,还是变回了那个恨他的冷奕语。 “别这么叫我。”冷奕语厌恶地说道,“我恨你,无言。” “……”无言没有说话。 没有哭,没有闹。他们之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 “我忘记了辰希,忘记了自己,却一直记得你……”冷奕语的眼泪伴随着她疲惫的声音传入无言的耳中。 “我记着你的面容,你的声音,你的动作……还有你说过的话。” “但我也记得你给我的伤痛,”她的声音低沉又沙哑,“记得我对你的恨意!” “上弦月!!”金红色的结界张开,冷奕语召出上弦月。 她挥舞着上弦月,对着无言,一刀又一刀。 “呀!啊——!” “刺啦——刺啦——!” 无言没有躲。 她的每一刀都只伤在他表面,却没能砍向他的要害。 无言静静地看着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口,那薄薄的一层衣料被切割得粉碎。 “你为什么不躲!”冷奕语停了下来,眼中的泪从愤怒的双眼中不断涌出。 “……”无言脸上的血流到下巴上,看上去甚是诡异。 “让你解解气也好……唔!” 还未等他的话音落下,冷奕语整个人便压了过来。 无言仰躺在卧室木质的地板上,身上脸上的数道血口汩汩地往外流着。冷奕语的身上还套着他宽大的黑色外套,她手持金色的上弦月,在一片金光闪闪的结界中跪压在他的身上。 冰凉的触感撩拨着他的神经,那是上弦月的刀刃。 镰刀被抵在无言的咽喉处,冷奕语的发丝落在他的手边。 他好像一直到可以触及到她。 却又好像……他们之间,早已遥不可及。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微红的鼻尖,看着她手上暴起的青筋,以及她的……泪。 “解气?即便你被我千刀万剐了又怎样?辰希能回来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上弦月在她手中扭曲成金色的波浪,转瞬间,一把匕首重新出现在冷奕语手中。 “叮!” 无言看着她用右手紧握刀柄,狠狠地朝他扎下来。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只有冷奕语滚烫的泪和着他耳畔的血液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啪嗒。” 那把刀的刀尖蹭着他的耳垂深深地扎进了地板。 “……”四目相对,冷奕语看了无言良久。 终于,她别开眼去。 “我不想再见到你。”她有些疲惫地说道。 “不可能。”无言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你的爱,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的人。” “你不能原谅我,这没关系。” “上一次,你在我面前跳下了奈何桥,如今……我绝不可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不要。”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冷奕语已经站起身,背对着他。 “我们的每一次相遇,你都将我伤得如此之深。” “……”无言在她身后坐起来,“好,你尽管走。” “我们之间有灵魂血契,你逃到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 “那就解除契约!”冷奕语猛地转身。 “我不会再寻死。”她说,“我总有一天可以亲手杀了你的!” “无言,跟我解除灵魂血契!”她再次来到他身前,附身抓起他破碎的衣物。 无言仰起头,“你就这么想摆脱我?” “你不是恨我么?”他突然诡异地笑起来。 “为什么不留下来报复我?”无言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该想尽办法让我痛苦啊!!” “冷奕语,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会逃走。”他竟顺势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她。 冷奕语紧盯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你恨一个人,也只会逃么?!” 他笑起来,如同当年那般惊艳绝伦。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办法为辰希报仇?” “啪!”冷奕语一巴掌打在无言脸上。 “你混蛋!!” “我喜欢辰希……” 可我……也爱你。 “我想要放下过去,和辰希一起去开始新的生活……”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我不能忘记你!!”冷奕语咆哮着,一掌拍向无言。 “噗——!” 无言强行接下这一掌,将冷奕语搂进怀中。 一口血喷在她脖颈后,无言咳了几声。 “咳咳……你……”无言缓缓开口,“省省你的力气……” “我答应你,”他冰凉的皮肤隔着她的外套传来雪一样的温度,“我放你自由。” “我跟你解除契约。”无言松开她,用力擦掉嘴角的血迹。 “……”冷奕语这才发现,无言身上出现了一条条青紫色的斑痕。 宛如刺青一般的痕迹夹杂着血痕,令那曾经美丽的身躯变得破败不堪。 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她也没有问出口。 “可是奕语……解除契约的方式,你恐怕无法接受。”无言说道。 “方式?”冷奕语皱起眉,“什么方式?” “阴阳之术!”无言紧盯着她,说出了令人震惊的四个字。 原来灵魂血契是需要欢合时运转术法才可以解除的契约。 “无言,你在骗我么?”冷奕语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无言也别过脸去。 “毕竟,我从未想过跟你解除这个契约。” “我也不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来骗你。”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可能接受这件事……你料定了我不会跟你走出这一步……” “你在有恃无恐?”冷奕语冷笑一声,“无言,你是不是觉得我会一直在你的股掌之间?” “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也跳不出你给我设下的每一个圈套?!” “你可真狠。”冷奕语擦掉眼泪,依旧笑着。 “无言,你做事果真从不留余地。” “你每一次都要把我逼进绝望里!你每一次……都要伤害我!!每一次!!!” “奕语……”无言上前一步,却又停了下来,闭上了眼。 “可我已经无所谓了。”冷奕语苦笑着,“我们现在,就解除契约。” “……?!”无言猛地抬眼,只见冷奕语已经收起了上弦月。 第230章 归来 【只要能够摆脱你……真的……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了……】 无言的肩头被冷奕语咬得血肉模糊。 本是相爱的两个人,却在互相伤害。 情到深处应说爱,可冷奕语却一遍遍地重复着:“无言,我恨你。” 最痛的时候,她就一口咬向他的肩膀,带着恨意,越咬越深。 无言的眼神越来越冷。 感觉到身下人的身体一阵抽搐,无言终于停了下来。 “……运转灵力。”他的脸上还带着被冷奕语伤到的细小伤口。 无言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奕语……” 她却只是轻哼一声,深呼了一口气。 两人灵力交汇,只见从二人额上的契约印记中浮出两丝血。 伴随着那两滴血的出现,两人的契约印记渐渐消失。 无言伸手捻过这一滴红色,它好像滚烫的岩浆,在触及他指尖的那一瞬间“滋啦”一声消失不见。 “契约已解,你我的灵魂再无联系。”无言淡淡地说。 “……”冷奕语伸手一把握灭那一滴血,“……滚出去。” 无言坐起身,默默地将被子盖在冷奕语身上。 “无言,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冷奕语有些疲惫地说。 “当年在战神宫的时候,你不是也这样过么?” 无言的手顿在被角上。 “你……”他有些惊恐地看着她。 “你好像很喜欢对我的记忆做手脚。”她紧紧盯着他。 “不是的……”无言焦急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 解释的再多,说的再多,她也不会再把她的心分给你了。 “无言,”冷奕语无力地喘着气,“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如果命运不巧,让我们会有缘分见面,那我们下次相遇之时,就是你的命断送在我手上的时刻。” “好。”无言苦笑。 他转过身。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冷奕语的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我背道而驰了。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 冥界。 冷奕语裹着薄毯躺在冥界的神树下,睫毛上沾染着无言的血。 “你身子还没好呢!不许喝酒!” 远处的奈何桥上传来孟七七的声音。 “好七七,让我喝一口吧!我都快馋死了!” 前不久刚苏醒的宗镜玄正在苦苦哀求着孟七七允他一口酒。 “不行!”孟七七恨不得抄起汤勺给他一下。 “你当你是睡了三个时辰么?” “你睡了三年!三年!” “我真的很害怕你闭上眼。”孟七七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 “闭上眼睛,可能只是小憩一会儿。”她看向宗镜玄,“但在我眼里,却会不停地浮现着你在我面前昏睡不醒的日日夜夜。” “我宁愿你不再睡觉,永远也不要在我面前闭上眼睛。” “你就这样……一直看着我吧。” 宗镜玄楞在原地。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孟七七的真情流露,他收起笑,认真地回答她:“好。” “我家七七这样好看,我自然要一直看着。” “不会闭上眼睛。” “我再也不想错过有关你的任何一秒钟。” “孟婆大人!” 这一瞬间的融洽气氛被阎罗的一声叫喊打断。 “什么事?!”孟七七有些没好气地看过去。 “在神树下……” “神树?!”孟七七激动起来,“神树怎么了?!” “判官大人满身是血的……在神树下!” “你说什么?!” 奕语??! “奕语怎么会突然回来?!还满身……是血?!”孟七七瞪大了眼,感到一阵心悸。 是无言和她出了什么事?! “七七!”宗镜玄稳住她的身体。 “你先不要自乱阵脚,我们去看看再说!” “……呼,你说得对。”孟七七深吸一口气。 “走吧阎罗,一起去看看奕语的情况。” 这是一个新来的阎罗,此刻正紧张兮兮地走在孟七七和宗镜玄的前头。 三人一块来到神树下,果然看见身披薄毯的冷奕语正静静地躺在枯叶中。 她的身上的确沾染着斑斑片片的血迹,一头墨发披散在脑后,像是一件沉睡的艺术品。 “奕语!”孟七七走过去,将冷奕语扶起来。 薄毯滑落肩头,隐隐露出毯子下的春光。 “这……”孟七七将冷奕语身上的毯子紧了紧。 “唔……”冷奕语悠悠转醒,她换换睁开眼睛。 “七七……”她唤道。 “你是怎么把自己变得如此狼狈的?”孟七七有些心疼地问道。 “……无言呢?”她试探着询问道。 冷奕语再次闭上了眼睛,她没有回答。 “……我先带你回孟婆庄。” 看起来,奕语的记忆已经解封了。 那么……她和无言之间发生的事情不会很美好的。 “嗯,带我回去。”冷奕语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想一个人睡一会。” 她伸手打断了孟七七试图为她输送灵力来疗伤的动作。 “这不是我的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为我疗伤。” “这是无言的血。”她补上一句。 孟七七心里一惊。 “我想一个人……睡一会儿……”冷奕语缩进孟七七怀里,靠在她身上。 孟七七感觉到自己脖颈上有一丝凉意。 是奕语在哭么? 孟七七抬头看向宗镜玄,“她……我来抱她回去吧。” “没事的。” 孟七七抱着冷奕语,她软绵绵地靠在孟七七身上,再次没了声音。 孟七七面色凝重。 奕语身上的……都是无言的血?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言他…… 罢了,那家伙才死不了呢! 孟七七加快了脚步,带着冷奕语走向孟婆庄。 “我要为她检查一下身体状况,你们都出去吧。”孟七七将冷奕语放到床榻上,沉声道。 宗镜玄冲她点点头,“有什么事就叫我。” 继而,他侧过头对那位年轻的阎罗嘱咐道:“今天你所见之事,绝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新晋的阎罗弯下腰。 “……你去吧。”宗镜玄摆了摆手。 低眉顺眼的阎罗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孟婆庄的方向,随即,他隐去了身形。 第231章 六界最大的秘密 “所以,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你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你为何……突然出现在这神树脚下?” 面对孟七七的一番盘问,冷奕语只是微微偏过头去。 “七七,我不想说。” “……好。”孟七七深吸一口气,“那你告诉我,无言现在去做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冷奕语回答。 “奕语,你难道就没有奇怪过……他为何犯下如此大错都没有被仙界泯灭么?” 孟七七看向神色淡漠的冷奕语,“你就不想知道……他杀辰希的理由么?” 冷奕语的身体随着“辰希”这个名字的出现而颤抖。 “……”她紧咬着唇。 她想起那天的那一幕,只感觉自己的心一阵绞痛。 无言在那一刻缓缓转向她,落下了一滴泪。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她当然怀疑过,她甚至已经可以断定……那个理由……与她自己有关。 她惧怕那个理由会令她想要原谅无言,可辰希的死……就这样翻篇么? 翻不过去的。 “我真的是一个很过分的人。”冷奕语突然说。 “得到前世的记忆后,我一边强调着我不是千年,却又一边被属于千年的那一段记忆折磨着。” “我忘不掉无言,我甚至一如既往地深爱他。” “可我实在太害怕了。” “害怕他发现我依旧对他情根深种,害怕我们坦诚这份爱后会得不到善终。” “我最害怕的事,是我会像从前那般为他心伤。” “因为不想再被伤害,因为选择去爱一个人实在令人疲惫,所以我不想去爱他了。” “辰希可以带给我……我想要的幸福感。”冷奕语顿了顿,“他曾是我新生活的所有希望。” “他曾是……令我可以不爱无言的唯一良药。” “可能是上天觉得我太过自私,心里明明装着一个冷冰冰的人,却妄图与光芒万丈的神树走在一起。天命觉得我不配与辰希就这样在一起……才会派无言继续折磨我吧。” “如果当初……我没有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就去投入辰希的怀抱……” “结果真的可以改变么?” 冷奕语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泪水却从她大大的眼眶中涌出。 “遇见无言的日子里,我好像总能将这一辈子要流的眼泪都流尽了!” “……”孟七七没有搭话。 她不知道该与冷奕语说什么。 “我猜到了的,”冷奕语颤抖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猜到了的……” “他杀了辰希的理由里……有我,对不对?” “他的确是迫不得已,他甚至……是因为我,才没有被上三界处刑,是么?” “是。”孟七七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 “你们之间的灵魂血契救了他一命。”孟七七说,“而也正是因为灵魂血契,他才不得不杀死辰希。” “奕语,你想听听这六界最大的秘密么?” —————————— 六界,不是唯一的六界。 万物既有生死,那么他们所存在的世界也会有存活和泯灭两说。 “你是谁?” “你是谁?” 从天地间诞生后的我,像是在照镜子。 “为何……我会是这样的?”孟七七懵懂地打量着两个自己。 “孟婆神,天地所生,有齐天之寿。” “旧神赐予你守护世界生死的使命……” “一魂两体,一人在生门,一人在死门,望你能不负使命,不负神恩……” “什么?!”两个“孟婆神”同时喊道。 天生的神,却有着特殊的使命,背负着浩荡的神恩。 很多年后,沧海桑田。三界四方变为六界,身边的鬼吏换了一批又一批,孟七七已经习惯了这份责任。 还有……无法与人诉说的孤独。 然而任何事情在时间海中都不值一提……她习惯了。 甚至也曾忘记自己的特殊,忘记自己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死门中的孟七七曾问过苍天之上的旧神: “我为何要守护一个注定死去的天地?” “你身处六界的四门,却并非万物的死门。”旧神的声音穿破苍穹。 “身为天生的神明,你的所有都将为整个天地奉献,怎可有怨、有异?” “我……” “孟婆神,你只需知道,你在这天地间不可或缺。” “只有你,才有平衡两门世界的能力。” 而生门中的孟七七也同样对旧神发问: “为何给我这样的神恩……却要我不许插手任何生灵的走向?” “我……就只能这样弱小,这样苟活着么?!” 第一次仙魔大战,她守在自己的奈何桥上,眼睁睁地看着冥王茶罗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不能死,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闪失。 如果被重伤后的自己一不小心打开了生死门……她无法承担这份责任。 “如果我出手了,或许……或许他不至于魂飞魄散!” “孟七七!”旧神的一声怒喝将她从回忆里拉出。 “你不是明白的么?”旧神的声音再次回归平静,仿佛方才的愠怒并非是他。 “在这个六界中灰飞烟灭,在另一个六界中就能一直存在着。” “这便是天地间的法则。” “生生死死,虚虚实实。” “这世界本就可有、亦可无。” “万物生生相克,死而复生,生而将灭。” “身为轮回之神,你竟不懂这道理么?” “生死门的事情,由不得你任性。” 丢下这样一番话后,旧神的光芒消失在云层中。 从此以后,孟七七再也没有见过旧神。 旧神不再回应她的任何问题,任凭两个门中的两缕半魂在各自的苦海中挣扎。 她们这一魂两体……一个想要守护所有人,一个……不想守护将死的六界。 “下一次,我不会再为六界付出一切。”死门中的孟七七说。 “下一次,豁出性命我也要护住冥界生灵!”生门中的孟七七说。 有趣的是,她们都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有着一模一样的想法与信念。 第232章 将过去埋葬 “这里是六界的生门,却不是万物生灵的生门。” “有人在六界的死门中永生,即便那个门后的六界已被毁灭,苍穹重归混沌虚无。” “另一个我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将生死门的钥匙分给了达彦。” “达彦从自己的死门中来到了自己的生门中,与这里的自己融合,成为了只有生门的灵魂。” “无言……在达彦那里看到了那个门后的世界。” “达彦是不是跟他说……如果他不肯除掉辰希,就把我扔进那个门里?”冷奕语打断了孟七七。 “不错。”孟七七点点头。 “那时你们灵魂相连,不论是将你直接扔进死门,还是将无言扔进死门,你们都会立刻灰飞烟灭。” “无言已经领了天后的命令,要用五年时间将辰希四散的魂魄碎片重新聚合进魂灯。” “五年后,他若没能做到,就只有用自己的全部来偿还罪孽。” “上三界会引天雷将他挫骨扬灰,再将他的魂魄投入三途河焚烧殆尽。” “那时……你也……”孟七七有些担忧地看着冷奕语。 “我不会随他一起消失,”冷奕语的语气很淡,“我们的灵魂血契已经解开了。” “什么……?!” “以后,他走他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与无言再无瓜葛。” “想把一个人的灵魂碎片一片不落地找全谈何容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五年啊,谁的灵魂变成了碎片还能五年都不消散一片?” 冷奕语从榻上起来,她站起身。 “我与人间的缘分尽了。” “我与辰希……与无言……我们的缘分,也尽了。” “从此世间再无冷奕语,只有冥界判官,一个一心想要变强的上仙。” —————————— 五年之约已过。 仙界天宫。 “卫风。”木鎏金喊了一声。 “属下在。”风神卫风的身影立马出现。 “今天,就是那个日子了吧。” “……娘娘是说,与无言的五年之约么?” “嗯。” 经历了几年,木鎏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没了风神在场就会紧张到发抖的年轻天后。 她抬眼看向卫风,“咱们的金光亚神不是已经与无言解除了灵魂血契么?” “当初本宫放他一马也不过是顾及这血契会连累冥界判官的性命。” “无言本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即便他真的带回了辰希……” “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娘娘说的是。”卫风微微颔首。 “魔神最近可还好?据说她最近又斩杀了几头魔兽,魔族本性难移,以暴制暴终不能长久。” “嗯……”卫风笑了笑。 “?”木鎏金盯着他,“你突然笑什么?” “属下是欣慰啊,”卫风伸出手来摸了摸木鎏金的头,“天后娘娘这些年成长得很快。” “当初,子白决定以身犯险的时候将你托付给我,我终是没有辜负他。” “娘娘那时候是一个经常哭着强装坚强的领导者,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被迫担下了一副重担。” “……”木鎏金脸色微红,轻轻拍开卫风的手。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她说,“本宫很感激风神这些年的鼎力相助。” “最初的日子,若没有你为我分忧,我根本撑不住。” “但……身为子白的发妻,既然我爱他,就会爱他想要守护的一切,理解他的任何决定。” “我相信他,我会继续等待,我等他回到我身边……” “再亲手把他的六界还给他。” “愿六界无虞,众生平安……” 木鎏金拉回思绪,“好了,你还是快替本宫看看无言现在身在何处吧。” 卫风敛了笑意,点了点头。 当初在无言身上放了一个眼,本是用来监视他的,但这几年间……他的确在不停地收集着辰希的灵魂碎片。 莫非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将一个灵魂重聚? 无言……会成为自古以来点亮魂灯的第一人么? 卫风运转灵力,开始探查自己的“眼”。 “怎么样,他在哪?”木鎏金握着巫杖凑了过来。 只见卫风神色奇怪,有些诧异地回答道,“他在……冥界?!” “冥界?” —————————— “万念,慌慌张张地跑什么呢?” 已是少年模样的辰万念回过头来。 “释元阎罗,你怎么又在这里啊……” 当年与孟婆一起在神树下发现冷奕语的新任阎罗已成长为阎罗殿之首,他资质甚高,短短几年也成了实力不俗的上仙。 而冥界判官……也渐渐成为了上三界的金光亚神。 冷奕语这个凡人名字,不再出现了。 “金光亚神总不肯见我,在下只能在此守株待兔。” “哦……呵呵……”辰万念干笑着。 当着我的面,勾搭我母亲?啧! 虽然这个释元阎罗长得不错,实力也不俗,可他也比不过我爹爹啊! 但是……爹爹已经回不来了。 就连师父现在也有点想要撮合释元阎罗和娘亲,唉…… “万念,万念?”释元阎罗见辰万念不说话,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释元阎罗,”辰万念回过神,“我母亲在孟婆庄,你去寻她吧……” “至于她会不会见你,我也说了不算。”说罢,辰万念抬腿就要走。 释元一把将他拉回来。 “万念,别急着走嘛。”释元依旧笑眯眯的。 “你若与我一起,亚神必定见我。” 辰万念在心里想:这家伙是个笑面虎啊笑面虎! “可我还要去接我妹妹……” “慕寻小殿下在下已传话令无常兄弟去接了,万念,你我相识几载,不用如此生分吧。” “阎罗说笑了,”辰万念的头上冒出两滴汗,“我与阎罗亦兄亦友,但这长幼尊卑的礼貌可不能缺。” 呵呵……这大概就是: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当我爹 吧! “在下这次可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东西要献给判官大人。”释元松开了辰万念。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啊……辰万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第233章 他回来了 孟婆庄。 “奕语,你当真不考虑一下释元?” “我考虑他作甚?”冷奕语的一头黑发在脑后高高盘起,上弦月化作金簪插在其上。 “释元这些年渐露锋芒,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与你匹配。”孟七七为冷奕语面前的酒碗倒上了酒。 “他几年待你如何你又不是不知,”她顿了顿,“既不过问你的两个孩子究竟是何来历,也不在意你的往事如何,他呀,是真心仰慕你这个人。” “……七七,我知你看我凄苦心中不忍,”冷奕语垂下眼,端起酒碗,“但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我对释元没有任何感觉,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位精明能干的下属。阎罗里久不出这样一个人才,本官怜惜他,才任由他胡闹数日。如今我对他冷眼相加,只盼他早日死了对我的那条心。” 冷奕语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你慢点喝!别跟宗镜玄那个老匹夫学,好好的上三界美人硬是跟他混成了一介酒鬼。” 孟七七说着夺下冷奕语的酒碗,“刚才那是最后一碗,今日就别喝了罢!” “哎!七七!” 孟七七拎着酒壶走进里间,没有理会她。 “啧,月老回殿里处理事务,你就拿我撒气……唉……”冷奕语小声嘀咕着,摇了摇头。 “母亲!母亲在里面么?” “是万念!”冷奕语的眼睛亮起来,“娘亲在,你进来吧。” 然而待她看清楚紧随辰万念身后进来的人时,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属下见过判官阁下。”释元施施然坐了下来。 “……万念,你妹妹呢?”冷奕语直接无视了释元,朝向辰万念问道。 “额……” “属下已派黑白无常两位去接慕寻小殿下了。”释元自顾自说道。 冷奕语当下便了然,定是释元为见自己一面截胡了辰万念。 这厮真是……胆子越发大了! 冷奕语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释元并不在意她带着寒意的目光,依旧笑眯眯的。 “孟婆神阁下这里的这副棋子可随接触之人的体温有所变化,当真是绝妙。” 冷奕语正要发作,释元再次开口,“阁下勿恼,属下有一物一定要亲自献给阁下。” “哦?” “此番唐突僭越,还请阁下原谅。” “释元,你是个聪明人。”冷奕语突然开口,“总是锲而不舍地自讨没趣不该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奕语,你是觉得我还不够强大,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么?” “第一,我们的确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朋友关系,但你还是叫我金光亚神或者判官吧。” “第二,我早些年已嫁作他人妇,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实在受不起你的喜欢。” “奕语,我根本不在乎。”释元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从我当年来到地府,在神树下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心生向往。” “我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美丽、强大。” “你善良、坚毅,只要看见你,就好像明白了美好二字为何会诞生。” “我……” “咳咳,母亲!孩儿出去看看妹妹回来了没有。”辰万念干咳了两声,打断了这大型表白现场。 冷奕语面不改色,“行,去吧。” “释元,”冷奕语重又转向释元,“我从未觉得自己高你一等,我拒绝你,只是因为单纯的……并不想和你在一起罢了。” “余生,本官只想一个人在冥界守护这一方天地。待新一任冥王诞生,侍奉左右。” “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本官?”