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人间清醒,宫斗步步为赢》 第一卷 第1章 助孕 “把腿举高,栓好。” “掰开。” “按住!别让她动!” 烛影摇曳。 锦帐密闭,香气氤氲。 身穿绛紫宫装的中年妇人手持牛毫银针,发出不容置疑的指令。 绯晚从昏沉中醒来,立刻对上妇人严厉的脸。 也看清了自己处境。 未着寸缕,被两个宫女按住。 举起的腿用汗巾吊在床架上,栓得牢固。 上面露着,下面最私密之处也露着,极其羞耻的姿势。 可没人理会她的羞耻。 因为她是板上鱼肉。 持刀者谁会在意鱼肉的感受? 那持针的妇人,把一根又一根长短不齐的银针扎在她身上。 她的身子,肌肤欺霜赛雪,莹润细腻,在烛光下泛着雾中月华一样的光泽。 只是从脐下,到锁骨,密密十余根针蜿蜒排列,看着渗人。 毫针入体,酸疼麻胀。 绯晚咬牙忍着,确定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第一次侍寝之后。 这时她十八岁,是春贵妃的陪嫁宫婢。 要替不能生育的主子服侍皇上。 是主子借腹生子的工具。 宫女没资格陪伴皇帝共度长夜,事后她被抬出春熙宫正殿,由春贵妃接替服侍皇帝安眠。 等皇帝去上早朝,被安顿在偏殿尾房的她,就迎来了银针刺穴。 春贵妃想让她一击而中。 绝不愿她多次侍寝。 本宫掌事何姑姑粗通针灸术,有一套祖传的助孕针法。 朝上举起双腿的姿势,保证龙精顺利流入女子体内,再辅以银针刺穴,让女子经络运行更适合受孕,那么怀孕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只是,何姑姑手法粗鄙,让绯晚十分痛苦。 浑身如被千百只蚂蚁噬咬,太难受了! “嗯……唔!” 她不住发出痛苦吟哦。 “浪蹄子!” 何姑姑行针完毕见她这般,狠骂一句。 一个低贱的奴才,却比主子娘娘还勾人,昨夜第一次侍寝就让皇上在她身上下不来,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叫了两次水。 真贱! “行针完了?你们受累了,都下去休息吧。” 殿内,一道清脆女声。 身穿浅樱色纱缎襦裙的年轻女子,手摇团扇,含笑从织锦玫瑰团花椅上站起来。 容貌中上,并不十分美丽,但因精心修饰过,簪环裙钗都搭配得宜,倒是耐看。 尤其她微微偏头,眼睛忽闪的姿态,更显几分娇柔可爱。 正是春熙宫主位,春贵妃虞听锦。 “绯晚这里,本宫亲自来照顾,她昨夜辛苦,本宫很是心疼,也想跟她说几句知心话。” 她脚步轻快,三两步到了床前,满是关切地看向依旧在痛苦中发抖的绯晚。 “是,娘娘。” 何姑姑收了针,粗暴解下绯晚吊着的双腿,连条薄单也没给盖,由她继续晾着。 领宫女们临走前还严厉警告: “收起你那狐媚样子,老老实实听娘娘的吩咐!娘娘如此厚待,你要是不知道感恩,那可真是黑了心!” 几人出去,殿门关闭。 虞听锦关切的神情一瞬间收起。 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凌厉。 “你真有本事呵,好妹妹,一夜两次。啧!” 她咬牙切齿。 昨晚这贱婢被幸了两次,而后她入帐陪侍时,皇上却只顾酣眠,连碰都没碰她。 上朝之前她殷勤伺候,可皇上意兴阑珊,还总是走神,似乎在回味什么。 怎不让她恼火? 皇帝可从没一夜宠幸过她两次。 难道是她不如这贱婢吗? 虞听锦拔下头上金簪,簪头尖尖,猛戳绯晚胸口! “贱人!” 却在抵住绯晚皮肤时堪堪停住。 她深吸口气,控制自己。 深知再想让这贱婢死,也得忍耐一些时候,等用其生了孩子再说。 虞听锦一脸厌恶,握住簪子,贴着绯晚肌肤慢慢下滑。 划过胸前沟壑,柔软腹部,一直划到脐下三寸之处。 盯着绯晚玲珑凹凸的曲线,虞听锦脑中不由想象昨夜,年轻的帝王会是怎样动情,怎样探秘这具连她看了都有些意动的身体。 于是,神情越来越狰狞。 若是她此刻脸色被合宫上下看了,怕是人人都要惊讶—— 天真活泼,常被太后笑嗔“顽皮”,皇帝更是赞她一派天然、心思单纯的春贵妃,竟然还有这副可怕面孔? 可这幅面孔,绯晚一点都不陌生。 人前装相,人后作孽。 上辈子绯晚就毁在她手里。 “娘娘……” 绯晚虚弱躺在榻上告罪,“奴婢针后起不来,等缓缓力气……再给您磕头谢恩。” 嘴上卑微惶恐。 心里恨意翻滚。 前世一番颠沛历练,她早已不是当初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今生若还受人欺凌,岂不是白重生一回。 等缓缓力气…… ——这辈子要让你悔不当初了,我的好娘娘。 ——好姐姐! 没错,这位春贵妃主子,其实算是她姐姐。 同父同母,却没半点血缘。 两人都姓虞,从兵部侍郎虞府入宫。 虞家书香门第,积善之家,十八年前却发生了一件怪事:虞夫人刚生下的女儿意外丢失了。 两年前这孩子终于被找回。 可是虞家人并没有欣喜若狂。 当年为了慰藉悲痛,虞夫人在善堂抱养了一个女婴,爱如珠宝,百般疼惜。 十几年朝夕相处,养女天真聪明、懂事乖巧,不但成了虞夫人的心头宝,也是虞家上下的掌上珠。 绯晚这一回来,倒成了多余的。 何况她长于村野,不认字,不懂规矩,又曾卖身为奴挨打挨骂,养成了怯弱瑟缩的性子,旧衣旧鞋灰头土脸的,一副呆笨相。 和光彩照人的养女虞听锦站在一起,一下子就被比成了尘埃。 虞父恳请将绯晚寻回的惠真禅师对此事保密: “她做过奴婢,传出去有辱门楣,回来之后,名义上还是做奴婢好了,但吃穿用度保证让她和小女差不多,不会辜负大师一片善意。” 虞母搂着惶恐不安的养女柔声安慰: “锦儿不要难过,你永远是娘亲最疼的乖女儿,也是满京城公认的侍郎府嫡女,谁也越不过你去。” 虞听锦含泪楚楚,拉着绯晚的手怯生生发问:“妹妹……这样你会不会不高兴?” “她做惯了奴婢,又有什么不高兴的。”虞家大哥温声劝妹妹,“何况在我们家,杂役奴仆的吃穿都比她以前主家的老爷太太好多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理所当然。 绯晚就这样成了虞听锦的贴身丫鬟。 第一卷 第2章 第一次算计旁人,成功 说好了主仆只是名分,是为了方便姐妹俩一起行动坐卧,待遇无差。 实际上两人天差地别。 绯晚实实在在是在当奴婢。 虞听锦坐着她站着,虞听锦吃饭她布菜,虞听锦睡觉她坐在脚踏上值夜,虞听锦和京中贵女聚会顽笑,她举着投壶罐子跪在青石板上当垫脚,必须保持一动不动。 有次值夜不小心睡倒了,虞听锦半夜下床喝茶,一脚踩在她喉咙,导致她嗓子哑了一个多月。 虞母却心痛被她绊倒哭成泪人的虞听锦,罚她刷了全府恭桶三个月。 至于背地里被恶仆欺负,被虞听锦算计坑害,桩桩件件,数不清。 绯晚后来去求虞母,想解除身契离开虞家。 没成功。 还挨了一顿家法。 虞父手持戒鞭怒骂:“全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不思尽孝父母、和睦手足,还想叛出家门?” “我虞家血脉不可能外流,你就算死,也得给我死在家里!” 绯晚绝了念头,认命了。 就算知道有一天可能死在虞听锦手里,可也毫无办法。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但命这个东西,就像恶人,你越顺从,它就对你越差。 一个庶妹私会外男事发,栽赃到她头上。 虞家二哥脸色铁青,拔出墙上宝剑丢在她面前。 “自裁吧!我虞家数代清誉,容不下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没有人听她解释。 她也找不到证据洗刷污名。 不料这时候虞听锦却站出来,留了她一命。 时值虞听锦选秀成功,便这样进言: “绯晚妹妹私会男子,名节已污,除了出家或自尽没有别的出路。不如让我带她入宫,把这节事暂且遮掩过去。来日等我得宠体面了,给她指门好婚事,既保住了家族体面,也全了我们姐妹情义。” 绯晚便成了宫女。 在决定自己命运的事上,那时的她,压根没有置喙余地。 深宫规矩森严,暗中多少见不得光的血腥,比深宅大院更加可怕。 虞听锦在宫里放开了手脚,变本加厉欺凌绯晚,把本就唯唯诺诺胆小紧张的她,变成了惊弓之鸟,成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发怔,风吹草动就害怕得要命。 后来虞听锦在妃嫔倾轧中损了身子,无法再生育,凭着皇帝恩宠,被许可在自己宫人里选个人借腹生子。 可再忠诚的宫女,也难保日后有反目的一天。 所以还有谁,比被她捏在手里任由宰割、毫无反抗之力、微如尘埃的绯晚更合适贡献出肚子呢? 前世,绯晚就这样在几次侍寝之后,有孕产下龙凤胎。 产后不久犯了重罪,被丢进冷宫,没多久又有错处,罚进辛者库做苦役。 龙凤胎周岁前夕,虞听锦已加封皇贵妃,风光得意。 而她,早在繁重劳作和非人欺凌中染了病,伤了腿,浑身肿胀病入膏肓,在废旧宫院等死。 虞听锦来看她。 她终于壮着胆子,问出了一直不明白的问题—— 无冤无仇的,对方贵为千金小姐、宫廷宠妃,为什么要欺她置死? “无冤无仇?呵!” 虞听锦冷笑,“你不回府,我永远是虞家货真价实的嫡女千金。可是因为你,我倒成了个假的,我怎能容你? 带你进宫,就是要你死在无人敢过问的宫里!亲手收拾你、废了你、除掉你,我才能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做虞家的掌上明珠!” 人心,真的很丑陋。 绯晚是后来才明白的。 不是自己命不好,而是,这世道,本就弱肉强食。 微如尘埃的人,不受欺凌顺遂一生,那是万幸中的万幸。 被人欺辱,才是再正常不过。 想不受气吗? 想平安喜乐吗? 那就去争,去拼,去变强,去到最高的地方! 绯晚闭了闭眼。 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不管虞听锦怎么奚落辱骂,以致伸手捏她掐她,都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顺从受着。 等攒够了力气,就披了寝衣遮体,从床上爬到地上,恭恭敬敬跪下,对虞听锦磕个头。 “奴婢谢娘娘大恩。” “能替您服侍陛下是福气,奴婢一定好好惜福,早点帮您完成心愿。” 虞听锦闻言一愣。 这贱婢是针扎不出一个屁的窝囊性子,被打得半死也不过哀叫哭求两声,今儿倒是话多。 难道侍寝侍出了胆子,心大了不成! 正要发作,却听绯晚低声哀求道: “请您千万留下奴婢,别换成旁人,更别送奴婢出宫回府,回去奴婢只剩死路一条……” 虞听锦觉得绯晚突然一口气说好几句话,实在怪异,可敏锐意识到了她话里的问题。 “是谁告诉你,本宫要送你回府?” 绯晚呆了呆:“没……没人告诉……” “娘娘!奴婢昨晚很努力,一直往陛下身上贴,您相信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替您生孩子,求您别……” “本宫在问你话,如实回答!” 虞听锦厉声。 绯晚略一迟疑,尖尖的簪子头就要扎到身上。 “是……奴婢是听云翠姐姐说的……”绯晚哆哆嗦嗦禀告,额头冒出冷汗珠子。 “她说了什么?” “云翠姐姐说,您让奴婢侍寝不过是……是想坏奴婢的身子,等奴婢真的不清白了,就送回去。到时虞府里没人会信奴婢伺候过陛下,只当是坐实奴婢私通了,必让奴婢自尽。” 虞听锦皱眉:“她这么说?” “恩……”绯晚满脸惶恐,“她还说诞育龙嗣很重要,娘娘怎么会选最蠢的奴婢做,要选,也是选她……” “等她生了孩子,晋封小主,还能做娘娘的臂膀,不像奴婢毫无用处,只会惹您生气……” 砰! 绯晚话还没完,虞听锦已经大怒,一脚踢翻了锦凳。 锦凳倒地。 恰好砸在俯跪在旁的绯晚手上。 十指连心,她痛。 可也只闷哼半声,后半声咽回肚子。 她挨打时,向来如此,胆怯到痛也不敢叫。 平日见她这样子虞听锦就想更厉害地欺负她,可现在没空。 丢开她,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云翠!你给本宫过来!” 屋门被哗啦踹开,砰一声砸在墙上。 满屋帘帐被门外灌进的热风掀起,飘摇鼓荡,又缓缓落下。 绯晚扶着桌椅,慢慢从地上站起。 寝衣单薄,勾勒她身形妙曼,背脊笔直如刀。 虞听锦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所以最忌别人也这样对她。 尤其是身边的心腹、重用的奴才,背后却颠倒她的意愿,觊觎她的皇上…… 绯晚淡淡勾起唇角,知道云翠要倒霉了。 单凭几句话,虞听锦就信她,会惩罚心腹陪嫁? 会。 只因她是逆来顺受的,从不多话的,挨打也不敢吭声的。 说实话都说不利索的笨蛋。 又怎么会骗人呢? 绯晚重新关好门,在铜镜前脱掉了寝衣。 再一次未着寸缕。 第一卷 第3章 侍寝!身体是她的武器 下人房里的铜镜,粗糙老旧,人影照得模糊。 可映照出的她,再模糊,也是那么身姿窈窕,丽色夺人。 绯晚伸出手,轻轻地,一寸一寸,抚过自己柔软的身体。 力道再轻,有些地方也是很疼的。 那是回虞家之后,被虞听锦弄出的各种暗伤。 面上看不出痕迹,实际非常痛。 行动坐卧都痛。 可现在,绯晚倒要感谢虞听锦善于装样,没将她的伤处弄到明面上。 不然一副疤痕累累青紫交加的身子,又怎么能吸引男人呢? 她一无所有。 唯有这具身体,可作为武器。 助她向上攀爬,助她所向披靡!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顺天认命、逆来顺受了! “啊——” “娘娘饶命,奴婢没有胡言……” “娘娘……” 长窗日暖,盛夏骄阳似火。 伴着花叶疏影透窗而入的,是执事宫女云翠挨打的板子闷响,和凄惶求饶。 绯晚淡然听着,找出一身衣服,对镜一件一件慢慢穿好。 云翠是虞听锦的心腹,也是帮凶。上辈子绯晚身上的伤,大半都是虞听锦示意,云翠动手执行的。 这辈子,她会慢慢儿算账。 跟云翠算,跟虞听锦算,跟欺凌她的所有人算! 当然,勾住皇帝,才是她算账的依凭。 “帮我弄两套衣服,和一些东西。” 午后。 绯晚拿着云翠藏在值房地砖下的一锭银子,找到了给宫人买货销赃、做内外勾通生意的小太监。 …… 十几天的日子流水一样过去。 春熙宫主位春贵妃,再次迎来翻牌侍寝。 这次皇帝不来,要她自己过辰乾殿去。 芳鸾车辘辘行来,又缓缓驶去。 虞听锦带着绯晚一起跨进皇帝寝殿。 梳洗罢,留下的是绯晚。 虞听锦要到偏殿等候。 宫女侍寝,贵妃等候,大梁朝后宫,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是皇帝给虞听锦的特殊照顾。 怜她伤了身子,允她借腹生子。 绯晚作为那个“腹”,生产之后直接送出宫,压根不会记名,最低等的九品更衣位份也得不到。 这是虞听锦引以为傲的恩宠。 却也有不得不为之的委屈辛酸。若她身子还好,又岂会便宜了绯晚。 临走时她对绯晚冷冷一扬头,耳垂上两片桃花坠子晃动拍着脸,低声道:“你仔细!” 当着御前宫人她不便多说,绯晚却知道她一层又一层的意思。 既要好好服侍得皇上满意,不浪费她让出来的侍寝机会。 又不能让皇上过度迷恋,像上次叫了两次水的情况,断然不可再出现。 最好还要铁定怀上龙嗣,免得又有下回。 绯晚蹲身行礼,怯弱恭顺。 “请娘娘放心。” 奴婢一定样样儿都不合您的心意。 虞听锦走了,皇帝在书房那边还没忙完,殿中只剩下绯晚自己,还有角落两个木头一样站值的御前宫女。 屋里静悄悄的,鎏金蟠龙博山炉青烟袅袅,散发着清淡绵长的香味。 这香淡雅,是皇帝的喜好。 绯晚穿的也淡雅,浅青色宫裙不加繁复装饰,只在袖口裙角有一条细细的刺绣镶边,衬得整个人夏日初荷一般,清婉动人。 只是…… 绯晚坐到窗下镜台前,将脸上脂粉尽数擦了。 “淡樱色胭脂,瑰色口脂,这是陛下最称赞的颜色,脂膏子都是高越国进贡的上品,今儿便宜了你!” 临行前,虞听锦为了借腹大计,将平日爱物拿出来妆扮绯晚,让她苍白的脸明艳几分。 是好看的。 可今晚,不合适。 绯晚沾湿帕子,一点点拭去胭脂色。 萧钰一踏进寝殿,便看见窗前长发披肩的女子背影。 青丝简单束起,纤腰不盈一握。 烛光摇曳,她投在墙上淡淡的影子,也像本人一样轻巧婉约。 大梁朝后宫环肥燕瘦,美人众多,清丽型的女子不乏其人。 可是萧钰头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羽毛一样的脆弱轻柔。 好像一阵微风就能让她破碎消失。 萧钰怔了怔,驻足片刻,才缓缓走过去。 “陛下!” 绯晚惶然起身,仿佛刚从铜镜里看到靠近的帝王,退后两步,盈然下摆。 黯淡苍白的脸庞只是惊鸿一瞥,便已伏地叩首。 “抬起头来。” 年轻的帝王嗓音沉润。 绯晚轻轻直起身,跪在地上,亮出了脸。 芙蓉如面柳如眉。 这是一张天然去雕饰,带着淡淡哀愁的面庞。 美丽是毋庸置疑的。 但最吸引人的,是笼在脸上轻纱水雾一样弥漫的怅然。 久远记忆在心中复苏。 “你是……” 萧钰顿了顿,恍然回神,“春贵妃的侍女?” 第一次幸她在春熙宫,烛火调得很暗,她的脸他没怎么看清。 本来一个借腹用的婢子,长什么样与他而言无关紧要,可那晚…… 他记住了她的身子。 这些天政务繁忙的间隙,偶尔还有闪念回想。 那样娇嫩柔软的身体,满后宫也很少见。 “奴婢名叫绯晚。红霞漫天,晚樱凋落,奴婢出生在春末傍晚。” 绯晚答话的声音很轻很细。 像她的身体一样柔软。 垂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模样。 “红霞漫天,晚樱凋落……” 萧钰微怔。 心绪再一次飘远。 再看地上跪着的人时,今晚一直沉郁的脸色终于有了丝丝和暖。 “起来吧。” “是。” 绯晚轻轻起身,不声不响跟在萧钰身边,连呼吸声都很轻,恍若无声无息的影子。 萧钰没有即刻就寝,喝了一盏安神汤,又倚在长榻上看了几页杂书。 绯晚安静陪伴在旁。 不主动,不出声。 只在御前太监曹滨侍奉时,恰到好处地搭了两把手,递个帕子,或移一盏灯。 做完就退后,垂首默然。 萧钰放下书时,看她的眼神已经足够温和。 绯晚知道自己赌对了! 前世这个晚上,她侍寝第二次,战战兢兢地请求临幸,生怕被撵走,结果不知怎地惹怒了君王。 那一次皇帝的动作非常粗暴,导致她受了伤。回去后又被虞听锦嫌弃没用,挨打挨饿,着实受了一阵子苦。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一些事。 今天,是皇帝生母的忌日。 据说那位在先帝朝时并不得宠的嫔妃是病死的。 但深宫秘事多,谁又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前世今夜的皇帝明显是心藏怨愤,狠戾发泄,拿她当泄愤的工具。 其中必有隐情。 绯晚还没有能力去打探那份隐情,她只要知道,忧愤之中的男人,最需要一份安静的慰藉和陪伴。 她卑如蝼蚁,又无家族可依仗。 红颜如花开又落,君恩流水,她的身体和美貌只能引起皇帝一时兴趣。 一点一滴,深深地扎根到皇帝心里,她在这吃人的宫廷之中,才有长久立足的凭借。 “陛下,要歇了么?” 在男人从长榻起身的刹那,绯晚迎上前,含羞却恭顺地问道。 不催促,也不渴盼。 只是那么轻轻地问上一句。 一切听对方安排。 秋水含烟的眼睛,匆匆瞄了皇帝一下就收敛低头,领口上一截细白脖颈天鹅般优美弯着,也羞染一层浅浅的粉。 男人望着她温柔的侧脸,目光逐渐加深。 第一卷 第4章 虞听锦碰了钉子 御前曹滨带着宫人无声退了出去。 绯晚被男人拽进怀里,步入锦帐。 一室春深。 绮梦缠绵。 这一次,没有粗暴的掠夺和占有,皇帝的动作甚至有些温柔。 被盛年男子热烈气息包裹,唇舌亦被吻住,绯晚只觉呼吸都要被对方吞掉。 灿烂明亮的黄色罗帐满绣盘龙,刺得她眼睛发疼。 男人沉沉压在身上,用力带她遁入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战栗里。 绯晚却清醒地知道。 压着她的,不只是眼前这个男人。 而是巅峰至尊的富贵皇权,是普天下万万人都难以逾越的天堑。 也是她改变命运的天梯。 “陛下……” 她嘤咛着,细软手臂牢牢攀住男人肩背。 身体沉沦,眼眸雪亮。 …… 这夜,没有第二次。 即便绯晚能深切感受到男人对她的留恋。 及时撤退,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前进。 她在事毕叫水时,趁着御前宫人擦洗皇帝,自己便利索清理好,快速穿戴整齐,退到内殿门口。 俯身叩首,轻声拜别。 “奴婢谢陛下雨露隆恩,恭祝陛下长夜好梦,福泽绵长。” 萧钰正半闭着眼睛歪在床头,任由宫人服侍,闻声愕然睁眼,只看到青衣少女飘然而去的背影。 如出岫流云,袅娜风流。 也如流云一样难以握在手中。 萧钰心头竟略过一抹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怅然。 待想要叫住她,又按捺下了。 这是辰乾殿,侍寝记档比在各处嫔妃宫里严格。若叫了两次水,怕是过不几日朝中就有御史递折子。 太祖爷定下子孙不能贪淫的规矩,让那些闲得发慌的言官有了理直气壮的凭借。 像是上次在春熙宫里放纵一次,宫人谁也没传出半句去,才免了麻烦。 所以今夜,最好不要逾制。 而且,不过一个宫婢而已。 再惹人回味,也不值得他为她连番破例。 萧钰念头一转,复又阖目。 等虞听锦进殿时,他已收拾好重新躺下了。 虞听锦钻入帷帐,看见皇帝波澜不惊、喜怒难辨的脸色。 “陛下不高兴?可是那婢子伺候不周?” 她小心询问。 萧钰瞄她一眼。 扬了扬眉:“尚可。” 虞听锦对皇帝语气里不加掩饰的满足感到不快。 见皇帝没有不高兴,便大着胆子自己不高兴起来: “陛下就那么满意那婢子?瞧您!” 撒着娇,她一头扎入皇帝怀中。 双臂攀住了皇帝肩颈。 美人在怀吐气如兰,萧钰看着她撒娇撒痴的模样,眼前却不由浮现出绯晚清淡柔婉的脸庞。 那淡淡苍白的脸,唇瓣柔软,是浅樱色的。 不似春贵妃红唇艳丽。 可那婢子承宠时含泪失控的样子,却又比她主子癫狂。 萧钰身子有些热。 但想起祖制,语气克制地淡了下来。 “时辰不早,睡了。” 虞听锦碰了个钉子,心头大恨。 觑着皇帝脸色,不敢再纠缠。 明明看出男人有意动,自己却没能引火成功。 贱婢! 祖制规矩她懂,知道皇帝不大可能再跟她如何。 但还是狠狠记了绯晚一笔账。 “跪着。” 回到春熙宫,虞听锦坐在妆台前由人服侍梳洗,让绯晚跪在脚边。 她梳妆两刻钟,绯晚就在坚硬地面跪了两刻钟。 又用了早膳。 而后也不叫起,只吩咐云翠:“你伤才好,不必随侍,留下守着吧。” 扶了另一个宫女盘儿的手,往皇后宫里请早安去了。 绯晚继续跪着。 主殿宴息室里只剩了她和云翠两人。 她知道,这是虞听锦故意为之。 专门给云翠收拾她的机会。 虞听锦向来是什么坏话都不说、什么坏事都不在明面上做,却总能达到惩罚她的目的。 果然云翠隔着纱窗看到主子一行出门了,转过脸来,狠狠啐了绯晚一口。 “贱婢,看你能躲多少时候,总有让我捞着的一天!” 她卷起袖子,上来先狠狠甩了一耳光。 打得绯晚歪身倒地。 苍白脸颊立刻浮起几道鲜红指印。 云翠扯着头发将她拽起,左右开弓,又是几耳光。 绯晚整张脸都红肿起来。 钗松鬓乱,狼狈得很。 “云翠姐姐饶命!” 绯晚大声哭求。 外间门外两个值守小宫女闻声探头进来,被云翠骂了句,赶紧把头缩回去了。 云翠是春贵妃跟前排第一位的大宫女,就算是前几日被责打了一回,可也依旧有脸,还能回主子跟前伺候。 她打人,谁又敢拦。 “你胆子真大了,还敢大喊大叫了?” 云翠用力在绯晚身上掐了几把,压低嗓子恨道: “等娘娘日后明白过来,那些话都是你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你就等死吧!” 她恨透绯晚。 虞听锦私下里确实不似面上那么天真和善,可待她这个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一直还不错的。 前些天是头一回,对她发了那么大火,还打了她板子。 当着满院宫人,她真是又疼又丢脸。 她因伤发了几日烧,前日才好转些,通过何姑姑求情回到主子跟前。 绯晚刻意躲着,导致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报复。 今儿算是得了空子。 习惯性地拽过绯晚就打,谁知绯晚却不似以前害怕得缩成鹌鹑,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 她打了一会儿累了,坐下来歇着,一边歇一边数落绯晚。 绯晚就一直哭,一直分辩。 和以前判若两人。 气得云翠歇完了之后马上站起来,展开又一轮的殴打。 拳打脚踢。 绯晚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变成哀嚎。 “放开我,救命……” “我……我奉命伺候过陛下了,你不能再这样打我……” “求求你,云翠姐姐!” “再打下去我会死的,姐姐饶命!” 云翠气得要死,低声喝令绯晚闭嘴。 再这么喊,满宫的人都听见了。 这贱婢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默默忍受打骂呢? “贱婢,你伺候过陛下又如何,左右不记名,难道还能翻天了?归根到底,我才是主子最信任的心腹!” 一直哀声啼哭的绯晚闻言,突然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凑近了,悄声反问:“最信任的心腹,因我几句话,就挨了二十板子?” “你!” 云翠睁大眼睛,惊讶于绯晚突然露出的狡黠。 “你果然藏得深!这么久以来都是装的!” “那倒不是。” 绯晚凉凉地笑。 她若早知道藏奸,前世又岂会那么惨。 侧耳听了听外头动静,她忽然拽起衣袖,狠狠在自己手腕胳膊上挠了几道。 挠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又喊道:“云翠姐姐,我听你的,下次让你去侍奉陛下好不好,求你饶命!” “你……做什么?!” 云翠都被惊到了。 紧跟着就听见了外头的通传。 “皇后娘娘宣春熙宫侍女绯晚即刻觐见——” 云翠脸色刷地白了。 第一卷 第5章 贤妃很给力 绯晚胡乱挽了两把头发,冲出殿门。 快得没让云翠拦住。 “奴婢就是绯晚。” 院子里站着凤仪宫的跑腿小内侍。 一见绯晚衣冠不整脸上挂彩,他顿了顿。 “……姑娘收拾一下再去?” 旁边跟着贤妃的侍女,张口便道:“说是即刻觐见的,难道让满殿娘娘们等着一个宫女不成?” 笑眯眯上前拽着绯晚就走。 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 绯晚假意挣了两挣,装作没挣开,踉踉跄跄被脚不沾地的贤妃侍女拖走了。 凤仪宫的小内侍顿顿足,只好带人跟上。 云翠倒是追上阻拦来着,可贤妃宫女三言两语就把她话头堵住。 又让跟着的宫人阻挡云翠拽人。 于是在春熙宫很嚣张的云翠,竟一时没了对策。 这全因贤妃身份特殊。 虽然位份不敌虞听锦高,但贤妃母亲是宗室女,算起来她和皇帝是堂姑表兄妹。 她父亲又是镇国公,家中世代深沐皇恩。 近年国库不甚充盈,赈灾平乱修河道的银子捉襟见肘,朝堂上常常吵得不可开交。 镇国公从不参与朝臣扯皮,都是默默捐出家产帮皇帝解燃眉之急。 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一次次的,简在帝心四个字,是被他扎扎实实坐实了。 因此贤妃在后宫中,连太后皇后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云翠对上她的侍女,又哪有嚣张的资格? 绯晚就这么被带到了凤仪宫。 “哟,这是怎么了?这就是代贵妃妹妹侍寝的宫女吗,怎地被打成这样?真是奇了!” 尚未进殿,贤妃过度惊讶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绯晚跪在殿门口,老实规矩地朝上叩首。 唇边闪过笑意。 前世没有挨云翠打这一则,被叫来后她畏缩怯弱,听皇后训导几句就退下了。 但这回她给自己加了引人注目的筹码。 贤妃主仆的表现比预想中更好。 今儿云翠的倒霉,就落在她们身上了。 凤仪宫。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本朝高祖特为爱重的发妻孝仁皇后修建的寝宫,极尽雕琢之事,加之历代修葺下来,更显华美。 当今皇后虽不是皇帝发妻,恩宠也只平平,但位份到底摆在那里,每日接受嫔妃们朝见拜祝,锦衣雍容地坐在高椅上,也是凤仪万千。 皇后之下,两列锦椅按位次坐着庆贵妃、春贵妃、贤妃、惠妃、顺妃、康妃、兰昭仪、傅昭仪等人。 皆是妃阶。 再往下,是嫔阶。 有敏贵嫔、赵贵嫔、安嫔、云嫔、简嫔、武嫔、明婕妤、徐婕妤、柔容华、袁容华、李容华等等。 还有嫔阶以下的列位贵人、才人、常在、选侍,都是低一等的小主,这殿里没有她们坐的地方,便整整齐齐挨次站着。 再下面的娘子、采女、更衣等位份,连每日觐见皇后的资格都没有,皆不在此之列。 当朝皇上潜邸开府六年,登基五年,十余年下来便攒了莺莺燕燕这么多女人。 还不算满宫的侍女杂婢,就像绯晚这般,只要皇帝愿意,是随时可以侍寝飞升的。 但说起来,大梁朝历代后宫皆很充盈,萧钰这些嫔妃其实不算什么。 他祖父孝宗皇帝才是佳丽三千,为了安置宫嫔,连番扩建了几次宫苑,搞得言官们天天上折子劝他放遣后宫。 相比之下,萧钰已经算是克制。 是历代帝王中为数不多的勤政之人。 绯晚垂着头朝上行礼。 感受到满殿嫔妃的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 或好奇,或惊讶,或嘲讽,或冷眼旁观。 她们审视着她,她也在心里审视着她们。 “不过都是玩意罢了。” 谁也没比谁高贵。 却为皇家故意设置的等阶位份,争得头破血流。 “你怎么回事?身为本宫的侍女,却这么仪容不整来觐见皇后娘娘,还不快回去,别给本宫丢人!” 率先发难的是虞听锦。 她一见绯晚这样就知道云翠发作早了。 贤妃等人合伙挤兑,迫着皇后宣召绯晚前来听训,实在她意料之外。 否则她绝不会把云翠留下收拾绯晚。 可就算如此,这贱婢就不会收拾好了头面再来么? 这是故意给她长脸呢! 眼下只有先把绯晚弄走,打过圆场,回头背地里再跟绯晚算账。 她匆匆起身上前,想呵斥绯晚离开。 半路却被兰昭仪拽住了袖子。 “贵妃娘娘别气,看这婢子一副惶恐胆怯的样子,您再训她,万一吓坏了可怎么好。到底是伺候过陛下的人,又是您的膀臂,别说您自个儿了,连咱们都替您心疼她呢。” 旁边简嫔帮腔: “皇后娘娘这里的宫人最会梳妆,就让这婢子在此整理仪容好了,也免得她回去梳洗,一来一回耽误了时辰,总不能让皇后娘娘训个话还要等她许久。贵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谁是你姐姐,有没有个上下尊卑了!” 虞听锦皱了眉头,当场翻脸。 明着骂简嫔,其实也捎带了跟她姐妹相称的贤妃。 贵妃位在贤妃之上,贤妃却屡屡仗着家世和资历叫她妹妹。 “娘娘息怒,是嫔妾失言。” 贤妃没接话,简嫔蹲身就赔罪,挑不出错来。 一旁兰昭仪还亲亲热热攥着她的袖子不撒手。 虞听锦向来展露的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喜怒形于色,当众发脾气是常事。 可面对牛皮糖似的兰昭仪,她又不能发火太过。 不然就不是天真,而是跋扈。 她向来拿捏着分寸,此时却反被人因此拿捏住了。 这两个嫔妃都是贤妃一党,向来一唱一和随着贤妃跟她作对。 气得她不轻。 而此时,绯晚已经被贤妃侍女扶起,领到了场中,更加清楚地面对众位嫔妃。 她红肿的双颊众人早已看清。 此时故意放开的袖口,又适时滴滴答答落下血珠子来,一滴一滴掉在精美华丽的织锦地毯上。 引发声声惊呼。 “哎呀,这是怎么了!” “把皇后娘娘的西番织金毯都弄脏了!” “这可是陛下去年特意赐给娘娘的生辰礼之一。” “娘娘宝贝得不行,总共都没拿出来铺过几次……” 皇后一直默默看着殿中争锋。 此时也不禁微微皱了眉头,雍容平静的脸上浮现一抹怒意。 “到底是怎么了?” 她端肃发问。 第一卷 第6章 断手 贤妃娘娘的侍女立刻快言快语,将春熙宫发生的事情噼里啪啦禀告出来。 连绯晚乱喊的“下次让你去侍奉陛下”的话都照实说了。 虞听锦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心里熊熊燃烧着怒火。 语气却还得克制:“这怎么可能,莫不是听错了,本宫看……” 贤妃那边噗嗤一声笑了。 打断道:“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贵妃妹妹宫里的奴才争风吃醋啊。妹妹到底年轻,性子又跳脱活泼,刚册封了贵妃,还没学会怎么御下呢。” 又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给这个绯晚婢子好好梳洗一番,回头妹妹你赏她点什么压压惊,再把那个叫云翠的打顿板子罢了。” 兰昭仪及时插言:“那……皇后娘娘的地毯?” 贤妃扶了扶鬓边步摇,柔和笑道:“少不得要贵妃妹妹破费,把毯子好好修整清理一番咯。皇后娘娘向来大度,也不会为张毯子和贵妃妹妹计较。” 三言两语,倒替虞听锦做了决定。 虞听锦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半天,此时又怎么会认贤妃的处置。 暗恨贤妃看起来是大事化小,其实却坐实了她对手下人管教不力的事实。 不但抹黑了她,影响她身为贵妃的威严。 还有可能影响她借腹生子。 虞听锦上前一步就要说话。 却听皇后下首的庆贵妃忽然温声出言: “别的且不论,这婢女流血不止,先给她看伤为是。” 众人讶然。 循声看去,疑惑向来不多言多语,从不参与任何争论的庆贵妃为何插了进来。 却见她一身家常的雾紫色弹花锦衣,安详随和,手握一串十八子佛珠,面上都是温慈关切。 众人这才了然,原来是笃信佛教的庆贵妃于心不忍了。 庆贵妃直接叫侍女去寻日常给她看病的文太医。 皇后道:“文太医年老资高,是专给太后和高位嫔妃看病的,诊疗一个婢子就逾制了,去找个底下的医官过来罢了。” 庆贵妃向来不与人争,此时却道:“本宫见这婢女可怜,未免想起一些旧事,感同身受。就把本宫下次请平安脉的机会赐给她好了,也不算逾制。” 她掩帕轻咳,虚声道:“总之本宫这身子常年如此,少看诊一两回也不打紧。” 她是潜邸旧人。 当年被皇帝原配磋磨得不轻。 因此深得皇帝看顾怜惜。 虞听锦晋升贵妃之前,她是满宫里唯一的贵妃,位置超然。 她搬出旧事,直让作为继室的皇后无法驳回。 不然,倒成了和皇帝深恶痛绝的原配一样的狠毒人了,视底下人如草芥。 于是绯晚获得了当场被太医院副判文太医诊治的机会。 袖子撩开,两条胳膊鲜血淋漓。 比脸上的红肿骇人多了。 她奉命起身时又歪斜趔趄,当场验看,双膝上两块崭新的淤青。 “太过分了!”简嫔佯怒,“同是宫女,怎么那个云翠还能罚跪同僚!” 虞听锦此时又怎么能认是自己罚跪绯晚。 贤妃适时总结云翠的罪过: 殴打同僚,逾制罚跪,不尊主子安排,大胆觊觎皇上…… 这可不是打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事。 “若是孝宗爷和先帝爷时,这样的奴婢,要当庭杖毙的。” 庆贵妃捻着佛珠,轻轻喟叹一句。 兰昭仪接口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仁慈,可娘娘也最重规矩,今日之事,嫔妾们都听皇后娘娘吩咐。” 贤妃道:“贵妃妹妹的贵妃之位,虽是皇恩浩荡,当初皇后娘娘也替妹妹多有美言。没想到妹妹却辜负了娘娘厚待,教导出云翠这么歹毒又心大的陪嫁婢,唉!”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嘴皮子十分利索的主儿,丝毫没给虞听锦插言的机会。 等虞听锦终于能得空分辩时,皇后也被拱到了不得不严惩云翠的地步。 尤其是庆贵妃搬出孝宗和先帝,分量极重。 “春熙宫执事宫女云翠,恣意妄为,不敬主上,罚蹲索三日,而后入辛者库为奴,以儆效尤!” 皇后确实也心疼那块地毯。 那是皇上赐给她为数不多的好东西之一。 “娘娘!” 虞听锦满脸通红,委屈得双目含泪。 可对上皇后端肃沉凝的面容,到底把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满宫嫔妃在庆贵妃带领下,离座蹲身,称颂皇后治宫严明,母仪天下。 皇后微微点头,含笑训诫几句,命众人平身。 虞听锦咬牙隐忍,跟着一起行礼。 两人目光交汇处,都明白今天是被贤妃一伙占了上风。 “奴婢谢皇后娘娘,谢贵妃娘娘,谢各位主子娘娘!” 绯晚接了文太医给的药膏药贴,跪倒朝上谢恩。 堂中各种暗流涌动她一清二楚。 云翠的结果在她预料中,庆贵妃的加入却让她意外。 若没有庆贵妃,今日之事不会这么顺利。 顺利得仿佛只是一件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悄悄瞄一眼众位嫔妃。 将各人神色尽收眼底。 绯晚明白,这些人,以后都将是她攀爬路上的辅佐,或者,绊脚石。 是敌是友,日后慢慢儿看着罢了! 散场之后,绯晚跟在虞听锦的肩舆后面回到春熙宫。 云翠正被掌管宫人刑罚的宫正司内侍往外拖。 她大喊冤枉奋力挣扎。 忽然看到队伍后的绯晚。 “贱婢!你竟敢搬弄是非到皇后跟前!我跟你势不两立!” 她猛然挣脱辖制,扑上来。 拔下发间的簪子,狠狠扎向绯晚面孔。 “我让你侍寝!我让你永远侍不成!” 她要毁了绯晚的容。 怀了脸,没了侍寝的资格,绯晚就会被主子娘娘放弃。 到时候凭着娘娘对绯晚的憎恶,这贱婢绝对死在她前头! “混账!” 虞听锦一巴掌用力甩在云翠脸上。 这蠢货因为鲁莽,今天不知给她惹出多大麻烦,现在当着宫正司人的面,竟还敢行凶。 宫正司的管领太监可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人,她好不容易才讨得太后几分欢心,这蠢货只会添乱! “保护娘娘!” 侍女盘儿挺身而出,以护主的姿态挡在虞听锦面前,即便那簪子对准的根本不是虞听锦。 于是,云翠连绯晚的边儿都没沾着,就被盘儿指挥着宫人死死按倒在地。 脸被用力压在地面。 等她费力挣扎着扬起脸来,腮边皮肤已经被粗粝的石砖摩擦出道道血痕。 没毁成绯晚的脸,她自己倒挂了彩。 “呀,盘儿姐姐的手!” 有宫人惊呼。 众人一看,是盘儿为了格挡那簪子,被划伤了。 从手背到手腕两寸多长的伤口,不深,但破皮流血,看着也怪吓人。 宫正司的内侍上前接手云翠。 先上去一脚,嘎嘣。 让众人心惊的细碎脆响之后,云翠愣了一瞬,紧跟着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她持簪的手,被踩断了! 第一卷 第7章 针刑 宫正司刑罚的干脆利落,让满院人后背发寒。 就连虐惯了绯晚的虞听锦,脸色也不由僵了僵。 绯晚随着众人一起惊愕变色,惊惶不已。 心里却平静得很。 区区断个腕子。 与她前世受过的那些折磨相比,这点子伤,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她后来侥幸在临死前逃出宫禁,几年间颠沛流离的所闻所见,亦不知比这个残忍多少倍。 “惊扰贵妃娘娘。”宫正司领头的内侍朝虞听锦躬身,“奴才们这就把这罪婢带回去严加管教。” 行了礼,他们拖着云翠走了。 惨叫声远去。 院子里众人逐渐回神。 虞听锦失了心腹大宫女,脸如寒霜。 却硬生生挤出一抹笑。 “绯晚,你进来。” 她带着绯晚走进内殿,命人关了门。 “娘娘。” 虞听锦落座后,绯晚直接走到跟前,按惯例趴伏跪下。 五体投地的姿势。 额头贴地,恭恭敬敬,无比服帖地朝上行礼。 没有旁人。 眼下屋里只有她俩。 本该有四个人的。 除了云翠,此时一般还应该有个何姑姑。 虞听锦每次背着人对她略施“小惩”,都是这个配置。 但昨天何姑姑下台阶时不小心摔倒,崴了脚,扭了腰,这几天都不能当值了。 不然今日的产后助孕,绯晚也是躲不掉的。 “你自己来,还是本宫来?” 没了行刑的,虞听锦坐在玫瑰团花椅上,询问绯晚的意见。 脸上的狞厉再也不加掩饰,她眼睛像是冒了火。 恨不得在绯晚身上直接烧出两个洞来。 “求娘娘恕罪,奴婢什么都没做,是云翠姐姐……” “闭嘴!” 虞听锦一脚踹在绯晚头上。 中断她卑微的求告。 绯晚在凤仪宫被贤妃侍女梳好的头发,被这一脚再次踹乱。 两枚贤妃赠予的珠花掉落在地。 虞听锦伸脚将之碾碎。 “你什么都没做?” 她用脚尖挑起绯晚下巴。 鞋尖上镶嵌的菱形宝石硬生生铬着绯晚脖颈的皮肤。 “是本宫太弱,护不住身边人,还是本宫养的侍婢太蠢?你什么都没做,云翠就落到这个下场?本宫看你是什么都做了!” 脚尖改变方向,她再一次将绯晚狠狠踹翻在地。 而后从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只檀木镶金方盒,咚,重重甩在绯晚头上。 “自己扎!” “现在就扎!” 绯晚被踩了一脚,又被盒子砸下,脑袋钝钝的痛,头也有些晕。 她从昨晚侍寝到现在,水米未沾牙,又挨了一番打骂,及至在凤仪宫里谨慎应对,既耗身体又耗精神。 本就羸弱的身子,弱上加弱,已经不剩多少力气。 全凭着一股心劲在撑着。 即便已经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可在那檀木盒子甩到眼前时,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是前世受过许多次的刑罚。 隔着生死,那痛楚依旧清晰如昨。 她放纵着自己的害怕,让自己抖得更厉害,牙齿都在打战。 “求娘娘宽恕……” “娘娘,疼,奴婢怕疼……” 她哭。 瑟瑟发抖地哭。 虞听锦看着解气,冷笑着说:“疼才好,疼你才长记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别以为本宫抬举你侍寝,沾了几回龙体,你就能飞上枝头了。” “差得远呢!” “你只有给本宫老老实实诞育龙嗣,才有活路,懂吗?” 绯晚连连叩首:“奴婢懂……” “那就赶紧自己动手!双手十个指头,一个都不许剩!” “是,娘娘……” 绯晚哀哀地哭着。 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檀木方盒。 里面靛蓝锦绒上,整整齐齐几根又长又细的钢针。 不同于刺穴的银针。 它们更粗,更坚硬。 “快做!” 虞听锦耐心即将告罄。 绯晚拿起一根针,闭上眼,学着何姑姑和云翠那般,将针用力刺进自己指尖。 一声闷哼。 她疼得倒在地上,弓起身体。 左手食指上一根针颤巍巍扎着,让虞听锦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没扎准!扎进指肚又有什么疼的,下一根要进指头缝里,听见没有?否则,可就不是扎几针这么简单了。” “你害本宫失了云翠,本宫其实很想要你的命!” 绯晚颤抖着应一声“是”,又拿起一根针,这次,准确无误扎进了左手中指甲缝。 痛! 冷汗瞬间湿透衣衫。 虞听锦呵呵笑了。 “继续!” 绯晚再拿一根针,这次却抖得怎么也扎不下去。 “娘娘饶了奴婢吧,好疼……” 虞听锦没了耐性,过来按住绯晚拿针的手,用力往她指缝里扎。 一针刺入。 绯晚低低惨叫一声,剧烈挣扎。 虞听锦却不肯撒手。 那针在绯晚指缝里搅了几下,忽然在拉扯中偏了方向,将她整个指甲都掀开了! 绯晚瞪圆了眼睛,张张嘴,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直直倒了下去。 瘫软昏厥。 “不中用!” 虞听锦嫌弃地甩开她手,用帕子将自己手上沾的血擦掉。 还有心继续扎几针,可看看绯晚汩汩冒血的手指,又实在嫌脏。 只扎甲缝不流血,可掀翻指甲又带了皮和肉,血可就多了。 于是站起身作罢。 但她心头气恨还没彻底消解。 想了想,寻思着皇帝刚召幸完,应该会过些日子再翻牌春熙宫。 就算真的翻了牌子,她也可以自己去承宠,让这贱婢歇上一回两回。 所以添点结结实实的伤,让贱婢实在长些记性好了! 她抬起脚。 用宫鞋坚硬的鞋底,在绯晚掀了甲的指尖上,狠狠碾动。 直把那根指头碾得血肉模糊。 绯晚在昏迷中浑然不知,只反射性地抽搐两下身子。 这伤可比云翠打的那些厉害多了。 让这贱婢疼上个三五十天,好好认清到底该怎么当奴才! 虞听锦满意收了脚,款步而去。 殿外,盘儿包扎好被云翠划伤的手,已经回来当值了。 “进去收拾一下。绯晚这婢子眼皮子浅,本宫说要重重赏赐她,她竟高兴晕过去了,回头你找人把她抬回房去养着。” 虞听锦吩咐盘儿。 “是。” 盘儿恭敬蹲身。 正要做事,却又被虞听锦叫住。 “你在本宫身边多久了?” 盘儿答说:“从娘娘进宫,奴婢就有幸被分到娘娘跟前当差,随着娘娘从锦绣阁步步高升,一路进了春熙宫成为主子娘娘,所以奴婢沐浴娘娘的恩泽已经一年零三个月了。” 她说得讨喜。 虞听锦闻言,莞尔一笑,发髻间一枚红宝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以前倒不知你嘴巴这么甜。” 盘儿觑着主子脸色,谄媚道:“奴婢腆着脸自夸一句,奴婢虽是您跟前二等的宫女,可却有一等的忠心。” 主仆的对话,绯晚听得一清二楚。 她并没有晕。 只是在装晕。 不如此,所受折磨只会更多。 被碾断的手指钻心的痛。 可她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忍不得的? 原本她只是故意掀坏了指甲,留下明显伤势罢了。 可虞听锦竟把她整根手指都弄坏了。 贵妃娘娘知不知道,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呢。 第一卷 第8章 宫里聪明人真多啊 殿门口的对话还在继续。 只听虞听锦轻哼:“好啊,那你以后就替云翠的位置,回头让内务府簿册做个登记。下月起,份例就按一等的领。” 盘儿立刻跪下,喜不自禁。 “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尽心当差,不辜负您厚待!” “进去收拾吧。” 虞听锦侧目吩咐,神色审度。 盘儿躬身迈进殿内,隔着卷起的纱帐,打眼一看内室那边的情况,脸色微变。 可立刻会意地福身禀道:“奴婢明白。” 她没有叫人,自己先进去轻手轻脚收拾地上的狼藉。 收了针盒,擦干血迹,又将绯晚流血的指头勒住止血,并给绯晚重新挽了挽发。 收拾得仿佛绯晚没受折磨一样。 一切妥当,才走到院子里,招呼两个小宫女进来帮忙抬人。 吩咐小宫女的话,都按着虞听锦的意思,说是绯晚一时高兴坏了,乐晕过去的。 虞听锦见她如此,才微微一笑。 当奴才的无论好歹,第一要务,是口风要紧。 折磨绯晚是虞听锦暗中的乐趣。 并不想给外头人知道。 在外人眼中,她永远是天真无邪、活泼无害的。 这盘儿能像云翠一样守住秘密,才有资格顶替云翠的位置,得到云翠的待遇。 …… “你们都出去,娘娘让我来传话。” 这天晚上。 夕阳西下,盘儿走进了绯晚所在的宫女值房。 绯晚身为陪嫁婢,却和下等宫女挤在几人一间的值房里。今日昏着被抬回,大半日下来,同屋人没给她半点照料。 只因她挨云翠打骂是司空见惯的事。 即便她已经是伺候过皇帝两回的人,今日云翠又因此折了。 可主子娘娘未说要关照,谁又敢多事搭理她? 见盘儿进来,屋里歇值的两个宫女都浮起讨好的笑容,奉承了新上任的执事两句,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临走都还幸灾乐祸瞄一眼绯晚那边。 料着盘儿必是像以前云翠那样来训话发威的。 可她们一走,一直肃着脸的盘儿却快步走到绯晚床前,关切地轻声问道:“绯晚妹子,你可好么,能睁眼吗?” 闭目假寐的绯晚,在她呼唤了几声之后,慢慢醒来。 盘儿松口气:“能醒就好,只怕你一直昏着才麻烦呢!看你嘴唇干得快要裂口了,可见那起子没眼色的东西不知道给你水喝。” 她从屋里小方桌上,找了半壶宫女们剩下的茶水,索性还温热,倒了一杯扶绯晚坐起来喝了。 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枣泥糕,递给绯晚,让她慢慢吃。 绯晚虚弱谢过,拿着糕,感激她待自己好。 盘儿叹口气,道:“感激什么,我早就想照料你几分,可云翠在上头压着,我又怎么敢呢。这一年多我冷眼瞧着,她欺负你可真狠心,都是陪着娘娘进宫来的,你们不说要好,怎么还跟仇人似的?” 绯晚抿了抿唇,没接口。 盘儿又说了些让绯晚好好养伤,等主子气消了,兴许就放过你之类的话。 绯晚一律点头应下。 “我还要去主子跟前伺候,不能耽搁太久。你有什么事,只管叫人找我去。” 盘儿临走,留了两包药粉给绯晚。 “宫里大家身上都有差事,不好走开,这件事你去做吧。” 她告诉绯晚,云翠被宫正司带走后,正在西边的刑库班房里面蹲索。断了的手怕是没人给医治,身上怕是还有其它伤处,那两包是跌打损伤药,有止血消炎功效。 小包的让绯晚自用,大包的,让她找机会给云翠送过去。 “我知你心里委屈,怕是恨透了她。可主子娘娘心里是惦记云翠的,说不定改日会捞她出来。你现在雪中送炭,云翠回来后定能和你冰释前嫌,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同一个宫里的人,好好相处才是。” 她谆谆叮嘱,再三安慰才离开。 十足体贴,十分识大体。 绯晚唯唯诺诺地听着。 等她走了,掰开她留下的枣泥糕,仔细闻了闻,又尝了一点点,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才放心吃了。 一整天没吃没喝,这糕吃进去,头晕心慌才好了一点点。 而那两包药粉…… 绯晚认出那包小的,确实是跌打药,便用在了自己手指上,和身上其它伤处。 文太医给的药都被虞听锦扣了,盘儿这包倒是救急。 至于另一包药粉,让给云翠送去的那包,却并非跌打粉。 看起来颜色颗粒一模一样,可绯晚嗅出了些许醉茄根的气味。 那是一种慢性毒药。 说什么让她雪中送炭,这是要送云翠上路呢。 云翠回不来,新执事的位置才能坐得牢。 盘儿。 绯晚扯扯嘴角。 云翠持簪行凶时本没冲着虞听锦,可盘儿非要斜刺里冲出来“护主”,还特意受了伤,成了忠仆。 宫里聪明人真多。 翌日。 绯晚依旧窝在下人房里。 兴许是有了盘儿的吩咐,放饭的时候,同屋人也知道给她留一份了。 她总算没有继续挨饿。 借着养伤,她在房中不出门。只要虞听锦不召唤,她就不去跟前触霉头。 但到底还是没躲过。 这天,赏赐像是流水一样送来。 贤妃给的,兰昭仪给的,简嫔给的,还有她们同宫和要好的一些娘娘小主给的。 各色礼盒陆陆续续到了春熙宫。 却不是给春贵妃虞听锦,而是专给绯晚。 给她压惊。 虞听锦气得不轻。 把绯晚叫到跟前骂了一顿,罚跪,打耳光。 因为总有人来送东西,宫里人来人往,倒是没腾出手来关起门折磨绯晚。 绯晚跪在贵妃内室里,知道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贤妃一伙人并没有真心对她好,只是借着她的茬口给虞听锦添堵。 虞听锦越堵,她就越受罪。 可绯晚,甘之如饴。 重生十几天,她已经能在阖宫嫔妃争斗中,掀起些微风雨了。 这一次,她只是被动承受者。 却轻易除掉了虞听锦的心腹之一。 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饭一口一口吃,路一步一步走,她知道自己会吃得越来越好,走得越来越高。 她带着伤,跪着,心情一片豁达开朗。 相比之下,虞听锦锦衣华服地坐在那里,脸色却一直很难看。 尤其是贤妃送了赏赐还不够,午后又打发近身侍婢过来传话。 就是昨天愣是把绯晚拽到凤仪宫的那个。 是贤妃从镇国公府带出来的陪嫁,名叫灵珑。 第一卷 第9章 贵妃娘娘要气死了 细眉细眼的灵珑笑得很得体。 上来先问好。 “贵妃娘娘金安。” “我们娘娘和兰昭仪娘娘、简嫔娘娘和各位主子小主送来的东西,娘娘都看到了吗,可还满意? 我们娘娘说,绯晚姑娘昨儿受惊了,瞧着怪可怜见的。虽然知道贵妃娘娘一定会给绯晚姑娘压惊,但我们娘娘和几位娘娘也要表一表心意,好让绯晚姑娘早点安稳心神,好好伺候陛下。 我们娘娘还说,今天晚上准备熬一锅野参鸡汤,再配几样时令小菜,请贵妃娘娘务必赏光过去小酌,姐妹之间多多走动亲热。” 这是看热闹看得太高兴了。 非要把虞听锦的脸贴在地上擦。 虞听锦气得心跳加速,暗骂贤妃太贱。 恨不得亲手撕了灵珑的嘴。 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狠厉来,只按着平日在人前的娇蛮模样,偏头冷哼了一声。 小性子嗔怪道:“要不是你家主子,本宫的云翠怎么会受重罚。那是本宫几岁起就服侍在身边的丫鬟,名为主仆,情同姐妹,没了她,本宫饭都吃不下!” 灵珑福身歉然一笑: “所以您晚上千万赏光,看看我们长乐宫的吃食能不能开您的胃口。 奴婢斗胆僭越一句,云翠是皇后娘娘按宫规处置的,轻罚重罚我们娘娘并不能决定。 您若不满,不如去求见皇后娘娘?” 虞听锦大怒。 拍案而起:“你竟敢顶撞本宫!” “奴婢不敢,奴婢告退。” 灵珑含笑退去。 虞听锦竟不能奈何。 只因贤妃在宫里实在很有面子。 别说虞听锦,就是皇后本人都不太愿意越过她惩罚她的下人。 虞听锦同期选秀进来的一个低位小主,因为不知底细,打了贤妃宫里一个杂役跑腿小太监。 回头就被贤妃告到太后跟前。 不常插手宫务的太后特意发话,把那小主绿头牌挂了半年之久。 等半年后复牌,皇帝早把此人忘到九霄云外了。 那人进宫是七品娘子,现在一年多过去,还是七品娘子。 日子过得很艰难。 前车之鉴,虞听锦不敢造次。 她晋升贵妃没多久,金册还没捂热乎,又哪能得罪贤妃这尊大佛。 按大梁后宫的规制,贵妃之位,是在贤、德、淑、惠四妃之上的。 但等级位份再森严,可有时候,人就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所以明知道贤妃联合兰昭仪等人故意给她添堵,却也不得不暂且咽下这口气。 灵珑一走,虞听锦掀翻桌子,把送来的赏赐全都给掀到地上。 盘儿领着宫女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 谁知虞听锦这口气还没咽完,又添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折腾绯晚,皇后召她过去。 也给了几样绸缎首饰之类的赏赐。 给绯晚的。 虞听锦眼泪汪汪,瘪着嘴委屈:“娘娘,她们欺负我,您怎么也……” 皇后玉容沉凝,眉间三分不耐。 “收起眼泪,泪珠子能抵什么事?本宫扶你上来,不是为了整天看你哭哭啼啼闹委屈的。” 虞听锦连忙刹住泪意。 抽噎行礼:“嫔妾遵命。” 皇后道:“你那个宫女挨打的事,本宫着人跟陛下那边禀报了,回头,兴许陛下也有赏赐过去。” “娘娘?!”虞听锦一惊,“这……她不过是个婢子,这样抬举她……” “本宫是在抬举你!” 皇后恨铁不成钢:“本宫不告诉陛下,难道等陛下从旁人耳中听到此事么,那时候吃亏的是谁?” 虞听锦明白过来。 想起贤妃的上蹿下跳,知道皇后必是先开口,把此事在御前轻描淡写描过去了。 万一贤妃那边去告状,也好有个应对。 嘴上却不服气:“陛下不过让那婢子给嫔妾生子,又不上心,未必会给她赏赐压惊。” 皇后淡淡看着她。 半晌,扶了扶鬓角的金凤流苏,慢慢道:“不上心?一夜两次的,也不上心么?” 虞听锦顿时羞红了脸,又窘又惊。 她严禁春熙宫人传出那夜之事,没想到皇后已经知晓。 “本宫昨日见那婢子,虽然受伤,骨相身段都是上等的,改日伤好了,再领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皇后靠在身后洒墨弹花引枕上,意态松弛了些,慢声道:“说起来,那是你的陪嫁婢吧,一年多了,本宫竟似乎没见过她,你藏着她做什么?” 虞听锦心脏乱跳,笑道:“娘娘说笑,嫔妾藏个婢子作甚。只是她虽忠心,却拙嘴笨腮的,怕她出来惹人笑话,所以不常带她走动。娘娘您想看,改日嫔妾就领她过来。” 皇后颔首。 又道:“虽然陛下允你借腹,不给那婢女名分,可若她真入了陛下的眼,你也不必压制自己人。跟前多个膀臂,难道不好?你该盼着陛下能赏她才是。” “可那婢子蠢笨,怕是……” 皇后缓缓抬眼。 盯得虞听锦咽下了后头的话。 “是,娘娘……嫔妾受教。” 从皇后宫里回来,绯晚还被拘在内殿里跪着。 虞听锦把皇后给的赏赐,连带着之前贤妃等人送来的,一盒子一盒子全都砸在绯晚身上。 她见绯晚跪在那里,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脸颊残留着肿胀,却依旧有一股子婀娜意态萦在眉目间,便觉得怒火中烧,怎么也压不住。 恨这贱婢的真实小姐身份是一则。 另一则,她更恨她容色在自己之上! 凭什么呢? 她乖巧听话地做了十几年虞府千金,凭什么这贱婢回来,她就成了假的? 凭什么她好不容易赚到贵妃之位,这贱婢一侍寝,人人都要给她发赏? “贱婢,你到底有什么好?” 内室里只有姐妹俩相对。 静悄悄的。 虞听锦眼里突然漫上杀意。 杀了这婢子! 省得皇嗣还没个踪影,倒给她添了许多麻烦! 虞听锦看看周围。 随手摘下了床头系帷帐的锦绳。 不到一尺的绳子拿在手里。 她弯下腰,往绯晚脖子上比了比,正好可绕那纤细的脖颈一圈。 望着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管瞪眼惊恐看她的绯晚,虞听锦眯了眯眼睛。 阴狠地笑。 手中绳子微微拉紧。 只需用力,再用力…… “娘娘。” 身后陡然一声轻唤。 第一卷 第10章 天黑出动!争宠去! 这一声猝不及防。 吓得虞听锦手中绳子都掉了。 回头一看,是守在门口的盘儿不知何时走进来了。 “作死!不声不响的吓本宫一跳!” 虞听锦抬手就甩了盘儿一耳光。 盘儿被打了个趔趄。 却也不敢分辩,连忙跪下说:“是御前来人了。” 什么?! 虞听锦心头一突。 难道还真是皇上给贱婢送赏赐来了? 她快步出去。 盘儿给了绯晚一个安慰的眼神,匆匆跟上主子。 内室再次只剩下绯晚一个。 她收敛惊惶的神色,把绳子从脖颈解下来。 手指很疼,但动作很稳。 其实,她一点都不怕。 侧头看向墙边穿衣镜。 镜中映出她狼狈脆弱的身形,和脖子上浅浅一道红痕。 虞听锦这厮,真是浮躁性子,竟在这个当口起杀心。 又是这种锦绳。 柔软指腹摸索着触感粗粝的绳子,绯晚想起前世。 为虞听锦诞下皇嗣后,她不能留在宫里,原本是要被放出宫的。 结果因为是龙凤胎,皇帝喜出望外,直接打破和虞听锦的约定,赏了她一个八品采女之位。 不入流的品阶,却也算是小主了。 产后没多少天,虞听锦破天荒允许她去看看孩子,召她进了内殿。 她满怀期待去探望自己怀胎十月,却一出生就母子分离的一对儿女。 进了屋扒开襁褓,却震惊地发现,女儿脖子上勒着一根绳子。 就是系床帐的锦绳。 小小的婴孩,脸色已经紫胀,张着小小的嘴巴像离岸的鱼一样艰难求生,哭都哭不出来。 她惊得手忙脚乱。 尚未把绳子给孩子解开,身后就是一声爆喝。 “住手!” 皇帝脸色铁青走进。 身后跟着眼神得意的虞听锦。 御前宫人冲过来,挤开她,救下了婴孩。 虞听锦含泪抱过孩子,哭诉指责她为什么这么狠心。 拨到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在众人逼问下,“如实”召出了她计划杀女嫁祸虞听锦,掀翻虞听锦后把儿子抢回自己身边,母凭子贵的盘算。 她惊恐分辩。 却语无伦次。 那时候的她,拙嘴笨腮,怯懦畏缩,能辩出个什么。 绳子是她自己床上用的,宫女是她跟前的,人证物证俱在,又被皇帝撞个正着。 废去位份,她被打入冷宫。 虞听锦派人传话给她。 别想翻案。 否则女儿脖子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套上去,下次可不一定那么巧有人去救。 她知道虞听锦做得出来。 皇嗣最重要,虞听锦只要保住男孩,女孩是可以牺牲的。 她怕了。 等皇帝事后反思,有些怀疑再着人调查时,她直接认了罪。 就这么成为罪妇待在冷宫里,后来又获罪去了辛者库。 往事呵! 绯晚闭了闭眼。 为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痛心。 她那时以为虞听锦是压在头上的可怕高山,扛不过,躲不开,摆在自己面前的唯有死路一条。 后来见了天下之大,才知道所谓宫廷森严,也没什么可怕。 看清了,也就能利用了。 绯晚起身,将锦绳重新系回床角。 这辈子她绝不会替虞听锦生孩子,不会让那小小的生命在狠心人手里生死未卜。 “呵!你可真厉害啊,妹妹。” 见了御前来的人之后,回到内室的虞听锦掐住绯晚下巴,恨不得将她捏死。 可却不能了。 御前内侍传话,皇帝知道了春熙宫昨日的风波,打发人送了一碗甜汤过来。 给春贵妃虞听锦的,嘱咐也要分给绯晚一盏。 一盏汤不值什么,却是极大的体面。 证明绯晚在皇帝那里并不是毫无印象、无足轻重。 起码他还愿意像安抚受了伤的猫狗一样,给点好吃的安抚她。 她要是不明不白死了,虞听锦现在还真摸不准皇帝会不会多问。 “喝啊,这可是御赐的,不借本宫的面子,你下下辈子也喝不上!” 虞听锦亲自舀了一勺汤,掐着绯晚的嘴巴给她灌进去。 绯晚呛着了。 扑在地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虞听锦把勺子丢她头上。 “可见这天大的福分,你消受不起!” 旁边,盘儿悄声提醒:“娘娘,陛下不是还吩咐,她既受了伤,就单给她收拾一个屋子养伤,再分个人伺候……咱们该怎么安排呢?” 虞听锦脸色更加难看。 不知是皇后多嘴,还是贤妃那帮人找茬,皇帝竟然知道绯晚在春熙宫住的是几人间的下人房了! 特意吩咐这么一句,不是打她的脸么? “怎么安排?当然要按陛下的吩咐,给她好好安排,干脆把本宫的主殿给她让出来罢了!” 盘儿连忙劝阻:“娘娘息怒,陛下心里头当然是您分量最重,绯晚给您提鞋都不配。 说来说去,是云翠昨日闹得太凶,坏了宫规。陛下定是为了训诫宫人们谨守规矩,这才看您的面子稍微抬举一下她,也是为了给您撑场子。否则,陛下哪会记得她呀?” 一番话说得虞听锦稍微气顺。 哼了一声,转身落座。 绯晚跪在地上姿态瑟缩,悄悄松了口气。 盘儿不管目的如何,奉承主子也好,踩死云翠也罢,总之这回是帮了她一把。 不然虞听锦气头上不知又要怎样折磨她。 从正殿出来,绯晚回到房中休息。 吃了些冷掉的午饭,喝点子半凉半温的粗茶,她盖着被子在床上养精神。 今晚,有场硬仗要打。 虞听锦性子好强,肯定是要接住贤妃挑衅,到长乐宫去吃野参炖鸡汤的。 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做重要的事…… 临近傍晚,盘儿推门而入,端着晚饭。 再次遣走了屋里其他人。 “给你的屋子我已让人收拾好了,在后院西南角,有些阴潮,不过还算宽敞。眼下天热,住那里不会冷,等天气转凉的时候,你再想办法求主子给你挪间暖和的屋子。” 盘儿脸色温和,语气关切。 如果不是认出那包药粉的古怪,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好人。 “多谢姐姐。” 绯晚含着眼泪吃完热乎的晚饭,一脸诚恳道谢。 好人坏人无所谓。 这宫里,好坏自来是难说的。 对方示好,绯晚接着就是。 “陛下还吩咐给你拨个婢女使唤,娘娘没发话,我不能决定把谁给你,稍后再说吧,你先搬过去。” 盘儿主动帮绯晚收拾东西。 但没什么好收拾的,绯晚只有两身旧衣和几样零碎,打个小包裹,自己抱在怀里就去了新房间。 两间朝北小屋,都是一丈见方,光线昏暗,家具简单,一股子尘土潮气扑鼻。 显然是虞听锦故意不给她好屋子。 但绯晚表现出很是感激的惶恐模样。 “我……我要去谢恩吗?” 盘儿道:“娘娘现在不愿意见你,你不必去了,早点休息,我不让人来打扰你。” 临走时她悄声叮嘱:“你要是愿意去看看云翠也好,回来就好好养伤。” 绯晚点点头。 盘儿走了。 接下来,真的没人来打扰,想是盘儿已有吩咐。 太阳落山,虞听锦不出绯晚所料,果然去了贤妃的长乐宫赴宴。 宫人们当值的当值,偷懒的偷懒。 绯晚到下房提了半桶水,回房仔细擦洗身子,收拾伤处。 养伤? 她哪有时间养伤。 多拖延一日,就会被虞听锦多折磨一日。 洗干净自己,她换上了藏在旧衣里、从宫外买回的衣服。 把宫女长裙套在外头,绯晚趁人不备溜出春熙宫后门。 许是盘儿刻意安排,她离开春熙宫很是顺利。 但却不是按盘儿示意去见云翠。 沿小路,避着人,绯晚一路躲躲停停,来到皇宫西边的荒僻所在。 一个人迹罕至的废旧佛堂。 第一卷 第11章 深深迷住皇帝 “陛下,入夜起风了,陛下保重龙体,咱们早些回去好不好?” 月上柳梢,花木寥落。 皇宫西侧僻静的小路上,御前太监曹滨轻声进言,小心翼翼。 前方颀长的身影一言不发,只是沉默走着。 背影写满不耐。 曹滨只好住了嘴,谨慎跟随。 每年这几日皇帝都特别心情不好,耐心有限,跟前伺候的宫人动辄出错。 但看到皇帝一路往前,又到了那个所在,曹滨还是忍不住奓着胆子多嘴一句。 “陛下,那地方平日无人,尘土多,恐脏了龙体,要么等改日着人打扫一番再……” “闭嘴。” 萧钰简短两字,不怒自威。 成功让曹滨噤声。 绕过一段斑驳脱色的宫墙,月色熹微之下,年久失修的陈旧建筑呈现在眼前。 走近,长满青苔的灰色石阶上,屋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残旧佛像。 年轻的皇帝在阶下站了一会儿。 他跟前没有日常的前呼后拥排场,只有曹滨一个。 玄青色锦袍浸染在朦胧月色里,看起来那样寂寞。 还有一股子无可发泄的燥闷幽愤,年深日久地积攒着,藏着,在寂静的夜里不加克制地透出来,让人害怕。 曹滨身子缩了缩,不敢再跟。 萧钰一个人步上石阶。 抬脚,往门槛里迈。 动作却定格住了。 “一愿长相思,二愿长相恋,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低微的女子呢喃,忽从门内传出。 轻柔如此刻夜风。 风里带着些闷潮湿气,带着屋里寂寥的尘土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 萧钰将脚落了下去。 落地无声。 没有惊动里面。 于是那女子低喃还在继续。 “奴婢身份卑微,那个人,是高岭花,是天上月,够也够不到的,所以这三愿,不作数。” 萧钰忽然辨出了这个声音。 连带着也想起和这个声音在一起时的场景。 柔软凝白的身子。 迷离含泪的眼。 和那婉转如泣的低吟。 是她,春贵妃的宫婢,红霞漫天,晚樱凋落,她叫绯晚。 萧钰心头陡然涌上一股怒火。 连着近日忧愤,腾然而起。 她已经承宠两次,竟然心里头还惦着别人? 高岭花,天上月,岁岁长相见?! 倒要知道是谁让她这样记挂! 他迈步想到跟前去。 却听里头又起了低语。 “……奴婢不要三愿,这次只许一个愿。恳请菩萨保佑,保江南水患快快停止,黎民得救,陛下无忧。” “信女献上家乡敬神傩舞,请菩萨观赏。” “若菩萨觉得信女舞蹈尚有可取之处,就请实现奴婢的祈愿吧!” 轻轻的叩头声。 而后,衣衫悉索。 在这寂静的小小殿堂内,声音那样清晰。 萧钰再次站住了。 胸中怒意定格,取而代之是纳罕。 一个心有所属的不检点宫婢,许的愿不是财物不是荣宠,却是清除水患? 他敢保证,朝堂那些整日天下苍生挂嘴边的大臣们,都不会在神前许这种愿。 月亮升上半空。 朦胧月光穿过已无菱格的空窗,斜斜照着破旧佛相,在地面投下浓黑的影。 于是,躲在佛像身后祝拜的那个女子,也有了影子在地。 轻巧的,玲珑的影。 “容信女换上傩戏舞衣。” 她恭敬祝告着。 忽然,脱掉身上长裙。 宽松宫装簌簌落地。 地上身影变得更加纤巧。 高挺的胸,圆翘的臀,笔直修长的腿。 倩影被月光拉长。 从地上,渐渐移到墙上。 只着小衣的女子剪影,线条更加分明,让萧钰喉咙发紧。 随即,那影子动作轻缓,又穿上了一身形制特别的舞衣。 弯腰,抬腿。 每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充满诱力。 “菩萨,请观舞。” 再次叩首之后,纤细的影忽然跃起,腾跳半空。 落地时步伐轻巧,一个旋身,古朴铃声随之而起。 