冷奕语话锋一转,“是什么?” “……我听闻,你一直在找一条冥界遗失的锁仙链。” 释元从怀里掏出一团盘起来的链子。 “你看看,可是这一条?” “!”冷奕语的瞳孔紧缩,伸手去接那条锁仙链。 当年,辰希的身上一直留有一条锁仙链。他死后,那条锁仙链也没了踪影。 待冷奕语想要找回它……为辰希做一个牌位时,却哪里都找不见。 这世间的锁仙链不多,可她唯独找不到当初辰希用过的那条。 她一直没能找到的锁仙链……此刻就在释元手中啊! “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冷奕语强忍着哭腔,问道。 “从一人手中。”释元的眼神躲躲闪闪。 “一人?”冷奕语狐疑道。 “是什么人?仙?妖?还是凡人?”她追问道,“那人怎么会有它的?从哪里得来的?那人呢?带回冥界了么?!” 辰希不可能还活着,但她还是在这一刻期许一个奇迹的出现。 “……他,是自己来冥界的。”释元沉声答道,“这个人,恐怕整个冥界的生灵都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冷奕语心中一惊,她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 “是无言,他求见阁下。” “砰咚!” 冷奕语手中的锁仙链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他怎么还敢……”冷奕语周身灵力剧烈波动。 “他怎么还敢过来求见我!!!” 整个房间里的摆设都在这瞬间碎成粉末。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立马禀报我!!”冷奕语一把扯起释元的衣领。 “……三日之前。”释元不慌不忙地回答。 “属下怕此人会令金光亚神不快,自作主张压下此事,并将无言……暂时关押。” “放肆!!”冷奕语甩手,一把将他砸向地面。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自作主张?!冥界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阎罗说了算的!” “属下知错,属下愿意领罪受罚!” “但是,亚神,您真的有信心直面他么?!” 虽然整个冥界无人敢说这个事实,但几乎人人都知道…… 慕寻小殿下,可不就是金光亚神和堕神无言的女儿么? 当年是他释元亲眼在神树下看见伤心欲绝的判官冷奕语回归冥界。 也亲眼见证了她怀胎十月诞下一女。 如今小殿下虽只有一岁半,可那双眼睛……像极了当初惊艳上三界的天地寒之子。 而她与生俱来的天谴印痕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第234章 能把你的心还回来么? 慕寻小殿下,生来便有着天谴印痕,故而每一日都要被送往神恩碑下沐浴圣光褪尽所有印痕。 只见冷奕语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释元阎罗,缓缓开了口。 “你逾矩了。” “金光亚神!”释元喊道。 “闭嘴!”冷奕语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她走出孟婆庄,正对上目瞪口呆的辰万念。 冷奕语叹了口气。 “慕寻回来了?”她放缓了语气。 “嗯,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将慕寻送回判官府了。” “知道了。”冷奕语点点头。 辰万念有些奇怪地转过身。 母亲为何发了脾气? 身后,释元黑着脸走了出来。 “释元阎罗以下犯上,囚于地府水牢十三日以示惩戒!”冷奕语威严的声音传来。 释元的身形一顿。 “属下……领命。” “母亲?”辰万念小声唤道。 母亲从来没有这样罚过释元阎罗……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念,回府照看好你妹妹,娘亲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地府监牢。 “无言被关在哪?” “判官阁下!” “带我去见他。” 冷奕语随着鬼吏踏进火海间。 只见无言被吊在火海之上,周身寒气四溢,与那火热相碰激出一阵阵滋啦滋啦的声音。 “……”冷奕语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来人,放他下来。”她压着自己的声音,皱着眉看向火海中间的那个男人。 “奕语……?”无言喃喃道。 在听到冷奕语声音的那一刻,无言垂下的脑袋缓缓抬起。 他的发又蓄长了,斑白的发丝中夹着几缕还未变白的墨发。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盯着冷奕语,一如当年。 冷奕语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将他带到地府大殿去候着本官!” 她有些烦躁地转身离开。 为何我还是无法面对他? 为何……如今看到他如此,我竟…… 可他……又怎么值得同情? 我难道还在对他念念不忘么? 难道我还是没办法下手杀了他么? 他为什么要来求见我?! 冷奕语叹了口气。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烦乱的思绪,走进了大殿。 “无言。” 她唤出这个令自己心情复杂的名字,感觉上一次相见仿佛就在昨天。 而那一次的伤痛……也丝毫未减。 “本官听说你来冥界求见……” “呵……”冷奕语冷笑一声,“你在用什么身份求见我?” “上次离别之前我明明告诉过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可如果命运不巧,让我们会有缘分再次见面……” “那我们相遇之时,就是你的命断送在我手上的时刻!” 冷奕语张开手掌,召出上弦月。 “你是等不及了想要过来送死么?!” 长长的镰刀泛着璀璨的金光横在无言的面前。 而对面的无言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为何不说话!”冷奕语上前一步,刀刃贴近无言。 “奕语……”无言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别叫我!!”冷奕语的刀刃向前递进。 “……” 无言的眼神透着无尽的哀伤,他迎着刀锋,伸出手来。 “你……?!”冷奕语低头看向他手中之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魂灯?!” 无言手中的,竟是已被点亮的魂灯! “奕语……”无言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我把辰希带回来了……” “我把辰希带回来了……”他重复着。 “……你,可以把你的心……还给我么?” “我把辰希还给你,你可不可以……把你对我的爱还给我?” “……呼……”冷奕语大口喘息着。 心口难以抑制的闷痛一阵阵袭来。 “你……我……”她的脑子里面突然一片混乱。 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金色的刀刃上。 “辰希……辰希……”冷奕语“唰”地放下上弦月。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冷奕语背过身去,擦干眼泪。 “……你先随我去神树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再颤抖。 “我们之间的事情以后再算!”她收起上弦月,离开了地府。 无言将魂灯重新收入怀中,紧跟其后。 这几年,神树一直没什么变化。 自无言将神格还回,神树便不再枯萎,却也并无生气。 失去神魂的神树不再有生命的意义,它只是一棵树,一棵表面一如往昔……内里却已腐朽的……神树。 冷奕语和无言降落在树下,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刻。 一个人怎么能总守着一段特定的回忆不放呢?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 那时的冷奕语还是一个没有前世记忆的凡人。 在她握住那只带着冷意的手时,他们的故事就重新开始了。 而更早些的时候……在她看见蓬莱仙岛上的那棵桃树下挥剑的少年时,他们的孽缘便斩不断了。 钟情蛊……真的只是因为钟情蛊才爱上他的么? 为何钟情蛊已解,我却中了更深的毒…… “无言,将辰希的魂魄放进来吧。”冷奕语收回自己的思绪,偏过头对无言说道。 “嗯。”无言点点头。 魂灯中那一抹莹绿的光散发着他们都无比熟悉的气息。 冷奕语看着魂灯自无言手中飘向神树,其中被聚合的神魂融入树身。 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冷奕语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神树。 看着重新散发出生命气息的神树长出新叶,她才真切地意识到: 辰希,他回来了。 这个给了她永恒的幸福承诺的男人……没有消失在这六界之中。 她所身处的六界并非是辰希的死门。 原来她曾无法想象的奇迹真的可以出现! 无言……他真的做到了。 他把辰希的魂魄一分不差地找齐、聚合,他带辰希回家,他将辰希还给她…… 他是如何残忍地将辰希从她身边夺走,就如何悲惨地为之付出代价! “奕语……”无言再次开口。 “我把辰希还给你了。” “你可不可以……重新记起我对你的爱?” “你……能把你的心还回来么?” 第235章 刀山 “我的心何时在你那里过?” 冷奕语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打在无言的心口,将他波澜不惊的深潭搅乱。 “我从前爱过你,又如何?”冷奕语对着他,“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无言,你不该是这样的。” 冷奕语的眼中是危险的目光。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从此滚出我的生命,我们两不相欠;要么……我依照约定,一剑杀了你!” “我宁愿你可以一剑杀了我。”无言沉声说道,“我接受天谴,戴罪立功,不是在为上三界赎罪。” “我只对你赎罪。” “如果要我放弃在你的生命里立足,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冷奕语气极。 她抬手召出上弦月,向无言砍去。 “你以为我不敢么?!” 无言闭上眼睛,然而那刀锋并未落下,它停在他眼前。 刀刃映照着冷奕语不甘的脸。 “你给我滚。”她收起上弦月。 “来人!把他给我丢出冥界!” “冷奕语,我没有道德感没有羞耻心,我既然敢来找你就没想过离开!” 无言的眼神冷了下来,周身散发着寒气。 “之前若不是我懒得计较,岂会任凭一个阎罗将我抓进火海间?!” “同样……我若是不愿束手就擒,这里也没有第二人能将我赶出冥界!” “无言!”冷奕语只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疯掉。 她一把扼住无言的咽喉。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还是在姻缘簿上的夫妻,我想回到你身边,即便你不再愿意与我在一起。” “但是我爱你,我想不出除了拼命抓紧你以外……别的事情。” “没有别的事情是我想做的。” “奕语,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可以留在你身边。” “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以面具示人。” “奕语……” “够了!闭嘴!”冷奕语一把甩开他。 “……任何事都可以,是么?”她突然问道。 “是,任何事。”无言不加思索地回答。 “好啊。”冷奕语冷笑一声。 “昔日里我爱你,在蓬莱仙岛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送给你看。在战神宫里的日子……我每日忧心你,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替你去。” “如今却是反过来了。” “无言,你也做过冥界之主,所谓刀山火海你也明白得透彻。” “火海间你被关过了……可那刀山,你敢上么?” 刀山,是佛曾经在地府铸造的一道屏障。 金枪伫立,刀锋密集,层层叠叠覆盖成一座刀山。 它就位于火海间的两侧。 佛光之下,半点仙法都用不出。 仙人们有时用这刀山火海来磨练自己,有时……冥界用这刀山火海来惩罚犯人。 “我敢。”无言对上冷奕语的眼,漆黑的眸子中不知蕴含着什么意图。 —————————— 刀山火海之上,冷奕语俯视着脚下的无言。 “奕语!” 神树死而复生,判官启用刀山火海,冥界的种种异象终于将孟七七引了过来。 “无言?”孟七七飞身来到冷奕语身旁。 “奕语,发生了什么?神树有了生命气息,可是无言真的将魂灯点亮了?”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能让辰希苏醒的法子也就只有这一个。 “不错,”冷奕语甚是平静地回答道,“辰希的神魂已经归位,重新修得仙身只是时间问题。” “那无言……”孟七七没有问下去。 她知道无言在冷奕语心中是一块禁裔,她甚至从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究竟是怎样的的一种感情。 此刻,她更不敢贸然去询问冷奕语的想法。 因为冷奕语已经和当年不同了。 她不再是一个满眼只有情爱的姑娘,也不是一个刚苏醒了前世记忆的迷茫少女。 她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有威严的冥界判官,是雷厉风行的金光亚神。 这位金光亚神站在刀山的最上方,她没有去看孟七七。 “我不想在这里看见他,可他偏要找死。”冷奕语缓缓开口,语调冰冷。 “七七,你觉得……若是让冥界的大家亲眼看着他死在这刀山上,无言杀辰希的仇……是不是就报了?” 孟七七皱了皱眉。 “……无言是上三界的罪人,他杀的是冥界的神树。既是如此,如何惩罚他本就该由我们冥界来定。” “可他……将辰希的魂魄聚合了。”孟七七补上一句,“奕语,你要杀了他还是要放了他我都没有意见。” “不要让你自己太过难过。” 冷奕语的手指微颤,她沉默片刻。 “七七,我让他走,可他偏要留在冥界,他要留在我身边……我放过他,也放过自己,可他为何总不肯放过我呢?!” “冥界众生都看着我们,我怎能不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怎能……不给上三界一个交代?” “背叛就是背叛,杀神便是不可饶恕。就算他是为了我,就算他带回了辰希,冥界和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冷奕语定了定神,向山脚下的无言喊道:“无言,攀上这座刀山,你若不死,本官就允你重回冥界。从前的旧事,一笔勾销!” “好。”无言清冷的声音不大不小,传入冷奕语与孟七七耳中。 “开始吧。” 无言镇定自若地踏出第一步,一阵猛烈的风便朝他袭来。 那风中仿佛带着无数肉眼并不可见的刀锋,在无言身上割开细小的伤口。 而脚下的金枪锋利无比,无言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步步向前。 “……不是所有事情只要你坚持就可以做到的。”冷奕语突然轻声说。 孟七七看了看脚下不停流血的无言,又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冷奕语。 “当年,你为了磨炼自己,执意要来这刀山火海修行。我们劝阻无果,只好任由你去。待你回来,上弦月的金光笼罩了奈何桥,你变成了金光亚神。”孟七七突然说道。 “奕语,你告诉我,你是真的想亲眼看着无言死在刀山上么?” “这样……你真的就会高兴么?” 第236章 再也不见 “当初你以上仙之身登刀山升阶亚神,可如今无言是以凡人之躯上的刀山!” 在佛光笼罩下,冷奕语当年本来也该是无法使用仙法的。 但在孟七七的强烈要求下,冷奕语接受了宗镜玄的佛血避尘。 从而能在关键时刻冲破佛光的束缚,使用仙法。 然而……今时今日的无言,没有任何可以庇护自己的道具。 他甚至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武器。 玄铁剑与树魂剑合二为一后,无言便没有了自己的兵器。 好像他的确从一开始就从未拥有过什么。 他想要的一切,都是他不择手段去得来的。而他失去的一切,亦是他不曾懊悔过的前半生。 冷奕语没有回答孟七七,她看着无言漆黑的双眸在她眼前渐渐清晰,那鲜红的路铺上了佛光下的刀山。 “这山,本就是要这样上的。”冷奕语终于开了口。 “你看,他不是很厉害么?”她冷笑一声,上弦月被召出。 只见上弦月在她手中幻化为一把巨大的金色弓箭,连带着十二只金灿灿的箭矢一起搭在弦上。 “我只嫌他受的苦难还不够!” 冷奕语拉弓搭箭,十二只金箭齐发。 “奕语!”孟七七下意识地惊呼。 无言仍旧在一步一步地缓慢前进,金箭带着呼啸的风朝他袭来,划破他苍白的肌肤。 他踉跄了一下,抬头迎着一支接一支的金光。 “唔!”一支箭刺破了他的膝盖,无言吃痛地跪倒在刀尖上。 淋漓的鲜血弥漫在他四周,冷奕语的金箭再次袭来,刮破了他的肩头。 “无言,你还不明白么?”冷奕语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可能上来的。”她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会让你上来。” “我会在所有冥界生灵的面前,将你射杀在这座山上!” “……”无言没有回答。 他只是俯下身子,开始用力向上爬。 刀尖划着他的外衣,那冷意不断侵入他的身躯。 “无言,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无言不吭声,只是接着向前挪动。 “无言!我叫你站住!” 一支箭带着怒气飞出,钉在无言的手指缝间。 “……”孟七七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这二人心中所想。 难道奕语是在阻止无言上前?她不想他死? 还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要在这里杀了他? 可冷奕语说出的话一直很矛盾,孟七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二人。 无言与冷奕语之间的距离在缩短。 “呼——呼——” 无言的脸色,看起来已经与尸体无异了。孟七七已经在担心……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就在奈河桥上给他盛汤喝了…… 冷奕语在手中凝出一支新的金箭,拉弓搭箭,对准无言。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无言的手一滑,眨眼间,他整个人飞落下山。 “喝!”冷奕语的箭也“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噗嗤一声扎进无言腰腹。 “无言!你还是去死吧!” “奕语!”孟七七瞪大了眼,手还停在半空。 “噗!”无言在半空中喷出一口血,他半闭着眼。 “奕语……再……见。”他的唇一开一合,向冷奕语做着最后的告别。 “……再见?” 不……他说的是…… 【再也不见。】 “奕语!你还好么……” 孟七七正要上前,就看见冷奕语再次凝出一箭。 又是“嗖”地一声,金光冲破了冥界的黑暗。 “铛!” 是利器相撞的声音。 那支冷奕语最后射出的金箭穿透无言的衣袍,连带着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挂在了金箭上。 箭尖钉入刀山,像金色的旗杆。 “奕语……” 冷奕语大口喘着气,眼泪再次溢出。 孟七七看着她无声地泪流满面,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情。 她忘不了无言。 不再去爱这个人,不再去为这个叫无言的男人伤心…… 这是一件冷奕语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 “……七七,我累了。”冷奕语转过身。 “辰希……他不会原谅这样的我的……”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孟七七。 她像是在看着孟七七,又像是没有看她。 “他不会接受这样一个我的……” 一个把心给了别人,跟别的男人生了孩子的女人…… 我还有机会回到从前么? 我还有资格得到幸福么? 我还会……被祝福么? 【你在期待什么?】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着。 “唔……” “奕语!!” 冷奕语歪了身子,一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孟七七连忙扶住她,“奕语!奕语!” “来人!把罪人无言带下去好生看管!” “咳咳……噗!” “奕语!!” 孟七七只觉身上一沉,冷奕语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你这是……”她将冷奕语扛在肩上,朝着奈何桥飞去。 “唉……”孟七七一边托着冷奕语一边轻声叹道,“早就说了,若是会令自己太过伤心,就不要去勉强自己了。”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一个规矩。” “一个四四方方的原则。” “你认为你不能希望无言活着,可你……又无比希望,他活着。” “因为没办法改变无言的曾经,也没办法改变他这个人,所以就只能自己矛盾着,痛苦着。” “奕语,其实……你可以自私一点的。” “你想让他活着,那就不要逼自己杀了他。” “你若还忘不掉他,那就干脆一直记得。” “你逼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孟七七带着她落在桥上。 “……呵。”冷奕语擦掉自己嘴角的血。 攻心之血。 好像即便是吐出来了……自己心中的郁结也依旧不会好。 “是啊……我自己逼自己忘掉又有什么用?” 明明心里还在不想忘,甚至……不能忘。 每当看到慕寻的那双眼睛,她就会想起无言,想起那一天,想起他们的前世今生和诸多伤痛与爱。 “我究竟……爱他什么?”冷奕语抬起脸,红红的眼中竟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好像只要他站在自己视线里,所有的关注都会被他吸走。 爱他,却又……自己都搞不明白…… 究竟为何?! 第237章 审判 冥界。 “天后娘娘——驾到!” “风神阁下——到!” “……属下拜见天后、风神。” “天后娘娘……” 冷奕语和孟七七急忙行礼。 木鎏金稳稳地降落在奈何桥上,身后是依旧老人模样的卫风。 “金光亚神,孟婆神,本宫看到无言那罪人来了冥界,他人现在在哪里?” “……”冷奕语看了一眼孟七七。 孟七七开了口:“回天后娘娘,罪人无言将辰希的神魂带了回来,如今神魂归于神树,无言……老身将他关在别处等候发落了。” “什么?!”卫风上前一步。 “他真的做到了?!他点亮了魂灯?!!” “……”木鎏金也很惊讶,甚至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无言真的做到了。 当年他背叛天庭杀死辰希,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他炼化神器协助天帝水子白封印了邪神达彦、历时五年点亮魂灯将辰希神魂归位也是事实。 “本宫要见他。” 其实木鎏金也一直想知道一件事——当初他为何要那样做?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恐怕不行。”冷奕语沉声道。 “为何?”木鎏金疑惑道。 “……无言自愿爬了刀山。”孟七七抢先回答道。 “……”冷奕语将话咽了下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木鎏金皱了皱眉。 “无言……想回到冥界。”冷奕语轻声答道,“他想回来。” “他想赎罪,只求可以……留下来。” “上三界有上三界的规矩,他背弃过一次,就不会再被天庭信任。” “但他既然功过相抵……”木鎏金看向风神卫风。 “风神,你意下如何?” 卫风一直没有说话,他沉思着。 “娘娘,您当初说过,无言若能将辰希带回,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没错。”木鎏金点点头,“无言想要回归,那他就必须让上三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上了一次冥界的刀山……并不足以洗刷他的罪孽。”卫风接上一句。 “那……天庭准备如何处置无言?”冷奕语问道。 “把无言交给我们,让他接受天庭群仙的审判吧。”卫风开口道。 “……”冷奕语没有发话。 孟七七用胳膊肘捅了捅冷奕语,示意她决定。 可是冷奕语始终没有发话。 “额……无言他……” 孟七七刚要说点什么将这长久的尴尬蒙混过去,冷奕语却突然抬起头来。 她直视着木鎏金,缓缓说道:“天后娘娘,无言若是接受了审判……” “他会被判处魂飞魄散么?”冷奕语顿了顿,“他会消失么?” 木鎏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 “你……”木鎏金欲言又止。 难道……金光亚神和无言之间的情分还未断么? “金光亚神是想替他求情么?” 冷奕语紧抿着嘴,神情肃穆。 “……”她终是叹了口气。 “本官觉得他罪不至死。” “他……是为了我才背叛了天庭。” 冷奕语冷静地说。 “奕语!”孟七七瞪大了眼。 无言不肯说理由,就是为了不牵连冷奕语!她如今自己这样坦白……那无言曾经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呢?! “达彦用我的命威胁了无言,是他要无言杀了神树辰希。如果一定要追究这项责任,那我……” “金光亚神。”木鎏金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这些都是无言的选择,与你无关。” “是他不信上三界可以对抗达彦,是他不信我们可以护好我们想要守护的人。” “你只能向你保证,这场审判会绝对公平。” “无言功过相抵是不争的事实,本宫会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判决结果。” “……好。”冷奕语垂下眼,“我明白了。” “如果他从此消失,那也太容易了。” “我们都是不配幸福的人,需要一起存在着,永远地互相折磨。” “我不想他消失……若他真的就那样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了,我想我会崩溃,我的生活会崩塌。” 冷奕语的声音很轻,却又让人觉得这话的份量很重很重。 “……原来,你一直爱着的都是无言。” 木鎏金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奕语姐姐,我总想着每一个人都可以回到从前,回到我们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但是,不行。” “总会有人是不幸的。” “姐姐,爱上无言这个人,会让你变得不幸。” “……”冷奕语没有说话。 木鎏金从她眼中可以看出自己对无言的感情,那其他人呢? 那……辰希呢? 他那样好,他值得很多更好的人,他值得拥有更好的事物……可他却因为她,差点再也回不来。 可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没能替他报仇,她没能一心一意地怀念他。 她在与杀他的仇人纠缠不清,她甚至越来越明白……只要辰希不在,只要无言一直留在她的生命里,她就不会爱上任何别的人。 一边想毁掉这个人,毁掉对他的所有感情……一边又忍不住想念他,追忆他们的往昔。 你有没有这样矛盾地爱过一个人? 知道自己不该爱他,却忍不住。 知道他这样的人不该被原谅,内心深处却想要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你在期待什么?】 又是那个声音,又是……这句话。 冷奕语不明白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天后,冥界会把罪人无言交给天庭审判。”她开口说道。 “……从我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会有比那一刻更不幸的时刻了。” “天后娘娘,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冷奕语突然单膝跪地,面向木鎏金。 “何事?” “属下……想要辞去判官一职,就在……无言的判决下来之后。” “无论他是否可以重回冥界,我都想要带着我的两个孩子下界游历。” “……”木鎏金皱了皱眉。 她这是……在主动回避么?还是说……她已经不再想做一个神仙了? “这样也好,”木鎏金说,“你去人间散散心,过些日子便回来。” “不必辞去官职,你永远都是冥界的判官。” 