原是那倩影手腕脚腕上,都戴了小小铃铛。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苍莽古朴的曲调,以女子轻柔宛转的嗓音唱出。 伴随铿锵遒劲的舞姿。 忽而张牙舞爪,忽而妖媚放浪。 这一刻,在这荒僻废旧的小佛堂内,竟形成了一副极其奇诡,又充满冲击力的场面。 月光。 歌舞。 墙上魅影。 萧钰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盯着剪影舞姿,直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朝政纷扰,深宫沉闷,在此刻尽皆消失不见。 唯有那一道影子,那节奏缓急变幻的铃声,围着他,绕着他,勾缠着他。 舞姿越来越激烈。 女子跳跃间溢出急促呼吸。 竟让他奇异般联想到锦帐暖香中,她蹙眉含泪,承受不住的吟喘。 萧钰身体发热。 只想窥探更多。 歌舞却偏偏接近尾声。 “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倩影在高速旋转中猛然伏地,结束一舞。 铃铛寂然。 月光竟忽被浮云遮住。 墙上什么也没有了。 转为漆黑的屋宇内,唯有女子急促的,低微的呼吸,隔着一道高大佛像,间续不断地扰着萧钰的耳。 和他的心。 月亮迟迟不再出现。 浮云增厚,风声加急,空气里潮闷的水汽越来越重。 萧钰不想等了。 他迈步,朝佛像后方走去。 没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惊动了对方。 “是谁!?” 惊呼响起。 忙乱悉索的衣物摩擦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帝王召唤,太监曹滨提着莲花琉璃盏疾步赶到。 殿堂亮起。 躲在狭窄后堂的女子,也就赫然呈现在帝王眼前。 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 她没有穿衣服。 不,不是没穿。 而是那傩舞的礼裙,实在布料太少。 臂膀露着,大腿露着,反而小腿小臂被宽袖遮住,舞动时翩翩如蝶。 而躯干的衣服形制更奇异。 竟只有两条线。 一条从左肩,一条从右肩,斜斜而下,交汇在脐下,收束于股间。 遮住了该遮住的。 却好像什么都没遮住。 是红衣。 红的布,白的身体,黑色披散的长发,衬一张惊惶小脸。 她曲腿斜坐在地,犹是旋转伏地姿态。 急促抓起的宫裙,遮不住妙曼曲线。 洁白额头几滴汗珠晶莹。 她像带着朝露含苞的花,轻抖着,想逃离采撷人。 却哪里逃得开。 “出去。” 萧钰朝后摆了摆手,大步上前。 曹滨连忙留下灯盏在地,低头快速退出。 轻轻关上殿门,不敢惊扰。 年久失修的门扉却发出咯吱一声尖锐的响。 惊得地上少女身躯震动。 “陛下!陛下怎么会在……” 后半句没有说出来。 唇被封住了。 琉璃盏光晕昏黄。 佛像背后,墙面斑驳,男子宽肩窄腰劲瘦的影,扑在少女惶恐娇影上。 远空一声沉重雷鸣。 闷了两日的雨,终于哗啦啦坠了下来。 第一卷 第12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地方? “贵妃妹妹,这汤你喝着怎么样?” 长乐宫珠光宝气。 贤妃一身蜜合色家常襦裙,笑语嫣然,头上斜插海棠卷春碧玉簪,在八角宫灯照耀下光芒莹润。 越发衬得她贵气逼人,气韵天成。 相比之下,虞听锦的天真娇俏就显得小家子气。 何况她今日心情不好,戾气暗藏,那份天真便更加生硬造作。 “贤妃问这汤?倒也难为你处处想着本宫,炖盏汤也忘不了敬献本宫。” 虞听锦漫不经心舀着碗里鸡汤,笑道:“本宫喝着还好,清淡甘甜,不过,到底比不得陛下常用的茯苓甘露汤,消暑滋补,最是有益的。改日本宫陪陛下用膳时,请陛下赐给贤妃一盏,也免得你费劲自己炖。” 贤妃噗嗤一笑。 和在座的其余嫔妃互相看看,都是忍俊不禁。 简嫔快言快语:“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吧,陛下常用的茯苓甘露汤,就是咱们贤妃娘娘家传的滋补膳方。陛下用了欢喜,才加到御膳常例里的。” 兰昭仪道:“是啊,真让咱们羡慕呢。镇国公府老太君最是懂饮食之道,太后都常遣人去问各种调理药膳的做法。太后娘娘还说,到底是世家大族,吃穿用度处处见底蕴,不是那等乍富之家能比的。” 贤妃笑嗔她们:“有的吃就吃,鸡肉也堵不住你们嘴么?什么乍富之家,没的让贵妃妹妹多心。” 虞听锦原本炫耀她比贤妃每月陪伴圣驾的机会多,不想却被人家笑话了家世。 虞家历代读书科举,但最高官职不过是她父亲的二品侍郎,哪里比得上镇国公府累世簪缨。 这也是贤妃最让她恨的地方。 仗着国公府,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输人不输阵,虞听锦皮笑肉不笑,轻哼一声:“本宫多什么心,我虞家世代书香,素有传承,又不是乍富之家。 不过咱们清贵门第,从不在俗物上头留心,推崇的是知书达理,一只鸡该怎么炖汤滋补,素来都交给厨房奴才们去琢磨。 贤妃这里擅长药膳,那么本宫回头就让春熙宫管膳食的人过来讨几个方子,贤妃不会舍不得吧?” 贤妃笑吟吟:“妹妹若诚心讨教,本宫自然帮你。” “就是,有什么舍不得的,几道菜而已,谁又放在心上么。”兰昭仪帮腔。 贤妃宫里侧殿住的一个低位小主,苏选侍也附和道:“说起知书达理,贤妃娘娘才是个中翘楚,只是不爱在人前显摆。就连娘娘跟前的宫人,私下里也时常吟诗作赋以为消遣,不像有的奴才只会打人取乐,倒把自己打进辛者库去了。” 此言一出,满殿来赴宴的嫔妃都笑了。 贤妃请客,依附她的人都来捧场,处处给虞听锦难堪。 虞听锦知道今日必有一番唇枪舌剑,所以也带了春熙宫隔壁的一个低位吴贵人,来给自己冲锋陷阵。 此时不想忍了,冷冷一个眼色使过去,吴贵人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走到苏选侍跟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贵妃娘娘的事,也是你能说三道四的?还不给贵妃娘娘道歉!” 苏选侍捂住脸,又惊又气,“你竟敢打我?这可是长乐宫。”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地方吗?你奚落贵妃娘娘,以下犯上,也没见你挑个好地方作死。” 吴贵人常年无宠,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来之前虞听锦承诺过,她若表现好,回头就在陛下跟前举荐她侍寝。 所以她敢在贤妃地界上打贤妃的人。 若是栽了跟头,最多受训禁足之类,跟她现在见不着皇帝的日子没区别。 虞听锦见状,心情舒畅。 笑着招手让吴贵人回来。 “贤妃请客,本宫看她面子,放她宫里的人一马。苏选侍,下次记得嘴巴干净点,因为本宫下一次,不一定愿意饶人。” 吴贵人趾高气昂回到座位。 贤妃笑容变淡。 悠悠地说:“本宫请客,还有人这么嚣张呢。来人,把吴贵人拖出去,丢到长乐宫门外头跪着。本宫不叫起,谁也不准放她起来。” 顿时有长乐宫太监冲进殿内,把吴贵人拖走。 虞听锦拍案:“来人,把苏选侍一起拖走,以下犯上犯了规矩的可是她!” 她带来的宫人就要上前。 但被长乐宫的人给挡住了。 贤妃自己的地盘,人手足够,怎么会让虞听锦得逞。 贤妃当众命人给挨打的苏选侍敷跌打膏和消肿油,还命人给春熙宫的宫女绯晚送一份去。 “她受了那么重伤,可得用一阵子药呢。” 虞听锦拦着说不必,可贤妃的人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虞听锦变色:“贤妃特意请本宫来赴宴,竟是要跟本宫过不去?” 贤妃笑问:“贵妃妹妹这是觉得本宫也以下犯上了?来人,撤宴,本宫到外头陪着吴贵人跪着去。什么时候贵妃妹妹气消了,本宫什么时候起来。” 她竟真的提裙出去,作势往宫门外跪。 刚才护着苏选侍不许罚跪,她现在倒是主动自己罚跪。 真让虞听锦意外。 摸不透贤妃要干什么。 闷雷阵阵,雨水渐大。 宫人撑伞遮不住斜风吹雨,贤妃一身轻纱夏裙很快湿透了。 兰昭仪等人跟在后面,也纷纷湿了头发衣衫。 妃嫔们身子娇贵,顿时有好几人打起喷嚏。 虞听锦站在殿门口看她们作态,气得脸色发白。 这群嫉妒她恩宠的贱人,竟敢一起下她面子。 场面到了此刻,虽然不知贤妃为何如此,可她若是跟贤妃服软,岂不是半点颜面都没了? 今日她忍贤妃太多,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贤妃自己愿意跪,那就跪吧。” 虞听锦不听盘儿劝阻,直接不搭理贤妃了,带人离开长乐宫。 “贵妃娘娘?” 吴贵人还被长乐宫人按在地上跪着,见状连忙挣扎着呼唤虞听锦。 刚才她因打人被罚跪,贵妃不给她出头。 现在起码该带上她一起走。 谁知雷雨声声掩盖了她的呼唤,虞听锦竟然把她给撂在这里了。 吴贵人望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的贵妃仪仗,欲哭无泪。 “娘娘,咱们还跪?” 兰昭仪询问贤妃。 贤妃让宫人把自己头上雨伞挪开。 “自然要跪。” “可……为什么呢?” “自是帮贵妃娘娘立威啊。” 贤妃彻底淋湿了如云发髻,笑容意味深长。 这贵妃啊,蹿升太快,根基不牢。 只要力度够巧,就能让她跌下来。 春熙宫捂得严,可一夜两次的事,她还是知道的。 皇帝贪恋的婢子昨儿受了苦,就是她借力的凭依。 一个婢子受苦,皇帝不好发作。 可再加上身居四妃的她呢? 贤妃抬头,任雨水冲刷容妆。 她已经月余没有侍寝了,上次,上上次,侍寝的时候皇帝兴致都不高。 例行公事一样。 她家世再好,也敌不过新人娇嫩。 说不嫉妒那婢子,不可能。 可嫉妒又有何用? 倒不如揣度皇帝心意,把自己送去给皇帝当借口,给他一个惩罚虞听锦的机会。 “娘娘,再这么跪着淋雨,您要生病的呀!” 兰昭仪等人都劝。 贤妃一笑。 生病算什么,她只盼着那婢子分量够重,别让她白白挨淋就好。 “贵妃娘娘不消气,我怎敢不跪?” 电光划过云层。。 照亮长乐宫前乌压压跪着的嫔妃宫侍。 也照亮佛堂角落里紧紧依偎的两人。 “你伤在哪里,还疼么?” 萧钰抚过少女细腻如脂的肌肤。 从上到下。 一寸一寸。 第一卷 第13章 告状 他指腹微有薄茧。 习射弓马所留。 摩挲在少女莹白皮肤之上,触感细腻,令人流连。 绯晚柔弱无力躺着,暗道方才云乱雨急时,皇帝十分用力,也不见顾忌她的伤。 事毕才想起问。 迟来的关心比草贱。 谁又稀罕。 嘴上却虚弱回应: “陛下,奴婢一点小伤,不值得您在意。有您赐的那盏甜汤,什么伤也都治好了。” 萧钰闻言好笑:“燕窝羹再补,亦非药物,哪里能治伤。” “陛下赐的,自然能治。” 少女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却十分恭敬。 语气也十分认真。 萧钰却不由想起事前。 她一个人在佛像底下偷偷祝祷时,说的什么长相思长相见。 那时她听起来更加认真。 “你的三愿,是许给谁的?” 绯晚惊慌坐起。 “陛下……都听到了?” 萧钰静静看她。 “陛下,奴婢……奴婢罪该万死!”绯晚伏地叩首,声音颤抖。 萧钰没说话。 她的身体让他有些着迷。 可越如此,他越不能容忍她心里还有情郎。 却听绯晚颤声告罪道: “奴婢卑贱之人,不该肖想陛下万金之躯…… 能侍寝已经是奴婢百世千生修来的福气,奴婢竟然还…… 还不知羞耻地妄想陛下对奴婢有情,是奴婢僭越,认不清自己身份! 奴婢这就领罚!” 她直身跪坐,举手打自己耳光。 这是犯错宫人常受的掌嘴之刑。 萧钰伸臂。 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腕。 “你何错之有?” 他万万没想到。 她许的愿,是关于他的。 一个宫婢,只侍寝一两次,便想与帝王如同梁上燕,岁岁相见。 着实大胆。 着实僭越。 却也,着实令人动容。 何况她自己也知卑微不能如愿,很快又将三愿改成一愿。 愿江南水患早治,愿他无忧。 并献敬神傩舞。 还是关于他的祈愿。 诚心可嘉。 “陛下……不治奴婢的罪么?” 少女双目氤氲水汽,惶恐发问。 “自然不治。” 他摩挲她扇了一掌的左脸。 动作轻柔。 少女却连忙偏头躲开,眼神闪烁,神色僵硬。 萧钰眯眼:“移灯来。” “陛下……” 绯晚觑他脸色。 最后勉为其难,捂着脸,去那边提了曹滨留下的琉璃盏过来。 萧钰拨开她捂脸的手,对灯细看。 她左右脸颊分明是肿的。 敷了薄粉,掩盖淤红,夜里才没看出来。 可不是刚才一巴掌就能打出的伤。 “谁让你掌嘴?” 绯晚低头不语。 半晌,才在帝王无声注视的压力下,怯声回答:“是同宫的云翠。皇后娘娘已经惩罚她了……” “还打了哪里?” “没、没有了……” 绯晚吞吞吐吐,分明有所隐瞒。 萧钰凝神回忆。 皇后派人送太后寿宴的命妇列席名单时,顺便提了句春熙宫有个宫女癫病发作,误伤了被借腹的婢子。 问他该如何处置。 是按低位嫔妃的规格给药治伤,还是按宫人的? 毕竟她身份不同普通宫人,侍寝过,皇后不敢擅专。 这等小事也来问他。 他当时忙着看江南治水赈灾的几份奏折,懒得计较皇后的小心思,直接命人把一份御膳例汤赐到春熙宫了。 如今看来打得不轻。 早知她脸肿,该让太医送些消肿的好药过去。 “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呢?” “陛下,奴婢伤在哪里都不要紧……” “给朕看!” 绯晚低了低头。 被迫解开肘窝和膝窝系着的肥大舞袖。 红色布料落地,白色皮肤露出。 皮肤上大块小块的青紫淤痕,尽皆呈现在灯前。 萧钰眉头凝起。 愠色在眼中聚集。 “竟伤得这样重。” 再细看,她大臂大腿也有几块痕迹,尤其是膝盖两块青灰色,分明是长时间罚跪所伤。 “她打你,罚你,没人阻止?” 绯晚连忙拉起旁边散落的宫裙,将自己身体勉强遮住。 低声怯怯道:“不关旁人事,陛下请别迁怒,云翠是执事宫女,没人敢拦。” “你主子呢?” “娘娘当时在凤仪宫,陛下,更不能怪她的!都是奴婢自己惹了云翠姐姐不高兴……” “是她不高兴,不是发病癫狂?” 绯晚闻言一愣。 困惑道:“陛下为何这样问……她没有癫病,只是脾气不大好。都是奴婢太笨,总不能讨她欢喜。” 萧钰眼神沉了沉。 皇后又在和稀泥。 怪不得派人巴巴地和他禀报。 原来此事确实不像话。 伺候过他的人,春贵妃竟不知护着,让个宫婢给打了! 就因为她也是宫婢么? “曹滨。” “奴才在!” 曹滨听闻召唤快步进屋,低头躬身行礼,“陛下,可是要沐浴?” 皇帝在佛堂里行事的时候,他悄悄叫人,盥沐事宜已然齐备,都在院子外头候着呢。 萧钰却道:“明日传旨六宫,封春熙宫宫女绯晚为七品娘子,赐号''樱''!” 曹滨一震。 宫女封位,按规矩向来从九品更衣开始。 这直接越了两级晋封七品,还有封号? 好多高位嫔妃都没盼到封号呢! “陛下,不可,求您收回成命!” 头一个不答应的竟然是绯晚本人。 她手忙脚乱将宫裙套在身上,挡住随便一动就要泄出的春光。 跪地俯首,急声恳求。 “陛下,奴婢是为给贵妃娘娘诞育子嗣才侍寝的,卑贱之人,怎么能受封呢? 况且奴婢答应了娘娘,一旦产下孩子就立刻出宫,寻个荒僻山野过日子,再不踏进京城一步。 您若封了奴婢,奴婢就是背誓叛主啊! 奴婢万死不敢从命!” 萧钰眉头皱得更深。 春贵妃,竟然要把这婢子远远打发掉,连京城也不让进? 不过是个奴婢,竟这样防着。 这件事上,她可不算是“天真纯善”。 “怎么,她是你主子,朕不是?” 绯晚连连磕头。 “奴婢不敢,陛下当然是主子,而且是天下人最大的主子。 可……可正因为这样,奴婢绝对不敢奢望太多。 求陛下收回成命!” 她咚咚以头触地。 额头很快红肿。 萧钰脸色微沉。 “你既不愿,朕便不勉强!” 曹滨旁边暗暗咂舌。 别人晋封都欢喜得什么似的,偏这婢子不识抬举。 绯晚心里头却不屑一顾。 七品娘子? 不入流低位而已! 若不能一鸣惊人,她拿什么跟虞听锦抗衡。 “陛下,奴婢是偷溜出来的,不敢耽搁太久,奴婢告退!” 她跪着,朝后退出。 “谁许你走了?” 皇帝沉声。 曹滨连忙跪下缩着。 他听出来主子是真的生气了。 第一卷 第14章 何止飞上枝头,她怕是要独占鳌头了! 绯晚停住了后退。 伏首跪着。 轻轻道:“陛下,奴婢晋封不晋封都是小事,地上凉,请您保重身体,千万别动气。若您因为奴婢龙体欠安,奴婢唯有以死赎罪了。” 曹滨心想这是句人话。 就算铺了软垫,这废旧屋子也是潮气重得很呢。 今儿陛下突然在这里行幸,已经让他倍感压力。 若再让陛下受寒染病,他可担不起责任。 正要顺势劝皇帝赶紧沐浴驱寒气,仔细斟酌措辞的时候,不料萧钰却突然嗤笑一声。 “你死字挂嘴上,不怕不吉利?” 不用再劝,他自己起来了。 还叫曹滨送水来。 曹滨暗呼神奇。 平日要是皇帝生了气,他劝保重龙体的时候,那可是太难了。 忽然生气又忽然消气,他摸不准皇帝心绪。 只好连忙跑出去叫水。 几个太监很快抬了浴桶进来。 热气腾腾的水,驱散屋中阴潮。 皇帝平伸双手,等着褪衣。 适才不管不顾的,他衣衫除了一半,有失帝王威严。 曹滨上前服侍。 “让她来。” 皇帝说。 曹滨一愣,连忙暗暗朝绯晚招手。 绯晚垂着头,小心跪行到跟前。 轻轻站起身,屏住呼吸,前后左右地围着帝王动作,将他衣袍一件件除去。 只剩最后一件时,住了手。 低着头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宽大的浴桶,皇帝坐了进去。 曹滨让人把巾帕香露都搁下,轻轻朝绯晚使眼色,到这地步还不明白? 绯晚磨蹭走到浴桶边。 有些慌,有些怕。 正当曹滨要催促她时,她一脸鼓起勇气的模样,咬着唇,坚定地拿过了擦巾。 曹滨松口气,带人躬身退走。 狭窄的空间里,再次只剩两人相对。 “谢陛下不怪罪奴婢愚钝,还许奴婢服侍。” 绯晚伸手,蘸湿了巾帕,明明非常羞怯,却非常恭谨地擦拭皇帝肩头。 小心翼翼的模样,柔若无骨的触碰,让萧钰不忍再怒。 脸色和缓了些。 他放松靠在桶沿上,任她擦洗。 一边询问她哪里学的傩舞。 “奴婢出身乡野,当地自古敬神,春有傩戏,秋有社戏,平日里祈雨驱邪或者婚丧嫁娶,都有一套仪程。 有一年,奴婢的姐姐还被选为傩戏的主舞巫女,奴婢就是那时候和姐姐学的敬神舞。” 提起儿时旧事,绯晚语气难得轻快起来。 羞涩紧张都忘了,唇边梨涡隐现,笑意漫上眼角眉梢。 萧钰注视。 这婢子,过分卑微小心时让人恼火,惹人心疼。 此时自然流露的少女稚嫩,一派天然,又十分令人意动。 “……巫女的傩舞很美,巫师那种又很吓人,要带上凶凶的面具……啊!” 绯晚正在诉说,冷不防被拽入浴桶。 水花四溅。 曹滨站在檐下,冷冷叮嘱手底下内侍。 “今晚这里的事,若无陛下明示,一个字儿都不许传出去,否则,都给我去辛者库做最重的苦役!” 内侍们凛然应下。 一个小太监悄声问:“师傅,里头那位姐姐,是不是要飞上枝头了?” 曹滨瞪他:“这是你该议论的?” 何止飞上枝头。 他觉着绯晚怕是要独占鳌头了。 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反正他是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女人如此迷恋过。 水中。 绯晚伏在皇帝肩膀,低声求放过。 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微微勾起。 很好。 今晚很成功。 男人先对女人难以遏制,才谈得上其他。 互相爱恋两情长久只在戏文里听说,现实中她没见过。 何况她哪有时间和皇帝慢慢培养感情。 抓紧勾住他,她才能快速脱困。 不羞耻。 不丢人。 努力求生有什么丢人的? 说起来这红墙碧瓦之中,圈养的女人又有谁不想勾住帝王。 在荒旧的废屋里,夜之魅舞。 佛堂清净地,却偏偏残破。 少了禅林威仪,多了密会意趣。 试问满宫嫔妃,谁能给皇帝这样的体验? 没有人,唯有她! 忽然,一丝丝血痕在水中漫延。 “怎么?” 萧钰松手。 绯晚将双臂从水中拿出。 两条小臂上,蜿蜒抓痕赫然呈现,滴答流着血。 烛光里更显狰狞。 “怎会这样!” 萧钰动作停顿。 绯晚胆怯陈述,他才知道,这也是挨打的伤。 血止了还没结痂,为了敬神擦些粉遮挡住,所以之前他才没看出来。 此时水冲掉了粉,泡软了伤口,血便再次流出。 “伤这样重,你竟不说?” 萧钰怜惜握住绯晚的手。 后宫里的女人,受点小伤擦破点皮,都恨不得躺在床上十天半月作态,哄他垂怜。 这个真受伤的,却半点不肯宣之于口。 若不是他无意中发现,她会隐瞒到什么时候! “陛下,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嘶!” 绯晚脸色越来越白。 忍不住往回撤手。 萧钰松开,她立刻按住左手,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这半天她一直带着傩舞的几根木质指套。 萧钰此时看出不妥,伸手拽下。 指套里,竟藏着血肉模糊、形状扭曲的手指。 连指甲都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 萧钰震动。 绯晚暗哂,怎么回事? 当然是我在一步一步地,递进告状啊。 一股脑全让你知道,岂不是效果不够震撼! “陛下,不要看……太丑……” “求陛下不要嫌弃奴婢……” 她惊惶搂住他肩颈。 将流血的手指手臂尽皆藏起。 生怕自己被丢弃的模样。 像是突然失了群的小鹿,茫然惊惧。 萧钰未能释放的怒意转眼被她磨掉。 …… “曹公公,您怎么在这里?” 雨幕中。 废旧小院墙围倒塌,墙外经过一个撑伞的人。 曹滨带人侍立在夜色里,没有提灯,却也被对方发现了。 第一卷 第15章 晋封 曹滨脸色一寒:“什么人?” 早有手下的小内侍奔上前,将人带了过来。 青油纸伞,粗布宫裙。 来者身量纤细,提着一盏光芒微弱的破旧竹笼灯。 在雨中轻盈走来。 行个礼,低声答道:“曹公公好,奴婢是烟云宫的,伺候的小主病了,奴婢去请医官。” 烟云宫乃是冷宫。 也在宫城西侧,离此一两刻钟的路。 住的都是废妃罪嫔。 曹滨闻言摆摆手:“去吧。别跟人说在这里见过咱家,不然,下个病的说不定是你。” 宫人生病都要移到专门的居养院去养病。 有头脸的自有人照顾,普通的就全靠自己扛,扛不住死了便拉出去烧埋了完事。 冷宫的宫女地位低贱,进了居养院多半是死路一条。 来者闻言连忙福身:“奴婢明白!” “还不走?” 曹滨见她踌躇,语气越发不好。 对方迟疑片刻,终究开口。 “斗胆请公公派个人跟奴婢同去,不然怕是天黑落雨,医官不肯来。” 曹滨不同意。 眼下他跟前帮衬的人手本就不多,哪能再分一个去给废妃请医官。 对方再三恳求。 雨声渐弱。 这宫女说话的声音再低,架不住此地寂静,到底是被屋里听见了。 皇帝事毕休息,漫不经心问了句:“何事?” 曹滨忙答:“是路过的宫人,奴才正在训诫她。” 一面低声呵斥宫女让她赶紧离开。 萧钰听了不想理会。 绯晚却开口。 “陛下,听着像是求医急事,能不能……叫她进来问一问?” 她小心询问,似是知道自己不该提要求,十分惶恐。 在萧钰看向她的时候,她低了头,轻声解释。 “陛下,奴婢有一次生病发烧,夜里没处找郎中,很是难熬,所以,所以奴婢想,能不能帮帮她……” “你心地很好,别怕,朕依你。” 萧钰望着绯晚想帮人却又怕僭越的样子,越发怜惜。 便叫曹滨带那宫女进来回话。 绯晚出水穿好衣服。 服侍皇帝也穿戴妥当后,曹滨带人进门。 宫女盈盈下拜。 身姿纤细,宛如湖边垂柳。 “奴婢芷书,烟云宫吕娘子的侍女,为娘子寻医官,不想惊扰了圣驾,恳请陛下恕罪。” 她的声音清冽如山中冷泉,在潮气闷人的夏夜,听起来格外悦耳。 萧钰本在欣赏绯晚挽发的柔婉姿态。 闻声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芷书向上恭敬抬眸,触到皇帝视线的刹那,连忙垂了眼睛。 纤长睫毛在眼窝投下淡淡的影,很有几分美丽。 萧钰看了两眼。 却也只限于两眼。 便又回头去看绯晚簪发。 曹滨早就备好了新的宫裙,比绯晚之前的更贴身一些,显露她姣好曲线。 随着她举手梳头,身段更凸显。 萧钰目光流连。 无暇再顾忌旁人。 倒是绯晚一边挽发一边多问了几句,知道那冷宫的小主是头风发作,疼痛难忍。 “陛下,奴婢见过害头风的人,很难受很痛苦,您能否让医官快点给那位小主看一看呢?” 绯晚帮忙恳求。 “你自己伤不疼了?倒先担心别人。” 萧钰先前只知绯晚谦卑柔顺,懂事得让人心疼,此刻见她急人之所急,不免又添几分怜爱。 吕娘子头风不头风的,不重要,随便找人治治罢了。 谁是吕娘子他都不记得了。 但绯晚的伤不能再耽搁。 萧钰当即命人请医官,语气有几分急促。 绯晚暗想你急什么呢。 若真在意她伤势,何必等事毕才处置。 不过是她的痛苦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的需求罢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帝王对女人的宠,说到底是宠他自己。 她可不会当真。 “奴婢谢陛下隆恩。” 面上,她感激不尽。 眼波盈盈望向帝王,满满都是羞涩的崇拜依赖。 萧钰受用。 淡笑:“还自称奴婢?” “曹滨,天亮后晓谕六宫,封春熙宫宫女绯晚为正六品常在,赐号……” “陛下!” 绯晚倾身跪倒。 萧钰不悦:“怎么,你要再次抗旨?” “奴婢不敢!” 绯晚深吸口气,惶恐进言:“陛下对奴婢的恩宠,奴婢已经明白了,不敢再推拒抗旨。只是奴婢卑微,受封已然足够,封号实在不敢承受!” 眼角余光,扫过旁边不远处的宫女芷书。 瞥见她粗布宫裙边缘上,用浅色丝线寥寥绣了一圈樱花。 清雅动人。 这个封号“樱”,本该是芷书的。 今夜的佛堂承宠,也是芷书的。 前世,绯晚知道芷书以冷宫婢女的低微身份,一跃登上枝头,步步升高,最后坐到了一宫主位。 恩宠从今夜开始。 但今生,她阻了芷书的路。 芷书不是坏人。 起码没对她坏过。 她后来受虞听锦陷害进了冷宫,是在寒冬腊月。 没立刻冻死饿死,只因芷书惦着出身之地的旧相识们,平日对冷宫众人的吃穿用度多有照拂,她也跟着沾了光。 她前世与芷书几无交集。 间接受了人家恩惠。 今生一开始却抢了人家的机缘。 自然有愧。 刻意叫芷书进来面圣,也是为给对方一个机会。 但明显皇帝被她吸引更多。 芷书今夜没有机会。 绯晚不可能再抢人家的封号。 再说,她以后想要属于自己的封号! 之前的七品娘子,因为一番戏水,以及更严重的伤,变成了六品常在。 中间隔着一个从六品,算是升了两级。 绯晚满意。 这已经足够了。 有些家世不高的秀女初入宫,还封不上常在呢。 虞听锦当初进宫时,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才人,只略高一级而已。 “陛下,奴婢封为常在已是破例……” “好,朕依你。” 萧钰愿意给喜欢的女人很多恩宠。 可更满意她们能识趣。 绯晚的推拒,让他欣赏。 “嫔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绯晚正式叩首谢恩。 称呼也由奴婢改成了嫔妾。 曹滨堆了笑上前行礼:“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他就知道这婢子不一般! 以后可就是正经小主了。 看陛下这态度,恐怕她会一路蹿升,说不定比她旧主春贵妃还要窜得快呢! 一时医官赶到。 先给绯晚治伤。 那根血肉模糊的手指头让医官直冒冷汗。 小心谨慎地处置了将近一个时辰。 “启禀陛下,这位姑娘的手指怕是……” 第一卷 第16章 她也是来争宠的,可惜被绯晚抢了 “怕是什么?” 萧钰声音微沉。 吓得医官连忙解释:“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最短也要养上三个月。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位姑娘体质本就虚弱,脉象极差,伤势又过分严重,百日之后也未必能活动自如。 微臣已固定夹板,最近必须时刻注意,日常活动别碰歪了夹板,免得断骨长歪,手指便要歪一辈子。” 萧钰耐着性子听他絮叨完。 知道绯晚伤势有救,也就不再担心。 不过到底伤重,他又想起春熙宫的风波来。 “那打人的贱婢,如何了?” 曹滨忙道:“皇后娘娘有旨,蹲索三日,罚去辛者库。” “这等歹毒之人,辛者库也留不得,你去处置了。” “是,奴才遵命。” 绯晚抖了一下,惊恐问道:“陛下难道是要……?!陛下,云翠姐姐只是一时失手打重了些,但平日不会打太重,您不信可以去问春熙宫其他人,您就饶她一命吧!” 萧钰凝眉:“怎么,她平日经常打你?” “也……也没有经常,两三日才打一回……” 萧钰沉脸。 “以后你是小主了,要有些威仪,不要再任凭恶奴欺辱,记住了?” “记、记住了。” 萧钰暗叹,不知这性子柔弱的傻姑娘,没了他的庇佑可该怎么办。 他身上乏了。 适才激烈未觉,此时才感到这废旧屋子实在不适合休息。 于是想带着绯晚回去辰乾殿。 绯晚不肯。 只说明日才公开晋封,她今晚还是虞听锦的宫女。 想要再侍奉主子娘娘一晚。 萧钰略沉吟,允了。 “谢陛下!” 绯晚欢喜感激的样子让萧钰摇头失笑。 她真是太懂事! 懂事之人,自然更让人怜惜。 离开佛堂后萧钰暗中吩咐曹滨。 “去查,那贱婢时常打她的事,春贵妃知不知情,是否约束过。” “是!” 曹滨凛然应下。 真没料到皇帝竟然肯为这位新人调查宠妃。 不由把心中对绯晚的排名,又提了一提。 以后好好伺候着罢了! “小主请回,不敢劳小主相送。” 甬路上,烟云宫的芷书见绯晚似有跟随之意,连忙行礼。 “今日若不是小主,我家娘子怕是请不到医官,奴婢感激不尽。” 雨势渐弱。 皇帝留下的内侍撑着伞,打在绯晚头顶。 绯晚将伞接过,递给芷书。 “你的伞旧了,还有破损处,拿这把回去吧。” 芷书摇摇头,不肯接受。 绯晚直接将伞塞在她怀里,把她的旧纸伞拿过。 “御前用的伞,你拿回去,日子许能好一点。都是深宫孤苦人,今夜相逢有缘,改日得空我去看你。” 芷书抬起头,深深看向绯晚。 半晌,恭敬福身:“谢小主好意,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绯晚略点点头,转身离开。 御前的小太监亦步亦趋随侍着,小心极了。 芷书举着紫绫八角满穿伞,目送绯晚远去。 手中沉甸甸的。 这伞精致奢华,伞柄箍着金环,伞骨镶着翠玉,边缘有米珠流苏垂下,满绘江山千里图,乃是圣上所用。 带着医官回去,再持这伞,冷宫的掌事和管领们自然有所忌惮。 接下来兴许能过几天好日子。 那新晋小主善意满满,她感受到了。 只是…… 若没有那小主,今夜会不会是她飞上枝头? 芷书握紧伞柄,指尖发白。 皇帝近日总在这边深夜徘徊,她无意中发现。 因此今夜借着给吕娘子请医官,出来碰运气。 不然吕娘子头风经常发作,何须连夜冒雨求医。 但,晚了一步。 已有人捷足先登。 芷书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指尖松了力,暗暗一笑。 罢了,那新晋小主意态婉转,她又哪里比得过。 都是深宫孤苦人,她又何必怨那小主。看对方身上的伤,比她可惨多了。 今夜没了机会。 那就下次再找机会吧。 总之,只要存了脱离冷宫泥潭的心,伺机以待,总能如愿的! “大人请这边走。” 芷书放宽心绪,恭谨给医官引路。 …… “皇后娘娘,长乐宫人来禀,春贵妃罚跪贤妃,贤妃娘娘淋着雨跪了半日,已经晕过去了。内宫当值的医官们品级不高,且不是贤妃素日常用的太医,所以要请旨打开宫门,召两位太医进来。” 皇后已经睡下半晌,忽然听到这样的禀报。 只觉额角突突地跳。 没想到虞听锦竟然中了贤妃的套,惹下这么大麻烦! 宫廷傍晚落锁封门,无要事绝对不能开锁,亦不许人随意出入。 若要开锁,需要皇后凤印懿旨,或御笔敕令。 若是旁人惹出这种祸,皇后即刻就会命人去请示皇帝。 可虞听锦是她在上一届秀女中着意培养起来的,自然不能放任虞听锦惹恼皇上。 “本宫去看看贤妃!” 皇后忍着困倦起身穿戴。 带人去了长乐宫。 而春熙宫中,漏夜晚归的绯晚,被虞听锦抓个正着。 “你去哪里了?” 虞听锦被贤妃惹怒,一肚子火没处发,回来本想拿绯晚撒气,谁料她竟私自离开,不知去了何处。 虞听锦一直没睡,专等绯晚回来问话。 盘儿站在贵妃身后朝绯晚暗暗使眼色,让她谨慎回话。 如果绯晚说是去探望照看云翠,说不定主子会稍微消气。 谁知绯晚把手中破伞合上,放在门外,进殿后行礼答道: “奴婢身上伤处太疼,夜里睡不着,去外头散心,不料在御花园遇到了陛下。陛下让奴婢陪伴,奴婢就回来晚了。” 盘儿呆住。 怎么会遇到陛下? 问题是,遇到了可以不说,这么回禀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真好,好得很!” 虞听锦怒极反笑。 她在长乐宫受尽挤兑,这贱婢竟然去御花园陪伴圣驾! 下着雨,黑着天,皇帝去御花园做什么? “你让陛下看你的伤了?” 虞听锦一眼看到绯晚上了夹板的手指。 她当初是觉着绯晚不会短期内面圣,才伤了她指头。 谁知这么快就让皇帝知道了! 果然绯晚答道:“陛下看到了,还叫了内宫值夜的医官替奴婢包扎。” “很好。你真的很好。” 虞听锦想吃了绯晚。 笑了笑,她让其他宫人都退下了。 跟前只留了盘儿。 殿门一关,她喝令:“跪下!” 绯晚顺从,跪在地上。 她在春熙宫外很远处就让御前内侍回去了。 不提晋封的事,她要给虞听锦最后一次折磨她的机会。 以自身为饵,把虞听锦拉下马来! 第一卷 第17章 发怒 “皇后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她最近身子一直不好,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再不请太医来,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长乐宫。 侍女灵珑哭得像是泪人一样,见到皇后就扑在地上磕头。 满殿里乌压压跪了一群宫人。 兰昭仪的,简嫔的,苏选侍的…… 今夜赴宴的除了春贵妃虞听锦和她带来的吴贵人,其余全都是贤妃派系。 贤妃罚跪,她们也跟着罚,贤妃晕了,她们之中也晕了几个,其余的打喷嚏的,发抖的,一个个落汤鸡似的。 委屈地对着皇后诉苦。 七嘴八舌,嗡嗡一片。 让皇后头疼。 “好了,都住口!你们这样聒噪,可让贤妃怎么能好呢?” 皇后提高声音嚷了两句,勉强压住一点场面。 嫔妃们大声哭诉变成了小声嘟囔,皇后暂且不管了,专心去询问贤妃情况。 可贤妃一直昏迷不醒。 只有侍女灵珑喋喋不休地跟皇后恳求,并且抱怨着春贵妃有多嚣张。 内宫当值的医官来了两个。 先后给贤妃把过脉,查看一番,小心翼翼地禀报说,贤妃是急火攻心外加受了风寒,内外交感,风邪上头,什么时候苏醒不好说。 可能一会就好了,也可能要昏迷半天一天的。 都是很油条的话。 说了等于没说。 宫廷里混久的太医们都很有几分打太极不蹚浑水的本事。 “皇后娘娘,请下旨请赵太医入宫吧!求您救救我们娘娘!” 灵珑哭喊。 其他几个昏迷小主的宫人也跟着再次大哭。 场面又一次混乱。 皇后不能压制。 “但凡陛下能多给本宫一点宠爱,让她们对本宫忌惮多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皇后暗暗怨怪皇帝。 她身为继后,家世一般,在贵女众多的宫廷中,唯有靠着皇帝支持才能压服众人。 可偏偏,皇帝一直对她淡淡的。 导致嫔妃们对她敬重十分有限。 像今天这种场面,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本来要护着虞听锦,来此是跟贤妃打擂台的,谁知贤妃一直昏着不肯醒,在座又有那么多人淋雨受寒。 事情不是她能一己之力控制住的。 那就小小牺牲一下虞听锦好了。 谁让她自己惹出祸来! 皇后便问:“春贵妃在哪?” “回皇后娘娘,我们娘娘在雨里跪着,贵妃她并没让起来,早就自顾自回春熙宫去了,眼下怕是已经睡安稳了呢。” 皇后环顾众人:“这次不管起因如何,贤妃是否有错,春贵妃性子都未免急躁了些。传本宫懿旨,罚春贵妃禁足三日,抄写《女诫》十遍,下不为例!” “是!皇后娘娘英明!” 皇后跟前的几个侍女连忙答应,给主子捧场。 皇后不给其他人进言的机会,话锋一转吩咐道:“传旨开锁,请赵太医进宫给贤妃医治。内宫当值的医官也全部赶过来,给所有淋雨的嫔妃看诊,速速去传,不得耽搁!” “是!” 凤仪宫的内侍们连忙去传太医。 皇后快刀斩乱麻之后,根本不在此地久留,免得贤妃一派又要生事。 “你们各自回宫,或留在这里等太医都可,一切以自己身体为重。本宫去将此事与陛下商量,听陛下处置!” 皇后带着人快速离开。 仪仗往辰乾殿方向去。 半路又转向,回返凤仪宫。 “娘娘,咱们不去禀报陛下?”侍女白鹭不解。 皇后撑着额头,一脸疲惫。 “深更半夜,陛下定已睡下,若为了这点子嫔妃闹别扭的事去打扰,岂非讨嫌。” 她说去禀报皇帝,不过是脱身之计。 因陛下睡了或忙着而没有禀报上,那也正常,别人还能说出什么来。 “可贤妃若有差池,明日陛下会不会责怪娘娘……” “她能有什么差池,本宫分明看见她眼皮发颤,是在装晕!” 皇后冷哼一声,“她肖想贵妃之位良久,结果却被春贵妃一个新人抢了先,心中自然不忿,处处找麻烦罢了。” 皇后叫了太医,又对虞听锦小惩大诫,已经做了该做的,没有可被责怪的地方。 惹了一肚子气的皇后,命人去传虞听锦。 把她叫到凤仪宫狠狠骂了一顿。 虞听锦委屈极了。 “嫔妾根本没有让贤妃罚跪,是她自己非要去的,她分明是故意找茬……” “她故意找茬,你却上当了,需要本宫帮你收拾烂摊子。” “娘娘,可是……” “可是什么?本宫帮你一次两次,可帮不了你一辈子。本宫扶你当贵妃,但能不能坐稳这位子,要你自己有本事才行。后宫里那么多如花美眷,若你没本事,自有旁人顶上来,春贵妃,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虞听锦满含怨气回到春熙宫时,绯晚还跪在内殿。 头顶顶着一只碗,双手伸直各托举一只,碗里装满水。 水不能洒,碗不能掉,否则就要挨打。 盘儿奉命拿着竹条子守在一旁,若绯晚犯规,立刻往她身上打。 打的是本就有伤有淤肿的地方,伤上加伤,既不会在她身上添新伤被人轻易看出来,又能让痛楚加倍。 虞听锦进屋时,刚好绯晚胳膊抖得厉害,再次坚持不住抖掉了水碗。 虞听锦冲上去抢过竹条,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狠打。 “娘娘,小心打出新伤!”盘儿劝阻。 “打出又怎样!本宫这贵妃当得憋屈,皇后骂我,贤妃害我,我连孩子都生不了了,却还不能打一个贱婢!” 虞听锦哭红了眼睛。 她在侍郎府过了十多年金尊玉贵的好日子,进了宫,却总是受委屈。 都是这贱婢! “若不是你,贤妃怎么会嘲笑本宫,摆鸿门宴!若不是这场宴会,本宫怎么会中她圈套!都怪你!” 虞听锦下狠手。 打人打得气喘吁吁。 盘儿抱住她苦劝,她最后也打累了,才停下来。 绯晚身上已经疼得火烧火燎,多了很多淤痕。 上了夹板的手指也早被拽歪了。 比云翠打的那场厉害得多。 低头看看身上各处,绯晚觉得差不多了。 于是瑟瑟发抖,低声哀鸣着昏了过去。 “把她丢到外头淋雨去!” 虞听锦吩咐。 她气恨难消,连装相都懒得做,也不给绯晚收拾妥当,直接让盘儿叫了内侍,将绯晚丢去了宫院最泥泞偏僻的角落。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来传旨的御前太监曹滨,见到的是满身泥水,披头散发的绯晚。 “贵妃娘娘,这……” 曹滨恭敬发问。 等虞听锦给解释。 第一卷 第18章 禁足 虞听锦又惊又怒。 惊得是皇帝在早朝之前就派人来传旨,不是为昨夜贤妃的事惩罚她,竟然却是为册封绯晚! 怒的是绯晚不等人给她收拾妥当,竟敢挣脱宫人看守,自己冲到前院来接旨。 把她受罚的狼狈样给御前的人看到了! 对上曹滨看似恭敬实则审度的目光,虞听锦按捺住慌乱,勉强一笑。 “曹公公大概不知道,绯晚这婢子有些癔症,夜里经常梦游,看这模样想是昨夜又跑出去游荡了。” “还不快将她带回去,梳洗一番再来?” 虞听锦朝盘儿使眼色。 绯晚却冲到曹滨跟前跪下。 “公公,奴婢没有癔症,但奴婢不敢接旨。因为奴婢早就答应过贵妃娘娘,只为娘娘生子,然后就出宫,奴婢不敢背主!” 她伏在地上,身子发抖。 再结合她一身泥水脸色苍白的样子,曹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昨晚回来之后,受了折磨呀! 佛堂的事昨晚曹滨叮嘱过,让绯晚不要说出去,只说是在御花园伴驾就好,不然让外头言官知道怪麻烦的。 可这春贵妃也是够可以的。 对伴驾归来的人,也敢出手? 曹滨是御前的人,轻易不掺和嫔妃争斗。 今儿东风压倒了西风,明儿西风压倒了东风,掺和进去有什么好处。只要牢牢靠住皇帝这棵大树,自己就能屹立不倒。 不过,也有例外。 那就是,若某个嫔妃格外讨皇帝喜欢,那么在她风头正劲的时候,曹滨非常愿意给对方几分面子。 念头转过只在一瞬间。 曹滨就在绯晚和虞听锦的对垒中,选择站绯晚。 很简单,虞听锦最得宠的时候,也没本事让皇帝流连贪恋不已,更没让皇帝一晚上给她升两级。 何况昨晚长乐宫的事他已经听徒弟悄悄报过了。 等皇帝知道后,贵妃还得喝一壶呢! “贵妃娘娘,奴才看这位小主神志清醒,倒不像是梦游。奴才宣旨之后还赶着回御前复命,实在没空等她梳洗,请您见谅。” 也不等虞听锦表态,曹滨下巴一抬,直接扬声高叫:“宫女绯晚听旨——” “奴婢在。” 绯晚恭恭敬敬跪好。 这阵势一出,虞听锦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皇权是天,曹滨宣旨就如同皇帝亲临,贵妃有什么话也得先憋回去。 “圣上有旨,春熙宫宫女周氏绯晚品貌嘉淑,柔婉温良,特册为正六品常在,赐住春熙宫观澜院,钦此——” “周常在,接旨谢恩吧。” 内务府档案中,绯晚用的是小时候养父母家的姓氏。 “嫔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万岁!” 绯晚叩首。 曹滨笑着等绯晚起身,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内侍。他们手中端着锦盒,黄绫覆盖,掀开来,是流光溢彩的锦缎和珠宝首饰。 “内务府的册封份例稍后送来,这是陛下另外单赐给小主的。” 绯晚顶着一头乱发,容色竟不减弱,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破碎之美。 她含泪盈盈下拜:“嫔妾谢陛下厚爱!” 旁边虞听锦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勉强挤出一抹笑,故作困惑地问: “曹公公,昨晚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怎么陛下一夕之间就改了主意,破例册封这婢子了?她是本宫跟前的,陛下事先都没告诉本宫呢。” 曹滨躬身笑道:“圣意难测,奴才只管传旨,娘娘不如改日直接问陛下?奴才赶着回去复命,就不打扰娘娘了。” 见他匆匆要走,虞听锦连忙加深笑容,“你且忙你的去。陛下即将上朝,有诸多国事操心,小事就不必让陛下烦心了,你说呢曹公公?” 她暗示绯晚一身狼狈的事。 让曹滨三缄其口。 侧了侧脸,盘儿立刻会意,拿出一个装着金银小锭的荷包,递过去请御前的人吃茶。 曹滨传旨已拂了虞听锦面子,此时不好再不给她脸面。 毕竟她是这满宫里唯二的贵妃。 于是默许小内侍接了荷包。 而后朝虞听锦和绯晚略行个礼,带人走了。 虞听锦直直瞪向绯晚。 脸若寒霜,半晌不语。 所有宫人低着头,静静的,生怕一个不慎被迁怒。 绯晚也低着头。 怯生生地说:“娘娘,嫔妾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昨晚陛下要封嫔妾为七品娘子,嫔妾不敢承受,苦求他收回成命,可陛下偏是不听呢,还要加封嫔妾为六品常在,嫔妾实在是没法子。” 她说得慢吞吞,惶恐不已。 可一字一句都重重敲在虞听锦心上。 心里头骂了一万声贱婢,虞听锦恨不得扑上去把绯晚撕碎。 “你这实在是没法子,都弄了常在之位在手,等你有法子了,本宫的贵妃之位也要让给你了!” 虞听锦当着满院宫人,不好发作,极力忍着怒火,险些把指甲掐进掌心。 绯晚柔声:“嫔妾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 话音未落,宫门外又进来几个传旨内侍。 “圣上有旨,春贵妃一时性急,苛待嫔妃,即日起禁足一月,罚俸三月,以示惩戒。望贵妃戒骄戒躁,克己淑慎,以为嫔妃表率!” 虞听锦身子一晃,险些摔着。 盘儿忙扶好主子,上前塞荷包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镇国公老夫人一大早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内侍低声透露一句,接了荷包转身走人。 看来是昨夜开宫门宣太医的事被镇国公府知道,娘家人给贤妃撑腰来了! 皇后昨晚偏帮虞听锦,只罚禁足三日,今日皇帝直接提升为禁足一个月,还要罚俸。 虞听锦贵妃才当了没多久,就遇上这种事,脸都丢尽了。 “本宫要见陛下!” 可宫门外已经有了看守的御林侍卫,她出不去。 她当场哭出声。 绯晚上前劝慰。 “娘娘,陛下怕是还不知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呢,或许误会了娘娘。眼下娘娘禁足不能出去,不如让嫔妾去跟陛下解释一番,替娘娘分辩几句?” 虞听锦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幸灾乐祸!本宫用不着你!” 虞听锦气冲冲回屋,去给皇帝写信陈情。 一时顾不上跟绯晚置气。 绯晚慢慢从地上站起。 自己端了曹滨那拨人留下的御赐之物,慢慢走去春熙宫后部的观澜院。 这是皇帝赐给她住的地方。 比昨天虞听锦分给她那两间阴潮小屋子可强多了。 绯晚一个人把院中所有屋子都走了一遍。 脸上渐渐露出清浅的微笑。 这才是个开始。 她晋封,虞听锦禁足。 接下来,还有的瞧呢。 起码最眼前的,她昨夜受的伤,刚刚挨的踹,皇帝可还没看到呢。 贵妃娘娘自作孽,那可怪不得旁人啊。 第一卷 第19章 风风光光,破格用贵妃仪仗! “曹滨,长乐宫那边如何了?” 日上三竿。 萧钰早朝之后回到御书房,先问昨夜风波。 镇国公府老太君一大早进宫见太后,帮孙女贤妃陈情。镇国公本人则在朝堂上支持他严惩江南治水不力的官吏,帮他跟吏部户部那些文臣对垒半日,非常得用。 于情于理,他都该多关心贤妃一下。 “回陛下,贤妃娘娘已经苏醒了,镇国公府老夫人陪了贤妃娘娘两刻钟,此时早已出宫。太后和皇后都赐了压惊驱寒的珍贵药材给长乐宫,昨夜其他淋雨小主们也都各有医治了。” “把朕今日的糕点果品都给长乐宫送去,再去库房找两匹缎子给她。” “是。”曹滨小心多问一句,“陛下,赏什么样的缎子?” 皇帝靠在椅背上,揉揉眉心:“你派人去挑,随便什么皆可。” 曹滨立刻明白,皇帝不过是例行公事安抚一下贤妃,给镇国公府几分面子。 并不是真心关心贤妃。 于是将这件事派别人去办,自己依旧陪在皇帝身边。 萧钰看着御案上摞得高高的奏折,眼底流过疲色。 他勤政克己,整日耽于政务,自忖是难得的好皇帝。 可无论是前朝百官,还是后宫嫔妃,都不肯与他上下一心。 不但不能帮他分忧,反而还总是给他找麻烦。 一个江南治水,朝堂扯皮多少日了,状况频出。 另外还有西北战事,南疆叛逆的属国,以及中州盐道贪腐大案,桩桩件件不省心的大事等他处置。 而后宫偏在此时风波不断。 贤妃的事他不用细问就知是两妃互掐,春贵妃没有掐过贤妃。 像贤妃这种世家大族出身的女人,总是诡计多端,于无形中馅人于不义,春贵妃心思简单,又吃瘪了! 可春贵妃她…… 皇帝有些不耐。 确实鲁莽了一些。 若是能像皇后一样稳重,也不会总给他添乱。 女人要么娇蛮过头,不够沉稳,要么沉稳过度,十分无趣…… 既风情万种又冷静自持,能陪他红袖添香又能给予温柔慰藉女子,这世上可存在? 萧钰疲惫闭了闭眼。 喝了两口茶,拿过一本折子准备批阅。 动作却忽地停住。 “叫周常在来伴驾。” 温柔懂事又媚色袭人的女子,昨夜佛堂里的不就是? “是。” 曹滨应声就要吩咐人去请绯晚。 萧钰道:“你亲自去,用春贵妃的仪仗,送她快些过来。” 他被琐事闹了一早晨,现在只想安静歇一会。 绯晚第一次来辰乾殿侍寝时,那种独有的无声的陪伴,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曹滨顿了顿。 他接了虞听锦让他对绯晚“梦游”缄口的红包,可不代表他会为虞听锦欺君。 皇帝不问他不说,但事关他自己办事,那自然是要说的。 于是小心回禀:“陛下,周常在可能不会太快……” “怎地?” 曹滨躬身:“奴才早晨去春熙宫传旨的时候,周常在状况十分的不好,满身泥泞,似有新伤,奴才听说似乎是……” “是什么?”萧钰眉头皱起。 “是周常在昨晚回去后,在院子里过了一夜……” 萧钰沉脸。 云翠已经入刑房,那么昨晚是谁在折磨绯晚! “之前让你查的事?” “回陛下,奴才命人探问过了,周常在以往经常挨打挨骂,那个叫云翠的侍女在春熙宫很是跋扈……” “朕问你春贵妃知不知道周常在挨打。”萧钰不耐打断。 曹滨伏地:“奴才还没查到。” “你也学会跟朕推诿了?” 曹滨连忙不停磕头:“奴才不敢,奴才立刻抓紧去查!” “滚起来!先给朕办正事去!” 萧钰吩咐:“去接周常在,顺便,宣个旨。” …… “奉天永昌皇帝谕曰:春贵妃虞氏,自册封以来,不能恭勤克俭、约束宫人,以致宫闱不宁,嫔妃怨怼,即日起禁足一月,罚俸三月,抄《女诫》《妇则》各百遍。望贵妃戒骄戒躁,诚心悔过,以勉励后宫诸嫔,钦此!” 虞听锦跪在地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可曹滨手里明黄色的圣旨就在那里,等着她接呢。 “贵妃娘娘?” 曹滨轻声催促。 虞听锦举起颤抖的双手,勉强握住了旨意。 这是落了字的圣旨。 虽然惩罚的内容和之前无差。 但可不是晨间口谕罚她那么简单。 每一道圣旨都会记入宫廷档案,日后还会写进皇帝实录,进而入史书。 也就是说,就算以后她能稳住贵妃之位,甚至能加封皇贵妃甚至问鼎凤位,再风光,这一道圣旨也成了她人生路上的污点。 难以抹去。 曹滨歉意一笑:“娘娘,圣上还有旨,借您仪仗一用。” “借本宫仪仗?” 虞听锦尚未反应过来,御前的人已经飞快抬出了春熙宫的贵妃仪仗,四人抬的红漆轿辇,将绯晚请了上去。 “陛下让她用本宫的仪仗!?” 虞听锦目瞪口呆。 绯晚怯弱推辞:“曹公公,我还是走路吧,这是娘娘所用,我区区一个常在,怎能……” “小主您就别耽搁了,陛下立等您去伴驾,赶紧走吧!” “那、那容我梳洗一下……” “到了辰乾殿再收拾也来得及,您别让奴才为难。” 曹滨朝虞听锦匆匆行个礼,就连忙催着内侍们抬辇。 四人抬的玉辇,前后各有四人簇拥围拱,持着巾帕彩扇用具等物,这是四妃及以上才有的规制。 满宫里,现在只有庆贵妃、虞听锦、贤妃、惠妃四人可用。 绯晚一个刚册封的婢女,竟然逾制用了! 从春熙宫到辰乾殿,一路行来,宫人跪拜,低位小主退避行礼,好不风光! 就算遇上位阶比自己高的嫔妃,自有曹滨帮忙飞快解释,说她赶着奉旨伴驾,不用下辇行礼。 绯晚这样一路到了御前,她得宠以及虞听锦接旨受罚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皇宫各处。 皇后停止浏览手中寿宴菜品清单,低骂一句:“不中用!” 骂的是虞听锦。 贤妃精精神神从床上坐起,笑呵呵道:“不枉本宫淋一场雨!” 笑得也是虞听锦。 而虞听锦本人,则冲回内殿,把刚写了一半的陈情信撕了粉碎。 皇帝果然见异思迁! 她恨皇帝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女子没有真情。 只是…… 绯晚那贱婢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怎么一夜之间就将皇帝蛊惑成这样?! 她不懂! “好姐姐,你现在一定很费解吧。” 跨入辰乾殿侧殿的绯晚,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的光。 今天这一切,看似她什么都没做。 只是平白挨了许多折辱,就得到了皇帝怜惜。 又好似是贤妃出手,才让她捡了便宜。 可,并不是。 所有人都反应和行动,都在她预料之中! 她重生一回,别无长物,只不过学会了揣摩局面,谋算人心罢了! 第一卷 第20章 帝心 当今后宫,没有谁一家独大。 皇后恩宠平平,空占凤位。 但有祖宗规矩和一拨老朽文臣护着,她自己又不出大错,这凤位还是坐得稳的。 庆贵妃地位超然,无需拉帮结派,自有皇帝情义护体,她自个儿也不参与各家纠纷。 所以在虞听锦上位之前,能和皇后掰掰手腕的,就是贤妃。 贤妃背后站着勋贵宗亲。 分量极重。 他们历来是皇家既要倚重又要防备的存在。 当今圣上能够继承大统,多得他们助力。 但帝位坐稳了之后,他们却是治国的阻碍。 骄奢淫逸、横行霸道、罔顾王法,这些勋贵宗亲向来是科举上位的文臣们的眼中钉。 绯晚看得清楚。 后宫的女人争斗,哪里是单单争宠那么简单。 皇后和贤妃的博弈,背后其实是文臣和勋贵宗亲在争夺权势利益。 她们不过是前头的旗帜和靶子罢了! 皇帝对此不知情吗? 他太知情了,甚至是在利用。 哪拨人蹦跶太过,皇帝便给其对家一点甜头,表达一下圣意,敲打敲打。 最近江南水患是大事,治水赈灾做得一塌糊涂,朝中以首辅、监察史为首的文臣集团让皇帝十分光火。 所以对文臣背景的皇后和虞听锦一系,哪会有太多耐心呢? 绯晚就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杀出来的。 以自己为诱饵,刺激贤妃动手,挑起两派争斗。 她们斗得火热,皇帝不胜其扰,她才有可乘之机! 贤妃果然没让她失望。 出手出得很精彩。 虞听锦也没让她失望。 出手出得很愚蠢。 她现在比起她们,宛如一股清新的风扑入皇帝眼中。 美貌,柔顺,谦卑,懂事,无依无靠,弱小可怜…… “陛下,嫔妾奉旨前来伴驾。” 她走到御书案前,轻声细语,款款下拜。 “起来,到跟前来,让朕仔细看看。” 萧钰从奏折上一抬头,便看到绯晚一身浅碧色烟罗长裙,弱不禁风站在那里。 头发丝儿都透着柔弱。 让他不由放缓了语气。 生怕声音稍大就要吓到已经饱受惊吓的人儿。 “陛下……” 绯晚盈盈走到书案旁。 轻轻抬眼看一眼皇帝,又含羞垂了眼睛。 这自然流露的羞涩,恰到好处,正好唤起皇帝对昨夜的记忆。 昏暗屋宇,水花四溅。 那是极其罕有的体验。 “怎么戴着面纱?” 萧钰伸手,抚上她脸颊。 绯晚连忙闪开,“陛下不要看!” 却被萧钰将面纱扯了下来。 一张指痕宛然,红肿清晰可见的脸,赫然呈现。 萧钰惊讶:“谁打的?” “没有谁打,是嫔妾自己拍蚊子不小心……” “你在为谁遮掩,以为朕不知道么!” 萧钰沉声。 吓得绯晚立刻跪倒在地。 “陛下,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绯晚的解释被萧钰打断,因为他看见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没有夹板,手指歪斜。 萧钰脸色难看:“还有哪里有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绯晚含泪摇头,语无伦次否认。 萧钰将方才给绯晚梳洗的御前宫人叫了过来。 绯晚没经仔细收拾就来见驾,在进入御书房之前,是在偏殿里沐浴更衣过的。 御前一位若楚姑姑领着两个小宫女伺候她。 若楚进殿后如实回答: “周小主脸上是几次挨打的新旧伤痕叠加,目测在十天内最少挨过三次掌掴,最明显的伤势不超过六个时辰。 身上有棍棒击打四十余处伤,深浅不一,不超过六个时辰。 腰部半个脚印的踹伤,时间更短。 双臂抓伤未结痂,腿上还有三处流血新伤。 膝盖是跪肿的。 双手伤势最重。 十个指头指甲缝里全是暗藏的针孔,有新有旧……” 说到此处,萧钰眉头紧紧拧起。 沉声问:“什么意思?” 若楚姑姑道:“是针刑。” “针刑?” “是八百年前起源与武朝的一种刑罚,一开始只用木签戳身体,后来发展成用铁钉,根据犯人的罪过不同,有不同的戳钉部位搭配。 后来刑律里取消了这种刑罚,针刑就只是私刑了,且渐渐变成了只戳指甲缝,将钢针深入甲床,旋转摩擦,加剧疼痛……” “够了!” 萧钰勃然。 祖父孝宗爷开始,就在宽容减刑,他登基后更是宽仁待下,臣民称颂。 没想到在他的后宫里,还有人动这种私刑! “曹滨,给朕彻查!” 绯晚惶恐落泪,被帝王威仪惊得话也说不全,只剩瑟瑟叩首。 那自然也就不用替旧主求情了。 当晚,绯晚宿在了辰乾殿。 皇帝一直留她在这里养伤。 “陛下,嫔妾身上青肿难看,不敢侍寝讨您的嫌。请陛下翻其他娘娘的牌子,嫔妾这便告退。” 到了安歇的时候,她作势欲走。 被萧钰一把拉住。 他小心握着她重新上了夹板的手,温声道:“朕今晚不想召任何人。” “可嫔妾无法……” “难道朕和你之间,就不能安稳过夜么,非要侍寝才行?”萧钰见她羞怯,逗弄道,“还是你很想?” “陛下!” 绯晚羞得不敢抬头。 侧过身去:“陛下怎可这样……这样……” “怎样?” 绯晚羞得挣脱他,快步跑开。 却突然哎呀一声,踉跄跌倒。 萧钰抢过去扶住,将她托在怀里。 “磕倒哪里了?可疼?” “陛下……” 绯晚忽然泪湿眼底。 “陛下为什么要对嫔妾这么好……” 萧钰愕然。 问一句疼不疼,就是对她好了? 绯晚低声啜泣。 “嫔妾幼年家贫,难以过活,就把嫔妾卖了给人家当丫鬟。十多年来,嫔妾为奴为婢,挨打挨骂,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嫔妾疼不疼、难过不难过。” “陛下,您待嫔妾不要太好,否则哪一天若是您嫌弃了嫔妾,把嫔妾丢到一边去,您的这些好,就会让嫔妾特别痛苦。” “要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也就算了,怕的就是拥有又失去……” 萧钰将绯晚拥在怀中。 叹息,又怜惜。 下巴摩挲着她青丝柔软的头顶,他轻声保证:“你放心,朕会一直待你如初。” 别的嫔妃,争首饰,争位份,争荣宠风光。 可只有这个弱小的女子,在意的是他的关心。她想要的真少,连一句随口的关切都让她感激涕零、患得患失。 这样的女子,怎不值得他待她好? 两人入帐。 这一夜,没有激烈的纠缠。 只是安稳睡眠。 绯晚轻轻依偎在帝王怀中,既依恋,又不敢放肆。 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帝王将她拥得更紧。 皇帝睡着后,绯晚轻轻睁开装睡的眼。 很好,又前进了一步。 男人对她无法克制,只是开始。 这能够克制的夜晚,才证明她真正开始走近男人心里了。 第一卷 第21章 帝王就是帝王,再动心也试探她 小主,您快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去上早朝,绯晚在偏殿后堂歇息的时候,曹滨的徒弟小林子乐颠颠进来行礼。 他招手示意身后跟着的粗使内侍,让他们把东西赶紧端上来。 绯晚眼前一亮。 两盆半人多高的垂樱花树,开得如火如荼,淡香扑鼻。 “陛下去早朝的路上,特意命人去花房里寻找新鲜有趣的品种,来给小主解闷。还嘱咐说不要凡品俗品,必要不常见的,数量少的稀有花儿才行。” 小林子指挥着人把两盆花树安置在墙边。 罗帐漫地,满殿金碧辉煌,这两棵树也是种植在暗金色倒扣金钟状的大花盆里。 别的花用金盆栽种只会被金器喧宾夺主,但这垂樱不同。 花色浅淡,柔美素雅,每一朵都似玉蝶蹁跹婉转,但合在一起又灿若云霞,蔚为壮观。 千条万枝灿烂垂下,如瀑如柳,太过华美,唯有金盆才衬得起。 “花房那边刚好培育出新品种,垂丝金樱,只此两盆,陛下全让给小主送来了,可见小主真是陛下心坎儿上的人!” 小林子满面笑容。 殿中其余宫女内侍也是个个含笑,恭敬望着绯晚。 这样的谄媚仰视,绯晚上辈子从未得到过。 但她也并没有得意,只因本就没什么好得意的。 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欣喜,她微笑点头: “辛苦你们送来。回头我向陛下谢恩时,定会提一提你们的尽心尽力。” 她此时并没有散碎金银去打赏宫人,但适当的示好是必要的。 无根无基之人,乍然飞升,要想站得稳,眼睛就不能只朝上看。 果然小林子和搬花盆的内侍听了欢喜,连忙跪下行礼:“多谢小主!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粗使内侍退出去,小林子还在跟前称颂:“怪不得小主深得圣心,就是奴才瞧着,您也是人美心善的极难得的人物。” 屋角还有站值的宫女,他这样在人前献媚太过,让绯晚留了心。 便笑着与他攀谈,闲聊之间,刻意套些话,侧面打探皇帝的起居喜好。 换药,休息,闲着观赏偏殿里的布置摆设,和宫女太监们说说话,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 直到交午时,萧钰才下朝回来。 没有先去御书房,他直接踏进偏殿这边。 未曾叫人通报。 于是一进门,便看见绯晚站在书架前的侧影。 花树流芳,美人如玉。 她纤细的身姿与厚重典籍为伴,浓淡相宜,如诗如画。 萧钰驻足静静欣赏。 片刻后,绯晚捧着手里书卷回身,朝前走了几步,要到桌案那边去。 半路上状似无意一抬头,好似刚刚瞥见流苏垂帘后的皇帝。 “陛下!” 她面纱上一双澄澈的眼眸满是惊慌,连忙上前拜倒行礼。 皇帝伸手,在她双膝触地之前就将她拽起,温声道:“身上有伤,不要拜了。” 他的手温厚有力,绯晚感受到他真切的怜爱,便顺从起身。 但还是福了一福。 “谢陛下关切,嫔妾惶恐。” “身上可还疼?” 萧钰知她手指有伤,于是只轻轻握着她腕子,引她到榻边对坐。 “不疼,一点都不疼。” 绯晚没有上榻,斜着身子虚坐在下首的扶椅上。 她的循规蹈矩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古板,只会觉她柔顺。 萧钰脸色更缓,笑道:“这可是欺君。伤成那样,却说一点都不疼。” 绯晚连忙站起:“嫔妾不敢欺君!是真的不觉疼痛……梦里怎么会疼呢。” “梦里?”萧钰不解。 “陛下,嫔妾……嫔妾只觉得好像在做梦,梦里您对嫔妾笑,还留嫔妾在身边。” “这真的不是梦吗?” “会不会忽然梦醒,一切就没有了……” 她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惶惑。 让萧钰既心疼,又好笑。 拉她到近前,“若是梦,你待如何?” 绯晚愣住。 半晌,才低了眉头轻声道: “若是能有这样一场好梦,嫔妾死也甘心了。” “不要长相思,也不要长相见,能得您一时垂怜,就算是大梦一场,嫔妾这辈子便不白过。” 萧钰将她拽到怀中抱住。 动容道:“你这样在意朕。” 绯晚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十分小心,似是生怕他不悦。 低声说:“不怕陛下笑话,随主子进宫之后,第一次见到陛下……嫔妾就……就觉得您像天神一样俊美。” “嫔妾梦到过您。” “微贱之人,怎么也没想到,后来能有机会亲近天颜。” “嫔妾从来没见过像您一样好看的男子。” 她耳尖通红。 羞窘难当。 少女遐思娓娓道来,让萧钰愣怔惊讶之余,心头浮起熨帖的畅快。 她固然因为他是皇帝才承宠侍寝。 可最开始,却是因为他俊美,才对他魂牵梦绕。 这是女孩子对男子最原始的爱恋。 他不由想起她在旧佛堂里的祈愿。 一愿长相思,二愿长相恋,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多么美好单纯的情愫。 “所以,你才专程在夜晚寻到那间佛堂,祝拜祈愿?” 萧钰将少女抱得更紧些,温声发问。 两人耳鬓厮磨,呼吸相闻。 宫人们早都退下了。 孤男寡女缠绵于室的旖旎。 绯晚却心头一震,丝毫不敢大意,反而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来了! 帝王就是帝王。 权术弄久了,任是如何动心动情,都要保持一丝疑虑。 他在试探她那晚,为何专程跑到那里去祈愿! 难道是洞悉他的行踪,故意为之? 他要她的深情,容不得一丝算计。 “嗯,嫔妾偷偷去祝祷,不想让人发现……谁知却反而被您看到了!” 绯晚眸中满是秘密被发现的窘迫,以攻为守,倒打一耙:“陛下不在寝宫休息,怎会黑灯瞎火,跑到那种地方去呢?” “那你呢,怎么专门选择了那里?内宫明明有好几处佛堂。”萧钰笑问。 绯晚再次垂目。 半晌,才怯怯道:“嫔妾是趁着主子去赴宴,宫中人少,才偷偷溜出去的……若是去正经佛堂,怕是很快就会被身边人知道。” “恰好,有一次扫地的时候,嫔妾路过那边,知道那里有个废旧的佛堂,平日没人去,所以就……” “谁知道不但被人看见了,那个人还是陛下您。” 她吞吞吐吐,十分为难。 抬眼看了下萧钰脸色,知道对方疑虑打消。 又追加一句:“可能嫔妾选错了日子,时运不济,不然那晚就算没被您遇到,兴许也会被后来路过的冷宫宫女撞见。” 她语气可怜巴巴,懊恼不已。 还搬出了芷书。 在那里偶遇皇帝的又不是她自己,难道人人都是抱着目的去算计恩宠的吗? 萧钰轻笑:“你怎是时运不济,分明是鸿运当头。” 绯晚愣了一下,才迟钝地羞涩会意:“……陛下打趣嫔妾。” 自己过关了! 也成功让皇帝想起了她的受虐。 “说起来,朕有些不明白,你身边是谁让你这样害怕,祈愿都要偷偷的?” 萧钰虽然依旧含笑,目光却冷了三分。 绯晚迟疑着。 迟疑着。 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是云……”她刚开口。 萧钰便道:“不要欺君。” “嫔妾不敢!” 绯晚从帝王怀中挣脱出来。 轻轻地,跪在了榻边。 她知道,火候到了。 第一卷 第22章 封号 嫔妾在神佛跟前发过誓,绝不背主。陛下,嫔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哀戚地仰着头,无助看向皇帝。 此言一出,萧钰已了然。 “曹滨。” 他叫人。 候在殿外的御前大太监立刻进门,按着皇帝吩咐,把他查到的事,亲口对绯晚说了一遍。 “周小主自进宫以来,挨同宫执事云翠打骂是家常便饭。” “春熙宫的掌事宫女何氏也经常罚她打她。” “没人敢助她,不然会同样受罚。” “春贵妃娘娘知不知情,要听娘娘亲口说。不过周小主身上时常带伤,大家都看得见。” “而且小主有时候从内殿出来,是昏迷的,不止一次。” “最近的这回,据说是她因为被贵妃娘娘厚赏,高兴晕过去的。” “……” 曹滨说了很多暗中调查的结果。 情况再清楚不过。 春贵妃不但纵容宫人欺凌绯晚,而且很有可能也参与其中,导致绯晚昏迷。 “你有什么话想说?” 萧钰看向绯晚。 绯晚只是磕头。 萧钰肃然再问:“那夜,你脖颈上有一道红印,怎么回事?” 绯晚惊愕抬头,眸中闪过极深的恐惧,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但最终还是摇头。 珠泪滴落。 脆弱可怜。 萧钰深吸口气,不忍再逼她。 她身世可怜,从小被欺压久了,乍然让她说出主人的不好,对她来说显然是很大的困难。 那红印,他当时以为是傩戏舞衣的绑带所留,并未深想。 直到今晨曹滨禀报了她所受的虐待。 还有那日若楚验出的伤。 都引着他不得不思索一个可怕的可能—— 春熙宫有人勒过她的脖子! 春贵妃吗? 还是旁人? 想起虞听锦入宫一年多以来的天真单纯,娇俏可爱,萧钰不想相信是自己看错了人。 “起来。” 他伸手,让绯晚站起。 “有什么委屈,朕都为你做主。” 但绯晚什么都没说。 今日让皇帝明白虞听锦并不单纯就够了。 更恶毒的事,由她的口说出来,不如让皇帝自己渐渐知道。 效果更好。 而且她除了一身伤痕,没有任何证据。 春熙宫那些宫人,会站出来为她指证吗? 不会。 