第238章 不辞而别 仙界,天宫,天庭。 “罪人无言的审判现在开始!” 无言跪在天庭中央,黑不见底的眼眸像是两团漩涡。 “从现在开始,由风神来询问罪人无言,而后……众神作出最后的判决!” 木鎏金从王座上站起,手中的巫杖散发着耀眼的莹绿色光芒。 这次审判只有神与亚神参加,众神面面相觑,继而互相点点头。 “若各位都无异议,那老朽便开始了。” 风神卫风摸了摸胡子,来到无言面前。 “上三界的背叛者,天庭的罪人,无言。”卫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可知罪?” “我知。”无言直视着前方,回答得掷地有声。 “你背叛上三界,可有苦衷?” “……没有。” “你背叛天庭,可有悔过?” “……”无言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看向冷奕语。 冷奕语别过眼去,墨发飘扬,挡住了她的侧脸。 “无言,你可有悔过?”卫风再一次问道。 “我……”无言张了张口。 冷奕语缓缓回过头,终是与他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中有着紧张、心痛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安。 “悔过。”无言重新看向前方,甚至微微抬起头看着卫风。 他的神情,仿佛是真的对背叛一事悔过一样。 “当初邪神作乱,你投身妖魔阵营,令冥界神树灰飞烟灭,此为大罪。” “如今你历时五年将魂灯点亮,神树之魂归位,你功过相抵。” “然而当初你背叛天庭的罪过却依旧无法轻易抵消。” “你要去为下三界做功德,重修仙心仙德。” “以无言之名,三年之内做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 无言一动不动。 “当你功德再次圆满,你就能重回天庭了。” “诸位神明,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魔神先发了声。 “没有。” “……老身同意。” “没有异议。” “附议。” …… 天宫众神无一反对。 “无言,你愿重修功德,重头来过么?” “你愿去下三界……承这三年尘埃么?” “……”无言紧紧盯着风神的眼睛,“无言谢上三界恩典。” “我愿早日受戒,早日修满功德,早日……重上天庭。” 无言站起身。 “那么……即刻出发。”卫风沉声说道。 “功德碑已经立下,你可以随时查看进展。” “……”冷奕语看着无言的身影,欲言又止。 无言从冷奕语面前经过,没有回头。 “呵……”冷奕语偏过头去,轻声冷笑。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伤身伤心。 就如木鎏金所说,爱上无言这样的人,是会不幸的。 辰希复活了,神树归位了,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了。 或者说……该守着谁。 前世今生,她不是在等着无言就是在等着辰希。 好像一定要与谁在一起才可以活着一样。 真的……没有必要。 无言要走,辰希彻底归来也需要时间。 或许她也应该为自己活一次,去做她真正想要做的事,去认识她想认识的人,去感受她想要的风景。 不需要告别。 我不想与任何人告别。冷奕语在心底说。 就这样……离开吧。 带着属于自己的一切,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归宿。 想到这里,冷奕语回到冥界。 “万念,带上慕寻,我们走。” “啊?”辰万念听话地抱起慕寻。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 父亲他……不是神魂归位了么? 母亲不在冥界等他……怎么反倒要急匆匆地离开? “离开这里,随便哪里。” 冷奕语抛下一句。 “哎!娘亲等等我啊!” 辰万念抱着慕寻,急忙念诀跟上。 只要离开这里,去到随便一个别的地方我都不会去思考这些个烦心事。 人这一生为何要爱上一个人呢? “唉……”冷奕语长叹着。 “万念,跟紧些。”她回头嘱咐了一句,继而加速了飞行。 —————————— 冷奕语离开后。 “什么?!!!”孟七七将汤勺扔向一边。 “你说什么?!”她差点跳起来去抓释元的衣领。 “……孟婆神大人,属下说,判官阁下失踪了。”释元扶着额头,重复了一遍。 “那还不快去找她?!!”孟七七叫道。 释元顿了顿,没有说话。 他刚从水牢里出来,就听说无言被判了重修功德,需要在下三界做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方可重归天庭。 他急匆匆地想要去看望冷奕语,却发现整个判官府空无一人。 不只是冷奕语本人,连辰万念和小殿下慕寻都没了踪影。 “……可是,孟婆神大人,判官阁下还带走了万念和慕寻小殿下。” “你确定……我们找,就能把她找回来么?” 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不辞而别。 若冷奕语铁了心地想躲起来,即便是大张旗鼓地去找人,又何时才能找到她呢? 即便是找到了,她也未必会乖乖回来。 “她……”孟七七垂下眼。 那日奕语在天后面前请辞,我就该想明白的! 孟七七在心中暗自懊恼。 她早就再次动了出逃的心思! “啧!”孟七七跺了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算了,别去找她了。”她说,“就随她去吧。” “……属下明白了。”释元轻声说道。 孟七七打量了一番释元,犹豫着开了口。 “释元啊,你也……忘了奕语吧。” “从前是我糊涂,觉得你对她不错,她又始终是孤单一人,老身的确是存了撮合的心思。” “但是辰希回来了,无言……也回来了。” “冷奕语的心里装不下别人。”孟七七认真地说着,“她是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是老身糊涂了。” 那丫头从前世开始就一直是一个死心眼子。 即便是轮回转世了这劲头也在。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没人可以劝得通。 其实,冷奕语的心里装着无言,是很明显的。 她虽与辰希在一起很久,可与她一同存在于姻缘簿上的人却是无言。 无言不会提和离,冷奕语却也从未提过。 旁人只道这前世姻缘并不重要,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或许还在期待些什么。 她在期待有一天,她可以和无言在一起,得到祝福,也得到幸福。 第239章 一起死吧 “奕语呢?” 孟七七没有想到,无言选择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冥界。 “无言,我若是你,就会先去人间。”孟七七头也不抬地说道。 “……奕语呢?” 无言不依不饶地再次问道。 “你说呢!”孟七七有些气不顺。 “她走了。” 无言皱起眉,“她去哪了?” “我劝你不要去执着于找她。”孟七七抬起头。 “为何?” “她……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孟七七说道,“而且,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辰希归来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回来。” “你重归天庭的那一天她也会回来。” “无言,你还是想想你那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功德吧。” “功德碑就立在冥界的奈何桥畔,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查看。” 孟七七一口气说了很多,却不知道无言有没有听进去。 “我知道了。”无言说道。 “我会去人间,”他接着说,“但如果我找到了奕语,我绝不会让她再次离开。” 说罢,无言飞身离去。 “唉……真是造孽啊……” 身后的孟七七遥望着无言离去的背影,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 三年后,人间某地。 “慕寻!别乱跑!” 慕寻在一家古董店的门前停了下来。 “慕寻!你怎么又乱跑!”辰万念在她身后追上来,也停在了这家店的门前。 “无……言?”他念了出来。 是巧合么?这家古董店的名字…… 好奇怪! “……”冷奕语也跟了过来。 是他么? 冷奕语牵起慕寻,面无表情的小姑娘正打量着这家店铺。 “这气息……” 一定是他!他真的就在这附近! “万念,快走!” 冷奕语赶紧一把拉过辰万念。 是无言!他也在这座城市里! 真是没想到她随随便便去个什么地方都可以撞见他! 冷奕语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几乎是小跑着从街上经过。 “你想跑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冷奕语惊慌失措。 “我找到你了。”无言看着她。 “三年了,我们又见面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冷奕语缓缓地抬起头。 他瘦了,他又把长发剪去了,他的力量……好像也恢复了一些。 三年,每到一个地方,无言就用神识搜遍每一个角落。 冷奕语是亚神,而无言如今的力量也恢复到了上仙的水平。 即便她掩盖了自己的气息,他还是可以捕捉到那一丝微弱的气息。 她曾经的愿望,他以“无言”之名来替她实现。 他从未离开过她的心里,他的执着……终于让他再次见到了她。 “你是我爸爸么?”稚嫩的童声传来。 冷奕语身旁的慕寻仰着头看向无言。 漆黑如墨的发丝,深不见底的瞳孔,冰山一样的冷峻表情,活脱脱一个翻版的小无言。 无言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冷奕语。 他不是傻子。 这孩子……只看一眼就知道一定是他的亲骨肉! 奕语,若你恨我,为何还要生下这个孩子?! “无言,先让孩子们回家吧。”冷奕语明白,无言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我们寻一处地方好好谈谈吧。”她抬头看他。 “好。”无言的眸子深不见底。 —————————— 冥界,神树树洞内。 无言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茶,就像最初那般,坐在冷奕语的对面。 “奕语,那是我的孩子么?”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冷奕语没有回答他,却又重新抛出一个问题。 辰希未归,树洞里的摆设依旧,无言当初的那套茶具甚至都在。 “奕语,”无言皱了皱眉,“我在问你……那究竟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了么?” “……”无言沉默了。 “选择这里,是因为……我们这一世的恩怨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是么?” “你想结束了么?”冷奕语问道。 你终于……想要放弃我了么? “……我们之间,没必要如此辛苦。”无言低头喝了一口茶。 “你想……怎么样?” “我喝了忘情毒。”无言轻笑道,“如果你下不去手来杀我,那我就替你动手。” “我对不起你。” “利用过你,伤害过你,强迫过你的我没资格继续爱你……” 无言的嘴角开始渗出血来。 “你什么时候喝了忘情毒?!”冷奕语站起身,“谁要你自杀了?!!” 她激动地推翻了椅子,一把揪住无言。 “谁准你自己死在我面前了?!!”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为辰希报仇么?!”无言仰着头。 “你不是恨我么?!” “你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么?!” “我死了……你该高兴的!”无言的口中冒出越来越多的血沫。 粉红色的血流了一整个衣领,触目惊心。 “我高兴?”冷奕语颤着声。 “无言,我不高兴!” “这些年我从未真正地高兴过!” “无言,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说,听我承认我确实只爱你,我心里确实只有你一人么!” “无言,我冷奕语……就是贱得要命。” “前世、今生,我就是没有理由地爱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这感觉……” “太痛苦了。” “爱着你,害怕被你伤害;不想去爱你,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跟你在一起的话……” “会不会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可怕?” “无言……我无法想象失去你的世界。” “就像你也……无法接受没有我的生活。” 冷奕语抽泣着,松开了他。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冷奕语夺过无言的茶杯。 “这毒,你是不是下在了自己的茶杯里?” 无言刚刚喝了茶,若是整壶都有,他不会给她也倒了一杯。 所以这忘情毒……就下在他的茶杯里! 冷奕语微笑着,拿起无言面前的残茶喝了一口。 “你疯了?!”无言连忙夺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喝!!” “一起死吧,无言。” “如果我们都疯了,会不会更快乐?” 第240章 终成 说来也奇怪,在冷奕语饮下忘情毒的那一瞬间,无言的不适感突然消失了。 他们二人……经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就连无言……也不再吐血了。 难道……这就是忘情毒真正的解法? 其实旁人一直不知,这忘情毒的本源,其实就是无言七情之中的“爱”一情。 在他出生之时,他的亲生母亲——那时还是玄族大公主的玄忘言,将他的这一情从魂魄中生生抽离。 以无言的“爱”情为引,忘情毒,被制作了出来。 此毒只要动情便会发作,而解毒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一个爱你的人替你去死。 无言从未想过,这出自于他的忘情毒,真正的解法……竟只是…… 不再怀疑。 当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喝下忘情毒,当他们想要在一起,再也不怀疑对彼此的爱意…… 忘情毒,便失效了。 “……”冷奕语也慢慢察觉出了端倪。 两个人都怔住了。 “难道……”她抬起头。 两人相视一笑。 “师兄啊……”冷奕语流着泪,伸手抚向无言的脸庞。 “我发现,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我做不到。” “在南天门前我看不得……” “在奈何桥下我看不得……” “在刀山上我也看不得!” “旁人伤你……我会很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辰希伤你……哪怕他是为我,我亦不忍。” “我做不到杀了你,即便恨你也做不到,怎么样都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不去爱你……我做不到不去想你……” “这太难了。”冷奕语靠上无言的胸膛。 “无言,告诉我,你此刻的心跳,是因我而加速的么?” “……”无言轻轻拥住她。 “是。” “从这一世我重新见到你开始,我的心……就是你的。” “是我明白得太晚,对不起。” “无言,冥界太黑了,这里……缺一盏灯。”冷奕语说道。 “你愿为我点亮……我的路么?”她从他怀中退出,抬头问他。 “……”一滴晶莹的泪从无言的眼中滑落。 他伸手一摸,有些惊讶道:“泪?”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泪流不止。 “任何事……我都愿意为你做。” “我爱你,冷奕语。” 无言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冷奕语。 冷奕语流着泪,闭上眼,回抱着他。 辰希,对不起。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缘分了。 —————————— 冥界,功德碑。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件功德……如今只差一件了。” “可我……无论再做什么事,功德碑都不再有所变化了。” 无言轻声说道。 如今,他的天谴反噬已好了大半。 冷奕语也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只盼他重回天庭,生活……可以回归平静与稳定。 “为什么会这样?”冷奕语看着功德碑,露出疑惑的表情。 无言一直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他男生女相,原身有着一半玄族精灵的血脉,他未被写入天道,本该没有轮回。 可偏偏九重天的太子带走了他,从此无言的命运被改写。 他本天生无情,却拼尽全力地恢复了“爱”的能力。 千万年来,无人可以点亮魂灯,他却点亮了辰希的魂灯,将他带回了家。 他闯过刀山火海,受了弑神天谴而依旧存活于世…… 渐渐地,冷奕语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无言做不到的。 所以,重新在一起了之后,她没有过问有关功德碑的事情。 反正……早晚有一天可以做完的吧? “大概……这最后一件功德是特定的一件事。” 无言的声音将冷奕语从思绪中拉回。 “特定的……一件事?”冷奕语也忍不住开始思考。 最后一件功德,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功德碑奉的是佛法。” 宗镜玄的声音传来。 “功德是件件叠加的,所以这最后一件事,必定是最难的一件功德。” “再难也要有个限度吧?”冷奕语看向他,“比如……是什么样的难度?” “……无言,你应该知道吧。”宗镜玄没有回答冷奕语,而是转向无言。 “嗯。”无言竟点了点头。 “?”冷奕语更加疑惑了。 “……恐怕,我要彻底杀死邪神达彦了。”无言甚是平静地说出一句话。 “??!” 这怎么就要挑战这么大的事情了?! “原来你也明白啊。”宗镜玄轻笑,“其实,不管你因何背叛过天庭……” “只要你有过异心,就不可能再回去。” “你点亮了魂灯,此乃奇迹。” “可这最后一件功德,你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无言,他们其实……没想过要你重回天庭。” 宗镜玄站在他们两人身后,负手而立。 “原来……竟是这样么?”冷奕语叹了口气。 但其实,无言并没有信仰。 他没有是非正义之分,没有想要守护的仙心道法,他的心里……除了一个冷奕语,什么也没有。 “无所谓。”无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 “即便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去想办法除掉他的。” 达彦存在一日,冷奕语就不会安全。 “无言,你的确很强。”宗镜玄笑了一声,“但你说这话,也未必太自大了些。” “你是水子白培养出的兵器,鼎盛时期的你,一人可抵万千天兵。” “可那是邪神啊!” “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了多少次邪神出世……又见过了多少次邪神被封印……” “可从未有过一次,邪神的力量,被完全消灭了的。” “无言啊,有些事,终究不是你努力就能做到的。” “……”无言沉默片刻。 “我要去见孟七七。”他突然说道。 “?”宗镜玄一愣。 “要叫孟婆神大人!怎可直呼她的姓名?!” 宗镜玄提着红色的下摆在无言面前跳起来。 “……”冷奕语扶额。 她心想:你不在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叫了孟七七多少年了。 果然,无言瞟向宗镜玄说了一句: “……你没在冥界常驻的时候,我不知道叫了她孟七七多少年。” 第241章 计谋 冥界,孟婆庄。 “你想去另一个门?!” 孟七七“忽”地站起来。 “你这家伙是疯了吧!” “亲爱的消消气消消气!”宗镜玄顺了顺孟七七的背。 “你起开!”孟七七推开宗镜玄。 “无言,你知不知道,擅自去那边的门很有可能回不来!!” “……” 无言没有什么表情,他端坐在孟七七对面,丝毫未动。 “我不知道。”无言终于开口,“现在知道了。” “你!”孟七七气结。 “但我还是要去试试。”无言说。 “那你要冷奕语怎么办?”孟七七叹了一口气。 冷奕语正在执勤。 “……我会回来的。”无言说。 “孟七七,我知道这里是我的生门,另一边是我的死门。” “我也知道另一边的千年还活着,她……成为了真正的邪神。” “这是达彦当初跟你说的?”孟七七皱了皱眉,“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只言片语。”无言回答。 “你的话可以不要像你的名字一样简洁么?!”孟七七拍了拍桌子,觉得自己有些头痛。 “达彦只是偶然间透露过几件事情,”无言接着说道,“如果将他的话串联起来,或许会得出另一个门后的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 “比如他说……辰希在那个门后与千年一起杀了他。” “再比如说……他说在那个门后,是千年夺走了所有的心血情泪,成为邪神。” “在那扇门后,是被千年毁灭的六界,那是六界的死门,对不对?” 无言看向孟七七,而孟七七……沉默了。 “无言,还好你并没有想要毁灭什么的念头,不然……” 你可真是六界的头号危险人物。 连水子白都不曾知晓的六界生死门的真相,就这样被你推断出来了! “不然什么?”无言偏了偏头。 “我没有信仰,没有想要坚持的正义与原则。” “只不过……冷奕语是我的一切罢了。” “我会信仰她信仰的,守护她守护的,顺便也……守护着她。” “为了守护她,我可以付出一切。” “……所以你究竟想去做什么?”孟七七沉声问道。 “我想……将那个门后的千年带来这边!” 无言的话音刚落,孟七七差点瘫倒在地上。 “七七!小心着点!别……”宗镜玄立马出手扶住她的腰。 “宗镜玄你闭嘴!”孟七七急忙打断他的话。 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宗镜玄又要说孩子的事。 不就是怀了个小狐狸崽子么!他至于三句话不离孩子么?! 还有面前坐着的这座大冰山,一张口就是要开生死门跨界,居然还想带另一个门中的人回来! 多跟他们在一块生活一天简直都夭寿…… “无言,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劝一个已经毁灭过六界的邪神来到我们这完整的六界之中……” “替我们杀了她的亲弟弟??” “嗯。”无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而后,他又补上一句。 “反正在另一边也已经杀过一回了。” “哈?!”孟七七扶着额,感觉自己脑袋更痛了。 “无言,我是不会替你开门的。”孟七七突然严肃起来。 “你要去另一个门内我不拦你,但你要带一个潜在的危险人物回来……” “我无法同意你去拿我们的六界冒险。” “孟七七,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以毒攻毒么?”无言也不甘示弱。 “在我眼里,只有已经成功毁灭过六界的邪神才有能力消灭一个失败的邪神。” “难道不是如此么?” “千年……即便是另一个门中的,她也依然是千年。”无言站起身。 “……”孟七七狐疑地看向他,“怎么?你难道还想去勾引另一个门中的千年不成?” “不必。”无言微微笑了。 “我只是觉得,即便那个她毁灭了六界,也依然是一个偏执专心的人。” “我想试试。” “试你个鬼!我不同意!”孟七七就差跳起来把汤勺砸在无言的脸上了。 “万一你失败了呢?!” “万一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万一……你带过来的千年根本就是会与这边的达彦狼狈为奸的呢?!” “你想让我怎么跟奕语交代?!” “我怎么向封印中的水子白交代?!” “你无需交代,这些……都是我逼你做的。”无言开口。 “放屁!”孟七七开始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无言,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选定的救世主么?!” “做出了几件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就觉得自己很有能耐了?!” “守护生死门……是旧神给我的职责!” “另一个门中的我将达彦放了过来,这已经酿成大错了!” “我不能再因为私情而犯错!” “七七,吵什么……呢?” 冷奕语的声音传来,她正走进孟婆庄,一脸懵地看着有些激动的三人。 “哼,快劝劝你家的死心眼吧!”孟七七没好气地重新坐下来。 “他居然想让我替他打开生死门!去另一个门中,将那边的邪神千年请过来!” “这不是胡闹么!” “你……”冷奕语看向无言,是询问的眼神。 “我的确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并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 这是无言来到孟婆庄后,第三次将孟七七气得想要晕过去。 “所以……另一个六界中的邪神,居然是千年么?” 冷奕语倒是有些惊讶。 这不就跟当年师父曾看到过的未来是一样的么? 千年成为邪神,辰希与之相爱并怂恿她毁灭了六界…… 难道……师父所看到的,其实一直都是另一个门中的未来么? “冷奕语,你难道不生气么?!” 孟七七再次跳起来,“你都不生气的么?!” “……”冷奕语愣了一下。 “我不生气。”她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如果他想做什么,我是拦不住的。” “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相信天命是偏向我们这一边的。” “七七,你让他去吧。”冷奕语说道,“我相信另一个我……会帮忙的。” 第242章 邪神千年 “七七,让他去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宗镜玄出了声。 “你?”孟七七偏过头去。 宗镜玄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将孟七七后边的话压了下去。 “无言,你可想好了。”孟七七叹了口气。 “还有你!”她又指向冷奕语,“以后守了寡可别怪我!” “其实这件事……做成了便是皆大欢喜。” “赌错了……就是一场劫难了。” “我们谁也无法为之负责。”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我仰望过天命,看到的是它一次次地破碎……又重聚。” 宗镜玄突然开口。 “如果这个六界注定不会毁灭,即便达彦破坏了生死门的平衡,注定的结果也应当不会改变。” “七七,我们谨小慎微,可能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有的时候,命运的轨迹上需要来一场豪赌。” “所幸……我们手中的棋子足够强大,他创过不少奇迹,他……不一定会失败。” 孟七七握紧了拳头。 我应该听他们的么? 我可以不顾旧神的嘱托……放手一搏么? 旧神……您为何不再回应我的召唤! 请旧神指引我……如何继续守护这六界吧! 【孟七七,你也是神明。】 【你为何不能自己指引自己呢?】 【答案……就在你自己心中啊……】 【你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孟七七猛地抬起头。 是旧神么?! 她睁大了眼睛。 如果答案真的在我心中……那么……我想要的是…… “无言,准备好进生死门吧。” —————————— 另一个六界。 这是一个灰黑色的界域,四处是混沌的漩涡,污浊的魔气侵蚀着各个地方。 枯草遍地,魔物横行。 这是一处炼狱,却是某些人的天堂,一个神的囚笼。 邪神千年的……伤心地。 在这个六界里,千年最爱的人,是神树晨曦。 “晨曦,我好想你。” 然而……成为邪神的千年,可以得到一切的千年,却永远地失去了他。 为何所有事物在我面前都唾手可得,唯有你……我最想要的你,却无法陪伴我呢?! “报——!” “神尊!有一仙人闯进了魔殿!” “我们……我们都拦不住他!” 慌张的魔兵跑到千年面前。 千年挑了挑眉,将手中的发簪轻轻放在木桌上。 “……呵呵,有趣。”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形了。 “不必拦着他了,叫他过来。”千年将红色的指甲伸到自己眼前静静地看着。 “不是想杀我么?尽管来就好。” 她露出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而又残忍的。 “反正……若是他杀不了我,最近的日子里,我便又多了一项玩乐项目。” “这……”魔兵如今倒是不慌张了,他甚至开始有些同情起来那个不知死活的仙人。 “出去看看。”千年放下手臂,没有再理会那魔兵,径直走过他身前。 “就……就是他!” 魔殿大堂上,无言的冰棱四散,将向他袭来众魔钉在四处。 “哦?”千年眯了眯眼睛。 “这次的的确是有些水平。” 是个亚神啊……就跟我的晨曦……修为一样呢…… 所以……就更应该毁掉! 千年盯着魔殿中央的无言,双眼逐渐变得血红。 在这普天之下,只有晨曦一个亚神就够了! 既然他已经灰飞烟灭,那么……这世上的亚神便都不必存在了! 千年伸出手去,自她素白的手心中冒出一团紫红色的魔气,魔气在空中化作长箭,直奔无言袭去! “!”无言向千年的方向回过头,堪堪避过那杀气满满的箭矢。 “有点能耐。”千年冷笑一声,抬起双臂。 数十支灰黑色的箭矢出现在半空,齐刷刷地朝着无言奔去。 箭矢对着无言紧追不舍,似是不伤他几分便不肯罢休。 “冰封!”无言突然爆发出寒气逼人的灵力。 “千里!!” 霎时间,魔殿中一片冰蓝色。 众人眼中所见之物通通结上厚厚的冰霜。 千年的箭矢被硬生生地冻在了半空,离无言的眼睛只差毫厘。 “你很不错。”千年竟轻轻地拍起了手。 “你若不是来杀我的就好了,我一向不太舍得杀一个又强又努力的人。” “邪神千年……”无言低声唤道。 “怎么?”千年来到他面前,“你第一次见我?” “……”无言盯着她,没有说话。 “你有点奇怪啊……”千年微微皱着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亚神。 “这天下难道还有不认得我这张脸的人么?”千年朱唇轻启,一声轻笑清脆动听。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言终于开口。 “哦?”千年狐疑地盯着他深潭一般的双眼。 为何这双眼……竟让我有些熟悉……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求邪神千年……替我们……杀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年捂着嘴笑起来。 “求我杀人?”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的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 “我决定听你讲完你那有趣的故事……” 千年转过身,伸手一拂。 冰封消失,魔物纷纷获得自由。 她冲着咆哮的魔兵们挥了挥手,他们便都安静了下来,退出了大殿。 千年在一片狼藉中缓缓走上王座,她翘起修长的白腿,居高临下地望着无言。 “你,想要杀谁?” —————————— 无言向六界死门中的邪神千年讲述了生死门和达彦的事情后…… “……呵。”千年在王座上支起头。 “你的意思是,我所处的六界跟你所处的六界是两个时空?”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并没有在我手底下灰飞烟灭,而是去了你们的六界?” “我凭什么信你?” 千年从王座上站起身,俯身看了看无言。 “……”无言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精致的容颜。 他在她面前缓缓张开手掌。 “看看这个,熟悉么?” “这是……”千年睁大了双眼。 下一秒,她瞬移到无言的面前。 “晨曦的招数你怎么会用?!” 第243章 他与她的珍爱 “因为在另一个六界,他是我的师弟。” 无言直视着她血红的双眼,不慌不忙地说道。 “我们熟知对方的招数,自然也能使出一二。” “……”千年没有说话,她瞳孔中的血色熄灭,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些。 呵……我还在期望什么? 我所认识的晨曦,我所爱的晨曦……终究是已经消失不见了啊…… “哼,晨曦曾经也是名动六界的亚神,你会他的招数……也不是不可能。” “我还是那句话……”千年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慵懒地说。 “想让我相信你说的这一切,就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来证明。” “不然……”她轻蔑一笑,“我只会把你的这番举动归为仙人想出来对付我的新法子。” “故事很吸引人,可我……并不信故事。” 千年的语调冰冷,像是万年无法融化的寒冰。 “……”无言微微皱眉。 这个门后的千年已经与他认识的千年大相径庭了。 她们……完全不一样。 但只有一点,无言相信她们是一样的。 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坚持。 这里的千年,深爱的是神树晨曦。 “若我说,如果你肯帮我们,就可以再见辰希一面呢?” “……”千年的指尖微微颤动,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不会回来了。”千年勾唇,漏出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 “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去死吧。”她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 只见她摊开手心,无言熟悉的上弦月在她手中显现。 “上弦月……去吧。” 无言猛地睁大双眼。 金色的箭矢对他穷追不舍,千年就在通往王座的台阶上冷眼旁观。 “你……你等等!” 无言有些急迫,他突然有些无法应对这个喜怒无常的邪神千年。 “你还有什么话说?”千年打了一个响指,上弦月停在了半空。 “我不喜欢让死在我手下的人觉得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晨曦早已灰飞烟灭了。”千年缓步来到无言面前,一双眼透着冷酷的寒光。 “是我,亲眼所见。” “仙界的那帮老家伙不敢冲我下手,便没完没了地迫害我的晨曦……” “他们将他的身躯毁掉了还不够……” “我好不容易令他寄生在傀儡中,我们一起毁掉了这个容不下我们的六界……” “可他却……被那该死的……” 被那三道该死的锁神链!打到灰飞烟灭!再也无法聚形……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挡在我的面亲,用他瞬间破碎的双手捂住我的双眼!” 【心肝儿……别看我。】 【晨曦——!!!!】 他是一个很在乎自己形象的人,他始终不愿……以任何一种不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可我……只想要他,哪怕……是破碎的他。 “你说你可以让我再见他?”千年的声音带着阴森的冷意,语调有些颤抖。 “你千不该,万不该……拿晨曦来挑战我的底线!!” “连我都知道他根本无法回到我身边!” “我都做不到的事情……区区一个亚神竟敢夸下海 口?!” “这不是诓骗又能是什么?!” “你们这些仙人……还是都去死吧!!” “千年!”无言大声喊道。 他用尽全力挡下千年的一击,被震得喷出一口血。 “咳咳。”他站稳,抬起头看向她。 “我根本不在乎这个六界的存活!也没想过要联合什么其他的仙人来要你的命!” “你有爱的人,你有最在乎的人,我也有。” “千年,你是不是也没有任何想坚守的信念?” “心里只能放下一个人……和她有关的东西,可以填满自己的余生。” “无论生命有多长,这个人,都在原地,一直存在着,从不会与我们的心告别!” “在我的六界里,有这样一个人,我对她,就像你对辰希一般!” “我孤注一掷来到这里寻求你的帮助……是因为她不愿意那个六界被毁!” 是因为……我要守护她,和她想守护的一切。 “生死门的事情是否属实……你把,孟七七抓来问一番便可知晓!” “如果我是你……即便面临着可能是虚妄的谎言,我也不会放弃任何可以见到我所爱之人的机会!!” “……”千年静静地听他说完这一席话。 她没有再出手伤无言,而是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与我讲话了。” “……来人。” 千年用浑厚的内力将声音传出魔殿。 “神尊!” 立马有魔兵走进大殿。 “去把孟婆神请来,我……呵呵。” 千年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在她入魔之前,孟七七是她在冥界唯一的朋友。 可惜……昔日的朋友,后来并没有试图去理解她。 她曾认为的唯一的朋友……甚至开始惧怕自己,与那些仙人站到了一起。 他们一起……杀死了晨曦。 “多年未见,我甚是想念昔日旧友……” 千年似笑非笑,绝美的容颜朝向那魔兵。 “务必将孟婆神……好好请过来哦~” 她露出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却没有一丝暖意在其中。 “是!”那魔兵抬头快速地瞟了一眼一边跪在地上的无言。 真是稀奇啊!居然有仙人可以在神尊手下活过一个时辰?! 这仙人还真是……不得了了啊! 要尽快告诉其他兄弟,神尊马上要有新宠了! “哼。” 千年没有理会魔兵的异样,她眯起眼,重新看向无言。 “想要骗我,的确无需如此。” “我姑且信你这一番话。” “毕竟……你若有欺骗我的胆量,就要做好被我挫骨扬灰的准备。” “……我自然明白。”无言答道。 千年展了展衣袍,再次走上王座,施施然坐了下来。 “对了。”她轻轻吐字,似是有些疲累。 “你叫什么名字?” “……”无言怔了怔。 是啊,这个六界里的千年,并不认识他的。 听到她问自己名字,无言突然想起了当年与冷奕语的初见。 【村长叫什么名字?!】 “无言。” 第244章 天命 六界死门,魔雾混沌。 魔宫大殿之上,千年稳稳地端坐在王座上。 “七七,好久不见。” 千年红唇轻启,居高临下地看着孟七七。 “你……你抓我来做什么……?!” 孟七七在魔殿中央,磕磕巴巴地质问道。 “自然是……叙旧。”千年缓缓开口。 “老身……没有什么旧可以与你叙。”孟七七的脸色苍白,垂下眼。 “七七啊……你我何至于此呢……?” 千年敛了笑,斜倚在王座的扶手之上。 “不过……你若非要与我这般讲话,那我就来问问你……” “你可有见过我弟弟?” 千年的双眼渐渐呈现出血色,孟七七的身躯猛地一震。 “千年!你……你怎么……” 孟七七脸色煞白。 “看这反应……你真的认得我那蠢弟弟。” “达彦……被你放进了……那个什么……生死门?” 千年慵懒的话音刚落,孟七七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瘫坐在地。 “你……为何会知……” 生死门!她是如何知道的生死门?! 是达彦又回来了?!! 孟七七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无言,你出来吧。” 千年没有回答孟七七,而是轻声唤道。 “……” 无言从暗处走出,一双眼黑不见底。 “现在……你肯信我了?”他看向千年,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我信。”千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盯着面前的孟七七。 “其实……在你说……要我找孟七七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过是想叫她过来看看罢了。” “七七,这些年,你可有后悔过?” 千年突然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孟七七一愣,她沉默了。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如此!”她抬起头,“有些事情的后果我无法承担!” “唯有旁观……” “所以……你明知道,我的冥王爹爹根本什么都没做。” “只是因为是冥王茶罗将我养大,所以……我成为了邪神,而他,就要被仙界判刑。” “哼。”千年冷哼一声。 “他们只是奈何不了我,才要拿本来无关紧要的人开刀。” “这就是为何……整个六界不需要存在。” “如此肮脏的世界,无法容下我们的六界……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孟七七,倘若你当初为我爹爹说一句好话,他都不会落得堕入轮回转世、成为一介凡人的下场!” 看着有些激动的千年,无言明白过来。 在这个六界里,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些事情。 邪神千年与很多仙人之间的纠葛,应该是脍炙人口的。 如果无言也是这个六界里的仙人,他就不会说出让千年去找孟七七这样的话。 因为千年……根本就与孟七七早已决裂了啊! 不过……生死门果然是一正一负、一死一生啊…… 在这边的六界里,冥王茶罗只是因为连坐而被罚入轮回,可在他们那一边……茶罗却是彻底地灰飞烟灭。 天命是公正公平的。 无言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魔尊,请息怒。”无言突然开了口。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现在,我们的事情可以继续谈下去了么?” 千年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 冥王爹爹轮回转世,已经过去很久了。 其实任何事情最终都会随时间而变得不痛不痒。 只是那些在意的人……无法忘记的人,他们的离去会在她心里留下永久的疤痕。 只要她不够坚强,只要她还会留下眼泪,心中的疤痕便会疼痛难忍。 “只要我去到你们那扇门,就可以见到另一个六界中的晨曦么?” 千年垂眼,盯着自己的红色指甲。 “没错。”无言立刻回答道。 “那……他会爱我么?” “……”无言沉思片刻。 “爱。” “在我们这边的六界里,他爱上了另一个你,但是另一个你……死了。” “……”千年顿了顿,“生死门果真是一生、一死。” “我们的缘分还在就好。”千年喃喃道。 “我爱着晨曦,在这个六界,我只为他一人而活。” “在你们那里……他也是如我这般……思念着我,深爱着我么?” “……他魂飞魄散过一次,”无言看着千年微红的双眼,“但幸运的是,他的魂灯被成功点亮了。” “如今他神魂归位,还未再次化形出现。” 千年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却还是苦笑了一声。 “他还在就好。” 至少……在另一个六界,冥界神树还在,那一棵菩提树还没有枯萎…… “你可以,去见见他的真身。”无言清冷的声音传来。 “或许,你可以等他化形,见他一面。” 你甚至可以跟他在一起。 这是无言暗示她的话。 如果辰希能跟邪神千年在一起,奕语的心中将不会再对他充满愧疚。 不然……待到辰希化形苏醒,他归来之日,便是自己与奕语感情面临威胁的时刻。 “生死门不可轻易开启。” 一直被遗忘在原地的孟七七突然插话。 “你们……是想打通两个门的六界,令天下大乱么?!” “你若是真的想要维护你的六界,又怎会将达彦放过去呢?”无言目光炯炯。 “我……那是!”孟七七的话戛然而止。 她不得不承认,她早已厌烦了守着一个注定灭亡的六界。 彼时,达彦要杀神,她害怕了。 她想:凭什么自己的另一半灵魂可以如此幸运? 凭什么我们明明是一个孟婆神,却是她去守着那个六界的生门? 我,为何是六界死门中的孟婆神? 把达彦放进另一个六界,她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她只是想,如果旧神是公平的,就该让天命改写,让所有人都一起不幸……或是生活美满。 “孟七七,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无言凝出一把寒冰剑,朝孟七七走去。 “我是无情无义的天地寒之子。” “我曾令神物灰飞烟灭,我曾在天谴下重新封神。” “如果你不肯为我们打开生死门,那我就杀了你,夺取你的神力。” 第245章 回归六界生门 在这生死门的两端,一共有三人可以开启生死门。 两位孟婆神,还有……达彦。 达彦是为何可以拥有打开生死门的神力的呢? “我的神力……已经被达彦那厮抽走了一部分了!” 六界死门中的孟七七狠狠地瞪着来自六界生门的无言。 “凭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过来威胁我替你们做这个干那个?我看起来很好拿捏么?!” 无言伸手,一把掐住孟七七的脖子。 “……所以,你不好拿捏么?” “总被威胁说明你对我们这些人总是有用处的。” “但……这并不代表着,你有机会对我的要求说不。” “唔……”孟七七费劲地睁着一只眼,觉得面前这个貌美的青年竟是如此可怕。 宛若从深渊中爬出的修罗! “呵……那你尽管来杀神啊?”孟七七笑了。 “老身守着这个死亡的六界,早就够了!” “你真的想死?”无言的冰剑动了动。 “你死了我依然会打开生死门。”无言冷笑一声。 “我不明白你在挣扎什么。” “……”孟七七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放手!”她气急。 “我替你们开就是了!” 真是让人火大……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子! 无言甩下孟七七,看她小小的身影在大殿内施下一个法阵。 这阵法果真是与无言从自己那边的六界过来时,他所熟知的孟七七……施下的法阵。 看来,眼前的这个孟七七并没有骗他们。 “这就是生死门的入口?”很久不开口的千年突然发问。 “生死门,一门生,一门死。”孟七七嘴中念念有词。 “你的生门在何处?你的死门……又在何处?” “若你们准备好了,就进来吧。”孟七七轻声说道。 无言与千年四目相对,点了点头。 两人的身影在阵法中逐渐消失,只余一阵灰黑色的风残留在原地。 孟七七叹了口气。 “乱了。”她喃喃道,“一切……都乱了。” —————————— 六界生门。 冥界,孟婆庄。 “!”孟七七挺着大肚子,猛地站起身。 “哎哟哎哟!”宗镜玄立马弹起来。 “七七你慢点!” “生死门开了!”孟七七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开了门向奈何桥走去。 宗镜玄闻言也神色肃穆,一言不发地跟在孟七七身后。 “……好强的魔气!”宗镜玄皱了皱眉。 “或许……这是……”孟七七抬眼望去。 一位她曾熟悉万分……却又在真正意义上并未见过的女子立在桥上。 她的身边,是面无表情的无言。 “来自六界死门中的邪神千年……”孟七七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号。 只见对面的千年打量了孟七七一番。 “原来在这边的你……竟是这番模样。”好听的声音传来。 有些甜腻,却也透着疏离的声音。 “另一扇门中的千年我请过来了。”无言开口道。 “听说……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在这边将你们的六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千年轻启红唇,语调中带着一丝嘲讽。 “那么……我们可就说好了。” “我替你们杀了达彦,然后……我要见晨曦一面。” “你想见他……?”孟七七狐疑地看了一眼无言。 那眼神似是在说:你到底是怎么说服这个邪神千年的? 你究竟许诺了她些什么?! “冥界神树,在那边吧。”千年转向神树的方向。 这个完好无损的冥界的模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偶尔在梦境中,她会回忆起当年在冥界与晨曦相遇的情形。 那棵巨大的神树之上,穿着红衣的少年坐在枝头冲她笑着。 他拔下她的簪子,他送她上弦月。 那么多回忆……那么多心酸。 然而……他也是在三途河畔死的。 承载着他们回忆的冥界,亦是被她亲手打碎、毁灭…… 没有了晨曦的地方……不再有任何的意义…… “额……”孟七七欲言又止。 然而下一秒,千年已经自己飞去了神树那边。 “喂!”孟七七小声问道,“无言,你怎么跟她说的?” “……”无言知道孟七七在担心什么。 邪神千年既然是深爱着辰希的,那她若是知道辰希死了……或是知道是无言杀了辰希,那对他们来说,千年的反应应该都是致命的。 “我告诉她,辰希神魂刚刚归位,还未能化形归来。” “但她依旧愿意过来见他一面。” “剩下的……我什么也没说。” 这一边的六界所发生的事,没必要告诉千年这么细。 “呼……”孟七七松了口气,“那就好。” 看来无论是哪一个门里的千年都是一个死心眼。 一个爱无言爱到死去活来,转生了也依旧无法忘记他。 一个爱辰希爱到哪怕对方现在只是一棵树,也要千里迢迢跨越时空来见一面。 不过……也正是因为千年的这一特点,他们的六界才有了一线生机。 只有死门中的邪神千年,才能杀死达彦! “跟上她,一起去看看。”无言飞身来到神树下。 孟七七在宗镜玄的强烈要求下留在了奈何桥。 一时间,神树下只有无言与千年二人。 “他……是怎么死的?”千年突然开口问道。 “……为救苍生而故。”无言沉声说道。 “为救苍生……?”千年神说抚向神树的躯干。 “我认识的晨曦是不会为了苍生而付出生命的。” 她有些惋惜地抬起头。 “他……终究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啊……” “即便他也是晨曦,可他不是我的那个晨曦。” “你说,两个六界中的晨曦会是一模一样的人么?” “……那你,是要反悔么?”无言反问道。 千年沉默片刻。 “我不会反悔。”她的手从树干上滑下。 “我并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说好了替你们杀了达彦,我就会说到做到。” “至于晨曦的事情,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无言,你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 封印着邪神达彦的神柱隐隐有了碎裂的缝隙。 被神剑穿心的达彦在神柱中动了动自己的小手指。 第246章 争执 十年了,封神柱的神力……终于要消失了。 达彦即将苏醒,而上三界的众人,在无言的提议下,找到了对策。 “孟婆神,这样大的事情,为何不先上报天庭?” 木鎏金皱着眉,冷眼看向面前的众人。 只见冥界的奈河桥上跪了一片,为首的正是孟婆神孟七七。 “天后娘娘,老身自作主张打开了生死门,放无言去另一个六界请来了那边的那位邪神……” “也实在是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了。” “……”木鎏金陷入沉思。 自从六界死门内的邪神千年来了这边的冥界,就一直住在辰希的真身中。 这一尊大佛倒是没有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麻烦,她看起来甚至很温和。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将六界毁于一旦的女人。 “天后娘娘。”风神卫风开口。 “我觉得……这个邪神千年,或许真有可能成为我们真正的底牌。” 卫风看向那神树下遥远的身影,陷入回忆。 在水子白成神的那一年,年轻的预言之神实现了自己最大的梦想。 他预见了未来。 他看到了六界的毁灭。 然后……他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两个友人,寻求他们的帮助…… 没错,水子白将这未来的情形,告诉了卫风和宗镜玄。 他泄露天机,容颜一夜不再,从此变为白发老人。 水子白拜托宗镜玄断了辰希和千年之间的缘分,又从卫风那里要来三颗规错石。 “我愿粉身碎骨,付出一切,只求六界安稳。” 那时的水子白并不知道,他所谓的逆天而行,他所谓的天谴,也不过是既定的天命。 天命早已书写好这个门内既定的轨迹,而他,也不过是达成此刻结局的小小一环罢了。 知道水子白曾预见过的未来,就知道了另一个门内的走向。 卫风微微皱眉。 水子白给他看过的未来中,千年的确与辰希一起毁灭了六界。 甚至……那个辰希的性格要比千年更加残忍可怕。 毁灭了六界的千年好像并没有心,她对世间万物的感情都很淡。 她所在乎的,所痴迷的,只有一个辰希。 所以……她被无言带了过来,她可以成为……他们消灭达彦的武器。 只要让这个千年跟六界生门中辰希重新在一起就好了! 无言……打的是这个主意么?! 卫风将目光转向无言。 无言的身边是冷奕语,如今的冷奕语,已经不再是他当初见过的那个小丫头了。 “天后娘娘,邪神千年已经答应替我们除掉达彦了。” 如今的冷奕语,是拿着金色上弦月执法的金光亚神。 她来到木鎏金的面前,一脸坚毅地说。 “另一个六界的千年,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另一个我。” “我相信另一个我不会为祸世间,因为……无论是哪个我,心中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每一个我,心里……都爱着自己生活的六界!” 冷奕语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木鎏金。 “……”木鎏金沉思片刻,“是,你觉得她是另一个你,所以你相信她。” “可我没办法做到。” “她答应替我们除掉达彦,那之后呢?” “她会乖乖回到她的世界去么?” “那个什么也没有的世界?”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金、光、亚、神?” 木鎏金并没有松口,而是逼问道:“就算这个邪神千年不会在我们这边掀起什么风浪,你能保证她看到自己的仇家不会动手么?你能保证,她若是真想要留下来,两个门的平衡不会被打破么?!” “我……”这一番话,竟让冷奕语也哑口无言。 虽说她可以为六界献出一切,前世也曾为六界而战斗、而死亡,可她也是一个有私心的普通女人。 如果有一天,无言离她而去,留她孤独寂寞了许久,那她再次看到对方复活出现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留下来。 哪怕,那可能是幻境或是谎言。 那么这个邪神千年会怎么选择? “天后娘娘不必忧心,邪神千年在替我们消灭达彦之后就会回去属于她的那个六界了。” 无言突然插了一嘴。 “哦?”木鎏金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就这般肯定?” “这是她亲口说的。”无言瞟了一眼远处树下的身影。 他拿出了一小截树枝。 树枝发出奇特的金光,随着光芒的消散,一段声音凭空出现。 【他……终究不是我爱的那个人啊……】 【即便他也是晨曦,可他不是我的那个晨曦。】 【你说,两个六界中的晨曦会是一模一样的人么?】 这是……千年的声音! 下一秒,无言的声音却出现了。 【……那你,是要反悔么?】 【我不会反悔。】 【我并非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说好了替你们杀了达彦,我就会说到做到。】 【至于晨曦的事情,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光芒完全消失,声音也消失了。 众人面面相觑。 “所以……千年来这里,仅仅是见一见辰希的真身就可以了?”木鎏金问道。 她居然并不想留下来,真是匪夷所思。 “……她真的,只是如此就好了么?” “她是一个强大而又无聊的人。”无言说道。 “现在,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有事可做,对她来说是更好的状态。” “但是……她想要的,并不是这里的辰希。” “我答应让她再次见到辰希,现在做到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杀了达彦之后,带着这个六界中辰希的一丝气息回到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六界。” “或许在我们眼里,这个举动一点意义也没有。” “但在千年的眼里,这笔交易是等价的。” “已经……足够了。” 无言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沉默了。 “……封神柱已经开始松动了。”卫风沉声说道。 “看来……我们要与这位与众不同的盟友好好交流一次了。” “本宫会亲自跟她会面。”木鎏金坚毅的眼神扫过神树的方向。 “她就在那里,是么?” 第247章 裂缝 冷奕语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不但见到了前世的自己,连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见到了。 六界死门中的邪神千年此刻就坐在他们众人的对面。 千年紧紧地盯着冷奕语。 “你……为何与我一模一样?” 千年看向在冷奕语身旁的无言。 “你不是告诉我……这里的千年已经死了么?” “所以她不是千年,她是金光亚神冷奕语,是我的爱人,她与你……无关。” 在现在解释冷奕语和千年之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且又浪费时间。 说不定……还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还不如说……冷奕语与千年毫无关系。 