她刚得宠,前途不明,谁会为她得罪身居高位的贵妃! 何况就是皇帝自己,就算此刻尽数知道虞听锦做了什么,难道会为了她,去重罚虞听锦? 禁足,罚俸,仅此而已。 想让虞听锦降位都难。 因为她被虐待之时,不过是个宫婢。 就算惩罚得严重了,主子反省一下就好了。 大梁历代后宫,还没有因为惩罚宫人而受到严惩的嫔妃。 没这个规矩。 她想为自己讨公道,只能往上走。 到高处去。 不再微如草芥,才能得到正义。 眼下,抓住皇帝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会喜欢刚得势就告旧主状的人,还是会更怜惜受尽苦楚、只能依傍他、以他为天的人? 当然是后者! “陛下,嫔妾能够在您身边,什么委屈都没有。” 她轻柔地,小心地,拽住了皇帝衣角。 像是刚被收养的流浪猫狗,可怜兮兮盼着主人垂怜。 萧钰轻叹一声。 放弃逼问。 引她出了偏殿,到御书房里。 泼墨挥笔,在空白纸上写了两个大字。 樱,婉。 “喜欢哪一个?朕赐给你。” 要赐封号了。 这是对她受伤的补偿。 绯晚看看那两字。 樱,是别人的封号。 而且樱花花期太短,花朵太柔弱,做封号不吉利。 婉? 还真是男人对女人的期许呢。 柔婉顺从,婉转动人。 算是很美好的字了。 看来帝王对她的满意,比她预想的更多。 但怎么办呢,她可一点儿都不喜欢这字! “陛下,您怎么知道嫔妾喜欢樱花?” 刚从惶恐哭泣中缓过神来的少女,眼角还有泪意,眸中闪耀着感激和喜悦,分外动人。 “陛下晨间送的两盆垂丝金樱,盛大而耀眼,像昭阳,像朝霞,让嫔妾想起古人的诗:樱桃千万枝,照耀如雪天……” 她轻轻地吟诵着。 “嫔妾斗胆,不如陛下赐嫔妾一个‘雪’字,或‘耀’字,形容樱花的盛大,可好?” 萧钰失笑。 雪,耀? 怪难听的。 她有些通文采,却通得有限。 但在逼得她害怕哭泣之后,他愿意遂她的愿,不直接用樱字,而是用寓意。 想了想,便用了她提起的一字。 “昭,如何?” 他龙飞凤舞,写下此字。 昭,意为明亮耀眼。 她过去为奴的人生黯淡,受尽苦楚,从此之后苦尽甘来,他自会庇佑她光明前路。 “昭?” 绯晚暗自心悦。 她就是想要这个字,才故意在说话时不紧不慢,将此字说得最清晰。 但这个字寓意太大,日光明亮,天地昭昭,世家贵女要想得到,都可能需要机缘。 何况她一个小婢女出身的低位嫔妃? “陛下想的字,果然比嫔妾的好一千倍。” 一句奉承让萧钰欣然而笑。 绯晚立刻绕到书案前,正式跪倒,叩首三次。 不给萧钰反悔的机会。 “嫔妾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 “陛下,我们乡下的傩戏里,有句歌词叫做‘青春受谢,白日昭只’,是讲春天来临的时候,白天多么光明耀眼。这个字,真的很好听。” 萧钰有一瞬间的懊悔。 因为突然意识到日光含义的盛大。 但看到绯晚惊喜交加的目光,那么崇拜感激地望着他,那点丝丝缕缕的懊悔,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昭常在?!” 消息很快传遍六宫。 低位嫔妃们为绯晚突如其来的盛宠感到艳羡好奇,或嫉妒。 而高位娘娘们,则为她的封号惊讶了。 昭。 这样好的字,用在一个宫婢出身的常在身上? 长乐宫,贤妃眉头皱起。 为虞听锦幸灾乐祸之余,她生出一缕担忧。 “两天之内,破格晋封,赐号为昭……” 这个新出炉的小嫔妃,势头可比虞听锦当初承宠时更盛。 甚至可以说,当今圣上从潜邸开始,就没有这样盛宠过一个新人。 她不会是踩了一下虞听锦,却无意间帮扶起一个更强劲的对手吧? “灵珑,这两天,抽空去春熙宫走一趟,好好恭贺一下新晋封的小主。” “是,娘娘。” 贤妃暗暗盘算。 给春贵妃加把火,让贵妃和这新常在斗起来,斗得越狠越好。 她倒要看看,皇上对新人的恩宠,到底会是什么程度。 第一卷 第23章 做戏,谁不会啊 昭常在现在何处?” 凤仪宫,皇后听闻绯晚赐号之事,默然半晌之后,出声询问。 侍女白鹭连忙回禀:“还在御前。” 皇后淡淡一笑:“可见她很得陛下喜欢。” 昨天白天,皇帝就召新人去伴驾了,当夜留宿,今日竟还没放人走。 这段时间里,春贵妃受罚的口谕变成了圣旨,新人却得了响亮的封号。 这个新人,势头很强劲。 皇后拿着花剪,慢慢整理美人瓶中新折的牡丹。 牡丹春季盛放,时值夏季,并非花期,可宫中的御花房可以一年四季培植出来,保证凤仪宫日日有鲜花可用。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是皇后最爱的花卉。 整理好了,皇后放下剪子问侍女:“好看吗?” 白鹭忖度主子心意,乖巧回答:“娘娘插花向来一流,哪有不好看的。况且牡丹美得大气,跟那些姹紫嫣红的俗品不同,最衬娘娘身份。” 皇后微笑:“听说今晨,御花房那两盆垂丝金樱,被搬去辰乾宫了?” “是。” “陛下向来不在花上留心,那必定是赐给昭常在的。” “娘娘……” 那是皇后准备在太后寿宴上摆放的花卉之一,早已经看好了,只是还没知会御花房的人罢了。 谁知偏被拿走了。 白鹭生怕主子不高兴,劝解道:“改日奴婢再去花房,多挑几种稀有花卉便是,若御花房没有,去宫外淘澄一番,总能找到让太后娘娘心悦的花。” 皇后含笑:“两盆花,不值什么,本宫并没放在心上,陛下得了可意的新人,本宫替陛下高兴还来不及呢。” 话虽如此。 她笑意里还是透着些淡淡苦涩。 停顿片刻,她起身,梳洗换衣,让白鹭去私库里找出几样漂亮的衣料首饰。 “走吧,咱们去御前,也凑个趣,跟陛下一起高兴高兴。” 八人抬的皇后鸾仪前呼后拥,逶迤行过内宫整齐宽阔的甬道。所过之处宫人俯首,高呼千岁。 皇后端肃接受众人跪拜。 进了辰乾殿,却卸掉一切威仪,朝上行礼之后,面露温柔,目光和煦。 在皇帝面前,她是淑惠体贴的贤妻。 “听闻陛下喜得新人,臣妾前来贺喜,也来看看昭常在有何需求,臣妾亲自帮忙安置安置,也好让陛下放心。” 她上前亲热拉了绯晚的手,将跪地行礼的绯晚拽起。 绯晚脸色一白,勉强笑着道谢。 萧钰在旁出声:“她手上有伤,皇后小心些。” “无妨,皇后娘娘并没有碰到嫔妾的伤。”绯晚连忙解释。 其实碰到了,很痛。 但她不能说。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皇帝当面为了一个低位嫔妃提醒她注意,是伤颜面的事。 “是本宫疏忽了。昭常在受了大苦,幸得陛下垂怜,也算是因祸得福。” 皇后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命人把备下的贺礼赐给绯晚,又说了许多宽慰勉励的话,并向皇帝保证会妥善安置绯晚。 萧钰颔首:“皇后素来细致,有你在,朕放心。” “陛下谬赞,都是臣妾该做的。” 皇后笑意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欢喜。 转瞬即逝,却被绯晚看得清楚。 她立刻明白,皇后是真心在意皇帝的。一句小小的肯定,都让皇后喜悦不已。 也再次说明皇后并不得宠。 得到的太少,才会为点滴恩宠雀跃。 那么,皇后对她的谆谆鼓励、嘘寒问暖,又能真切几分? 只是在皇帝跟前做戏罢了。 但,谁又不会做呢? 绯晚真诚又惶恐地,对皇后连番表示感谢。 给皇帝做了一场妻妾和睦其乐融融。 萧钰有政务要处理,外头几个大臣正等着求见。本来想留绯晚在辰乾殿再住一晚,但皇后愿意亲自送绯晚回去,绯晚本人又不肯继续留下,怕打扰他处理军国大事。 “那,皇后替朕好好送她回去,到了春熙宫,那些人也该敲打一番。” 皇后温柔应下:“陛下尽管放心。臣妾署理六宫,本该事事妥帖不让陛下烦忧,此番昭常在受伤已是臣妾失职,臣妾今后必定更加小心,努力替陛下分忧。” 回春熙宫的路上。 皇后没有坐銮驾,带着绯晚一起走。 宫人举着罗伞,遮挡头顶炎炎烈日。 可盛夏暑热,两人的衣衫还是很快湿了。 皇后却不以为意,只是温柔攀谈。 问绯晚的伤,问她的年纪喜好,问她晋封之后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还问她怕不怕旧主春贵妃。 绯晚知道,前头都是铺垫,皇后真正关心的是她跟虞听锦的关系。 恭谨回答:“贵妃娘娘虽然有时脾气大些,可一向待嫔妾很好,这回嫔妾受封,等她气消了,一定会为嫔妾高兴。” 皇后轻轻拍了拍绯晚手背,点头道:“你这样懂事的孩子,本宫以前竟没注意到。本宫这半日看你说话行事,竟似比贵妃还稳重一点,她还是太孩子气了,未免有时任性太过,本宫会严格管教她的。 以后你们在春熙宫同住,彼此要好好扶持才是。你放心,贵妃有的,本宫保证你也会有。” 这是句模棱两可的保证。 若心思糊涂一点的,怕是以为皇后在许诺也会像扶持虞听锦一样扶持她。 绯晚却知道,这只是皇后不想让她和虞听锦互斗,折了膀臂。 当即感激不尽地朝皇后下拜:“多谢娘娘关切。嫔妾一定听您的吩咐,好好与贵妃娘娘相处。” 皇后满意颔首。 送了绯晚回春熙宫,又站在院子里,当着满宫的宫人,训诫了虞听锦几句,让她好好在屋里反省。 而后亲自去绯晚的观澜院走一趟,叫了内务府的管领太监来,吩咐添置东西和人手。 处置妥当才离开。 有了帝后的重视,这天一直到傍晚时分,内务府的东西源源不断送来。 还有许多宫人里外忙碌,帮绯晚收拾屋舍。 布置妥当时,天都黑了。 宫里来道喜结缘的嫔妃络绎不绝,尤其是长乐宫的灵珑,替贤妃来送了一份厚礼,说了好半天的话。 绯晚不胜其扰。 直到御前来人传话,让绯晚好好养伤休息,不许旁人再打扰。 观澜院这才算是清净下来。 她忙乱一天,带着伤,又疼又累。 甚至没精神好好观赏一下焕然一新的住处。 就遣退了跟前所有新来的宫人,一个人回到内室里,熄了灯烛,躺下休息。 连日的殚精竭虑、小心布局,终于有了些微成效。 绯晚暂且放松了心绪,很快睡着。 寂静的夜晚。 朗月清风。 阵阵花香透窗而入,和锦桌上御赐精致点心的香味混在一起,那样甜蜜,只让人梦境更加酣沉。 三更时分。 合宫入睡。 当值的宫人也忍不住困倦偷懒。 绯晚内室的房门,无声无息打开了一条缝。 那样小的缝隙。 进不得人,连猫狗也是进不去的。 黑暗的屋子里,却响起了极其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陛下!” 翌日清晨,萧钰正睡眼惺忪由着内侍穿衣。 曹滨被徒弟叫出殿外,听了禀报,脚不沾地快步回到内殿。 “嗯?” 萧钰睡意未褪,不满曹滨步履匆匆。 “陛下……春熙宫观澜院的昭小主,昨儿晚上……被恶物咬了,发了高烧,已经不省人事……” “什么?!” 萧钰长身而起,睡意全无。 第一卷 第24章 晋封昭才人 怎会如此!” 下了早朝,萧钰匆匆赶到春熙宫。 观澜院内室,皇后、贤妃等许多嫔妃都在场,连禁足在前院的虞听锦也在。 连着宫人和太医,屋里满满都是人。 众人行礼见驾。 萧钰谁也没看,直奔床边。 绯晚刚苏醒不久,是文太医几针下去,强行针灸扎醒的。 高烧未褪,她脸上陀红,手烫得像是火炭。 见了皇帝也无力起身,说话都很费力,声气虚弱得很:“陛下……” 只吐出两字,就忍不住泪盈于睫。 “别怕,朕来了,朕知道你的委屈。” 萧钰轻轻抚摸她披散在枕边凌乱的长发,满是怜惜。 若不是今日早朝有要事,他差点想不上朝直接来这里。 但终究是国事为重。 对绯晚受伤的怒意,也在早朝的时间里积攒到了极致。 “昭常在伤势如何?” 平静的语气,却让在场几位太医倍感压力。 太医院判夏太医是皇后带来的,当先跪下回话:“昭小主是被鼠类咬伤在手臂,两处伤口,齿痕很深,红肿严重。微臣判断是咬伤引发的热症,已经用过清热解毒药剂,但……” “但什么?” “但小主体质虚弱,自身元气恐怕无法抵御热症,而且万一鼠类身上带有恶疾,小主很可能染疾,那就……就很危险。” “有多危险?” “性命之忧……” “你们治不了?”萧钰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副判文太医缓缓开口:“陛下,若小主真染毒素恶疾,臣的针灸可暂缓毒素蔓延全身,再辅以药石,或许有两三分治愈希望。但,一切看小主造化。陛下明鉴,遭恶鼠咬伤致死,历来难免,古籍上亦无明确良方。” 就是说,绯晚此番凶多吉少了! 刚刚晋封的宫嫔,就遭遇这样恶事。 萧钰目光凌厉转向皇后:“好好的,宫中怎会有恶鼠?” 皇后平日端庄沉稳,此时也满脸焦急了。 “陛下,臣妾失职,臣妾甘愿领罚!” “昨日是臣妾照看布置的观澜院,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臣妾无颜面见陛下……” 贤妃在旁好言相劝: “陛下息怒,此事也不能全怪皇后娘娘。夏日本就是蛇虫鼠蚁出没季节,这观澜院在春熙宫后园,周遭草木众多,难免会有坏东西乱跑。昭妹妹住进来之前,说不定有些东西就在附近挖洞安家,嫌昭妹妹抢了它们地界……” 虞听锦忍不住狠狠瞪贤妃一眼。 抢上前含泪进言:“臣妾这里向来干净,哪有什么蛇虫鼠蚁,观澜院虽然不住人,但臣妾常在这里观景赏花,日常有人打扫,怎会有恶鼠安家。臣妾斗胆猜测,这是有人谋害昭常在,故意放那恶心东西进来害人,请陛下明察!” 萧钰看着满屋后妃,怒意更盛。 又是如此! 互相算计害人。 这后宫什么时候能消停! 她们互相陷害也就罢了,这次竟然对绯晚这样柔弱的女子出手。 绯晚无依无靠,满身是伤,何辜受如此伤害! “曹滨,传旨,晋昭常在为昭才人,一切吃穿用度即刻升级。” 众人都是一愣。 “陛下?”虞听锦忍不住质疑出声。 哪有这样草率就给人升位份的。 挨了次咬,倒成了功劳了? 萧钰冷冷扫视众后妃。 “你们不是嫉恨昭卿的恩宠么?以后谁再害她一次,朕就给她晋位一次。” 年轻的帝王盛怒之下,目光森严。 压得众人谁都不敢抬头。 虞听锦的不忿,贤妃的巧言,皇后的焦急,以及其余诸人看戏或猜度的态度,尽皆在帝王威严下收敛起来。 没人敢说话。 屋里一时针落可闻。 绯晚哀弱的恳求,在帐内轻轻响起。 “陛下,嫔妾不敢承受盛宠,也不想引起各位娘娘争执,请陛下送嫔妾出宫吧……” 萧钰心疼握住她手腕,温和却极其坚定地说:“哪也不许去,就留在宫里,朕倒想看看谁敢再害你。” 贤妃目光偷偷在皇帝和绯晚身上流转,又看向虞听锦。 若有所思。 吱吱…… 忽然一阵细锐的叫声,在众人头顶响起。 耳力好的人不由循声抬头。 “梁上有老鼠!” “快捉住!” “呀!下来了,快闪开!” 一时,屋中乱成一团。 曹滨忙着带人护驾,后妃们各自冲撞拥挤,生怕被那灰色的东西窜到跟前咬了。 有灵活的内侍已经跑起来捉拿老鼠。 一只灰黑色的老鼠,顺着雕饰精美的藻井房梁蹿下,溜着墙根一直跑出去。 内侍们乱乱追出。 一个嫔妃忽然喊道:“快追上,说不定它是要回窝!” 一语惊醒众人。 哪里,是它的窝? 它来自何处? 萧钰抱着怕得发抖的绯晚,不时安慰着。 不久之后,追出去的内侍们回来了两个。 “启奏陛下,老鼠还没捉到,但奴才们跟着它一路跑,找到了这个。” 一个暗棕色的粗瓷坛子被放在地上。 坛子里有米豆之类,还有棉絮。 几只还没睁眼的粉红色小老鼠趴在棉絮上。 刚才那只跑掉的老鼠,多半是这些小老鼠的母亲。 分明是有人故意给老鼠做窝,养着它。 然后,放它出来…… 萧钰森严喝问:“在哪里找到的!” 第一卷 第25章 追查 那小内侍小心瞥了虞听锦一眼,低头回答道: “在……春熙宫正殿后堂的小格栅房里,一个壁橱深处。春熙宫的人说,那是贵妃娘娘日常如厕之所。” “胡说!本宫房里怎会有这腌臜东西!” 虞听锦惊怒交加。 盯着那汇报的内侍,恨不得将他直接打死。 脸色相当难看。 和她平日娇俏模样判若两人。 “春贵妃,有话好好说,急什么。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陛下明察秋毫,还能冤枉你不成?” 皇后立刻出言压制,让她冷静点。 但绯晚窝在皇帝怀里,分明捕捉到皇后眼底也闪过一抹惊异,和刚才装出来的焦急完全不同。 显然,皇后看似镇定,其实也有点慌。 贤妃在旁倒是得意。 看热闹不怕事大地劝道:“是啊,贵妃妹妹,你光冲着宫人发火有什么用呢,这个内侍是御前的人,曹公公手下的,一心为陛下办差,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会故意说谎害你不成?” “妹妹你现在赶紧想一想,你那格栅房的壁橱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老鼠窝,难道吱吱叫声你竟一直没听见?” “还有啊,你看昭常在……哦不,昭才人手上脸上,可不光是老鼠咬的两道齿痕,分明比之前被云翠打时又多了许多伤痕,她是你宫里的,你都一无所知吗,那你这一宫主位当得可真是……” 贤妃叹口气。 朝绯晚投以心疼怜惜的目光。 绯晚怯怯靠坐在皇帝身上,一脸无辜地垂下眼睛。 暗道贤妃嘴巴果然厉害。 三言两语,给所有人点出了事情关键。 云翠不在,谁弄的她一身伤? 虞听锦如厕的隐秘之处有老鼠窝,能是谁养的? 句句都指向虞听锦啊! “陛下!臣妾真的不知情!”虞听锦急得掉了眼泪。 嘴巴一扁,娇软委屈地看向皇帝。 “臣妾那晚得罪了贤妃,被训诫禁足,一直老实待在屋里反省,《女诫》已经抄了两遍了,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呢。这……这分明是有人落井下石,故意趁着臣妾受罚时陷害臣妾,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巴巴。 以往若是她这样娇滴滴哀求,早就被皇帝怜惜了,皇帝会软了语气安慰她两句。 可是这次,萧钰拥着绯晚,看向她的眼神一直带着冷冽的审度。 她心头一惊,凑过去直接跪在了皇帝脚边。 伸手拽住皇帝袍角摇晃,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贤妃一看见她这故作天真的样子就烦。 掩帕轻轻咳嗽两声,又捂了捂额角,弱声道: “贵妃妹妹哪里话,那晚你罚我们许多人跪在雨里,怎成了你得罪我才被禁足呢。嫔妾昏迷一场,头晕到现在未好,若不是听说昭妹妹危急,要赶过来看看,嫔妾到现在都下不来床。” “贵妃妹妹,你还是别说其他了,先把鼠窝解释清楚,若有冤枉,也好让陛下还你清白啊。” 虞听锦哭道:“那晚分明是你执意要跪,倒怨起本宫来!鼠窝本宫更不知情,一无所知的事,让本宫怎么解释?”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萧钰忍耐已到极限。 “够了。” 短短两字,带着极大的隐怒。 成功让两人凛然收声。 谁也不敢再多话。 屋中再次寂静下来,只有虞听锦压抑的低泣不时响起。 她一身家常暖烟色绫裙,未施粉黛,头发也只是简单挽着,眼底还有失眠的泛青,和平日容妆精致的娇美完全不同。 委委屈屈缩跪在皇帝身边,倒显几分楚楚可怜。 绯晚知道,她是乍然受惊,一时无法,想用可怜换取帝王垂怜。 皇后此时也温声出言,缓缓说道:“陛下,此事来得突然,臣妾愚见,越是明显的证据,越要谨慎看待。昭常在……” “是昭才人。”萧钰纠正。 皇后脸色一僵,很快恢复,“臣妾失言。昭才人住在春贵妃宫里,昨日才刚晋封赐号,今日就遭横祸,于情于理贵妃都脱不了干系,帮忙安置昭才人的臣妾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臣妾忖度,春贵妃怎会引火烧身,做这样的蠢事呢?” “再说,害了昭才人,对她有什么好处。” “昭才人就算以前为婢时挨过打,可到底是她的亲信,从娘家陪嫁入宫的人,感情深厚,连借腹这样大的事都交给昭才人。所以昭才人一朝晋封,便是她的姐妹和臂膀,她跟昭才人好好相处还来不及,何必害人呢。” “贵妃性子是不够稳重,脾气像个孩子,有时忘了轻重,可说到底,她并非恶毒之人。入宫一年多来,陛下也是看着她成长的,您看重她,册她为贵妃,是真的偏爱信任她。” “或许,正是这份偏爱,让有些坏人嫉恨她呢?” 绯晚暗叹果然是六宫之主。 恩宠平平,家世不高,还能稳居凤位,皇后果然有几把刷子。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竟硬生生帮虞听锦掰回了局面。 眼看屋中众位嫔妃,已经有些面露同意之色,觉得皇后言之有理了。 只可惜…… 若皇帝这么容易被说服…… 绯晚心想,那我之前柔弱可怜暗搓搓的告状,岂不都是白做了! 眼角余光偷瞄萧钰。 年轻的皇帝脸色清冷,眉头微微锁着,一言未发。 显然,并未觉得皇后有道理。 很简单,只因皇后立论的关键是,绯晚是虞听锦陪嫁的亲信,感情深厚。 但这个理由,早就在皇帝一次又一次看到绯晚身上越来越重的伤痕后,不攻自破了。 哪有让亲信伤成这样的! 恰在此时,出去追老鼠的内侍又回来几个。 “启奏陛下,各位娘娘,那老鼠窜入树丛,暂时没能找到,但奴才们看见……” “看见什么,快些说。” 皇后温声催促。 众人也十分好奇。 这回又是什么? 虞听锦脸色非常紧张,紧盯内侍们。 “奴才们一路追到了长乐宫,在宫后连通的池塘里,看见了……两只老鼠漂在水面,捞上来一看,已经死去。奴才们追赶的老鼠是黑色偏灰的,那两只鼠尸是纯黑的,个头大很多,似不是同一窝。” 长乐宫? 众人看向贤妃。 贤妃脸色一变。 幸灾乐祸半天,乐到自己头上了?! 第一卷 第26章 树大招风,她要低调避宠 虞听锦大大松了口气。 从得知绯晚被咬就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趁机委屈叫嚷。 “贤妃,你又该怎么解释?” “你宫里的池塘里发现鼠尸,按你的说法,莫非也是你养的么?你难道没听见它们吱吱乱叫?” “你总是和本宫过不去,嫉恨本宫位置在你之上也罢了,这次本宫的婢女封了小主,她比你低了很多等级,怎么你还恨上她了,非要置她于死地?” 为了撇清自己嫌疑,虞听锦必须把锅赶紧扣在贤妃头上。 皇后暗暗凝眉。 不满虞听锦说话太直白。 但此时也来不及教导她。 贤妃眉头一扬,已经冷笑出声: “呵,贵妃妹妹,饭可以腆着大脸乱吃,话可不能撇着大嘴乱说啊。你年纪轻,嘴上没谱,本宫不跟你计较。陛下心里头自有定论,岂是你颠倒黑白能影响的?” 她再对事情牵扯自己感到意外。 也没有乱了阵脚。 镇国公府出身的嫡女,娘亲又是宗室郡主,她可是见过大场面的。 气定神闲怼回急躁的虞听锦,从气场上就胜过对方。 她身后,简嫔开口帮腔。 “长乐宫曲水潺潺,是联通着外头池塘,可这水到处流,源头又不在长乐宫,所以鼠尸是怎么来的,跟贤妃娘娘有什么关系呢?若说有嫌疑,那么河水经过的所有宫苑都脱不了干系,贵妃娘娘自己屋里的鼠窝还没解释清楚,倒攀扯上更多人了。” 兰昭仪也说:“说起嫌疑,满宫里,最不可能害昭才人的就是贤妃娘娘了。 当初在凤仪宫看到昭才人受伤,贤妃娘娘是跟庆贵妃娘娘一起替昭才人鸣不平的,后来,昭才人凌乱的头发还是贤妃娘娘让侍女给她梳好的,还赠了昭才人两朵珠花。 昨儿听说昭才人晋封之喜,贤妃娘娘送来的贺礼,怕是满宫除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外最贵重的一份呢。 嫔妾大胆猜测,兴许,比贵妃娘娘给昭才人的贺礼还多吧。 娘娘和昭才人如此投缘,平白无故的,害她做什么?” 虞听锦气得脸色发白。 这群家伙总是仗着人多势众,合伙针对她。 贤妃身上的嫌疑,就这么被她们给撇清了! 瞧满屋众人的脸色,不少人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呢。 虞听锦不甘心:“她害了昭才人,嫁祸本宫,当然是为了挑拨本宫和昭才人的姐妹情分。” 贤妃不屑:“昭才人在你眼皮底下受了那么重伤,你们的姐妹情分好深厚啊。” “她受伤时本宫并不知情……” “那天云翠打她你不知情,后来她又有新伤你也不知情,她被老鼠咬了你还不知情。一点儿不知情,一点儿不关心。”贤妃举帕沾了沾鼻翼香粉,悠悠地说,“你可真拿她当姐妹心腹。” 虞听锦语塞。 气白的脸又憋得涨红。 每次唇枪舌剑,她都很难讨得便宜。 以往皇帝还偏帮她几分,可这回…… 她看看一直被萧钰搂在怀里的绯晚,深恨绯晚抢了皇帝对她的偏爱。 “陛下……嫔妾头晕……” 绯晚在看到萧钰眸中怒意已经凝成漩涡,几乎要喷涌而出时,颤巍巍地,虚弱出声。 “都给朕出去!” 萧钰被这群女人烦透了。 他在前朝为国家殚精竭虑,回到后宫她们还给他找事添乱。 好容易有个能给他片刻安静的轻柔女子,还被她们之中不知道谁给算计了。 看着绯晚痛苦蹙眉的可怜模样,萧钰一点情面也不想给嫔妃们留。 统统都赶出去。 “你们都先回去,让昭才人好好静养。”皇后顺着皇帝的话,吩咐众妃。 “你也回去。”萧钰道。 皇后一愣。 只好赧然笑了笑,福身告退。 扶着侍女白鹭的手忍不住用力,把白鹭攥得脸色发白。 绯晚望着皇后端庄离去的背影,知道因皇帝这句话,她把皇后给得罪了。 谁知道呢。 也许昨日在辰乾殿妻妾和睦的时候,她的荣宠,已经把皇后得罪了。 不只皇后。 合宫许许多多仰望君恩渴盼雨露的嫔妃,有几个不嫉妒她的? 树大招风。 她三日之内从宫婢跃为从五品才人,且有盛大的封号,有皇帝的特殊照顾。 想必已经招了不少忌恨。 所以接下来该低调避风头了。 就算没有老鼠一事,她也得让自己得一场大病,合理避宠。 恰好昨夜有人给她送了这么一个机会。 那她肯定要好好利用。 有老鼠进屋是真的。 但她没被咬。 齿痕都是她伪造的。 高烧,和老鼠没关系,是她只穿小衣故意在窗前吹了大半夜风,再加上受伤和劳累导致。 女人不狠,前途不稳。 敢对自己狠,才算真狠。 “陛下……放嫔妾躺下吧。” 绯晚神色憔悴,极度虚弱。 萧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躺着,还将枕头拍了拍,拍平整些才让她枕,免得她不舒服。 拉过薄衾盖上。 动作温柔。 旁边曹滨看了暗暗咂舌。 陛下向来是被人伺候的主儿,破天荒这么伺候旁人。 不免对绯晚的分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萧钰不肯走,甚至命曹滨将奏折送过来,要在这里一边陪着绯晚一边处理政事。 只因他心里感到内疚。 都是因他突然给了绯晚盛大的荣宠,才招致这场横祸。 “朕一定彻查此事,给你交待。” 他眸色冰冷。 绯晚躺在枕上轻轻摇头,眼中含泪,脆弱可怜。 “不,陛下,是嫔妾自己福薄,没能躲过祸事。陛下不要再兴师动众调查了,就当给嫔妾积福好不好?况且老鼠处处都有,不一定是有人故意谋害。以前嫔妾在乡下时,村里常有人不小心被田鼠山鼠咬到。” 萧钰叹惋。 这丫头,把人性想得太好了。 不由对她又多几分怜惜。 “啊!” 绯晚忽然想起什么,惊呼出声。 “怎么?” “陛下,您快离开这里,快……” 萧钰凝眉不解。 “陛下,嫔妾刚想起来,被鼠咬后,热症可能会染给身边人,请您保重龙体!曹公公,快送陛下出去,别、别再来了,让嫔妾自生自灭吧!” 她咬着唇,泪珠一颗一颗,珍珠一样掉下来,浸湿面纱。 破碎之美。 惊心动魄。 眸中流露着留恋,却依然决绝拒绝了萧钰的靠近。 萧钰面色微变。 伸出去触摸绯晚的手,在半空停住。 他怜惜孤苦无依的绯晚,可若是危及自己,这…… —— —— 第一卷 第27章 真凶 “夏长生。” “臣在。” 太医院判夏长生和同僚在外间候着,未敢离去,此时听到皇帝召唤连忙进来。 跪下禀道:“被鼠类咬伤发热,一般是伤口脏污所致,若非接触病人伤口、鲜血或涎液痰液等,通常不会染病。但若此鼠携有毒素,毒入体内,游走经脉致病人全身,旁人通过与病人交谈亦有染病可能。 故而众位娘娘和陛下来此之前,臣等已经替昭小主换上厚重面纱,且在屋中焚烧避毒药剂,以防万一。 但谨慎起见,还是请陛下早日离开。” 这番话他早就悄悄对皇后说过。 但皇后关切病患,不肯离开。 及至后来陛下到场,娘娘们争执激烈,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他捏着汗等了半天,总算是有机会说出来了。 不由对绯晚投以感激一瞥。 他可不想担失职让皇帝染病的责任! “陛下,快请离开……都是嫔妾该死,竟没能早点想到此事,置陛下于险境……请陛下治罪!” 绯晚勉力撑起身,在床上朝皇帝叩头恳求。 萧钰再如何怜爱绯晚,事涉自身,也不敢以身犯险。 他可担着江山万里呢,不容有失。 “昭卿,朕岂会治你罪。你好好养着,朕会派妥帖人伺候你。” 他交代两句,带人快速离开。 太医们留下又给绯晚诊治一番,随后也退走,并按照宫中对待时疫的惯例,将绯晚的观澜院封了起来。 文太医甚至烧毁了给绯晚针灸过的银针。 都是医者谨慎的做法,无可厚非。 连皇帝听说会染病就立刻避走的行为,绯晚也没觉得寒心。 就算是真正的亲人爱人,遇到这种事,也必须先保存自身,才能有余力照顾病患。 何况她在皇帝身上,求的从来都不是心心相印的真情。 她要的是荣宠。 自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机,为自己铺路。 相信她这番赶走皇帝,一定能让皇帝更觉她懂事。 而皇帝对他自己险些染病的怒意,也不会发在她这里。 而是会更加嫌恶放鼠咬人的幕后黑手,会将此事彻查到底的! 绯晚放宽心,吃点东西,喝足了水,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安稳睡着。 这觉睡得香甜。 因为皇帝安排了人手封锁和照看这里,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人再来害她。 她在这里悠哉放松休息。 后宫却因为她这场病,闹腾起来。 太医院为了消除隐患,建议全宫灭鼠。听说绯晚的热症很可能染给旁人后,嫔妃们人人自危,积极赞同。 于是整个后宫都行动起来,白天黑夜,处处可见找老鼠的宫人。 但凡找到,一律焚烧。 有嫔妃要养猫捉鼠,但太医说万一猫吃了患病的鼠,很可能把病气过给主人。 这下不但宫廷不能养新的猫儿,连以前养在宫里的猫儿都遭了殃,再不许乱跑,统统关到笼子里,免得不小心接触到老鼠染病。 贤妃宫里养了两只白猫,碧蓝的眼,雪白的毛,很得贤妃宠爱。 看着爱宠被关在笼子里哀叫,鱼干都不肯吃了,贤妃恨得牙痒。 “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家婢女上位都容不下,非要置人于死地,还敢在本宫这边扔死老鼠,妄想嫁祸本宫。这么愚蠢的一石二鸟之计,亏她想得出来,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同宫的苏选侍也跟着骂了一阵子。 那天宴席上她因为嘲讽虞听锦,被吴贵人扇了一巴掌,虽然吴贵人最近没得好日子过,可她也难解心头恨,只盼虞听锦彻底倒霉。 不过,骂完了她又说出了心中疑惑。 “娘娘,春贵妃她就那么蠢吗,怎么放鼠咬完了人,不把那些脏东西销毁,反而还放在壁柜里等人发现?而且若是病鼠,她怎么敢养在屋里,就不怕自己也染病?” 正是如此呢。 贤妃也是想不通这点。 但鉴于虞听锦一直就靠天真无脑上位,以前也没做过太聪明的谋算,兴许是真无脑,那么她搞出这么一场愚蠢的算计也不足为奇。 若说有人故意设局陷害…… 春熙宫是皇后帮着虞听锦安置的,经营得铁桶一般,贤妃安插的眼线只能辗转获得一些消息,若想进内室栽赃嫁祸就很难,所以她想不出有谁能把装着老鼠的瓷坛送进虞听锦房中,还不被发现。 她都办不到的事,到底是哪路神仙办到的? 皇帝在彻查此事源头。 贤妃暗中也派人调查着。 查来查去,都没什么头绪。 真凶是谁不知道。 “总之,不管如何,咱们自己先谨慎些,别让人把手伸进长乐宫就是了。” “娘娘英明。” “对了,回头本宫再让人给昭才人送点礼物过去,你也随着送点。陛下对她可是很上心,咱们顺着陛下意思做,总没有错。” “是,嫔妾遵命。” 凤仪宫。 白鹭禀报:“娘娘,陛下今日又给昭才人赏了许多东西,吃穿用度都有。春贵妃那边,宫人侍卫已经审讯撤换了一半,明日还有一批人要受审,贵妃悄悄传话过来,求您帮忙,您看……” 皇后端然坐着,言道:“不要理会。她性子浮躁,这一年来,本宫捧她太过,也该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了,不然以后做出更大的错事,会连累本宫。” “是。” 白鹭静了静,悄声道:“陛下此番彻查仔细,不知会查出什么……” “能查出什么?”皇后摩挲着袖口流云纹金丝刺绣,缓缓地说,“这宫里头,长年累月地出事,时不时便查上一番,可又有几次,查出来的是真正的真相呢? 不过是陛下想要怎样的真相,就有怎样的结果呈上去罢了。” 白鹭道:“春贵妃壁橱里的那窝老鼠,是真蹊跷,奴婢想不出会是谁放进去的。春熙宫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奸细,真让人惊讶。而且若查不出线索,怕是春贵妃这回……” “她倒不了,但会吃个大亏,让陛下嫌弃一阵子。这怪她自己不中用,看她能不能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不管有哪路奸细,春熙宫人手这次定会撤换一批,奸细若不在撤换之列,以后慢慢儿查访便是。” 皇后很镇定,并不因为自己着力培养的新人折羽而有分毫挫败感。 反而微微地笑起来。 “昭才人倒是好苗子。” “把本宫那柄紫玉如意给她送去安枕,祝她早日康复。” 观澜院。 绯晚断断续续烧了两三日,今儿算是终于退了烧。 身上疲软得很。 可看着陆续送过来的贵重东西,又觉得畅快。 她早说过,她会吃得越来越好。 瞧,后妃们送来的礼物,越来越材质上佳了。 皇帝封了她的住处,却每日都有赏赐送来,昭示着她的恩宠不减。于是连带着,后宫的女人们也越发重视她。 她现在是既能休息躲清静,又能享受水涨船高的好处,岂不惬意! 真真不枉她当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大半夜鬼鬼祟祟挖老鼠洞,给虞听锦房里悄悄送大礼。 辛苦没白费。 是的,没错,那窝老鼠是她安置的! 她睡眠清浅,睡着了也知道风吹草动,那夜恶鼠一进门她就察觉了。 收拾了恶物,丢进宫城甬路上长夜不熄的照明火笼柱里焚掉。 管它带什么毒素也都消散。 至于是谁害她。 要紧么? 这宫里女人众多,人心叵测,她一个无根基的新宠任谁都能下手。 以她现在的势力,这种事也根本查不出来。 那就不必查。 借力打力。 给虞听锦扣上黑锅便是。 若真误打误撞扣对了,那正好,若扣错了,也是虞听锦活该! 第一卷 第28章 赐她番邦镇国之宝,如此偏爱! 陛下,今年新贡的胭脂锦到了,您要不要瞧上两眼?” 这天,皇帝忙碌间隙,太监曹滨见缝插针给主子解闷。 “拿来瞧瞧。” 萧钰看折子累了,调剂一下。 宫人很快捧着几匹锦缎上前。 蜀地特贡的珍品,蜀锦中的王者,因为特殊的染色工艺和独特花纹,比一般蜀锦更加灿烂夺目。 萧钰一眼望去,觉得倒还养眼。 随口问:“还有什么花色?” “回陛下,只有这些。” “嗯?” “据报,今年蜀中大雨连绵,蚕丝炮制不易,织造局百位工人日夜赶制两个多月,只得了这么六匹,不敢耽搁,快马送到京中来的。” 倒也罢了。 萧钰知道今年各地时气都不大好,并未计较。 欣赏完毕,他按着惯例吩咐:“两匹送去太后宫里,剩下的,给皇后、庆贵妃各一匹,还有……” 顿了顿。 上次的贡品胭脂锦,有虞听锦和贤妃的份。 但最近两人掐得厉害,萧钰不耐烦。 他略一沉吟,做了决定。 “给昭才人一匹,让她做两套好衣服穿。” 还特意挑了流霞色的那匹,“她肤色白,这颜色娇嫩,正好衬她。” “是,陛下。” 曹滨见怪不怪了。 最近这些日子,陛下可没少把好东西往观澜院里送啊。 起初他还惊讶,后来次数多了,也就被迫习惯。 像这种数量稀少的蜀锦精品,往常可没有低位小主的份。 但谁让是昭小主呢? 陛下就是偏爱她,能怎么办。 曹滨这就要去办事。 “等等。” “陛下?” “朕记着库里还有一套攒丝雁翅红翡头面,和这匹胭脂锦颜色相配,一并给昭才人送去。” “……” 那套头面,用的可是南海那边的吐芭伦国送的极品红翡宝石。据说在吐芭伦国是传承几百年的镇国之宝,不远万里来朝拜天朝上国,才舍得拿出来的。 送出之后,连他们本国都没有了。 后来经由大梁朝顶尖的能工巧匠,用了两年时间才打造出一套头面首饰。 放在皇帝私库里多时,瑞王爷娶妻时想要拿去当皇家聘礼的压箱底,求了三四回,皇帝都没答应。 这怎么眼睛都不眨就给了昭才人? 曹滨咂舌之余,连忙恭谨应下,亲自去库里拿东西。 “小主,陛下又送了好东西给您!” 观澜院。 绯晚正倚在床头,翘着手指慢慢做针线。 手上有伤,她动作笨拙。 高烧刚退了没几天,身子虚弱。 但她十分认真,一下一下,把十几针一口气做完,才抬头。 “给御前来的人打赏了吗?” “给了。来的是小林子,他私人还去御膳房要了一份素炒枸杞芽,知道小主喜欢野味儿,巴巴的给送来。” 此时跟前伺候的婢女,是萧钰让人从御前拨过来的,叫做夏荷,十五六岁年纪,眼睛圆,脸蛋也圆,长得很讨喜,说话也利索。 绯晚微笑:“下次他再这么用心,你多给他一份封赏。” “是,奴婢记得了。” 绯晚现在手头宽裕,出手也大方。 内务府送来的才人份例俸银并不多,但庆贵妃体贴,像旁人一样送礼物之外,还特别送了一些金银锞子和散碎银块,乃至好几吊铜钱,正好方便绯晚给底下人封赏。 加上当初在凤仪宫请太医的恩情,绯晚预备着病愈之后好好去给庆贵妃道谢。 庆贵妃在后宫是不容忽视的高位,却也是影子一样的存在,深居简出,不参与争斗,不怎么与人结交。 如今她这样体贴示好,绯晚摸不透她目的,但这不妨碍绯晚顺杆爬,先接住对方的橄榄枝。 “小主,您是先吃炒枸杞芽,还是先看陛下的赏?奴婢建议您先去看赏。” 夏荷笑得神神秘秘。 绯晚好奇:“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这么古怪?” 她起身出了内室。 宴息室的桌子上,黄绸覆盖两个大托盘。 一个掀开来,是流光溢彩的锦缎。 柔滑细腻,灿若云霞,看得绯晚一惊。 好美! “这是……” “是胭脂锦。”夏荷笑着解释,“蜀锦中的珍品,因为光泽靓丽,色彩鲜亮,美丽如美人脸上的胭脂,故名胭脂锦。常言说蜀锦寸锦寸金,但这胭脂锦,比寻常蜀锦还要贵重百倍。” “往常只有太后、皇后和高位娘娘们才能得到一匹半匹的,听说今年胭脂锦数量更少,统共才贡了六匹,陛下就送给您一匹呢。” “这可是小主里头一份,破天荒的荣耀!” 绯晚不由喜上眉梢。 “这太贵重了,陛下……陛下对我可真好……” 虽然一部分是做给人看的,但她确实喜欢这匹锦缎。 美丽的衣衫首饰,谁见了不喜欢。 上辈子,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而且她没想到,从入辰乾殿侍寝,到现在不过半月左右,皇帝已经这样看重她了! “小主,不只这匹胭脂锦,您看这边!” 夏荷指了指旁边一个托盘。 绯晚好奇揭开黄绸。 很大的檀木锦盒,每一处雕工和花纹都写着贵重和精致。 打开盒子。 耀眼的宝石光芒,顿时晃了她的眼。 “天——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套价值连城的……芭、芭什么宝石首饰?” 言语利索的夏荷舌头开始打结。 她是听送赏来的小林子隔门介绍过,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即便是御前伺候的,也是头一回见。 “什么宝石?” 绯晚的视线难以从首饰上移开。 她步步算计,每一次跟皇帝的接触都充满目的性,每一个笑意、泪眼、娇羞、求恳,乃至床笫间的柔弱难支,都经过精心的设计。 她对皇帝很用心。 但用的是算计之心,而不是真心。 可这套首饰…… 红翡宝石璀璨如朝霞,颜色是那样明亮强烈,熠熠生辉。 镶嵌在巧夺天工的精致无比的簪钗上,那种美,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一整套首饰,有钗,有耳珰,有项链,有臂钏…… 可以将女子完美妆点起来。 可以想象一旦佩戴这套钗环,会是多么引人注目,高华无比。 “这、这是南海一个番邦的镇国之宝打造而成……” 夏荷将小林子的转述说出来。 绯晚越听越惊讶。 如此贵重,皇帝竟舍得给她。 看来,她该更自信些,重新考量皇帝对自己的重视。 “等我病愈出去,一定好好跟陛下谢恩。”她语气中是满满的感激。 心中想的却是,等出去之后,自己的路,应该更好走了! “小主,前院有人过来求见您!” 窗外忽然有人禀报。 前院? 绯晚抬眉。 那是虞听锦的地盘。 会是谁来? 第一卷 第29章 叛徒 昭小主,求小主救救奴婢!” 来人被放进屋后,直接跪倒在地,膝行着爬到了绯晚脚下。 一脸惊惶地苦求。 绯晚让开两步,夏荷连忙抢上把人拦住。 “做什么?小主重病未愈,你若是冲撞惊吓了小主,回头就把你告到御前去!” “奴婢不敢冲撞,奴婢是来求小主救命的!奴婢走投无路,只有求小主您了!” 那人砰砰在地上磕头,没两下,见了血。 看着十分可怜。 “你是云柳。” 绯晚认出了对方。 虞听锦跟前一个掌事宫女,是何姑姑,掌事之下还有两个执事宫女,一个云翠,已经折了,剩下另一个就是云柳。 云柳不是虞听锦的陪嫁,是内务府拨过来的,但因为忠心好用,被虞听锦抬举成了执事宫女,还特赐她改名随了云翠的云字。 绯晚被虞听锦虐待的时候,跟前一般都是云翠和何姑姑,云柳也偶尔在场,但次数不多。 私下里,她不会像云翠一样打骂绯晚。 就是个老老实实伺候主子的宫女而已。 绯晚和她交集不多,不知她怎么突然来叫救命。 “小主,请您屏退其他人,奴婢有要事禀报!”云柳叩首。 夏荷连忙说:“小主,奴婢要在跟前保护您。” 她奉命从御前来照顾绯晚,不敢让绯晚有任何差池。 绯晚却道:“无妨,你下去,有事我会叫你。” 夏荷有些犹豫。 但不敢不听,只好带着屋里另一个小宫女退了出去。 没敢走远,就在门外不远处候着,方便随时进来保护小主。 绯晚坐到了玫瑰椅上,俯视云柳。 “有什么话,说吧。” “请小主关上门窗,别让其他人听到……” “不行。” 绯晚直接拒绝。 云柳跪在地上,抬头偷瞄。 只见绯晚虽然裹着面纱,看不见脸色,可一双眼睛清冷平静,和以前畏缩怯懦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和宫中久居上位的娘娘们没什么两样。 甚至比许多娘娘更有气场。 云柳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绯晚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更摸不准今天自己的求救能不能被接受。 心里没底,她的恳求也带着颤抖。 凑到跟前用很低的声音悄悄说: “小主,贵妃娘娘跟前的宫人被审讯了一多半,昨天连何姑姑都被拿到宫正司刑房去了,老鼠的事好像还没结果,可您在贵妃跟前经常挨打受苦的事,却被查得差不多了……” “据说何姑姑受了拷打,很惨,但没承认,然后……然后……” “贵妃娘娘她为了保住何姑姑,要拿奴婢去顶罪,强行命令奴婢跟御前的人承认拿针扎过您!” “小主,这样一来奴婢会死的啊!奴婢不想死,奴婢明年就到岁数出宫了,还等着跟家人团聚!求您救救奴婢吧!” 她伏在绯晚脚下,哀哀地哭了起来。 哦,是这样吗? 绯晚淡笑。 宫正司紧锣密鼓调查老鼠咬人一案,她最近虽在封锁养病中,也有所耳闻。 每天来送御赐之物的御前内侍们,都会或多或少透露一些。 各宫嫔妃派来送礼的人也会提上一两句。 因此绯晚知道,不光春熙宫和长乐宫,其他宫院也有被问讯的宫人。 但现在调查的结果,就是还没结果。 这在她意料之中。 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查出来,深宫的女人岂不是太简单了。 至于她挨打受伤一事么…… 虞听锦平日做得隐秘,真正的知情人只有云翠和何姑姑,连眼前这个云柳都不知详情。云柳只在绯晚挨打不重时在场过,或者帮忙抬一下昏迷的她。 所以要指证虞听锦,云翠和何姑姑最合适。 但听说,云翠在刑房蹲索之后,还没去辛者库,就被拿去拷问,谁知刚一上刑就意外死了。 也许是因为蹲索三日的不吃不喝去了半条命,所以受不住刑罚而死。 也许是有人做手脚灭口。 这在宫中都是常事。 于是只剩何姑姑了。 何姑姑不承认罪行,所以云柳要被拉去顶罪,好给皇帝一个交待? 只要底下人顶缸,虞听锦就能脱身了,这倒是说得通。 绯晚问云柳:“你让我怎么救你呢?” 云柳连忙哀求:“小主,奴婢会帮您指证何姑姑的!何姑姑给您行针助孕的时候,奴婢也在场帮忙来着,所以奴婢可以当人证,证明何姑姑不但给您针灸,还用针扎过您手指头。请您留奴婢在身边服侍吧,奴婢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你想得挺好。” 绯晚笑笑。 指证何姑姑,云柳就能保住性命,但虞听锦不会饶了她,所以她要留在观澜院保命。熬到明年,就能放出宫了。 “可你别忘了你还有家人在外。”绯晚告诉她,“你不听贵妃娘娘吩咐,不怕她用家人报复你?” 云柳愣住。 “贵妃娘娘正在禁足,不会这样做吧……” “她做不了的,虞侍郎府会有人替她做。或者她解除禁足之后,一样可以派人去做,你家人能逃到天涯海角去吗?” 云柳砰砰磕头:“求小主救救奴婢,救奴婢家人!您得了盛宠,一定有本事保护奴婢一家的……” “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护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么?反而让我更得罪贵妃。” 绯晚声音清冷。 “除非……”她笑看云柳,“除非你能直接指证春贵妃,说她亲自扎我。以及,把春贵妃往日欺害其他人的秘事抖落出几件,跟陛下陈情,让陛下废了她,她就再没本事去害你和你家了。怎么样?” “你一个宫女指证主子很危险,但有我这盛宠之人帮你,你很可能成功。” “左右都是死,赌一把,如何?” 云柳呆呆地仰望绯晚。 以前的绯晚不是这样的! 一个比她笨许多弱许多的小婢女,怎么会如此口齿清晰、想法灵敏? 太可怕了。 “不着急答应,你先留在我这里,慢慢想。” 绯晚让她到观澜院的偏房里去休息。 还叫了夏荷,让好好安置她。 可云柳懵懂退出正屋,刚刚穿过院子的时候,观澜院大门猛然被人砸开,虞听锦带着一群宫人冲了进来。 气得眼睛通红,哭着骂道: “云柳,你这吃里扒外的叛徒,竟敢背叛本宫来找她!” “本宫向来带你不薄,难道你要帮她一起害本宫吗?” “给本宫拿下云柳,带回去!” 第一卷 第30章 虞听锦的忠仆背叛了 “等等。” 绯晚出声阻止。 在虞听锦带来的人如狼似虎冲向云柳时,她柔声劝阻虞听锦: “贵妃娘娘,您是误会了什么吗?云柳只是看我生病,顾念以往相处的情分,想要来照顾我一段时间。不如您就允许她在观澜院住上一段日子,正好我这里人手不多,而且……” 夏荷连忙吩咐院子里的宫女内侍们保护绯晚,并阻拦虞听锦的人。 但虞听锦人多,很快冲破阻碍。 云柳被拽住,死活不肯走,撕扯间吃了不少拳脚巴掌。 虞听锦当众哭道:“周绯晚,你别在...... “等等。” 绯晚出声阻止。 在虞听锦带来的人如狼似虎冲向云柳时,她柔声劝阻虞听锦: “这仅仅只是十万联军士兵的问题吗?不是还有贵国在国内民愤问题吗。不平息他们的愤怒,你们的士兵还有心思为大英帝国卖命吗”安普杜勒尼又带威胁意味说道。 这些都是他们糖豆直播主播的贴身体会!他们相信这些其他直播平台的主播也会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取车口在一楼,一眼便看到自己的那辆越野车正被机械手臂放在合金平台上,车头慢慢旋转,向着外面,被推了出来。 出手的到底是谁,修为如何,都不得而知,知道的最明确的,自然是姚家,但你能指望姚家跟你分享情报吗? 燊棪接到李俊昊的授意后,以迅雷掩耳之际一举捣毁了英国人的这五处情报机构,抓获了大量的间谍人员。随后李俊昊为了挖掘出藏在更深处的老鼠给燊棪配备了数十套电子信号侦探仪和其他大量间谍反间谍仪器。 “对了!今日你怎么没有去讲课!?”天宝大师似乎想起什么,目光盯着江枫上下打量。 这印刷钞票的印刷机,早在之前被运到了这里,并且已经安装完毕了。这些印刷设备都是非洲人民共和国最为先进的。印刷非元也是用的这种设备印刷的。 2。确立了非洲人民劳动党的奋斗目标,以解放非洲全境的人民和建立一个伟大幸福的非洲共和国为目标。 抱元境与灵海境之间,实力可是天差地别,不知道多少人困在这个关卡上一辈子。 不过,当网友们想到李安这货的脾气、性格后,却又不禁一阵苦笑、恍然大悟。其实,哪一次李安不是这么胆大妄为呢? 等到对方逼近了,他们才发现,原来不是徐贼,竟是传言中被徐贼抓了的齐县令和孟县尉。 许诸闻言立马放开了李慕,很难得的冲李慕笑了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按照常理,自己必死无疑,即便是先天境的强者也承受不住了这样的打击。 我说完后,黑岩这才褪去一丝戒备,但是该有的戒备还是有的,我把表格递给了杨子龙。 “这人不会是氐人的卧底,故意来害我的吧!”李慕心里立刻就产生了怀疑。 林高格觉得邵二有些不可理喻,他想过邵二很有可能说话你骗他,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动静,等到他们回过头的时候,这才发现是玄武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掏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红毛,红毛看着我眼睛瞪得很大冲着我“呜呜”的哀嚎,我扣动了扳机,红毛抽搐了几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众人的交谈之中,只见在湖水的带动之下,那巨大的尸块渐渐向着岸边飘荡而来。 “好,我这就帮你找。”百里子谦本就觉得很歉意,所以立即就帮诗瑶找了起来。 “好了,不要光顾着说我了,说说你吧,你这个电影美术指导。在海田公司做的怎么样。工作还做的下去吧。”看到老婆还在纠结,章嘉泽赶紧换了个话题。 第一卷 第31章 昭才人用巫蛊,死罪! 绯晚走后不久。 床上蒙被而卧的婢女云柳,忽然坐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点燃任何灯烛,半开的窗子外,透进廊灯微弱的光芒,屋中光线十分黯淡。 云柳拿起放在脚踏边的鞋子。 暗自庆幸方才绯晚和她只是换了衣服,而没有交换鞋子。 她在鞋帮上摸索,找到一处细小的凹陷。 “嘶”的一下,沿着凹陷处将鞋底拽开,从夹层里面掏出一个扁扁的布偶。 布偶有半个巴掌大小,压扁了。她拿在手里捏捏拍拍,很快让它鼓起,更接近人形。 侧耳听听外头,没有任何动静。 她放心大胆地将布偶塞到了绯晚床褥之下。 然后把鞋子重新整理好,穿上,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 观澜院的人手本就不多,此时深更半夜,大家都在各自房里睡觉。 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廊灯在微风里轻晃,光线不明。 云柳出屋之后快速跑到屋子侧面的阴影里,把两只耳坠子解下来,看看四下无人,于是一溜烟跑到远处的院墙底下。 仔细观察之后,找到正确的位置,甩手将两只耳坠都隔墙丢了出去。 …… “给昭小主请安。” 夜风簌簌,绯晚在当初承宠的废旧佛堂前站了一会儿,身后便传来轻柔的问候。 她转过身。 看到来者一身粗布宫裙,身量纤细,福身下拜的姿势如同细竹折腰,清丽而有风骨。 “起来吧。难为你一路找来,且能一眼认出我。” “小主风姿绰约,与众不同,让奴婢印象深刻。” 是个伶俐人呢。 绯晚笑了:“没想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能听到我的声音。” 芷书站起,微微低头,恭谨道:“能听到小主呼唤,是奴婢福气。没想到这么晚了,小主能出来找奴婢,奴婢刚才真是喜出望外。” “为什么喜出望外?” “奴婢想离开冷宫,苦于没有机会,小主既然来找,一定是有能用到奴婢的地方,奴婢就有机会出去了。” 她开门见山,先提出自己诉求的说话方式,让绯晚意外又高兴。 绯晚也不愿意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于是直接问道:“那天晚上你冒雨出来求医,吕娘子看了医官,后来好点没有?” 芷书抬眸看了看绯晚神色。 迟疑一下,才躬身答道:“多谢小主关心,吕娘子头风经常发作,有医官诊治,好得确实更快些。” “那若没有医官呢?” “就会痛苦很久。” “所以你那晚实在是太担心她,才冒雨深夜求医?这样看来,你的确是忠仆。”绯晚语气和煦,“我刚刚册封不久,尚无心腹可用,着意培养几个,最看重人的忠诚,你愿不愿意离开冷宫,以后跟着我呢?” 芷书沉默。 再次抬眸看一眼绯晚。 她提着的竹笼风灯,光焰明暗扑闪,照得绯晚面纱上一双美目光华潋滟,幽深难测。 芷书掌心渐渐渗出汗来。 果然不愧是那晚抢了先机的人,让她一丝机会也无。 问出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 若说愿意,那么就不是吕娘子的忠仆。 若说不愿意,今晚这场会面之后,怕是再没有下次。 这也许是她近期唯一的机会。 以后或许还会有,可冷宫那种地方,她是半日也不想多待了。 而且…… 而且她隐约觉得,绯晚这个问题,可不单单是为了考验她的忠诚和机变。 “小主。” 芷书心一横,屈膝跪了下去。 “奴婢要投靠小主,就不敢有所欺瞒,于吕娘子而言,奴婢并不是忠仆,因为那天晚上……” “奴婢一为求医,另则,也隐隐期待能否邂逅陛下!” “奴婢无意中发现,陛下那几日夜间似乎总来此处徘徊……奴婢揣测陛下行踪,是死罪,但凭小主处置。” 她放下风灯,叩首匍匐在地。 说出这样的话,等于将自己底牌交了出去,生死捏在对方手中。 可绯晚从第一晚相见给她的惊艳感觉,以及最近飞快的蹿升和特殊恩宠,尤其是刚才见面之后,身上那股平静而强大的气场…… 都让她铤而走险,愿意赌这一把。 “昭小主,那天见到您之前,奴婢还心怀侥幸,但一见您,就知道自己什么奢望都不该有。” “与您的美貌和气度相比,奴婢这点姿色像尘埃一样微不足道,以后也不敢再有妄念。” “只求您能收留奴婢,将奴婢从冷宫拔出来,奴婢一定给您当牛做马,您让奴婢当底层杂役、乃至刷恭桶都可以!” 芷书把自己完全交出去,等绯晚做决定。 她屏息敛气,静静等待。 其实心跳已经快得要喘不过气来。 但愣是让自己呼吸未乱,恭敬匍匐。 风声穿过树梢,沙沙作响。 没有月亮的天空像浓黑的墨一样,叫人憋闷。那盏明灭的风灯,好似荒野里令人不安的磷火。 芷书觉得时间好长,好慢。 良久,才终于听到绯晚的回应。 “其实,你不必这样坦白。我也不是来找你当婢子的。” 绯晚轻柔的声音满是亲近之意,还伸手握住她肘弯,将她扶起。 但芷书的心却像此刻夜风一样飘忽不定。 “小主的意思……?” “你有承宠之心,正合我意。我今夜,是来找盟友的。” 绯晚提灯,拉着芷书慢慢离开废旧佛堂,往宫苑深深之处走去。 “深宫之大,我们底下人的生存余地,却那么狭小,小得让人喘不过气似的。”绯晚一边走,一边笑着聊天,“就像水里的鱼,若是水里憋得慌了,总想伸嘴到水面透口气。” “我这口气,算是透出来一点了。但上头都是贵女名媛,我实在怕得慌。就想找个同类,和我做做伴。” 她侧头去看冷宫婢女,语气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告诉我,你想做我的同伴么?你,敢么?” 芷书一直狂跳的心,在并肩的行走中,在绯晚这番充满诱惑力的倾诉中,竟慢慢镇定下来。 她站定,眸中多了几分异彩。 “小主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漏夜周折见你,难道哄你玩么。” 芷书失笑:“奴婢确实没什么值得小主哄的。” 一个炙手可热的新宠宫妃,一个冷宫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底层婢女,人家何苦大费周章地诓她。 即便是哄了她去做替死鬼、替罪羊,那也值得赌一赌。 她自忖未必没有俘获圣心的本事。 “那,只要小主敢,奴婢就敢。” 芷书坚定地说。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绯晚和芷书交谈的时候,春熙宫观澜院的大门,继白天之后,再一次被人砸开。 又是春贵妃虞听锦。 带着一伙宫人,冲了进来。 比白天人手还多。 伺候绯晚的夏荷从睡梦中被惊醒,披衣匆忙出来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虞听锦命人封锁绯晚住的房间。 “本宫接到禀报,说昭才人暗中使用巫蛊之术,秽乱宫闱!本宫已经告诉了皇后娘娘!” “在娘娘到场之前,谁也不许进屋销毁证据!” “不然,就和使用巫蛊的昭才人一样,是死罪!” 第一卷 第32章 有热闹,大家都爱看 三更将过,本是夜深熟睡之时。 皇后的到场,却十分及时。 在虞听锦带人砸开观澜院后一刻钟,凤驾仪仗就停在了观澜院正门外。 但,却也不光是凤驾。 很快,贤妃的仪仗也前后脚来到了。 只是,大家都没进院。 毕竟这里因为防治鼠热,还没解封。 于是大门敞开着,皇后隔着几丈院,跟里头的虞听锦问话。 在皇后询问缘由的时候,兰昭仪、简嫔、苏选侍等好几个贤妃派系的得力干将也匆匆赶到。 还有附近宫院住着的吴贵人、赵贵嫔、袁容华等等多位嫔妃,乃至住得不太近的一些娘娘小主们,俱都闻风而至。 好像大半夜谁都没睡觉,随时能跑出来凑热闹一样。 观澜院的门外宫道被挤得满满登登。 凑不到跟前的人,就伸着耳朵听虞听锦揭发绯晚搞巫蛊。 “……本宫也没想到,周氏竟然是这样的糊涂东西!以前她在本宫跟前当婢子,看起来可老实了,突然不知跟谁学了些古怪,竟然就狐媚子起来,哄着陛下连番给她破例晋级,真让大家吃惊。” “连本宫也着了她的道,被她陷害养老鼠。” “本宫一向不懂这些弯弯曲曲的害人心思,心直口快的不设防,竟被她算计狠了……” 虞听锦说着便哭起来。 哭得抽抽噎噎,声音响亮。 像是受了大委屈的孩子。 贤妃掩帕打着呵欠,提高些声音,才勉强盖过她的哭声。 “贵妃妹妹啊,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大家谁也听不明白。人家昭才人在这里好好地养病,怎么就被你说成搞巫蛊了呢?” 不等虞听锦回答又道:“今儿本宫恍惚听说,你不好好在自己屋里禁足,把人家昭才人的院门砸坏了,大闹一通,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半夜的,你又跑出来给人家安罪名,何苦呢妹妹?” 观澜院在春熙宫东北角,有一道内门通向春熙宫前头正院,还有一道大门通着外头宫道。 此时听贤妃一说,凑在前头的嫔妃们就忍不住踮着脚往大门里头看,看里面的内门是不是坏了。 深宫无聊,有点热闹大家都很喜欢看个究竟。 尤其是新宠和旧主的争斗,谁不想幸灾乐祸一番呢。 皇后看大家实在不成样子。 皱皱眉,出言弹压道:“夜深了,都不要吵闹。春贵妃既然告发昭才人,必要有证据才行。春贵妃,你且仔细说。” 虞听锦抽噎着回答:“皇后娘娘,嫔妾当然是拿到了切实证据,才敢禀报娘娘。巫蛊之物就在周氏寝房中,嫔妾自己不敢擅专,为求公正,请娘娘派人进去搜拿!” “皇后娘娘,嫔妾没见过巫蛊之物呢,也想开个眼界。”贤妃立刻说。 她信不过皇后。 只怕虞听锦和皇后暗中联手憋坏,诬陷绯晚。 贤妃倒不是非要帮绯晚不可,但绝不想让虞听锦得逞。 皇后瞥了眼贤妃,继而遥遥目视虞听锦:“巫蛊之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乱说。” 虞听锦十分坚定:“娘娘,确有其事,贤妃要是想看尽管跟进来看!” 皇后点了点头:“那就搜查吧。来人,进去搜。” 立刻有几名凤仪宫的内侍进了院门。 贤妃一招手,长乐宫也跟进去两名内侍。 院子里,宫女夏荷焦急劝阻:“皇后娘娘,昭小主正在养病,恐怕会受到惊吓……” “她会受到什么惊吓?”虞听锦推开夏荷直接闯入正屋,“我们说话许久都不见她出来,莫不是她根本不在屋中,深更半夜出去搞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吧!” 云柳从内室冲了出来。 “你们不能进去,昭小主正在睡觉……” 虞听锦对上云柳眼神,当即一喜。 绯晚那贱婢还真的不在?! “闪开!” 虞听锦一声令下,挡门的云柳被人推倒,一群人闯进了绯晚寝房,到处翻找。 云柳爬起来,扑到床边挡住,“你们不能翻床榻,这样是对小主不敬!” “就搜那里!”虞听锦指着床。 她带来的人立刻冲过去,推开云柳,把床帐掀开。 床上哪里有什么昭小主,根本就是被子蒙着枕头做成人形而已。 跟进来的夏荷顿时露出一脸惊惶:“小、小主呢?云柳,你值夜,小主到底哪里去了?!” 云柳惊恐摆手:“我、我不知道……” “你要是把小主弄没了,我就告到御前!” “不要!夏荷姐姐,不怪我啊……是小主说要偷偷出去办事,跟我换了衣服就走了……她还说要防着你们御前的人……” 云柳吓得跪在地上交待了实情。 虞听锦脸上闪过惊喜,冷笑道:“果然,她鬼鬼祟祟,定然是出去做巫蛊之类的仪式!” 说话间,春熙宫人抖落被褥,从里面抖出一个人型木偶。 薄薄的一片,却四肢头脑俱全。 虞听锦看向云柳。 云柳正盯着那人偶看,没接收到贵妃的目光。 虞听锦皱皱眉正要开口,窗外隐约响起了绯晚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贤妃娘娘,见过……” 她站在大门外,一连串跟到场的后妃们问安。 贤妃率先跟她搭话: “你进屋看看吧,春贵妃在你屋里头翻找巫蛊之物,还说你深夜出门是去做巫蛊仪式呢。这事你要是解释不清,陛下再宠你也是白搭呀。” 绯晚一惊:“怎会如此?” 说话间,不动声色观察众位嫔妃。 除了皇后和贤妃,以及一两个人,其余嫔妃见她来了都以帕掩鼻,甚至还有人退后几步,似是怕被她过了什么病气。 可见只有这几人在太医院高层有心腹。 只因她不是鼠疫恶疾的事,现在还未公开,唯有太医院高层少数人知道。 至于虞听锦不怕染病屡次闯入,那多半是想弄死她的心盖过了对恶疾的恐惧。 “陛下驾到——” 忽然,一声悠长的通报,在宫道另一端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十八盏琉璃蟠龙明灯列次开道,前呼后拥的围拱中,皇帝萧钰面沉如水坐在肩舆上,渐行渐近。 第一卷 第33章 难逃凌迟?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后妃们连忙闪开通道,列在两边,齐刷刷下拜。 莺声燕语的请安声,宛转动人。 其中不乏久不见圣颜的嫔妃,把下拜的姿态做得尽可能美好,期待皇帝能多看一眼她们。 今夜虽然是闻风过来看热闹,但巫蛊这种大事,是很可能引来皇帝的,所以大家凑热闹的心思都不单纯。 甚至有人为此盛装而来。 然而萧钰端坐肩舆,目不斜视,并没有多看不相关的任何人一眼。 他的目光远远扫视过众人之后,就锁定在了绯晚身上。 她穿着宫女的衣服。 不合身,十分宽大。 却被轻柔的夜风吹拂,贴在了身上。 隐约勾勒出妙曼曲线。 随着众人盈盈下拜时,几缕青丝垂落,随面纱一起飘摇。 宛如静静开在角落的栀子花,清淡温润,绝不刻意争奇斗艳,却让人移不开眼。 观澜院封锁近十日,萧钰时常回味和绯晚在一起的旖旎风情。 可此时此刻却是第一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十分思念她,有一种想立刻拥她入怀的冲动。 思念? 萧钰有些怀疑自己。 只因他很久都没思念过一个人了。 可是他没时间捋清自己的情绪,因为皇后已经上前开始了正题。 “惊动圣驾,是臣妾的不是。陛下国事操劳,深夜还要为嫔妃之事出行,臣妾深感不安。” 萧钰收敛思绪,瞥向皇后。 片刻后,淡声道:“巫蛊之事,非同小可,朕是一定会来的,皇后不必自责。” “谢陛下宽容。” 皇后明显感觉到皇帝的不豫,不敢耽搁,连忙简要述说原委。 萧钰眉头下压:“既是春贵妃举证昭才人行巫蛊,那就将证据呈上来。” 里面虞听锦早就带着那个木偶出来了。 娇弱跪倒在皇帝舆前,含泪道:“臣妾多日不见陛下,您似乎清减了,想是政务繁忙,臣妾真的好心疼您。” 萧钰望着她容妆精致、泪水也未能冲掉脂粉的脸庞,以及她身上名贵的雪舞流仙裙,便知道她提前打扮得很好。 对比绯晚长发随意挽起的简约,帝王语气中的不耐便不加掩饰。 “说巫蛊。” 虞听锦一抖,抬头觑了眼皇帝脸色,不敢再诉衷情。 连忙把手里木偶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 御前宫灯移近几盏,那木质人偶的胳膊腿便清清楚楚呈现在众人眼前。 “臣妾跟前一个婢子看臣妾失宠,贪慕昭才人周氏的盛宠,今日叛主投了周氏。没想到才第一晚值夜,就发现周氏暗中摆弄巫蛊。 她吓得不轻,不知如何是好,就悄悄来找臣妾拿主意,想让臣妾规劝周氏不要弄邪术。 可臣妾深知巫蛊之事太严重,不是臣妾能摆平的,不得不禀报皇后娘娘。 陛下,您看,这就是从周氏床上搜出来的巫蛊小人,皇后娘娘和贤妃的宫人都可以作证,绝不是臣妾瞎说!” 绯晚站在队列尽头,闻言连忙分辩:“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子……” 虞听锦厉声打断她的辩解,命令道:“云柳,你说!如实招来,本宫不会怪你的,也不会计较你叛主,你还回本宫身边好好当差就是。” 云柳慌乱间被御前的人拖到龙辇前。 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她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 可木已成舟,现在只有跟主子一起把绯晚废掉,自己才有活路。 “奴婢猪油蒙了心,投靠了盛宠的昭小主,本以为能跟着她风风光光,没想到她却让奴婢诬陷春贵妃娘娘,让奴婢检举那窝壁橱里的老鼠是春贵妃娘娘养的……” “奴婢不敢,她就以奴婢的家人威胁。” “下午,奴婢当差时不小心打盹睡着,醒来发现,昭小主竟然在摆弄一个巫蛊小人,念叨着春贵妃娘娘的八字,还有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奴婢吓死了。昭小主发现奴婢醒了,就告诉奴婢那是她们乡下的巫术,可以把人诅咒的霉运缠身,最后还会咒死。昭小主说春贵妃娘娘肯定完蛋了,让奴婢放心诬陷贵妃娘娘,不用有顾虑。” “晚上她还强迫奴婢跟她换衣服,她假扮宫女出去,找地方做巫蛊仪式……” “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和各位娘娘!” 云柳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求皇帝看在她检举巫蛊的份上,宽恕她叛主的劣迹,让她依旧回虞听锦身边伺候。 人群一时哗然。 嫔妃们窃窃私语,兴奋又好奇地议论绯晚。 巫蛊可是宫闱严禁的邪术。 太祖皇帝早就定了严苛的惩罚制度,若真有人用巫蛊祸乱宫闱,必定是死罪,而且要凌迟处死。 孝宗爷当年的原配皇后就是因巫蛊被废的。 堂堂皇后之尊贵,也没能幸免一死。 看在她祖上功劳,没有凌迟,但却是五马分尸,下场十分凄惨。 现在绯晚一个宫婢上位的小嫔妃,竟然敢用巫蛊诅咒旧主,啧! “天啊,昭才人这下必定是难逃凌迟了啊!” “何况还牵扯出鼠咬一案,她既让人诬陷旧主,显然春贵妃娘娘是被陷害的,怪不得宫正司查不出真凶呢。” “陛下那么宠爱她,她却如此令人失望,陛下肯定要大发雷霆……”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万一,那婢子说的是假话呢?昭才人若是被诬陷的……” 皇后端然抬手,让众人敛声。 “都不要说话了,听昭才人怎么说。” “昭才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私行巫蛊诅咒嫔妃,这是大罪,你务必要证明自己清白才是,不要辜负陛下和本宫对你的厚爱。” 