没错,就是毫无关系。 无言下意识地攥紧冷奕语的手,冷奕语从恍神中苏醒。 “……”她没有说话。 “哦。”千年有些失望。 看到那两只紧紧相握的手,她只是挑了挑眉,继而转向木鎏金。 “这边的老大……是你?” “……”木鎏金皱了皱眉,开了口,“本宫乃仙界的天后,天帝唯一的妻子。” “咳咳。”卫风轻咳了两声,示意木鎏金不要说得太多。 毕竟……谁知道这个千年在另一个六界与仙界有什么天大的过节呢?! “哦,”没想到千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封神柱松动,达彦即将冲破封印。”木鎏金目光灼灼。 “他的身上……插着一把神器。” “我们需要你,将你的邪神之力注入神器,彻底消灭达彦!” “……呵呵,”千年冷笑了一声,“彻底消灭?” “你们难道不知道邪神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被消灭的么?” 千年的身子前倾,凑近木鎏金。 木鎏金莫名地开始紧张。 她这身上的压迫感……让我的内心……没来由地开始恐惧! “想要达彦不再为祸这边的六界,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 “让我吞噬他的邪神之力。” “这……”孟七七轻声发出惊叹。 她想吞噬达彦的邪神之力?? 那她的力量岂不是要逆天了?! 这还了得??! 到时候若她想做点什么,谁能阻止得了她?! “呵呵……你们别一副那个样子。” “知道么,这种表情我看的多了。”千年轻笑。 “放心,我对毁灭六界没什么兴趣,请不要将我与我那蠢弟弟混为一谈。” “若不是上三界害死了我的晨曦,我是不会毁灭六界的。” “而在这个世界的你们,更是与我千年无冤无仇,甚至……你们让我再次看到了活着的晨曦……” “我很感激。” “虽然,他并不是我在等的那一个。” 我等的那人,再也回不来了。 “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为我送了口粮。” “力量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我替你们除掉达彦,夺走他的邪神之力,而你们也没有了忧患,岂不是双赢?” “你说呢?仙界的……小天后?” 千年的目光流转,再次落到木鎏金身上。 “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好么?” 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木鎏金在心里想:在这股威压下,我简直……无法说“不”! 但她看起来…… 她真的可以被相信么?这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邪神千年,真的不会成为他们的第二个炸弹么? “我不喜欢磨磨蹭蹭。”千年冷声说道。 “如果你们犹犹豫豫,那我立马折了神树的树枝回我的六界。” “我那蠢弟弟……你们就自己应付吧。” “不要!”木鎏金打断她,“千年,我们……我们需要你。” “只要你答应……拿走达彦身上的邪神之力后,立马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六界……” “我会的。”千年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里不是我的家。”千年补充道,“我还是更喜欢和晨曦曾经一起待过的地方。” 毕竟……横跨两个时空,所有的地方,都只存在过那么一个晨曦。 ——那个她爱的晨曦。 —————————— 封神柱。 “刺啦——” “刺啦——” 达彦的眼睛还没有睁开,然而……他的意识,似乎已经开始苏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 “封神柱在裂开!” “是封印邪神的封神柱在裂开!” “邪神要出来了!” “快跑!!!” “不,快去禀告释元阎罗!” “那谁留下来看着封神柱?!” “怕死的都离开吧。”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我会留在这里。” 辰万念摊开手掌,一团火焰中,火红色的剑被他紧握在手中。 “你们,快去禀告!” “随便谁!” “我师父。我母亲、或是释元阎罗!” “去找他们!” 辰万念一边紧紧盯着那不断地出现裂纹的封神柱,一边冲鬼吏们大喊。 “是!” “……是!” 鬼吏们四散开来。 “母亲……师父……释元阎罗……还有月老大人……你们……可要快点过来啊!” —————————— 七选界,七道。 “姐姐!”杜汐璃的身影匆匆忙忙地刮过凉亭。 “汐璃,你也感受到了。” “姐姐……”杜汐璃的表情晦暗不明。 杜汐玥在凉亭中转过身。 “十年前,天后说过,我需要做出决定。” 她慢慢踱步走出凉亭。 “十年了……”她闭上眼睛。 “我,做好准备了。” “我也……做好了决定!” “姐姐,你终于决定好要杀了达彦了么?!” “不,汐璃,我杀不了他。” 杜汐玥轻轻地摇了摇头。 “无论是力量还是什么别的,我都杀不了他。” “我只是……不会再因为爱他,就助纣为虐,放任他危害六界生灵。” “如果上三界想要利用我,为达彦织下一个圈套,那我愿意以身为饵。” “我会和他……” 我会和他……同归于尽! 水子白说,我们只要相遇,就必有一死。 如果这个人一定要是他,那我为何不能和他一起死? 无法一起存活于世,那就死在一起! 但是……汐璃…… 不能让汐璃知道我的想法。 她一定会阻止我。 第248章 布局 “封神柱的碎裂停滞了。” 释元向冷奕语禀报道。 “判官阁下,这种情况应该只是暂时的吧?” “……”冷奕语沉思片刻,“达彦是一个极端的人。” “或许他突然停止发力冲破封印,是因为他的潜意识中,已经制定了新的计划。” “他需要韬光养锐,然后卷土重来,将六界搅个天翻地覆,令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那我们难道就这样跟他耗着么?”释元问道。 “……我不知道。”冷奕语回答。 方才从仙界天宫传来了消息:魔神姐妹出关了。 魔神杜汐玥和达彦的事情,整个上三界谁人不知? 魔神的态度……或许也是这场战役的重要一环。 “是时候去天宫了。”无言从奈何桥的另一边走过来,牵过冷奕语的手。 “魔神姐妹去天宫了?”冷奕语看向他。 “嗯。”无言点点头,“卫风刚送来的消息。” 无言打了个响指,一只小小的青鸟停在他的手指上。 果然是卫风的青鸟。 “走吧。”冷奕语转身。 “释元,封神柱这里,就交给你了。”冷奕语回头嘱咐了一句,便与无言一起离去。 “……”释元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 当冷奕语选择与无言重新在一起时,他的心里……说不气愤那是假的。 为何这样的一个男人要令她冷奕语念念不忘呢? 直到他看到冷奕语在无言面前展现出的另一面。 她总是无条件地相信无言,总是认为无言可以做成任何事情…… 她看无言时,眼中是一种满足的光芒。 而无言看她时……他那什么也没有的一双深潭中,突然出现了以她为中心的整个世界。 在这时,释元终于明白了,他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可能。 一个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你,生是为你,死是为你,信仰是你,所有的情感都因你而生…… 这样可怕而又浓厚的情感,真的会令人永远也无法忘却。 也真的会……牢牢地绑住一个人的心。 —————————— 天宫。 “天后,本神愿意以身为饵,与我妹妹杜汐璃用神音编织的幻境融合,困住邪神达彦!” 杜汐玥在听过生死门和邪神千年的来历后,起身说道。 “到时候……另一位邪神千年就可以轻松地吞噬对方的邪神之力。” 无言抬起头,冷静地补上一句。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 “月与星辰兼备,夜晚的迷雾也不会再成为困阻。”风神卫风缓缓开口。 “老夫倒是想起一样东西,或许有用。”卫风拈了拈胡子。 “什么东西?”木鎏金有些疑惑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梦图残卷。” 卫风的话音落下,冷奕语睁大了眼睛。 曾在心血情泪中看过第一世的邪神慕容芳菲和修罗神墨可汝经历的冷奕语瞬间明白了卫风的意图。 “你想要将失去邪神之力的达彦永远地封印在梦图中?!” “不错。” “邪神无法被消灭,就连邪神之力,也只能被吞噬,而不是被打散、消逝。” “邪神的意识本就永远存在,它现在融进了达彦的灵魂之中,那我们,就只能利用达彦这个容器,将它永远地困在一个什么地方。” “而这种地方……梦图里的世界不是最好的选择么?” 众人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便这样办吧。” 木鎏金撑着精灵手杖站起身。 “上三界绝不会带着六界生灵坐以待毙,更不会令我们的子民日日夜夜都活在面对邪神的恐惧之下。” “我们这一次,要主动出击。” “魔神,”木鎏金看向杜汐玥,“封印达彦的神器,就由你来拔吧。” —————————— 封神柱。 邪神达彦的潜意识中…… 当来自两个六界的达彦……当这一模一样又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融合时,我才发现,原来无论是哪一个达彦,只要是达彦,就会成为魔神杜汐玥唯一的信徒。 来自死门的我没有生门中的我幸运,在那个六界中,我只是魔神杜汐玥的一个玩物。 我甚至并不知道她是否有爱过我。 但生门中的我,拜她为师,与她立下海誓山盟,我将她看作信仰,她亦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这让我无法放手。 六界和她,我都想要。 但……我失败了两次。 这一次,我真的可以成功么? 这个六界中没有千年,也没有了辰希,我为何会心慌呢? 我为何……不愿意睁开眼睛呢? 是谁……在拔我胸口的剑?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为何我会心慌……以及……为何我不愿醒来。 因为我……害怕面对我的汐玥。 我害怕她作为我的敌人出现在我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 “叮——” 琴音骤然响起,达彦与杜汐玥四目相对。 “汐玥……我好想你。”达彦喃喃道。 为何会有琴音?是杜汐璃在弹琴么? 是幻境还是梦境? 达彦抬起手,抚向杜汐玥。 “是真的你。”他盯着面前的她。 这是……真的汐玥! “可为何……我们会在这里?” 达彦回头望去,这四周的景象,竟是当年的七情宫里! “汐玥,为何真实的你,会和我一起出现在这虚妄的幻境中呢?” —————————— “司音神用凤凰血玉二十四弦琴弹奏出的琴音所编织出的幻境,再配合梦图,可将幻境印入梦图,直接将两个灵魂送进梦图。”卫风看着面前的这一幅残卷中的景象,神色肃穆地摸了摸胡须。 “趁此机会,吞噬掉达彦身上的邪神之力吧。” 千年点点头,身上的魔气外泄,在周身形成一道紫色的屏障。 她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覆于达彦的心口之上。 “……”她闭上双眼,开始发力。 只见同样呈现紫黑色的魔力源源不断地被输送至千年的体内。 千年的的眼睛猛地张开,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双眸中红光乍现,视线所及之处,寸草不生。 第249章 梦图之誓 梦图中。 “达彦。”杜汐玥轻声唤道。 “汐玥,这就是你想要的么?”达彦有些忧伤地看着她。 “你将自己当做诱饵,把我困在这里……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是。”杜汐玥回答道。 “我的选择从未变过。”杜汐玥直视着达彦的眼睛。 “我爱你,达彦,但我也爱这个六界。” “我理解你,却无法认同你。” “达彦,其实我从未做过选择,我选的一直是你。” “为了你,我已经足够对不起这个六界了。” “达彦,现在是你要做选择。” “……我?”达彦不以为然,邪气地勾了勾嘴角。 “我要做什么选择?”他反问道。 “是选择你心中的那个绝对公平的世界,还是选择我。” 杜汐玥轻轻吐字。 “……”达彦的笑容消失了。 “从我决定进到这里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出去。” “达彦,谁也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我只告诉你一人。” “达彦,我想和你一起死。” —————————— 邪神之力已经被吞噬了。 千年站起身,一股可怕的气息从她身上一闪而过。 “孟七七,你可以打开生死门了。我将所有的邪神之力都带走,你们的六界将不会再有邪神了。” “……好的。”孟七七凝神聚法。 她心想:这邪神千年还真是善解人意,为了让众人安心自己要这么着急地回去呢…… 不过……这个千年,当真对这边的辰希没有一丝怀念么? 千年在法阵中站定。 她朝着神树的方向,红唇轻启,两片薄唇一张一合。 “再见。” 晨曦。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邪神千年就这样消失在了法阵中,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六界。 “姐姐可以出来了!她为何不出来?!” 杜汐璃焦急的声音将孟七七的思绪引了过去。 “我们说好了的,将达彦那厮骗进梦图,夺走他的邪神之力后……姐姐就顺着我的琴音离开梦图幻境啊!” 杜汐璃语无伦次地看着眼前的梦图。 场景依旧是七情宫,依旧是矛盾的师徒二人。 “我为何一定要选?” 梦图中的达彦挑了挑眉。 “我要你,我也要这天下。” “我不需要你与我站在一起,但若是我有成功的那一天,你一定要回到我身边。” “不……达彦。”杜汐玥打断他。 “你还不明白么?”她的声音中带着凄凉。 “你已经没有与上三界对抗的力量了。” “魔界众生已被我尽数封印,你的灵魂现在被困在这里,而你体内的邪神之力也已经被我们夺去……” “达彦,你没有机会了。” 你没有机会……去构建那个绝对公平的世界了。 “……”达彦的表情有一丝震惊。 随即,他竟笑了笑。 “罢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 在他被封印的这十年中,上三界怎么会不去寻找一个消灭他的方法呢? 即便他可以冲破封印,也不过是掉进这些仙人为他精心编织的巨网中而已。 “汐玥,我们为何不能一起活着呢?”达彦的声音有些疲惫。 “汐玥,我累了。” “你可以带我回真正的七情宫么?” “……”杜汐玥沉默了。 其实这一辈子,她从未骗过他。 把他带进梦图,她真实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已经对着他全盘托出。 “达彦,我们回不去了。” “我所能做的,只有留在这里陪着你。” “这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新牢笼么?”达彦问道。 “有你,有我们最深刻的回忆……所以,这桎梏我也可以甘之如饴,是么?” “汐玥,你走吧。” “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我承认我曾经利用过你,但我永远也不会牺牲你。” “我不会利用我们的感情,去束缚你的自由。” “……”杜汐玥皱起了眉。 “是我,是我在利用我们的感情,去断了你的未来。” “你的未来……是六界的浩劫。” “我不能让你有未来。” “……所以说呀,”达彦苦笑一声,“我的汐玥,你对我好狠心。” “你也同样……对自己狠心。” 留下来,把自己奉献给我,就是你的选择么? “达彦,水子白说过,我们之间有三世情债。” “你信么?” “以前我不信,现在……不得不信。”达彦走近幻境中的七情宫,有些惆怅。 “如果我们只要相遇,就必有一死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够了。”达彦打断她。 “如果这个人一定要是你,那我为何不能和你一起死?” “既然无法一起存活于世,那就死在一起!” 杜汐玥从背后抱住达彦,“达彦啊,我们……一起去找那个绝对公平的世界吧。” “哈……”达彦轻轻挣脱了她的怀抱,转过身来。 “我的师父,我的信仰……我该拿你怎么办?” “不要哭,汐玥。”达彦拭去她的眼泪。 “幻境也很好,只要你是真实的,什么都好……” “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 梦图外,众人看着图中的场景渐渐不再变化,画面定格在两个小人紧紧相拥的场景。 “回来的路已经消失了。” “魔神……她留在梦图里了。” “不……不!不!!!” 杜汐璃疯了似地从卫风手中夺下梦图,胡乱地撕扯着梦图。 “姐姐!!!姐姐!!” “司音神!!” “汐璃!” “杜汐璃!!!” “你若真的撕了梦图!杜汐玥的灵魂就真的回不来了!!” 卫风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无奈地与杜汐璃抢夺着梦图残卷。 “是的,我在心血情泪的记忆中看到了,若梦图被毁,灵魂也会随着梦图一起消失。” 冷奕语也上前说道。 “听见了么?!”卫风一把抽下梦图,没好气地抖了抖袖子。 “杜汐璃,老夫知道你们姐妹情深。” “但恕老夫直言,从汐玥提出要进梦图开始,老夫进隐隐差距到了不对劲。” “她……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与达彦一同留在梦图中。” 第250章 六界生门的尾巴 金色的封神柱破碎,水子白悬在半空中。 他一睁眼,便看见了木鎏金。 “鎏金,你是来迎接我的么?” “子白,我们谁都不会再孤独了!”木鎏金微笑着,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邪神呢?”水子白还是有些懵。 “恭喜天帝,邪神已被魔神所杀,六界浩劫已过。” 风神卫风在他们身后缓缓开口。 “从此,六界平安。” 不远处,是仙界众仙,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都在提醒着水子白,这一场灾难真的过去了。 只可惜……魔神杜汐玥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本,杜汐璃看到姐姐无法从梦图中出来,是要跟随着一起进入幻境的。 只是她刚想要冲上前,便被一个清秀的男人从身后紧紧抱住,那男人与辰希长得有几分相像。 他神情严肃地禁锢着杜汐璃,抬手毫不犹豫地将她拍晕。 来人正是明溪。 “我就知道,遇到与她姐姐有关的事,她必然无法保持冷静。” “是在下来晚了。” “邪神冲出封神柱,妖界的一些妖怪也开始蠢蠢欲动,在下不得不耽搁一些时间来处理。” “汐璃……在下这就带她回妖界了。” “告辞。” 几年未见,明溪也是越发成熟稳重了。 卫风不由得在心底感叹。 这些年,每一个人都有所变化。 然而所幸每个人都在变得更好,六界……也是如此。 —————————— 冥界,判官府。 “慕寻,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嘛~笑一笑。” 冷奕语将脸凑近慕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听妈妈的话,笑一个。” “不要。” 被一口拒绝了…… 冷奕语很无奈。 她别过眼,看到不远处沙发上低头看书的无言时不时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们母女二人。 冷奕语不悦地拎起一个靠枕,不由分说地砸向无言。 “哎哟,我的判官阁下,这是怎么了?”无言伸手接住垫子,微笑着问道。 “都怪你!把你这张不会笑的脸遗传给慕寻了!” 冷奕语说着便向无言逼近。 “从她会说话起,我就没见她笑过!”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冷奕语对着无言一顿“拳打脚踢”。 无言瞟了一眼面部表情与自己百分百相似的慕寻,又回头看向一脸抓狂的冷奕语。 他当机立断,将冷奕语一把搂过来吻了上去,瞬间周围寂静了。 “啊啊啊!无言你在干什么?!慕寻在看呢!!”冷奕语红着脸,一把推开无言。 “哦,可她笑了啊。”无言指着慕寻笑道。 只见坐在地上的慕寻斜勾起嘴角,一脸八卦地看着他们。 “这算什么笑啊!这……怎么看怎么坏啊!”冷奕语瞪了一眼慕寻,又转过脸来瞪着无言。 “你还教坏女儿!” 无言不说话,只是接着笑。 “……算起来,这个时间,万念也该从孟婆庄回来了,我去接他。” 无言站起身,束起了头发。 “嗯。”冷奕语也冲他微笑着。 言和语,都是同样的含义。 或许命中注定,她和无言要一起走到最后。 曾经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在一起,更加珍惜彼此…… 辰希……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冷奕语眺望着远方。 视线的一侧是无言走在奈何桥上的身影,另一侧……是菩提神树的发出的神光。 —————————— 三十年后。 冷奕语从金玉暖床上起身,长长的发丝软软地搭在各处。 无言就坐在她不远处的案桌前办公。 “哼。”冷奕语看了他一眼,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便拖着及地的发丝离开了宫殿。 他们……最近正在冷战。 原因很简单——辰希要回来了。 无言,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这是他的常态。 在他与冷奕语的感情中,无言只怕一个人。 那就是辰希。 “他太过分了!”冷奕语在孟婆庄灌了半坛子的“冰言”。 “祖宗!你少喝点!回头你喝醉了,你家冰神又要去我的月老殿下半个月的雪……” 宗镜玄底气不足地将酒坛子向自己怀里挪去。 “啧,他敢!”孟七七拍了拍桌子。 “七七,他不敢,他不敢,他要是敢,我就拿红线缠他,哈哈哈……” 气氛突然尴尬,宗镜玄乖乖地闭上了嘴。 “那个……你们姐妹俩先聊着,我去看看漫漫……” 说着,宗镜玄溜之大吉。 “呼……关键时刻,有个女儿当借口是多么的重要!” 孟婆庄内,冷奕语脸色微红,继续向孟七七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凭什么不许我去见辰希?!” “……当然是因为他恐惧。”孟七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说一句不好听的,”她顿了顿,“若是没有达彦和生死门的事情……” “你和辰希根本不会分开!” “无言……也不会有机会与你重归于好。” “……”冷奕语的双手紧紧抱着面前的酒坛。 “我知道的。” 冷奕语抬起头,神色有些疲惫。 “我一直都明白我与无言之间的缘分有多浅。” “所以从一开始逃避……到最后……现如今的小心翼翼。” “他为何不肯多相信我一些?” “辰希于我……也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如果我得不到他的一些答案……一些……” 一些我想要的答案! “我怎能心安理得地在神界的宫殿中与无言安稳地生活?” “可若是辰希不肯放手呢?”孟七七打断她。 “那也无济于事了。”冷奕语摇了摇头。 “无言与我早有骨血降临,我们已经重新结为夫妻十余载……” “辰希……他与我之间的那条红线,终究是在师父决心逆天改命之时……就彻底地断了。” 孟七七忧心忡忡地将手覆上冷奕语的。 “别想了,奕语。” “辰希……是我们的朋友。” “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让自己留下遗憾。” “其实……无言已经变了许多了。” “若是以前的他,或许会想办法不让辰希活过来呢……” 第251章 辰希归来 神界的冰神宫殿中,正上演着一出大戏。 “你去哪儿?”无言冰冷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宫殿中。 “你不是知道我要去哪儿么?又何必多问。”冷奕语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着。 而在宫殿角落里偷窥这一幕的慕寻和辰万念都竖起了耳朵。 “哥,你说他们俩会不会打起来啊?”慕寻紧张兮兮地拿胳膊肘捅了一下辰万念。 “……不好说。”辰万念眼睛一眨不眨地观测者“敌情”。 “你不许去。”无言再次发了话。 “无言,你这样做很过分。”冷奕语与无言面对面,一双杏目中满是嗔怒。 “……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不见他又如何。”无言拉住冷奕语的小臂。 “你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冷奕语皱着眉,甩开无言的桎梏,“他因达彦而死,因你我而魂飞魄散,我们本就亏欠他良多!” “我杀他,也亲手复活了他。我伤害了神物,也遭受了天谴,甚至连我的孩子也被打上了天谴的印痕。上天是公平的,我不觉得我们哪里有亏欠他。” 无言的话语中毫无温度,就如同这座冰冷的宫殿。 “……呵,那是因为你本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冷奕语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说罢,她不再与无言讨论这件事,直接转身离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冥界上空便出现了金光神冷奕语那素白的身影。 “是奕语来了。”孟七七站在神树下,脸上露出笑容。 然而那开怀的笑在下一秒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冷奕语的身后跟着一个玄黑色的身影,那是……一脸煞气的冰神无言。 “……”孟七七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她心想:这厮怎么也跟过来了! 虽说距离当年之事,六界之中已经澄清了误会,大家对无言的偏见也都随时间变得淡了许多。 但……辰希的确是无言亲手插死在蓬莱的桃树下的。 这一点依旧无法改变。 即便他亲手将魂灯带了回来,令辰希重生……可这并不代表辰希复活的时候向看见他啊…… 他们俩不会一见面就打起来吧?! 除了孟七七,宗镜玄也在担忧。 他想的是:辰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女人跟了别人,不得气到再死一遍? 何况冷奕语跟的人不是什么别的阿猫阿狗,而是无言。 一个跟自己抢了几千年女人的大师兄,一个将自己亲手打到魂飞魄散的仇人。 这一见面,不得把冥界拆了? 而冷奕语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像是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人一般,施施然落了地。 “七七,我来的不算晚吧。”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额……不晚,辰希他……还没有出来。” 孟七七瞅了一眼宛若黑色雕塑的无言,又看了看满脸严肃的冷奕语。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冷奕语悄悄地拉到了一边。 “奕语,你怎么想的,把你家这位杀神领过来作甚!” 孟七七压低声音,生怕被无言听见。 “哼,是他自己要跟来,我有什么办法。”冷奕语翻了个白眼。 “辰希这些年虽未化形,但神智早已恢复。”孟七七说道,“估计这上三界中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我明白。”冷奕语叹了口气,“三十多年过去了,辰希他……应该也已经接受了我与无言在一起这件事了。” “我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底气见他。”她说,“我抛弃了辰希,放弃了辰希。” “我没有脸面再见他,却又不得不见他。” “我欠他一句道歉,欠他许许多多的情意。我必须来见他,我必须站在他的面前再看他一眼。” “不论他是想通了、释怀了,还是暴怒、不想再见到我,哪一种结果我都会接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孟七七回答,“但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无言与他打起来,你要帮谁?” “……”冷奕语皱了皱眉。 良久,她答道:“他不会的。” “你说谁不会?是辰希还是无言?你确定这两个祖宗不会打起来?” 孟七七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就算哪一天太阳从西边升起,辰希和无言之间的矛盾也不会消失的。 “我说,辰希不会动手。”冷奕语回答道。 “……”孟七七一时间竟没有回话。 这就更离谱了好吧?! 无言是那种能忍的人,若是说他不一定会动手或许还可信。 可是辰希……那是个炸药桶啊!