皇后语气关切,可绯晚站在人群后面,呆若木鸡,满眼都是震惊。 泪水一滴滴落下,似乎根本说不出话来。 萧钰注视着她。 “昭才人,你无话可说吗?” 帝王带了些愠怒。 他自幼生长于宫廷,深知后宫中的女人惯会装相。 就算绯晚一直给他柔弱善良的印象,他也曾经相信她的纯善。 可过往的经验让他难以彻底相信任何人。 尽管春贵妃和叛主婢女的言辞有可被质疑之处,但若绯晚拿不出合理的解释…… 再宠爱,他也有气魄忍痛割爱,治罪绯晚! “陛下——” 忽然,宫女夏荷走出人群,跪在了御前。 “奴婢觉得,那个木头人偶,看着有点眼熟……” 她是御前派来伺候绯晚的,曹滨连忙呵斥:“什么意思,赶紧说清楚!” 他可不希望手底下管束的宫人掺和到嫔妃争斗中去。 夏荷磕个头,从虞听锦手里接过人偶,对灯仔细看了又看。 然后禀报道:“奴婢觉得这人偶,跟昭小主之前让宫女做的观景小人有点像……那东西是小主给陛下的礼物,刚做一半,就在小主柜子里放着,奴婢可以去拿来。” 曹滨骂道:“那还不快去!” 夏荷站起来匆匆跑回屋里去。 御前两个内侍跟着她,以保公正。 众人惊愕的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皇后的目光静静投向虞听锦。 虞听锦却忙着瞪云柳。 云柳目瞪口呆,惊恐看向绯晚,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圈套! 第一卷 第34章 虞听锦连贬三级,降为昭仪 陛下正是这件东西。” 一时,夏荷捧着一件未曾完成的木头摆件,再次跪在御前。 琉璃灯下,一尺见方,雕刻未完的木质亭楼假山,呈现给众人。 假山还没刻画精细,似未完工,可山下的小路和花丛,山上的飞檐八角亭,却是雕工上乘,十分逼真。 “这不是……御花园的观景亭?” 一个嫔妃率先认出。 众人一看还真是。 观景亭中,安了一个木头做的小人儿,罗裙曳地,长发随风,是宫嫔模样。 而小人旁边还有一个精细的凹槽,显然是还有另一个人物等待安插在这里,只是尚未安放。 “做的还怪好看的。”那嫔妃啧啧称赞。 众人也都觉得不错,只是现在的氛围紧张惊险,并不适合夸赞雕工。 因此没人接话。 宫女夏荷催促身后带过来的一个低等蓝衣宫女。 “过来,跟陛下和娘娘们解释清楚这是什么,快点!” 瘦瘦小小的宫女,一溜小跑来到前头,咣当扑在御驾前。 惊得曹滨以为她要行刺。 定睛一看才知道她是紧张过头,原本想磕头,变成了摔跤。 夏荷连忙把她拽起来,替她表明身份: “这是观澜院封院之前,内务府拨来伺候昭小主的粗使宫婢,名叫小蕙。她闲着无聊,把扫地的扫帚柄都雕上了花纹,小主看了喜欢,就吩咐她做个摆件出来。 为了给陛下惊喜,所以没让声张,旁人都不知道。小蕙猫在自己屋里日夜不停赶工,已经好几天了。” “是……是这样的。”名叫小蕙的宫女紧张点头附和。 又说出自己今天雕累了出屋溜达,却不小心把还没做好的小雕像丢失的事。 她长得又黑又瘦,相貌平平,脸颊带些雀斑,一看就是个不起眼的底层小婢,毫无亮眼之处。 “胡说八道!” 虞听锦第一个不同意。 走过来指着小蕙说:“你这么个蠢样子,怎会雕出那么精致的摆件,分明是为了给周氏掩盖罪行,说谎欺君!” 小蕙被贵妃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却哆嗦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软木,一把小刻刀,当场雕了起来。 一眨眼的工夫,竟刻出了一只云雀雏形,振翅欲飞,活灵活现,令在场众人叹为观止。 看得曹滨眉头直跳,等她雕完了赶紧催促:“把你刀子收起来,退远点!” 小蕙连忙后退,跪远了也没忘焦急解释:“……那假山亭台真是奴婢雕的,贵妃娘娘拿出来说是巫蛊的人像,也是奴婢雕的,还没刻画细致就丢失了,不知道怎么被当成了巫蛊邪物,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啊!” 虞听锦脸色苍白,还想说什么,皇帝不耐烦出声。 “曹滨。” “奴才在。” “仔细看看。” “是!” 曹滨拿过那被当成巫蛊的木头人偶,对着亭台摆件木雕,认真比对。 片刻之后,躬身谨慎禀报: “陛下,这两者的雕工刀法,看起来像是如出一辙。还有所用木料、纹理,似乎也同出一源。但奴才并非木雕匠人,是否叫营作坊的人过来再认一认,确定一下?” 事情到此,已经很明显。 虞听锦言之凿凿的邪蛊小人,只是雕塑而已。 那么她和那“叛主”的云柳一唱一和说出的话,本就疑点重重,此时更无可信之处。 “需要匠人么?” 萧钰嘴角噙了冷笑,“这样明显,难道你们看不出来!” 琉璃宫灯光线明亮,将木雕照得纤毫毕现,木质纹理和雕刻风格十分明显是一样的。 打眼一扫就能看出来。 曹滨比了半天才说类似,不过是事关重大,谨慎为先。 虞听锦早已脸色煞白,惊得嘴唇都开始哆嗦。 贤妃看得开心,第一个上前接话: “可不是,明摆着都是一套的东西呢!谁看不出来,谁就是瞎子,或者故意装瞎。只是不知道,这没雕刻完的人像,雕的是谁啊?” 小蕙低头回禀:“雕的是……是陛下。” “哟,那么,亭子里的女子,是昭才人的雕像?” 便有宫嫔酸溜溜开口:“昭才人要送给陛下的礼物,那自然雕刻的是她自己咯,这是雕的她伴驾赏景呢!” 嫔妃们都有些酸意。 送这样的东西给陛下,可真够心机的。 让陛下把摆件摆在殿中,睹物思人,总是惦记着她么? 这样一来巫蛊嫌疑虽除,大家觉得绯晚躲过一劫的同时,也对她升起了不满之心。 都连番晋级这么受宠了,还想着法子争宠,够讨厌的! 却听小蕙结结巴巴禀道:“不、不是昭小主,那个女子没雕脸孔,小主说,不用刻脸,只是宫嫔形象就好,让它代表宫中所有心系陛下的美好女子,不拘是谁,只要能陪着陛下、服侍陛下,就好了……” 夏荷也赶忙道:“昭小主说等东西雕刻好了,就送给陛下,请陛下在繁忙之余玩赏,希望能稍微放松心情。” 嫔妃们面面相觑。 这昭才人是真无私,还是心机重? 贤妃听了也十分意外。 但当务之急是跟虞听锦对着干,而不是琢磨绯晚心机。 当即击掌称赞:“昭才人出身虽低,做起事来倒是大气,一点也不寻思独占陛下宠爱,全替陛下着想呢。陛下,您可得好好赏她,是不是? 还有今夜她无辜受诬陷,这公道,是不是也该给她讨回来?要不然这宫里头啊,真是没规没矩了呢,随便什么婢子都敢拿块木头诬陷主子!” “那是自然。” 萧钰全然赞同贤妃。 他的目光一时难以从绯晚身上移开。 她重病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为他着想的心思。 当真令人动容。 雕一个宫嫔,雕一个他,凉亭相伴,携手观景…… 这样美好的心思,和那天她诉说少女情思一样,单纯得可爱。 东西不贵重,可心意实在难得。 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昭卿,来。” 他步下肩舆,招手让绯晚近前。 清俊面容上不加掩饰的赞赏和关照,让在场嫔妃心里都不太是滋味。 绯晚却拒绝了,依旧站得老远,含泪摇头:“嫔妾尚未解封,不敢接近陛下……” “你也知道你尚未解封!” 虞听锦赶紧插言,头上金步摇甩得乱晃,可见焦急得要死,“可你深更半夜却敢乔装成宫女偷溜出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就不怕把病气传到宫中吗? 就算木头人偶不是巫蛊之物,可云柳亲眼看见,你的确拿着我的人像诅咒来着,也在夜里跑出去搞巫蛊仪式,你又怎么解释?” 从一开始被褥中抖落出木质小人,而不是她事先准备好的布偶小人,事情似乎就朝着不可掌控的方向去了。 但众人跟前,她又没办法跟云柳确认询问,只好硬着头皮拿木头小人顶上。 却原来这木头小人另有来历。 竟然还是陛下的雕像! 她吓得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把绯晚罪过坐实,不然她就完了! “陛下,臣妾恳请再次搜查周氏屋子,一定要找到云柳说的巫蛊小人才行,宫廷里容不得阴邪之物呀!” 虞听锦抽泣着,跪倒在御前。 “春贵妃,你闹够了没有?” 萧钰看也没有看她。 负手而立,沉沉的压迫感,让周遭嫔妃宫人都不敢抬头。 “传旨,春贵妃禁足之中不思悔改,诬陷宫嫔,扰乱宫闱, 着降为昭仪,禁于春熙宫,无旨不得出!” “……陛下?!!” 虞听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绯晚和在场众人一样,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愕。 但心里头却在想,就这? 降为昭仪,只是比贵妃低了三级而已! 封号又没废,也没进冷宫。 连事涉巫蛊都扳不倒她啊。 看来,虞听锦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确实比较重要。 不,应该说,兵部侍郎虞大人,以及他身后所系的西北战事的重要程度,在帝王心里的分量,超过了绯晚预料。 路漫漫其修远兮。 要想弄死虞听锦,看来,还得做些狠事才行呢。 绯晚柔柔弱弱垂首,掩去了眸中冷光。 第一卷 第35章 一头撞死 “陛下圣明。” 于是袁绍、曹操各自挑选精兵五百,任命袁绍的弟弟袁术带领。袁术全身披挂,带领军队布置在青琐门外。袁绍与曹操带剑护卫送什么进到长乐宫前。 说到最后语气愈发严厉,君王的威严自然而然释放出来,眼神冷冷注视着杨浩。 卡芬家族以驯养星鲸起家,看起来他们仍然恪守着驯养星鲸的传统。 说罢,王允就要上去拉貂蝉,貂蝉居然趁势对董卓说道:“相爷,若是有缘,咱们来世再见!”说完,貂蝉就一头撞到了后院的柱子上面。 随即由独角兽嘴中也喷出一团巨大火焰,想试图抵消掉这从天而降的毒针。 考生们议论不断,都想知道,陆奇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实力来参加这场医士的考核。 一般天生资质较为普通,为一阶紫融力的孩子,如果经过非常努力来进行修炼的话,一般都会在十四、十五岁的时候成为空心融魂者,如果是天生为二阶紫融力以上的,便能节省至少一年的时间。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苏九转身看着悬崖,叹了口气之后,他也做出了决定,只见苏九的身形缓缓上升,来到了半空中,看着面前的悬崖,苏九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天地元气开始在上空汇聚,一缕缕火焰开始凝聚了出来。 冥月显得自信十足,毕竟是暗杀者,关于找寻目标的事情,她最适合不过了。 顾老道一直在仔细观察苏逸,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面带微笑。 秦罗也是苦笑,那时候她只以为李玉是个不能修行的富家千金,自然说什么都不用太过估计,但现在直到李玉的身份,他自然也是担忧起来。 那是她自己屯下来的,大概一百斤大米一百斤面还有两大桶花生油。 一踏入白雾边缘,苏逸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白茫茫的,根本分不清上下左右、南北西东,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不过苏逸没有逃避,他强令自己镇静下来,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一幕。 一条长长的绳子从飞机上垂下,刚才那名年轻人,从江水里,捞出来的,不过是一件衣服,已经很烂,连袖子都不知去向,还被江水染黄,分不出原来的色彩。 估计大哥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翻他的陈年旧事,过来特意寻他。 所以霍宸一就连夜从作坊安排了人去温泉庄子安装了许多个水动力风扇。 她的意思就是明摆着:我能力不行,耽误领导,胜任不了,完犊子玩意。 现在顾宸一直在这边看着工作,厂装修的进度刚刚起步,其实也没啥可看的。 电光火石之间,启明一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原著中就有过这段,只不过芙蓉的目标是塞德里克迪戈里,不过现在则变成了他。 她认为,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不单单是要求学生的成绩好,而是要将自己能教的东西,对学生有用的东西,做人的基本道理等都要教给学生。 第一卷 第36章 赐夜明珠 虞听锦瘫软在地,泪眼模糊,哀哀仰望着帝王。 他竟然觉得,该反省的是她。 贱婢绯晚的错处他一字不提。 也不肯调查一个冷宫婢子怎么就那么巧,跟绯晚凑到一起深夜礼佛…… 他甚至当众称呼她为“虞氏”,连春昭仪都不肯叫,极尽苛责之意。 而她刚才叫绯晚“周氏”时,却被呵斥。 难道,她也没有封号和品级么? 他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一年多的荣华宠爱,仿佛已成泡影…… 她几乎不敢相信,此时这个眼睛里只有别人的男人,是当初抱着她一声声叫“锦儿”,和她缠绵不休的同一个人。 男人,真的都薄情冷血呵! 但贱人,也是真的贱! 她恨恨盯着绯晚。 绯晚却只顾走向皇帝,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陛下……” 绯晚柔弱福身。 萧钰拉着她的手,温声安抚:“昭卿受惊了。” “曹滨,明日把那颗东海冰瑶珠给昭卿送来,助她安神。” 嫔妃们闻言吃惊。 东海冰瑶珠? 先帝朝番邦进贡的那颗吗? 大如鸽卵,入夜后温润生辉的东海夜明珠?! 皇上真是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她啊! 今儿白天特赐胭脂锦的事,一些嫔妃已经有所耳闻,真真是羡慕嫉妒恨。 谁知道这又来了夜明珠。 不少人酸涩嫉恨绯晚之余,不由迁怒虞听锦。 都是她无故生事,平白让陛下又宠了新人一回! 真是吃饱了撑的! …… 东海冰瑶珠。 触手生温,色泽柔美。 日光照射之下,光华惊心动魄。 次日,绯晚坐在窗前,握着明珠久久注视,似已沉醉不能自拔。 夏荷伺候在旁,抿嘴笑道:“小主看傻了呢。陛下对您如此恩宠,奴婢没见过第二份。” 绯晚回神,羞涩一笑:“春昭仪当初盛宠,一年多时间从才人跃升贵妃,比我强得多。” 其实并没有沉浸在明珠的美丽和帝王恩宠之中,她的出神,不过是在想皇帝富有四海,集天下宝物于自己私库之中,稍微从手指缝漏出来一样两样,就能让女人倍感荣幸,骄傲不已。 虞听锦的骄纵暴躁,又何尝不是被盛宠冲昏了头脑,看不清自己身份呢。 而这些引发后宫种种嫉恨的珠玉宝贝,却又是民间多少百姓的辛苦血泪堆出来的! 明珠,绯晚喜欢,亦享受它的美。 但绝不会沉沦。 她重生之后,就一直牢牢记着这深宫是何等所在。 也清醒明白自己要干什么。 耳旁只听夏荷笑答:“奴婢冷眼看着,何止春昭仪,陛下这些年对任何人的宠爱,都不及对您的。” “那你愿不愿意跟了我,以后做我的侍女呢?”绯晚抬眼笑问。 夏荷一愣。 她是被临时派来照顾生病的昭小主的,等小主病好就要回御前去,之前还从没想过要长久留下来。 “不要为难,我不过是和你投缘,随口一问,是去是留都由你。”绯晚放下明珠,语气轻松。 把珠子重新放回檀香盒封装好,她对镜整理衣饰,起身出门。 观澜院的封禁已经解除。 前头春熙宫正殿主院的封锁,却继续着。 不为防病,只为禁足。 虞听锦不能出来,但绯晚却能进去。 皇帝可没禁止其他人探望她,何况又是同宫住着的“姐妹”。 “你们在外侯着。” 绯晚进殿时,把夏荷等人留在院中。 恰好虞听锦跟前也没人。 她早就暴躁地把身边所有人都骂出去了。 一见绯晚进门,她意外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朝绯晚扑过来。 “贱婢,你还有脸来!” 绯晚反手关上殿门。 迎着她的扑击微微侧身闪过。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 虞听锦猝不及防,结结实实被扇倒在地。 捂住被扇麻了的半边脸,难以置信看向绯晚。 “你……你竟然……” 对绯晚忽然强势的过分震惊,让她都忘了要爬起来反击。 就那么呆呆坐在地上。 绯晚居高临下,眯眼俯视。 “我竟然什么?竟然敢打你么?” “昭仪娘娘,何止打你,我还敢扎你呢,你信不信啊。” 不等虞听锦回答,绯晚拿出早就藏在袖中的一根绣花针,上前扯过虞听锦的手,准确无误扎进了她的指缝。 “……” 虞听锦痛彻心扉尖叫。 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因为绯晚一脚踩在了她的喉咙上。 她剧烈挣扎,却怎么都逃不脱绯晚的压制。 绯晚牢牢锁住她的四肢,将她压在地上,动作稳定而有效。 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当绯晚拔针,片刻后将她放开时,她已经痛得只能满地翻滚,喉咙也哑得只能发出嗬嗬嘶声了。 “痛吗,昭仪娘娘?” 绯晚上前,扯住她头发,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第一卷 第37章 娘娘,脑浆摇匀了再跟我说话 嗬……” 虞听锦眼睛瞪得像铜铃,直愣愣望着绯晚。 疼痛之余,相比于震惊,其实她此刻困惑更多。 她以前只当绯晚是个呆头呆脑的笨蛋贱婢,可以任她凌虐。 直到最近才发现她似乎是个故作柔弱可怜、趁机邀宠的小贱人。 昨夜,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设局诬陷失败之后,这才隐约怀疑绯晚藏奸装弱,其实背地里一直在算计她! 但,却并不是很确定。 她一夜没睡,愤怒伤心绝望之余,不停在复盘整件事。 推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来想去,都觉得嫌疑最大的是贤妃,一定是贤妃在她跟前安插了眼线,预知整件事后暗中帮绯晚反击。 要不然就凭绯晚这贱婢,昨天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啊! 所以绯晚方才一进门她就扑上去,习惯性动手。 甚至还想一边打一边逼问是不是贤妃所为。 谁知竟被反打。 她竟无还手之力! 而绯晚此刻阴森森盯着她,眼带笑意发问的压迫感,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这、这这贱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说啊,昭仪娘娘,你觉着疼吗?” 绯晚又问了一遍。 虞听锦喉咙被踩得火辣辣痛,哪里说得出话来。 “不说话,那就是不太疼了?那……这样呢?” 绯晚自顾自地判断着,收了绣花针,忽然把虞听锦裙子撩了起来。 虞听锦一惊。 不知她要干什么。 绯晚却是并非像她想的那样,要羞辱她。而是一手继续扯着头发控制她,一手将她裙子掀到脸边,慢慢叠了几叠,叠厚了,用力按在她脖子上。 “……” 虞听锦呼吸一下子被扼住。 喘不过气。 濒死的惊恐让她双脚乱蹬,浑身乱动着挣扎。 却再一次被绯晚用膝盖牢牢控制在地,脱不开。 “昭仪娘娘,挨打的滋味如何?被针扎呢?被勒着脖子呢?” 绯晚稳稳地用力,缓缓地问。 面纱上亮得迫人的眼睛,一直饱含笑意。 “知道为什么要垫着几层裙子,勒你的脖子吗?因为不会留下指头痕迹啊。” “就像你以往折磨我一样,总要伪装一下,别被人知道你心狠手辣嘛。” 虞听锦呼吸不过来,耳朵已经嗡嗡作响。 头也开始发晕。 绯晚轻柔的声音在她听来,震耳欲聋。 且带着回声,萦绕不去。 她挣扎。 她害怕。 她想要叫人来救却无能为力。 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此刻是无依无靠,全然被绯晚掌控在手里的。 “……放开,求求你,放开,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她嘴巴一张一合开始求饶。 却没有声音。 只有口型。 绯晚却看懂了。 笑笑:“你肯定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我手中挣扎求生,服软求饶吧。” 说罢,松了手。 倒不是因为被求恳而心软,单纯是因为不想闹出人命,绝了自己前路。 与自己要走的路比起来,杀一个虞听锦泄愤,太微不足道了。 自然,并非向虞听锦复仇不重要。 也并非她要忽略自己过往的苦难。 她要复仇的人绝不是虞听锦一个。 而她想要彻底解决苦难,绝不是杀一个恶毒女人就能达成的! 绯晚站起来,随意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看着虞听锦在地上瘫成一条死鱼,大口大口呼吸。 虞听锦的脸色紫涨泛青,看起来还要缓好一会才行。 绯晚便坐到了一旁铺着软垫的锦椅上,慢慢欣赏对方的挣扎痛苦。 欣赏着,随意说些闲话。 “知道我今天来做什么吗,娘娘?” “就是专门来折磨你的。” “我想过,是继续和你装柔弱呢,还是揍你一顿出出气?” “思来想去,跟你装柔弱有什么用,你一直是想要欺负我、弄死我的,又不像皇帝一样觉着我可怜就会赏我夜明珠。” “所以还是揍你比较划算。” “毕竟看你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爬,可比看东海夜明珠更令我开心!” 虞听锦都快震惊得晕过去了。 折磨了绯晚两年时间,她竟不知道绯晚这么坏。 她好后悔把绯晚带进宫来,好后悔让其当借腹的工具啊! 贱婢贱婢贱婢…… 她心里头骂了无数个贱婢,却发不出声音,也不敢发出声音。 只能拖着疲软的身体,捂着痛彻心扉的指头,用尽全力往旁边爬。 爬啊爬,尽量离绯晚远一点。 “小主。” 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响起宫女夏荷的呼唤。 绯晚起身,推开半扇门站到门口,一瞬间含泪楚楚。 “什么事?” 看起来像是在屋里受了什么大委屈。 夏荷站在廊檐下的院子里,看不到屋里情形,见状为绯晚担心,“小主,您怎么了?” “没关系,昭仪娘娘有点生气,但是不要紧……你叫我什么事?” 夏荷听绯晚这样说,也不好上前去掺和她和春昭仪的恩怨,便禀报: “陛下刚刚派人来给小主送补品,小主要去见见吗?” 绯晚看见夏荷身边站着的宫女小蕙,知道是小蕙从后院传话过来的,便问:“请御前的人吃茶了么?” 小蕙行礼回禀:“回小主,请了。” 就是已经按惯例给了人家跑腿封红的意思。 绯晚说:“你去告诉送东西来的人,说我稍后会去跟陛下谢恩,传完话你再过来。” “是。” 小蕙转头跑走。 须臾回来,绯晚便招手让小蕙进屋。 吩咐夏荷:“你在院子里守着,别让人来打扰,我要跟昭仪娘娘说些体己话,也让小蕙向娘娘把昨天的事解释清楚。昨晚是云柳作祟,我和昭仪娘娘不能因此生了嫌隙。” 她大声跟夏荷解释,却是为了让春熙宫其他宫人听到原委,知道她在屋里干什么。 夏荷赶忙应下:“是,小主放心,奴婢就在这里守着。” 绯晚满意带着小蕙进屋。 殿门再一次关上。 还从里头上了栓。 虞听锦绝望透顶。 把伺候自己的宫人暗暗骂死,恨她们一个都不来跟前救她。 可却忘了是她自己把人都骂跑打跑,还不许人家到跟前打扰她的。这时候没有她的命令,谁又敢过来触霉头,又不是皮痒想挨娘娘打。 “……你打本宫,是以下犯上,犯了宫规!” 这时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虞听锦被踩痛的嗓子稍微恢复一点,能发出些许嘶哑的声音。 看见小蕙进门,她不信绯晚敢当着旁人再动手,反而有了些底气。 于是再次拾起上位宫嫔的体面。 对绯晚发出警告。 “哦?” 绯晚闻言,眉头一抬。 静静看了她片刻。 忽地冷冷笑出声。 “昭仪娘娘,脑浆子摇匀了再跟我说话,别犯蠢,不然会把你自己蠢死的。” 第一卷 第38章 第二个贱婢 绯晚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密闭的房间里,在这样势单力薄的情况下,虞听锦还能发出这样愚蠢的威胁。 她既然敢让小蕙进来,就是不怕一切被小蕙看到。 她震惊于虞听锦的蠢。 跟进屋的小蕙,却震惊于昭仪娘娘的狼狈了。 ……发生了什么! 小主不是在跟昭仪娘娘解释误会吗。 为什么昭仪娘娘脸色惨白,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脸上带着巴掌印,人像丧家老狗似的缩在角落里,说话的声音还像破风箱? 而且…… 而且软弱可怜的昭小主,怎么忽然……说昭仪娘娘蠢? 是她听错了吗? “小主??” 小蕙呆呆看向绯晚。 绯晚却亲切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向虞听锦。 “来,我在打她泄愤,小蕙你也一起打。” 小蕙顿时呆成木雕。 比自己刻出来的木雕还像木头。 “小蕙,不要怕,我今天教你一个道理—— 她们这些所谓的主子,和咱们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能打我们,我们也能打她们。 而且,咱们常年做活,比她们力气大,打得疼。 不信你试试,看她疼不疼。” 虞听锦惊了:这贱婢如何敢教导另一个贱婢打主子! 小蕙更吃惊:我遇到了这种事,还能活命吗!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绯晚已经拉着她的手,直接拍在了虞听锦脸上。 “嗬……你敢……你们……” 虞听锦愤怒地嘶哑喊叫,却因为喉咙受损,声音微弱。 绯晚道:“小蕙,还记得你怎么进的辛者库吗?” “……” 怎么进的辛者库? 小蕙因为过分的震惊和紧张害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却因绯晚的引导,在绯晚温柔目光的鼓励下,慢慢地,回想起自己入辛者库的缘故。 她原本是锦绣阁的粗使宫女。 年纪小,胆子也小,只知道听话干活。 挨了欺负,也不敢作声。 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管事姑姑的心爱花瓶,被姑姑狠狠针对收拾了一通,从此就成了众人欺凌的对象。 干最脏最累的活,吃别人的剩饭,穿别人的旧衣,每每辛苦一天累得要死,晚上还要被使唤去顶替别人上夜。 上头的侍女太监打她骂她,同级的宫女内侍欺负她,捉弄她取乐。 冬天推她进湖水。 夏天让她顶着烈日出去跑腿。 大风里扫落叶。 大雪里跪在地上擦院子石砖地。 后来锦绣阁住进了新进宫的小主。 就是后来的春贵妃娘娘。 那时候娘娘只是个才人,娇俏,活泼,待人似乎也很好,经常赏大家东西。 有一次赞她院子扫得干净,还赏了她一块糕饼。 她以为终于有人能统领锦绣阁了。 自己也能少受些欺负。 却没想到,入宫后的第一顿毒打,就是春才人给她的。 那夜,她又被人使唤,顶替人家值夜。 那个晚上风很大,屋檐下的灯笼被刮掉一盏,撞到窗上,引燃了窗纸。 她及时发现并连忙大叫示警。 为了保护屋里的主子,她冲上去直接用手拍打火焰,努力灭火。 有惊无险,火只烧了半扇窗子就被扑灭,她的手和胳膊被烫伤严重,可是却为自己成功阻止险情而松了口气。 “是谁值夜的?”春才人生气了。 “娘娘,是她,她向来做事毛躁,总是闯祸。”被顶替值夜的宫女为了脱罪,跳出来指责她。 “差点烧死本小主,拉下去宫规处置!”春才人不听解释,直接下令。 她被堵了嘴巴拖走,杖责三十。 那么粗的刑杖,几杖她就晕过去了。 刑后她高烧不退,命在旦夕,被送去居养院等死。 奇迹般硬生生熬过来,养好了伤,两个月后一瘸一拐回到锦绣阁,还是做最苦最累的活,而且被欺负得更惨了。 后来春才人步步高升,升到了妃位。 却忽然失去了生育能力。 得知再也不能诞育子嗣那天,春妃悲痛欲绝。 因发现院中青瓷缸里养的锦鲤死了一条,春妃娘娘迁怒,说正在附近扫地的她动静太大,吓死了锦鲤,于是让人将她丢进了辛者库。 没有……她真的没有大声扫地,她一直静悄悄干活怕被人骂的…… 可是有谁听她解释呢? 主子娘娘伤心痛苦,迁怒一个奴婢,只能算奴婢倒霉。 辛者库的日子,只会更惨。 被宠妃罚入辛者库的她,受到了更多的排挤欺凌。 入宫以来,小蕙从来不敢回想昨天经历了什么。 因为每一个昨天都是痛苦的一天。 她只能数着天数,盼着年龄到了可以放出宫的时刻。 可是她才十四岁! 还有十多年才能到年纪!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就像现在,她忽然卷入了昭小主和春昭仪娘娘的争执…… 还糊里糊涂拍了昭仪娘娘的脸。 她只想哭。 觉得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小蕙,史书上有句话说,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昭小主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带着蛊惑的魔力。 “你若是不懂,我解释给你听。” “这句话讲的是,反正,犯了死罪是要被处死的,逃也逃不掉,那还不如横下心来,朝那些要杀死你的人,亮一亮刀,死得壮烈些。” 啊? 小蕙懵懵懂懂看向绯晚。 大脑一片空白。 却奇迹般地,连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自己主动举起了手。 啪! 轻轻拍在了虞听锦脸上。 拍完一下之后,她愣了愣。 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拍了第二下。 然后是第三下,第四下…… 她忽然觉得这个啪啪的声音很好听。 于是越来越用力。 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滂沱而下。 逃也逃不掉…… 反正是要死的……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在无数个没法入眠的夜晚,想说又不敢对自己说的话,应该就是这句! 反正是要死的! 为什么还要受苦呢! 难道自己生来就是要挨打挨骂受欺负的吗! 她在荒年里被卖给收宫人的内官,是为了讨口饭吃求活路的,不是为了天天受折磨慢慢把自己耗死的啊! “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根本没有扫地很大声,没有啊,那条锦鲤是吃多了鱼食撑死的啊,为什么不听我解释,我明明灭火救了你,为什么你还要欺负我,为什么谁都要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蕙用力地打。 哀哀地哭。 发泄地诉说。 虞听锦被绯晚踩在脚下,再次扼住了喉咙。 躲不开,也叫不出声。 只能承受着被贱婢扇耳光的奇耻大辱,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绯晚平静看着她。 “昭仪娘娘,意不意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杀了她。” 第一卷 第39章 等死,死国可乎? 绯晚告诉虞听锦:“我既然敢带她来打你,就有本事护住她。” 复仇,不能只是自己一个人复仇。 这深宫之中多少受欺辱的所谓卑贱之人。 大家的痛苦,也该反回去让施暴之人尝尝了。 绯晚望着几乎要失控的小蕙。 知道自己并不是引诱她犯死罪的罪人。 前世这个时候,小蕙已经死了。 就死在两天前。 凤仪宫的恭桶裂了,臭水熏着了皇后娘娘。 为什么裂的不知道,最后过错被推到了辛者库刷恭桶的小宫女身上。 按规矩小蕙要被杖责三十。 慈悲的皇后娘娘特意恩准,只打二十就好。 但这次的小蕙没有那么幸运,直接死在了刑杖之下。 拉出宫外烧埋罢了,谁理会呢。 一个草芥之人罢了。 绯晚亲眼看见小蕙盖着白布躺在运尸车上,被拉走。 垂在布外的手臂青青紫紫,都是平日被凌虐的伤痕。 和她遭遇类似。 前世的她,悲哀地望着小蕙尸体远去,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可能也是这个下场。 现在的她,却不这么想了。 人若固有一死。 何必轻于鸿毛。 等死,死国可乎? “小蕙,可以了,住手吧,别真的打死她。” 绯晚看看差不多的时候,伸手拉住了小蕙。 小蕙力气很大,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让绯晚使用了两三次擒拿技才控制住她。 绯晚前世后几年里学的把式比较粗浅,眼下又大病初愈,按住小蕙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气喘吁吁。 “冷静下来,擦干净眼泪,咱们回去。” 绯晚把小蕙扶到一旁脚踏上坐了,让她休息。 自己卷起袖子,将被打得口吐白沫的虞听锦简单收拾了一番,整理好头发衣饰,拖去床上躺着。 内室脸盆里有冷掉的洗脸水,给昭仪娘娘冷敷脸颊,可以快速消肿。 再用提前备好的鸡蛋在她脸上滚一会,然后把同样提前备好的消肿消炎的药膏给她用上。 相信过不了一两天,她的脸就可以基本消肿了。 不消肿也没关系。 皇帝近期不会想搭理禁足中的罪妃。 万一搭理也有法子应对。 绯晚打开窗子,让夏荷把虞听锦的宫女盘儿叫来。 盘儿没多久进屋,看到主子娘娘半昏迷的状况,大吃一惊。 “盘儿姐姐,少不得这两天,要烦你照顾昭仪娘娘了,她骂我时太激动,把自己气昏了。” 绯晚蓄了泪,柔弱开口:“娘娘不听我和小蕙的解释,非要到御前告状,坚持说我行巫蛊,还自己把自己脸打肿,要告诉陛下是我打她……” “我真是百口莫辩……” “稍后我去见陛下,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昭仪娘娘的癫狂愤怒。” “盘儿姐姐,要么,你和我一起去御前见驾,帮我解释清楚好不好?” 盘儿心惊肉跳。 赶紧跪下。 “不敢当小主叫姐姐,奴婢惶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盘儿难以想象眼前这个柔弱的昭小主,还是那个柔弱的婢女绯晚。 此柔弱非彼柔弱。 云翠死了,云柳死了,只剩半条命的何姑姑在昨晚巫蛊事情之后,也在刑房丢掉了另外半条命。 这春熙宫正院里如今只剩她一个大宫女。 而且她也进过刑房受审,侥幸活着回来而已。 不管眼下虞听锦红肿的脸颊是怎么弄的。 昭小主说她是自己打的自己,那就是好了。 盘儿此刻只庆幸自己当初看重绯晚承宠,背地里帮她送饭送药收拾屋子,没有与她交恶。 只是不知道…… 她有没有发现跌打粉里的醉茄根…… 眼下却也管不得那么多,先保命要紧。 不然今日的官司若是真闹到御前,不管皇帝相信绯晚还是相信昭仪,她这个被拉去作证的宫婢,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还请小主见了皇上之后,不要提起娘娘气头上做的事说的话,等娘娘醒了奴婢会劝她的……” “请小主回去休息,这里一切有奴婢照顾!” 绯晚含泪的眼睛感激看住盘儿。 “那就多谢你了。当初承蒙你照顾,你是个好人,我都记在心里的。” 盘儿俯身:“都是奴婢分内事,小主不必挂怀。” “那,盘儿姐姐,我们先回去了。” 绯晚拉起还沉浸在情绪里没有缓过神的小蕙,打开房门出去。 盘儿叩首恭送:“请小主不要再叫奴婢姐姐了,奴婢就是奴婢,不敢当小主抬举……” 绯晚脚步顿住。 回首轻声:“就算生来是奴婢,也未必会当一辈子奴婢,你说是不是?” 盘儿惊觉自己失言。 除了叩首,不敢再多话。 绯晚拉着小蕙离开了正殿。 等在院子里的夏荷,并没有听清殿内详细的动静。 见绯晚和小蕙都带着眼泪出来,只道她们都受了委屈。 面露担忧,连忙上前:“小主?” 绯晚摆手表示无妨。 “屋里闷了半晌,咱们外头走走,透口气。” 她现在心情非常好。 春熙宫雕栏玉砌,景色优美。 宫外草木扶疏的鹅卵石小路也十分漂亮。 慢慢走着,带着小蕙,等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今日带小蕙打人,却也不光是为她出气,以及折磨虞听锦。 绯晚乍然晋封,身边无人可用。 是要一点点培植亲信心腹的。 不然在这偌大的宫廷中,难道单打独斗么? 小蕙就是她看中的人选之一。 虽然胆小,卑怯,老实,不够机灵。 但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用途。 小蕙的勤劳肯干,尽职尽责和兢兢业业,非常适合打理她的日常起居。 老实,才可靠。 胆小,可以慢慢培养。 就算最后小蕙实在不堪用,凭那惊人的雕刻手艺,也能让她赏心悦目。 便是连雕工也没有,她养着她,难道养不起? 谁说必须出类拔萃才有用武之地呢。 这弱肉强食的宫廷不给老实人活路,她给。 “昭妹妹,您这是要去哪里呀?身子可大好了吗,赏个脸,到我屋里坐坐?” 走着走着,一个岔路口另一头的小路上,忽然出现一个宫装丽人。 俊眼修眉,笑得很灿烂,老远就朝绯晚打招呼。 绯晚看了看她。 觉着面熟,昨晚上还见过。 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小主,是旁边珠辉殿的吴贵人。”夏荷轻声提醒。 绯晚明白了。 是这个人啊。 她佛堂承宠那晚,在长乐宫里打了苏选侍,后来被贤妃狠狠磋磨的人,就是这个没有封号的吴氏贵人。 吴贵人算是虞听锦的跟班吧? 热脸来贴,什么目的? 第一卷 第40章 吴贵人真可怜 “嫔妾观澜院周氏,给吴贵人请安,贵人吉祥。” 绯晚敛首福身,规规矩矩给对方请安。 她蹿升飞快,但还只是从五品。 对方是正五品贵人。 见了面当然要行礼。 “哎呀,妹妹,快起来快起来!咱们隔壁宫院住着,你跟我客气什么!” 吴贵人几乎是一溜小跑到了跟前,一把将绯晚扶起。 绯晚被她过分的热情扑了一脸。 心里品度着对方意图,轻声道:“规矩不可废,嫔妾不敢无礼。” 吴贵人自来熟地挽起绯晚的手,“昭妹妹,到我屋里歇个脚,喝杯茶怎么样,我就在那里住。” 她指着珠辉殿方向。 讨好的笑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前世绯晚在宫中几年,所知吴贵人消息甚少,只因此人实在是无宠。 宫人闲唠嗑都唠不到她身上。 她是皇帝潜邸侍妾,入宫后按部就班升级,五六年时间只熬到贵人,跟绯晚半个月窜到才人的速度相比…… 不用比了,没有可比性。 她倒是想巴结虞听锦,但前世一直没被虞听锦看在眼里,今生因为绯晚突然“生事”,有了贤妃的鸡汤宴,她才被虞听锦临时带过去冲锋陷阵。 事后又被虞听锦忘在一旁不管了。 “吴姐姐。” 绯晚笑着说:“姐姐盛情,妹妹不该推辞,只是刚才去探望春昭仪时,被娘娘误会了一场,妹妹此时有些疲惫,想回去休息,改日再去打扰姐姐好不好?” “这样啊……是我冒失了……”吴贵人很是失落。 却灵机一动,重新振作:“要么我送你回去吧!” 热情得实在过分。 绯晚允许吴贵人跟随,一起走了片刻之后,就明白缘故了。 “吴小主,简嫔娘娘有请。” 一个粉衣宫女神色倨傲,半路截住。 吴贵人一瞬间笑得比哭还难看。 借口说要送绯晚,不肯去。 那宫女朝绯晚行个礼,只跟吴贵人说话:“昭小主有自己宫人陪着,何必劳吴贵人呢?我们娘娘立等小主一起吃茶,你还是快点走吧。” 吴贵人挽着绯晚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根本不想松开。 语带哀求:“昭妹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人多热闹,简嫔娘娘肯定喜欢。” 粉衣宫女笑得不耐烦:“吴小主,我们娘娘没邀请昭小主,你怎么还替我们娘娘请客了呢。” 吴贵人欲哭无泪。 “好……我这就去。” “那就走吧,吴小主?” “哎,好……” 吴贵人嘴上应着,脚底下却生了根似的不想动。 绯晚略一思索。 做了决定。 遂问那宫女:“你是简嫔娘娘跟前的人么,叫什么?” “昭小主,奴婢叫折梅。” 绯晚笑道:“当日在凤仪宫多谢简嫔娘娘帮我说话,后来她又赏下很多东西,我心里感谢得很。劳你给娘娘带个话,等我正式觐见了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几位主子,就去给简嫔娘娘登门道谢。” “昭小主有心了,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绯晚谢过她,又说:“我有些头晕,吴姐姐正要送我回去休息,我也有些要紧事想请教她,能不能斗胆请简嫔娘娘改日再请吴贵人吃茶呢?” 吴贵人顿时惊喜交加。 看向绯晚的目光,跟兔子见了草,狼见了肉似的,恨不得立刻抱住啃上两口。 折梅没想到绯晚敢给吴贵人出头。 提醒道:“我家娘娘最近亲近吴贵人,一是跟她投缘,二来也是因为当日她掌掴苏小主的事,在训导劝诫她,免得她以后重蹈覆辙,坏了宫里规矩。昭小主,您的事很要紧,必须今天请教她吗?” 绯晚态度柔弱,语气却坚定:“确实有些要紧……望简嫔娘娘容谅。” 折梅看了绯晚两眼。 到底不敢跟盛宠的小主抢人。 笑着行个礼,说两句客气话走了。 她一走,吴贵人扶着绯晚没口子道谢,等把绯晚送回观澜院,她进屋也不管夏荷等人还在跟前,扑通就跪下了。 “多谢妹妹救我!” 绯晚将她扶起,故意问怎么了。 其实不问也知道,定是因为那晚风波,贤妃一派狠狠收拾她呢。 虞听锦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思管她。 果然吴贵人抹着眼泪,把自己这些天受的折辱一件一件说给绯晚听。 什么简嫔她们故意叫她去,又借口睡觉不让她进屋,让她顶着烈日在门外一等大半天。 晒中暑了不让她请太医,送点不知什么又苦又辣的丸药逼她吃,吃得她上吐下泻。 大半夜把她叫起来,到她们聚会的席上唱歌取乐,言语羞辱,拿她当戏子。 不怀好意给她灌酒,等她醉后醒来,发现自己披头散发在宫道上睡了一夜,成了满宫嫔妃笑话的乐子。 苏选侍当初挨了她一巴掌,后来找各种借口,还了她十几个巴掌,还说不够,以后会接着还。 以及她殿里的吃穿用度被内务府克扣无几,她最近连一顿饱饭都没吃上。 跟前的宫人能跑的都跑了,怕被她连累。 不能走和不想走的,比她受的折辱还多,天天身上带伤。 她贴身的侍婢前日“失足”掉进池塘里,要不是正好被路人救起,怕是命都没了。 “妹妹……求你帮帮我吧!” 吴贵人再次哭着跪下,拉着绯晚衣角恳求,“你在陛下跟前说得上话。我不求你帮我告状,她们势大,你别招惹,你只要让陛下赏给我一两件不起眼的东西,好叫内务府的人晓得,陛下还没把我忘在角落里,让我一天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好。” “还有我跟前的宫人,都是我一念之差做了坏事,害她们跟着受罪,妹妹,你要是能跟内务府打个招呼,让他们挪挪地方,任凭到哪伺候都比在我跟前强啊。” “我自己就算了,自作自受是我活该,我不敢再多连累妹妹。今天妹妹出手帮忙,我已经感激你一辈子!” 小蕙站在绯晚身边,痴痴地听着。 忽然感慨说:“吴贵人真可怜……” 正在哭诉的吴贵人一愣。 抬头看了看小蕙。 小蕙呆愣愣地瞅着她。 两人视线相接。 静了片刻。 吴贵人忽然没绷住,哇一声,大哭开来。 第一卷 第41章 欺君之罪 娘娘春熙宫的守卫来报,春昭仪要见陛下,说她被昭才人打了。请娘娘的旨,看要怎么办。” 凤仪宫。 白鹭向皇后禀报。 皇后皱了皱眉:“事情具体如何?” 春熙宫有眼线,皇后问的是实情,而不是虞听锦怎么说。 她对虞听锦很失望。 白鹭摇头道:“实情暂时不知。昭才人今天去探望春昭仪,据说是解释巫蛊的误会,屋里没别人。等昭才人走了后,春昭仪昏迷了大半天才醒,醒来就大闹一通,说被打了,寻死觅活的,守卫怕闹出事,才来请示娘娘。” 皇后疲惫叹了口气。 “去个人,劝她几句吧。” 至于春昭仪听不听劝,会不会接着闹,闹出个什么结果,皇后昨夜在外头久了吹风受凉,身体不适,一时也管不了。 若是最后昭才人因此受罚,那算春昭仪的本事。 若是春昭仪自己受罚,那是她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白鹭明白主子的意思。 这是让春昭仪和昭小主斗斗看,看谁厉害。 遂叫了凤仪宫里一个嘴最笨的宫女去规劝春昭仪。 名为规劝。 实则刺激。 等着春昭仪把事情闹大。 结果等到傍晚时分,还不见虞听锦闹出大动静。 皇后用罢晚膳,问春熙宫怎么样了。 白鹭脸带纳罕地禀报:“咱们派人去了之后,春昭仪本来闹得很凶,几次直往守卫的刀上撞,差点闹出大事。后来……” “如何?” “后来,昭小主闻讯来了,还带了佛堂的姑子给春昭仪念佛经。说是以前在侍郎府的时候,春昭仪脾气上来时,听佛经就会平静。结果,那姑子念叨了没多久,春昭仪竟然真就不闹了,被昭小主劝回屋里睡觉去了。” 不但白鹭惊讶不解。 就是皇后听了都很诧异。 “稍后你去春熙宫一趟,给春昭仪送点安神香。” 这是让白鹭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 听下头人禀报的,终归不如直接去查看。 白鹭应了,便去找香。 皇后却又改了主意。 “罢了,明天再去。” 昨晚巫蛊之事她偏帮虞听锦,虽然做得小心,但皇帝敏锐,似已察觉。 原本十五月圆,是皇帝来凤仪宫的日子。 可是晚膳前御前来人传话,政务繁忙,今夜皇帝不来了。 冠冕堂皇的冷落最让人憋闷。 皇后不想再多做什么让皇帝不悦。 望着寝房空荡荡的大床,皇后将叹息咽到肚子里。 静静在窗前默坐。 “娘娘,袁容华来求见,说是新做了几个荷包,敬献娘娘。” 皇后想起昨夜巫蛊风波之后,这个袁氏一路将她送回凤仪宫才离开,极尽恭敬和关切。 “叫她进来。” 一时,身穿葱绿色八宝湘裙的妙龄女子盈然走进殿中,恭敬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听闻娘娘身体抱恙,嫔妾送几个荷包来给娘娘解闷,若能让娘娘欢喜一点点,就是嫔妾的福气。” 皇后沉闷的心绪,因这恰逢时宜的讨好稍微好了几分。 “你有心了。” 袁容华双手奉上几个刺绣精致,形状也别致可爱的荷包。 皇后笑看,点头赞许:“果然不错,你这绣工,在嫔妃里头算是数一数二了。” “嫔妾不敢当。” 袁容华笑道:“当初嫔妾选秀时,娘娘就赞过嫔妾衣服上的刺绣。进宫一年多了,还能得娘娘夸奖,说明嫔妾绣艺总算还没退步。” “上届选秀,一年有余了。”皇后感叹时光匆匆。 她费尽心思从秀女中挑了几人培养扶持,最后只有虞听锦得了圣心。 却又忽然被皇帝惩罚。 浪费她的心血。 “可不是嘛,一年多的时间,感觉一眨眼就过去了。”袁容华接住话头,“嫔妾现在还记得当初跟春昭仪一起站在殿中的紧张。她家世好,又自幼讨人喜欢,嫔妾以为自己从小就比不过她,这回肯定也是不能中选了。谁知,万幸被娘娘看中了绣工,被留了牌子,嫔妾一家都感谢娘娘赐予的荣耀呢!” 这话意有所指。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知道她想补上虞听锦的位置,做麾下效忠之人。 时机选的很好。 皇后温声道:“今夜陛下忙于公务,怕是废寝忘食。你一会去御膳房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吃食给陛下送去当宵夜。” 袁容华惊喜跪下:“嫔妾谢娘娘提携,必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皇后端详着袁容华明艳面庞,知道不管虞听锦和绯晚谁胜谁负,自己都要重新扶持几个新膀臂了。 眼前这个就不错。 “起来吧。你刚才说,你跟春昭仪自幼相识?” 袁容华知道皇后要问什么,站起来后状似闲聊:“是,闺阁聚会上常见到,虽不是密友,却也熟识。以前她的丫鬟里没有昭才人,两年前突然出现的,嫔妾当时还听到一些奇怪的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皇后笑笑,没说话。 袁容华觑着皇后神色,凑近一点,小声道:“那时候,有人听到春昭仪背地里叫昭才人妹妹,而且,京城保宁庵有个惠真禅师……” 袁容华走后。 皇后吩咐白鹭。 “明日找人去保宁庵问问那个姑子,昭才人到底什么来历。” 白鹭应下。 暗中心惊。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 若真如袁容华所言,昭才人和春昭仪有姐妹关系的话…… 那春昭仪和昭才人以主仆相称,在宫里一年多了,可是有欺君之罪的! 若被陛下知道,怕是不好交待! “小主,您今天还去御前谢恩吗?” 观澜院里,夏荷看绯晚准备就寝,以为她忘了白天御前来人送东西,她说稍后去谢恩的事。 绯晚却道:“不去了,天色已晚,改天再去不迟。” 夏荷没见过这还能改天的主子。 宫里娘娘小主们谁不是得了赏赐就赶紧找机会见驾谢恩呢。 绯晚却是故意的。 她大病初愈,伤势还在,说了要去却没去成,那也是身体突然不舒服,怪不得她。 近期她不想让皇帝太频繁见到自己。 一来避宠躲风头,二来吊着男人胃口。 但她避宠不代表什么事都不做。 关键的事,还得尽快做。 “去把这两封信,交给承顺门的德荣,让他宫门落锁前送出去。” 绯晚叫来小蕙,暗中吩咐。 她已不再是虞听锦的卑微婢女。 有了皇帝的恩宠。 那么身份的事,也该抖一抖了。 侍郎府千金的身份,会让她走得更高。 第一卷 第42章 虞家来信,让绯晚给虞听锦磕头认错 小蕙去而复返,没耽误多久工夫。 她已经从打虞听锦的激动中平复了。 绯晚点了她值夜,跟前没有旁人,小蕙一边给绯晚盖好被子,一边轻声禀报: “小主,德荣接了信就让人去办事了,说保证会今夜送出去。” 迟疑一下,还是说出了担心:“可是……奴婢去的时候,宫门很快就要落锁了,他能办到吗……” 绯晚道:“能。” 承顺门的小太监德荣,私下里就是干这个买卖的。宫门内外沟通消息、传带东西,明面上不能做的,私底下大家都找他帮着做。 当然这个大家只限于宫女太监,而且只有少部分人知道这条渠道。 算是宫廷许多灰色地带的其中一个。 上辈子绯晚在辛者库时,碰巧和德荣有过一些交集。 因此知道他名义上是承顺门附近伺候花木、看园子的小杂役,可私下里却靠着这个买卖捞了不少油水。 干这种买卖,一靠信誉,二靠保密。 绯晚上次跳傩舞勾搭皇帝,所用的舞衣就是通过德荣从外头置办的。 这回把信件也交给德荣去办,就是看中他的牢靠。 “你去榻上睡,不用在脚踏上坐着,床边有人我睡不踏实。” 绯晚见小蕙按值夜规矩坐到了床下的落脚踏上,便给她指了指不远处窗下的凉榻。 小蕙摇头:“奴婢不上榻,那是小主的。您不愿意床边有人,奴婢就挪远点。” 绯晚一把拽住她。 “跟前没人的时候,不用一口一个奴婢的叫自己,我听不惯。” “……小主?” 小蕙不解。 绯晚轻声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为奴为婢。” 小蕙闻言,很是呆愣片刻。 然后就有滚热的眼泪掉下来。 自从荒年卖身入宫为奴,几年来她受尽了打骂,没一个人心疼过她。 “小主!” 她跪在了地上。 给绯晚磕头。 “小主,您之前说,要挑身边使唤的人,您能留下奴婢吗?奴婢愿意跟着您,您怎么使唤都行!” 此时绯晚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封锁观澜院时,临时拨过来伺候的。之前晋封常在时拨的几个人手,因为老鼠事件,早被皇帝打发掉了。 所以解封之后,夏荷小蕙等人按理说依旧要回原处去,观澜院这里则会按照才人的份例,重新添置宫人。 小蕙非常想留在绯晚身边。 留下来,就算是像在辛者库一样日夜做活,受苦受累,她也愿意。 因为昭小主不会欺负她,虐打她,反而还会关心她,还帮她出气! “你起来吧,笨丫头,我要是不想留你,那天晚上,怎么会把看守云柳那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呢,又怎么会带你去打春昭仪?” 绯晚支肘侧歪在软枕上,轻声笑道:“难道平白让你跟春昭仪结仇,再送你回辛者库,等着让她报复你么?那不成了故意害你。” 小蕙愣怔看向绯晚,原本不太大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黝黑发亮,像只可爱的小狗。 “小主,原来您早就想留下奴婢了?!奴婢那么蠢,您都不嫌弃吗……” “你哪里蠢。” 绯晚伸手,轻轻摸了摸小蕙头顶。 “你能做那么好的雕刻,谁也比不上你心灵手巧。” “可……奴婢总是做错事,他们都说奴婢蠢得要死……” “别管别人怎么说。”绯晚打断她的话,轻声告诉她,“你就是你,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自己蠢笨,别人怎么贬低都别信,那是他们嫉妒你的出色才故意骂你。这世上再没第二个你,谁也取代不了你。” 小蕙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出色的地方。即便她能做出逼真的雕刻,可也没因此受过夸赞。 只有昭小主,发现她雕的扫帚柄之后极力褒奖,还让她做给陛下的礼物…… 昭小主是真正拿她当人看。 “小主,您真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绯晚。 只有在心里默默发誓,死心塌地给绯晚当婢子,让她做什么都行! “好了,累了一天,去睡吧。” 绯晚再次指了指凉榻。 她目光真诚和煦,让小蕙不由自已地听话,真的去榻上躺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小蕙一下子起身跑回来。 绯晚失笑:“紧张什么,不是大事,我只是再次提醒你一回,没人的时候不必拿自己当奴婢,咱们都是一样的出身。” 小蕙眨回眼里的泪意,哽咽点头:“哎!” 熄了灯,两人各自躺下。 绯晚听着小蕙在榻上轻轻翻身,似乎难以入眠。 她知道经此一事,小蕙已被彻底收服。 以后可以放心用。 而且这个小丫头的胆怯笨拙,其实和她以前一样,只是被打骂常了,吓出来的。 其实本人很是灵透。 不然前晚让她藏在床底下盯着云柳,她也不会把差事办得那么好,出乎意料。 原本绯晚只是试探用她一下,也不并怕她当不好差事,真让云柳得逞。云柳若得逞,绯晚有第二套处置的法子。 但没想到,小蕙不光盯住了云柳举动,把巫蛊小人藏了,竟然还能更进一步,把雕刻的木头小人替换使用。 虞听锦能被一下连降三级,小蕙功不可没。 绯晚本就决定帮小蕙脱离苦海,这下更坚定了留下她的想法。 带她去打虞听锦,也是将她彻底和自己绑死。 而刚才的一番话,是诚意救赎。 也是收买人心。 绯晚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救人助人,也夹杂着算计利用。 她并不单纯善良。 也不想再当单纯善良的人了。 她只想赢。 赢过那些主子,成为主子的主子! …… “小主,有您的信件。” 第二天一早,夏荷就递上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周氏启”,没有寄信人的名讳。 绯晚刚起床,还没梳洗完毕,这信来得可真早。 她基本能猜出是哪里来的。 果然夏荷解释道:“宫正司信房的人一早送来的,前院春昭仪那里也有一封。信房的人还说,送信来的人叮嘱,若是小主不认字,就到春昭仪跟前,让她亲自念给您听。” 绯晚淡淡一笑。 打开了信。 抖开信纸,上头只有寥寥三行字。 “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以下犯上!” “速速给春主子磕头认罪去!并向陛下解释清楚春主子无辜!” “否则,虞府上下没人会饶恕你!” 第一卷 第43章 快去传太医 是虞家二哥的笔迹。 潦草狂乱,像他那个人一样不知所谓。 当初在虞家那段日子,虞父对绯晚视而不见,虞母忙着心疼可怜的养女,兄弟姐妹里没人给绯晚好脸色,不是当她不存在,就是看见她就面露厌恶,仿佛她是什么特别恶心的东西。 唯有虞家二哥。 和别人讨厌绯晚的方式不同。 他是真打她。 虞听锦背后阴毒,表面上起码装得很善良。 可这个虞家二哥虞咏南,表面上装都懒得装,只要绯晚稍有错处,必定是拳脚交加。 手边若是有棍棒之类,那也必定是要用一用的。 绯晚不止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过骇人的凶光。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杀意。 又不是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虞咏南想要杀她? 绯晚一直想不通。 但此时,拿着这封字迹潦草、每一笔都像是抡刀使剑似的信件,绯晚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快得连她自己都没抓住。 那种怪异的感觉,让她一时愣怔。 “小主?” 夏荷看绯晚脸色不对,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 “哦,没什么……”绯晚回神。 唇角无奈地翘了翘,对镜缓缓梳头,“是虞府二公子写信来骂我,让我给春昭仪磕头认错。” 夏荷和小蕙都很惊讶。 “为什么?”小蕙很愤怒。 春昭仪诬陷小主一旦成功,小主可是要死的! 就算小主打了春昭仪一顿,那不也是春昭仪活该吗! 但小蕙脸上呆呆的没什么表情,因长久被欺辱,早就形成了不敢表露情绪的习惯。 绯晚从镜中观察夏荷的神色。 发现夏荷虽然克制,但眼睛睁大了一瞬,显然也是生气。 她连虞听锦挨打都不知道,所以更觉得难以置信。 绯晚梳头的动作顿了顿,眉目低垂,满是压抑的委屈和落寞。 但仍旧在微笑着轻声解释:“可能是我很招二公子的厌烦吧。以前在虞府,他也……” 绯晚住口不说了。 深吸口气,振作起来,吩咐夏荷继续帮忙梳妆。 还夸她:“你的手总是很巧,病中简单的发式,你也总能挽出花样。” 故作坚强的样子,让夏荷不由心疼。 昭小主以前是受了怎样的苦啊! 就昭小主身上那些伤,若楚姑姑验伤的结果,分明指向春昭仪。 在宫里都敢如此,所以以前在虞府,春昭仪想必也没少折磨昭小主。 却原来,府中其他人对昭小主也不好。 陛下都封了小主当才人了,按理说,虞府上下都要给她行礼问好的,却还敢写信骂她?! 陛下定了春昭仪的罪,虞二公子竟然不认同,反倒给昭小主定罪? 夏荷在可怜绯晚的同时,觉得虞府太胆大了。 不光夏荷这么觉得。 御前太监曹滨,也深有同感。 宫嫔接收的信件,按规矩都要经过宫正司信房的手,检查一遍没有问题,才会送到她们手中。 今天绯晚的信和虞听锦的信,一大清早宫门刚开就送来,实在太扎眼了,又涉及到最近风波中的两位宫嫔,所以信房的人暗中就给曹滨通了个气。 这是惯例。 曹滨整天待在皇帝身边,就靠各处的私下汇报来对宫中事了如指掌,以备皇帝随时查问。 得到了信房的通气,他寻思这虞家好颠倒啊。 哪来的胆子敢让宫嫔磕头。 他们还以为昭才人是可以随便欺负的婢子哪? 瞧瞧,瞧陛下对昭才人的上心劲儿…… 昨天说好了昭才人会来谢恩,结果人影都没见着。 陛下没去凤仪宫跟皇后娘娘过十五团圆夜,固然是对皇后娘娘有些不满,那后来跑来送宵夜的袁容华呢? 容华打扮得漂漂亮亮、香气扑鼻的,可陛下连殿门都没让她进呐! 批折子到半夜,忙归忙,但对着折子发愣的时候也不少。 明显不是思虑朝堂之事,那模样,曹滨跟前伺候久了能分辨得出,陛下分明是心神不宁嘛! 临睡前还把玩了一会儿铃铛…… 那是昭才人在佛堂跳舞时戴的小玩意,被陛下留了一个。 所以陛下的心神不宁,分明是等昭才人谢恩没等到嘛。 “陛下,今儿给观澜院送点什么好呢?” 曹滨在皇帝用完一盏养元羹,即将上早朝时主动提了一嘴。 往常这时候,正是皇帝给昭才人赐东西的时候。 基本每天都有。 可今天,曹滨话音刚落就被萧钰沉沉盯了一眼。 “你想给她送什么?” “奴才不敢。” 曹滨连忙不敢再提此事。 却知道皇帝的心情不好,必须早点解决,不然他这个跟前伺候的人最容易遭殃。 解铃还须系铃人。 于是在去早朝的路上,曹滨又乍着胆子提起绯晚:“有个笑话说给陛下听。今天一早,虞侍郎府就给春昭仪和昭才人分别送信了。” 萧钰眉头一沉。 他很不喜欢嫔妃和家里沟通过密,后宫前朝勾连一气。 日常的家书问候也就罢了,前晚闹巫蛊,昨日虞听锦闹腾见驾,今天早朝之前虞府就把信送进宫。 什么意思? “信上说什么了,真是笑话么?” “回陛下,是笑话,虞府给昭小主的信,是让昭小主去给春昭仪磕头认罪。” 萧钰眯眼。 “是虞大人的意思?” 曹滨知道皇帝生气了。 以帝王之尊,反讽称呼虞侍郎为“大人”。 “信房的人说,那信写得乱,没有落款,不知是谁的意思。不过春娘娘的那封信字迹工整,落款是虞夫人。虞夫人很心疼昭仪娘娘,劝她好好养身体,找机会跟陛下解释清楚误会。” 误会?! 这是觉得他这个皇帝不分皂白,处置错了? 萧钰道:“找两个积年的老嬷嬷,去重新教教春昭仪规矩。” 挨了处置,就私下给家里送信,她当她是贤妃呢! 此时,皇帝对绯晚不守信用不来谢恩的不满,已经基本散了,只觉虞听锦不懂事,有些烦人。 旁边曹滨松了口气。 卖了春昭仪一把,总算换得陛下情绪稳定了。 稳定的生气有针对的人,可比心神不宁的沉闷强多了,起码他不用担心被波及。 要说感受揣摩皇帝心意,曹滨自认谁也比不过他。 妃嫔们谁上谁下他不管,但谁也别影响他的安危,嘿嘿! “给昭才人也送盏养元羹去。” 进入朝堂之前,皇帝到底还是吩咐了一句。 “是,陛下!” 曹滨应得痛快。 * “小主,御前林公公送了一盏羹过来。” 观澜院,宫女禀报。 绯晚梳妆完毕,准备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她晋升之后因为锁院防病,还没正式去觐见皇后,今天是头一回。 听到禀报,便让人把小林子叫进来。 接了羹,谢了恩,绯晚对小林子最近的频繁示好表示了赞许,夸得小林子眉开眼笑的。 “陛下怎么这么早,想起给我送羹?” 绯晚状似不经意地问。 小林子有意讨好,原原本本把师父曹滨禀报信件的事告诉了绯晚。 绯晚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给了赏,打发小林子回去,绯晚扶着夏荷的手起身出门。 “快些走,不然,给皇后娘娘请安要迟到了,我今天第一次去,不能……” 说着走着,绯晚忽然身子一软,扑倒在地。 “小主?!” 夏荷等人都吓了一跳。 连忙把绯晚扶起。 绯晚却软绵绵的,已经昏迷。 “快,快去叫太医!” 刚出远门的小林子没走远,闻声比谁跑的都快,一溜烟去了太医院。 绯晚闭着眼睛听身边人忙乱。 陛下那么关心她。 二公子都写信骂她了,她弱不禁风的,昏迷一下不过分吧? 等萧钰下早朝的时候,就听说太医诊断出昭才人郁结难解,肝火上升以致昏迷之事。 萧钰本来传了几个朝臣去御书房,继续商议朝堂未竞之事。 其中并没有兵部虞侍郎。 此时他冷笑一声:“让虞大人慢些出宫,御书房外头候着。” 第一卷 第44章 虞大人非常愤怒 兵部侍郎虞忠下了早朝,正和几个同僚一边交谈,一边往宫外走。 最近西北战事又生了些小小的波折,他公务很忙,打算快点去兵部商议处置。 被御前一个小内侍追上来,说皇帝有事召见时,他有点疑惑。 “陛下找赵大人等几位商议江南水患之事,让我也去吗?” 小内侍一躬身:“这就不知道了,大人去御书房外等着便是。” 说完也不等他,竟自顾一溜跑走。 虞忠只好来到御书房外头候着。 赵大人几个进去许久,也不见出来。 日头渐渐升高。 夏日的阳光强烈,晒得虞忠很快一身汗,朝服都打湿了。 但并没有御前的人请他到旁边值房里候着,或者站到廊下阴凉处。以往,因为他是宠妃的父亲,御前内侍们待他都很好的。 虞忠暗暗气闷。 怨虞听锦不争气,竟然好端端被连降三级。 消息传出后,最近这两天同僚瞅他的眼神都很有意味,现在,连他进宫的待遇都降低了! 因事情刚发生没多久,他不敢在皇帝气头上做什么,只是昨天按部就班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说自己教女无方。 等风头过去再帮虞听锦复位罢了。 他老老实实,耐心等着。 好容易,一个多时辰,才等到赵大人一行从御书房退出来。 彼此打过招呼之后,虞忠以为里头马上就会宣召自己。 可是,等待仍然在继续。 他站在白玉阶下,被烈日烤得快要晕过去了。 后来,看到有膳房的一溜太监往殿中传膳,路过身边的时候,他连忙悄悄问其中领头的:“能否帮本官问一问曹公公,陛下什么时候召见?” 那太监瞅他一眼,“陛下忙于朝政,早膳到现在才传呢,您就候着吧!” 说完匆匆进殿去了。 虞忠只得继续等待。 结果等里头膳毕,太监们端着食盒离开之后,他依旧没等到传唤。 虞忠越发心里没底。 觉着自己这回,怕是被虞听锦连累得有点大发。 “陛下,您慢着点儿。” 忽然殿门口有动静,虞忠抬头见曹滨打着帘子,皇帝从里头走出来,连忙抹了把汗跑上前见驾。 “臣兵部虞忠,见过陛下!” 皇帝态度冷淡:“是你?” 虞忠一凛。 低头小心回答:“……臣受召前来,一直候着。不知陛下召微臣所为何事?” 萧钰站在阶上,一身明黄色龙袍在日光下熠熠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他盯着虞忠半晌。 许久才缓缓地说:“无甚要事,你且回去。” “……?” 虞忠摸不着头脑。 愣了一瞬,料着多半是因宫中事,连忙主动磕头请罪。 “是臣忙于公务,对女儿管教不力,以至春昭仪在宫中言行无状,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他磕了几个头,红着眼圈道:“只求陛下念在春昭仪年轻不懂事,容谅她一二分,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昭仪以往每次家书垂训,都教导臣要忠君爱国,昭仪娘娘是一心向着陛下的,就算一时糊涂,也请陛下顾念她入宫一年多的用心服侍,饶她一次……” 皇帝轻笑:“家书垂训?” “她倒是会教导人,很有你们虞家风范。” 虞忠听这话蹊跷,不敢随便接话。 满脸都是困惑。 曹滨见皇帝脸色不豫,赶紧上前解释: “虞大人,贵府早朝之前就送了家信进宫,似对陛下处置春昭仪构陷宫嫔一事有些微词,而且还严词教导昭才人,要她去给春昭仪磕头请罪,您不会不知道吧。” 虞忠身子一震。 什么?! “陛下!微臣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等臣回去仔细查问,到底是谁送了这种信进宫!陛下明鉴,臣对春昭仪犯错受罚一事绝无怨言,也不敢对昭小主有任何不敬,微臣惶恐!” 皇帝脸色淡淡的:“看你这样子,似是真不知情。回去吧。” “陛下……” 虞忠觉得皇帝好像根本不信任他,还想解释两句。 但皇帝已经转了身不再看他,带着人,一径往后头去了。 大热的天,虞忠生出一身冷汗。 打了个寒颤。 出了宫连兵部衙门都没去,打发小厮给衙门告了个假,就匆匆赶回家里去了。 “老爷,信是我送的。” 虞夫人见丈夫提前回家,一进门就怒冲冲质问谁给宫中送了信,连忙承认。 “昨儿个锦儿悄悄从宫里传了话出来,说她竟然挨了那丫头的打,宫里也没人给她做主,她伤心得不想活了,妾身就赶紧写信安慰她,让她想开些……” 虞忠脸色铁青:“这样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虞夫人委屈:“您发什么火……以往和宫中家信来往,您也不是回回过问啊。您最近忙,昨晚锦儿传消息回来时天都黑了,妾身倒是想跟您商量,可您下了衙就去陈姨娘那边,妾身哪有机会啊。” 啪! 虞忠一巴掌打在了妻子脸上。 什么时候了,还暗搓搓指责他宠爱小妾,争风吃醋! 虞夫人被打懵了。 捂着脸,难以置信:“你……你竟然打我?!” 夫妻二十余年,她这是头一回挨打。 当着下人的面,脸都丢尽了。 虞忠暴怒:“你再敢写那些不知所谓的信,本官不但打你,还要休了你!免得你给虞家招祸!” “什么?”虞夫人嚎啕大哭。 虞家众人闻讯纷纷赶来。 屋中乱成一团。 虞忠拍着桌子骂道:“昭仪娘娘罪是陛下定的,也是陛下罚的,你一个妇道人家,竟然敢有意见,还敢让昭才人磕头请罪,疯了吗?昭才人已经是小主了,那是宫里的主子,谁容许你冒犯主子的!” 虞二公子虞咏南主动站出来。 “爹,那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婢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陛下,算什么主子?锦儿妹妹才是真正的主子,您不帮她洗清冤屈,怎么还抬举起贱婢来了。那封信是我写的,我让她去给锦儿磕头,难道有错,以前在家时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东西……” “什么锦儿,那是昭仪娘娘!” 虞忠一茶杯砸到了二儿子头上。 顿时见血。 虞夫人惊叫着上前,被虞忠一下推开。 虞忠喊人捆了二儿子,直接带他进宫。 跪在辰乾殿前头,父子一起请罪。 皇帝却不在辰乾殿。 他正在绯晚屋里。 “陛下,听说您今天的早膳都没吃好,国事那么忙,嫔妾还惹您担心……嫔妾真是罪该万死!” 绯晚软软靠在皇帝怀中,哽咽着,责怪自己。 第一卷 第45章 虞二公子前途毁了 昭卿好好休息。太医让你休养元气,不要说太多话。” 萧钰抱着绯晚,温声安抚。 怀中少女脸色苍白,神色倦怠,分明疲惫得很,但从他一进门,她就一直在关心他的起居,而对自己的虚弱和委屈只字不提。 让他感到很是心疼。 因她昨天说了谢恩却没去的不快,早忘到了脑后。 偏绯晚又轻声提起: “陛下,嫔妾这身体一直不好,休养倒不急于一时。反倒是最近因为嫔妾的事,陛下一直没得安宁,全是嫔妾不好…… 连昨天说了要去给您谢恩,嫔妾都没能去,当时头晕得厉害,嫔妾真是不争气啊!” 萧钰连忙轻拍绯晚的背,“你何必自责,哪里是你的错。” 想起她带着伤还去废旧佛堂悄悄给他许愿,萧钰觉得自己不该怪她昨天言而无信不谢恩。 他心里升起丝丝愧疚。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 少女身上淡淡的清香,混着药膏特有的清气,非常独特。 和嫔妃们身上寻常的脂粉香完全不同。 让萧钰有些沉醉。 大白天的,竟有些意动。 此时,曹滨忽然隔帘在外肩小心启奏: “陛下,虞大人带了次子,进宫来请罪。说是那封僭越的信,是不懂事的次子所写,他一查实便赶紧进宫来请求陛下责罚。眼下,虞大人父子正在辰乾殿外头跪着。” 萧钰此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之前和绯晚颠鸾倒凤的画面。 听了此话只觉得煞风景。 脸色不由一沉。 绯晚缩在皇帝怀中,感受到男人的不悦,低垂的眼眸闪过一抹冷意。 “陛下,都是嫔妾不好,竟惹得虞大人丢开公务,专门为一封信来请罪……” “事情若是传出去,嫔妾岂不是……是耽误国事的罪人了!” 她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嫔妾亲自去劝虞大人回去,大事化小吧。” 却被皇帝按住。 皇帝扶着她躺回枕上,“好好躺着休养,没你的事。” 什么大事化小? 昭卿婢女出身,都知道此举耽误国事,虞忠难道不知道吗。 分明上个请罪折子就能解决,虞忠却把事情闹大,竟然还带着儿子进宫来跪。 跪给谁看? 正是公务时间,不去衙门好好办公,为这点事罚跪。 怎么,迫他这个当皇帝的必须容谅么? 而且这种事传出去,外头人不明就里,只会说他一个天子,却为个小宫嫔罚跪大臣,昏庸无状! 萧钰大步而出,自己掀帘子走到外间。 白玉珠帘啪地打在墙上,哗啦啦乱响。 曹滨脖子一缩,把身子躬得更低,不敢高声。 “虞大人整日为国操劳,朕岂能因一点小事,害他跪在宫里被人指指点点? 去,把虞大人好好请出宫,好好送到兵部衙门去。” “是,陛下。” “从朕今日的午膳里,挑几道菜赐给他,告诉他,朕明白他的忠心,让他好好办差就是。” “遵旨。” 曹滨最知道皇帝情绪变化。 这看似褒奖的安抚,分明是盛怒之下的反其道而行之。 哎!虞大人这事办得蠢呐! 转身欲走,却又被皇帝叫住。 “站着。” 萧钰沉吟稍许,冷声问:“那虞家次子,在哪里当差?” 曹滨提前都打听好了,忙回:“陛下,虞家二公子并未出仕,还在书院读书,去年才刚考了秀才功名。” 既然虞忠带他请罪,萧钰冷笑,那就别辜负虞忠的忠心一片。 “狂悖无状,责难天子,去告诉他应试的府院,秀才功名暂时挂起,待他学会了君臣人伦再去应考。” “是,陛下!” 曹滨出去传话。 暗中在心里把绯晚的嫔妃排位又提高了一档。 一则因为皇帝的恩宠,更要紧,是因为她自己的本事。 瞧瞧,昭小主柔柔弱弱几句话,就断了侍郎府公子的功名前途,厉害啊! 为了宫中嫔妃之事革除士子功名,朝中可能会有言官指摘,可陛下只是“暂时挂起”,缘故还是他“责难天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去。 本来嘛,送信进宫辱骂宫嫔,和责难天子区别不大。 但暂时挂起…… 跟直接革除功名有什么区别? 以后没有陛下明确旨意,说虞二公子懂得了君臣礼教,府院谁还敢让他应试继续考举人啊。 一辈子大概就这么毁了。 哎,自作自受! 曹滨都出去传话了,绯晚还在屋里柔柔弱弱求情。 “陛下,虞二公子天资聪颖,虞大人一直说他是读书的好苗子,以后必定前途大好,仕途通畅…… 您因为嫔妾挂起他功名,若是虞大人知道,岂不是伤心难过,若是耽误了国事,嫔妾更承受不起了,陛下,您别罚二公子好吗?” 她在床上撑着身子,要跪倒磕头。 萧钰走回内室,见状便吩咐夏荷:“扶起你们小主。” “陛下……” “昭卿,朕告诉过你,当了嫔妃,就拿出嫔妃的威仪来。你若任人欺辱,朕之颜面何存!” 绯晚身子微震,看向皇帝的目光满是惊愕。 恍然大悟般低呼:“是嫔妾想岔了!只顾着考虑别人,倒忘了陛下和皇家体面……嫔妾有错……” 说着,清澈如水的眼睛涌出点点泪光。 转头问夏荷:“你看,我是不是真如春昭仪所说,太低贱了,根本上不得台面……” 又看向萧钰:“陛下,嫔妾是不是……辜负了您的厚待……” 她惶恐的自卑自怜,让萧钰看得又生气,又心疼。 上前嗔怒道:“你是朕抬举的,如何上不得台面。以后你再信那些鬼话,朕真要生气了。” “嫔妾再也不敢了……” 绯晚可怜巴巴,小心翼翼拽住龙袍的袖子边沿,乞求地看向皇帝。 那盈盈如水的目光,紧张起伏的胸口,看得萧钰眼眸一深。 竟拾起绯晚的腕子,在她依旧包裹着纱布的手上,轻轻吻了一下。 夏荷等人即刻退出。 “陛下……” 绯晚羞涩低头。 被萧钰搂在怀里。 足足两刻钟…… 皇帝走后,夏荷等人重新进来服侍,看见绯晚钗松鬓乱的样子,和床铺上的褶皱,脸色都是微红。 绯晚任由她们帮忙整理衣服头发,身子软绵绵靠在床头。 自己也是脸颊发烫。 没想到不是真正侍寝,皇帝也能花样百出。 他走的时候意犹未尽,显然克制了念头。 可盛年男子,坐拥后宫众多佳丽,他能克制多久? 今晚想必需要有人好好伺候一番。 最近她有意避宠,又是锁院又是养身子的,皇帝偶尔两三天没有招幸嫔妃,其余时候,都点了一些宫嫔的牌子。 他缺不得女人。 那么…… 绯晚盘算着,也该提携一下自己人了。 第一卷 第46章 争宠各凭本事,她怎么还急眼了? 小林子,这些日子为了我的病,你忙里忙外,真是辛苦了。” 午后。 冰绡纱窗透进闷热的风,伴几声蝉鸣。 绯晚的屋子却和夏日燥热无关。 她倚靠在玉兰吐蕊梨木长椅上,笑吟吟和御前的小太监说话。 小林子躬身作揖:“小主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给小主送了几趟东西,谈什么辛苦,您不嫌奴才粗笨,奴才就十分欢喜了!” 他站在堂中,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雕着山水人物的风转冰轮,底盒里盛放着白莹莹的冰块,摇动扶手使得木质轮子转动起来,轮子上带的几片扇叶,就能把冰爽凉风吹到屋中。 吹着凉风,小林子暗忖这可不是才人位份能得到的待遇。 按规矩,容华以上的嫔妃才能在盛夏每日供一块尺方大小的冰。可观澜院这里,三间正屋全都有冰轮,一天下来消耗的冰块可得有五六块之多! 贤妃娘娘那边也不过如此了! “不知小主叫奴才来,有什么吩咐?” 他毕恭毕敬地询问。 绯晚笑道:“只是想问问陛下最近吃得可好,睡得可香?上午陛下来时,因虞大人的事陛下不痛快,我一时竟忘了问了。” 小林子连忙笑赞:“小主关切陛下的心,满后宫里没几人比得上。” 他简要说了一下皇帝近日起居。 这于御前的人来说,是大忌。 皇帝坐卧起居是不能随意透露给任何人的。 可他竟说了。 绯晚于是心中笃定,今晚的盘算多半能成。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前世对小林子没有了解,对方再示好,她也必须谨慎些。 认真听完皇帝起居,绯晚点了点头:“果然陛下繁忙得很,却还要为我的琐事劳神,我心里头十分过意不去。” 小林子机灵接口:“小主有什么需要奴才的地方?奴才愿效犬马。” 绯晚迟疑着:“还真有点事,不知你能否办到……” 小林子眼睛一亮,“小主尽管吩咐!” 是日傍晚。 御花园。 晴朗的天气里,黄昏也是迷人的。 晚霞绚烂漫天,几点星子闪烁。 几株合欢树下,一丛一丛的芍药花开得极好。合欢轻缓如云,芍药灼灼刺目,配着天上流霞宛如一幅铺天盖地的彩画,令人流连忘返。 “你这奴才,倒也有几分眼光。” 萧钰负手站在合欢树下,对眼前美景颇为满意。 为国事累了一天,又有后宫纷扰,晚膳后难得的闲暇时光里,在空气芬芳的御花园里走一走,看看景,确实能舒缓疲惫。 这小林子赏晚霞的提议不错。 “陛下谬赞,奴才只是变着法儿盼望陛下能松快松快,别累坏了龙体。” 小林子哈腰低头。 一边暗中念着,等一会儿昭小主来了,您且能松快呢。 曹滨不在跟前,伺候晚膳时有些肚子不适,早早告假休息去了。小林子顶了师父的班,膳后便劝着皇帝到了御花园。 至于师父为何突然肚子不适,小林子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天色越来越暗。 萧钰只带了小林子,还有两个侍卫,在花园里头缓缓行着。 一两刻钟过去,绯晚还不见踪影,小林子有点着急。 但嘴上还得劝着皇帝:“陛下散散就回去可好?走久了累得慌,您今儿还点了袁容华侍寝呢!” 嫔妃的绿头牌,每天在晚膳时让皇帝选取。 今天皇帝随便看了眼托盘,见到袁容华的名号,想起她昨晚送宵夜被挡回去,便点了她。 到底也是有些位阶的宫嫔,给个面子罢了。 只是萧钰对此人兴致缺缺,听了小林子的话,不置可否,继续散步观景。 “呀,小心!你慢一点,别弄洒了水。” “嗯……我知道了,姐姐……” “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怨不得小主总看着你发笑。” “怎么姐姐也说我笨,呜……”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快点帮我来捡花瓣,先把盆子放那边。” 忽然,几声轻快的少女调笑,从繁茂花木另一端传来。在逐渐暗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娇嫩鲜亮。 “诶?” 小林子立刻想要出声呵斥。 萧钰却一抬手,制止了他。 暮色朦胧。 花影扶疏。 郁郁青青的草木屏障之外,少女细碎的说笑一直未停。 原来,是两个小宫女趁着入夜花园人少,来捡拾新鲜的落花。 “捡回去用兑了明矾和茯苓水的清汤,先把花瓣泡上一宿,明日再捣碎了淘澄成花汁子,反复蒸萃几回,最后做出来的花露用来染指甲,颜色最是明媚,比寻常制法看起来漂亮得多,而且,不容易脱色。” 少女清冽的声音不疾不徐,一句一句传来。 萧钰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却又记不起是谁。 不由走近几步,隔着花丛间隙,往那边看。 只见一盏小巧宫灯搁在地上,微弱光芒里,一袭青碧衣裙的女子,青丝随意挽着,素手十指纤纤,一朵一朵捏起地上落花,小心放在摊开的帕子上。 弯腰俯身的姿态,柔美动人。 萧钰一时看住。 旁边小林子更是着急。 怎么昭小主没来,倒让别的美人儿抢了先。 这宫里女人们争宠截胡十八般武艺,谁信这场邂逅只是意外? 正急着,忽听那边“哎呀”一声。 紧跟着是铜盆落地的哐当。 “你这臭丫头!” “姐姐!我不是故意……天,你衣服全都湿了!” 原来是另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宫女不经心,端着水盆靠近青衣女子,去接她捡起的落花,结果脚下绊着,一盆水全都泼在了青衣女子身上。 两人手忙脚乱一番,青衣女子一身狼狈,却是没办法了。 “阿嚏!阿嚏!” 女子轻轻打了几个喷嚏。 不得不在小宫女的建议下,把外头湿透的裙子脱掉。 “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宫道上走,万一被宫正司看见,要受罚的,还不如脱了换掉。 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干净衣服……” 小宫女慌慌张张看看四周,“左右这里没人,你先躲在那边树丛,别让人看见,我去去就来!” 她提着盆子快速跑走。 而那只穿着肚兜和衬裙的青衣女子,瑟瑟捂着肩膀,亦步亦趋来到了萧钰藏身的树丛。 玉臂如雪,曲线玲珑。 弧度优美的颈子,还沾着几瓣润湿的合欢花。 艳光夺人。 她一面警惕看着周围,一面钻入了树丛之内,站定了,还谨慎朝外看,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可背后冷不丁一声低笑。 却将她吓得一个激灵,愕然回首。 “谁?!” 身子一个歪斜,却没摔倒,结结实实撞入温热胸膛。 “怎么,连朕也不认识了么?” 萧钰低笑:“朕可记起你来了。烟云宫的侍女,你叫芷书。” 美人捧入南薰殿,帘钩纤挂玉葱条。 这一夜。 时光悠长。 * “昭妹妹,你听说了么,可真是奇了!” 二更时分,观澜院的门被人叩开。 吴贵人火急火燎走进来,手中团扇急促摇动着。 “怎么了,吴姐姐这样急?” 绯晚已经换了寝衣,象牙色绣玉兰花的轻纱裙,衬得她温婉静雅。 吴贵人眼中闪过惊艳。 先赞了一句“难怪你能得盛宠”,接着才说明来意: “袁容华今夜被翻了牌子,预备侍寝呢,结果被人截了胡,气得她把最喜欢的一套茶具都给摔了,稀碎稀碎的。昭妹妹,你可知道那截胡的人是谁?” 她也等不得绯晚询问,自己凑近了低声说:“是那晚上和你一起拜佛的冷宫宫女,给你还伞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如今正在辰乾殿伴驾呢!等明天一早,就该有册封的旨意出来了。” 绯晚只做不知。 跟着惊讶了片刻,却是欢喜:“她叫芷书,在冷宫日子很难过,这下好了,真为她开心!” 吴贵人直直看着绯晚,半晌后,由衷感慨: “妹妹真是好人。” 她前来报信,并非只为了分享新鲜事,也是提前给绯晚通气提醒,告知那个曾经和绯晚有交情的宫女,也飞上枝头了。 是排挤打压还是拉拢,好让绯晚提前做个准备。 谁知绯晚第一个反应,却是为人家开心。 这昭才人,真是善良得有些缺心眼儿! 吴贵人感慨之余,却也更加感激绯晚。 要不是绯晚如此良善,她怕是还被贤妃那伙人狠狠磋磨呢,哪有眼下的安宁。 “昭妹妹,要是袁容华有你一分善良,也不至于气成那样。”吴贵人很解气,“你说她好不好笑?这宫里,女人多,陛下却只有一个,大家争宠还不是各凭本事。被人截了胡,那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技不如人,怎么还能急眼了呢!摔东西?有本事把自己屋里东西都摔了,你看内务府愿不愿意给她补!” 这些天吴贵人被简嫔等人折磨,住在附近的袁容华可没少看笑话。 见了面冷嘲热讽也是挺狠的。 这下,吴贵人算是出了口气。 在观澜院聊了好大一会天,才乐呵呵回去睡觉。 绯晚瞧着她刚脱离魔掌,院子里散掉的宫人还没重新补齐呢,就忙着看别人笑话,也够没心没肺的。 私下里,绯晚悄悄称赞小蕙:“做得不错。” 小蕙腼腆笑笑。 她就是跟芷书在一起捡花瓣的笨蛋小宫女。 今天偶尔遇到相识的芷书,大家一起消遣玩闹罢了。 后来专程回去送了趟衣服,御花园却没了人,她只好自己回来,其他的事,无论谁问起来,她可一概不知啊。 “小主,奴婢不明白,您就算想要躲避风头,可为什么非要把芷书姐姐推上去呢?” 多一个人当嫔妃,不就多了一个分摊皇帝宠爱的人吗。 绯晚教导尚未合格的心腹:“我避宠,御前却不能没自己人。” 不然,避宠的同时,没人时常提醒一下皇帝,她和皇帝的联系就会变薄弱。 “再者,多个朋友多条路,想盛宠不衰,就不能单打独斗。” 分宠的女人,多芷书一个不多。但自家的朋友,却是越多越好。 绯晚给芷书机会,以后也会给吴贵人机会,甚至还会给更多人机会。 只要她们没人能越过她,她就会带着这群姐妹,稳扎稳打地走下去。 “哦……” 小蕙似懂非懂地点头。 小主心思很大,她一时难以揣摩到位,认真学习,认真办事就对了! 绯晚心思大,可深宫里心眼小的人比比皆是。 比如今晚被抢了机会的袁容华。 之前她去御前送宵夜被挡回,已经遭人嘲笑。 今天竟然翻了牌子都被人抢了,她觉得自己更成了后宫的笑柄,背后指不定多少人笑话她呢。 “娘娘,嫔妾颜面无存,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活呢?” 袁容华在自己屋里发完脾气,哭到了凤仪宫。 “这下谁都知道陛下对嫔妾不上心了,明明点了嫔妾的牌子,却又临时宠幸一个宫女,竟然还是冷宫的宫女,人家该说嫔妾连个冷宫贱婢都比不过了!” 皇后闲闲坐在雕漆凤椅边,摆弄一扇内务府新贡上来的满绘牡丹嵌珠枕屏。 家常装束,笑容温祥。 “你进宫一年多了,怎么还是沉不住气?若也像春昭仪一样失于沉稳,本宫抬举你上来,也是不省心。” 袁容华惊觉哭戏做过了头,连忙收声认错:“是嫔妾一时气愤了,谢娘娘提醒,嫔妾以后一定注意分寸。” 皇后点了点头,提点她。 “那婢子是烟云宫吕娘子的人,陛下连吕娘子都未必记得,又怎会突然在意起她来,你可想过为什么?” 袁容华眼睛眨了几眨,思虑道:“……难道是,是昭才人?那天晚上她跟昭才人一起礼佛,嫔妾就觉得古怪……” 皇后微笑。 孺子可教。 袁容华顿时咬牙,“陛下怎么最近对这些婢子上起心来,一个赛着一个狐媚!传出去,让咱们这些正经世家小姐的颜面往哪里搁呢?” “再说那昭才人最近大出风头还不够,竟然还要拉扯同类,不会是想把后宫变成婢子的天下吧!” 皇后低眉斥责:“慎言。” 袁容华连忙行礼告罪。 “……可是娘娘,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她们猖狂?” 皇后放下枕屏,端然出言:“天下有礼法,祖宗有规矩,若是尊卑颠倒,确实不成话。陛下若宠幸宫婢太过,也会受人指摘。为宫中平稳计,为陛下名声计,你们做嫔妃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袁容华听出了皇后的意思。 立刻表忠心:“娘娘,嫔妾一定好好想办法,压住昭才人的嚣张气焰,为娘娘分忧!” 皇后笑道:“本宫希望后宫姐妹和睦,若有谁出格,你们彼此规劝便是。” 说罢只道乏了,让白鹭送袁容华出去。 白鹭微笑陪着袁容华,一路将她送出凤仪宫外。 彩凤雕金红漆大门缓缓关上。 袁容华向前走了一段路,忽然站住脚,忍不住回头望去。 星穹之下,凤仪宫高墙巍峨,暗影深深。 她紧紧捏着袖子里一包药粉,心砰砰乱跳。 接了这包白鹭悄递的粉,以后,她就实打实是皇后的人了。 十分的凶险。 也是十分的机会。 富贵险中求! 袁容华用力咬了一下唇瓣,缓缓笑了。 恩宠就那么点,不抢,不灭别人,她如何拿得到。 先干掉昭婢子,成为皇后信任的干将,日后她自然会有扶摇直上,宠冠六宫的一天! 第一卷 第47章 皇后和贤妃互相看不顺眼 嫔妾昭才人,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万福金安。” 绯晚又休养了两日,才在第三日清早,参加了凤仪宫里的嫔妃觐见。 这是她成为宫嫔后第一次面见皇后,参拜国母正妻。 行的是三叩九拜大礼。 卍字联纹锦垫铺在地上,皇后端坐于瑞凤金椅,接受了她的叩拜。 然后很是温和地让侍女扶她起来,微笑着说:“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本宫心疼得很,若非祖宗规矩如此,本宫是不会让你行此大礼的。” 绯晚蹲身福了福,感谢皇后的体贴。 一脸诚恳地轻声言道:“娘娘体恤之心,嫔妾在病中便感激得很,早就想来给娘娘磕头谢恩,别说今日嫔妾已经成够出行,就算还弱得不能下床,也要朝着凤仪宫方向叩谢的。” 皇后脸上笑容深了几许。 贤妃坐在紧挨着凤椅的左首第一把椅子上,噗嗤笑出声: “瞧瞧昭妹妹这小嘴儿甜的,怪会哄人呢。” 绯晚连忙也朝贤妃跪了下去,虽不是三跪九拜,也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嫔妾还要感谢贤妃娘娘。嫔妾病中时常得到娘娘恩赐的东西,心里头过意不去。嫔妾何德何能,让娘娘这样照拂。” 贤妃掩帕笑道:“哎哟,果然被你甜到了,本宫这心里头舒服得很呢!” 今日庆贵妃又像平日许多次那样告假,而虞听锦已经不是贵妃,如今便是贤妃位置最高。 绯晚朝着皇后叩拜,也朝她叩拜,虽然磕的头数量不同,贤妃也很舒坦。 皇后见她如此,眼神淡了淡,只是没出声。 绯晚将两个人的无声涌动看在眼里,只作浑然不觉。 其实她却是故意的。 皇后和贤妃若没有勾斗,都瞧着她这个新晋的小才人不顺眼,可怎么办呢。 绯晚尚未起身,又朝着殿中其他嫔妃投去感激的目光,每个给她送过东西示好过的人,她都没有落下,一个一个感激看过去,对人家点头: “还有各位娘娘,各位姐姐,也对嫔妾多有赏赐和照顾,嫔妾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各位。” “嫔妾微贱之身,承蒙陛下抬举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没想到还能得到诸位娘娘和姐姐们这样的恩赐,嫔妾以后唯有多多拜谢神佛,给各位祈福,祝各位芳颜永驻,福泽深厚。” 贤妃倾身,伸出手,亲自将绯晚扶了起来。 比之皇后让侍女扶她,显得更加亲热。 “你可真懂事。本宫以前也对很多人好过,只是啊,知道感激的却没多少,不但不感激啊,有的还要反咬本宫一口。你以前在春昭仪身边,怕是没少听她念叨本宫的坏话吧?” 绯晚低了头,不敢接话的样子。 怯怯瞄了皇后那边一眼。 皇后脸色没怎么变,笑容也照常,温和地敲打贤妃: “春昭仪犯错,已有陛下降旨惩罚,后妃之德,在于谨言慎行,为天下女子表率,望各位姐妹谨记。” 众人离座听训,都应是。 贤妃跟着众人稍稍抬了抬身子,很快又落座,笑着朝众人点头:“都听见了?谨言慎行,各位谨记。” 仿佛不知道皇后说的是她。 还越过皇后朝绯晚笑:“昭妹妹,你身子弱,别光在这里站着,坐了吧。” 皇后眼底有不耐之色闪过,但随即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 朗声道:“给昭才人赐坐。” 宣誓在凤仪宫下令的主权。 有宫女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嫔妃们的最下首。 绯晚是才人位份,按规矩,只有容华以上的嫔妃,在凤仪宫晨昏定省时才有资格落座,其余人都站着。 她按例也该站着,于是推辞不敢坐,皇后两次让坐,她都谨守规矩拒绝。 皇后方才赞许地点了点头:“难怪陛下看重昭才人,你们众人都要跟她学一学,知道上下尊卑,规矩礼法。什么位份,该做什么,都要心里有数。” 众人再次纷纷起身听训。 贤妃笑笑的,这次竟然没跟着起身,回身从侍女灵珑手里拿了团扇,自己给自己扇风。 皇后也笑着,将训话又持续了一会儿,让嫔妃们一直站着。 时间有点长,满殿里就贤妃自己坐着不动,十分扎眼。 最后贤妃到底还是没耐住,摇着扇子站起来,只是却也不肯乖乖听训,挑着皇后说话的间隙插言道:“本宫有些头晕,想是前阵子让那不知礼数的春昭仪磋磨,雨中跪坏了身子还没好全,得回去请太医诊一诊,皇后娘娘,告辞了。” 然后随意蹲了蹲身,行了个极不标准的福礼,就带着侍女扬长而去。 皇后笑容一点一点淡下去。 缓缓环视众人,继续训话。 足足说了一刻钟,才让众人散了。 绯晚和吴贵人前后脚走出凤仪宫,一路上都被其他人攀谈。 吴贵人见状快走了几步,等绯晚应酬完了追上来,她抚着胸口小声道:“可吓死我了,今天怎么皇后和贤妃两位娘娘直接冲突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绯晚转脸看她。 轻笑:“她们借着我互相发难,你还跟我一起走,不怕惹祸上身?” 吴贵人翻了个小白眼:“我怕有用吗,不跟你我跟谁,你看别人有人愿意理我吗。我只是害怕你被她们收拾,然后我就没……没靠山了!” 她比绯晚还高了一级,却拿绯晚当靠山,自己说到最后也有点不好意思。 抿了抿嘴巴,住口了。 只是跟着绯晚走了半晌,都快到观澜院附近了,绯晚还没回答她的疑惑,她只好又问了一遍:“昭妹妹,你说皇后和贤妃她们之间……没事吧?” 绯晚四下看看。 不远处有个六角凉亭,绯晚款步走去,坐在美人靠上,拍了拍旁边:“姐姐这里坐。” 吴贵人十分忐忑地坐下。 绯晚身边只有小蕙跟着,抬眼看了看吴贵人身边的婢女。 吴贵人连忙说:“她跟了我多年,在潜邸时就是生死好姐妹,并不是普通主仆,你只管放心。” 绯晚点了点头。 “见姐姐这样机敏,我就放心了。” 她笑着看了看四周,花径蜿蜒,灌木丛矮小,视野开阔。 “这里说话,不会隔墙有耳。” 吴贵人赶紧接话:“对,若是有人来,老远咱们就能看见,比关在屋里说话还方便呢,妹妹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吧,我这个心七上八下的真难受!” 第一卷 第48章 皇后查出绯晚身份 绯晚此时,只觉得自己帮吴贵人帮对了。 这几日看吴贵人心直口快,思维简单,今日看着,却是个极其敏锐的人。 皇后和贤妃今天的对撞,看起来并不激烈,似乎还不如前几次收拾虞听锦时口角多。 寻常人或许不会在意。 但吴贵人竟觉得不同寻常,甚至怕绯晚被牵连在内,刚一落座,只看绯晚眼神就晓得她要说私密话。 倒是省得绯晚花口舌解释了。 绯晚便直言:“不瞒姐姐,朝堂上的事可能要波及后宫。听说南边水患严重,北边战事似也有点波折,最近陛下心绪烦闷,连番破格抬举了我和芷书正是因此。” 凑得近些,轻声告诉吴贵人:“镇国公府在南边有买卖,听说牵涉到水患之事中,首辅赵大人他们正在极力追查。皇后和贤妃定是从各自家中得到了消息,两人彼此之间暗涌多年,最近怕是有一场恶仗要打。” 吴贵人听得眼睛溜圆。 除了震惊,还有丝丝对绯晚的恐惧。 她以为绯晚是幸运的、善良的,也有些聪明,可却没想到她敢议论朝政。 而且首辅派系追查镇国公府的买卖,必定是隐秘的,绯晚一个刚上位的宫婢是如何知道的? “这、这跟我们有、有关系吗……”她结结巴巴。 绯晚道:“当然有。镇国公简在帝心,贤妃娘娘才能在后宫安稳,若是镇国公府出了事,宫里皇后一人独大,我又是踩着她扶持的春昭仪晋封的,姐姐觉着,我还能有好果子吃吗。姐姐在宫中比我时间长,不会觉得皇后娘娘真如表面那样慈爱吧?” 吴贵人紧紧咬住嘴唇。 第一次看到绯晚锋芒,忐忑不安。 “姐姐现在远离我,还来得及。” 绯晚站起身,语气平静:“便是离了我,简嫔欺你之事,我亦会有始有终帮你到底。隔壁宫院住着,我不会看姐姐受辱。” “但姐姐若想得开,愿意冒险,那么午后可以找我,我们一起去拜见贤妃娘娘。” 绯晚点点头,告辞走出凉亭。 吴贵人还在懵懂中没回神,只怔怔问了句:“若是镇国公府真出事,拜见贤妃……” “只是拜见。”绯晚道。 她可没想投靠贤妃。 只是不让贤妃把她当敌人而已。 起码在她位置稳固之前,不能同时接受来自虞听锦虞家和贤妃的双重攻击。 至于以后…… 贤妃和镇国公府,都是她前进路上挡着的石头,慢慢儿搬开就是了。 “小主,吴小主下午会来吗?” 回去的路上,一直旁听的小蕙不放心了。 绯晚说的国事她听不太懂,但是觉得很严重很危险。若是吴贵人不肯变成自己人,小主却跟她说了这些话,万一被她告诉别人可怎么办? “会。” 绯晚笃定。 她前世最后几年九死一生,练就一双识人的眼睛,不是百发百中,也能十拿九稳。 有的人看起来很可靠,但关键时候可能误事。有的人看起来冒失莽撞,但行事都在框架之内,不会出人意表。 吴贵人就是后者。 绯晚有七成把握相信她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剩下那三成不确定? 无所谓。 成大事者,何惧微瑕。 若事事都要十成把握再动手,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 “娘娘,查清了,昭才人就是虞家的小姐……” 这天午膳时,白鹭接到了下头报来的消息。 连忙悄悄禀给皇后。 虞家丢女,抱养女儿当成嫡女养大,年深日久,京中很少有人知道虞听锦的确切身份。 虞家刻意淡化此事,真女儿被找回来后也没有宣扬,虞听锦又步步高升当贵妃,这真女儿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不过若仔细查,还是能查到的。 因为当初虞夫人丢女有一场小小的风波。 而虞家人对绯晚的厌恶,特别是虞二公子经常口无遮拦辱骂绯晚,也让虞家的下人们有所猜测。 凤仪宫在虞家本就有眼线。 另则,找了和保宁庵惠真禅师相熟的施主侧面询问,惠真虽然不肯承认,对外只道帮虞家找过孩子,但都没有成功。 可随后惠真就去了虞家,被虞侍郎夫妇招待在屋里很久。 从虞家离开的路上,惠真趁四下无人,掏出袖子里的银票点数来着。 种种都表明了绯晚的身份。 皇后放下银箸,嘴角笑意是冷冷的,和在人前不同。 她早知虞听锦是养女。 养女无所谓,好用就行。 而且养女的身份,以后还可以用来拿捏,可上可下。 但没想到…… “她好大的胆子,在本宫眼皮底下使心眼,不肯说实话!” 之前派白鹭,借着送东西的机会,私下询问过虞听锦绯晚的身份。 可虞听锦咬死了绯晚就是个婢女。 “那就让她再冷静冷静,冷透了,才好用。” 皇后喜欢脑子不太好的手下,但不喜欢脑子不好还不听话的手下。 虞听锦最近狗急跳墙,处处自作主张,非常需要敲打。 “给昭才人添样菜去。” 皇后指指自己只动了一筷子的金丝火腿,让白鹭当面问问绯晚。 白鹭立刻去了观澜院。 绯晚双手接了托盘,谢过皇后赐菜,依白鹭的意思屏退左右。 却对身份矢口否认。 “我怎么可能是虞大人的亲生女儿,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真的不是。”白鹭又问了一遍。 绯晚将头晃了又晃,眼睛含泪:“不是。” “那是我听岔了流言吧。”白鹭笑了笑,“小主不必在意。不过,您要是有什么话,只管和我们娘娘去说,娘娘是很心疼您的。” “我知道了。” 妥帖送走白鹭。 绯晚暗自笑笑。 皇后这么快确定了真相。 还直接问到她面前来。 可见心急。 但她就是要隐瞒真相,欺骗皇后。 引着皇后容不得她。 前世太后寿宴,贤妃犯错,夺号禁足,紧跟着镇国公府罚没一半家产入官。 具体贤妃犯了什么错,绯晚那时候正处在被虞听锦折磨得痛苦中,并不清楚。只知道虞听锦在贤妃失势后十分得意,私下里经常称赞皇后娘娘高明。 必是皇后出手无疑了。 绯晚今生从虞听锦打压下起势,每一步都踩着被皇后扶持起来的虞听锦,得罪皇后是既定的事实。 所以不差再得罪这一回。 以皇后今日之心急来看…… 只要皇后对付贤妃的时候,把她也捎带上。 混战之中,她便能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绯晚把皇后赐的菜给了底下人,自己吃才人的份例菜,吃饱喝足散了一会,便睡午觉养神。 她身子虚,必须仔细休养调理。 才能有力气持续争宠。 “小主,吴贵人来了,已经候着您有一会儿了。” 一醒来,就听见小蕙略带兴奋的禀报。 第一卷 第49章 以后昭才人就是我主子 小蕙此时对绯晚十分佩服。 感觉自家小主特别聪明。 想要把芷书推上去,就能推上去。 想要吴贵人来投靠,人家就真来投靠。 方才吴贵人过来时,小主还没睡醒,吴贵人的态度那叫一个谦卑,务必不许她进去通报。 还悄悄对她说:“我既然来,以后就全靠着你们小主了,别看位份我暂时高她一点,可这一点,她想必很快就能超过我去。 以后啊,她就是我的靠山,你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人便是。你拿她当主子,我也拿她当主子。 所以小蕙,你会为了自己的事,就打扰你们小主午睡休息吗? 既然你不会,为什么非要给我通报?” 小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于是任由她等候在西次间里。 吴贵人等候的样子也恭敬,斜签着半坐在椅上,随时准备听候传唤。 小蕙就觉得自家小主好厉害啊! 怎么就提前笃定吴贵人会投靠呢? 明明上午在凉亭里,吴贵人特别害怕,看起来一点都不敢也不想蹚浑水啊…… “她来了,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绯晚起身,下了床,让小蕙把吴贵人领进来。 还提醒小蕙管理好语调。 小蕙赶紧收敛崇拜和兴奋,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稳重再稳重,才配得上小主的信任。 一时吴贵人进来,见绯晚坐到妆镜前准备理妆。 连忙走上前,顺手接过了夏荷手里的八宝檀木梳,十分讨好地说:“昭妹妹,赏个脸,让我为你梳妆一次如何?” 夏荷看绯晚脸上没有不悦,知趣地闪到一旁: “吴小主挽发的本事,高出奴婢十万八千丈,那么奴婢就偷个懒了,劳烦吴小主。” 吴贵人笑着啐了她一口:“还十万八千丈!把我架那么高,万一我梳得不好了,岂不是丢大脸?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抢了你的差事。” 夏荷知是玩笑,也不恼,蹲身笑道:“奴婢不敢。两位小主且坐,奴婢去催玉雪酸梅汁,一会儿两位喝上半盏,极是解暑的。” 她这两日知道绯晚更信任小蕙,于是识趣退出,还把外间站值的两个小宫女带走了。 绯晚瞥一眼夏荷恭敬离去的背影。 知道夏荷对留下来还没什么热忱。 倒也不急。 绯晚跟前只剩了吴贵人和小蕙,吴贵人温柔又小心地帮绯晚梳头发。 绯晚端坐不动,接受她的服侍:“有劳姐姐。” 吴贵人道:“是我以后要有劳妹妹了。” “妹妹今日说的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一会儿,我就跟着妹妹去觐见贤妃娘娘,感谢妹妹给我这个机会。” 绯晚从镜子里看她,面纱上的眼眸清澈又平静。 “姐姐可想清楚了?” 不想清楚我就不来了。吴贵人知道绯晚这是要她说出理由,便很认真地说: “不瞒妹妹,我在潜邸时是个蠢的,不知道主动争取,也不知和其他人结交,老老实实做自己分内的事,结果就把自己老实成了侍妾里的最后一把交椅。” “陛下登基,善待旧人,每人都给了不低的位份,我也跟着沾了点光。可也就那么一点点,谁让我常年无宠呢。 熬了五六年才熬到贵人,等我反应过来争宠才有好日子过时,一个个能掐出水的娇嫩新人都起来了,哪还有我可争的。 旧人不肯带我,新人瞧不上我,好容易那天晚上偶遇春昭仪,被她临时带去长乐宫赴宴,我以为终于来了机会,极力冲在前头帮她,可最后你看见了,我什么下场?” 吴贵人嘴上不停,手上动作也不慢,片刻间已经给绯晚梳出了一个追云飞仙髻。 “所以我才明白过来,要想日子不难过,不但要找主子跟,还得找对人。 于我来说,妹妹就是最最最对的人。 又漂亮,又善良,又聪明,妹妹瞧得上我,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说实话,上午妹妹让我考虑的时候,我没有立刻答应,还真的跑回去考虑,就该抽自己两个嘴巴。” 她说着,还真抬手往自己脸上打。 旁边小蕙眼疾手快拦住。 把绯晚给逗笑了。 这吴贵人投靠也太用力过猛了。 怪不得贤妃一派折磨她没够,肯定是长乐宫那天晚上她也挺用力,招恨太大了。 再者,小蕙不愧是雕刻能人,手是又稳又快啊。 “好了,吴姐姐,你的心我明白了。” 绯晚对镜,朝吴贵人温柔地笑。 面纱上一双美丽的眼弯出优美弧度,让吴贵人再次看定。 暗叹这个妹妹真漂亮。 绯晚从首饰匣子里挑出一支茜桃簪,反手递出:“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才在书上看到的话,和姐姐共勉。” 这是女子自明坚贞,也是臣子表达忠诚。 我的心并不是石头,不可被随意转移。我的心也不是草席,不能被任意卷动。 吴贵人接住簪子,比了比位置,轻轻替绯晚插上。 “妹妹不移,我必不负。妹妹若移,我也死心塌地!” “妹妹肯护着我,我也必定为妹妹效力。” 两人在镜中对视。 绯晚轻声道:“还真有一件事,稍后就要劳烦姐姐。” “妹妹只管吩咐。” “一会儿去拜见贤妃娘娘,我要感谢她屡次出手护佑。我的伤,和巫蛊之事,春昭仪脱不了干系,当初都赖贤妃替我周旋。那老鼠一事么……” 信誓旦旦要严查的皇帝,到现在还没给她一个交待,说到这里,绯晚暗中只想冷笑。 想查是势必能查清的。 只是,让皇帝在后宫大动干戈,她还没有那个资格。 事发当时皇帝气愤是真的,许诺也是真的。 稍后日子久了,有更多的事让他生气,这件也就没那么重要。 而许诺?让皇帝对女人信守承诺,就跟要求一颗下了树的果子永不腐烂一样,可能么。 不过绯晚又不强求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只想最大限度利用这件事而已。 包括卧病避宠,以及今日,要跟贤妃用这个表达心意。 “还请姐姐替我说上两句。”绯晚看住吴贵人,“让贤妃娘娘帮我猜一猜,春昭仪壁橱里那窝老鼠,会不会除了和春昭仪有关,还和旁人有关呢?” 吴贵人不解:“旁人是谁?” 绯晚却住口不说了。 吴贵人愣了愣,恍然大悟。 继而脸色有点白。 让她当着贤妃的面,怀疑皇后要害绯晚? 御前都没定论呢,她却去怀疑皇后…… 话若传出去,这是让她直接把皇后往死里得罪吗! 绯晚静静看着吴贵人。 等她表态。 她该不会以为绑在同一条船上,就是你好我好做姐妹,互相表表心迹,每天同路一起走那么简单吧? 绯晚是要帮人,笼络人,可除了小蕙,她可不愿意白养闲人。 想沾她盛宠的光,就得给她扎扎实实办事! 第一卷 第50章 简嫔发难 妹妹放心,我一定做到!” 吴贵人踌躇只在片刻。 很快下定了决心。 坚定表态。 绯晚浅浅一笑,回头握住吴贵人的手:“那今日就仰仗姐姐了。” 吴贵人紧紧回握:“是我要仰仗妹妹。” 这却不是客套话。 她对去长乐宫有阴影。 自从被虞听锦丢在那里淋雨罚跪,那地方就成了她的梦魇之地。 要不是绯晚带着,她才不愿意触霉头去呢! 可她心里明白,这一趟是必须走的。不然绯晚再得宠,到底不及贤妃等势大位高,能护住她一两日,难道能护住一辈子? 还得跟贤妃把这个怨结解开才行啊。 至于说若这趟稳住了贤妃,却又得罪了皇后…… 吴贵人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总不能刚投诚就缩头撤退,那她可真作死。 * “贤妃娘娘,兰昭仪娘娘,简嫔娘娘,给各位娘娘请安,娘娘们金安。” 来到长乐宫。 绯晚和吴贵人一起朝正在打叶子牌的几人行礼。 贤妃是现在宫里头除了皇后和庆贵妃外,品级最高的嫔妃,绯晚正式觐见皇后之后,来见贤妃,是必要的礼数。 贤妃手里捏着几张牌,抿唇思索了一会儿,跟侍女悄悄商量了几句出什么牌,最后把牌打出去,才抬头看向堂中站着二人。 “瞧本宫,光顾着琢磨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昭妹妹来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一个个的,不知道把昭妹妹扶起来吗!” 绯晚和吴贵人蹲得腿都发酸了。 才被扶起。 知道贤妃这是故意的。 谁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站到旁边。 “给本宫的昭妹妹搬个凳儿来啊,一群蠢婢。” 隔了老半天,贤妃打了几局,才让绯晚坐。 绯晚在下首坐了半边身子,让小蕙把准备的礼物送给贤妃几人。 “嫔妾寒酸,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孝敬各位娘娘。” 都是内务府送到观澜院的盆景摆件之类,镶珠嵌玉的,虽不名贵,但也不算微薄。 不过贤妃几个见的好东西多,并不把这些玩意看在眼里。 贤妃让人接了东西,自己只专注打牌。 简嫔在旁边瞅一眼绯晚给她的玉石盆景,玩笑道:“昭才人怎么不把那颗东海冰瑶珠带来呢,也让我们开开眼。” 故意挑事。 绯晚站起身,轻声道:“陛下所赐,嫔妾供在壁柜里,不敢轻易拿出,只怕物贵手轻,嫔妾若一时不慎碰坏了,没法跟陛下交待。” 简嫔眉头一扬。 瞄了眼从进屋就被她们集体忽略的吴贵人,新仇旧恨都起来了。 之前绯晚从她手里截走了吴贵人,今儿又说什么“物贵手轻”…… 简嫔就笑:“东西确实贵重,咱们贤妃娘娘都没把玩过呢。” 绯晚知她故意挑拨。 却也不怕。 因她自己刚才那句,也是故意激简嫔。 绯晚位份再低,好歹也是新晋的受宠之人,来贤妃这里,贤妃位高势大,给颜色她瞧也就罢了。 简嫔一个宠爱平平、家世在贵女之中也算平平、全靠巴着贤妃才得些小小风光的人,跳出来搅事就不行。 绯晚今天是来示好的。 可不是来示弱的。 若软弱过头,贤妃才看不上她的讨好呢。 “贤妃娘娘多次帮扶嫔妾,嫔妾早有将一切好东西都献给娘娘的心意,只是怕唐突了娘娘。今日简嫔娘娘替贤妃娘娘要珠子,正契了嫔妾的心。 嫔妾一个人不敢捧着那珠子走来走去,还请简嫔娘娘和嫔妾一起回去,给贤妃娘娘捧珠来,全了嫔妾心意可好?” 说着还给简嫔福身行礼,诚恳得很。 简嫔脸色眸光一利。 看向绯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和嫌弃。 果然是个不老实的东西! 怪不得让旧主着了道呢! 竟然说她是故意帮贤妃抢明珠。 那可是御赐之物,她想抢的名声传出去,如何得了。 既冒犯了帝王,又抹黑了贤妃。 “昭才人好厉害的嘴啊。怎么当初在凤仪宫里初次见面,你那么瑟缩?可别是当时故意装作弱小可怜吧?” 绯晚一愣。 满眼惊讶和委屈。 似乎完全不懂对方为何这样说话。 “娘娘?嫔妾只是想表达对贤妃娘娘的敬仰感激,您是不是误会了……嫔妾刚晋封不久,见识少,不懂简嫔娘娘在说什么……” 岂能让简嫔给她扣上嘴巴厉害的帽子! 她可是靠柔弱温顺起家的。 简嫔挑了挑眉毛:“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自有人心明眼亮,装得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你说对不对啊昭才人?” 绯晚无辜点头:“正是此理。” 稍有交锋,见好就收,绯晚不想跟简嫔纠缠太久。 立刻对贤妃开始表达感谢。 比之前在凤仪宫里感谢得更诚恳,更动听。 只因这里都是贤妃派系,不用照顾皇后的面子。 自己的伤,自己的病弱,她刻意强调,说需要调养,近期不能伴驾,以减轻贤妃的嫉妒之心。 比之在众人面前的屡屡帮扶,今天贤妃并没有对她多么热情,反而还刻意冷落了。简嫔的针对,也是贤妃默许。 这是女人的嫉妒,也是今天不需要对抗皇后的缘故,绯晚知道自己此刻没有让皇后憋屈的价值,也就得不到贤妃优待。 宫里的人情,就是这么现实。 除非,她能让贤妃明白,她绝对不可能投靠皇后。 悄悄使个眼色,绯晚示意吴贵人上场。 说出约定好的话题。 吴贵人立刻暗暗捏了捏拳头,准备冒险开腔。 可这时候简嫔又说话了。 呵呵笑道:“昭才人既然如此伤病交加,我看确实不适宜侍奉圣驾。贤妃娘娘,您看不如告诉敬事房,把昭才人的绿头牌挂上了一年半载的,让她好好把身子养好再说?” 贤妃停了手中叶子牌,笑看绯晚。 “你自己觉着呢?” 第一卷 第51章 挂绿头牌?她可不怕! 嫔妾一切听从贤妃娘娘安排。” 绯晚毫不犹豫地回答。 简嫔一拍手:“那就好!”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宫女,让去敬事房知会一声,就说昭才人身子柔弱,主动提出要歇寝半年。 贤妃笑吟吟地看着,也不阻拦。 “多谢简嫔娘娘体恤。”绯晚谢道。 旁边吴贵人都快急坏了。 自己是不是跟错了靠山啊。 昭妹妹到底明不明白挂牌子半年会有什么后果。 半年之后陛下连你长啥样都忘了吧! 偏生绯晚不但附和简嫔,紧跟着还说:“娘娘,嫔妾觉得,可能半年也未必能休养好身子,请问敬事房挂牌子最长能挂多久,能不能再挂久一点呢?” 吴贵人:“……” 急得指甲都快把手心给掐透了! 简嫔凝眉盯住绯晚,也是有点不懂了:“那你想挂多久?” 绯晚试探着,迟迟疑疑:“……挂一年?要是不行,十个月?” 简嫔笑道:“当然行,那就一年!” 她用“你可别后悔”的眼神盯死了绯晚。 一年,到时候别说陛下忘了你,说不定你早被春昭仪弄死,骨灰都扬没了呢! 绯晚则用感激的眼神回应。 心想,挂牌? 她才不怕。 皇帝幸她又不是光靠绿头牌。 说句粗俗的话,男人只要想,处处都是床。 难道非得应了绿头牌跑去辰乾殿吗。 那里能比废旧佛堂更刺激? 能比在她的小床上光摸不吃更有余味? 回头再让皇帝知道是简嫔挂了她牌子,到时候贤妃都得受牵连! 看看谁怕谁。 只见简嫔朝旁边侧了侧脸,她身边的宫女抬脚便去敬事房。 绯晚满眼感激,任凭对方去。 “站着,不许走。” 简嫔对面,兰昭仪扬声叫住了那宫女。 手中叶子牌啪地扔了出去,笑嘻嘻对简嫔说: “人家昭妹妹想要挂自己牌子,难道不会自己去敬事房说,还要你巴巴地去?可见你今日输的银子不够多,还有精力管人家闲事呢!” 兰昭仪位份高,简嫔见状,不敢再硬让宫女去,只把眼去瞧贤妃。 见贤妃笑笑的,催她出牌,简嫔便知道此事不可强求。 于是讪笑着找补了两句,便作罢。 绯晚略感失望。 不死心地主动问兰昭仪:“昭仪娘娘能帮嫔妾派人去敬事房说么?嫔妾初初晋升,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和敬事房打交道……” 兰昭仪捏着一把牌,眯着眼睛仔细琢磨,片刻后才慢慢扬起眼帘,斜斜瞄向绯晚。 洒了金粉的睫毛有一种华丽又妖异的美感。 “我可不管这档子闲事。你若是想要什么稀罕的胭脂水粉,倒是可以来找本宫。” 她说着,便收回视线,继续沉浸在打牌的乐趣中。 只是刚才瞄向绯晚那一眼,让绯晚瞬间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于是知道贤妃麾下,兰昭仪比简嫔有脑子。 不过,她并不怕被兰昭仪看穿心思。 宫里谁还没点小心思。 傻子早死了。 吴贵人虽然不明白绯晚为什么要挂自己牌子,但看那三位谁都不再提此事,暗暗松了口气。 牌桌继续。 凑人手的宫女灵珑站起身来,邀绯晚上场。 绯晚推辞说不会,灵珑便拉她坐下,在旁边指点。 说是指点,但因绯晚“笨手笨脚”,到底还等于是灵珑自己在打。 不过,场中氛围却因此缓和不少,竟也玩了个其乐融融。 前有简嫔找茬,贤妃一个眼风过去,简嫔不说话了,现下是兰昭仪谈笑风生地跟绯晚闲聊。 贤妃偶尔调侃两句,大家捧场地笑,非常融洽。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见了,还以为绯晚跟她们关系极好。 话题被绯晚不动声色地再次引到自己的伤病上。 吴贵人终于有了完成任务的机会。 没人理她,她硬聊。 十分尴尬。 却也十分坚持。 在绯晚忽然歪了歪身子,以手扶额时,她心疼地伸手扶住绯晚: “昭妹妹自从被咬高烧之后,烧退了,可总是动不动头晕,怕是不能玩了,要不,咱们回去?” 绯晚趁势起身。 虚弱说:“今日恐怕陪不了几位娘娘了,容嫔妾回去养一养神。” 贤妃许可。 吴贵人状似无意地抱怨:“也不知道是谁用那么腌臜的东西咬昭妹妹,真黑心啊!” 简嫔挑眉:“不是春昭仪壁橱里养的么,还能有谁?” 吴贵人道:“可到现在都没个定论呢……事情多蹊跷啊,春昭仪就算养,也不会把老鼠养在自己柜子里吧,看起来真像陷害。” “那能是谁陷害她?”简嫔脸色不善地追问。 暗道这吴氏若敢把矛头对准长乐宫这边,就算她跟昭才人交好,也别想安生,昭才人可护不住她! 却不料吴贵人竟敢公然说道:“说不定,是咱们谁都想不到,连春昭仪都觉得不可能,甚至还十分信任和仰仗的人呢?不然怎么有本事把东西藏进她壁橱里。昭妹妹,你说是不是?” 绯晚先是一愣,随即垂了眼睛,不做声。 但眼中慢慢蓄泪。 贤妃等人见状,诧异之余,若有所思。 吴贵人这意有所指之处,分明是凤仪宫。 她竟敢这样说! 简嫔立刻道:“吴贵人,你疑心谁呢,直接说出来可好?明儿告诉了宫正司,直接破案罢了!” 吴贵人低头:“嫔妾不敢明说。” 贤妃忽然笑了笑。 “话不能乱说,不过有时候,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话说出来,也是勇气可嘉。” 吴贵人随即跪下:“多谢贤妃娘娘夸奖,嫔妾只是说出心中疑惑,为昭妹妹打抱不平罢了。上回冒犯了娘娘,没想到娘娘宽宏,还肯夸赞嫔妾,以后嫔妾定然多多来给娘娘请安。” 简嫔轻哼:“你可省省吧,贤妃娘娘哪有工夫搭理你!” 贤妃却笑道:“都是宫中姐妹,吴贵人愿意来就来,本宫喜欢热闹。” 吴贵人惊喜:“多谢娘娘赏脸!” 从长乐宫出来之后,吴贵人一直捂着心口。 心跳得厉害。 看样子她公然怀疑皇后的行为,入了贤妃的眼,是被贤妃饶过了。 以后她们不会再折磨她。 但她公然怀疑皇后,以后又会有什么麻烦,却也难说。 绯晚握着她手,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姐姐最近备着些,或许会有芳鸾车接你。” 吴贵人一愣。 继而明白绯晚在说什么。 惊喜之余根本不敢相信。 昭妹妹难道…… 能帮她侍寝?! 第一卷 第52章 昭卿甚好,朕喜欢 吴贵人试探着问:“妹妹的意思是……你要在陛下面前提起我?” 绯晚笑道:“提起姐姐,何如姐姐自己被陛下看中。” “啊?……”吴贵人感觉自己白激动了,会错了意吗,难道不是昭才人要帮她侍寝。 她脸色颓然:“妹妹在取笑我么?我一把年纪了,比陛下还大一岁半呢,凭什么能被陛下看中呢?” 当初在潜邸,她之所以能成为通房侍妾,也不过是因为前头几个才貌好的侍女暗中互掐,几败俱伤,到最后便宜了她这个根本没指望承宠的。 皇帝并不看重她,登基之后好几年,她侍寝的次数一个指头掰得过来。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两年前了。 她现在连皇帝腰粗腰细都不知道了。 绯晚却道:“姐姐年纪稍大,可相貌和二八少女相仿,并不显年长。若是稍加装扮,还是非常耐看的。” 绯晚带了吴贵人回到自己屋里,将她原本的妆卸了,亲自带着小蕙给她上妆。 片刻后吴贵人对镜一看。 自己都惊讶:“我怎么这么好看!” 绯晚笑。 若是手指没受伤的话,她还能让吴贵人更好看。现在很多精细动作她做不了,只能小蕙代劳,妆容效果就有了偏差。 “姐姐可有什么才艺?”她认真为吴贵人筹谋。 吴贵人今日在长乐宫表现不错,按她说的做了,那么她也会给吴贵人以好处。 吴贵人摇头:“没有才艺。” “歌舞?” “不会。” “刺绣?” “拿不出手。” “弹琴吹箫或者什么乐器?” “一窍不通。” “书法绘画?” “没练过。” 绯晚想了想,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以吸引男人的技艺了,便问吴贵人:“姐姐真的什么都不会?” 吴贵人红着脸:“倒是有一样……陛下曾经称赞我做得好。” “什么?” “堆雪人。” 绯晚看看外头盛夏明亮刺目的日光,觉得堆雪人这个技艺,不要也罢。 “那么姐姐回去再想想,若是实在想不出什么技艺,也无妨,只是不能在陛下跟前一鸣惊人而已,总之我保证你能去辰乾殿就是了。” 吴贵人将信将疑,觉得自己能去的希望不大。 绯晚自己都是刚承宠,哪有能力去举荐她呢? 但绯晚愿意帮她,她就很感谢了。 于是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开。 绯晚躺回床上休息,觉得很累。 在长乐宫周旋,累身又累心。 不过,今日贤妃这关算是过了。 吴贵人怀疑皇后,而她又做出了听进去的样子,让贤妃乐得看她和皇后生更大的嫌隙,起码短期内不会针对她。 说不定还会利用她。 那么接下来几天,要继续去拜见庆贵妃和惠妃等高位宫妃,借着新人参见主子娘娘的名义,仔细品度一下众人的心思和立场。 方便日后行事。 这样盘算着,迷迷糊糊不小心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鼻子发痒。 她轻轻蹭了蹭鼻子,半睡半醒翻身,却又觉着脖子痒。 终于醒来,一睁眼,眼前一张带着笑意的俊脸,将她惊了一跳。 “陛下?!” 她匆匆起身见驾,“陛下金安,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通报呢……嫔妾睡觉的丑样子都被您看尽了!” 萧钰将目光落在绯晚半开的衣襟上。 她睡得衣衫松散,肩颈和锁骨附近都露了出来,胸口的风光也若隐若现。 “怎么算丑呢?” 男人温声笑着,伸手过去,帮她把衣襟合拢。 修长手指,在少女细腻的皮肤上轻柔摩挲。 绯晚脸色红透。 “陛下……” “昭卿。” 萧钰拉过绯晚入怀。 绯晚搂住他脖子,软软在耳边低语:“陛下太……坏了!” “那你,喜不喜欢朕坏?” 萧钰大掌滑落,握住她细腰。 “无论陛下是好是坏,嫔妾都喜欢。”绯晚轻轻的说。 萧钰笑了。 “大胆,竟敢认为朕还有坏的时候?” “陛下坏就坏在,总是来打扰嫔妾休养。” 绯晚试探着大胆了一句。 看到萧钰脸色反而更好,就明白了,他喜欢这个调调。 于是板着脸轻哼一声,扭过了身子佯装生气。 萧钰挑眉。 昭卿果然很妙。 他跟两个朝臣议事,议得头疼。 第一个想到的放松之处,就是观澜院。 没让人通报,一进屋看到绯晚睡姿妙曼,头疼就好了一半。 眼下美人在怀,另一半也好了。 “那陛下,喜欢嫔妾好还是坏呢?”绯晚背着脸小声问。 萧钰笑道:“昭卿甚好,朕喜欢,哪里都喜欢。” “芷书妹妹是好是坏呢,在陛下眼里?” 她转过脸来,一副认真询问的样子。 萧钰呵呵地笑:“吃飞醋?” “嫔妾不敢。”绯晚说道:“只是陛下宠幸她,本来是好事一桩,她却直到现在也没来找嫔妾,反而不如之前和嫔妾亲近了,嫔妾就想,是不是陛下给她的位份太低,和嫔妾比起来差得远,所以她不好意思来呢?” “陛下,您给她晋晋位份,和嫔妾差不多,好不好?” 萧钰再次扬眉。 他抬举了冷宫的宫女芷书,还以为认识芷书的绯晚会不舒服。 宫里女人多是如此的。 可没想到绯晚还要给芷书求更高的位份。 “你真这么想?” “是,陛下,嫔妾喜欢看到好朋友开心。” “位份却不能随意晋,等有了机会再说。”萧钰拒绝。 他觉得芷书不错,临幸之后封了个八品采女,已经算是破例了,寻常宫女变嫔妃,都是从九品更衣开始的。 至于绯晚,那不在此列,她的情况不寻常。 “那陛下,给她个封号?”绯晚趁着皇帝心情好,随意提要求。 萧钰眯眼:“你这样想抬举她?” 虽然绯晚位份低,不可能像贤妃等人那样拉帮结派,但她若存了这种心思,就不应该。 他最厌恶底下人搞派系,党同伐异。 放在绯晚腰肢的手,不由松了松。 第一卷 第53章 前世受的恩惠,今生来还 绯晚只当没有察觉到皇帝的猜疑。 非常认真地点头:“是的,嫔妾很希望她能得到更多恩宠,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算是……” 她顿了顿,稍许犹豫之后,语气轻柔又坚定地说:“就算是比起嫔妾,陛下您更宠爱她,嫔妾也心甘情愿。” 这却不是普通的拉帮结派之心了。 拉帮结派之人,即便抬举别人也只是为了壮大自己,却不会允许别人超过自己。 萧钰不解:“为何?” “因为芷书妹妹她,比嫔妾更……度日艰难。” “她在烟云宫亦挨打?” “那倒不是,只是烟云宫那里的首领太监,背地里有些不堪入耳的勾当,芷书妹妹在遇到嫔妾之前,险些也被他盯上。 幸好那天她漏夜求医时,偶然得了嫔妾送的御用金伞,对方才忌惮几分,没有立刻动手。陛下若不是抬举了她,嫔妾本来打算想办法把她调到身边当侍女的。” 绯晚低声说出的缘故,让萧钰龙颜震怒。 他万没想到是这种缘故。 当即就放开绯晚起身,叫了曹滨,派人去调查烟云宫首领太监的龌龊。 曹滨见皇帝脸色不对,连忙答应。 绯晚却道:“陛下,此事不宜宣扬,不然,烟云宫的宫女,甚至那些废妃的名声,怕是都要受损。” “曹滨,秘查!” “是,陛下。” 曹滨退走。 萧钰冷声问绯晚:“为何不早说!” 皇帝的怒气,让绯晚意外。 她连忙跪下,声音颤抖地说:“陛下,之前那些受害的宫女,非死即疯,都已经不在了。这种事查无实据,芷书妹妹又如何敢与人言? 好在菩萨保佑,巫蛊之事发生那天晚上,嫔妾和芷书一起拜佛,她低声许愿被嫔妾听到了,仔细追问,她才迫不得已说出一二,否则,她连向嫔妾求助都不敢。” 少女害怕的模样,让萧钰暗暗叹口气。 “起来吧。” 他扶起绯晚,重新拥她入怀。 “陛下,嫔妾不是故意隐瞒……” “朕明白。” 萧钰没让绯晚继续解释。 手掌在她背上轻拍。 绯晚搂住皇帝,依偎在他怀里,享受温柔的安抚。 她感觉皇帝有点心不在焉,仿佛在想其它的事情。 “陛下,您怎么了?” 她轻轻问。 皇帝却什么也没说。 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 绯晚送走皇帝,一边换下被他揉皱的衣服,整理被弄乱的头发和脸上妆容,一边思索,他为何对烟云宫的秘事这样在意…… 难道因为芷书成了宫嫔,出于男人的尊严,便容不得自己的女人曾经被人觊觎,而且还是被太监觊觎? 这天晚上,芷书在承宠之后,第一次来到了观澜院。 进屋见只有小蕙在侧,她直接提裙给绯晚跪下。 “姐姐大恩,芷书没齿难忘。” 绯晚扶她起来,她却坚持磕了三个头,才肯起身。 “姐姐于我,一是提携之恩,二则是收拾掉了那老东西,这两件事,实是一件,便是救我于水火,等同再造。以后有什么事,姐姐只管吩咐,芷书在所不辞!” 她之所以急切想要脱离烟云宫,就是因为那个老太监。 只是由她自己口中说出来,除了会被皇帝怀疑贞洁,报复的效果也不好。 唯有绯晚来说,才有可能置那老东西于死地。 “那家伙已经赐死了?”绯晚问。 “是,姐姐,曹公公下午开始彻查,太阳落山前就查清了,已经将老畜牲杖毙。” 芷书之所以在晋封之后,今天才来拜见绯晚,就是在等绯晚告状。 若两人走得太近,出其不意告状的效果未必有这么好。 “姐姐,你不但救了我,也告慰了被老东西折磨死的那几个苦命宫女。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绯晚问:“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那句话么?” 芷书目视绯晚,心意相通。 “都是深宫孤苦人。” 绯晚点头:“对,都是深宫孤苦人,何必言谢。你我之间不谈感恩,以后只要互相扶持,一路并肩而行便是。” “嗯!” 芷书清澈的眼睛光华流转,眼神坚定。 眉目之间的气度,让绯晚想起前世场景。 那时候她在辛者库服苦役,一行人在宫道上忽然遇到了已成一宫主位的芷书。 大家赶紧闪避下跪,给樱娘娘让路。 芷书坐在采杖上,衣饰灿烂,气度卓然,在一群宫人前呼后拥的拱卫下逶迤而过。 路过她们辛者库这些人时,忽然叫停。 “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干活的宫女赶紧回答:“回娘娘,奴婢们在给宫墙做清洗。” 满宫里又高又长的墙壁,需要她们在五日之内全部清洗一遍,以迎接即将到来的佳节。 芷书瞄了眼她们身边一只木桶,里头放着半桶黑面冷馍,“你们就吃这个?” “是,这是奴婢们的午饭,擦完这面墙就吃。” 芷书便吩咐身边宫人:“拿一吊钱去膳房,给她们加个汤加个菜,吃得好些,干活也快。” 说完便起驾走了。 也不接受她们的拜谢。 于是绯晚那天中午,竟然吃到了好几块红烧肉,还喝到了肉骨汤。 直到伤病濒死之时,还在回味那顿饭的美味。 “明日中午你到我这边来,请你吃一顿红烧肉吧。” 绯晚笑着邀请芷书。 前世受其恩惠,这辈子来还。 夺了她佛堂承宠的机会,便还她一次御花园邂逅圣驾,再帮她收拾老太监。 绯晚希望自己走到高位的时候,芷书也能一起。 互相扶持,携手走下去。 只因皇宫之中心怀善念,还肯付出行动的人,并不多。 有一个便珍惜一个。 “姐姐请饭,我一定来。” 芷书虽然不明白,以绯晚如今的恩宠,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却为何要吃红烧肉。 可她一口便答应下来。 吃什么不要紧,和绯晚一起吃,她愿意。 “可叫奴才好找,原来小主在这儿呢!” 御前的小林子找芷书,找到了观澜院。 “陛下有旨,魏采女钟灵毓秀,侍驾有功,赐号‘樱’,今夜辰乾殿伴驾——” 第一卷 第54章 皇后快要动手了 恭喜妹妹!” 绯晚直接让芷书在观澜院上妆换衣。 拿出了自己的脂粉首饰,以及新衣服。 芷书拥有比吴贵人更好的容貌,气质清丽独特,经过绯晚的妆容技艺打扮之后,容色夺人。 绯晚的首饰衣服,比才女位份能得到的更精美。 于是收拾好之后,登上芳鸾车的芷书让御前宫人们十分惊艳。 而更奇特的是,站在车边相送的绯晚,明明没有装扮,还戴着面纱,却并没有被芷书比下去。 两人的美丽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小林子奉承话说了一箩筐。 又在芳鸾车启动前,低声和绯晚借一步说话。 “小主,那天晚上御花园里,实在是没想到,奴才当时……” “不用解释了,都是这婢子淘气,拉着芷书妹妹非要去捡花瓣,谁想到竟让陛下捡到了芷书妹妹。” 绯晚指着小蕙笑,打断小林子忐忑不安的解释。 小林子这几天就想来找绯晚说明,只是没得空。 那天他受了绯晚托付请陛下到御花园,本来是为给绯晚创造机会,谁想到是芷书截了胡呢。 他生怕绯晚怪罪。 但现在看绯晚和芷书关系这么好,他才稍稍放心。 却不知绯晚本就为了芷书,才设的这局。 事先不告诉他,只是还没信任他而已。 “妹妹,今晚伴驾谨慎些。” 芷书临走时,绯晚悄声嘱咐。 “姐姐放心,我晓得。” 芷书明白绯晚的意思。 有了老太监一事,虽然她没被那厮得手,但皇帝是男人,心里也许会有疙瘩。 必须谨言慎行,打消皇帝的疑虑。 芳鸾车辘辘远去。 绯晚目送。 心中想的是,芷书得到的封号,和前世一样。 樱。 头一次要给她封号时,选的就是这个。 她拒绝了。 现在又给了芷书。 赐给她的花树,也是樱花。 他对樱花很情有独钟么? “昭才人和新晋封的采女关系真好啊。” 忽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观澜院外宫道的另一侧。 绯晚转头,看到一个身穿烟紫色罗裙的丽人,带着两个婢女提灯而来。 “袁容华金安。” 绯晚蹲身行礼。 “昭才人礼数总是不错的。”袁容华走到近前,笑容亲近,目视着芳鸾车消失在夜色中,“不像有的人,位份不如你,脾气却比你大得多。前日不过和她开两句玩笑,她倒恼了,招呼也不打,抬脚就走,这样张狂性子,怕是很快就要跌下来。” “容华去哪里?恕嫔妾不能奉陪了,风有些大,嫔妾身子没好全,怕吹着。” 绯晚不跟她非议芷书,敷衍个借口就转身回院。 袁容华眼见院门很快关上,咬了咬唇,眼神发狠。 贱婢! 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比她受宠么? 等皇后娘娘授意的这件事办成,看这贱婢还有没有资格嚣张! + “今日召你们来,是商量太后寿宴之事。半月后便是太后寿辰,到时宫中开宴,不光你们,宫外三品以上命妇、宗亲女子都会赴宴祝寿。” 翌日,不是阖宫觐见的大日子,芷书这等低位嫔妃也一早被宣到了凤仪宫。 皇后说太后爱热闹,到时寿宴之上,除了宫中教坊司提供的歌舞,希望身怀技艺的嫔妃也能展示一番,给太后祝寿。 一时间,想露脸的嫔妃们纷纷活跃起来,争着要在寿宴上展示才艺。 却不是给太后看。 而是真正给皇帝看,想吸引皇帝青睐。 贤妃派系中人有才艺的多,一个个都要上场,但到底被皇后给压制住了,一番交锋后,最后只有两个向着贤妃的人获得上场机会。 其余被选中的几人都不算贤妃一派。 因为皇帝把太后寿宴交给皇后全权操办,贤妃想争锋也没有资格。 贤妃摇着团扇坐在那里,脸色不大好看。 皇后又道:“寿宴之后,会宣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进来唱戏。宫中戏乐坊的戏目单一,让太后听听外头的新玩意,解解闷。” 皇后让大家推荐京中知名的戏班。 一时间殿中七嘴八舌。 最后皇后选中了两个班子,却被贤妃耻笑。 “皇后娘娘不太懂行,这两个班子可没有付家班的戏好看。” 皇后不悦皱眉。 袁容华替皇后说话,却被贤妃一派奚落得脸色通红。 而提起付家班,连不是贤妃派系都嫔妃都有些意动。 只因这付家班的确厉害。 “那好,本宫便同意宣这个戏班子进来。只是如果戏目不好,没得太后称赞,你们几个推荐的人可要受本宫惩罚。” 贤妃摇着扇子,悠悠地说:“你只管宣,太后一定喜欢。” “但愿如此。” 皇后脸色沉郁。 可绯晚站在人群里抬眼一瞥。 却觉着皇后眼眸闪过一丝得意,转瞬即逝。 怎么,这请戏班子的事,难道有什么古怪? 只是寿宴话题很快就结束了,绯晚没机会再观察皇后。 她留了心,决定稍后仔细查查。 要知道前世贤妃吃亏,就是在这场寿宴。 “樱采女呢,近前来。”皇后突然找芷书。 芷书出列,对皇后大礼参拜。 昨夜得了封号,今天她按理是要觐见皇后听垂训的,只是皇后一直说寿宴的事,她还没得机会。 皇后让她起来。 把绯晚也叫到跟前。 笑道:“听说你们十分和睦,樱采女侍寝都是昭才人给妆办,互相扶持之心,实为后宫女子表率。望你二人以后同心同德,好好侍奉陛下。” “是,娘娘。” 绯晚和芷书一起听教导。 都知道这是皇后故意在人前将她们放在一起,好让人嫉妒她们近日的恩宠。 一个人也就罢了,两个都得宠,竟然还联手。 岂不是让人更加讨厌。 但绯晚没有解释什么,任凭别人嫉妒的目光在自己和芷书身上流连。 出了凤仪宫,她悄悄对吴贵人和芷书说:“皇后快要动手了,最近大家可以让可靠的人暗中观察凤仪宫动静,有什么都来知会我。” 两人点头。 袁容华路过,瞧着三人说悄悄话的样子,扬声玩笑道:“吴贵人也要和她们互相扶持?只是你哪里有两位新人娇嫩,姐姐还是别费心了。” 吴贵人当场翻脸:“娇嫩有娇嫩的好处,我有我的好处,容华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去练练睁眼睛,免得陛下见到你总以为你睡着了。” 袁容华脸色顿时一黑。 她眼睛细长,比寻常人小一些,却也不难看,有种别样的妩媚。 此时却被吴贵人说得如此不堪。 气道:“你竟敢以下犯上!” “玩笑而已,妹妹生气作甚?眼睛小罢了,心眼小陛下可不喜欢。” 吴贵人笑眯眯的。 嘴巴一点不饶人。 容华虽比她高一级,但她出身潜邸,资格老。 而且都是不受宠的,她才不怕袁容华。 袁容华气跑了。 绯晚忍俊不禁。 道:“吴姐姐,我忽然想到你该用什么才艺吸引陛下了。” “什么,快说!” 吴贵人惊喜询问。 第一卷 第55章 指导吴贵人争宠 用你的嘴。”绯晚说。 芷书气质清冷,此时也忍不住笑了。 吴贵人脸色涨红:“昭妹妹取笑我!” 绯晚忍着笑道:“姐姐,我可是认真的。你把自己张嘴气人的本事在陛下面前露上那么一两分,说不定就得了陛下青睐。” 吴贵人哪里信,只当绯晚说笑。 