不用点就着了好么?!更别提这么大个无言站在他眼前了! “咳咳,”孟七七干咳两声,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思绪,“你认真的么?奕语?” “凭我对他们两个的了解……无言……我不想说。” “他嫉妒辰希,惧怕辰希在我心中占领的那一席之地,但他不会再伤害辰希了,除非他想逼我去宗镜玄那里将我们的名字划掉。” “至于……辰希。” “他的确是一个冲动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 “放心吧,辰希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的。” “最令他生气的人不是无言,而是我。” “是我负了他。” 身后的菩提神树突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冷奕语和孟七七猛地转过身。 只见庞大的神树中,一个人影渐渐浮现。 年轻的少年拥有着一头浓密的亚麻色长发,浅绿色的衣袍翻飞,赤着脚落在一条树杈上。 他站定,身上的光芒消失不见。 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好久不见。”他望向众人,扑闪着眼睛。 “辰希……”冷奕语的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而这一幕,都被无言尽收眼底。 “奕语。”辰希的模样有些稚嫩。 重生后的化形或许是凡人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年悲伤又喜悦的眼神投了过来,陡然间刺痛了冷奕语的心。 那一句对不起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此刻的相见之后,冷奕语才明白,只有一句对不起是何其的言轻。 千万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她与辰希之间那断掉的缘分。 第252章 醋意 冰神宫中。 正在办公的无言心神不宁,突然间握紧了拳头。 距离辰希重新化形归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冷奕语每天早出晚归,据说是跟孟七七他们一起找寻令辰希快速恢复的方法。 辰希辰希,她的眼里现在只看得到辰希! 她对辰希有愧,就要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正牌夫君一个人甩在家里么?! 若他略有不满,就会被指责为“不够信任她”。 这分明不是信任与否的关系! “冷奕语,你永远都只能是我无言一个人的!” 想到这里,无言的眼神凌厉,手心暗自使劲,一支笔拦腰断在他手中。 他扔掉断成两截的笔,起身向宫外走去。 而他竟没有发现,案桌后的柱子旁,一直蹲着两个半大孩子。 “……” “……咔哧咔哧,……咔哧……” “慕寻!”辰万念皱着眉,轻声呵斥,“把你的瓜子收一收。” 慕寻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吐出嘴里的瓜子壳。 “……哦。” 慕寻,冷奕语与无言之女。自出生以来便身带天谴印痕,因此,无言曾在慕寻小的时候被冷奕语咒骂过八百回不止。 所幸,慕寻每日被送往神恩碑下沐浴圣光褪尽所有印痕,渐渐地,随着年龄的增长,天谴印痕变得淡不可见,对慕寻本人也造不成什么伤害了。 然而在慕寻稍稍大了一些的时候,冷奕语再次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 慕寻的性子随了她那个腹黑的爹。 冷奕语一度认为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于是在冷奕语的“悉心教导”下,慕寻成长为一个不爱笑的……沙雕。 “哥,你不觉得爹生气的时候很有趣么?” 跟辰万念说话的功夫,慕寻已经开始将刚刚吐掉的瓜子壳冻成了一团,在手掌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玩。 “……”辰万念满脸黑线地看着妹妹。 “不,我不觉得。”他说,“还有,把你的瓜子从我的兜里拿走!” “哦……”慕寻依旧没什么表情。 “居然被发现了。”她小声念叨着。 “……”辰万念再次无语。 “慕寻,我看冰神爹爹这次恐怕是真的生气了。我们跟上去,以免到时候出什么乱子。” 辰万念思考了一下,对慕寻说道。 “爹会和娘打起来么?”慕寻扬起脸。 “……不会。”辰万念对着慕寻眼中希望的火焰浇了一盆冷水。 “但他会和我辰希爹爹打起来。”他补上一句。 “如果不想看着母亲进退两难的话,我们就赶紧动身追过去吧。” 说罢,一红一蓝的两个身影就消失在冰神宫的上空。 —————————— 仙界,月老殿。 原来这几日,辰希一直住在宗镜玄的月老殿中。 在孟七七和冷奕语的双重施压下,宗镜玄拿出了一堆珍贵补药给辰希补身子。 而今日,辰希的身形已经恢复了青年人的样子。 正是当初离别时的模样。 “奕语,”辰希的声音传入冷奕语的耳朵,“在想什么?都出神了。” “……”冷奕语盯着那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曾经抵足而眠,他们曾经……有过共度余生的愿望。 可她终究是负了他。 眼前的男人明明早已知道她的负心,却对此绝口不提。 他甚至一直很平静,令冷奕语的心无端地慌乱。 辰希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这种温和的相处就像温水煮青蛙,冷奕语倒是希望辰希可以跳起来指着她的脸骂她一顿。 就是这种平静反而更可怕。 “我在想……” “冰神阁下到!” 月老殿小童的喊声将冷奕语的话打碎了一半。 “无言?”冷奕语在心中暗叫不好。 这几日光想着辰希的事情,忘了自己家里这位也是颗定时炸弹了! 无言过来做什么? 抓她回家? 揍辰希一顿? 或是他心里有什么别的鬼点子? 反正没好事就是了! 一身黑的无言带着一身冷冽的气息走进了月老殿。 “你怎么来了?”冷奕语站起身。 “……”无言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看向冷奕语。 他那一双深潭般的眼紧紧盯着坐着的辰希。 “无言,好久不见。”没想到先开口的竟是辰希。 “怎么,大师兄,你也是来找我叙旧的?” “……”无言没有回答。 周围的空气突然冷了起来,辰希的脚下开始出现冰层。 月老殿上方的天空突然下起雪来。 辰希的脸色被冻得苍白,但他依旧微笑着盯着无言,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接,仿佛下一秒就能蹦出火花来。 看着辰希越来越白的脸色,冷奕语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砰!” 一个琉璃盏被冷奕语扔了过去,结结实实地砸在无言的额角。 无言没有躲,琉璃盏在他的额角磕出一道血印。 一丝血流进无言的眼角,他收起了冰系法术,周围温度恢复如常。 “你……你怎么不躲?!”冷奕语看着无言额上的那道血印,顿觉自己或许又冲动了。 “……对不起。”无言轻声说道。 “……”冷奕语走上前去,张开治疗法术拂去无言面上血印。 “奕语,还生气么?”无言再次轻声发问。 “……你都这样了,我还怎么生气?”冷奕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她还不知道他的那点小心思? 来一出苦肉计让她消气,如今这场面她也断然在月老殿待不下去了。 “走吧,回家。”冷奕语叹了口气。 她转身对着辰希说:“辰希,明日我再来瞧你。” “明日师父要来见你,你不在的日子里,他老人家也想你想的紧。” “……嗯,知道了。”辰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看着冷奕语与无言离去的背影,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为什么……我还是输了呢?”他皱着眉,眼中的悲伤满得要溢出来。 “无言,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照顾她的么?” “趁我不在的时候……将我的奕语从我身边夺走……!” 天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 第253章 摊牌 冰神宫。 “无言,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我和辰希之间的事。” “奕语……” “你要相信我。”冷奕语打断无言的话。 “我只是想与他做一个了断。”冷奕语捧起无言的脸。 “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她的眼神撞进无言的瞳孔中。 他望见了她心底的无助。 罢了。 “好吧。”无言终于松了口。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奕语。”无言低语。 “我只是无法忍受你们坐在一起,毕竟……曾经……” 你选择了辰希。 而我,已经输给辰希一次了! “辰希是我们永远的朋友。”冷奕语说道,“就算最后的结果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依旧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的朋友。” “无言,你真的很讨厌辰希么?你问问你自己,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你对辰希,真的没有一丝愧疚么?” “……”无言垂下眼,缓缓说道,“就是因为亏欠,才不得不一直亏欠。” “若是因为心软而将你拱手相让,我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做一个坏人。” “我承认从他来到蓬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嫉妒他。” “嫉妒他永远明媚,嫉妒他从一而终地有活力。” “他像一团火焰,烧尽他的敌人,也烧尽他自己。” “奕语,在这世间我唯一没有把握的事情就是如何得到你的心。” “辰希是我心中永远的敌人,因为他曾赢过你的余生,而我……从未。” “……”冷奕语听到这句话,眼神一变。 “无言,你什么意思?”她的语调冰冷。 “奕语,你爱我,可你的世界里却不止我一人。”无言的语气也冷酷了起来。 “我只有你,从来都是。” “……”冷奕语与他拉开了距离,“可你伤过我很多次,你没有给过我绝对的安全感!”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无言的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 “过不去的。”冷奕语满脸忧伤。 “那些事只是淡了,但永远也不会过去。” “无言,我愿意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愿意孤注一掷地遵从自己的心。所以……给我时间,让我跟辰希做一个了断。” “只有还清了我们在他身上种下的孽债,我们才能真正地获得幸福。” —————————— 第二日傍晚。 冷奕语与辰希漫步在冥界的彼岸花田中。 “今日师父来看你了吧?” “嗯,”辰希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点了点头,“难为他老人家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来看我这个曾经的孽徒。” “不过……上三界的大家都没有变,一切如旧,这很好。” 辰希轻轻的一句话,却仿佛带着千斤的力量砸在冷奕语心上。 是啊,大家都没有变,所有事物都没有变,只有她冷奕语变了。 只有她的心,变了。 或者更残忍一些,她的心,她最爱之人的位置……一直都是属于无言的。 她为何要这样过分呢? 一想到这些,冷奕语的心揪沉重得好像跳不起来。 从一开始就不该拥有前世的那些记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执迷不悟! “辰希,对不起……”冷奕语停下脚步。 辰希在她前方站定,慢慢地转过身来。 冷奕语流着泪,这才看清微弱月光下辰希的表情。 ——是冷酷的、失望的、难过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我还是要说到这里。”辰希开了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魂魄重聚后的我,在神树感知着外界的一切。我知道你和无言在一起,我知道你们有了一个女儿,我知道你们从另一个时空请来了邪神消灭了达彦,我知道……” “你从未爱过我。” 冷奕语猛地抬眼,又一波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不是这样的…… “不……我爱过你,我甚至……现在……依旧舍不得你。” “只是不够爱罢了。” “辰希,事到如今,我只想把我最真实的想法告诉你。” “我爱无言,我也爱你。” “只是对于你,没有那么刻骨铭心,没有那样的宿命感。” “我把你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来爱,我把你……当成最珍贵的朋友来爱……” “唯独……没有当做永恒的恋人。” “……”辰希沉默了。 “奕语,我绝口不提我们之间的事情,就是不想听到这些话。” “我以为只要我们不去提,不去想,或许我们……” “不会的。”冷奕语哭着摇了摇头。 “我今日,就是想要做一个了断。” “辰希,我欠你的……我……” “你当然欠我的。”辰希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冷奕语,我时常觉得你的心或许是用极寒之域的寒冰石做的。”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们在一起的身影时嫉妒生气到快要疯了?!” 辰希一步步逼近冷奕语,一张俊美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冷奕语!你本来是我的!你原本是我辰希的!!” 他猛地抓住冷奕语的肩膀。 “我爱了你两辈子,为你魂飞魄散……” 一滴泪从辰希的眼中滑落。 “我在努力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却在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跟他缠绵悱恻,你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可我呢!冷奕语!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残忍?!!” “对不起,辰希。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辰希,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我可以做到……我都会去做……” “不,你做不到。”辰希红着眼,放开了冷奕语。 “自始至终,我辰希想要的,都不是一个你,完整的你。” “现在……你的所有都不会完整地属于我,我又何必去强求?” “我想要一个全身心爱我的冷奕语,你难道可以给我么?” “对不起……辰希,我……” “够了。”辰希擦掉眼泪。 “我恨你,冷奕语。你欠我的东西,让我拿走吧。” 辰希抬眼,目光灼灼。 第254章 破碎 冷奕语抬起头,湿润的杏目中带着迷茫。 “冷奕语,让我得到你吧。” 辰希笑起来,就像他们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一样。 但冷奕语知道,含义已经不同了。 “得不到心,至少拥有你的人,也不算白相爱一场。” “你说,对么?” 辰希的笑容看起来依旧阳光灿烂,但冷奕语知道,这笑容包裹着的,是辰希想要报复她的黑暗毒瘤。 “我……已经是无言的妻子了。” 沉默片刻后,冷奕语低声答道。 她的心里不知是否该生气。 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你也曾是我的妻子,可你依旧背叛了我。”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辰希的真身前。 辰希的身子撑在冷奕语上方,手掌抵着神树的树干。 “只是陪我一次而已。”辰希没有松口,“这已经很公平了。” “我只要你这一夜!” 辰希的话让冷奕语的脑子一片混乱。 “今夜过后,你我两清!我会离开上三界,我们……永不相见!” “!” 冷奕语睁大眼睛看着辰希。 她动摇了。 辰希离开,她固然心痛难舍,但这无疑是对他们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只要不再相见,便不会再有相离。 冷奕语没有说话,她并没有回答辰希。 但辰希已经微笑起来,低头埋进了冷奕语的颈窝。 带着热气的吻落在冷奕语的脖颈上,温热慢慢下移…… “……” 冷奕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她不需要回答了。 她与辰希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时隔多年,辰希终于再次吻上他魂牵梦萦的那两瓣柔软的唇。 可对方却不再回应他,他尝到了她带着热气的泪水。 “你是木头么?无言就是这样教你的?” 辰希喘着气,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满与戏谑。 “……回应我!” 冷奕语用盛满泪水的眼睛木木地看着辰希,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伸出手去,抚上辰希的脸。 他们再次接吻,辰希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他与冷奕语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冷奕语的回吻带上了温度,辰希将手覆在她的脑后,带着她倒在神树之下。 “嗖——” 突然,冰封十里,雪花狂舞。 细小的冰绫如同尖细的钢针,直直地冲辰希的脑袋飞去。 “啧。” 辰希猛地抬头,莹绿色的防护结界瞬间立起。 “无言,别来无恙。” “!!” 冷奕语立刻清醒过来,从地上撑起身。 她还未回头,就听见无言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辰希,你在对奕语做什么!” 冷奕语从地上爬起来,推开了面前的辰希。 她嘴唇颤抖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无言,脑子里全是—— 完蛋了! 无言的眼神扫过冷奕语凌乱的发丝,落在她肩上的吻痕上。 四周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无言……” “奕语,你不要说话,我什么也不想听。” 无言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冷奕语整个人包了起来。 “不想听奕语说……那听我说?” 辰希抱着胳膊,冷笑起来。 “……” 无言盯着他的嘴唇,漆黑的瞳仁中满是怒火! “不必了!”他抬起手,一把冰剑凝聚在手中。 “辰希,你准备好在我手里再死一次了么?” “!”冷奕语躲闪的眼神重新汇聚在无言的脸上。 坏了!他这副表情……是真的想杀了辰希! “上一次你杀了我,说……我是为奕语死的。” “原因呢……我当然也知道。” “我拜托自己的师兄照顾好我的奕语……” “她从来就不是你的。”无言插了话。 “……是么?” “那你为何如此忌惮我?” 辰希笑着,一步步朝无言走来。 “那你为何……不敢听我们刚才到底想做什么?” “辰希!”冷奕语一脸慌张。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求你…… 冷奕语对着辰希疯狂摇头。 “奕语,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又不是瞎子,难道不说明白……他就不懂了么?” 辰希的话,令冷奕语如坠冰窖。 是啊……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冷奕语的眼中的光黯淡下来。 他们三人之间……因为她,变得一塌糊涂。 “无言,把法术收一收吧。你把冥界冻上……会惊动大家的。” “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冷奕语很少有如此无助的时候,她也很少用这种恳求的语气跟无言说话。 无言的表情有些松动,辰希的脸却黑了下来。 “不是要杀我么?你尽管来!” 辰希竟先发制人,一出手便是幽冥灵火。 火光掠过冰封的大地与花朵,周围的温度立刻回升。 “哼,那就如你所愿!” 两人冲上云霄,在空中扭打成一团。 “无言!辰希刚重生归来,他还只是个上仙!他如何打得过你!” “停手!你会伤到他的!停手!!!” 听到冷奕语的声音,两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冷奕语能清楚地看到,辰希的嘴角挂着鲜血。 “无言!你还要再杀他一次么?!” 面对冷奕语的质问,无言默默地握紧了拳。 忽然,一阵冷风冲她掠了过来。 竟是无言一声不吭地带着她飞走了。 “无言!” 无言一路将她扛在肩上,回到冰神宫后,更是风一般地掠进了寝殿。 “砰”地一声,冷奕语被摔在床上。 她未等有什么动作,一大片阴影便遮住了她。 是无言。 他紧紧扣着冷奕语的手腕,跪在她双腿之间。 他的一双黑眸盯着冷奕语的脸,似是要将她的脸看穿。 “无言……” “如果你想跟我说对不起,那就不必说了!” 无言带着情绪的话低低地响在她的耳边。 冷奕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乖乖闭嘴。 “你跟我说,你要去与他做个了结……” 冷奕语感受到自己手腕上的力道加重,心中慌乱不已。 “所谓了结……就是这个?” 无言说着,一口咬向冷奕语肩上的吻痕。 “嘶……” 冷奕语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发出痛呼。 她不知道无言现在到底有多生气,她不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后果到底会有多严重。 “奕语,果然我才是对的。”无言松口。 “自今日起,你不要再走出这个房间。” 第255章 重来一次 她被无言软禁了。 这是冷奕语确信的事情。 “无言,对不……” “呜呜呜!” 无言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何总说,不想听我说对不起。” 他靠近冷奕语,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现在,我明白了。” “道歉,就意味着对方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既然已经做了,说抱歉又有什么意义呢?” “咳咳!” 冷奕语凝起仙法,强行冲破了无言的禁言咒。 “无言,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无言低声开口。 “你不能这样关着我!” “而且!就算你想关我,凭我的修为,早晚也会自己出去的!” 这句话倒是真的。 “……”无言垂下眼。 片刻后,冷奕语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奕语啊……你想让我怎么办?” 无言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她。 “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冷奕语突然无法回答他。 面前的无言,像是一个迷茫无措的少年。 “所以……即便我生气,也没办法伤害你。”无言缓缓说着,“我伤害你的事情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做出让我心痛的选择,这可能是上天对我的报应。” 无言揽过冷奕语的头,令她轻轻地靠在自己肩头。 “我是真的想杀了辰希。” 听到这里,冷奕语的心里“咯噔”一声。 “但你放心,为了你,我也不会向他下手。”无言补上一句。 “但……既然你无法做出让我们都满意的决定,那我便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他!” 无言松开冷奕语,带着一身的冷冽走出了寝殿。 “你!” 冷奕语的呼唤被淹没在无言为她设置的结界中。 “什么叫……你自己的方式?” —————————— “爹爹这是要去杀人么?”慕寻瞟了一眼刚走出冰神宫的无言,转头对辰万念说道。 “……应该不是。”辰万念回答,“不过,也差不多了……” 上次就没拦住冰神爹爹去砸场子,这回……连娘亲都被爹爹关起来了…… 辰希爹爹岂不是要和这位冰神打个天地变色? 还好,慕寻不知道娘亲之前的那些事情。她只知道看热闹嗑瓜子,还是别让她掺和这些事情吧…… “那我要跟上去。”慕寻突然冒出一句。 “不行!”辰万念一把将她拦下来。 “你去添什么乱!” “那……哥哥陪我一起去好了。” “……你是想带着我去装瓜子吧!” “哦,被发现了。”慕寻没什么表情。 她站起身,对着辰万念说道:“哥哥,如果你想去做什么但却不想告诉我的话,那就去吧。” “爹爹与娘亲虽然经常吵架,但很显然,这次的事情很不同。” “不管怎样,将娘亲锁在结界里是不对的。” 慕寻走向冷奕语与无言的寝殿。 “我要去帮娘亲冲破结界。” “你……”辰万念有些惊讶。 他知道慕寻一向聪明,但奈何脑子只有一根筋。 不过……这次的事情,她若想帮母亲一把,倒也算是长大了。 “知道了,你去吧。”辰万念摸了摸慕寻的头,“哥哥……要去找冰神爹爹了。” —————————— “辰希,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身黑衣的无言带着冷冽的杀气闯进了月老殿。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辰希没有直接回答他,“怎么,你是来杀我的?” “你们……这又是什么情况啊!” 孟七七挤到两人中间,一脸焦躁。 “正好,大家都在。”辰希盯着无言,毫不相让。 “无言,我们之间的矛盾只有一个,你我都很清楚。” “你敢不敢让我们三人一起下凡一次?” 辰希这没头没尾的话令众人疑惑不解,但……无言听懂了。 果然,辰希接着说道。 “重来一次,奕语、你、我,都没了过往的这些记忆,我们公平地来一次竞争。” 辰希挑了挑眉,上前一步。 “无言,你敢么?” “……”孟七七下意识地看向宗镜玄。 “嘘。”宗镜玄对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插手。 无言久久没有回答。 没错,这个提议非常公平。 昔日冷奕语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无言和辰希都是有着所有记忆的人。 他们都可以凭着记忆诱导如白纸一般的冷奕语爱上自己。 但如果三人全部都从头来过……那意义便不同了。 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有羁绊,更别提相爱了。 这完全……就是一场赌博! “冰神爹爹!” 辰万念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辰希看到他,微微皱眉。 “娘亲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您……您收手吧!” 辰万念涨红了脸,用尽全力说了出来。 “……万念,”无言皱了皱眉,“你以为我会去杀了你的辰希爹爹么?” “?”辰万念抬起头,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 不……不是么? “我不会杀他。”无言冷冷地说。 然而他们交谈的几句话被辰希尽收耳中。 那是……万念?! 辰希盯着辰万念,眼神复杂。 啊……都长这么大了…… 突然,无言的眼神变了。他一把抓住辰万念的胳膊,质问道:“是你帮你娘亲把结界打破了?!” 辰万念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 慕寻……也太快了点吧! “不……” 无言却没听辰万念的回答,转身便要回冰神宫。 “站住。” 冷奕语的声音从天上传来。 “你不用回去了,我来了。”她从金光中走出。 “我说了,我早晚会出来,你关不住我。” 冷奕语来到无言面前,慕寻跟在她身后。 “……”无言静静地望着她。 “奕语,你来了。”辰希抱着胳膊,笑了笑。 他的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并不存在。 “我跟无言正在说一件好事情,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冷奕语面对辰希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与尴尬。 “我说……不如我们三人抹掉记忆直接下凡,重来一次。” “冷奕语,重来一次……你觉得你会爱上谁?” 第256章 一个好提议 在六界的新纪元,全仙界的仙人看了一出大戏。 此戏名为——【因为三角恋无法解决于是把天后请来了】。 …… “只是为了这种事情就贬三个神仙下凡,这不合理。” 良久,木鎏金撑着下巴,缓缓说道。 “倒是可以去模拟凡间世界里走一趟。” 看到辰希和无言那两张臭脸,木鎏金又及时地补上了一句。 真是造孽! “天后说的……是那个人界缩影?”无言开了口。 “不错,为了使上三界的仙僚可以充分体验到下界的各种疾苦,天后娘娘耗费大量精力在神界造就了三道缩影。”风神卫风站了出来,向众人解释道。 当然,建造三个模拟界……用的自然是天帝的神力。 “不但有人界缩影,还有妖界的,至于……咳咳,某个界的缩影,天帝陛下还在修葺。” 木鎏金淡淡地看了一眼卫风,他立刻闭上了嘴开始装深沉。 “……总之,本宫的意见,你们就当是去玩一场,不要真的下凡。” “缩影与真正的界也没差多少,还省去了不少麻烦,你们甚至不一定要体验当人类。” “去妖界缩影也可以啊。” 木鎏金扫了一眼面前的三位主人公,强压下自己内心的喜悦。 好想看无言和辰希会变成什么妖啊!! 然而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不同意!” 是冷奕语。 “你们将我当成什么了?!”她有些恼怒,“我是你们证明自己的筹码么?!” “冷奕语,你明明刚一开始没有这样激动的。”辰希突然插了一句。 “你……在害怕什么?”他咧开嘴笑起来,“是害怕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缩影中爱上我么?” “!”冷奕语急红了脸,“辰希!” “看来是喽?”辰希的心情看上去有那么一点好。 “奕语,只有接受这个提议,才能让他彻底死心。”无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可我不想。”冷奕语皱着眉,“我们的生活现在好好的,为何要去搞这么一出?” “辰希,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她再一次看向辰希,“你想让我怎样?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能痛快,我都会去做!” “……”辰希回望着她,很平静。 “要么,我们把上次的事情做完,要么……进缩影。” “铛!” 无言于无声中念诀,霎时间,十几把冰刃在辰希周围漂浮着。 冷奕语的脸色变得很糟糕。 “我……我哪个也不选!”冷奕语咬咬牙,不敢去看辰希与无言。 “无言,不要伤他,我们……回家吧。” “……” “既然金光神不愿,你们的赌约也无法成立。”木鎏金淡然开口。 “说到底这毕竟是你们三个人的事,就算你们两个男人非要一争高下,也得顾及一下金光神的意愿吧?” “我是不会放手的。”辰希挑了挑眉,用最轻快的语气说了一句最沉重的话。 冷奕语已经先行离开了,无言在跟上她之前,留下了一句话。 “……我会让她参与这场赌约的。” “好啊。”辰希耸了耸肩。 —————————— 回到冰神宫,冷奕语一言不发。 无言毫不在意她的这种态度,仍旧我行我素。 “无言,我们谈谈。” 最终,冷奕语缴械投降。 无言坐在案前,放下了笔。 “奕语,你想谈什么。” “我是不会答应去参加那个赌约的。” “……我知道。” “你放弃了?”冷奕语听到无言的回答,有些诧异。 “你猜。” “???” 这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么?!无言居然会跟她说“你猜”? “奕语,难道辰希说的话是对的么?”无言终于抬眼,“你不肯答应,是因为害怕失去记忆后……爱上的人会是他么?” “……”冷奕语愣了一下。 可能吧。 她心里的确在害怕,可她要怎么说? 如果自己是一个凡人,不曾窥探过自己的前世,她真的会选辰希。 辰希热情奔放,勇敢坚强,他像一个散发着热量的发光源。 他热切地爱着自己……谁会拒绝他呢? 无言是相反的。 冷奕语很清楚,他们在一起究竟有多不容易。 她是无言的全世界,而无言……是钉在她心里的钉子。 一旦拔出来,她的心便会有一个空缺,她会无休止地感到疼痛,却无能为力。 只能选择将他重新钉进心里,让这伤口变成旧伤。 想起他,爱着他,却也不会忘记曾经的伤。 但……她不再有勇气将他拔出来第二次了。 冷奕语固执地不肯接受辰希的提议。 辰希他……很有自信。 她明白他的自信来源于她的恐惧。 从心底里,她害怕自己动摇,害怕最后自己爱上的不是失去记忆的无言…… 无言,会失去自己的全世界。 而辰希……会完成他最为有力的报复。 可她没有资格怪辰希,她始终明白。 “奕语,我不怕。” 半晌,无言的声音将冷奕语从思绪中拉回。 “我不怕你爱上的人不是我。”无言看着她的眼睛,“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旅行。” “你可能不会爱上我,也不会爱上辰希。” “可能重来一次,你会爱上除我们之外的第三个人。” “不要那么紧张,好么?” “……”冷奕语听着无言的一番话,沉默了。 她突然苦笑起来。 “无言,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你是有多么想证明自己? 才会说出这种我们谁都不会相信的鬼话来安慰我? “我是认真的。”无言又加了一句。 “不过,即便我失去了记忆……我想,我还是会爱上你。” “所以,我们之间的爱不需要用这种没有意义的赌约去证明给其他人看!” 冷奕语捧起无言的脸,蹙着眉。 “奕语,再想想吧。”无言握住她的手,“再想想吧,好么?” 他竟流露出了一丝焦躁与脆弱。 【是我的错觉么?】 下一秒,冷奕语就恨不得将无言直接揍趴下。 她撞进他伪装出的眼神中,中了他的幻术! 虽然只是一瞬的不设防,却也足够了。 锁神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冷奕语捆了个结实。 “无言!!!” 第257章 初入人间缩影 “奕语,乖乖睡一觉吧。”无言柔声说道。 “你演戏演到我头上来了?!”冷奕语挣扎着,“无言!给我解开!!” “不要。”无言紧了紧锁神链。 “你!”冷奕语很想骂街。 “睡会吧。”无言轻声在她耳边说道,“醒来后,一切就都解决了。” 解决你姥姥! 冷奕语在无言怀里扭动,疯狂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无言,你这样做,我不会原谅你……” 冷奕语还在咬牙切齿地对着无言说狠话,然而困意在她脑中越来越浓。 “……” 无言打横抱起熟睡的冷奕语,隐去她身上的锁神链。 他朝着神树飞去,因为他知道,辰希一定在那里等着他。 —————————— 神树之下。 “她怎么了?”辰希狐疑地看着无言怀中的冷奕语。 “……锁神链。”无言抬起头,锁神链在冷奕语身上浮现。 “啧,”辰希笑了笑,“果然是你的风格。” “她还是不肯同意吧?” “但她现在被我带来了。” “……好吧。”辰希挑了挑眉。 “开启缩影需要天后首肯,不过……” “请来风神也是一样的吧。”辰希打断无言的话。 两人相视点头,竟是出现了少有的意见一致。 “那快走吧。”无言抖了抖长袍,抬腿便要走。 “等等。”辰希叫住他,“她……不会醒来吧?” “我下了禁言咒,即便醒过来,她也暂时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我不觉得我的术法能让她连一个时辰的昏睡不醒都做不到。” “……你可真够绝的。”辰希瞟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冷奕语,对无言的行为做出了评价。 “哼,彼此彼此。”无言冰冷的眼神划过来。 他说的是辰希在树下吻冷奕语的事。 他与辰希都太了解冷奕语了。 知道她会因为什么妥协,也知道她会因为什么而难过。 “辰希,说好了,只要奕语爱上的人不是你,”无言紧紧地盯着辰希,“你就要退出!” “哦?”辰希突然停下脚步。 “无言,你以为现在的我依然会被你耍得团团转么?” “我告诉你,”辰希贴近无言的身前,“奕语只要爱上的人不是你,我就不会放弃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冷笑一声,“你无非是觉得她不会爱上你,但又觉得……她也不一定会爱上我,是吧?” “难道不是么?”无言微微皱眉,语调平静。 “是你说的,我们三个人,一起抹掉记忆。” “既然如此,那我们三个人之间,会有无数个可能。” “但我有信心。”辰希仰起头。 “即便失去了记忆,我还是会爱上奕语。” “她……选的人也一定会是我!” “……真是不巧,我也这样想。”无言毫不动摇地顶了回去。 “呵,”辰希退后一步,“是么?” 他与无言拉开了距离,转过身去。 “无言,你早就露怯了。” “……”无言没有说话,施法飞上云端。 “切。”辰希嗤笑一声,跟了上去。 —————————— 两人来到风神的住处。 “哟,稀客啊。”卫风打量着眼前的无言,面上却并无喜色。 当他看清无言身后跟着的辰希时,脸色变得更差了。 “……你们,不会是来找老朽麻烦的吧?” 虽然……他们俩看起来才是随时都会打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想什么呢,”辰希走上前,“老头,帮我们开一下人间缩影如何?” “你们……”卫风看了看辰希,又看了看无言,目光最后落在了冷奕语的身上。 “难道,你们还是要开始那个赌约?” “金光神答应么?” 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自愿来的。 卫风想说的话被他吞进肚子里。 无言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善,仿佛他如果不给他们开缩影,就会立马被揍的样子呢…… “她答应了。”无言眼都不眨一下,淡然说道。 “那她现在这是……” “这等小事无需劳烦她醒着。”无言面不改色。 “奕语正在午睡,我直接将她抱过来了。” “……” “噗。”辰希忍不住笑了一声。 卫风心想:冰神无言,您可真行。撒这种劣质谎言连眼都不眨的,还……还一本正经啊是怎么回事?! “老头,你到底开不开?”辰希逼近卫风。 “……此事还是要先禀过天后娘娘……” 一道冰凌挡住了卫风的去路。 “咳咳咳咳咳。”卫风被突然出现的冰凌惊了一下。 “冰神,你这是何意?”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如今他卫风堂堂一个风神居然要被一个新神吓成这样! “很显然,老头,他在威胁你。” 卫风倒吸一口凉气。 得,不但有个不讲理的新神在威胁他,这杀神的身边还跟着一个阴阳怪气的辰希。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卫风有些气急败坏。 无言的眼神投了过来,好像在说…… 【刚刚不是说过了么?你是傻子?】 好生气啊!! 卫风气得胡子都掉了好几根。 “老头,你就行个方便嘛!”辰希绕到卫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你以为缩影是说开就开的!”卫风瞪着眼睛,“且不说你们为了一个赌约就要开它,主要这事情……” 你们开缩影只是为了抢女人! 虽然金光神的确貌美,在神界地位尊贵…… 可这…… 这事情听起来就跟闹着玩一样!搞不好就是一个六界丑闻,上三界笑柄…… 像什么样子! “无言,辰希,我可以给你们开缩影。” 卫风定下心来,重新开口。 “但,你们现在下界之后,我一定会立刻禀告天后娘娘此事。” “而且……我会只对你们开放一部分的人间缩影。” “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卫风擦了擦自己的满头冷汗,严肃地对二人说道:“怎么样,肯答应么?” “……那就,谢谢风神了。” “谢啦老头。” 卫风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的风神宫可算是在这两个“混世魔王”的手中保了下来。 “跟我走吧,带你们进人间缩影。” 第258章 人间缩影(一) 【女孩是国王的未婚妻,小王子在宴会上看见了她。】 “哇……我没看错吧?那个女的……刚刚溅了杀神一身水?” “嘘……快走快走,远离是非之地!” 韩楚菲看着面前冷着脸的男生,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生一脚踢翻了韩楚菲手中的水桶。 “呀!” 韩楚菲轻呼一声,仰面摔倒在水泥地上,打翻的水桶中扬起的水一股脑淋在她脸上。 “噗!咳咳咳!”韩楚菲抹了一把脸,恼怒地看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对方依旧冷着脸,竟准备“行凶”过后拍拍衣服转身就走! 这人有病吧! 韩楚菲在心里骂了一句。 脑子里像是有一团白色的火焰在烧。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拽起地上倾倒的铁水桶,快步朝那个冷酷的背影追了过去。 “哐当!” 韩楚菲宛如投篮一般,将带着水珠的铁桶扣在了那清高背影的脑袋上。 “卧槽?!”“我去……!”“勇士……绝对的勇者!” “我再问一遍,被扣的那人……是杀神罗霖没错吧?” “哎哎哎快看!他把铁桶拿下来了!” “这张又臭又帅的脸,是他没错了!” 围观者口中的杀神罗霖伸出修长的手,将脑袋上的铁桶拿了下来。 黑发紧贴在他的耳边,额头滴着水。 他是眼神犹如千年不化的寒冰,看一眼能冻死人。 此时,杀神正用这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韩楚菲。 “……哼。” 韩楚菲仰着脸,她整个人湿的很彻底,活像一只落汤鸡。 ——挺着鸡冠子的落汤鸡。 “你没长眼睛?” 企图用眼神投射寒冰的杀神开了口。 “呵,不好意思,脚下有水,踉跄了一下。” “敢做不敢当?”罗霖皱着眉,向着韩楚菲走近一步。 “好吧,我长了眼睛,两只。”韩楚菲的唇边浮现一抹冷笑。 “我就是故意在你脑袋上投了个篮,这样……足够有担当了么?” 韩楚菲将一头长发甩到一边,发尾的水滴再次溅了罗霖半身。 “……真人篮筐,好玩么?” “好玩啊,好、玩、极、了!” “……” 对着韩楚菲的冷笑,罗霖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开始气势汹汹地脱衣服。 “卧槽?!杀神这是想干什么?” “不知道啊……” 罗霖紧抿着唇,黑发还在往下滴水。 他脱下半干半湿的衣服,往韩楚菲身上一扔,转身又要走。 这什么毛病?! “啪!” 韩楚菲将衣服砸到罗霖的后背上。 谁知这次罗霖并没有再露出什么要杀人的眼神,他俯身捡起自己的外套,骨节分明的双手拿着它抖了抖。 他长腿一迈,两三步走到韩楚菲眼前。 “洗干净还我。” 他将外套披到韩楚菲的肩上,甚至用力往她身前拢了拢。 “……” 残存在耳边的声音还在回荡,韩楚菲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心里觉得:这个人真是病得不轻!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呵,有意思。】 —————————— “罗夕照,下次来接我能别搞这么大阵仗么?” “抱歉抱歉,今晚要一起出席一场宴会,直接开了跑车过来。” 名为罗夕照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 如果不是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甚至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上去…… 说他是个学生也不为过。 “好吧。” 韩楚菲靠在后座上,准备插上耳机。 “今天不是你们学校的庆典么?你怎么不穿校服?” 透过后视镜,罗夕照打量了一番今日的韩楚菲。 “我是真没想到大学也能有校服这种东西。”韩楚菲将身子靠在驾驶座的背面。 “今天碰见一个神经病,校服湿了,换了。” 想起那张臭脸,韩楚菲不由得在心里骂了那杀神八百遍。 “怎么这样不小心?小心感冒。”罗夕照说了句,不再看韩楚菲。 “……” 又是这样。韩楚菲在心里默默说道。 罗夕照,罗氏集团的太子爷,现今的罗氏总裁。 他不是长得年轻,而是确实只比韩楚菲这个大一新生大个五岁而已。 所以……不得不每日将自己往成熟年老的方向打扮。 都是为了服众。 “哦对了,楚菲啊。” “啊?”韩楚菲摘下一边耳机。 “不要总带耳机,戴久了对耳朵不好。” 罗夕照语速很快,他先是说教了一番,紧接着又补上一句。 “今晚的礼服在后备箱里,等下我下车,你在车里把它换上。” “知道了。”韩楚菲摘下另一边的耳机,开始看起了车窗外的风景。 她和罗夕照,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罗夕照自小便因为家庭因素,开始经商。 年少时为了赚零花钱将两元钱的本子拆开,用时下最流行的图案点缀,定价翻倍,在同学间售卖;青年时期,他就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并学着自己的老爸搞起了慈善。 偏远山区的慈善工程里,他一眼就看中了父母双亡的韩楚菲。 那时的韩楚菲不叫韩楚菲,叫韩妮子。 父母在矿井塌方中丧命,没有任何别的亲信,孑然一身。 她被罗夕照捡回来了。 其实罗夕照对她的资助很有限,因为……他用的,是自己的钱。 连名字都是他起的,简直就像一个童养媳。 韩楚菲有时候在想,罗夕照当初选择资助她不会就是为了用她挡桃花的吧? 从罗夕照收到女生的第一封情书开始,韩楚菲就坐稳了罗夕照女朋友的位置。 如今长大了,又变成了“未婚妻”。 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把话说开,却也从未说死。 他对她处处关心,依然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 她对他言听计从,从容地扮演着所有的角色。 韩楚菲把自己定义为罗夕照的“女伴”。 毕竟……他从未说过喜欢自己,他只是……需要她而已。 韩楚菲换上中规中矩的礼服,罗夕照已经绅士地打开了车门。 暮夏的风已经开始带着一丝凉意,罗夕照贴心地在韩楚菲的肩上搭了一条披肩。 “看来我的审美并没有那么直男,这条小披肩和你的礼服很搭。” 韩楚菲微笑着挽上罗夕照的臂弯,随他走入宴厅。 第259章 人间缩影(二) “所以……今晚这是个什么宴会?” 韩楚菲挽着罗夕照,偏着头低声问道。 “是我弟弟的生辰宴。”罗夕照也低声回答。 “你弟弟?” 韩楚菲疑惑了一瞬,看到罗夕照并没有要跟她解释的意思。 呵,自己连他有个弟弟这件事都不知道,果然…… 在他眼里,她就只是个养着来玩的工具吧? 所以……她什么都不必知道。 “他与我的关系很微妙,我们也没见过几次面。”罗夕照递给韩楚菲一杯果汁。 “老样子,不必跟任何人说话,只管吃饭就好。” 罗夕照冲她笑了笑,端着一杯红酒走向不远处。 韩楚菲知道,他是去找罗氏的几个大股东去了。 “嗯,吃饭。”韩楚菲低声念叨着。 她尽量优雅地将菜品往自己的胃里塞,没人过来找她说话,也没人在意她的存在。 “唔……这甜点真的不错。” 她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评价着入口的滑腻甜品。 韩楚菲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陪着罗夕照参加宴会时的情形。 罗夕照始终是用自己的钱来资助韩楚菲。 所以,她并没有过上什么公主一般的生活。 她就读于最普通的学校,没有任何烧钱的爱好,每日只吃八分饱,寒暑假也要打零工。 无疑,韩楚菲是一个很为金主省钱的资助对象。 这种生活……止步于她升上高中。 罗夕照从罗董手中接过了罗氏,他开始作为罗总,出席各种上流宴会。 世家小姐们纷纷盯着这块肥肉,罗夕照在这其中苦不堪言。 于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友”。 “她是我的女孩。” 那一年,韩楚菲稚气未减,身形虽然修长,却过于削瘦。 能看出来,她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但她眼底的慌乱还是出卖了她不甚高雅的身份。 罗夕照说,自己是他的女孩。 不是女人,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女伴。 是暧昧又宠溺……却又不怎么正经的……女孩。 “胡闹!”罗董沉着脸,扔下了这么一句。 没人对一个高中女孩发难,他们只是会用好奇的目光不断打量着她。 韩楚菲想去找罗夕照,却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了他的话。 他温柔儒雅的嗓音从人群缝隙中清晰地传来。 “我暂时还没有成婚的打算,刚刚接手罗氏,我还需要成长。” “那你把她带来做什么?!一个高中生,你!像什么样子!” “她是我一手资助的,就像我的作品。”罗夕照摇了摇酒杯,“那些世家小姐哪有她好呢?” “夕照,你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爸,下次您再见到她时,我保证,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美人。” “你要培养她?” “嗯,我要将她打造成只为契合我而存在的完美作品。” “……这个小姑娘,的确很漂亮。” “我替楚菲谢谢您的夸奖。” “夕照,你想培养一个心腹我不拦着,但她必须具备那个能力。” 罗董顿了顿。 “而且,你与她,只能是玩玩。” “您说什么呢。”罗夕照笑起来,“谁会跟作品谈恋爱啊?” “她是我的,但,我培养她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是为了给罗氏创造更多价值。” “不是给自己养一个童养媳的。” 从那之后,韩楚菲有了家庭教师,她跟着老师学习礼仪,变成了一个优雅的人。 大学的系别,罗夕照为她选择了档案管理。 她明白,当她离开校园,就会立刻变成罗夕照的私人秘书。 说什么“未婚妻”,那不过是一个幌子。 给她一个身份,带她出入每一场商业宴席,只是为了让她熟悉这些上流人士。 这便是……她的价值。 “楚菲?” 韩楚菲回过神来,发现她回忆的主人公不知何时回到了她的身边。 “……你,要吃甜品么?” 韩楚菲眨了眨眼睛,把眼前的半块提拉米苏推向罗夕照。 他,不会吃的。 果然,罗夕照微笑着摆了摆手。 “我不吃。”他将手轻轻搭在韩楚菲的披肩上。 “你看,我弟弟要出来了。” “嗯?” 韩楚菲这才发现,宴厅里的所有人正紧盯着最前方。 展台之上,一架钢琴摆在静静地卧在那里。 只见一个少年穿着西裤,上身却穿着并不庄重的普通衬衫。 衬衫有一半扎在裤腰中,另一半耷拉着。 他冷着脸走向钢琴,挪了凳子。 众人不声不响,一时间,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在这个少年身上。 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韩楚菲睁大了眼,奈何自己离得太远,并不能看得清楚。 那少年修长的手指搭在钢琴上。 “当——” 乐章奏响,曲调行云流水。 少年的表情随着乐声而变,这一刻,他仿佛是音乐王国的王子。 他因琴声变得闪闪发光,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一曲终了,竟无人鼓掌。 少年淡淡地扫了一眼宴厅,起身。 这时,宴厅里终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韩楚菲一边鼓掌,一边在心里想: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那少年的目光飘了过来,与万千人流中与她对视。 她怎么在这里? 少年别开眼,又恢复了一张冷脸,他匆匆致意后,便离开了这个临时的“舞台”。 是……他么? 韩楚菲怀疑自己刚刚看错了人。 可那张臭极了的脸,还有要吃人的眼神…… 不是罗霖还是谁?! 罗夕照……罗霖…… ……草。 韩楚菲在心里默默爆了个粗。 她上辈子是跟罗家有什么仇么?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被她撞见了? “怎么样?”罗夕照开了口。 “美不胜收,流连忘返。”韩楚菲客观地评价着。 “听说我这弟弟在艺术上极有造诣,哦对了,他跟你……在同一所学校。” “那还真是巧。”韩楚菲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饮品。 “楚菲,你想学喝酒么?” “嗯?”韩楚菲被罗夕照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懵了。 罗夕照没有说话,他笑着指了指韩楚菲手中的高脚杯。 “!” 这怎么是罗夕照的那杯红酒啊?! 第260章 人间缩影(三) “娘娘,您可真是……” 恶趣味啊…… “怎么了?有机会当无言和辰希的爹,你不开心么?” 木鎏金晃着高脚杯,穿着时髦的红色礼裙。 她身边站着的是大名鼎鼎的“罗董”,正是卫风的化形。 “我能说不开心么?”他闷闷不乐地说道。 “唉?为什么啊?我反正……开心得很!”木鎏金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你!你喝了一瓶了!”卫风急忙夺下木鎏金手中的红酒瓶。 “我跟你说,我不能一直由着你胡闹,陛下很快就要出关了,我们该回去了!” 卫风压低声音,语调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知道了知道了!”木鎏金皱了皱眉。 “呼——”卫风叹了口气。 要是让水子白那老家伙知道我带着他家小媳妇来他亲手造的缩影里做了一对假夫妻,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觉得……他们谁会赢?”木鎏金突然问道。 “我是真没想到,到了这缩影里……” 这三个人是跟他们的原身一点也不像啊!! “辰希变成了无言的亲哥哥,冷奕语变成了灰姑娘。”木鎏金眯着眼。 “多有趣啊……” “老朽倒是没看出有趣来,只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辰希变成风雅的公子哥了!光这一点就离谱极了!” 在卫风心里,辰希当年像个混世魔王扰乱上三界秩序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风神大人,你可不能对辰希有偏见啊。” “一个人的性格养成会受很多事物的影响,”木鎏金严肃起来,“罗夕照自小受的是贵族教育,自然儒雅。” “但,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你瞧,他看韩楚菲的眼神。” 卫风顺着木鎏金的目光盯了过去。 “他……” 这是! 是熟悉的眼神! “属于辰希的那份霸道与热情还在,只是被暂时隐藏了起来。” “说来也是有趣,在人间缩影里,辰希变成了一个有心计的老狐狸……” “而无言……” 意外地是个天真的叛逆少年呢…… “叛逆少年”此时正烦躁地扯乱了领带。 “刚才那是她么?那个女生?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罗霖垂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宴厅里寻找着那个身影。 “哦?”罗霖的眼神一定。 她……是那个人的女伴? 被包养的? 怪不得敢在学校里趾高气扬啊…… 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楚菲,我去一下。”罗夕照低头跟韩楚菲交代了一句。 韩楚菲点点头,知道他又要去忙了。 也好,她一个人落得清静。 “哒、哒。”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韩楚菲下意识地转过头。 “……!” 还真的是……他。 罗霖冷淡的侧脸被宴会厅的光照出一副贵族小王子的感觉。 “呵,”罗霖露出一个非常浅淡的笑,“聊聊?” “……”韩楚菲直起腰来。 罗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走向露台。 他想干什么? 韩楚菲心里虽疑惑,却还是跟了上去。 露台的风凉飕飕的,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单薄,微风将衣服吹得鼓起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罗霖倚在栏杆上,有些懒散地发问。 “你叫我来就是想聊这个?”韩楚菲反问道。 她抬眼看向罗霖,那一双黑眸中不知盛放的是什么感情。 那双眼睛……让人觉得很危险。 韩楚菲心里想:罗夕照对我绝口不提这个弟弟,自然是有着原因的。 我既然是罗夕照的人,还是尽量不要跟他的弟弟扯上什么关系。 “二少爷,如你所见,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心里明白的话,就该知道……我们这样私下说话不合规矩。” 韩楚菲转身便要走。 “哦?同学之间说说话而已,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听到罗霖的话,韩楚菲停下脚步。 “二少爷,那件衣服我扔了。”她平静地说道。 “想来……沾过别人身子的衣裳,二少爷不会再穿了。” “我直接赔二少爷件新的吧。” “站住。”罗霖低声喝道。 “我与二少爷横竖就那档子事罢了,其余的……不便多聊。” 话说到这份上,他该明白了吧? 韩楚菲蹙着眉。 这二少爷莫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 没听说这罗家二少爷在商业上有什么建树啊…… 只知道这场宴会是为了给回国的罗二少爷接风洗尘,关于这位二少爷回国来是为了什么、以后要做什么,她还并不清楚。 总之,不要过近。 这一点是没错的。 “不便多聊?”罗霖冷笑一声。 “是怕我哥误会你跟他刚回国的弟弟有什么私情么?” “二少爷嘴下留德,我与你没有私情,更不怕大少爷误会。” “是么?” “啪!” 罗霖一步跨到韩楚菲的眼前,伸手拦住韩楚菲的去路。 “二少爷这是做什么?”韩楚菲瞪着他。 “嘘。”罗霖的嘴边浮起一抹笑容。 “楚菲?你在这里么?” 是罗夕照的声音! “哼。”罗霖冷哼一声,“我可不信你把衣服扔了。” “我在你眼里是个洁癖又神经的人么?” “我不要你赔我新的,我、就、要、我、那、件、旧、的!” “……有病。”韩楚菲低声骂了句,一把推开身前的罗霖。 “我在这里。”她迎着罗夕照走了过去。 “披肩怎么不好好披着?露台风大,小心着凉。” “啊……没注意,滑下去了。” 韩楚菲拉上披肩,站到罗夕照身边。 罗霖从暗影中走出,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小霖?”罗夕照有些惊讶。 韩楚菲看见罗霖的眉头因为罗夕照的一句“小霖”皱得更深了。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笑。 “嗯。”罗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你们俩……刚刚都在露台?” 听到罗夕照的问题,罗霖笑了起来。 “是啊。” “说来也巧,我跟罗二少在学校里竟有过一面之缘。” “二少爷记性好,将我认出来了。” “便……聊了几句。” “像韩小姐这样的美人,想要记不住也很难啊。” 第261章 人间缩影(四) “罗霖回来也有段日子了。” 在车子里,罗夕照语调平淡。 “我还从未听到过他夸奖谁。” “只是客套罢了。”韩楚菲不自在地回答道。 从罗夕照的话里,她感受到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呵。”罗夕照轻笑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了。 韩楚菲靠在身后的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罗霖的衣服,要赶紧洗了还给他。 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不跟他有过多接触……总不会有错的。 一路无话。 “楚菲,到学校了。” “……” 罗夕照转头看过去,只看见女孩恬静的睡颜。 韩楚菲平稳的呼吸声昭示着她正睡得香甜。 “嗯?”罗夕照下了车,进了后座。 “怎么睡着了还皱着眉?” 你啊……每天都在愁些什么呢? 罗夕照不打算叫醒她,他坐在韩楚菲的身边,静静仰望着车顶。 —————————— “唔……” 韩楚菲醒过来。 “这……!” 我怎么……睡在罗夕照的腿上?! “你醒了。”罗夕照睁开眼,一脸温柔。 发胶失去了他的效用,罗夕照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明明这样顺眼许多…… 韩楚菲一时盯着他没能移开眼。 “楚菲?” “啊……抱歉!”韩楚菲“忽”地坐起来。 “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韩楚菲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丝看着罗夕照。 “扰人清梦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尤其……对方还是位淑女的时候。” “……可我不算淑女。”韩楚菲揉了揉眼睛,手指插入发中。 她烦躁地将头发捋向脑后。 “怎么会?”罗夕照突然伸出手,托着韩楚菲的脖颈。 “早安,我的女孩。” 他这是什么?!他……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吻。 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 它温柔地拂过韩楚菲的额头。 韩楚菲变成了一座雕像。 “我下车了,你换衣服吧。回宿舍记得洗漱,上课别迟到了。” “上课……上课!”韩楚菲的脑子立马清醒了。 在车里共度一夜、以及奇怪的早安吻……这些先通通忘掉! 罗夕照下了车,车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儿,韩楚菲咬着一根皮筋下了车。 她一边扎着头发,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走了啊!再见!” “啊……你,再见……” 头发……扎歪了啊。 罗夕照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背影,微笑起来。 “她以后……也会为我这般奔跑么?” —————————— “韩楚菲昨天夜不归宿你知道么?” “你们寝的那个韩楚菲?” “是啊,不是她还能是谁。” “哎,她这人是不是特喜欢博人眼球啊?” “你瞧她昨天那狠劲!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拿杀神的头扣篮。” “那怎么了,杀神还不是没把她怎么样嘛……” “还把自己的外套给她了。” “哎,那你说……她夜不归宿是去了哪?” “你说呢?” “长得漂亮,性格孤傲,平时却穿的穷酸……她肯定……是那个呗……” “哪个啊?你说清楚点!” “就是……” “请问,档案管理系的大课是在这里上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插进两个女生的交谈中。 “……是的。”其中一个女生小声回答道。 “嗯,谢了。” 男生扭头便走,刚进了教室就又从后门出去了。 “刚刚……是我眼睛坏了么?” “……恐怕不是。” “杀神来咱们这边做什么?!他不是艺术生么?!” “杀神的心思谁知道啊……不然你去问问?” “去你的!我有病么?谁爱问谁问。” “他不会是……在找韩楚菲吧?” “啊?” “你想啊,韩楚菲昨天那样对他!” “可他不是没说什么就走了么?” “秋后算账呗!” “你想想杀神的那些事迹!” “我去……有可能啊……” “韩楚菲要倒大霉了。” “嘘,韩楚菲来了。” 一无所知的韩楚菲找了一个靠后的座位坐好。 “呼……” 还好,没迟到。 “吱呀——” 教室的后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修长的身影坐在了韩楚菲的身边。 “早啊,姓韩的灰姑娘。” —————————— 韩楚菲度过了最如坐针毡的一节课。 罗霖在她身边倒是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想要捣乱的意思。 可她……还!是!听!不!进!去!啊! “罗霖,你到底想干嘛?”趁着课间,韩楚菲压低了声音问他。 “不干嘛,过来交流一下。” “呵呵,我不知道你一个学音乐的艺术生能来我们系交流什么!” “你错了,我不是学音乐的。” 罗霖的一句话令韩楚菲愣住了。 昨晚的宴会上,罗霖的一首钢琴曲惊艳全座,她自然以为罗霖是个学音乐的。 “我,是美术系的。” 说着,罗霖冲着韩楚菲举起一张纸。 他好看的手腕抖了抖纸张,轻轻地吹了吹纸上的橡皮渣。 “喜欢么?” 韩楚菲看向那张纸,上面赫然画着她自己。 昨晚,穿着礼服,拿着高脚杯的……她自己。 “不喜欢!” 韩楚菲一把拍下那张画,将它倒扣在桌子上。 “好吧,你的要求还挺高的。”罗霖的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二少爷,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韩楚菲继续压低声音。 “就算是要给我判死刑,好歹也让我死明白点吧?” “……瞧你说的,我就不能是来跟你交朋友的?” “说这话之前你先让自己相信这话吧!” “你以后说不定要当我的嫂子,我才刚回国,如果以后想跟我哥搞好关系,难道不该先从你下手么?” “你有病吧!什么嫂子?!” “那……”罗霖收了笑,“是情人?” “我!”韩楚菲欲言又止。 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我跟罗夕照是什么关系吧?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你哥,不是那种关系。” “……”罗霖托着下巴,“那……我可就更好奇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罗霖,我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看,我们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 第262章 人间缩影(五) “你到底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 韩楚菲冷眼看向罗霖。 “没什么,我想听实话。” 罗霖正襟危坐,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我是你哥资助的贫困生,是他的……下属。” 韩楚菲在脑海里找了半天的词汇,发现没有合适的形容词可以描述她与罗夕照的关系。 “哦?”罗霖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下属……可以跟着他出席那种宴会?” “很奇怪么?”韩楚菲翻了个白眼。 “那……以后换我资助你,你来当我的下属,以后当我参加那种无聊的宴会时……” “你来站在我的身边。”罗霖贴近韩楚菲的耳朵,“怎么样?” “不怎么样。”韩楚菲轻轻推开他。 “二少爷是出于什么目的来靠近我,我不清楚。但我不是你可以拿来消遣的玩具,也不是三姓家奴吕布。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大少爷对我有恩,他让我做什么我便照做。” “至于二少爷……如果你对此有什么误会的话,麻烦回自己家,找你的亲哥哥问个清楚,别来打我的主意。” “方才的话,我权当二少爷在开玩笑。” “哟,这就生气了。”罗霖低声笑道。 “问问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他的语调冷了下来。 “还有……罗夕照,他不是我的亲哥哥。” “!”韩楚菲皱了皱眉。 我……我可不可以假装没听到啊! 这种秘密我并不是很想知道啊喂!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就要考虑从他手里抢走你了。”罗霖再次在韩楚菲耳边低语。 他口中的气息令韩楚菲的耳垂发烫。 “记得,我的外套。”罗霖恢复了一贯的冷淡,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还真是我行我素啊……” 可他到底想要什么? 罗霖与罗夕照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 —————————— 三天后。 “罗霖,衣服还你。” “……你手洗的?”罗霖淡淡地扫了一眼。 “不然呢?” “洗的真慢。” 嘿! 韩楚菲的脑子里窜出一股火。 “给你了!以后我们不要再有什么交集!” 韩楚菲将袋子怼在罗霖怀中,指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声音。 “啧,就这么急着摆脱我?” “……”韩楚菲没有回答,扭头便走。 “哼。”罗霖的手指捏紧了袋子。 “韩楚菲……你怎么可能摆脱的了我呢……?” 罗霖打开袋子,洗衣粉的香气扑面而来。 “呵……”他弯起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 “罗霖!上课了!” “……知道了。” 铃铃铃—— “刚刚那妹子谁啊?跟你表白的?” “……不是。” “也是,虽说你长得帅,但你性格差啊!哪家不长眼的姑娘敢来当面对你表白,我立马割腕庆祝。” “杜远觉。”罗霖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名为杜远觉的小青年对这杀人的目光熟视无睹。 “所以……那妹子是你认识的?不简单啊,您老在这儿还能有个认识人呢!我以为就我一个踩着您这么大个炸弹呢……” “不认识。” “不认识你跟她说话?” “……刚认识。” “长得不错啊……说说呗,怎么认识的?你对她有兴趣么?没兴趣哥们儿我就上了啊。” 杜远觉用胳膊肘捅了捅罗霖。 “别想了,她有主了。” “哎哟!”杜远觉立马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怎么好看的妹子都被人捷足先登了!可惜啊……” “她有男朋友?谁啊?咱们认识么?” 杜远觉连珠炮似的问句打懵了罗霖。 “……闭嘴吧。”罗霖皱起了眉。 “切~”杜远觉摆正脑袋,开始听课了。 韩楚菲……有那么漂亮? 罗霖的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好看。 ——————————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喂?”韩楚菲将脑袋露出被窝,伸手一捞手机。 “韩楚菲,下来。” “?!”不甚清醒的韩楚菲被这冷冰冰的声音激醒了。 “罗霖?!”韩楚菲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呼了一声。 “听出我的声音了?那就下楼。” “……不下。”韩楚菲很快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你有病吧?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知道啊,半夜两点。” “知道你还打电话!还让我出去?!神经病!” 韩楚菲小心翼翼地捂着嘴,生怕吵醒自己的室友。 “韩楚菲,一个穷学生身穿礼服出入豪华宴厅,这种照片若是被发到学校论坛上……” “我哥会不会真的娶了你啊?” 神经病!!! “啪!”韩楚菲怒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站在女生宿舍墙外的罗霖听着多面挂断的声音,笑了一下。 “还挺有个性,气性挺大。” 窸窸窣窣…… 扑通! “嘶……” “嗯?”罗霖收起手机,走上前去。 “罗霖,你最好找我是有什么正经事,不然我早晚将你撕碎了吞进肚子里!” 韩楚菲穿着睡裙,头上和脸上还挂着草叶子。 “你翻墙?” “不然呢!我从正门能出的来?!”韩楚菲带着气,揪下头发上的草。 “……别动。”罗霖的手触碰到她的脸上。 韩楚菲看着他完美得如同雕塑一般的侧脸,有一瞬的呆愣。 罗霖与罗夕照……的确长得不像。 罗夕照是正经的大帅哥,一出场能惹得三条街的少女惊叫。 而罗霖……是一种令人惊艳到无法出声的俊美。 “妖精。”韩楚菲微微红了脸,低声念叨了一句。 “?” 罗霖将韩楚菲脸上沾的草叶拿了下来。 “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做什么?扰人清梦这么有趣?” 韩楚菲瞪着他。 长得再好看……性格糟糕,还是不会讨人喜欢的! “这得看……我扰得是谁的梦。” “你!” “披上,”罗霖将外套扔在韩楚菲身上,“放心穿吧,不用你洗。” 韩楚菲翻了白眼,不情不愿地穿上罗霖的外套。 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不能冻死自己! “走,跟我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 “跟我过来就知道了。” 第263章 人间缩影(六) “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啊!” 天台的仓库? 爬楼怕了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摘星星呢! “嘘。”罗霖无视了韩楚菲的不满。 他从仓库的角落里抱出来一盆花。 “这是?” “是昙花。”罗霖微微一笑。 昙花一现,短暂而美丽。 “我发现它的时候很惊奇。”罗霖说道。 “为了好好照顾它,用了些手段将它移栽了。” “今晚,她可能要开花了。” “你……是来叫我看它开花的?” “……我知道,我说出这话你一定不会信。”罗霖将花盆摆在两人中间。 “我努力照料她,想要延长她的花期,而且……我只想和你一起看她开花。” “昙花一现,奇迹出现的时刻总是短暂的。” “这种时候,身边应该陪着一个值得的人。” “二少爷。”韩楚菲盯着那盆昙花。 “它好像要开了。” 白色的花瓣犹如圣洁的天使羽翼,两个人都紧紧盯着那一朵奇迹的象征,许久没有说话。 “……还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半晌,罗霖说了一句。 “嗯,很漂亮,十分惊艳。”韩楚菲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就这样?” “……” 韩楚菲瞟了一眼罗霖,突然伸手将昙花谢掉的花冠掐了下来。 “哎!你!” 看到这出格的一幕,罗霖也无法保持淡定了。 “韩楚菲!” “怎么了二少爷?花已经谢了,与其让它在你的小花盆里慢慢腐烂,还不如……让我带走?” “你带走它能做什么?” “呵……二少爷是富贵人家,不懂我们俗人的人间疾苦呀~” “昙花,花瓣做汤口感细腻润滑可口。” “你……你要……吃了它?” “怎么了?现在网上不是流行……说什么,仙女都是吃花长大的。” “二少爷之前在宴席上夸赞我一句美丽,那我就厚着脸皮当一回仙女。” “你……真是。”罗霖收起了面上的惊讶,嘴角微翘。 “行,你想拿就拿吧。”罗霖站起身。 “真做出了汤来……记得给我尝尝如何?韩楚菲同学?” “……” 啧!毒不死你! 韩楚菲在心里如是想,脸上却是暧昧的笑。 “只要二少爷不嫌弃。” “罗二少,花看完了,花冠我摘了,现在天快亮了,我们各、回、各、处!” 韩楚菲抢先一步走出仓库,完全没有要与罗霖一起走的意思。 “……呵,有意思。” 韩楚菲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在心里将罗霖骂了八百遍。 哼。想对我用他们国外那一套诗情画意?不好意思,老娘是个务实的人! 大半夜的就该好好睡觉,有多好的景我也不屑去看! 他罗霖以为自己是谁啊?! 还……“观赏奇迹的时候身边应该陪着一个值得的人”! 真是有病! 韩楚菲气冲冲地回到宿舍楼,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那朵昙花。 “就一朵花还想让我给你做汤?!” “罗霖!杀神!神经病!你还是吃屎去吧!” 韩楚菲一头扎进厕所,将昙花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 —————————— “喂!喂!你看什么呢?!” 罗霖压下杜远觉伸在自己眼前的手,有些烦躁。 “别烦我。” “我说杀神,你盯人家姑娘的时候能不能换一个温柔点的眼神啊?” “我要是姑娘,能被你这目光吓弯了!从此再也不喜欢男人了。” “……满嘴跑火车。”罗霖低声骂了对方一句。 杜远觉顺着罗霖的目光看去…… “哟,这不是上次你说的那有主的姑娘嘛?!” “怎么着,不让哥们儿出手,自己倒惦记上了?” “罗霖,哥们儿我可奉劝你一句啊。” “你说……你这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的,犯不着去招惹那‘有夫之妇’是不是?!” “你别毁了自己的名声不说,还惹一身腥。” “我还有名声?”罗霖不以为意。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杜远觉缩回身子,低头吃饭。 “而且……我对吃花的女人没兴趣。” 罗霖创了创筷子,开始吃菜。 “吃花?” “……闭嘴吃饭。” “哎?罗霖,你今天怎么没打汤?” “……最近都不会想喝汤了。” “切~” —————————— “这个罗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韩楚菲坐在宿舍的床上,托着腮。 “吱呀——” “你没去上课?”韩楚菲的室友看到她有些惊讶。 “姨妈来了,请了假。” “哦……”室友的眼神躲躲闪闪。 不对劲。 韩楚菲心里想:因为经常陪罗夕照去参加晚会,不是很晚才回来,就是直接夜不归寝,自己的这个室友与自己并不亲近。 甚至……韩楚菲心里知道,恐怕自己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用不着罗霖把她和罗夕照的照片发出去,自己在这帮同学们的眼里本就是一个拜金附庸之人。 “……”韩楚菲的室友再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么?”韩楚菲抬眼。 “没……没怎么。” “就是……杀神今天来大课教室找你了。” “……” 又是罗霖。 “知道了。”韩楚菲淡淡回了句。 还是哪一天找罗夕照问一问吧。 他这个弟弟,到底在搞什么鬼? “额……那个,楚菲啊,你,不会真的得罪了杀神吧?” “……你们为什么都叫他杀神?” 韩楚菲早就知道罗霖的外号是杀神,可她并不知晓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不过……那张臭脸,的确是个杀神。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似乎是很惊讶,韩楚菲的室友拖出一把椅子坐下来,开始娓娓道来。 “罗霖虽然跟咱们一届,但他其实休了一年学的!” “这其中的原因,就跟这个称号有关!” “据说在他那一年新生报道的那天,有几个学长找了他的麻烦,被他一挑七,直接有三个被打进了医院,还有一个破了相,剩下的,也都在当时昏迷不醒。” “因为事情闹得很大,连警察都来了!” “当时……有人看见罗霖拿着一根铁棍,满脸是血的站在一堆倒地的人的中间……” “活像个杀神。” 第264章 人间缩影(七) “所以,他是因为这件事休学的?” “……学校没有明说,但……罗霖的确是在那天之后就休了学。” “大家……很难不这样联想。” “哦……这样啊。” 韩楚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罗霖是个大帅哥,但……出过这种事,谁还敢靠近他啊?” “他身边就只有一个杜远觉,其他人他都不理的……” “楚菲,你……你还是早点让他消了气,别让他惦记着找你的麻烦了……” 韩楚菲叹了口气,知道她这位室友是唯恐惹祸上身。 “我知道,你放心,我跟他的矛盾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楚菲没有说话,她重新躺下,闭上了眼。 罗霖为什么会在开学第一天被学长找麻烦? 到底会因为什么……能将他人打成昏迷不醒? 罗霖……休学的时候,是被送去了国外么? 为什么他像是横空出世的一个人? 罗夕照从未透露过自己有一个弟弟,哪怕一星半点都没有。 是真的觉得没必要,还是在故意隐瞒?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喂?” “你在哪?” 是罗霖。 “寝室,怎么了?” “你翘课?” “……不舒服,请假了。” “你……生病了?” “嗯。” “呵呵……是么?”罗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最好是真的病了,而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你!”韩楚菲脑子里升腾起来一股火。 “不过,你躲我也没用。” “啪嗒。” 通话被挂断了。 这是什么恶劣的性格啊! 韩楚菲把手机往边上一扔,抱着枕头开始睡觉。 这一觉她睡得昏昏沉沉,临近傍晚,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罗霖你有完没完!” 迷迷糊糊的韩楚菲看到一个“罗”字开头,下意识地便以为是罗霖。 “……楚菲?” 罗夕照! 昏头了吧!罗霖的号码都没存,怎么可能给他写过备注啊! “我!那个……” 韩楚菲的脑子乱成一团。 “听你的声音……是刚睡醒?” 没想到。罗夕照似乎像是没听见她喊罗霖的名字一样。 “啊……我,今天不太舒服……” “那就好好休息吧,记得多喝热水。难受……也不能不吃饭,去食堂喝点粥,好么?” “我知道了。” “楚菲,有一样东西送你,我托人放在你们学校门岗了,你记得来收。” “……?谢……谢谢。” “那……就这样,再见。” “嗯,再见。” 韩楚菲挂了电话,脑子清醒了一些。 罗夕照要送我什么? 她思考片刻,还是换好了衣服,去了门卫处。 “您好,我是韩楚菲,来取……我的东西。” 韩楚菲的目光落在一个精美的包装盒上。 这种包装和上面的缎带,是罗夕照惯用的。 “这个就是你的吧……咳咳,拿走吧。” “谢谢。” 韩楚菲将盒子抱在怀里,踏出了门卫。 “哎?” 一滴水骤然落在她眼角。 “这……” 阵雨说来就来,雨滴越落越密。 韩楚菲紧紧抱着漂亮的包装盒,一路小跑回寝室。 “咦?罗霖,你看,那不是你总盯着看的那姑娘么?” 杜远觉与罗霖正从综合楼里出来。 “……”罗霖的目光扫过那个飞快跑过的身影。 “人家没带伞哎,你要不要去救济一下?说不定人家就移情别恋你了,都省得你去挖墙脚了。” “闭嘴。”罗霖的目光收了回来。 他“啪”地一声打开伞,长腿一迈,快步走进雨中。 “不帮就不帮嘛,你等等我你!” 韩楚菲……哼。 罗霖的脚步顿了顿。 “走那么快干嘛,显你腿长?” “……杜远觉,你自己回去吧。”罗霖突然说道。 “啊?”杜远觉撑着伞,懵在原地。 “不是,你干嘛去啊!” 杜远觉冲着反方向的背影喊道。 罗霖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来。 “我不想跟撑着一把印着银行广告的人一起走。” “你!”杜远觉的话被噎在了嗓子眼。 其实他知道,罗霖还是去追那个女孩了。 很多人都诧异,为什么罗霖的脾气这么怪,他杜远觉还是要跟他日日混在一起。 只有他心里清楚,罗霖……原本不是这样的。 “唉……”杜远觉慢慢走着。 “怎么就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了呢……兄弟,你是真的命运多舛。” 杜远觉的嘴里念叨着。 但他不知道,罗霖追着韩楚菲过去后,却发现…… 自己视线中的女孩,即便在他与她相隔几米之时,也未能看见他。 女孩的眼里只有那个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浇湿的盒子。 盒子已经变得有些皱皱巴巴,可她……还是在犹豫要不要扔掉它。 那盒子和缎带,不但韩楚菲十分熟悉,罗霖也一样。 他知道,那一定是罗夕照送她的东西。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将它视若珍宝。 是啊,明明是那样不舒服,还是想立刻将他送的东西拿回来。 韩楚菲在心底自嘲: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自己还真的想做他罗夕照重要的人不成? 淋了这一场骤雨,恐怕要更难受了。 韩楚菲深吸一口气,将淋湿的包装盒扔进了垃圾桶。 盒子里是一条裙子。 韩楚菲发上的雨水流在脸上,滴进眼中,令她的视线一片朦胧。 “……”站在远处的罗霖始终没有上前。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韩楚菲上了楼,继而转身,离去。 一把雾蓝色的伞孤单地落在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 “……”伞落地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韩楚菲。 她在宿舍楼的门口侧过脸,看见一个修长的背影。 是罗霖么? 不不不,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一定是看错了。 —————————— “兄弟,你这是干嘛了?” 湿漉漉的罗霖敲响了宿舍门,开门的杜远觉被这一幕“湿身诱惑”吓得着实不轻。 “雨中漫步。”罗霖丢给他四个字。 不,你这不是雨中漫步,你这表情已经不是失恋那么简单了,像是死了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