芷书却若有所思: “仔细想来,昭姐姐说的,也许有道理。” 吴贵人不解。 可绯晚和芷书虽然都在笑,却有些认真之色,看上去不似乱说。 三个人一起同路而行, 天空澄如碧玉,日头火辣,但走在行道树浓郁的荫凉之下,也不甚酷热。 绯晚让几人身边随侍的宫人都远着些,轻声解释给吴贵人听: “朝政繁多,千头万绪,陛下每日都很辛苦,而且我自伴驾以来,隐约总觉着陛下心情不是很好。 所以,姐姐若是能让陛下松快,陛下定对姐姐另眼相看。” 吴贵人还没听明白:“可是,怎么才能让陛下松快呢,难道真让我在陛下跟前气人不成?我这张嘴,又不会唱歌,说话也不讨人喜欢……” 芷书道:“也许正是不讨人喜欢,才更讨人喜欢。” “怎么讲?” 芷书看了看绯晚,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已会意。 芷书便解释给吴贵人听:“陛下时常心里不痛快,可又是帝王之尊,为大局考虑,有些脾气发得,有些脾气发不得。 这时候若是发现妃嫔中有嘴巴厉害的,能把人气得哑口无言的,他看你和人吵架,是不是会觉得有趣又松快呢?就像他自己发了脾气把人气坏了一样。” 吴贵人眨了眨眼睛。 思索片刻,似乎悟了:“就像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树上两只小鸟扑棱着斗架,会觉着好玩,甚至还会希望其中看着顺眼的那一只能得胜,它胜了我也跟着高兴?” “没错,咱们都是陛下的猫狗鸟雀,宠物玩意,想法子让他觉着畅快就是了。 姐姐若没有才艺,不会撒娇,那倒不如试试昭姐姐的提议。用你的牙尖嘴利,让陛下解闷发笑也很好。” 芷书这句话,让吴贵人心里闷得慌。 也让绯晚对她另眼相看。 绯晚暗道果然没有看错人。 巫蛊那晚谈心时,她就觉得芷书眼神比宫中其他女人更明亮坚定。 在宫里当嫔妃,就怕一头陷进虚无缥缈的恩宠里,忘了自己是谁。 芷书拿她们几个和猫狗鸟雀相比,果然是个脑子清醒的。 “我这个人啊,难道连争宠,都不能堂堂正正地争么……” 吴贵人因为芷书和绯晚的建议,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傻。 此时体会到两人的用意了。 可却有些自怜。 她是潜邸通房婢出身,说到底是个下人,跟上头主子们不同。 人家或有家世或有银钱或有忠仆帮衬,她只有自己。 长年累月积累的怨气,让她总忍不住遇到袁容华这种地位类似之人挑衅时,就开腔怼一怼。 到头来难道连争宠,都得剑走偏锋,靠这点子怨气支撑的嘴巴来争? 绯晚闻言,轻声道: “吴姐姐,你可别想岔了。这宫里头争宠的人,有哪个是堂堂正正的。” 就看眼前,她自己不是,芷书也不是。 谁不需要用点非常手段? 堂堂正正,那还争什么。 吴贵人咬了咬牙。 “好,说得对!那我就试试!” 豁出去搏一搏罢了! “我若是气人失败了被陛下降罪,你们可得求情留我一命。” 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 绯晚和芷书自然答应下来。 她们两人都是新宠,再得宠,根基也是浅的,当然希望自己阵营的人也能一起得宠。 这宫里,宠爱就意味着一切。 帮着吴贵人,就是帮自己。 * “昭小主,这些都是供您挑选的宫人。 按例,才人小主身边该有四个宫女四个内侍伺候着,请您尽管挑。 若是都不满意,奴才明儿再带几个更伶俐的过来给您。” 和吴贵人及芷书分开之后,回到观澜院,已经有内务府的首领太监李恭等候多时。 他带来了二十个宫人供绯晚挑选。 其实给才人分人手这种事,本不必他亲自登门,但谁让绯晚得宠呢。 他身为首领太监,巴巴丢下内务府一堆事,专程来跟绯晚示好。 绯晚笑着点点头:“有劳李公公。” 身边小蕙已经递上了封红荷包。 李恭接了荷包,沉甸甸的银子不做假,态度更是奉承。 “见过昭小主。” 二十个宫人整整齐齐排好,有宫女也有太监,齐刷刷给绯晚行礼。 绯晚扫视一圈,温和地说:“都是很好的,难为李公公费心。” 便让夏荷去拿赏钱,二十个人,每人发了一把铜钱,用棉布小袋子装着,约有五六十枚。 众人接了赏,再次齐齐行礼。 这赏赐不算多,但也不少,中规中矩,符合绯晚的身份。 绯晚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意外:“只是本小主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回头会跟陛下请旨,你们就先回去吧。” 李恭一愣:“小主……可是对奴才选的人不满意?” “李公公多心了。”绯晚笑道,“是我自己有些想法,佛前许过愿的,跟你无关。” 李恭见如此,就不好再说什么。 感觉今天拍马屁没拍到点子上。 行个礼,就要带人离开。 绯晚叫住他:“还有件事劳烦李公公。” “小主但请吩咐。” “我近日口味偏清淡,麻烦你和膳房说一声,给我送的例菜,油盐少放一些可好?不知道会不会很麻烦……” 李恭立刻笑道:“不麻烦,不麻烦,奴才回去就跟膳房的人知会一声,从今儿午膳起就给您改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别的了。李公公掌管内务府,每日事多,我还要给你添差事,过意不去呢。回头见了陛下,我可要和陛下多提一提你的辛苦。” 一句话说得李恭眉开眼笑。 顿时当着众人一阵奉承,几乎要把绯晚夸上天了。 真心假意难说,但他很高兴是真的。 等他走了,夏荷很内疚地说:“小主口味清淡,奴婢之前竟不知道,在小主病中还喂您吃了几回油腻的,奴婢失职。” 绯晚进了屋,坐在临窗的凉榻上歇脚。 直接告诉她:“我并没有特别爱吃清淡的。只是驳了李恭给挑的人,再请他帮个忙,让他知道我并不是对他不满罢了。” 夏荷一顿。 赞道:“小主心思细腻。” 绯晚道:“一来不愿无故得罪他,二来,也是体恤他辛苦。内务府首领听着风光,可每日要和多少人周旋,事事都要妥帖,是很不容易的。” 夏荷心里微暖。 昭小主总是会体谅下人的难处。 虽然此时体谅的不是她,她也能感受到昭小主的善意。 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小主说对身边宫人已有人选,是……谁呢?” 她们现在这些人都是临时调拨来的,在绯晚选定身边宫人之后,就会各自回到原处去。 绯晚之前问过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不会是想要她留下吧? 她可还没想好呢! 第一卷 第56章 昭卿在上 我想去辛者库和烟云宫挑一些人。” 绯晚的话让夏荷意外。 绯晚解释道:“小蕙是辛者库的,樱采女是烟云宫的,她们让我发现,那些地方也有很好的人,只是没有机会出来。我懂她们的苦,所以,愿意尽我所能救几个人。” 夏荷动容。 昭小主,真是太好了! 那天绯晚问她愿不愿意留下的时候,她犹豫了,没有立刻答应。 因为她在御前,跟着若楚姑姑做事已经习惯了。虽然累,但安安稳稳,以后到了年纪就可以放出宫。 但现在听了绯晚的话,她忽然觉得有点愧疚。 这么好的小主想要她留下,她却不答应,真是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接下来,她服侍的时候,更加殷勤细致,比平日更体贴几倍。 绯晚暗暗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 希望她最终能被打动。 就算最后她还是不愿意留下,那么御前有她在,以后自己也能获得更多方便。 小蕙是肯定会留下的。 但小蕙不如夏荷机敏,也没有夏荷在御前历练出的气度。 身边第一个执事宫女的位置,绯晚先给能力强又善良的夏荷备着。 至于其他人,她早已根据前世经历,暗暗挑中了几个。 却不只为了救人。 主要是为自己考虑。 落难被救的人,更容易成为忠仆。譬如小蕙。 但除了小蕙,绯晚想挑的其他人,都是各有本事的。 没本事的,再落难她也不能救。 她是要争上位的,可不是要当菩萨! 于是这天傍晚,皇帝又在繁忙之后来观澜院放松时,绯晚就把自己挑人的想法告诉了他。 “……嫔妾那晚在观音堂许下大愿,要帮够七七四十九个人,来报答菩萨对嫔妾的照拂。烟云宫和辛者库多是犯错之人,若嫔妾能拯救她们,引她们走上正路,会是大功德一件。” 绯晚轻轻地牵着皇帝衣袖,一双盈盈秋水的眼眸,无比期待地望着皇帝,恳求他答应。 萧钰没想到绯晚竟然会有这种要求。 其他嫔妃晋位添加人手,都极力选拔机灵能干的人,好帮着自己争宠。 这傻丫头,却要跑到辛者库和冷宫那种地方挑人,为了做功德! “你就这样信佛?” 绯晚乖乖点头:“信佛,也信神明。做好人,行好事,说好话,一定会有好报。 比如……嫔妾得蒙圣宠,就是嫔妾最大的福报。” 被她柔媚似水的眼睛痴痴看着,萧钰只觉心底最深处有了悸动。 她总是这样好。 心思简单又美好,让人心疼。 将绯晚拥在怀里,萧钰用线条硬朗的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 “朕都依你。你想去哪里挑人,就去哪里。” 之前皇后帮忙挑在观澜院的人,没防住主子被老鼠咬。 后来拨过来伺候她伤病的,都是从御前和内务府临时凑的。 这回萧钰决定让绯晚自己做主。 低位嫔妃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因为是她,破例一次又如何? “多谢陛下!” 绯晚轻轻仰头,隔着面纱,在皇帝面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 然后便羞得低头缩在了皇帝怀里。 可这一下,已经点燃了男人的念头。 “伤还疼么?” 萧钰声音有些哑。 大手托着少女腰肢,回身将她放到了锦帐之中。 “陛下……天还没黑透……” “朕想你。想好些天了。” 点别人牌子的时候,想的也是我? 男人的话不可信。 尤其是在床上的话,更不可信。 绯晚暗自腹诽,面上却做出娇羞的样子。 欲拒还迎。 面纱之上,眼波盈盈,羞涩而妩媚。 “陛下,嫔妾身上还疼,许多地方都疼……” 皇帝眸色深得化不开,躺上锦褥,将她托起。 “朕不压着昭卿,你在上面,不疼。” “陛下……” 娇声的抗议,渐渐淹没在男人粗重呼吸中。 * “袁妹妹,怎么正是晚膳的时候,你不用膳,在这里乱走乱晃呢?” 吴贵人在自己的珠辉殿外溜达。 看到袁容华从不远处的宫道上走过,连忙追过去打招呼。 两人之前闹了口角,袁容华看她不顺眼,当然没好气。 “本主用不用膳,管你什么事!” “一顿不吃饿得慌,两顿不吃心发慌,三顿不吃见阎王,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妹妹你生气作甚?” 袁容华惊愕:“你说什么?你才要见阎王……” 她前两次想侍寝都没成功,今天给敬事房的管事太监发了好大的封红,让他在皇帝晚膳点牌子的时候,想办法让她被选中。 可没想到御驾又到观澜院去了。 晚膳时候都没出来。 袁容华心里本就不舒服,哪里容得下吴贵人挑衅。 吴贵人却是故意来刺激她的。 刚才,吴贵人本来想去观澜院找绯晚请教争宠的事,没想到皇帝在那里,而且正屋关着门,曹滨小蕙等近身伺候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吴贵人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才恍然大悟,绯晚在长乐宫的时候为什么不怕被挂起绿头牌。 陛下幸她,哪里需要点牌子呢。 分明是想何时就何时。 天还没黑透,晚膳也没传,这就开始了? 吴贵人虽然不受宠,但也是宫里老人了,耳目还是比较灵通的。 住在附近的袁容华今天赏赐了敬事房太监,她知道了。 所以故意找袁容华,挑衅嘲讽,看笑话。 绯晚芷书都建议她靠骂人争宠。 总得有个骂的对象。 袁容华就正好。 位置不高,家世一般,不受宠,最近还钻营侍寝惹人笑话,人缘不好。 之前还敢讽刺她年纪大不娇嫩。 哼! “袁妹妹,火气太大,脸上容易长痘,还是消消气吧。” 吴贵人笑眯眯的,忽然哎呀一声,“我倒是忘了,你脸上皮肤比较厚,痘不一定长得出来,是我多虑。” 袁容华气得脸色发白。 吴贵人却是转身走了,边走还边说:“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每天用什么脂粉养护皮肤,进宫不过一年多,是怎么把皮肤养这么厚的呢,今儿竟然还敢嫌我老。我只是年纪稍长,却不是老,你的长相才是真老。” 她说得实在难听,袁容华不由就追上来。 “你站住!区区贵人,竟敢冒犯本主!” 吴贵人脚下不停,嘴巴也不停。 没一会,就把袁容华引到了观澜院附近。 观澜院的门半开着,可以看见提水执巾的内侍在院中匆匆跑过。 吴贵人知道是上房要水了。 于是一头就冲进了门里。 “昭妹妹,你快来帮帮我,袁容华她追着要治我的罪……” “啊!陛下在这里还没走?!” 她好像才看到御前的宫人。 惊呼一声,顿住脚。 袁容华连忙也跟着进院。 一来不能让她告了黑状。 二来么…… 陛下在此,自己也许能有机会…… 第一卷 第57章 袁容华吃瘪 是吴姐姐的声音……” 绯晚此时已经穿戴好,正站在内室门口的屏风旁,指挥着宫人递东西,伺候皇帝沐浴更衣。 听见外头吵闹,她连忙走出屏风,轻声吩咐小蕙:“去外头瞧瞧吴姐姐怎么了,别冲撞了陛下,有什么事让她稍后再来找我。” “是。” 小蕙答应着要去。 屋里却有皇帝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只因绯晚作势压低声音说悄悄话,其实根本就能让屋里听清。 此时见问,她又故作掩饰。 “陛下……没什么,是隔壁珠辉殿的吴姐姐来找我玩。我先让她回去,改日再来。” 她在这里“掩饰”,屋子外头的袁容华却等不得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在窗外: “不知圣驾在此,嫔妾惊扰陛下,着实有罪。袁容华给陛下请安,请陛下容谅。” 虽然还没见着皇帝人影,但袁容华此时总算有了个见驾的机会,而且隐隐期待着自己能从观澜院把皇帝抢走,所以她请安的语气充满了媚意。 下拜的身段也袅娜万千。 暗想万一皇帝隔窗看到了呢? 也许只消一眼,就能被她吸引。 昭才人区区一个贱婢,哪有正经官宦门第出身的她更有气质呢? “嫔妾珠辉殿吴贵人,给陛下请安。陛下安好,昭妹妹安好。” 吴贵人老老实实的问候声也跟着响起。 只是正常请安,不带勾搭人的意思。 而且有些谨小慎微,声音也低。 绯晚在屋里头听着,暗道吴贵人果然不笨,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袁姐姐,吴姐姐,陛下正准备用晚膳,今日妹妹不能招呼两位姐姐了,还请二位回去,改日我做东请二位用膳,以作赔罪。” 绯晚走到外间门口去,客气地打发二人。 吴贵人立刻告辞要走。 袁容华娇滴滴轻哼一声:“吴贵人真是狡猾,你冲进来惊扰了圣驾,现在抬脚要走,坏人却让我来做,妹妹我可不依。” 昭才人贱婢,不就是靠着装柔弱获得圣宠的么。 撒娇装弱谁不会。 看本主做得好不好! 果然就听见屋里头皇帝不知说了句什么,夏荷便走出来传话:“陛下命几位小主都进屋去。” 袁容华欣喜不已。 觉得自己做对了。 横了吴贵人一眼,越过绯晚,当先第一个跨过了门槛。 她走过外间,径直往里头闯。 被夏荷拦在了内室门外:“袁小主留步。” 夏荷暂时伺候绯晚,却是御前的人,自有一股威仪,面对高位娘娘也能不卑不亢,何况一个从四品容华。 拦人拦得理直气壮。 里面传来水声,皇帝事后正在沐浴中。 袁容华恨不得直接进去。 却被夏荷气势所慑,不敢造次。 里面传来皇帝沉润的声音:“何事喧哗?” 袁容华吸了一口气,提起十二分精神,抢先告状: “陛下,并非嫔妾喧哗,方才嫔妾好好走在路上散步,吴贵人无端跑来羞辱嫔妾,还冲进这里来惊扰圣驾,嫔妾劝她,她却不听。 最近她不知是怎么了,脾气暴躁得很,前阵子连贤妃娘娘宫里的苏选侍都被她打了呢!” 她倒也并非为了告状。 说了一大通话,不过是为了让皇帝听见她酥软到骨子里的声音。 娇娇柔柔的说话,哪个男人不爱? 她身后,绯晚和吴贵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于是谁都没有开腔。 任凭袁容华一个人念叨。 内室里水声哗啦,听起来是皇帝出浴了。 绯晚要进去伺候,轻声道:“袁姐姐,借过。” 挡住门口的袁容华心不甘情不愿,不肯立刻让路,耽搁了那么一瞬间,绯晚的语气便更加小心翼翼。 “袁姐姐?你能否……” “袁氏,你想做什么?” 皇帝冷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带着威慑和质问,让袁容华一凛。 “陛下……” 她愣怔的时候,绯晚已经挤过她,走进里面去了。 绯晚低眉顺眼地帮着宫人伺候皇帝穿衣挽发,对方才发生的事不置一词。 外头,袁容华却还在说话。 “陛下,嫔妾没做什么……是吴贵人冒犯嫔妾,又过来冲撞圣驾……” “闭嘴!出去!” 皇帝极其不耐烦。 “陛下!陛下,嫔妾是翠微宫的袁容华,您今年新春时还赐了字给嫔妾,就挂在嫔妾住的侧殿堂屋。那两个字是……” “拖出去!” 皇帝不等她说完,直接让人给她拖走了。 弄得绯晚怪好奇那两个字是什么的。 “陛下——” 袁容华娇媚的语气变成了惊惧。 被推出观澜院门的那一刻,她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那昭贱婢装柔弱能得到陛下怜惜疼爱。 她却不行?! “小主,您且回去吧,别让奴才们为难,陛下现在怕是不想见到您……” 御前的小林子挡在观澜院门口,不让袁容华再往里探看。 说是为难,他语气听起来可不怎么为难。 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 袁容华又羞耻又害怕,憋了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咬咬牙转身走了。 自知今日之后,怕是宫里笑话她的人,又多了一次乐子。 到辰乾殿送夜宵被挡,翻了牌子被人抢,今儿又被皇帝亲自从观澜院喝退……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都是这群贱婢! 她回头看观澜院的粉墙灰瓦,眼里满满都是恨意。 昭才人,樱采女,吴贵人…… 都是贱婢出身,没一个好东西! 本主可要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 “王氏,你说,怎么回事?” 绯晚的内室,皇帝享受着绯晚挽发的轻柔,闭着眼吩咐。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绯晚和吴贵人都是一愣。 却都转瞬间明白过来。 绯晚轻声道:“陛下,那是珠辉殿的吴贵人姐姐。” 吴氏? 不是王氏? 皇帝方才听其自报家门,并未留意。 是吴是王,总之他都不甚在意。 他也不想自己纠正,继续闭目享受。 门外吴贵人哪敢等皇帝再吩咐第二遍,说她姓王就姓王呗。 老老实实回答: “陛下,方才是嫔妾先冒犯袁容华的,嫔妾讽她脸皮厚,我们吵着架,不小心就吵到昭妹妹这边来了,谁知惊扰了陛下。” 哦? 萧钰闻言,觉得吴贵人怪有意思。 袁氏都被拖走了,她不趁机告状说人家不是,还认了是自己先挑衅的? 绯晚却是暗赞。 吴姐姐不错呢! 分寸拿捏得真好。 第一卷 第58章 吴贵人得宠 “不过,陛下,您要是想惩罚嫔妾,嫔妾只领惊驾的罪,可不愿意领冒犯上位宫嫔的罪。” 吴贵人继续说道。 萧钰听她说得爽利,跟方才袁容华娇滴滴暗搓搓的腻歪完全不同,就愿意多听一会儿。 便问:“怎么不冒犯了?” 贵人比容华低一级,说人家脸皮厚,为何不是冒犯? 却听吴贵人道:“陛下明鉴,是那袁容华白天的时候,平白无故嘲讽嫔妾老,不如新人娇嫩。嫔妾年方二八,怎么就老了呢,嫔妾不服气,所以必须找回场子。 她说嫔妾老,嫔妾就说她眼睛小,说她脸皮厚,等下回见面,嫔妾还得说她点什么别的坏处,总之她让嫔妾不舒坦,嫔妾也不让她痛快就是了!” 她这理直气壮的,直接让萧钰闷声笑了一下。 睁开半闭的眼,他让吴贵人进里间来。 方才袁容华言语间故意挑事,又故意勾引他,萧钰怎会不知。更可恶是袁容华竟然还想直闯内室,并挡着绯晚不让她进。 相比之下,吴贵人的老实就很不错。 她开口见驾时,还不忘招呼一声昭妹妹,可见并非故意来夺宠,给萧钰印象很好。 此时便愿意让她近身。 谁知吴贵人直接拒绝:“嫔妾不去。” “这又为何?” “陛下在昭妹妹这里,嫔妾跑进去干什么?刚才若不是和袁容华吵架吵昏了头,没看清院门口的御前内侍,嫔妾也不会冲进来打扰陛下和昭妹妹。陛下歇着,嫔妾告退了。” 她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绯晚看皇帝嘴角笑意深深,知道他欣赏了吴贵人的爽直,于是便走到外间,亲自将吴贵人拽了回来。 “陛下要见你,姐姐躲什么,违逆圣意可不成。” 吴贵人一身白绫小袄,配着胭脂红遍地金罗裙,金簪珠坠儿,洒金羽纱团扇,漂漂亮亮精精神神地走了进来。 虽是被迫进门,却也不扭捏,见了皇帝大方福身行礼问好,然后就懂事地站到一边去。 一点要抢绯晚风头的意思都没有。 根本也不用告状,直接就把方才腻腻歪歪的袁容华给比了下去。 萧钰眼前一亮。 记起了吴贵人是谁。 但一时却难以把眼前这个气质明亮的女子,和潜邸里那个老实黯淡的侍妾联系在一起。 “你方才说什么,年方二八?” 萧钰语气轻松,挑了个刺。 吴贵人大方地回答:“是,嫔妾今年正是二十八岁。” “年方二八是这么解释的?” “这样可以让嫔妾显得年轻一点。” 萧钰忍俊不禁。 以前怎么不知道吴贵人这么有趣呢。 于是故意板了脸问她:“你冒犯上位宫嫔,如今又在朕跟前胡言乱语,该当何罪?” 吴贵人手心里捏了把汗,脸上却极力保持镇定。 比刚才还理直气壮:“嫔妾没有罪。” “为何?” “嫔妾跟昭才人姐妹相称,她受您恩宠,嫔妾就敢胡作非为。” “她受宠,与你何干啊?” 吴贵人道:“以前嫔妾听人讲过一件事,说有个人科举中了进士,他弟弟就横行乡里,别人问他,你哥哥当进士,你牛气什么?他说,进士及弟,我是他弟,怎么不能牛气? 同理,恩宠及妹,嫔妾也要沾沾昭才人的光,牛气些。” 萧钰正接了绯晚端的茶喝,闻言一下子喷茶出来。 大笑:“你怎么成她妹妹了?” “嫔妾年方二八,她都十八了。” 吴贵人妙语连珠,当初在长乐宫死猪不怕开水烫去打苏选侍的劲头,今天全用在了跟皇帝耍嘴皮子上。 一看皇帝并不生气,她胆子也渐渐大起来。 快言快语,口无遮拦。 一时间屋里头其乐融融。 皇帝来绯晚这里放松,温柔乡享受了一回,身上松快,此时再听吴贵人讲笑,心情就更加舒畅。 外间摆好了晚膳,皇帝叫吴贵人一起用膳。 可把吴贵人惊喜坏了。 还得是昭妹妹啊! 若不是昭妹妹给她机会,给她出主意,给她打配合,她哪有这种待遇! 要知道,除了合宫嫔妃参拜时,她可是两年多没私下接触过皇帝了…… 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着,吴贵人一边帮着绯晚侍膳,一边使劲浑身解数逗皇帝开心。 晚饭吃到一半,窗外忽然传来幽幽怨怨的琴声。 曲调忽高忽低,哀凄宛转。 弹到动情之处,还几次断断续续的,似乎弹琴之人悲伤不已,不能成音。 虞听锦! 绯晚一听,就知道是前头的春昭仪在弹琴诉衷情。 早不诉,晚不诉。 偏偏在皇帝在这里的时候诉,想复宠的心昭然若揭。 虞听锦当初一进宫就能风光获宠,除了皇后的提携栽培之外,她自己也是有些本事的。 这手在京城名媛中数一数二的琴艺,就是她获宠的缘故之一。 绯晚承认,她确实弹得不错! 只见皇帝停住筷子,一时听住。 显然也从琴声辨出了是谁。 “这一曲《霜天花影》,是当初春昭仪在太液池湖心亭上,弹给朕听的。” 萧钰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回忆之色。 那时候虞听锦新承雨露,娇俏可人,原本淡淡哀伤的曲子,被她弹得欢快活泼,别有一番意趣。 转眼间一年过去,物是人非,新人变成了手段狠毒的怨妇,这曲子,是终于弹得有些滋味了。 萧钰颇感怅然。 喝着绯晚盛到眼前的甜汤,索然无味。 绯晚持箸,又给皇帝盘中添菜。 “陛下尝尝这个。” 男人的怅惘,是心软的开始。 便是他现在还没有原谅虞听锦,绯晚也不允许情况继续。 正要说话,却听吴贵人先开口了。 “这琴弹得真好,听得嫔妾都快哭了,不由就想起一个听琴落泪的典故来。” 皇帝专注琴声,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什么典故? 吴贵人道:“说有一个雅士,爱好抚琴,只是从未遇到知音。终于有一天,他弹琴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哭泣,就十分欣喜地开门察看。 门外站着一个过路的老妇,说我听见你的琴声,悲从中来,忍不住就哭了。 他喜出望外,将老妇引为知音,却不料老妇说,我儿子去世前是弹棉花的,你这琴弹得当当当,梆梆梆的,跟他弹棉花一个声音,让我十分想念他。” 萧钰被逗得大笑。 方才那点怅然烟消云散。 反觉得琴声听着让人不开心,扰了用膳。 让人去前头告诉虞听锦不要再弹了。 膳毕,绯晚推说乏了,不肯陪皇帝去御花园散步。 萧钰便带了吴贵人。 吴贵人高兴得不行。 一脚高一脚低,如在云端似的陪着皇帝走了。 虽然当晚她没有留宿辰乾殿。 隔日一早,却有厚重赏赐从内务府送到了珠辉殿。 于是,合宫嫔妃都知道了,吴贵人因为和绯晚交好,从常年无宠一下子就得了陛下青眼。 前来观澜院拜访结交的人,便络绎不绝起来。 私下里,小蕙有点替绯晚担心。 “小主,您之前说要避宠躲风头,这样的话,还能避宠吗?” 第一卷 第59章 杀鸡儆猴 绯晚教导小蕙:“我避宠,是不想让陛下只对我一个人招寝和发赏,让合宫嫔妃嫉恨我。 但若她们相比嫉恨,更愿意亲近我,那眼下的状况,却是比避宠更有利。” 小蕙点头受教。 觉得自己脑子还远远不够用,要好好学着才行! 其实,虽这样教导小蕙,绯晚对如今的局面,也是始料未及。 皇帝对她的偏爱,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如今虽然解了院子封禁,但还在养病养伤之中,没想到皇帝竟然忍不住,接连几次来到观澜院。 从最开始普通的亲热,发展到昨天的白日宣淫。 看来确实迷恋她的身子! 那她就可以更大胆一些。 就算是避宠,也要避得风生水起。 提携几个人起来,帮她分担嫉恨! 要知道深宫之中,集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 绯晚不愿做那出头的椽子。 挑些堪用的嫔妃结交,壮大自己势力,那么以后任谁想攻击她,都得掂量掂量。 不过,这件事可以慢慢做。 但昨夜虞听锦趁着御驾在此,妄图夺宠的账,却要趁热算。 免得下次那厮还不知高低,打扰她伴驾! “好了,我们去看看春昭仪。昨晚她弹琴累了,于情于理,都该探望一下呢。” 临近午时,用膳时间,终于没人来拜访了。 绯晚得了空,整理容妆衣饰,带人到了前院。 为了让虞听锦好好禁足反省,春熙宫主殿院落的几道门,白天晚上都是紧紧关闭的,只在送饭和送恭桶等必要之事上,才短暂开启角门。 绯晚从后角门进去,守门的太监们对她点头哈腰,极尽恭敬。 一路往殿里走,便有宫人过来纷纷给她请安问好。 院子里原本四下无人,静悄悄的,这些人想来都在各处偷懒,听见盛宠的昭才人来了,就一个个都冒出来了。 绯晚自然明白缘故。 虞听锦是宠妃时,这些宫人跟着沾光。现下虞听锦失势,他们的日子也跟着艰难了。 而她不但一直受宠,连和她交好的都能得宠,位份虽还不高,但势头上算是强劲碾压了虞听锦。 这些人就想来沾她的光。 但她岂是能让人随便捞便宜的? “你们有没有好好伺候春昭仪?” 绯晚华服夺目,眼眸含笑扫视众人,看似柔和却威仪十足。 眼风所过之处,宫人们纷纷下意识低头。 不敢与之对视。 昭小主眼神好犀利啊! 怕是不好巴结…… 有些人打了退堂鼓,但偏有胆子大的。 “奴婢们都是尽心尽力服侍昭仪娘娘的,昭小主您尽管放心。您贵步来这里逛逛,奴婢也会尽心服侍您。小主请这边走,让奴婢来搀着您吧。” 一个宫女在人群中抢先答话,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走过来,挤开夏荷小蕙,抢着扶绯晚胳膊。 绯晚眼神顿时一厉。 小蕙立刻训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未经同意随便触碰我们小主,爪子上的泥洗干净了吗?陛下新赐的锦衣,被你一爪子碰脏了!” 小蕙是虞听锦的旧仆。 当初和绯晚一样,受尽欺凌。 眼下这个宫女,最是拜高踩低,当初帮着云翠打过绯晚,也狠狠欺负过小蕙。 现在看两人都发达了,倒赶着上前来讨好。 难道还想讨几分好处?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绯晚的善意只跟对自己有利的人和真正善良的人释放,而这种东西,正好拿来立威。 “盘儿,你手下的宫女,弄脏了陛下赐本主的锦衣,该怎么办?” 看到执事宫女盘儿走出殿门迎接,绯晚当先发问。 盘儿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拿下那宫女:“带下去,饿两天不许给吃的。” “昭小主,小主,奴婢不是故意的啊——” 那宫女被拖走。 绯晚却只注视盘儿,不开口。 盘儿立刻明白,又吩咐道:“带回来!她的手碰脏了御赐之物,拿刑尺来,按宫规打她十下。” 于是那宫女又被带回。 当着众人,堵了嘴巴,被宫中刑罚专用的铁尺,在手心打了十下。 眼看着她一只手很快肿得老高。 手心手背和手指,全都肿成了馒头。 身体拼命扭动挣扎,却被按住,生生承受了刑罚。 打完就被带下去,还要被饿两天。 其他宫人大气不敢喘。 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 生怕绯晚找他们麻烦。 本来是打算巴结沾光的,但看样子,昭小主分明是在报复从前…… 当初昭小主在这里当婢女时,大家可都或多或少欺负过她,至少也冷落过。只怕今日她报复完一个,又要报复下一个。 绯晚却道:“你们不要觉得我心狠,随便罚人。一则,她弄脏了御赐之物,是重罪,只打几下手已是从轻发落。 二来,我虽以前为奴,可已经受了晋封,岂是谁想冲过来拉扯拖拽都可以的? 否则,天家威严何存,陛下颜面何存? 今日,本主是为了陛下才惩罚她,希望你们都能引以为戒,好好守住宫规和本分!” 众人连忙齐声:“是!” 绯晚这才扶了小蕙的手,在盘儿恭敬的引路之下,款步走上主殿台阶。 院中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只要昭小主不是蓄意报复就好! 赶紧各自散了,不敢再往前凑。巴结就算了,别触霉头要紧! “春姐姐,连日不见,你可还好,还生我气吗?” 绯晚将夏荷小蕙都留在殿门外,一个人进去,见了虞听锦便含笑招呼。 虞听锦站在内殿窗前。 已经隔着纱窗,看到了院子里的事。 贱婢,竟敢越俎代庖,惩罚她的宫人! 她恨得心里滴血。 几乎咬破了嘴唇,才硬生生忍住了没出声阻拦。 “你来做什么?” 她磨着牙问。 “昨晚春姐姐琴声幽怨,我不放心,来瞧瞧姐姐。” 绯晚一步一步,往虞听锦跟前走。 虞听锦下意识后退。 退到墙边,退无可退。 上次被绯晚拽着头发狠揍,让她心有余悸。 “本宫不需要你瞧……” 她声音微微发抖,控制不住害怕。 “不,你需要。”绯晚轻轻地笑,吩咐盘儿退下。 “你要干什么?!” 虞听锦恐惧。 喝令盘儿不许走。 “娘娘,奴婢……出去备茶,去去就来。” 盘儿却十分害怕地跑了。 虞听锦胆战心惊,眼睁睁看着绯晚走到了面前。 第一卷 第60章 引蛇出洞 “春姐姐,我是来关心你的。你弹琴弹得那么哀伤,咱们同宫住着,我不能袖手旁观啊。” 绯晚伸手,吓得虞听锦“啊”一声大叫。 绯晚却只是轻轻抚了她的面颊一下。 叹道:“皮肤真好,上次脸肿已消了呢。” 忽地猛然一拳,狠狠捣在虞听锦腹部。 “唔……” 虞听锦闷哼一声。 身体像是虾子一样弓起,倒在地上。 绯晚又是一脚。 跺在拳头捣过的地方。 虞听锦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酸腐臭味弥漫。 “春姐姐,你怎么见了我就这样生气,竟把自己气吐了呢!” “要不要我帮你传太医啊?” “不要是吗?” “文太医针灸技法很好,听说治呕吐灵得很,你真的不要试试吗?” 绯晚高声关切着,说给殿外的人听。 而拳脚却是没有停,一下又一下,每一次都准确无误捣在虞听锦肚腹同一位置。 虞听锦被打得浑身失控颤抖,小便失禁。 转眼间头发就被冷汗浸透。 瘫在地上像是死鱼一样绵软。 绯晚打够了才住手。 在虞听锦惊恐的注视中,又掏出提前备好的几根银针。 附耳轻声道:“放心,这次不扎你指头,我没你那样狠毒啊春姐姐。” 绯晚将虞听锦翻过身,让其趴着,认准了背部穴位,将几根针依次扎进去。 这是促进血气循环的经络。 可以让她腹部挨打之处的淤青很快散掉。 睡一觉,明天一早,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等待拔针的时候,绯晚柔声和虞听锦商量: “春姐姐,陛下到我屋里去,是为了放松心情的,下次你不要打扰他了,好不好,嗯?” “要是你不知悔改,以后还像昨晚那样……” “那,我只能再来苦苦哀求你一次了。” “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绯晚的声音越温柔,虞听锦越是觉得恐怖。 好可怕的人…… 简直像是恶鬼…… “我……我答应……” 尽管被打得半死,她还是拼尽全力,张嘴吐出几个字来。 因为害怕再受折磨。 绯晚偏头,无辜地眨眨眼睛:“没听清呢,春姐姐,你答应我什么?” “我……我答应你……下次不……绝不打扰你伴驾……” “哦。” 绯晚点了点头,又道:“还要答应我,和我关系好的姐妹们伴驾时,你也不能打扰哦。你是宠妃,不知道无宠之人的苦楚,她们好容易才能陪伴陛下,你可得体谅,行不行?” 虞听锦只能说行。 她要气疯了。 也害怕疯了。 可什么都做不了。 上次挨揍,她要死要活想见驾,却没见着。反而是绯晚亲自前来,悄声用说出真千金身份相威胁…… “姐姐,若是陛下知道,你身为养女,却把真正的侍郎府小姐当奴婢凌虐…… 你说,他会不会觉得你十分恶毒,以前的天真活泼都是装相,是欺君,于是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只能偃旗息鼓。 由着别人听了绯晚的话,误会她听姑子念经就能平静下来。 她送信回家。 想让家里帮忙辖制绯晚。 却不料结果是,二哥哥被挂了功名,不知何时才能有资格去考举人! 二哥哥如何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体现了陛下在生她和虞家的气。 昨晚要是能靠琴声吸引皇帝,她和陛下诉衷情,认错解释一番,也许还能有转圜余地。 但皇帝竟然派人来告诉她不许弹了! 那可是她和皇帝之间定情的曲子啊…… 男人凉薄至此。 贱婢又来打她的宫人,以及打她本人,耀武扬威。 而她却无力反抗。 只能忍着…… 一颗一颗滚热的泪珠子,滑出眼眶,落在地砖上。 却听绯晚轻轻地笑。 “春姐姐,你绝望吗,无助吗,觉得老天对你不公吗? 可我只不过是,稍微打了你一顿而已啊。 比起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你受的这点疼,又算什么呢? 还不及我所承受的百分之一,你便受不了了?” 行针时间到了,绯晚利落将几根针拔出,收起来。 把虞听锦拖尸首一样拖到床上去躺着。 整理好头发,被子,绯晚笑着和她道别。 “春姐姐好好歇着,改日我再来瞧你,我还会来瞧你很多次的,你期待吗?” 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房间。 盘儿端着茶具,见绯晚从主殿出来,才小心翼翼上前。 “昭小主,昭仪娘娘她……” “她还在生我的气,把自己气吐了,到床上躺着去了。”绯晚摇了摇头,十分怅然,“也不知她何时能原谅我。你好好伺候她,改日我再来探望,希望她早点想开些吧。” 说着便让小蕙打赏了盘儿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辛苦你们。” 盘儿推辞,被绯晚一盯,赶紧收下了。 绯晚叮嘱:“不用给春姐姐叫太医了,免得陛下知道她又闹脾气,更嫌弃她。” 说罢带着人逶迤离开。 盘儿小心恭送。 屋里头虞听锦听了这些话,差点气昏过去。 盘儿一进门她就虚弱地骂:“狗奴才,你……你敢叛主,今日一直……向着她……” 盘儿连忙近前,低声解释:“娘娘息怒!奴婢不敢背叛您,都是权宜之计,只为了不惹恼她,免得您更受苦啊娘娘!” 便将绯晚给的荷包交到虞听锦手上,表示自己不被银钱迷惑。 “娘娘,您不能和她硬碰,唯有蛰伏下来,悄悄送信给娘家,让虞大人他们帮忙想办法才是……” 一句话点燃了虞听锦的斗志。 “对,对……本宫要告诉家里人……不能,绝对不能承认她的身……” 话没说完,昏了过去。 实在是被打太狠了,又激动过头,没撑住。 “娘娘,娘娘?” 盘儿凝神听后半句,谁知虞听锦昏迷不说了。 盘儿嫌恶地在主子身上锤了一拳。 “废物,就不能把话说完再晕吗!” 不能承认什么?她很想知道! “小主,您是不是又把春昭仪……” 绯晚回到自己屋里后,旁边没人,小蕙悄声询问。 “恩。” 绯晚承认了。 对小蕙,没什么好瞒的。 小蕙担心:“总打她,会不会被她告诉陛下?” “陛下现在没心思搭理她。”绯晚嗤笑。 而且,虞听锦现在不敢告状。 怕她真把千金身份说出来。 除了告状,虞听锦现在最想做的,定是要将她的身份永远捂死。 绯晚今天去打人,可不光是为了出气,以及防止虞听锦复宠。 她最大的目的,是让虞听锦感到走投无路。 从而出手害她。 “引蛇出洞,再把蛇打残。”绯晚告诉小蕙,“咱们就慢慢等着春娘娘行动吧。” 虞家的人,只要帮着虞听锦,那就是在作死。 绯晚迫不及待想看他们一起作死! “小主,长乐宫来人了。” 夏荷在院子里扬声禀报。 绯晚放下虞听锦的事,笑道:“快请人进来。” 不知贤妃这次又派人送什么来? 第一卷 第61章 小主,贤妃怕是要害您! 昭小主,我们娘娘前儿翻箱笼,忽然翻到一本前朝柳大家的真迹,想着您上回说想练字,就让奴婢给您送来了。” 来的是贤妃身边大宫女灵珑。 递上一叠字帖。 绯晚双手接过,谢过贤妃。 上回在长乐宫打叶子牌,大家闲聊,聊起诗书,绯晚表示自己只些许认得几个字,文墨并不大通,书法更是不会。 贤妃随口便说,书法没什么难的,多练就好。 没想到今天突然来送字帖。 绯晚翻了翻字帖,发现除了前朝书法大家柳渔父先生的真迹,还有其它两本。 灵珑笑着解释:“这两本是当下时兴的字体,许多贵女求而不得的,一并给您送来,您愿意练哪本就练哪本。” “贤妃娘娘如此体恤周到,嫔妾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明日得了空,定要去长乐宫向娘娘当面道谢。” 绯晚扫了几眼那两本字帖。 心念电转间,已知贤妃用意何在。 但面上一派感激,仿佛浑然不觉,只是一味道谢。 灵珑笑道:“小主身子弱要休养,大热天的,我们娘娘说了,不必过去道谢了,只要您早日把字练好,就是对娘娘最大的酬谢。” “既如此,劳姐姐转告贤妃娘娘,嫔妾受教了。嫔妾一定不辜负娘娘苦心,精神好的时候,一定多加练习。” “小主也要注意身体才是,若是为了练字耽误休养,倒是我家娘娘的不是了。” 灵珑寒暄客气几句,告辞离开。 绯晚亲自把她送到院子里,看她出了院门才回转屋中,以示自己对贤妃娘娘的尊重。 小蕙不由跟夏荷小声感叹:“灵珑姐姐的气度真好,和姐姐一样好,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们这样子……” 她被灵珑有条有理说话、见到各路主子也不卑不亢的模样折服了。 她很想成为这样的人,觉得这样才配当绯晚的贴身侍女。 夏荷抿嘴笑:“你已经很好了,最近进步飞快,越来越像大宫女了。” “姐姐别笑话我。”小蕙不信。 她觉得自己差得远。 之前在正殿主院时,呵斥那个冒犯绯晚的宫女,她把自己所有勇气都用上了。 嘴上训斥人家,自己其实心跳飞快,特别紧张。 只怕不够凶,不能给绯晚分忧。 夏荷服侍绯晚坐回凉榻,端了解暑的绿豆汤给绯晚。 一面轻声告诉小蕙:“其实,给主子当贴身大宫女,最要紧是忠心,其余的本事都可以慢慢练,你不必着急的。” “我肯定忠心!” 小蕙一脸认真。 绯晚笑道:“忠心的蕙姑姑,那就麻烦您去铺纸磨墨,好让我照着字帖练字行不行?” “哎,小主稍等,奴婢这就去!” 小蕙知道主子开玩笑,红着脸笑嘻嘻去外间收拾书桌了。 夏荷也跟着笑了。 觉得绯晚和婢女相处的氛围真好。 昭小主一点都不端主子的款,在宫中极难得。 这样好的昭小主,她更愿意多帮忙。 于是主动提醒绯晚:“小主,上回您带着吴贵人去长乐宫时,贤妃娘娘态度并不热络,怎么忽然又给您送字帖来了呢。这几份字帖,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她一时还猜不到贤妃用意,可却觉得古怪,很希望绯晚能多想一想。 绯晚目视她,感受到她的善意。 翻动着几本字帖,缓缓言道:“柳大家的真迹,十分贵重,贤妃娘娘肯赠予我,很让我受宠若惊。 只是,这是一本行草贴,我刚开始练字,用不上它。” 夏荷立刻看了看其他两本:“这本是……簪花小楷?听说很难练。” “嗯,要有了一定写字功底,才能写这个。” “所以,小主只能练另一本了?” 夏荷蹙眉,压低了声音免得被屋外站值的小宫女听到,判断说,“所以贤妃娘娘看似给了您好几本字帖,让您随便选,其实,如果您要在其中选的话,却只能选这本。这本是……” 她也认得一些字,低声读道:“……朋,党,论?” 再看字帖的题跋,“浣花公子……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人……” 她一时想不起来。 绯晚道:“是礼部侍郎何大人的兄弟,考了进士却不肯入仕,年过二十还不肯娶妻,整日以莳花弄草为乐,号‘浣花’。” 夏荷立刻知道是谁了:“听说他写得一手好字,被京城名媛贵女追捧,许多文豪大家也欣赏他,市面上据说他一幅字能卖千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几十年嚼用!” 宫中许多宫女对他的逸事津津乐道,夏荷听过。 “这字帖……还挺好看的。” 她仔细看看那本字,虽不懂书法奥义,但也由衷称赞。 因为的确看起来很美。 绯晚淡淡地笑:“是很好看。若能练出这样一手字,陛下想必更看重我。” 夏荷却将视线从字帖上移开。 “小主,您是觉着,贤妃娘娘在帮您吗?” “你觉得呢?”绯晚反问。 夏荷迟疑一瞬。 很快做了决定。 昭小主很好,她想帮帮。 “小主,奴婢觉得贤妃娘娘跟前有兰昭仪、简嫔、苏选侍等等多人,未必需要提携您。譬如上次在长乐宫,贤妃娘娘对您的态度并不如人前热络。况且您正当盛宠,其实不需要她帮。” 送字帖,和送其他吃穿玩物可不一样。 落在笔上的东西,总容易被人钻空子的。 夏荷条分缕析,只为提醒绯晚提防贤妃。 怕绯晚初涉争宠圈,心思太简单,遭了别人算计。 “多谢你。” 绯晚拉住夏荷的手。 夏荷还没决定跟随她,就这样为她考虑了。可见这些天的拉拢示好,没白费! 只是想让别人投靠,光表现善意是不够的,还得让对方觉得可靠。 这宫里,聪明的主人更能让手下放心。 绯晚于是稍微露一点聪慧,言道: “夏荷,我跟你想的差不多。这本字帖我若是练起来,陛下哪天来了看见,怕是不会高兴。《朋党论》,你可知讲的是什么?” “请小主赐教。” 绯晚轻声给她解释了一番。 夏荷眉头微凝,立刻会意:“贤妃娘娘是想借您的手,抹黑朝中重臣!” “小主,这字帖不能练。” “嫔妃干政是大忌!” “贤妃娘娘怕是在害您啊!” 她不只在害我,更是在害皇后。绯晚暗道。 不过,若贤妃只有这点手段,也难怪前世时会被皇后算计了! 第一卷 第62章 将计就计 娘娘,您说那字帖,昭才人会练吗?” 长乐宫。 灵珑送了字帖回来,轻声和主子议论此事。 贤妃斜靠在凉榻上,捏着银叉,在水晶盘里叉西瓜圆子吃。 拌了上等冰晶的西瓜圆子,冰凉凉十分解暑,别的宫殿里能有大冰块降温就不错了,但长乐宫里,还有价值不菲的上等雪冰来食用。 谁让镇国公府有钱,又懂得吃用之道呢。 贤妃吃腻了,把圆子丢到地上莲花碟里,给爱宠猫儿。 两只猫喵喵叫着,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那冰晶,逗的贤妃咯咯笑。 “昭才人练不练的,没什么要紧,本宫有的是办法,让陛下早日见到那篇字帖。浣花公子新写的字儿,京中文士争相追捧,怎能不让陛下知道呢?” 贤妃悠悠地说着,眯了眯眼睛:“但她最好练起来,让陛下冷一冷她。” 一个才人,竟勾着皇帝天还没黑就在她屋里行幸。 还拉帮结派的。 哼! 正好临摹《朋党论》,让陛下知道她理直气壮在后宫结伙的歪心思! 再把那帮子酸腐文臣坑上一坑。 让陛下更厌恶被文臣支持的皇后。 一箭双雕。 贤妃对自己的盘算很满意。 灵珑不解:“上回昭才人来拜见,卑躬屈膝的,还在吴贵人的提醒下疑心鼠咬之事背后是皇后,您不是还说,她既跟皇后不睦,正好拉过来帮咱们长乐宫吗。眼下,您却又……” 又坑她? 贤妃挑了挑长眉:“这又不冲突。她过分了,本宫就压一压她。她若老实可用,那就用一用。御下之道,就在于因时制宜。” “娘娘聪慧!”灵珑笑了,“那咱们就盼着昭才人好好练字吧。” # “小主,内务府送了宫人名单来。” 这日傍晚。 夏荷捧着一本蓝皮册子进屋时,绯晚正在书案前,认认真真临摹字帖。 手上的伤还没好全,她捏笔的姿势不好看。 临出来的字也不够横平竖直。 但整个人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低垂臻首,柔婉中平添几分端庄贵气,十分美丽。 夏荷暗中轻叹。 但愿陛下因着小主这份美丽,能在发现她临习字帖之后,少一些恼怒,多几分怜惜。 绯晚没有听她劝,用贤妃给的字帖练起了字,没有解释缘故,只说自有打算,她着实为绯晚捏把汗。 但做下人的,可以提建议,却不能违拗主人的意思。 夏荷现在只盼皇帝对绯晚恩宠有加,不要因字帖恼她。 “放下吧,我稍后就看。” 绯晚让夏荷把宫人名册放到桌角。 她得了皇帝允许,可以在冷宫和辛者库挑人手,内务府便送了两处的所有宫人簿册来,等她挑选。 绯晚认真写好了几页大字,净了手,用过晚膳。 歇息一会,才把那本名册打开。 认真看了一遍,却没马上决定。 而是让人搬椅子坐到了门口,将跟前伺候的人都叫到阶下。 “等我挑好宫人,你们就要回原处去了。这些天,辛苦你们。” 绯晚示意,小蕙立刻把早已准备好的封红依次分发下去。 每个人都是二两银子。 等于一等宫女每月的月俸了,着实不少。 众人接了厚赏,齐声感谢绯晚。 就有几人当场跪下,表示愿意留在观澜院,以后尽心尽力伺候昭小主。 不光现在,这几天不只一个宫女太监寻机来找绯晚表忠心,想从临时伺候的,变成绯晚身边真正的宫人。 绯晚一律都没答应。 眼下,也没有答应。 再次拿着自己许愿要救人的借口,温柔拒绝了。 这些人也许好用,但绯晚不愿意冒险。 她只留知根知底的人,譬如小蕙。 以及来历清白、经检验确实对她好,且有本事的人,譬如夏荷。 今天之所以召集众人发赏告别,绯晚只是为了树立自己的好名声,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善待宫人罢了。 这宫里有的是不拿下人当人看的主子。 绯晚就是要跟她们做对比,博个贤名。 凡是伺候过她的、为她办过事的,任何人她都不会亏待。 别看嫔妃争宠靠的是皇帝的喜爱,但要想在宫里站得稳、走得长久,口碑和名声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是为了还愿救人,所以,也就不挑了。碰上谁,就捞谁。” 另一则,绯晚还要众人做个见证,说明她在冷宫和辛者库挑人不是处心积虑,完全是出于善心。 她把内务府给的宫人名册在手中晃了晃,随便翻翻,也不细看,随手从其中几页,很随意地指了几个名字,让夏荷帮忙记录。 “就他们吧。” 其实早就看好这几人在簿册里的位置了。 说罢,她让小蕙去内务府还名册,顺便要人。 明天一早,这些人就能到了。 而被遣散的众人,未免私下议论猜测,到底是哪几个幸运的家伙,能从冷宫和辛者库一跃而起,来沾昭小主盛宠的光。 “昭小主,奴婢来请罪,求昭小主容谅!” 就在众人散开,小蕙去内务府,只有夏荷陪着绯晚进屋的时候,内院门突然打开,冲进来一个宫女。 众人都被绯晚打发回屋去收拾各自东西、准备明早离开了,院子里只有两个粗使宫人,且都在搬东西,一时不察,就被这宫女闯进了正屋。 夏荷正送绯晚进内室,连忙回身来拦阻。 “没规矩!谁让你闯进来的!” 一面高声叫人把她拖出去。 外头其他宫女连忙赶来,可这宫女已经冲到内室门口了。 “小主,昭小主!奴婢之前冒犯了您,很是知错了,奴婢以后不敢了,您千万别记恨,以后别再打奴婢手板了行吗?” 她跪在内室门口砰砰磕头。 宫女们来拽她,她挣扎着,喊着,好容易才被拖走。 被丢出院门时还在大喊“昭小主,奴婢知错了——”。 绯晚刚在宫人跟前努力博好名声,转眼就被这厮一通乱喊,好像她是个随便惩罚人的主子似的。 未免恼火。 这宫女正是被盘儿罚打手心的那个。 事情早过去了,却突然莫名其妙来请罪。 绯晚沉了脸。 告诉夏荷:“去前头请春昭仪跟前的盘儿过来。她若不肯来,我就亲自去探望春昭仪。” 夏荷去了没一会儿,盘儿很快就来了。 还带了两个小内侍,押着那个宫女。 只因虞听锦怕绯晚“探望”,忙打发盘儿过来。 “昭小主,奴婢一时没看住,让这婢子跑过来冲撞了您,奴婢这就罚她!” 盘儿在正屋门外行礼请罪。 绯晚走到门口立住,当众柔声道:“不必再罚她了,她白日弄脏御赐之物,已经按宫规受罚,这回她既诚心悔过,我就原谅她,带回去你好好教她规矩就是。” 刚才被损坏的好名声,是一定要描回来的。 盘儿道:“一码归一码,昭小主宽容,奴婢身为执事,却不能纵容她随便冲撞主子。” 说罢当众让人又打了那宫女十戒尺。 绯晚任由她打。 反正名声描回来了,盘儿要打,也是那宫女活该挨打。 打得越狠越好! 宫女被堵着嘴,手上结结实实挨铁尺,钻心疼痛,喊不出来。 可她看向绯晚的目光,却带着丝丝得意。 ——昭贱人,不过是个臭婢子,飞上枝头就敢欺负我? ——东西我可放好了。 ——你等着死吧! ——你害我被打手,我却能要你的命! 第一卷 第63章 观澜院多了奇怪的东西 小主,那个人来得有点蹊跷……” 等盘儿带着人回到前院之后,观澜院回归平静,夏荷在屋中轻声提醒绯晚。 绯晚点头:“确实奇怪。她若是想请罪,白天受罚时便能请,何至于晚上再来吵嚷。” 夏荷猜测:“难道是为了坏小主的名声?”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站得住脚。 小主刚赏完人,那宫女便来哭喊,的确是有损小主宽厚形象。 可若说对方是专为这个来的,那么,为何要晚上来呢? 难道不是白天时,趁着周围宫道上人来人往时吵嚷,效果更好,能让更多人听到吗? 绯晚有意考察夏荷:“我虽愿意交好春昭仪,但她执意与我不睦,她的人突然闯来,不能不让我多想。但我一时却想不通……夏荷,你是御前的人,见多识广,可否帮我想一想这件事呢?” 被绯晚诚挚的目光望着,夏荷有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其实在宫里时间长了,见多了嫔妃们的勾心斗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早就对各路嫔妃的示好无感了,只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 但就是昭小主,总是很神奇的,频频让她生出怜惜和亲近之心。 她认真帮绯晚思索。 片刻之后,试探着推测:“上一次春昭仪跟前的云柳打着投靠您的名义,其实是来污蔑您施行巫蛊,这一次,又是春昭仪的人,打着请罪的名义,难道……又想藏什么东西不成?” 说到此处夏荷仔细回想,刚才那宫女进来很匆忙,似乎没机会藏起什么。 但也难说。 刚才各处人手并不齐备,没有尽到责任。 她很懊恼:“若是刚才她冲进来放了什么腌臜东西,却没人注意到……都是奴婢的错。即便是伺候小主的最后一晚,也该仔细约束大家才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叫人提了灯,仔细把她跑过的路线都寻找一遍。” 绯晚感到满意。 多日观察,夏荷的确敏锐,办事能力也足够。 方才那个宫女冲进来的时候,确实在乱糟糟的环境里,丢了一个很小的纸包在墙角。 她刻意避开旁人的视线,动作很快。 大家都忙着拦阻她,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但绯晚看到了。 在前世的后几年,她学了一些粗浅拳脚,根基不牢,体弱,攻击力不强。但在九死一生的历练中,眼力和反应速度是练出来了。 普通人看不清的动作,她能轻易分辨出。 所以知道那宫女丢出的东西,就在一只柜子和墙的夹缝里。 会是什么呢? 夏荷出去叫人,屋里只剩了绯晚一个。 她自己挪开柜子,在墙缝里找到那个小纸包。 小心打开。 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 绯晚动作谨慎,按照前世学到的法子,把药粉轻轻取出一些,一看二嗅三火烧,一番检查下来,大概确定了成分。 果然是腌臜东西! 这时候,小蕙从内务府送名册回来了。 却并非自己,还带来了芷书。 “奴婢路上遇到樱小主,她正要过来和您说话解闷。” 小蕙奉了茶,出去和夏荷一起寻常异常了。 夏荷谨慎,并没有兴师动众,只叫了两个可靠的宫女和她一起悄悄查看各处。加上小蕙之后,几个人便一起。 芷书隔窗默默看她们行动。 片刻问道:“在找什么,姐姐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 绯晚道:“没有丢东西,只是怕多了东西。” 芷书立刻会意。 随即讥诮地笑了:“不怕姐姐笑话,我那里是真的多了东西。”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厚厚的荷包打开。 里头塞着棉花,棉花里包着一个小纸包。 “怕是毒药,我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姐姐可认识可靠的太医或御药房的人么?我想请人私下帮忙认一认,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绯晚一看那纸包,便觉古怪。 竟和她刚才从墙角翻出来的纸包一模一样。 她打开查看。 “姐姐小心!”芷书怕绯晚中毒。 绯晚见了药粉,冷笑:“不会中毒的,这是……” 她附耳低声。 芷书听得脸色涨红。 “姐姐确定?” “确定。你可以分出一点,带出宫找人看看。到那些勾栏瓦舍的地方,会有人认得出。” 芷书很快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是我身边的宫女,趁我睡觉时,把它放在我梳妆台最底下的抽屉,藏在脂粉盒子里,偏赶上我失眠,看见了! 我刚刚晋封不久,若是被人在屋里搜出这个…… 只能是死路一条。 姐姐,内务府送来的人,实在不可靠。 我也想和你一样做功德,冷宫里倒是有我信得过的人,只是还需要跟陛下请旨。” 却不知道能不能像绯晚一样,被皇帝许可。 毕竟她不及绯晚受宠,这是事实。 她晋封八品采女,按本朝宫里的规矩,身边有两个宫女两个内侍伺候。 都是内务府新送给她的人。 彼此还没熟悉,其中一个倒开始害她了。 这让她感觉很是心惊。 知道宫嫔之路不好走,但刚上来就被人往死里弄……背后的人也太狠了。 芷书越想,越不害怕,反而被激起了狠心。 自己就先把刚才要去冷宫挑手下的念头给掐了。 “姐姐,此事别声张,那宫女我留着,倒要看看她是受何人指使!” 等她找到幕后之人,她决定以牙还牙,也把对方往死里弄! “好,我们都不声张。” 绯晚笑笑,说出方才宫女闯进的事,把自己刚找到的纸包也拿出来了。 芷书一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背后之人是要同时对付她和绯晚。 “不会是春昭仪。”芷书立刻判断出来,“她当初升任贵妃,有名无实,还没培养起自己的势力。若是贤妃禁足,说不定还能使唤外头的人对付我,可春昭仪没这本事。” 绯晚点头。 若没有芷书的纸包,刚才闯来请罪的宫女,可能是被虞听锦指使。 但想同时害绯晚和芷书二人,虞听锦办不到。 所以,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些? “明日一早,我挑的宫人就来了,到时候,我让他们仔细留意周围。”绯晚低声告诉芷书,“你明日去吴姐姐屋里坐坐,帮她看看珠辉殿可有异常。我们三人近日走得近,或许那幕后之人,也会盯上她。” 操作越多,破绽越多。 若吴贵人也被放了东西,那么查到幕后之人的机率就大大增加了。 芷书想了想。 低声问道:“要全盘告诉吴姐姐吗?” 绯晚愣了一下。 明白过来芷书的意思。 不由失笑。 “你怀疑她?放心,她没那个脑子。” 珠辉殿里。 吴贵人猛然打了两个喷嚏。 婢女连忙劝她别在窗前吹风,快步走过来关了半扇窗子。 吴贵人不以为意:“打个喷嚏你紧张什么,说不定是有人想我呢。” 婢女笑道:“是是是,说不定是陛下想您,想召您去辰乾殿呢。” 吴贵人啐道:“越发跟我没皮没脸了!” 正说着,一个小宫女喜气盈盈跑到殿门口禀报:“小主,芳鸾车来了!” 吴贵人猛然站起来。 震惊地碰翻了凳子。 “什、什么?” 芳鸾车…… 她可是两年多没侍寝了。 这、这让她怎么是好? 宫里那么多娇嫩小姑娘,陛下还真想啃一啃她这颗老帮菜? 第一卷 第64章 收买人心 看着吴贵人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进殿中,萧钰笑出声。 “怎么,你学了新的走路方法?看着很是婀娜。” 吴贵人并不知道自己走路出丑。 她紧张得不行。 听见皇帝夸她婀娜,连忙行礼道谢。 脸上笑得僵硬,动作也僵硬。 看得萧钰忍俊不禁。 逗她几句之后,便让她去内殿等着,他还有折子没批完。 “陛下不批了,行不行?” 吴贵人鬼使神差说道。 说完了自己想抽自己嘴巴。 这算不算干政啊? 没想到皇帝并没有生气,反而问她:“为何不让朕批?” “……太晚了,熬夜伤身,对灯看字也伤眼睛。” 吴贵人大着胆子,小声说出理由。 看皇帝脸色好像还行,她就接着说:“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等上了年纪,身体就会找补回来,有的受罪呢,陛下要好好保重龙体啊。” 萧钰沉默。 吴贵人心脏怦怦乱跳,最终跪了下去。 觉得自己怕是要挨罚了。 谁知过了片刻,萧钰忽然长长吐了口气。 感慨地说:“很久没有人这样劝朕了,你起来吧。” 吴贵人大大松口气。 告个罪,小心翼翼起身,站到一旁。 结果萧钰真的不批折子了,站起身来,带吴贵人进了寝殿。 却也没有临幸她。 只是两个人靠在床头坐着,闲聊到夜半三更,方才躺下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萧钰起身上朝,吴贵人早已穿戴好,跪在地上帮他整理龙袍。 萧钰忽道:“曹滨,传旨,吴贵人晋封从四品容华。” 并吩咐让内务府去把吴贵人住的珠辉殿好好收拾一番。 吴贵人跪下谢恩。 直到从辰乾殿离开,回到珠辉殿,都没回过神来。 “快捏捏我的脸,昭妹妹,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在自己屋里坐了一会儿,内务府就来人了。 她让婢女守着屋舍,由内务府的人布置,自己一个人冲到了绯晚的观澜院。 却也不是分享升级的快乐。 她只是不敢相信,连侍寝都没有,就陪皇帝聊了聊,这就晋级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漂浮。 说话走路都不真实。 绯晚恭喜了她,留她在屋里喝了两盏热茶,安抚她过于激动的情绪。 悄声提醒她:“姐姐晋级,除了内务府奉命给你添置东西,之前缺失的人手也都会补上。人多了,东西多了,请姐姐多多小心。” 一句话让吴贵人打个激灵。 如在云端的不真实感消散了些。 “我不该过来,我现在就去看着内务府的人添东西!” 她转身就要走。 却被绯晚拽住。 “该去凤仪宫请安了。” 每日觐见皇后不能耽误,何况吴贵人刚晋封,礼数上更不能错。 吴贵人懊恼:“是我莽撞了。昭妹妹,以后凡事你多多提醒我,我白白比你年纪大,倒不如你沉稳,岁数都长到狗身上去了!” 绯晚哭笑不得。 这姐姐不光奚落别人狠,说起自己也挺狠的。 皇帝怕是就看中了她这点。 以前她在皇帝跟前缩着,老实不起眼,现在一旦放开了展露真性情,立刻就脱颖而出了。 何况她是潜邸的人,皇帝曾经走过的时光,她都经历过。一旦聊起从前,怕是很能共鸣。 所以争宠这种事,还是攻心为上。 去凤仪宫来回的路上,绯晚和吴贵人分析她得宠的缘故,鼓励吴贵人继续以本真面对皇帝。 到现在,吴贵人已经彻底信服绯晚。 深知自己若不是得了绯晚的启发和提携,怕是还要在贵人位上停滞很久。 “妹妹,我都听你的!” 她一遍揣摩着绯晚的话,一边匆匆回去盯守自己宫院去了。 稍后,芷书也去了珠辉殿。 将昨夜发现药粉的事悄悄告诉吴贵人,并留在那里,帮着她一起留心。 而绯晚就回到自己屋里,休息,做针线,继续练字。 来拜访的人依旧不少。 因为吴贵人的晋封,让想要获宠的人结结实实看到了希望,觉得跟绯晚交好能行。 但绯晚都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人将访客挡了。 眼下,有贤妃的算计,有不知何人搞的药粉把戏,还有虞听锦那边已给家里送了新的信,以及皇后不知会做什么…… 绯晚需要考虑和面对的局面比较复杂。 她暂时不想跟更多人产生联结。 但来结交的人是不能得罪的,还要备着以后培养势力。 所以她把近日皇帝赏赐过来的东西,挑不太贵重又拿得出手的,给访客们送礼,派人各处送去。 一时间得到了很多称赞。 且收了一堆回礼。 不管大家真心还是假意,这场收买人心做得倒是还不错。 却也不能光收买旁人。 这宫里最关键的皇帝的心,是不能忽视的。 避宠,避的是嫉恨,可不是要避开皇帝。 绯晚在新的人手到齐、夏荷离开时,让她带了一只锦盒送到御前。 里面放着她给皇帝做的亵裤。 第一卷 第65章 贤妃手段太软 小蕙将你雕的亭子拿来,我亲自上漆。” 绯晚送完亵裤就不管了,继续调养身子。 要勾的是皇帝的心,她自己心是稳的。 这日散步之后累了,便坐到铺了柔软锦垫的玫瑰椅上,准备做些手工活计。 既歇脚,又养神。 小蕙很快拿来了她雕刻的假山凉亭。 巫蛊那夜未完工的摆件,此时已全都做完。 假山亭台精致又逼真,代表皇帝的小人儿也做好了,栩栩如生。和女子小人儿并肩站在一起,灵动而形象。 仿佛都能听到它们说话的声音。 “真好看。” 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但每次看的时候,绯晚都会由衷赞叹。 拥有如此优秀手艺的小蕙,前世却死得无声无息。 深宫吃人,向来如此。 身为底层,只要惹了上头人不快,人家才不管你会什么手艺,是不是善良。 想让你死,你便只能死。 绯晚拿了小刷子,一边仔细给摆件涂上透明的清漆,一边盘算着宫中种种人事。 思索怎么能更快一点,让自己成为人上之人。 不让旁人随意拿捏自己的生死。 “小主,长乐宫派人送了上等的松烟墨过来。” 新来的宫女香宜捧着一只锦盒,到内室门外禀报。 小蕙过去接了锦盒,取出里面几根墨条给绯晚看。 “贤妃娘娘很希望我把字练好呢。” 绯晚笑意讥诮。 让香宜出去打赏了送墨的长乐宫宫人,打发人走。 “怎么这回不是灵珑来,贤妃娘娘只派了普通跑腿的宫女呢?”小蕙不解,“难道她不想看看小主有没有写那本字帖吗?” 普通宫女来,一般是不能进屋的。 自然也就不能检查绯晚有没有练浣花公子的贴本。 绯晚道:“贤妃既想用我抹黑皇后,又不想做得太刻意,被我察觉。若是我觉得不妥,干脆把字帖弃之一旁,她就白费了心思。” 小蕙恍然:“所以她只是派人送墨条来,继续激发小主练字的热情,却不当面催促。” 正是如此。 “可若是小主一直没练呢?” “她多半会找机会、变着法儿地督促我了。” 但绯晚觉得贤妃手段太软了些。 若只是靠一篇字帖挑拨,只能做铺垫,让皇帝更加厌恶文臣集团而已。 希望贤妃和镇国公府还有后招。 且是那种能在前期铺垫之下,让皇后派系遭到重创的后招! 两边狠狠斗起来,绯晚才能渔翁得利。 “那,小主,这墨条咱们要用起来吗?”小蕙问。 “当然用。贤妃娘娘的好意,咱们别辜负。” 绯晚捏起一根透着清香的墨条,眯眼细瞧。 品质这样好的东西,价值不菲,可别浪费了呢! 于是晚间,绯晚闲来无事,便用新得的墨条练字。 浣花公子才名在外,一手好字写得俊秀飘逸,自成一体,但绯晚看了,并不喜欢。 就像有的人明明长得很美,但见了面,你就是喜欢不起来。 气质是很微妙的东西。 绯晚觉得浣花公子的字看起来很讨厌,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腻歪感。 若不是为了配合贤妃的期待,她才不练这种字。 漫不经心写了半页,她停下来喝茶。 冷不防却发现隔扇帘外站着一道人影。 心惊之后,转瞬间明白是谁。 她只当不见。 扬声叫来正在内室整理床铺的小蕙:“你过来看看,我的字是不是比前两天好看一些了?” 说罢低头,仔细端详宣纸。 小蕙从内室走出,一抬头看到隔扇外的明黄袍子,立刻就要跪下请安。 却被皇帝摆手示意。 小蕙只好当做什么都没见,小心走到绯晚身边:“小主……” 心里只希望小主赶紧抬头看看,陛下来了啊! 绯晚却只是拉着她看字纸。 “你仔细瞧,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许哄我知道么?” “是,小主。” 小蕙紧张地帮绯晚看字,一面点评这个好看,这个有点歪。 绯晚听完欣喜地说:“所以,整体来看,是比之前写得好了,对不对?” “好多了。” “那我再接着练!” 绯晚雀跃,“看来贤妃娘娘给我的这本字帖,确实能帮我把字写好。等我写得更好一些了,就给陛下写个大大的福字,陛下一定会夸我的!” 少女单纯美好的样子,让帘外萧钰看得一阵阵心动。 这丫头,原来偷着在屋里练字,是为了给他写福字。 只为得到他一句夸奖。 咳! 他轻咳一声。 负手走进屋中。 “陛下?!” 绯晚一副超级震惊的样子。 呆了一呆。 回过神之后,连忙抢上来行礼问安,根本不让萧钰到书桌跟前去,拉着他的袖子就要进内室。 “陛下这么晚还过来?快来看看嫔妾今天插的花好不好看,这边来……” 萧钰看她慌慌张张,只觉好笑。 偏不去内室,径自走到了书桌跟前,笑道:“这字写得倒是还可看。” “陛下……” 绯晚又羞又气,面纱之上,一双明媚的眸子闪烁泪花,楚楚动人。 “陛下别看……嫔妾字丑,还没练好呢。” 她走过去拿了张干净的宣纸,飞快把自己写的字盖上,“等嫔妾写得像样子了,您再看好不好?” 萧钰轻笑:“怎么急哭了?为何不让朕看?” 绯晚羞惭低头,努力眨眼,要把眼泪憋回去,却没能成功。 两滴晶莹泪珠啪嗒掉落在纸上,浸湿洇开。 声音很是委屈。 “陛下不要嫌弃嫔妾粗鄙……嫔妾不通诗书,和其他娘娘们比起来,差得太远。嫔妾本来想偷偷练出一手好字,给陛下一个惊喜…… 但是才刚练了几天,写得好丑,全被陛下看到了! 陛下为什么又不叫人通报,总是闯嫔妾的房间……” 萧钰闻言,又好笑又心疼。 忍不住伸手将绯晚搂在怀中。 摩挲她细弱纤巧的肩膀。 “好了,不哭,你的字并不丑,多多练习,日后一定会很好的。” “可是……嫔妾怕需要很久才能练好。” 绯晚将头轻轻靠在皇帝肩头,脆弱地叹道:“若是到时候,陛下已经厌了嫔妾……” “朕怎么会厌你?” “宫里嫔妃众多,嫔妾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绯晚紧紧搂住皇帝劲瘦的腰,尽情表达自己的惶恐。 男人越觉得女人珍惜他,就越会珍惜她。 她在皇帝怀里轻声细语。 却侧头给小蕙使眼色。 小蕙会意。 在按规矩退出去之前,飞快把书桌收拾好,做到婢女的本分。 只不过,将那本浣花公子的字帖,摆在了最明显的位置。 第一卷 第66章 给皇帝布置任务 萧钰安慰着怀中少女。 耳鬓厮磨之间,有些难以把持。 “怕朕厌弃,就送了那样的东西给朕?”他低声调笑。 “陛下……” 绯晚羞涩。 声若蚊蝇地解释。 “嫔妾绣艺普通,若做其它衣物,需要刺绣,嫔妾一定会贻笑大方,更不敢让陛下穿粗陋的衣服。可是……里头穿的,只要足够柔软就好,不需要添加刺绣,所以嫔妾就斗胆……” “送得很好,朕喜欢。” 萧钰打横抱起绯晚。 想往内室里走。 之前一收到夏荷带过去的那件小衣服,他就觉得有些热。 早就想找绯晚了。 可是转身之间,忽然看到了书桌上的字帖。 字体挥洒飘逸,他知道是谁。 被人追捧的京中才俊么! 萧钰本就对那所谓浣花公子不甚满意。中了进士却不肯入朝为国效力,这厮清高的贤名,岂不都是与为他办事的臣子对比博来的。 昭卿,竟练他的字? 心下有些不快,但萧钰此时还是想携美入帐。 然而等他看清那字帖写的是什么…… 脚步就顿住了。 “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 “……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萧钰眯起眼睛。 目光一瞬间凌厉。 想要放纵一番的心,收了起来。 “这是哪里来的字帖?” 他将绯晚放下。 绯晚状似未觉,答道:“是贤妃娘娘赐的,给了好几本,这本适合初学书法的人,嫔妾就拿来练,果然练了几天有些进步,只是……还没练好就被陛下看到了。” 贤妃? 萧钰瞬间了然。 这多半是贤妃故意的。 贤妃啊,够美,够气度高华,诗书上也来得,只是总有些拐弯的小心思。 是世家女算计旁人于无形的通病。 萧钰已经习惯了。 知道贤妃向来如此,并不如何生气。 更知道贤妃怕是晓得他不生气,才敢明目张胆借昭卿的手。 这都不重要。 真正让他生气的,是这文章。 浣花公子身为礼部何侍郎的家人,拿前朝文豪的《朋党论》来做字帖,到处传播,分明是意有所指。 朝中派系争斗向来激烈,今夏因为江南水患不断,各派互相攻讦越发严重。 何侍郎唯赵首辅马首是瞻,有时候甚至对他这个皇帝阳奉阴违,搞不清到底谁是大梁的主人。 而浣花公子还好意思写什么“君子之真朋”! 为赵何等人的结党做粉饰! 萧钰冷笑着拿起字帖,从头到尾把文章看完。 “若是此文作者生在本朝,朕早叫他项上人头搬家。” “陛下?” 绯晚惊慌地跪下。 “这文章可有什么不妥?嫔妾是不是练错了字帖?陛下……请陛下降罪!” “你起来,不关你事。” 萧钰将绯晚拽起。 若方才他没有悄悄进屋,听到绯晚要给他写福字的愿望,怕也会疑心绯晚是不是得了贤妃授意,或者和贤妃结党,故意把这字帖给他展露。 但绯晚分明从头到尾不知情。 傻傻地只为了练好书法,好不被那些能诗能文的嫔妃比下去。 一片赤诚,却被人利用,卷入这些事里! 萧钰不由又有些心疼她。 再次安抚了绯晚一阵,萧钰把文章的含义,解释给她听。 绯晚怔怔地听着,十分认真。 之后想了好半天,才迟疑地说: “陛下,这是前朝大家的文章吗,那嫔妾觉得这个‘大家’,也不算什么大家。” “哦?” “陛下,他说,君子为了大道而勾结,就不算结党,小人为了利益勾结,才算结党,这分明是歪理啊。 什么是大道,什么是利益,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如何来分辨呢?难道都是他说了算吗? 嫔妾文墨不通,可也知道这世间最大的道,就是忠君爱国。 要是有人只顾着勾结抱团,连皇帝说的话都不听了,那就是没有行正道,还谈什么君子不君子!” 少女说得有些气愤,面纱上的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光华灼灼。 她将字帖丢到了地上,“这种东西,嫔妾不练了,嫔妾宁愿一辈子写不好字,宁愿被陛下嫌弃粗鄙也不练!” 萧钰胸中之火,因为绯晚这番言行,竟奇迹般消散了。 忍不住笑起来。 “何苦扔字帖。这写字的人不明事理,但字还是不错的。” 绯晚坚定摇头:“不明事理的人,能写出什么好字?嫔妾以前听人说,字如其人,怪不得嫔妾一看到这字帖就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呢,原来,这是个糊涂人!” 萧钰笑问:“你觉得怪异,为何还要认真练习?” “因为大家都说这个人写字好。简嫔娘娘还说,她在闺中时就仰慕浣花公子的才华,说他是诗书画三绝。嫔妾又不懂这些,就练起来了……” 绯晚暗暗给简嫔上了点眼药。 谁让那天在长乐宫她总是找茬。 简嫔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陛下难道还能去查吗?查了她能认吗,不认难道陛下就信她没说过吗? 总之京中很多闺中女儿,仰慕浣花公子的确是事实! “陛下,您今晚什么时候离开嫔妾这里?” 绯晚忽然问。 萧钰不解:“你盼着朕走?” “不是……”绯晚低声恳求,痴痴望着帝王。 “您要是能多留一会儿,就给嫔妾写一副字帖吧,不拘什么都好,以后嫔妾谁的字都不练,就练您的字体。” 萧钰呵呵笑起来。 昭卿! 小女儿心态,着实可爱! 这些日子他宠爱昭卿,宫中有人非议,也有嫔妃在侍寝时暗搓搓酸溜溜地抹黑昭卿。 可这样美好的昭卿,难道不值得他宠爱,不值得得到更多偏疼和怜惜吗! “好,朕为你写字帖。” “是!嫔妾谢陛下,嫔妾给陛下磨墨!” 绯晚谢了恩,挽了袖子,欢欢喜喜拿起墨条,在砚台上轻轻磨转。 耳边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光泽莹润,衬着少女眉目如画,眼波盈盈。 红袖添香,实为乐事。萧钰泼墨挥毫,很快写完了几张大字。 他早起上朝,朝后与臣子议事,有批不完的折子,还要习射弓马。晚间难得抽空,来观澜院放松一下。 没想到还被绯晚布置了做字帖的任务。 可是他,心中畅快,甘之如饴。 写完了字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很久没有这样下笔如神了! “谢陛下——” 绯晚恭敬接过字纸,端端正正行礼谢恩。 面纱下,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贤妃想借她的手坑皇后背后的文臣集团,她让贤妃如愿了。 但贤妃还想牵连她,却是不能够。 这宫里,处处是危机。 可每个危机也是机遇。 就看当事人怎么运筹转换。 男人最需要什么? 不就是女人的忠诚、仰慕和无限崇拜么? 这个女人,最好还够弱,够笨,能满足他的掌控欲和优越感。 那么他就会给予她无限的怜惜宠爱。 “朕今夜留在这里。” 心情重新舒畅之后,皇帝再次意动。 只因绯晚崇拜他的眼神太过勾人。 “陛下……嫔妾身子不方便……还要好几天才行……” 绯晚没玩欲擒故纵。 她是真的来了月事。 皇帝今天还没有点绿头牌,就来到了观澜院散心,所以不知敬事房的记档。 “这样么?” 萧钰有些扫兴。 不过,即刻扬声叫曹滨,让吩咐内务府和膳房明日给绯晚送些补品来。 “谢陛下厚爱,嫔妾无以为报……” “那么等你好了,好好回报朕。” 萧钰附耳低声。 让绯晚耳朵都红了。 他却看着她的羞态开怀而笑。 这时候,殿门口有些嘈杂。 隐约听见“我们樱小主出事了”之类的话。 绯晚只当没听到,羞涩劝皇帝:“陛下去别的姐姐那里吧……只是,别去樱妹妹和吴姐姐那边,其它哪里都好……” 萧钰挑眉:“这又为何?” 第一卷 第67章 有人自尽 因为……” 绯晚吞吞吐吐。 萧钰道:“但说无妨。” “因为有人说,嫔妾和樱妹妹、吴姐姐都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婢子出身,尤其是樱妹妹,在烟云宫那种冷僻的地方待过,身上不祥……” 绯晚话还没说完,萧钰便冷笑。 “谁说的?” “……嫔妾不知道是谁,总之,宫里头有这样的说法就是了。” 绯晚不肯直接告状哪个人,只轻声劝皇帝,“陛下最近对嫔妾几个太好了,嫔妾们福薄,怕受不起。何况,宫中其他嫔妃们也在渴盼君恩,嫔妾几个不敢独占陛下恩宠……” 她说得战战兢兢。 十分瞻前顾后。 眼里含着泪花,分明是希望被宠却不敢造次的可怜模样。 若是别人这样说话,萧钰只会认为她心机重,在变着法子告状。 可绯晚如此,他却只有怜惜。 因为绯晚的的确确,是太过单纯美好的傻丫头。 而他新封的芷书,性子清冷,连和他说话时都言简意赅,一点献媚讨好的意思都没有。 至于吴容华,胸大无脑,想起什么说什么。 她们都是很简单的人。 他和她们相处时十分轻松。 最近政务恼人,他为了放松,和她们在一块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 可也没多多少。 又不是专宠她们。 也召幸别的嫔妃来着。 竟有人嚼舌根? 看把昭卿委屈的! “你不用想太多,养好身子要紧。” 萧钰抱了抱绯晚。 霸道宣告:“朕今晚去吴容华屋里。” 绯晚惊讶:“陛下?” 萧钰冷哼:“倒要看看谁敢嚼舌根!朕想宠谁,便宠谁。” 绯晚喏喏,不敢再言。 暗想,这位帝王,很有点反骨呵! 她越来越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了。 “陛下,等等……” 绯晚在皇帝要离开时,把完工的木雕盛在盒子里,交给御前宫人。 “本来想给陛下惊喜,不料早被您知道了。不过,嫔妾还是命小蕙将它做完了,亲手涂了漆,陛下拿回去可好?嫔妾不能伴驾的时候,就让它陪您。” 萧钰点头,让宫人收了。 东西不贵重,但昭卿的心意,他喜欢。 “这是宫女做的,不够体现嫔妾的诚意。等嫔妾手上的伤好了,再亲手给您做东西,陛下可要等着嫔妾。”绯晚含情脉脉地许诺。 萧钰笑:“那朕就等着。” 送木雕和提起手上的伤,绯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皇帝别忘了虞听锦的对她的迫害。 果然,在享受了她一晚上的花式讨好之后,皇帝拿了木雕礼物,觉得应该给她一个交待。 “昭卿,当日鼠患之事,宫正司查得差不多了,具体如何你不必知道,你只需明白,以后朕会好好保护你。” 绯晚乖巧点头:“陛下不让嫔妾知道,嫔妾就不问。请陛下也不要为此事烦恼,您的龙体最重要,国事最重要,嫔妾的事微不足道。” 萧钰只觉得绯晚太懂事了。 若是后宫人人都像她一样明事理、体贴他,该多清净! 萧钰扬声叫曹滨。 “明日去库里翻一翻,找一件八宝珍珠衫送过来,再配一套头面首饰。” “是!” 曹滨赶紧应下。 暗想昭小主真是够厉害。 总是能让陛下心甘情愿把私库珍藏送给她。 幸亏宫中只有一个昭小主,这要是嫔妃人人都像她,陛下的小库房怕是要被掏空了呢! “嫔妾谢陛下赏赐。” 绯晚盈盈下拜,面纱上一双美目潋滟动人,“无功不受禄,嫔妾没做什么,陛下却总是赏嫔妾好东西……等嫔妾身子调养好了,一定好好酬谢陛下。” 鼠咬之事,交待不交待的,无关紧要。 她装一装贤惠,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 “那朕一定等着。” 萧钰笑意深深。 绯晚羞涩低头:“陛下在想什么……嫔妾是说要好好给陛下舞一曲。” 萧钰大笑离开。 迈步出屋,还没下台阶,笑声就停了。 因为他听见了院子里两个宫女咬耳朵说话。 “谁自尽了?!” 他停下脚步,沉声发问。 香宜连忙跪下:“没……没有谁……” 曹滨上来替皇帝呵斥:“照实说!” 香宜身子一抖,看了看旁边说悄悄话的宫女。 曹滨却认出来,那不是绯晚的人,而是樱采女芷书身边的婢女穗子。 绯晚上前问道:“穗子,发生了什么事?” 芷书看到往她梳妆台里藏药包的宫女,就是这个。 刚才穗子在屋外说话,说什么“樱小主出事了”,听起来似乎很急,可既然小蕙和香宜都没有进来禀报,那就不是急事。 所以,是趁着皇帝在此,故意为之? 绯晚就给她做戏的机会! “你快说,是不是你们樱小主有事?”绯晚故作着急。 穗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了出来。 “昭小主,请你快去看看我们樱小主吧,她吓坏了……我们那边的内侍小吕子他……他上吊自尽了!” 绯晚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萧钰皱眉:“扶起你们小主!” 小蕙和香宜连忙抢上来,扶住绯晚。 “怎么会出这种事……他被救起了吗,没事吧?”绯晚声音颤抖。 穗子哭道:“没救了,已经死透了。他是因为、因为……” 曹滨大声喝道:“快点说清楚!惊了昭小主,污了陛下的耳朵,你该当何罪?” “奴婢不敢!曹公公,小吕子他……他是因为……” “说!” “因为酒后非礼宫女,被人发现之后畏罪……” “放肆!”开口的是萧钰。 他脸色极其难看。 穗子砰砰磕头:“奴婢不敢欺瞒,小吕子偷了我们小主的酒喝,喝多了,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谁也没想到他会自尽,我们小主吓着了,所以奴婢才来找昭小主去帮忙……没想到陛下在这里……” 萧钰冷声:“曹滨,去看看怎么回事!” 曹滨连忙带了两个小内侍,喊起穗子带路,匆匆去往芷书的住处。 萧钰索性也不去吴容华那边了。 又返回屋内坐下。 让人去请太医,来看看绯晚是否受惊。 绯晚没想到这个时候,他正在气头上,却还能想到给她请太医。 倒是感到了些许温暖。 第一卷 第68章 好多人来看热闹 不过绯晚此时却没心思感受皇帝送的温暖。 她听了穗子的话,略微思忖,大致猜测出了事情原委。 不由感叹,背后之人果然心机深沉。 若不是她和芷书都很警醒,没有提前发现纸包里的药粉,怕是一定会中计。 对方为了达到目的,还送上一个内侍的性命! 绯晚不由想起了巫蛊那夜的云柳。 云柳在接受虞听锦指使,跑到观澜院来假意投靠的时候,恐怕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没有哪个奴才在陷害主子的计谋中,能够全身而退。 死自己一个,已是万幸。 连累全家甚至九族的,也有过先例。 绯晚虽然被云柳害,但她同情云柳。 生而为人,谁不想好好活着。给人当奴才已经是不幸,还要在主子的威逼下舍命参与算计,无论上头双方谁胜谁败,自己铁定是要死的。 最可悲的是,这种死亡,在主子们眼中无关紧要。 不过同情归同情,绯晚可不会因为共情对方,就赔上自己。 既然彼此站在了敌对的位置,对方不死,死的就是她。 那天云柳死了。 今天,穗子也不会有好下场! 绯晚按照皇帝的关照,躺到床上去休息,闭目养神。 一边接受太医的诊脉,一边静静等待芷书那边的结果。 不过,奉命前去查看的曹滨还没回来,观澜院倒先迎来了贤妃。 “臣妾正要歇下呢,听说樱采女的院子里抬出了一副尸首,十分骇人,不但惊了附近宫嫔,还惊动了陛下……” 贤妃一身湖绿色宫裙,缎子似的青丝披散着,只简单挽着,插一支珠钗。 少了平日的华贵,多了几分温柔的家常气息。 烛火辉映,更显柔和。 她走到皇帝座前福身行礼,关切地说:“这么晚了,陛下不能休息,臣妾心疼。” 身后跟着的侍女提着一个食盒。 贤妃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盏蝶恋花粉彩盖盅,放到皇帝面前。 “这是臣妾宫里煨了几个时辰的银丝参芪汤,特意给陛下带来,请您稍微用上一点,免得劳神伤体。” 萧钰从她进门,目光就没离开她。 今日贤妃没有盛装,反而比平日更耐看。 温柔小意的样子,贤惠得很。 让他心里熨帖。 萧钰看了看盖盅,贤妃便将盖子打开,拿银匙舀上一勺汤,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陛下尝尝?” 萧钰喝了。 贤妃温柔一笑,再舀一勺。 萧钰却忽然问道:“昭才人的字帖,你给的?” “是。臣妾听说她要练字,就把柳渔父的真迹给她了,还有几本当下时兴的。” 贤妃一点不隐瞒,大方承认。 萧钰轻轻冷笑,却是宠溺多于责怪:“好大的胆子。若要让朕看那何浣花的字帖,为何不直接给朕,还绕着弯子!” 贤妃放下勺子,蹲身告罪:“臣妾知错。” 却随即起身笑道:“那是浣花公子,陛下怎么连姓带号一起念,听起来好像个女孩子家的名讳了。” 用撒娇,来抵冲皇帝的问责。 萧钰静静看她。 贤妃收了笑,低下头。 默了一会,低声道:“陛下,臣妾以后不敢了。您再喝两口汤,保重身体要紧。” 萧钰淡声:“坐吧。” “谢陛下!” 贤妃斜签着身子在下首恭恭敬敬地坐了,知道自己这回的小心机又被皇帝饶过。 未免暗自得意。 虽然陛下新宠不断,但到底顾念和她的旧情,以及看重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处处为陛下着想,哪像那群文臣那么狂悖,总想让陛下听圣贤的。 只要那群家伙不停结党折腾,她这贤妃的位置,就能稳稳坐住。 说不定还能往上走一走呢! ——贤妃,原来和皇帝这样相处。 ——怪不得前世被皇后踩了。 绯晚躺在内室,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暗叹贤妃太不知高低。 仗着家世,敢在皇帝跟前耍小心思,还大方承认,一点畏惧都没有。 这让皇帝怎么想! 别说是皇帝,就是普通男人,也不高兴女人仗着娘家无所顾忌啊。 “陛下,奴才去樱小主那边看了,确实有内侍上吊。” 曹滨回来复命了。 后头还跟着芷书、吴容华、袁容华、简嫔、苏选侍等等,一大堆的宫嫔。 多半是住在附近,听到风声赶来瞧热闹的。 还有住得远,但也要凑来瞧热闹的。 这宫里永远不缺看客。 并且因为皇帝在这里,陆陆续续,一直有人赶过来。 绯晚借着受惊后身子更虚弱,一直窝在内室里,不出去见客人,静等事情发展。 只听曹滨在皇帝的追问下仔细说明情况: 原来,芷书在烟云宫的时候,就制作并埋过一坛杏花酒。晋封后,她从烟云宫离开,什么都没带,只除了这坛酒。 她的习惯是,每到十五月圆,就会喝上一盏这酒。 今日倒了酒出来,一时睡着误了晚膳,没喝,宫人便把酒菜撤掉了。 小吕子嘴馋偷喝了酒。 酒后便对同宫的宫女动手动脚,十分不检点。 结果被人撞见,闹到芷书面前,芷书便骂了小吕子几句,还说要宫规处置他。 却也并没有付诸行动。 谁知,他自己跑到僻静处,吊在树枝上死了。 芷书惊到。 一时慌了手脚。 她身边的宫女穗子便跑来找绯晚拿主意了。 这便是事情全部经过。 萧钰听了皱眉,脸色不好看。 问道:“被非礼的宫女,在哪里?” 穗子抢在前头回答:“陛下,她受了羞辱,又受了惊吓,一直躲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赐她十两银子,让她休息几日,再到你们小主跟前当值。”萧钰道。 “谢陛下。”这次芷书抢在了穗子前头,福身感恩,“陛下体谅嫔妾婢女的体面,嫔妾铭记在心。” 这时,人群里一个声音质疑道: “小吕子,是以前在内务府造办处当杂役的小吕子吗?那是个老实本分的奴才,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有人附和:“是啊,宫规森严,当内侍的怎么敢酒后非礼宫女呢?” “而且,不是说,樱采女每月十五只喝一盏杏花酒吗,那么死了的小吕子偷喝的应该也是一盏。”又有人道,“一盏酒怎么会让人醉得忘了规矩,胡作非为?” “别是那酒有问题吧!” “啊?” “那可是樱采女自己要喝的酒,能有什么问题?” 绯晚静静听着。 知道下一步,大概是要去查芷书的酒坛子了。 呵! 第一卷 第69章 他是皇帝,不是赘婿 那死了的奴才,喝了多少酒?” 皇帝听见人群中的议论,自然是疑心的。 只是没有发作,先问芷书。 芷书答道:“陛下,嫔妾的确只倒了一小盏酒,而且那酒清淡,就算喝上半坛子也只会微醺,一盏而已,喝不醉人。所以嫔妾见小吕子借酒无礼,才非常生气,训斥了他。” 她深吸口气,清丽的面庞露出懊恼,却也坚强。 “嫔妾看不得身边有违规之事,可也只是训斥,并没真要送他去宫正司处置,知道去了那里他怕是会去掉半条命,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 未尽的话,大家都知道,她也就没有继续说。 只缓缓跪下,向皇帝请罪。 “是嫔妾没有约束好宫人,又处置失当,惹出人命,请陛下降罪,嫔妾甘愿受罚。” “确实该受罚,好端端闹出人命来,夜里惊动大家。”人群里有嫔妃小声议论。 附和的人很多。 “是啊,樱采女果然是奴婢当久了,不知道怎么当主子,把一个活人硬给逼死了。” “她说是训斥几句,谁知道说了什么吓人的话?说不定还用了私刑,要不然人家怎么会上吊。” “樱采女仗着恩宠,平日对咱们都爱答不理的,对待宫人想必更骄狂无状。” “刚得宠,就把手下奴才逼死了一个,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呢!” 芷书乍然飞上枝头,宫里看她不顺眼的人很多。 她若是像绯晚一样,得到的是隆宠,谁也比不上,那么大家的嫉恨心会被巴结讨好的心盖过。 但她只是普通受宠。 让人觉得仿佛只要自己努努力,或者运气好,也能像她一样。 人总是嫉恨自己够得着的人。 畏惧远超自己的人。 今日若是观澜院有人自尽,大家未必敢明目张胆落井下石,要忖度皇帝的态度。 但因是芷书,说风凉话的人就多了。 何况,人群里还有故意煽风点火的。 一时间,仿佛芷书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仿佛小吕子的死全是她造成的。 而小吕子做过什么,全然没人提起。 芷书面对众人的指责,一言不发,只低头跪着。 任由众人议论指摘。 眉目间一派“我做错了事我承担,但你们说的我一概不认”的倔强。 山间翠竹一样的冷淡气质,让皇帝频频看向她。 萧钰不由想起方才绯晚说的话。 ——有人说,嫔妾和樱妹妹、吴姐姐都是……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婢子出身,尤其是樱妹妹,在烟云宫那种冷僻的地方待过,身上不祥。 昭卿果然没有说错。 这宫里的人,确实看不起她们。 连在他面前,都敢这样贬低。 明明是那狗奴才乱了规矩,做错事,难道樱采女当主子的,还不能训斥了?! 樱采女是他抬举起来的。 这些人看不起樱采女,就是不认同他! 一个真正有威仪的皇帝,宠谁,不宠谁,岂是嫔妃们能随便置喙的? 他是大梁的皇帝。 是宫里除了太后以外,所有女人的主子。 可不是需要受女人气的赘婿! “你们说够了没有?” 萧钰沉沉出声。 没有暴怒,也没有单独指责谁。 只是将眼在人群中一扫。 不怒自威。 带有极度威压感的目光,顿时让所有人噤声。 “简嫔,胡言乱语,御前失仪,罚半年俸禄,着敬事房挂牌。” “袁容华,同罪,降一级,贬为贵人。” “张娘子,降为更衣。” 皇帝淡淡宣布道。 众人惊愕。 谁也没想到不过是一起议论几句,就得了严重的处置! 法不责众啊…… 陛下还真责众? “陛下!陛下,嫔妾说的都是常理,谁听见这样的事都会质疑樱采女人品,您为什么要处罚嫔妾?” 简嫔委屈极了。 萧钰尚未说话,身旁的贤妃连忙呵斥:“还不住口!陛下的处置向来公正,你叫什么屈?回去自己宫里好好反省!” 简嫔咬了咬唇,只好忍下了。 她向来跟着贤妃,贤妃不帮她争取宽恕,她也没办法。 她暗自有点埋怨贤妃。 却不知贤妃是看皇帝怒了,让她先避风头,以后再想办法就是了。 然而这一幕看在萧钰眼中,却是简嫔听了贤妃的话才不嚷嚷,似是更尊敬贤妃,他这个当皇帝的反而在其次。 萧钰冷笑。 暗暗记了简嫔和贤妃一笔。 扫视几个被降罪的嫔妃,“你们还有谁委屈?” 谁也不敢说话。 刚才非议得最起劲的袁容华,此时缩着头,跟鹌鹑似的。 她实在没想到,今晚的事情还没正式开场,皇帝就这样偏向樱贱婢。 那么接下来的事…… 她心里有些忐忑。 可箭在弦上,又怎能不发? 袁容华一瞬间狠下心,决定搏一把。 “嫔妾知错,谢陛下惩戒,嫔妾一定反躬自省,下不为例。” 她很懂事乖巧地跪下谢恩。 皇帝见状脸色稍缓,让她起来。 袁容华退回人群,给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有些为难胆怯。 但最终还是壮着胆子低声说:“说来说去,不知道那个小吕子喝的酒,到底有没有问题呢……” 一句话,把事情又拉回了正题。 皇帝淡声:“曹滨。”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曹滨会意。 今夜要是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怕是樱采女以后都要被人议论不已了。 也会影响陛下的威严。 这不是惩罚了简嫔几个就能解决的事。 他马上亲自带着宫正司赶来的人,去调查芷书院子里的一切。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没人再敢乱议论什么。 屋里屋外一时非常安静。 贤妃让人把长乐宫里煨着的羹汤,以及瓜果点心拿过来,温柔体贴地亲手进献给皇帝。 绯晚在里间休息。 外头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她之前做下的铺垫,皇帝偏向芷书是意料之中的事。 简嫔的受罚却有点让她意外。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发作。 看来方才她给简嫔上的眼药,起了作用呢! 简嫔并不是刚才非议最凶的,却是第一个受罚的。作为高位嫔妃,为了一点小事被挂起绿头牌,丢人丢大了,比那两个被降级的更丢人。 何况她又恩宠平平,这下牌子挂起,私下和皇帝相处的机会就基本没了。 是她活该。 绯晚从来不会放过给自己添乱的任何人。 谁想要在她前进的路上当绊脚石,谁就要做好挨收拾的准备! 今晚啊…… 又是谁,会把矛头对准芷书和她呢? 绯晚很希望曹滨查得快一点。 第一卷 第70章 竟然安排如此愚蠢的人告发 在等待的时间里,又有一些嫔妃闻讯赶来。 在人群中找到相熟的人,嘁嘁喳喳低声询问原委,并为简嫔等人的受罚感到惊讶。 贤妃伺候着皇帝喝完小半碗汤,放下碗,沉着脸走到众人面前。 “陛下在此,你们都不知道要安静些么?嫔妾之德,首要是娴静温顺,你们这样像市井妇人一样窃窃私语,哪还有半点宫中贵眷的体统,岂不是丢了皇家颜面。陛下待人宽和,你们也要懂得分寸才是!” 嫔妃们都住了口。 看看皇帝神色,不敢再低语。 “皇后娘娘到——” 小小的观澜院,再次聚齐了帝后和诸多嫔妃。 皇后扶着侍女白鹭的手,步伐缓慢走进屋中,给皇帝问安。 皇帝淡淡“嗯”了声,没说什么。 皇后心里怅然,但早已习惯了皇帝的冷淡,站到一旁,正要询问事由。 贤妃抢先,微笑着开口。 “皇后娘娘今天看着不大有精神,行动缓慢,难道是病了不成?” 皇后的侍女白鹭连忙道:“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为筹办太后娘娘的寿宴,近日很是忙碌。方才本来已经睡下了,听到这边有事才起身过来,睡中乍起,所以有些头晕,并不是病了。” 贤妃笑道:“原来如此啊。只是,之前本宫就说,皇后若是操办寿宴力不从心,本宫可以协助一二,偏偏皇后不肯,宁可把自己累头疼了,也不愿意让旁人插手。本宫也只好暗中心疼皇后,却帮不上忙了。 不过,娘娘身体仿佛稍弱了些。陛下每天日理万机,为许多国事操劳,依旧精神很好,皇后娘娘远不及陛下呢,该好好调理才是。 本宫那里有许多药膳方子,皇后娘娘若不嫌弃,拿去用就是了。” 一番话说得皇后眼底闪过锋芒。 暗恨贤妃讥讽她。 还当众嘲她专权。 “贤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但本宫身子一直康健,人吃五谷杂粮,一时有个头疼脑热不算什么,贤妃不必忧心。 寿宴已经筹办停当,更不劳贤妃挂心。 方才本宫听贤妃训话,很有几分道理。嫔妾之德,首要是娴静温顺,贤妃只要温柔伺候陛下,就是为本宫和陛下分忧了。” 皇后含笑,不疾不徐回应了一番。 着重强调“嫔妾”二字,让贤妃记得自己身份,不要痴心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两人一番唇枪舌剑。 底下嫔妃们各有思量,都噤声不语。 皇帝忽然将茶盏放下,磕在桌面,当啷一声。 贤妃和皇后连忙收敛,不敢再争锋。 “陛下,可要再用一盏汤么?”贤妃小心询问。 皇帝淡淡说了两字“不用”。 贤妃退到一旁,暗暗剜了皇后好几眼。 要不是皇后,陛下还好好喝着她献的汤呢! 一时,曹滨回来了。 宫正司调查事情的本事,还有很有一些的。 已经查明了芷书那坛杏花酒的确有问题。 两个夜里当值的太医随着宫正司的人近前禀报: “酒里含有月香成分,是……让人失去理智、一心想男女之事的助兴之药。” 太医低着头,一头冷汗地如实禀报。 人群中一时哗然。 “陛下,嫔妾的酒里,只有去年采摘的杏花和一点酒引子,任何不妥当的成分都没有,嫔妾以性命保证!” 芷书面色清冷,语气坚定。 皇后皱眉盯住太医:“你们可验清楚了?事关重大,你们可知若是弄错了,会有什么后果。” 两个太医跪倒在地:“微臣不敢大意,实是我们二人各自都验过,绝不会有错。” “怪不得樱采女能飞上枝头,原来靠的是这种腌臜手段啊……” “嘘!别说话,小心被降罪!” 人群里的议论声不如方才,而且很快就平息了。 皇帝脸色难看。 视线落在芷书身上。 芷书一脸坦荡,“嫔妾不知那酒里为何有问题,被人做了手脚也未可知。还请陛下派人仔细查问,尤其是嫔妾身边服侍的人,她们动手的机会很多。” 她身边两个宫女两个内侍,小吕子死了,被非礼的宫女在房里躲被窝,另一个内侍在看守屋子,此时跟前只有宫女穗子。 曹滨得到皇帝示意,让宫正司的人把穗子带下去审问。 穗子挣脱了拉扯,哭着跪到芷书脚下。 “奴婢不去刑房,奴婢害怕……小主,小主您不能让人审问奴婢啊,去了刑房就等于丢半条命,奴婢尽心尽力服侍您,什么其它事都没做过! 您的酒坛子埋在花树下,不许别人动,奴婢们从来都没动过,也没机会动,不都一直是您自己亲自挖,倒酒之后再亲自埋的吗,小主! 小主开恩啊!” 贤妃喝令宫正司的人:“还不把人带走,由着她在御前吵闹!” 宫正司的人便再次去拖人。 穗子紧紧抱住芷书的腿,死活不肯撒手。 皇后皱眉言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别扰了陛下清净。” 人群里,一个嫔妃弱弱地说:“其实不用拷问婢女,樱采女若是问心无愧,叫人把她屋里院里统统搜一搜罢了。若没有其它腌臜东西,只有这一坛酒,说不定还真是被人用酒陷害呢。” 贤妃秋波流转,眼睛半眯,有些锐利。 皇后叹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免得让宫人受刑。若是冤枉了她们,倒影响樱采女的名声,让人说她待下人苛刻。 樱采女,你看呢?” 芷书嘴角讥诮:“皇后娘娘若执意要搜嫔妾的屋子,嫔妾不敢反抗。不过,嫔妾无辜被搜查,难道就不坏名声吗。” 贤妃闻言眉头一挑,抢在皇后前头笑道:“樱采女虽然言语冒犯,但所言很有道理。本宫觉着,还是拷问她的宫人更好。 要么拷问出她们不妥当,要么拷问出樱采女不妥当,很公平不是么?” 芷书眼睛在皇后和贤妃身上溜了一圈。 福身朝贤妃行礼:“多谢娘娘。” 她此时已经确定,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不免由衷佩服绯晚。 因为绯晚在一天前,就已经推测出幕后推手了! 今晚的一切,都和绯晚预料的大差不差。 “小主,小主!您不能送奴婢去刑房受审啊,奴婢虽然服侍您时间短,可一直忠心耿耿啊小主!您私下做的那些事,奴婢从来都没对人说过……” 穗子再一次被宫正司的人拖拽时,激动哭叫起来。 真蠢。 绯晚在内室暗暗冷笑。 竟然安排这种愚蠢的人施行告发,只能说明布局的人,太弱了。 弱得让她有些感觉胜之不武。 正屋里芷书已经冷哼出声。 “本主私下做过什么事,穗子,你不妨当众说出来,看本主怕不怕你胡言乱语!” 话音未落。 座上,皇帝忽然身子晃了晃,脸色发白。 “陛下,您怎么了?!” 贤妃和曹滨双双抢上扶住。 第一卷 第71章 搜宫,搜身,严查! 皇帝一瞬间冷汗直冒,感到天旋地转。 就算是被扶着,坐得稳固,可是也像在往深渊里面坠落,头重脚轻,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朕……” 刚说出一个字,便吐了出来。 吐脏了贤妃的衣服。 “快来给陛下看看!” 贤妃顾不得自己衣衫脏污,连忙叫跟前的两个太医。 还有之前来给绯晚诊脉的太医,也在外头没走,此时闻声连忙赶来。 三个太医一起上阵,片刻后,诊断出皇帝是肝阳上亢,气血亏虚,引发了眩晕之症。 “夫天地有五行,人有五脏,五脏相生,合天地生克之道。肝生心,木生火,如肝藏血以济心……” “行了,谁要听你掉书袋,快点给陛下治好!”贤妃斥责太医。 太医赶紧下去开药。 并叮嘱一定要让陛下躺着休息,近日不可劳累。 “抬一架软轿来,送陛下回辰乾殿!” 皇后吩咐。 贤妃道:“辰乾殿距离此地甚远,陛下怎么坚持得住,再说软轿需要坐着,陛下现在这样子分明只能躺着!就在昭才人这里让陛下躺着便是,等吃了药稍微好转,再挪地方不迟。” 皇后道:“既如此,不如去春……” “不如将陛下扶上凉榻躺着,再着人抬着凉榻送去长乐宫好了。” 绯晚从内室出来,柔声开口。 皇后和贤妃同时看向她。 绯晚一脸病容,扶着婢女才能站稳,虚弱给她们行个礼,“娘娘恕罪。嫔妾体弱,方才受了惊吓,没能出来招待各位,实在失礼。 不过嫔妾这里地方狭小,实在不适合陛下休养,不如贤妃娘娘的长乐宫舒适宽敞,且离这里近,将陛下送过去比较方便。 事不宜迟,还请及时给陛下挪地方,免得耽误调理诊治。” 她知道皇后两相权衡,想要将皇帝挪到前院主殿去。 所以及时打断了皇后的话。 绝不给虞听锦侍驾的机会。 贤妃立刻同意:“还是昭才人细致,正是此理,本宫宫里一应吃用都齐备,人手也足。来人,还不快将陛下抬去长乐宫!” 皇后阻拦道:“还是回辰乾殿更好,此地距长乐宫和距离辰乾殿差不多远,何必……” 不等她说完,贤妃已经忙忙指挥着人手,把皇帝挪到绯晚的凉榻上去了。 曹滨没拦着,尽管由贤妃做主。 他说到底是当奴才的,皇帝有授意,就坚决执行圣意。 现在皇帝晕得没能力下旨,他就任凭后妃们争执。反正挪到哪里休息,都不耽误太医诊治不是? 再说,如今陛下最宠爱的昭小主都愿意送人去长乐宫,指定不会有错就是了。 于是在皇后不悦的注视下,皇帝被安置在凉榻上,很快送入了长乐宫。 绯晚也跟着去了。 贤妃此时看她很顺眼。 让人收拾了西边的碧纱橱,给绯晚休息。 话也说得漂亮:“你身子弱,旁人可以跟着熬夜,你得歇着保重自己,等陛下好了,看见你也好好的,才开心不是么?” “多谢娘娘。” 绯晚没有推辞。 她歇在贤妃的碧纱橱里,算是内室,不是谁都有这个待遇的。 起码让外人看着,她今晚和贤妃站一边,并且得到了贤妃的庇佑。 在皇帝恩宠之外,又被贤妃照拂,以后谁想和她作对都要掂量一下。 而这样的关系,在皇后看来,就是她昭才人实打实跟贤妃联手了。 但那又怎样。 皇后都安排人害她了,还想让她跟皇后同心同德不成? 提议把皇帝挪到长乐宫,就是绯晚想让皇后看看,她自己目前不能和皇后对着干,但却能利用别人达到目的。 想拿捏她,可没那么容易! 没多久,卧病的庆贵妃打发人来了。 “我们娘娘正在病中,不能起身,听说陛下有恙,十分着急,特意命奴婢来请皇后和贤妃娘娘的示下,看是否需要召文太医入宫。文太医擅长针灸,治疗晕眩急症颇有经验。” “那就开宫门,召文太医过来!”贤妃立刻说。 皇后迟疑。 一旦开了宫门请太医,动静就大了。 上次贤妃漏夜寻医,惹得镇国公府老太君跑到宫里来求见太后,紧跟着虞听锦受罚,京城里一时议论纷纷,传为宫廷笑话。 这回是皇帝本人病了。 又牵涉脏药、太监自尽之事,传出去还不知被人怎么议论。 但庆贵妃和贤妃都要求开宫门请太医,她这当皇后的若是拦着…… 贤妃看她犹豫,立刻就开腔: “皇后娘娘不肯给陛下请良医,难道能保证陛下万无一失?你若敢打包票,那就尽管不开宫门,若陛下病痛受苦,你自己一力承担就是了!” “贤妃,你太放肆。” 皇后难忍怒意,当众摆了脸色。 贤妃哼一声:“本宫着急陛下龙体,有什么放肆之处,皇后娘娘还请担待!” 皇后视线从袁贵人身上淡淡扫过。 眼底怒气变了戾气。 到底还是藏住了。 终于不情不愿地缓声开口:“传本宫懿旨,开锁,开宫门!宣夏院判和文太医入内行诊。” 多宣了一个夏院判,是她用惯的人。 袁贵人感受到皇后的目光,不敢再耽搁,瞅个机会,站出来说话。 “陛下国事操劳,还要为樱采女的腌臜事烦恼,急怒攻心伤了龙体,今晚的事,樱采女难辞其咎!” 人群里有人附和:“她酒里有脏东西,焉知其他物件里没有呢?焉知陛下这回头晕,不是沾了她的脏东西引发的呢?” “天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有些人为了得宠,什么事都敢做。” “不然一个婢子,为什么陛下忽然对她有了兴趣……” 因为事情太过劲爆。 皇帝很可能是用了助兴的药,才宠爱宫婢有加,并为此影响了身体。 他头晕得无法起身,被安顿在贤妃床上躺着。 嫔妃们一时就把方才简嫔等人受罚的前车之鉴忘了,再次窃窃议论起来。 尤其是简嫔几个挨了罚的,自然对芷书怨恨更大。 “真是不要脸啊!” “就是说呢,这些低贱的东西,只会低贱的手段。” “一定要搜她的屋子,一旦发现腌臜东西,严惩不贷!” “不然这宫里头真的要翻天了。” 恨不得把脏水兜头泼芷书脸上。 皇后朗声宣布:“事关重大,为了陛下安危,不得不严查。樱采女,清者自清,你不必害怕,等结果就是了。” “来啊,彻底搜查樱采女住处,仔仔细细查,不得遗漏一处!” 一个嫔妃提议道:“若是她将脏东西随身携带呢,要不要搜身?” 第一卷 第72章 站队贤妃,和皇后对上 皇后目视芷书。 没有立刻否定那嫔妃的提议。 芷书背脊笔直,冷声道: “嫔妾受人陷害,皇后娘娘执掌六宫,不替嫔妾洗刷冤屈,反要搜查嫔妾的住处,那背后算计嫔妾的人,不知道该多高兴。 娘娘要搜便搜,嫔妾问心无愧。 只是,等大家都知道嫔妾受了冤枉之后,还请皇后娘娘仔细调查,把往嫔妾酒里放东西的人揪出来才好! 嫔妾先拜谢娘娘!” 说着就给皇后行了个大礼,再站起来,背脊依旧笔直。 她这么硬气,看得贤妃嘴角频频上翘。 袁贵人讥讽道:“樱采女嘴硬得很呢,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芷书反问:“你怎么笃定有‘棺材’,你放的吗?” “你胡乱攀咬什么!”袁贵人朝皇后行礼,“娘娘,依嫔妾看,像樱采女这样的刁钻东西,她的屋子也要搜,院子也要搜,身上也要搜,就连跟她常来常往的人,也不能放过!” 有皇后到场撑腰,皇帝又卧病头昏,袁贵人底气足了,放开了说话。 就算方才因为芷书,她降了一级。 但若是芷书今晚获罪,她因质疑芷书而降的级,说不定就能升回来。 芷书却是毫不畏惧,直接回应:“常来常往的,只有昭姐姐和吴姐姐,以及跟我同宫的顺妃娘娘,对我颇多照顾。袁贵人是要把几位的住处都搜一遍吗?” 袁贵人一噎:“顺妃娘娘身为一宫主位,照顾你是常理,怎么能搜娘娘的屋子?你别乱说话!” 芷书冷哼:“说不定我居心叵测,趁着到顺妃娘娘屋里的时候,把脏东西藏她那边,以避人耳目呢!” 皇后沉声发言:“樱采女不得无礼。龙体欠安,且今晚出了人命,事情必须调查清楚,你抵抗调查是何道理?搜一搜,让大家放心罢了。” “嫔妾没抵抗,不过是就事论事,娘娘只管搜,嫔妾不敢有怨言。” 芷书轻轻福了一福,站到一旁去,不再开口。 但脸上的不服气是非常明显的。 无声控诉皇后处事不公。 这一番争执,让在场众位嫔妃谁也不敢搭腔。 大家默默看着。 等着搜宫,等着看戏。 贤妃朱唇扬起:“你们慢慢搜,本宫去换身衣服。” 她裙子被皇帝吐脏了,丢了众人,径自去更衣梳洗。 绯晚扶着小蕙,慢慢从碧纱橱走出来,到了皇后跟前。 行礼禀道:“娘娘,嫔妾斗胆猜一猜,今晚之事,怕是有人故意构陷樱采女,尤其是她的婢女穗子,今晚言行实在可疑,还请娘娘公正处事,命宫正司带穗子去审一审。” 袁贵人道:“昭才人和樱采女走得近,自己先撇清再说吧,还敢来指导皇后娘娘怎么做事?” 绯晚不理她,叫小蕙和香宜把候在外头的穗子带进来。 “你刚才说樱采女私下做了什么事?如实讲来,不要无故抹黑主子。” 穗子被按倒在地跪着,流泪哭道:“奴婢不敢抹黑,奴婢说得都是实话!樱小主确实不肯让奴婢们动她的酒坛子,所以那酒里有什么跟奴婢们根本没关系! 樱小主经常关着门不让奴婢们进去服侍,不知自己在屋里摆弄什么,等开了门,屋里常常有淡淡的古怪的香气。 而且每逢她侍寝,都会在身上带一个荷包,里面放着香料草药之类,奴婢问过那是什么,她都不肯说…… 那种荷包她还送过昭小主您呢,您不记得吗?” “所以,这又能说明什么?”绯晚问道。 袁容华给人群中一个嫔妃使了眼色。 那嫔妃立刻出声:“说明,樱采女很可能靠脏东西获宠,祸乱后宫,而昭才人也许是同流合污的呢!” 众人闻言,窃窃语声再起。 实在是最近绯晚等人获宠,让大家看得眼热。 现在发现她们可能用了邪门东西,恨不得她们跌跟头的心,基本是人人都有。 绯晚道:“那荷包,是有一天我请樱妹妹用午饭,她回赠我的谢礼,里头不过装着白芷、丁香、干花等寻常东西,被你这样一说,倒成了蹊跷古怪了。可见,你实在不妥当,专门攀咬我们的。” 她说得急了些,未免气喘,扶着胸口娇弱无力。 小蕙骂穗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污蔑我们小主!是谁给你的胆子!” 芷书冷淡地说:“你倒不如问问她,是谁指使的她。” 彼此正闹着,夏院判和文太医到了。 两人匆匆行个礼,就低头去了里间给皇帝医治。 贤妃换好了衣裳出来,看绯晚不胜辛劳的样子,再次关切她去碧纱橱里休息。 “娘娘,嫔妾不敢休息。还请娘娘派人,和宫正司的人一起去嫔妾院子里搜一搜罢了,也好替嫔妾洗清冤屈。” 芷书看绯晚一眼。 立刻给贤妃跪下:“请贤妃娘娘派人帮嫔妾搜宫。若是您的人去晚了,那些搜查的人,未必能搜出什么东西,万一给嫔妾放了东西进去污蔑,嫔妾可活不成了。娘娘救命之恩,嫔妾以后定当报偿!” 她说的比绯晚更清楚。 皇后命人去搜宫,她不放心,她要贤妃的人去盯着,免得被人做手脚。 袁贵人喝道:“樱采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质疑皇后娘娘执掌后宫的能力吗?我看今晚不管能不能查出不妥,你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之罪,都必须严惩!” 贤妃纤长的眉头微微一挑。 自有人出来替她开口。 苏选侍温温柔柔地说:“袁贵人姐姐,您今晚一直针对樱采女做什么,是因为之前您被翻牌子,陛下却宠了樱采女,所以您怀恨在心吗?” “本主只是在说事实!”袁贵人大义凛然,“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樱采女今晚屡屡冒犯,本就犯了规矩!” 贤妃悠悠地笑了声:“谁给你的胆子,在本宫的屋里大呼小叫?陛下头晕怕吵,你却说个不停,来人,把她给本宫拖出去。” 袁贵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 长乐宫的宫人已经动手了。 甚至还堵了她的嘴巴,防止她吵到皇帝。 皇后眼看着袁贵人被拖走,脸色一沉,就要开口。 贤妃却已经不搭理这茬,只朝绯晚笑道:“你确定,你要本宫的人帮你搜宫?” “请娘娘垂怜。”绯晚福身。 皇后关注这边,把袁贵人暂且放下了。 只见贤妃目视绯晚,呵呵地笑了。 “那好,本宫这里人手多,闲着也是闲着,就帮着皇后娘娘查一查今夜的曲折。” 她一招手,灵珑立刻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出了长乐宫,往观澜院和芷书那边去了。 贤妃笑看皇后:“娘娘今晚头疼,本宫帮帮忙,您不会怪罪吧?” 皇后与她目光对上。 彼此都有些杀气。 “贤妃愿意辅佐本宫,为本宫分忧,本宫很高兴,事后会赏你的。” “那倒不用了,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娘娘赏什么都是多余。娘娘那里要是短了什么,只管随时和本宫开口。” 一个强调本宫是正位,一个炫耀自己有钱有势,彼此面上带笑,心里已经把对方杀了八百回。 绯晚默默和芷书对视一眼。 都明白,今夜请贤妃出手,那么表面上,她们以后就是贤妃的人了。 绯晚其实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面临站队的问题。 皇后这次的着急程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今晚皇帝忽然头晕,也让她惊讶。 竟一时摸不准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很笃定的局面,却因为皇帝的意外,让绯晚重新开始思量。 她维持着表面的柔弱。 暗中却在飞快运转头脑。 第一卷 第73章 真的搜出了药粉 臣斗胆,请各位娘娘保持安静,容臣给陛下行针。” 太医院副判文太医走出来,禀报说皇帝是气血亏损、肝火上涌,又长期劳累伤身所导致的眩晕之症,可以通过针灸来遏制此时的头昏目眩。 但院判夏太医说,皇帝是因沾染了激发气血的亢阳之药,才导致的精气不能运转通畅,所以昏迷。 “针灸之术,毕竟过于强横,还是用药物治疗稳妥。” 嫔妃们面面相觑。 在这种时候,太医院的正手和副手二人,竟然出现了分歧。 不但判断出的病因不同。 主张的治疗手法也不同。 皇后问道:“文太医,你可有十足把握,针灸之后就能保证陛下身体无虞?” 文太医躬身道:“臣行针之后,陛下今晚可以睡安稳,但身体的调养是长期之事,天下没有神医能保证针到病除。如果有,那必定是骗子。” “那么你觉得,陛下是因为药物所致,还是劳累所致呢?” 文太医道:“气血极度亏损之急症,有可能是长期劳累和情志不畅所致,一时或急或怒,便会晕眩。若说药物所致,也有可能,但臣在未见药物之前,不敢妄言。” 贤妃眯了眯眼:“夏太医,你既然认为是药物导致陛下晕眩,那你能否辨明是什么药?” 夏院判迟疑一下,将身子躬得更低。 低声道:“大概是……助兴之物。俗称……媚药。” 众嫔妃嗡一声议论开来。 贤妃喝道:“夏长生,你说出这种话来,可知有什么后果?这是对陛下名誉的污蔑!” 夏院判连忙跪在地上:“臣只是说出实情,臣不敢有所隐瞒!” 贤妃追问副判文太医:“你呢,你认为的实情是?” “臣判断,多半是劳累所致。”文太医拱手。 “皇后娘娘,到底该听谁的?”贤妃脸上挂起了冷笑。 皇后道:“龙体为重。既然两位太医有分歧,那自然是稳妥医治为主。夏太医,你速速开方子,快些煎药给陛下服用。” “是!” 夏院判躬身,当场写药方。 贤妃追问文太医:“若是按你的法子开药方,和夏太医的有何不同?” 文太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完夏院判的方子,才道: “都是温补的药剂,若是臣来开,也大概是这样,只是在分量上有所增减。按夏大人的方子服药亦可,对陛下龙体不会有太大损害。” “只是不会有损害?那么,有助益吗?” 文太医顿了顿,迟疑没说话。 但不说话,已经等同于表达了态度。 夏院判高声道:“臣的方子,可助陛下调理龙体,三副药便能见效。” 文太医脸色明显是不同意。 只是没争执罢了。 众嫔妃互相交换眼神。 没想到今晚不但能看到皇后和贤妃争锋,看到樱采女陷入事端,竟然还能看到两位资历极老的太医对垒。 太医们都是极其圆滑的人。 在皇帝生病的时候搞对峙,可是相当意外的事。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不明白的人终究是不明白。 而绯晚等当事者,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走向。 今晚,皇后是必须要给她们定罪呢! 绯晚和芷书悄悄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任由贤妃和皇后在太医处置方案上再次针锋相对。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究,夏太医开的药熬好了,文太医的针灸也施行了一回。 等于是,皇后和贤妃谁也没成为主导,只好各退一步,两种法子都用了。 前去搜宫的人先后回来。 “启禀娘娘,樱小主的屋里搜出了一包药粉,不知是何物!” “昭小主屋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袋不知什么东西,请娘娘过目!” 宫正司的人搜查回来。 贤妃的人也陪同回来了。 领头的灵珑朝贤妃暗暗递了个眼色,贤妃微微点头,将目光转到了宫正司搜回来的东西上。 绯晚在旁看着,便知道是长乐宫的人全程盯着搜查,没有让人做手脚。 这份助力,她记着。 皇后让夏院判看看那包从芷书住处搜出的药粉。 夏院判拿过去,小心检查。 片刻后,抬头看了看皇后。 皇后道:“你如实说。” 夏院判躬身:“启禀娘娘,这包粉末,是治疗心悸之症的药粉。成分有桂枝、炙甘草、茯苓……等等,发作之时取一撮药粉含在舌下,一刻钟后大概会有缓解。” “夏院判,你可认清楚了!”袁贵人在人群中出声。 夏院判表示没认错。 文太医接过去辨认一番,也是这个结果。 一个嫔妃出声言道:“搜治病的药出来做什么,这也不是腌臜东西啊……” 宫正司负责此次搜查的宫女解释说:“这包药粉放在樱小主梳妆台的脂粉盒中,藏得隐秘,被盒中香粉盖住,看起来有些古怪,所以便拿回来请娘娘们定夺了。” 芷书冷笑:“连我妆台抽屉里的香粉盒都倒出来了?可见其他地方也翻得不像样子了!最终查出来的,只有这包正常的药粉?” 袁贵人盯问:“既然是正常药粉,你藏那么隐秘干什么,这本身就不正常!” “我素有心悸之症,以前当宫女,不想被主子嫌弃,私下配了药自己治疗,所以养成了藏药的习惯,有什么问题?” 袁贵人不信:“你让太医当场看看,你是否有心悸症!” 芷书便大方让文太医把脉。 文太医搭了帕子,诊断一回。 禀道:“喜按为虚,拒按为实。樱小主脉搏乃喜按之象,确有心悸之证。平日想必容易疲乏无力,怕冷少言,需长期调理,且要保持心情愉悦才是。” 芷书清冷一笑:“珍藏的酒里被人放了脏东西,身边藏着伺机构陷我的婢子,又无辜被搜查住处,我怎么心情愉悦?” 又道:“袁贵人,你这么针对我,难道希望那药粉是别的东西不成?需不需要请宫正司的人再搜一次,好让你放心呢?” 袁贵人心头大跳。 知道事情怕是不成。 眼珠乱转,想不出破解之法。 急得额头冒汗。 皇后在旁出言:“樱采女屋里没搜出不妥的东西,那么,昭才人这袋子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到了宫正司人呈上来的袋子里。 一个青色棉布袋。 抖开,里面落下很多块布巾。 每条巾上都写着宫嫔的名号。 有的巾上空空。 有的却弯弯曲曲,绣了很古怪的纹路,倒像是符咒。 一个嫔妃惊呼:“这……这不会是诅咒大家的东西吧?” 一时间,众人都想起了上次的巫蛊之事。 上回的绯晚躲过一劫,这次,是不是被翻出了真东西! 总不能这也是献给陛下的礼物! 第一卷 第74章 不好用的棋子,随时可以被放弃 “昭才人,这是什么,你仔细解释一下,免得大家误会。” 皇后温柔地劝导。 眼底却有锋芒转瞬即逝。 绯晚低了头,一脸疲惫,轻声道:“其实,这些东西,本不想今晚让大家看到……” “你当然不想让人看到,看到了,大家岂不是都知道你的恶毒。”袁贵人嘲讽。 令人印象深刻,那就是在南域以南一带,曾经出现大量寒天修士,正因没有急时的支援,导致南域失陷,紧接着一路打大东荒,导致整个东荒大势混乱。 “杀!”辛岚取出罚天棒,身先士卒,剩下的两位多人密密麻麻的杀向富康城。 ——其实,朝堂上所有的倾轧和相互的攻谄,大都是缘于不安全感、以及对权利、名誉的占有。如果品端行正便不会有事,如果像高审行那样考虑些正事,便可以名利双收,谁会费那个心思琢磨人玩? 孟雄飞不好意思一笑。道:“多亏了真人指点!”言罢又施礼道谢。 至于刚刚出现的蝴蝶琴暗藏着皮卷儿的事情,长孙无忌认为这与高府无关。要是有关的话,这架琴也不会经高审行之手送到皇帝这里来。 忘川他看着叶天的攻击,向着自己这里冲击了过来,他这里急忙向着一侧躲避了过去了。 十块一级灵石兑换一块二级灵石,十块二级灵石兑换一块三级灵石,以此类推。 那大手强横无比,一把抓进了浓郁翻滚的魔云之内,好像是搅lun了一趟hn水一样,霎时间,所有的人都感觉眼前一暗,心中冰凉。 “这个阵是……”蚩尤眯起眼睛,看着云谋子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他们这里一反应过来,这也都是猛然发出了一声怒吼,直接向着叶天他们这里冲杀了过去了。 洛雨知道潇湘仙子很是危险,但她必须要先安排这座岛屿以及其他战区的主神空间成员,让他们控制住四周暴动的变异海洋生物。 不过转念一想,她现在倒是真的需要兴奋剂,这样才可以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就在楚晨内心满是疑惑的时候,忽然间,不远处响起了一道谈话之声。 这招绝凛冰莲,乃是林炎得知了比赛规则修改成为混战模式的时候,苦思冥想了一夜才根据一些招式变化过来,这一记绝凛冰莲的杀伤力毋庸置疑,不过林炎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体内的元力变得空空荡荡,分外虚弱。 怎么处置这份隐秘存在的暗网,静和暂且没有拿定主意,她将那两张纸锁进卧室的柜子里,仔细上了锁。 “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就是四大使者中的右使大人,是我的上级。”奥斯本说到这,又忍不住行了一礼。 还有,虽然这个医院确实有前后两扇门,但是平时只是开前门,后面的那扇门根本就是不开的,肯定也不会有谁是走后面那扇门进来的。 星歌的话刚刚一出口,附近的森林之中便是猛然射出一道道箭矢,雨点般的箭矢破风而至,顿时,一些防备不及的翼人便是被箭矢射中,发出一声声惨哼。 想起还尚不知情的端木乾明,清清梓染脸庞上浮现起一抹残酷的微笑,随后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新卡装进手机中。 童威急忙举刀前来化解,只一下,童威便被震的双臂发麻,李俊见童威不敌季三思,急忙舞起七星蟠龙槊前去相助童威同战季三思。 第一卷 第75章 陛下抱昭才人,是多么自然 “把你之前交待的话,再当众说一遍,让各位娘娘小主听清楚。” 血儿点了点头,微微眯起了美丽的双目。能夺得金棍的人,自然有着他的独到之处。至少,这家伙逃命隐匿的功夫是顶尖的,她血儿也是比不上的。当然,运气也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而且,他可是知道当初折袖打败了他,甚至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呃……”崔斌很郁闷,不是因为那家伙喊出来的话,而是他们都不扔瓶子了,这下手上就剩下手里两个,而且刚拍了一个冲过来的家伙脑门,就剩了个把儿,根本没有重复使用的可能。 一抬头,只见夏雪儿低眉敛首地站着一旁,仍然还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龟三年拱了拱手,苦笑道:“主人容禀!老奴在数千年之前,只不过是老主人豢养的一只宠物罢了!老主人在开辟洞府、布置法阵的时候,随手就把老奴扔在了外面。 黄巾军就是一只将黄布裹在头上的军队,百姓称他们为神兵天将。到处流传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和标语。 林青玄随口敷衍应付,都已经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幸好这一天,终于到达了青云门的山门。 看着她走进门口里,我连忙脱下自己的警服,胡乱的团了团放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又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着了以后,我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混混,我还特地把头发弄得乱了一点。 原来,是北海郡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就在护国军大力练兵的时候,莱阳地区又发生了战争。李大目经过整训黄巾军,部队战斗力明显提高,于是又发动了对莱阳城的攻击。孔融见莱阳危急,迫不得已,派长史万明前来求援。 进入东朝房后,贾琮先与堂门口处一个相貌奇伟的年轻人狠狠拥抱了一番。 你看她:粗麻布衣身材好,无妆清纯脸蛋娇,秀美俊眼属天然,一颗樱桃两瓣苞。 不仅如此,还带着审视的意味,左手抬着右肘,右手捏着下巴,似乎在欣赏艺术品一样,沉浸其中。 安君堂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刚迈出的脚步又缓缓退回,剑刃也逐渐收回剑鞘。 不过,那三名忍者身上的镣铐刚解开,一阵剧烈的爆炸骤然而起。 优酷网络公司的内容总监许俊,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要两间。”梁心惠说道,他在想:如果有两间也可以,我和白公子一人一间,车夫睡到马车上或者是马圈都可以。 殷红长针消散溃散,融入到鹊的血管中,随着奔流的血液迅速流遍全身。 不然,换成一个出名的漫画家,那么……他的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干脆利落地舍弃了原本的目标,而是如临大敌一般地立起一半的身子。 在救出程馨之后,真水魔尊带着他们偷偷返回了心湖的天绝殿内,在天绝殿大殿,真水魔尊看着一直缠着林峰的程馨皱了皱眉头道。 第一卷 第76章 来一个,怼一个 皇后低头看着匍匐在脚下的新羽翼。 还没展翅,就折羽了。 比春昭仪还不堪用。 她脸色端凝,依然是中宫之主该有的气度。 心里却已经将袁贵人定了死罪。 常占鳌也斜楞了吴万国一眼,没有开口发表什么意见,毕竟把生意做到他这个层次,合作伙伴什么的他还真没那么在乎。 梁蕾和林炆在一起之后,自己的家就很少来了,这是她之前在a市买的房子,地理位置不算多好,屋子也不算多大,不过,被梁蕾装饰之后,看起来十分温馨。 简晗只盯着前面,忽然想起来,自己母亲在医院,她一怔,不想母亲看到靳司丞,又不好意思说。 “你回贵阳府的那夜,那个所谓的阴间执法者在这里差点杀了武乡县的老仵作。”白寒烟回忆起那个身穿丧服的男人,耳边依然能记起他故意伪装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此事也不能怪他们师徒,眼下看来,这位大夏水正神,居然是自己国家那位宣元成的铁哥们了,想要替宣元成证明清白? 现在那些记者全部都堵在他们公司门口,长枪短炮的对着他们公司,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恨不得把他们给吃干抹净了。 看到车介如此,洛征急忙下跪“请大王下令!”车介一声令下,风焰城的几千魔军全部出动,洛征急忙赶去魅离城和存兮城调集最后的十万大军。 眼前这个男人,靳司丞,长得也是很俊逸,一脸的正直,他也来跟自己说离婚的事情。 “那我能怎么办,他有虎王的调令,而且是对抗神界,我总不能违抗虎王的王令吧!”由都无奈说道。 林老太被吓得一激灵,脚下没站稳,一下摔倒在地上,一把老骨头的她,此刻哀嚎不已。 “她之所以名声这么大,就是因为她很会用毒,瞬息之间就能让人无痛无感的死去。”林之慎低声解释。 太子殿下驰骋于马上的英姿,使城楼上观礼的官员们难以抑制的沸腾起来,仿佛看到了画像上策马疾驰的祖、宗二帝。 傀儡发出轰鸣,身形不断颤动,却也仅是表皮出现一缕白痕,并未被破坏。 在浓浓水蒸气的映衬下,这短暂而又充实并且美好的一天结束了,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期待初二的踏青活动,美好不一定会被复制,但那些人,那些事儿,永远会在心里被无尽粘贴。 况且,从他们身上,顾长青察觉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皆是来自人族之血,显然在自己之前,他们已经抓了不少人族的火行修士,送到那所谓的矿场当矿奴了。 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因为四人坐在同一张桌上,想听不见都难。 这些事并不需要沈聿过问,换言之,沈聿压根也不擅长,过问不擅长的事叫做指手画脚,他才不敢对妻子指手画脚呢。 我们出门先去买了包玉溪,找地方吃了口饭直接就奔着网吧去了,网吧一个通宵打下来还是感觉不够尽兴,吃了个早点又继续干了个早市,打完又找地方吃了个午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直接开睡,这感觉,颇为舒适。 “别!你饶了我吧。我对你还有用。求你饶我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白妙仪急忙哀求道。 第一卷 第77章 贤妃娘娘杀伐决断 料理后头的事? 皇后望着志得意满的贤妃,心中暗恨。 这几个字,贤妃说得像是“料理后事”一样。 所以,贤妃是恨不得她立刻就死,腾出凤位,好取而代之? 围脖正垂在七叶的头边,疯狂的蹬腿要再爬上来。冷渊倏地收回了手。 楚南打算晚上给她发个信息,毕竟怎么去总得说说吧,什么都不说,楚南都有些懒得去了。 路孤星第二天起了个一大早整理好自己,她今天准备跟霍霄爵出去看电影来着,因为要出去约会,所以就准备今天晚上约完会之后就通知他这么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秦川还没有想过有这种柔软程度,而且当刘莹与秦川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她笑了!那般甜美、动人,瞬间就捕获了秦川的心。 楚南只能闭嘴不说。不过她觉得逃避不是什么好的办法,能逃得了一时,能逃得了一辈子?除非秦秋莹真的能狠心做到和家里断绝一切来往。 冷子瑜撇撇嘴,她知道楚南说的没错,他要是出轨的话,还真的不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毕竟是她的姐姐,先对不起楚南在先。 所以用那个神仙水用的起劲,还觉得没有毛病的往脸上拼命的拍拍拍。 我在里面留了一种秘术,到时候,你可以将它炼制成你的一具身在化身,好处会有不少,你慢慢挖掘吧。”杨易笑着说道。 他们查看了监控,果然如料想的那样,是董佳薇的公公婆婆半夜悄悄过来把狗带走了。 霍霄爵这三个月的时间一直往医院跑,每天都基本住在医院里头一直守着路孤星,希望他有可以醒过来的那一天,虽然医生说这个机会渺茫,但是不一定没有任何的机会。 荀辉在工地上出现了。表面上是以县建委的名义来工地检查检查安全措施落实情况的。但是邱声涛发现他检查过程中和辉煌厂的港方负责人黄义生接触比较多,两人几次避开别人单独在一起不知道谈些什么。 至于瑞嬷嬷,虽然跟了她时间不算长,但对自己一直尽心竭力,又帮了自己很多,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然不会亏待她。 “什么?核弹?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汇报?”陈青山顿时就急眼了。 “月食!日食。”董婉瑕和孙青灵的回答一个是在白天,还有个是在黑夜。 他的动作很温柔,低垂着头,一排似羽扇般的睫毛就这样清晰的呈现在冰舞眼前,她无意识的数着,然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样柔软的感觉,让她的手下都是痒的。 虽说让她坐,但其余人都站着,她哪敢自己坐下,一张脸笑的比烟‘花’还灿烂。 “以前很服,现在翅膀都硬了,除了我那几个死党,应该都不怎么服了,不过接下来我会让他们服的,比以前还服!”琅邪自负道,嘴角扬起一个深刻的弧度,自信而张狂。 琅邪暴喝一声,猛然立定,双手不再太极黏人,方凛然和龙13现离心运动地抛物线撞向天花板。 不过根据萧遥上午的观察,此次参会的毛料质量,比起上次他参加那届公盘差了许多,他们上午在明标区竟然连一块达到冰种的料子都没看到。 第一卷 第78章 姐妹,比皇帝重要 “妹妹何必如此,你我早就说过要同心协力,一起往前走。” 绯晚拉芷书起来。 芷书却坚持磕了个头,才起身。 她受宠得救,是绯晚提携的。 在翼魔们看来,娜娜妮主母既然端坐在蜘蛛背上,那必定是蜘蛛的主人,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黑爷,黑爷?”呼唤的声音将黑杀从仰望星空的呆滞的状态中惊醒,黑大个回身答应着,同时为自己不在戒备状态感觉有些懊恼,一片热乎乎冒着蒸汽地烤油老鼠肉排已经递到他眼前。 大坑挖好后,黑暗法师学徒就忙活起来,指挥着恶魔们在这里挖几下,那里立上石块等等,最后一座简陋的战斗竞技场终于建立了起来。 其中卓尔剑士八人,卓尔法师二人,这无疑使得卓尔们陷入到混乱之中。 一声巨响顿时就响彻了整个球场,那个排球瞬间变成了几片球皮施施然下落,过程那才叫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啪嗒了几声就掉进了水里,晕开层层涟漪。 这时,他吸了一口气,趁着大祭师正和海棠讲话的时候,趁着他看不到海棠眼神的时候,急急走出了会议室,逃一样地到了大厅。 令拉住了王灵韵的手!她牢牢抓着王灵韵,就算踩在喜鹊的身上,力道也十分平稳。 而且,什么叫“全然不同”呢?如果外形上“全然不同”,那自然是另外一种生物,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个双重护身符后,相信你再想让我当替罪羊的时候也虑清楚,并且万一那天你真的当上市长后,我是不是也应该当个副市长呢。”想到这里王有年高兴的启动车子,向着自家的方向开去。 蛇姬似乎是把卫风当成了她铁定要掠取的猎物一般,并不放过每一个纠缠他的机会,因此今天她取了自己的食物之后比便扭着水蛇腰脸上媚笑着朝卫风径直走来,根本无视卫风对再的丽达。 路国发也心知肚明,这些人既然敢大白天的来抢画,自然也是不要命的主。 叶长天凝重地看着舱室,里面传来了哒哒的声音,那是虚空之灵进入舱室的声音。 另一道光芒氤氲流转,不断地幻化出各种颜色,非常神秘,如一团尚在孕育中的天地瑰宝。 “有人吗?过来一下。”章掬正和凌辰说着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极其傲慢的声音将章掬的话打断。 由于顾洲的这几首rap,节奏都极强,很多网红舞者舞团,都争相采用。 节目组有过刻意安排配合炒作,所以这张任务卡上的内容比另外两组都要暧昧许多。 四层剑招瞬间爆发开来,将其轰退,后退的过程中那能量凝聚而成的武王身体似乎是黯淡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恢复原状。 准备妥当后,他把目光聚焦到房间正中,然后将神识汇聚在脑海中的白光之门上,虽然过程有那么一瞬间很疼痛,但他还是乐此不疲。 屠龙下令长老们拦住了宋天星、紫灵等人,并将其杀退至大阵之内。宋天星与紫灵的出手,意味着叶长天陷入至了危局,这是屠龙的判断。 不过在洛城武大也就季振天和李千羽知道他有武圣的实力了,毕竟隐藏实力对凌辰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第一卷 第79章 皇帝中药,谁干的? “小主,樱小主,冬宝刚才得了消息,穗子今早在刑房死了,是因为用刑之后没熬过去。不过,她死之前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事发后两天。 正因如此,他才敢隐瞒了祈宁与陆聿辰和好的事,因为和好也得分开,殊途同归罢了,两人能分开,陆予执就不会真怪罪他。 “对对,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有其他人来就没事了。”张伯山忙扶着桌子站起来,满是希冀地朝着门口望去。 现场已然没有了张般若的身影,她死了,在灵火中,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只剩下地面那滩被火烧过的黑色痕迹,以及空中残留的热浪,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天子一怒,众人发热的脑子顿时冷却下来,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再叫嚣什么。 既然没有准确的信息来源,他把话语权留给他外公,他索性不说话了。 秦骁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陆聿辰打针,他不敢多说话,只能陪陆聿辰听隔壁那扇门的声音,可周遭的一切都安静的可怕。 到了地下停车场,辛愿推开车门下去,脑袋沉沉的,双脚还绊了下。 瓷白的肌肤上没什么血色,显瘦的身躯好似随便来一阵风都能将她轻易吹倒。 张东海和齐三泰是战友,更是过命的交情,越是这样才越是让人担忧。 赵延不知道秦骁哪根筋搭错了说这么浑的话,可陆聿辰却知道他在拿他被摔的手机说事儿。 几个男修一滞,旋即恼羞成怒,直想出手,但他们终究并非愚蠢之辈,有金丹修士在此,他们纵然出手又有何用?最终只是将叶、晏二人面容牢牢记住,只待回去三公子身边,就要好好告上一状。 这样的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极其不利的,尤其是,他们万一还处在西方领域境内。 在夏奇“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艾丽莎和泰娜也陆续突破到了二阶,只不过艾丽莎在半年之前就掌握了第一个二阶魔法,而泰娜,依然还在为了土系的魔法进行修炼。 人都走后,叶殊和晏长澜取出寻踪盘,按照原本的步调往另一个方向走。 “确实。”夏奇点点头,在能力方面,伊卡洛斯还用不到他来担心。 他曾仔细想过温子青的行事,结合各种细节,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他着实待阿离好。 惊月关中的梁军士兵已经无法再抵抗,妖军攻下了这座意义重大的关隘,打通了进入幽州的通道。 “欣赏美好事物是人类的本能,可过于痴迷就是病态了。”石慧是有些颜控,但只是纯欣赏,她自己本就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任慈也不是什么美男子。 林焕推着手柄摇杆操作角色来到最左边,伴随着一阵碎地的声音,一只身披重铠、手握一柄圆形大铁锤的巨型甲虫出现在林焕面前。 便在不久之前,梁国那边又有了新的变化。梁帝桓磬死了,而继承大梁皇位的是他尚在襁褓中的嫡子桓汤。 “最后,既然沟通就能解决一切,那为何会有这种特殊符号存在?”看着自己手中空白纸张,夏尔仍旧对此颇为不解。 第一卷 第80章 吴容华被抓进宫正司 “昭姐姐,你知不知道,吴容华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 次日上午,长乐宫的苏选侍来找绯晚。 “什么?!” 绯晚一下子从椅上站起,惊愕非常。 那张充满煞气凶恶的嘴脸,此刻正挂着淡淡的微笑,向李永乐这里看来。 经过数十年的艰苦奋斗,如今雷五爷成了古玩行当里的老炮儿,在这个行当里讨口饭吃的都将他奉为祖师。 东边屋里,立刻冲出两个彪形大汉,这俩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一脸的凶相。马程峰见对方来者不善,立刻就想转身想逃,岂料,那两个壮汉竟然掏出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林安琪越说越委屈,她又不是故意摔这木匣的,而且木匣也没怎么摔坏,但这商贩却是不依不饶的硬要她赔偿。 安姆虽然点头答应了,但是他看到制住他的是一个平民,想要使用精神力去攻击陈锋,但是他哪里知道,他的这点精神力对陈锋根本没有作用。 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都被西门狂看到了,那就根本不可能打的中。 白素说,今天在酒吧里我的确就是为了这枚青铜物件,就是那两个卸岭力士告诉我它在何处的。 他努力的稳住身形,竭尽全力的双脚升腾一个翻空,呈现了剪刀脚的姿态,绞住了嘶吼中的崔野喉咙。 “师傅,要不我去找找师爷?师爷他老人家乃是半仙之躯肯定有法子救师兄。”马四海低声问道。马四海别看管董三立叫师兄,可却比他大十来岁呢。 “啸”天空中的巨大太极八卦被顶了起来,太极八卦下,一条金光闪闪巨龙张牙舞爪的在八卦下大吼。 雀芙蕾和陈三两人面色一动,蛟龙将军府他们自然认识,在炎龙帝都也是一方大人物。 末世的第五个冬天无战事,随着新年一天天的临近,绝大多数人类幸存者都在期盼着一个祥和的春节。 她刚落在海面之上,海面就开始结上了厚厚的冰层,连一些没来得及跑的星兽也全冻在了原地,好在天老这个时候腾空而起才避免了被冻住的危险。 “我早就等着你了。”飞翼看出紫皇轻视自己不禁咬牙闷哼一声:“拳技,气吞山河。”飞翼狂暴的打出自己最厉害的一拳来。场边的人顿时只觉紫皇四周都布满了拳影。一阵阵拳风挂的人脸生疼。 狂暴的气流宛如一个巨大漩涡,围绕着叶风上下卷动,凌厉无匹,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倾泻在叶风身上,凶猛无匹。 黑袍人跟蓝发男人也不约而同地向前踏了一步,三足鼎立,三人联合,隐隐与莫拉形成了对峙态势。 他俩刚刚谈完,空中却忽然传来恐怖到极致的力量,几乎覆盖了附近数百里的位置,让星力凝结,星辰暗淡无光。 就在这时,风源已经冲到了方青的面前,他的三缨鬼头刀眼看就要斩落在方青的头上。 贺舟一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林天几人,他的老板可不是谁想见就见的。 “真有这样的奇人,不会是骗子吧,正好蒙着咱们家的事”徐红犯疑道。 林天上下打量了一下尹雪,今晚的尹雪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晚礼裙,衬托出她完美的身段,她的耳朵上也是带着一对紫水晶耳环。 第一卷 第81章 拖下去,杖二十 苏选侍脸上露出胆怯的神色。 惶恐又有些激动地看着贤妃。 贤妃嫌弃:“你在想什么鬼东西!” 苏选侍愣住。 难道娘娘的意思,不是要干掉昭才人? 墙角处的老人望见周玄的身影,不由得慢腾腾站起身来,不过却并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意思。 张辉等人愕然,满怀疑窦地看看毕晶,又看看萧峰,再看看那帮奇形怪状的老弱病残,眉毛微微一皱。 路上到处是龟裂的大地,裂开无数口子的黄土就仿佛琰罗在表世界曾经见过,那些非洲饥荒宣传片里的可怖场景,一些逃难的人艰难拄棍,希望逃离这已成死地般的关中大地,道路两边到处是倒毙的尸骨。 “我也不喜欢你穿那么暴露,你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周夏追问道。 按这种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刘成的领地人口方面就能给达标了。 尤其是本源万界碑,上面的图纹赫然与曾经见过的神秘白玉上面的纹线一模一样,除此之外,他还清晰的感受到本源魔方的力量波动。 “是到白热化阶段了,相持三个月大家都试探得差不多了。自十日前就开始以化神修士轮番出战了,今日对方拦截的战船之中飞出两名分神期妖族,我见形势不妙便紧闭营门挂起免战牌,”焱妃回道。 王夫人一劲儿给他使眼色,生怕他三番两次怀疑人家,随便惹恼哪一个,可都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一身红色礼服,盛装打扮如王后一般的糖糖就在门外。 所以最后来来去去,福根又顺势继续让尤利乌斯当马夫,尤利乌斯只得答应。 吴越说罢,箭指苍穹,一箭射去,天空之中刹那间便形成了两个太阳,而后一道白得让人的视觉可以失明的强光降临仙榜镇。 秦不空望了姜学柔一眼,然后又转头望了甘木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着姜学柔,然后问道,你确定你不去? 秦老前辈听我这么问,于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对我说,这些话,你难道不会自己找到他后再问吗?他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他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你哪来的信心我一定就要告诉你? 他的爸爸摔断了腿,一直都是他妈妈支撑整个家,所以,妹妹周雨一直都是周林照顾,他对这个妹妹最是疼爱,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李逸远远的就听到他们的对话了,脚下不由得一顿。为他们的伟大折服,面对危险不抛弃、不放弃,真的很感人。但是他们之间有交情,李逸和他们可没有,脚步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又迈动起来。 道士说,这件事我根本不用随你一起去,我这里给你一道符咒,你回去后,贴在门的内侧,要确保这个符在关门后,能够从死人的那个位置看得见。 龙剑飞说得很清楚,对方既然有准备就不会俱怕,但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事而这些人不得不进入华夏来除掉他,此刻的龙剑飞很想知道这幕后是什么人。而只有自己做为诱饵才会水落石出。 吴越随着这名青衣服神人穿宅过院,一路向着这片庄园的后方而来,在一片清脆欲滴的紫铜竹林前吴越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第一卷 第82章 朕的昭卿太善良了!必须晋封! “陛下……” 绯晚只来得及惊呼一声。 转眼间,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大步送到龙床之上。 咚。 桌上药碗倾翻。 药汁子洒了一地,热腾腾散了满殿药香。 清苦气息,和男人灼热气息纠缠。 面纱滑落。 一张白皙如玉的脸庞,呈现在帝王面前。 “你脸上的伤,彻底好了。” 帝王情难自抑。 这回千剑门弟子根本无话反驳,他们甚至也不生气,还堆着笑脸看着秦枫。 傲无常淡淡的扫了韦天豪一眼,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一幕落在韦天豪和本田眼中,二人都憋着一肚子火气,可是想到今天还要依靠傲无常的权势来洗黑钱呢,二人也只能继续憋着。 不过在看到萧家的天才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卫浩踌躇再三,最终还是遗憾的把邀请的话咽了回去,走过来跟澹台婉凝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说辞后,当即也是讪讪的走开了。 格达尚师与不老仙翁率领的这三十多号人,各个身手不凡,但大部分都受了伤,虽说在不老仙翁的组织救援下,大部分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战斗力却是大大的下降。 “哼,愿赌服输,我喝!”黎艳抓起高脚杯,一口接一口闷下去,三杯酒喝完,脸蛋更加娇艳欲滴了。 “卢丹师,怎么会这么贵?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要炼制的是三级六品金丹。”卓晓玥急了,她花费三百万竞拍金叶草后,所有家当就剩下二十万。 如今潮水在继续下降,更多的沙船搁浅在海滩上,更多的工兵跳下船开始忙碌了起来。同时,轻装的步兵们也不断的利用舢板离开他们乘坐的福船,迅速的登上了陆地,并且在前方的预定位置展开的队形,建造营垒。 “大木,你看,那条西班牙船靠近过来了!”顾绛突然发现另一条西班牙船正在靠近,便赶忙对郑森说。 这只生化幽灵在闻言后,狰狞的面孔仍旧闭着眼睛,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孙言动手。 一开始林夕月这边还占着绝大优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夕月却越发焦急起来,再加之被语言一刺激,隐隐有急躁之意。 云天扬虽然很想拒绝紫罗兰,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呵呵!”许阳突然感觉到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起来的时候能见到自己最爱的人。其实这就是一种幸福。 “这里的构造,还是属于很久以前的房间构造,采用木头制造的房间,真是已经不多见了。”孙言伸手抚摸着木制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滑腻感,那是有尘土在碰触的时候沾染在手指上了。 元宝号内,正在悄悄咩咩做坏事的星观抬头,微微皱眉,她怎么还没回来,难道有什么麻烦? 冰山平地而起,瞬间将半个空间,还有陆天雨和陆丝雨给冰封了。一些倒下的同学,也有一些受到了波及。同样成了牺牲品。 “好像还有三四块,一块没有十来万拿不下来吧。老黑子,想不到你还是个隐性的富翁。”罗天一脸财迷相。 巨鹰飞到了城市的上空,围着坐标盘旋了两圈。巨人雕像竖立在一个宽阔的广场之上,巨鹰降落到广场上时,引来很多关注的目光。 这股气息,是法则的一种运用,可以让弱于自己的武者直接忽视自己的存在,如此之下,萧铁非常直接的当着这个店铺内的所有人的面,直接走了进去,穿过大厅,走过一条走廊,然后来到了一个后花园。 第一卷 第83章 皇后突然病了 按照惯例,绯晚对皇帝的决定,表示震惊,极力推拒。 但也像以前一样,顺理成章地婉拒失败,获得晋封。 且不说曹滨出去传旨,闻讯的崔良和小林子如何震惊,以及芷书如何欣喜。 内殿里,绯晚的善良可还没有展现完。 见此,伊露丽走过来将露西背起,之后,青灵也是将莉莉被背到了背上,青灵虽然属于法系职业,但她剑士的底子还在,并且,拥有青龙血脉的青灵,力量方面可不比任何人弱。 “没有一百倍,顶多八十倍吧,棘手了,现在我也没办法看到虚空外面的环境了,不知道凶妖灵他们要做什么。 “花神?”虽说这人确实很美,不过说是花神总觉得怪怪的,慕云澄心中虽是犯疑,但觉得此人既然说有任务交给自己,便应该不会是唬弄自己的。 顿时,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突然化作了一级一级的长长的台阶,消失在光柱的深处,仿佛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位面一般。 绝大部分的大君主凶妖灵,都要依靠噩梦貘人的噩梦折磨,才可能深度侵蚀成功。 这部电影的故事直指人心,而这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仅仅是电影故事,它的题材来源几年前所发生的真实事件,一位作家将它改编成为,而李洋则是把它改编成剧本。 它的一只猫爪子,正在垃圾堆里轻轻地扒着,发出令人心疼的叫声。 在电影节的论坛单元,周白观看了很多有意思的实验电影和纪录片,有质量很不错的,也有非常糟糕的,但是这些年轻导演们的实验作品,处处都能看到闪光点,想法非常的大胆,这让周白感到非常开心。 他们的地位实际上已经不再超然,海龙王的威胁,也就无所谓了。 与此同时,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感受到一双无形的眼睛即将看向自己。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我带你们去我家吧。”弗雷德的脸上只剩下淡淡的笑容,弗雷德率先走出,走向了北面的方向。 苏挽心近日不大舒服,可能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年纪大了肠胃有些衰弱,总之有些难言之隐,甚至有些影响到了她的殿前侍奉。 他的英语演讲成绩,最终只获得了区区45分,在整个综合营里面排名倒数第一,甚至比状态极差的凌烈都要少了整整20分。 “大叔,怎么就你和妈咪在这里猪萌萌呢。”安琪想着自己起来还没有看见猪萌萌,就有些想他了。 陈秀兰笑而不语,只是突然将手伸进她的黑色风衣,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漆黑发亮的金属u盘。 13楼,这一层就在昨天刚刚划给了公益事业部,空置的楼层总算是用起来了。 “你父亲?木叔不是去边疆打仗了吗?我记得还没有回来吧!”赢苏停止摸木战脑袋,一脸疑惑的说道。 江晓芬老师这么一说,大家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拉着拉杆箱往候机大厅方向走。 李老师的教学办法,果然和其他老师不一样。他一上手,就直接拿“函数”开刀。 而在夏佐的身旁,阿诺斯他看着眼前手里的“海蓝”灵药,欲言又止,似乎想到了什么。 腥风血雨过后,青光镇又是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开始热闹起来,不受一点的影响,人们依旧有序的生活着。 第一卷 第84章 世上最重要两件事,便是求上进,和得自由 宫女回答:“听说皇后娘娘闻听消息后,训斥那执事太监,一时急怒攻心,吐了一滩血,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可请太医了没?” “回娘娘,文院判已经带着两位太医在凤仪宫诊治了。” 龙易辰地右手食指指尖这一次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遇到了巨大地阻力,就像是突然置身于百米海底之下地那种压力,一下子便将龙易辰地右手从卷轴上弹开了。 他似乎没觉察到我的异样,松开了手,自顾自的去洗手换睡衣,想借机掩饰过刚才说漏嘴的话。 金大娘以前太闷了。闷到让人窝火乏味,而我,又没办法让自己装成她那模样,所以越暴露这种个性上的反差,霍毅。自然就越觉得有意思。 傍晚,言家来了客人,言慕年邀请了墨世桀父子到家中聚餐,佣人忙上忙下,做足一切准备。 在地球和外方宇宙之中的间隙,存在着无限的空间,这些空间被称为位面。一道七彩神光在这个间隙中不断的飞行,直至一个即将破灭的位面,停留了下来,然后直接冲进了这个位面,这个位面的破碎重组瞬间停止。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裙,两双修长的美腿就裸露在了空气中。这双美腿光滑白嫩,充满了诱惑力,我玩好几年都没问题。因为抵不住诱惑,我就决定由舔鞋子改为舔美腿。 回到院子,大家都已经休息了,房在吃饭时就分完了,金家人包括我,住一间房。 她不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还是,这是恋人间没有安全感的心态作祟。 李老和胡老非常给力的,直接定下来了,也不打算看。两老也不要折扣,直接原价要了,算是给自己的徒弟一个捧场,更何况,找个安静的地方养老也不错。 说实在的,她还是第一次面对醒着的人形的狐狸璟衡,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 如果岳枫真找岳柔的话,肯定会问景伊人这边,所以尚好好就把信息发给了她。 不过她外表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但是内心,却不是像大家闺秀那样的矜持做作,她的勇敢追求自己的爱的这一点,是苏简寻最喜爱的。 外面的张德第一时间就推门进来了,听到皇帝这话,不由地为难起来。 临进考场前,李瑾脚步一顿,下意识的朝着刚刚似乎看到的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方向看去。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顾振宇这倒是不挑,的确是只要她送的都喜欢。 梁安安大脑一片空白,只当她父亲还有别的方法,呆呆的坐了回去。 不太对,他们公然跟z市为敌,想要对付z市,那就必须有强大的战斗力,说不定这种残酷到毫无人性的筛选就是为了把不畏惧死亡的强者选出来。 “皇上,珍妃这次救了哀家的命,你可要好好的感谢她。”太后对皇上说道,眉宇之间,有一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南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不是第一次拒绝男人了,可是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 其它三国的武者,无论是幻神帝国的武者还是古安帝国的武者,又或者剑元帝国的武者,看向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居然能够让流星云为了她们,舍弃外边的整片花园,森林,硬要吊死在她们这三棵歪脖子树上。 第一卷 第85章 昭小主发赏,一出手就是五十两 “姐姐大喜,给婕妤姐姐请安。” 吴婕妤来观澜院赴宴时,一见面,绯晚就给她福身行礼。 吴婕妤连忙把绯晚拽起来,“你可是寒碜我呢?” 转头又嗔怪跟着行礼的芷书:“她一个人促狭就罢了,你也跟着嘲笑我!”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真的回不了头了,所以不管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依然会咬着牙走下去。 宋征略带得意的笑着,心中暗呼老天长眼。对于宋征这种奇葩已经没办法用言语形容,宋征一直在骂老天无眼,如果老天真要有眼的话,恐怕劈死的第一个就是宋征了。 静静愣了愣,瞬间醒悟过来,刷的一下,直接红到了耳根,躲在刘静怡的身后不好意思抬头,总感觉龙家的人都在笑。 一旁的刘天恒对眼前这位富二代大少爷的确十分敬佩,大家以前都说杨帆只不过是一个富二代,纨绔子弟,刘天恒完全不信。 “谁是你的冰姐姐,我是鸳鸯,大家都叫是鸳鸯姐!”鸳鸯恶狠狠的瞪着我。 郑秋同闻声立刻向林若雪的方向看去,他刚才一进来先是被这些大少的惨状吓了一跳,随后这些人又叽叽喳喳的围在自己身边控诉那个年轻人的恶行,他倒是没有注意到林若雪的存在。 “你是哪里来的家伙,穿的古古怪怪的,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居然还敢问我们要卖命钱?”山贼中顿时走出一人朝着秦羽开口道,看样子应该就是老大了。 一个是田野自己的,老三星此时自己还在用,虽然时尚感十足的李玉兰给自己买了一部最新款的pn手机,但这依然阻挡不了他喜爱安卓的热情。 “少爷,少爷,帮我在卧室把浴巾拿来一下。刚才忘记拿了!”孟菲菲这会儿在卫生间里面全o着身子不好意思的朝杨帆喊道。 说完,后羿就像钻进田野的身体,但田野可不打算让他进来,而是用真气阻拦了下来。 陆衡川伸了一只手进来,高挺的他,微微弓曲着腰身,眉眼间洋溢着柔情。 “那我今天跳车,死了算你的!”章明曦紧攥的拳头死死抵在座椅上,力气之大的真皮座椅割着她指背的肉。 云摇对金光寺后山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当时幸好宁钰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现在外界竟然传出了大典的消息,一旦被人知道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抛下与独孤浅语的约定不说,万古已盯上了仙域,自然也盯上了蔚蓝星,若是自己不能早点出现在仙域的话,万古很可能会为了万宇星辰树,突袭仙域,想尽方法进入蔚蓝星。 “这么勇猛?”晨左二摇摇头,待在自己的绿色格子内感叹。他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虽然眼见之处皆是乱斗,但他并不准备攻击他人。 瞬息间张一想到好几种办法对付这俩大家伙,他可以回地球,他可以回哀牢星,将这些大家伙瞬间带过去丢海里,因为它们并不会游泳。 陈阳终于明白,为什么代铭杰会对代怡箐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到了最后一步,代怡箐会是最后的希望’这种话。 依旧是上次问时默和沈千依关系的那个铁憨憨,不过妹子的优点就是耿直,也没办法。 第一卷 第86章 皇后再受打击 绯晚静静看着小林子,等他回话。 小林子是御前内侍时,她自会在他面前维持善良柔弱形象。 可现在小林子已经要成为她的手下了,她没必要再装。心机,锋芒,她有什么就展现什么。 “看你手上的戒指,是他的吧。”唐裕杰如此说道,似乎怀疑苏齐和抵抗军有所关联。 兽啸声又起,回荡不绝。紧接着,又有一声吼叫随之响起。在这两声之后,整个青瑶峰像是发生地震一般,野兽的叫声连绵不断。 渺影飘出,靠在凌霄肩膀上,凌霄虽是变化了容貌,但对渺影凌霄还是那个凌霄,本能感到亲切。 最终,杨志还是忍不住了,他是槃基期,心里并没有真正瞧得起米斗,只是他一贯谨慎惯了,现在,他决定放弃那一点点的优势,直接用一式十火级次灵术把米斗带走。 然而,最为惊恐的是程非,除了他之外,能够使出这一招的只有一人。 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庞大的丧尸王国占据着这世上大部分的疆土,四位丧尸主宰,数位丧尸霸主,以及无穷无尽的丧尸大军。 对方的一句话,让李云尘陷入沉默,自己和眼前的人才刚认识不久,且对方是妖族绝世神体,地位非凡,根本不用把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如此大费周章将他引来此处,还要出手相助,实在匪夷所思。 “你们两个,真想死的早一点!”南烬脸上浮起了认真和愤怒,双拳舞动成一片,再次让苏齐和寒绫的攻击没有落到要害。 他眼光毒辣,看修士的修为、手段、战力实在没半点难度。更别说元神观照,通明一切,战局中的一切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废话!我们不知道的话干嘛向你打听他的事?”云拂实在等不及他废话连篇了。 “师傅,求饶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冲动!”杏子哭得歇斯底里,几近绝望。 就在殷沉冥一边委屈,一边在自己心里给自己找理由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温卿尘给天外宗的赫连齐传音了。 李奇回过头一看,有一个青年向他走来,是一个带着眼镜,样貌平凡的男监考员。 “好吧,我都懂了,现在你想动手就赶紧吧。”哈梅斯闭上了眼睛,一副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任你宰割的神色。 关于更深层次的关系,不能妄加评论,因为那些未知存在有可能正通过灵异游戏观察人类,也可能想借灵异复苏获得新生,我不能多说,多说要出事的。 一只又一只的魔兽伙伴都投入了阻击战中,亚朗长老挥舞着他的手杖,不断的锤击着呼啸而来的邪恶魔兽们。 掌柜的顿时单手撑地,因为双腿被废,如今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跪在夜风跟前。 在天色变暗之后,就在所有人又以为一天就这么过去时,原本一直静静悬浮的黑色光茧,却是突然之间开始旋转起来。 联赛的一波四连胜依旧没办法让卢顿登顶榜首,因为他们的对手利兹联和查尔顿在联赛的状态非常出色。榜首的第一集团已经把身后的第四名拉开了十分的差距了。 李美英刚刚到学校,便听到林晨被抓走的消息,她急匆匆的跑进了校长室。 第一卷 第87章 香宜和冬宝 小林子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了。如果小主需要‘有’,奴才再想想办法。” 香宜支持小林子这个主意。 觉得小主被皇后往死里算计,就该以牙还牙,也把皇后往死里弄。 他整个脸庞都破烂了,被他自己抓烂,双眼充血,血丝遍布,几乎不成人样了。 千蛇藤的藤蔓生命力高到惊人,被砍来下这么久,被刘老汉这么一扔,竟然还会动。直接卷住了村民的脖子。 所有族人都对他冠以绝大的信心与期望,他不想让众生失望,也绝对不能。 只是,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雪十三的来历会比他们更大,而且成长的速度如此惊人,即将再次遭遇。 可是这毕竟不是以前的那些境界,之间的差距太大,被无限放大了,足以被单独当作一个大境界来看待。 这凉川河是川河的一条支流,这条支流穿过了半个凉州,一直流淌到凉城,因与川河的关系,所以才叫凉川河。 自言自语几句后,丁蓝便赶紧离开了这里,他觉得此处太危险了,说不得多停留一刻就会丢掉性命。 他倒不是不相信灵老,而是这种方式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从未听说过能够人为制造道体一说,就连古籍中也从未见识过此等神异之事。 “我……我先走了。你们要是有事……就喊一声程老二……”流浪汉显然不想卷进这种事里,带到之后,就迅速离开钻进黑暗中离开,或者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这里。 叶逐生双眼顺着柳沫儿那精致的面庞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v领中央的那道深沟上。 萧羡慢慢抬起了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我知道石兄之前在台上有所留手,而我却伤了石兄,此乃不易”。 夜阳初步适应了暴增的力量,才感觉到浑身的剧痛袭来,连忙取出炼制的王级魂丹,服下后迅速炼化吸收,清凉的药性缓缓流淌,灵魂的刺痛缓解了许多。 清点到达和没到达的人数,在两日后组织前往封印地,这一系列的事务都是皇室应该负责的,在他们没来之前,事情只能由中辈中最年长的夜长肃代劳,而现在人都已至,就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几人的肩上。 “主人,过段时间我研究完怎么复制分身,就可以在你的雷神铠甲和空间要塞里,各自留下一道分身帮你了。”再回去的途中,处于洛克雷神铠甲胸膛处的火种源说道。 “你们伤亡情况如何?陨铁现在何处?”黑风说话直接,没有什么拐弯抹角,开口问道。 他知道,他圣魔族的气息,已经被万妖塔识破了,只是陈潇和兰若亭似乎还没有识破,自然他要抓紧时间攻击,不让万妖塔说破他们身份,不然陈潇和兰若亭倒戈带来麻烦不说,还会给他们圣魔族整体在法界布局带来麻烦。 “怎么回事,只靠三只零怎么可能到得了这?”希柚疑惑的说道。 西门昌一看萧岩终于还是动手了,叹息一声,闭上双眼调息起来。 这五人根本来不及逃跑,随即被音波浪潮所淹没,轰隆隆全部爆碎开来。 “浮世如幻·大梦千古,血雨腥风·遍地哀鸿!”贺梵音脸色冷漠,无穷无尽的血雨呼啸,绕着夜阳周身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朝着他发起最后的进攻。 第一卷 第88章 气得皇后娘娘脸色发青 “娘娘,该吃药了。” 凤仪宫,金碧辉煌的殿内,弥漫着浓郁药气。 白鹭捧着一只缠枝掐金琉璃牡丹盖碗,送到皇后面前。 日上三竿了,皇后还没梳洗,只穿着寝衣坐在床上,什么也没做,只是发呆。 药碗近前,腥苦的味道冲过来,皇后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皱皱眉,满脸嫌恶。 一把挥翻了药碗。 岳剑看到杨军拿枪的手剧烈颤抖,知道机会来了,但对方背后还插着把镰刀,该怎么对付? 他不知道掌门为何会如此信任三哥,甚至连闭关的时候都让三哥代理掌管门内所有的事物。 b国的人控制不了他们,只得退而求其次,纵容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且答应他们的要求,许以他们高人一等的身份,以达成这一微妙平衡。 他独自一人走在回廊上,偶尔走过步履匆匆的丫鬟们,都慢下来先行礼,又赶紧低头走了。 这个也不难理解,毕竟有钱么,现在找人,找工作室写歌也不是一件难事。 突然,两名持刀男子冲进房间,一个年约30岁,留平头,蓄短胡子。 有人大喊起来,站在楼顶的几人目光看去脚下的天台,混凝土的地面渐渐有了光芒,娜塔莉意识到不好,连忙叫上众人爬去附近的武器箱。 徐闻推着夏晴来到他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接着帮夏晴盛好饭,挪了个高脚椅坐在夏晴旁边和夏晴贴贴。 “您与云家后人有过节?”云易想了想,还是打算以守为攻,逐渐试探。 说完,夏亦收回手,震了震身上西装走出宴会厅大门,回头又和王如虎对视了一眼,便领着人离去。 在高旗的手底下能跟韩森一战的只有熙浩和张哈哈,之前韩森吃过张哈哈的亏,所以这次他要是王鹏的身上讨回来。 就算是他从而降获得了更加强大之力,无论如何他终究只是那杀神后期。 黑衣人闭着眼睛,猛地将匕首往后甩去,匕首从二人中间掉落,发出“碰哒”一声。 其他的几个老人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包括已经基本猜到苏晨身份的裴老爷子,也觉得不能再闹下去了。 当然,这是在杨帆不使出自己的修为和全力之下的前提下,否则这肥佬哪经得起打。 “行,你看着办吧,我倒是什么时候都无所谓的。”我点了点头对周瞳说道。 果然叶族族长已经双指并拢,指在了叶的额头上,叶呆呆地看着他,自己与叶族人无怨无仇,他总不至于会杀自己。 这天晚上,林若雪也回来的很早,因为她要好好的休息好,以最佳的状态迎接斯洛丽的代表团。 此时的他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尤其是后背,直接被一道爪痕覆盖,甚至已经可以看到秦羽的五脏,如果不是秦羽肉身强大,这绝对是致命一击,不过就算如此,秦羽好不到哪里去。 看见是傅绍廷,她才恍然想起,今天和往常不同,傅绍廷回来了。 闻言,沐严的眼泪也缓缓流了下来,其她人看着,身体微微一颤。 “我相信你。”他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背,但是在空中踌躇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却迟迟拍不下去,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自从上次在相府和云轩谈过之后,他找了机会在京城各处的墙上留了记号,召集隐翼军的记号。 声音越来越近,慢慢从墙角转移到罗恩睡着的床铺下方,不再移动。 第一卷 第89章 拉拢文太医 “皇后娘娘,嫔妾什么事都没有,您看,嫔妾分明可以站起来。” 绯晚言语极尽谦卑,全然一副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 可嘴上这么说。 行动上,却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娇弱无力,眉头紧蹙。 用力往起撑身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是疼得要命了。 沈会仙竟以一方世界为躯体,施展出他做为熟悉的剑遁,整个世界的三千大道几乎在瞬间絮乱。 “哈哈,其他氏族部落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暗蛇族可是精力充沛呢,媚儿首领今晚要不要在我的营帐里面喝几杯呢。”说罢,暗蛇族首领卡佩就要去摸苏媚叠放在身前的白皙纤手,苏媚熟练地后退了几步,让他摸了个寂寞。 贺永强看到汪紫涵醒来,心中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他没有急于询问汪紫涵的情况,而是拿出手机拨打着一个四位字母组成的号码。这是他们警卫部门的保密手机通话频道。 悟性久久没有开口,刚刚还喧哗怒视的和尚们呆立当场,整个大殿落针有声。 也不等武仁把话说完,秦素梅立马就打断了他道:“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虽然你现在的实力在祖星上已经算的是数一数二的了,但如果有三十六艘宇宙舰的激光主炮一起向你发射,那你自觉可以抵挡的住吗?”。 “给我死!”厉天行脸色狰狞挥出最后一剑,携带着前三十五剑的余威,可怕的力道让周围的口气都在震颤,瞬间引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音爆声。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苏瑾就发现剧组里面的人多了不少,而且这其中也不乏好多熟悉的脸庞。 不过鲁尼看着香港队首发名单上两名能力偏弱的边后卫,内心有些蠢蠢欲动。他不知道自己在上半场采取保守战术是不是合理。他内心当中开始有了一些动摇。 等王波等人离开指挥室,蒋参谋长和成旅长相视苦笑一声,悄悄走到了一边。 艾薇儿的手段,明辰跟明宇已经看到了,能跟半神过招之人,不是他们能挡得住的。 眼神中闪过好奇的神色,他今天复制到了新能力,此时自然是想好好查看一番。 自此,生死两端的平衡就已经被打破,纵使再怎么拟补,甚至填上了包括西行寺家家主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延迟了对方彻底降临于现世的那一刻而已。 血红色的水纹波浪,从头部开始向全身覆盖,龟背上瞬间变成血红色。 把图片放入盒子里面,然后右手伸进画面,再出来的时候一朵玫瑰花冒出了画面。 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的提议说出来的一瞬间,让得那个刀疤脸的男人眼瞳骤然一缩。 等洪天宝离开后,他推开东厢房的门,顿时,一股裹着腊梅香味儿的暖流扑面而来。 简星道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虽说都是无心之举,但正是这种无心之举,让他愈发觉得对方的品行难能可贵。 奥尔曼若琳逼迫琼斯跟她硬砰一招,便让杜美莎出手了,上古神兽杜美莎一出现,琼斯瞳孔一缩,牙目欲裂瞪着杜美莎汗流浃背。 只见他那漆黑的双眸中玄光一闪而过,视线越过重重虚空,跨越阴阳,洞彻幽冥,于瞬息间便度过诸般维度,直至来到那日轮投影的源头,那虚空深处中的虚空。 第一卷 第90章 争宠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那位一定以为,能像压制其他小宫嫔一样,压制住昭贵人。尊卑嘛,等级嘛,这些东西凡是底下的人,谁不怕啊?她不就是一直靠这个吓唬小宫嫔么。” 长乐宫。 贤妃笑得合不拢嘴。 眼看刀要砍中自己,林晨的手指轻轻一弹,竟是直接将那刀震的脱了手,下一瞬间,林晨猛的一拳轰出。 “哟,给你脸,你还真不要脸了?居然还敢跟我谈起条件来了,是不是准备不打算离开华夏了?”陈锋哭笑不得的,没怎么用力的踢了他一脚,恶狠狠的道。 两人目光相交,皆是心头一动,刹那间如有暖流般沁入心扉,酥酥痒痒,难以言喻。 莫凡刚刚说完,这些人顿时惊讶无比的瞪大了双眼,很显然没有想到莫凡竟然会这么说。 “在我们管辖范围内,发生这种恶劣事件,我能不来吗?”被称为唐副局的眼睛男子,名叫唐安,正是东华分局副局长。 成伟扯了曹格的大旗想要威胁秦凡,可惜的是秦凡压根不吃他这一套。 第二更,本周因为发生了些事情,更新惨不忍睹,下周日均四更,说到做到,没完成微信公众号发红包,敬请见证。 希莉安皱眉看着两人疑惑道,她还真怕李永乐干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来。 底下那些猎仙者嗷嗷的叫着,显得激动不已的,这么多的修仙者只要把他们给杀了,长老会到时候一定会对他们重重的有赏的。 一旁的何天耀早已经吓呆了,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立刻冲到苟熊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不管那风河约定,将风无情这个全身是宝也是炸药的家伙,成为她的私人用品。 艳娘闻言眉间一跳,竟露出些许犹豫的神色,只口中仍作强道:“谁与她是姐妹,凭她这般的出身,却也配吗?”张入云闻言无语,不欲与其多作无谓争执,只再留意场上变化。 随着秦一白的奔跑,他只感自己的身形竟不断的变化起来,到最后,视角竟比平时高出了近一半不止。看着自己粗壮的毛腿,奇长而有力的臂膀,秦一白不禁对这奇异的变幻之能大加赞赏。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下来,他们走的vip同道,二十层以上已经被包下来了,当然不仅仅因为安吉儿是偶像歌星,而是她的背景确实很少人知道。 刘晓光和魏艳华今天可是被震住了,对于进村之后的一切可都是惊讶不已。 在狼藉的废墟之,白苍东挣扎了几次想要站起来,可是每次都只站到了一半,却又都摔倒在地。 对面的战英更是疯狂,一声狂笑,对自己的伤势根本不理会,再次杀出。 “将军,你怎么了?”门外的守卫闻他暴喝,急急闯了进来,只见林将军双手握刀,满脸的骇色,神情震惊无比。 不过确实不愧是土系的圣兽,力量方面有点能耐,竟然只是滑了出去,要是一般的宠物早就作“飞机”了。 他们,没有最强大的力量,没有悠长的寿元,甚至,他们的繁殖能力,同样不是最强的。 老夫人的这次寿宴若往年一样,端的是隆重热闹,來的那些贵客大多是朝廷中有脸有面的人,其中,最为显贵的便是瑞王府,其次则是魏国公府,叶老夫人大寿,魏国公府作为亲家自然是要祝贺的。 第一卷 第91章 贤妃送了两个铺面给她 绯晚将皇帝对浣花公子的评价,如实说了。 把那篇《朋党论》引发的皇帝怒意,也照实说了。 自然,自己让皇帝给写字帖的事,是隐瞒的。 贤妃听了果然很高兴。 自己头上拔了一根玉簪,直接插到绯晚头上。 反正自己是要去的,因为杨康的剧情发生了,在欧阳锋未到的情况下,完颜洪烈必然会请裘千丈过去救人,这是一个混进铁掌帮的好机会。 说着,他一脚踩在了大鼻子的手腕上,随后又一脚,直接踢在大鼻子的脸上。 来不及思考,顾不得自己还没有恢复好的身子,就立马起身跪烦了秦沅面前,请求道。 你都这个德行了,竟然还敢跟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我如果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呀。 如果时光能够到物流,让自己重新再一次选择跟墨少筠合作开药铺的机会,秦沅觉得自己都需要再慎重考虑一下了。 随着姬落尘的话音落下,六剑奴瞬间消失在原地,六把剑不分先后的架在封寒脖颈之上。 随后,他拉过一把椅子,凑到周锦瑜的身边,把昨晚上的事情,跟周锦瑜慢慢地讲述了一遍。 不用说,这老太太的魂儿因为我那张符进不去家里了,就在外面作妖。 顾景楚愣了愣,低头一看,那里已然凸起,比之前看上去还要大了一圈。 约翰不清楚富家公子有没有装奇怪的义体,保险起见,还是翻墙去找厂区的监控探头。 得,思来想去,把看过的谷歌公司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面试题也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个头绪来,或许,这便是就跟曹达华所说的,都已经内定好的,就是随便走个形式的吧。 这样e进去就是越防御塔了,而艾克之所以越,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不出意料,确定建筑格局、引进材料之后,半个月左右,便能够竣工。 陆远方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去给陈齐豫的当配角,在陈齐豫光环的照射下,副班长完全有可能会成为傀儡,还不如参加自己喜欢的体育。 这样的情况下,他却想方设法要去借机得到李洛的身体,这样的行为,自然是让人所不耻的。 尤其是和天空人联手的那些遗老遗少,已经很少能够看到他们的身影了。 “你看什么呢,不许看她们。”林晗颖咬着嘴唇,满脸的嗔怪之色。 你爸不是去世了吗?难道说他的魂魄还在?我的心头也是一惊,难道说老爷子去世了有什么不甘心跑到家里作祟来了? 只见,墨霄峰天刑长老一挥手,瞬间形成一片黑色云雾,将众人卷动,向着墨霄峰高处,飘动而去。 在更西北方的地方,忽然点点星光闪烁,爱丽丝虚浮在朗月星光之下,躯体婀娜,容颜娇美,翠绿的面具遮盖了半张雪颜,让她平添了一分神秘感。 田梦灵尖叫,后退间不知绊倒什么摔倒在地,手心有撕裂的疼感传来。 不过这一次的金属材料可就不一样了。都是高级货色,都是拿来炼制皇器的金属材料,每一种,随便都要几十万上品灵石。 当然了,他没有忘记学校交给他的任务,和斧山中学的交流学习,算算日子,他们也该来了。 第一卷 第92章 抬举新人 来这么快? 绯晚送汤是为了勾着皇帝来,可也没想到他马上就来。 刚从贤妃那边应酬完毕,绯晚还想歇一会呢。 “稍后就到是多久?” 凭借目前的人想从其他方向突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从那条没有火焰的路冲出去才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她是个不能挨夸的主儿,但凡被人赞美个一两句,便会飘飘然起来。 因为有驾驶出租车的经历,我不慌不忙的打了火,轰了油门,随后故意的忘记了踩离合器,直接挂档,可是,卡啦啦——档位强烈的抗议着,根本就挂不上。 周围看着白初薇连请柬都没有出示,毫无阻拦地走进去,眸光震惊。 实际上,陆晨星早就知道了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陆晨星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原因,只是为了试探玄妙王,看看这位古老的智者对于自己的容忍限度到底有多高? 炼器堂最少现在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单独场所,可丹堂,阵堂现在什么也没有。宗门没有多余的建筑划分给他们了,这就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宣布了一声获胜方傲气不灭派之后,裁判便让王凌轩等人退下了比武台。 白初薇听着周围的声音,忽然摸了摸下颌,眸光里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 待徐天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尽数吐出,面前的管事爷,早是气的吹胡子瞪眼,很不得喊人好好教训他一顿。 “你想想,如果把刘海东当成军校进修生看待,他就是准军官了。而军官学校学生谈恋爱是不违纪的。”没承想,连长竟然会把团长可能的歪理预想到了。 让人很难不想起戴望舒的那句诗: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虽然那是支外国丁香。 不把自己累至绝境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虽然你的身上在流汗,但是你都不知道这个汗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的水分在一点一点流失,好像生命在一点一点地离开你一样。 在各种敬畏的目光下,成步云回到了府邸里,然后透过神国传送,回到了人类疆域原始秘境。 欣桐拥抱着苏浩的手渐渐从他的背后上滑落了下来,然后她退开了抱着自己的苏浩,“就这样吧……”欣桐淡淡的说道,然后便转身走向了王铁塔。 他们随即潜入炮艇的甲班下面船舱里,发现了零星几个鬼子在睡觉,弄死,弄死,二话不说。 启灵的过程也很简单,把启灵丹喂给它就行了,然后顺手抹掉这段喂食启灵丹的记忆。 蓝身鱼人砸完店铺后才想起玳瑁法师来,玳瑁法师已经溜了,他是法师,想走很容易,林风倒能阻止,不过他却没阻止,美人鱼救出来了,他想不出阻止的理由。 当列车车门关闭,乘务员换票的时候,所有人都归了铺面,每一个铺面算是全部都座齐了,然后列车员走后,又热闹了起来。 也因此,威廉在生产和销售“盐之花”中获利颇丰,每年都有数万磅银的收入,而且还随着年年递增的产量和无穷无尽的需求而不断增长着。 两个血色巨兽已经来到极近的地方,它们各自抽出一座十字血芒,当作十字锤扬了起来,就要上前砸击。 第一卷 第93章 太后回宫,昭贵人,你等着倒霉吧 让皇帝意外的是,有人和他同时进院。 还比他稍先一步。 他从外门进,那人,是从内门进的。 林空雪一直安静的看着这些人大笑大闹,他感觉这些人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笑闹了,不管是之前逊扈一人的嘚瑟,还是此刻众人一起的大笑,他们之间的氛围始终都是那样的融洽和睦。 “死战!”此刻见得生路被封,弈珂与着弈凌此刻也是微微点头,眼中也是浮现出丝丝的坚定之色,却是来到了弈宁的身后,手中长弓紧握,却是有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觉悟。 她的来头太大了,流云剑宗的那位老祖宗见到她都毕恭毕敬,待之如上宾,要是在这里不幸遇难,他免不了一死。 巨大的喜悦让身处句芒精血中的金蝉飞速震动着翅膀,目光隔着精血望向子辛,眼中全部是感激以及忠心。 古蒙转过身来,像是盯住猎物一般望向姜遇,不久前曾有人透露姜遇摘到一树融道果,那可是能够让修士无限接近大道的圣果,虽然远无法和仙园真地的机缘相比,却也是天价之物了。 “我不管,反正你得留下来帮忙跑腿也行,你看他们都是团队合作,我们怎么招也得搞个团队出来,不然还没开始就输了阵势。”罗雅丽完全不理会沈辊的反抗。 “随我到殿外吧,让我听听你修道的理由。“云惊鸿道,随后往殿外走去,王不归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 这乃是战凌霄当初传自己四式剑招之中的第二式,每一式可是可怕非常,而此刻第二式的威能更是要比得第一式剑镇山河更为的强大数倍不止,就算是战神巅峰的强者也是唯有饮恨一途。 见宋天启不说话,耳钉男又嘿嘿笑着,“天启哥应该理解徐老大的苦衷,既然受了徐老大的救助和保护,就得老老实实的服从才行。 杨宇默默感叹了一句,然后才对自己另一侧的大幂幂和胖迪招呼道。 闲逛了一上午,搭出去好几包饼干,他也算是对这里有了初步的了解。 在他身后,还有一列身体僵硬,脸色苍白的人,正蹦蹦跳跳地跟随着他。 “那是必须的,你可是我们家的宝。”聂苏姚抱着妹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江晨将变乖巧的七头蛇从地上捧在手里,脸上露出微笑,这头蛇,以后好好培养,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性感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还带着微暖的呼气,惊的舞霓裳一动都不敢动,那种心痒痒的感觉,让她抓狂。 截止昨天,洛邑安全区的幸存者已经突破了1600人的大关,已经算是一个比较大型的安全区了。 不过,杨宇也仅仅对这位大叔有些佩服,并没有产生任何的歧视。 “签约的合同我发给你,你先看,如果没问题,我们双方签字就开始。”聂苏姚说。 “放心,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会想办法建立我们自己的势力,这样我们就能自己保护自己的东西了。”苗诀杨郑重的说着。 随着龙飞的带路,不一会儿兄弟几个就来到了不夜城最为奢华的“碧海王朝”。 第一卷 第94章 虞听锦打入冷宫 “陛下,陛下,刚才都是误会……嫔妾只是睡觉睡糊涂了,有些癔症,糊里糊涂的,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请您别……” “你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朕知道。” 萧钰嘴角噙着冷笑,打断虞听锦的话。 “你说秋常在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宫嫔。” 顶多身上的浩然气多一些,妖魔鬼怪不得近身,命格贵一些,少灾少难,或者气运多一些,总能化险为夷。 如今她炼神的修为已达到了虚神境,炼神方面再没有可上升的空间。 说实话,柯露是有些心动的,她是很想答应下来,但是恐怕她是没有这么多时间了,因为她估计明天或者是后天,可能今天晚上,她的行踪应该就会被家里人找到,然后他们一定会把自己带回去,她想跟着去,也是有心无力。 莫弈月与丁墨师相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便是要先同灵猴一族抵抗星海教的入侵。 左护法几乎想遍了士兴大陆所有有头有脸的宗门,但是找不到半点能与墨宸渊挂钩的东西。 想收复青鸾火凤,不仅需要强大的修为和身份地位,还需要靠感情沟通,基本上就是软磨硬泡,要不然就是灵兽主动喜欢自己,否则很难收其成为自己的坐骑。 所以这些门派也都想尽办法,送上一些讨喜,又不算简单的东西。 老爷子在江城是住在酒店的,但又因为许言不太愿意住在酒店,于是陆正霆就直接把那栋没有经过住的别墅让给老爷子。老爷子通知了萧兰卿,直接让她过来照顾许言。 歌放到一半,广播里低缓地响起男主持人的声:歌听到这里,让我们来听一下点这首歌曲同志的来信,信里这样说:郎骑竹马来,绕竹弄青梅,这名诗里有我对象的名字。 “叮叮叮——”这声手机铃响起的正是时候。许言从容淡定地包里拿出手机,好死不死是陆正霆打来的。 灵狐站起来走到门边,将手放在门的拉环上,轻轻一拉‘吱啦’一声门被打开了。 “试一试总行吧!”袁三爷也不等她反对,直接抓起伊丽莲,轻点足尖,飞了起来。 许德还不放心,道:“要不然让李太医来看看。”李太医是陈玄机走后,许德留在府上守着王妃的太医。 时光流转,当初被天劫摧残的不毛之地,如今恢复过来,植被茂盛,绿意盎然,而地精族长的残念,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大不了他们干完这一票后,离开港城,有那么多钱,去哪里不行? 何立勋虽然严厉,但一向很有涵养,林音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大发雷霆的样子。 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直接扫向冉闵,冉闵大吃一惊,却是手中的双刃矛猛的抛飞了出去,吕布目光寒冷,方天画戟去势不减。 叶锦幕和叶弦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疑惑。难道楚轻寒以为时间才过去没多久? 几天前她就向掌门发了传讯符,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丝回音,况且这场拍卖会声势浩大,宗门也没派人前来。 “也是偶然得知,那时候你的生意还不像现在这么大。”纪玄清似是而非的说道。 子翔不断摇着头,怎么这些人就这么寸呢,祖国的未来怎么办呢,八九点的太阳都枯了一半,这要是那个什么国打过来,中国就完蛋了。更重要的是,组建黑尨星的愿望彻底落空了。 第一卷 第95章 得了五百亩良田 隔窗,能看见藤架浓荫之下,皇帝正和秋常在说话。 秋常在腼腆温柔,一直半低着头,我见犹怜。 皇帝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那画面,还挺好看的。 绯晚静静欣赏了一瞬。 心里头一点都不吃醋。 因为她对帝王,从未用真心。 “拿那件浅紫色的。” 这三人真是属活虾的。还是刚从湖里捞上來的那种。扒开眼睛就蹦蹦乱跳。精神得不得了。 巫妖左手抬起,那只枯手上面缠绕着黑气,发出呜的声音,抓住张岩的大剑,张口吐出一张鬼脸咬向张岩。 看到又有人切石了,许多好事的老板们都围了过来,刘勇祥和山本枝子也凑了过来。 就像一个运动员,经常跑一千五百米。如果让他跑五千米的话,每一次都会在一千五百米左右感到自己已经把力气用尽了。可是,一旦他突破了这个体能极限的限制,顿时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轰!一柄燃烧的大剑从天空中砸下,光芒挤满大殿,痛苦之王的身体被拍飞了出去,身上的鬼脸尖叫了一声变成了黑烟,在巫妖的胸膛上形成了黑色的火焰纹身。 话音刚落下,意力之指开始抖动,里面的意念力则是愈发的狂暴,像是火山一样,欲将喷发。 吴江凯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连忙抱歉。责怪自己还有些不够冷静。 “对对对,一定要改,我就当你们的经纪人,给你们改名字,你擅长演什么?!”程子玲问道。 张岩笑了,如果没有这么多的提示和警告他肯定还会犹豫一下,特别是这两个提示,这么看都是在劝张岩把他当成食物服食掉,可是越是这样张岩越是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魔兽。 沐轻言感觉不到脖颈传来的疼痛,耳畔只剩慕宥宸的话语回荡,有力的声音入耳,入心。 可是当她距离壁障只有着一丈的距离时,同样是娇躯一震,一口脓血喷出,身形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由于靳宇的崛起,在团战方面,王凯他们已经不再惧怕霸皇战队等人了,尤其是薛麟的剑魔。 林如远听他不往下说了,或者说他对他自己的这一说法的道理也拿不太准,就说道:“据我所知,你们东洋人老想往外扩张,根源还在明治天皇裕仁本人。 第二天,师兄的面壁结束了,听说他在面壁室睡了一晚,然后饿醒了。 她同陛下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冰释前嫌,以她对李淳的了解,这么短的时间,他还不至如此。 夜倾城道:“我们先进去了。”便紧紧的牵着夏询的手,走了进去。 不过钟艾是个例外,因为他爸妈和慕悠悠的爸妈都认识,钟艾虽然是个职业选手,但由于年少出名,慕悠悠的爸妈多少也能接受一点。 他的电话再次响起,现在面对电话,他已经形成了自然而然的恐惧反应,不过他还得接。 苏珊转向蜷在地板上的肖白竺,不料,肖白竺故意却把目光避开了。 硫兮的灵力,武功招式,鬼魅至极,巫|术,蛊术,都是别人锁惧怕的,但却无人能及。 “你嘴这么硬!咱们就把他的牙一颗一颗给掰下来!”那个背着刀的大汉呲牙怪声道。 最后这一句,使得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辛红雪摆摆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门远游,谁还没个傍身的手段呢?”说完就找借口去看熊彬醒来了没有。 第一卷 第96章 站在大梁权力巅峰的女人 到了长乐宫的时候,正好贤妃领了本宫的徐婕妤、苏选侍、齐娘子几人,亦要去迎接太后銮驾。 见了绯晚,贤妃主动招呼: 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高顺当场便下了死命令,日夜不休,妖门攻占云中城,要么全军覆没。 教训起苍鸦来,塔西姆不会丝毫留情,不过唐夜知道,塔西姆跟苍鸦有很深的交情,虽然塔西姆对自己,表现的毕恭毕敬,不过正是这样,反倒不及他们之间的交情。 姬溪和姬渊喝着闷茶,等了好久,姬月终于回来了,看姬月那双眸子,显然也是哭过了的,再看姬月的神情,显然是劝阻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同样的,刘备的大帐中也是如此。若是苍天将它的眼睛放到这异地两处棋盘上,定会诧然的发现,这两座棋盘上的一应起落,竟然从始至终全部一模一样,没有定点偏差。 在使用细胞重组的时候,死亡绝命蜥不会有什么异常,比如原地不能动之类的,相反死亡绝命蜥的状态和之前一模一样,要怎么跳就怎么跳。 因为没有办法,他晚上的时候,又察觉到身体内开始隐隐的不适,那种感觉很折磨,也非常让他感到烦躁。 龙嫣然决定今后要和叶绾婉做闺蜜!这样的蜂蜜到哪里采呀?现在叶绾婉这样一点不自私的人到哪里去找? 从他的口吻中,肖恩能够明显的听出,这货潜意识的在说自己这一组麻杆的运气不错,肖恩倒是没接话。 自从唐夜知道,私人医生锡德提出,康拉德身上的毒,极有可能是家中有人暗施后,唐夜就没有放弃过查找。 他们二人,昨天用了诸多仪器,都无法明白,这孩子中的是什么毒。 再说孤月,她回到酒店之后将下午买来的衣服收拾了下,就开始研究那枚“天使的救赎”,不过以孤月所掌握的信息,她还捉摸不透“天使的救赎”。关于这枚项链,她所知道的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措不及防之下,段清的身形顿时被拍的凌空倒卷着飞出十几丈,稳住身形时,嘴角溢出了鲜血。他抬手擦了一下,看了看,没说什么。 路飞的潜质就是他的感染力非常强烈,这种感染力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够让人不由自主跟随他,把命卖给他,带领别人走出困境,热血意志,永不屈服。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那道凶悍的剑气,却是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碎裂成了无数个淡红光点,仿佛夜间的萤火虫般在半空飞舞萦绕片刻,逐渐的消散了。 如果还在雷帝手中,就算吸收了几十万人都未必可以拿到,难道还指望纯金会从亚撒的内世界长翅膀飞出来?忽然天谴更靠谱一些。 温热的鲜血喷撒出来,那个先前哆嗦成一团的打手被吓傻了,只见刚刚还说话的同伴,现在已经被挑了起来,背上透出一根金色的独角,大股的鲜血喷出来,溅得满脸都是。 王朝阳悄悄地透过窗子看进去,几个雇佣兵正歪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你休息。”既然蓝宏远已经自行脑补了许多,段清也就没必要再说下去,说实话,段清非常不喜欢这种情况,有种空手套白狼的感觉。 第一卷 第97章 摘了面纱,哀家瞧瞧 “嫔妾昭贵人,给太后娘娘请安,愿太后万寿金安。” 绯晚跪着出列,在銮驾前头正了正身子,再次大礼参拜。 一听太后的话音,就知道有人在太后面前给她上了眼药。 以至于头回见面,太后就当着众人用话刺她,是一点面子都没给。 麒麟模仿那些老人仰天长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和那张脸确实十分的不和谐。 灵动,妙韵,多姿,可人,她是那么婀娜美妙,周围的一切在她的美貌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她的美让人窒息,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幽美的倩影在天空划过,仿佛转瞬即逝。 周彤彤见王翠霞有些委屈的意思,立马就开始摆大道理了。听着周彤彤的话,王翠霞心里非常的高兴,这心里就是喜欢周彤彤喜欢到没有办法。 这个苍老的身影就是刚刚诈死的武玄,虽然不知道他生的怎样,但是他死的是着实的悲哀。 不远处的大树上,隐约藏了一个黑色身影,看着这出闹戏,暗自咂嘴,啧啧,这戏演的够精彩的,堪比后宫的勾心斗角了,无聊的打了个呵欠,静等着后续。 李子孝现在心里是乱七八糟,答题卡发到自己手里他都没有意识到。 李子孝被姬若冰的喊声拉回到现实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刚才在她面前的石头变成和凌月身边石头一样的“面条儿”状。 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力量支撑起他们内心的强大!一班长无法想象自己看见的有多真实,很是有些颠覆,也很是有些不解。 血刀祖那一拳出的很有意境,悄无声息,他准备用这一拳让齐鸣丧失战斗力的。 诸如此类的土方还有很多,比如如何驱寒保暖,如何在丛林里寻找到维以生存的食物,如何避开丛林本身这个最大的天敌。 刚刚李丽质完全沉沦到了一波波攻势中,根本就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也许吧,你先恢复吧。”李长安并没有泼冷水,但也没太庆幸,尘埃未定,一切都说的太早了。 想到刘师师跟苏大导演谈了几年的恋爱,之前这位没出名的时候就被养在家里。 毕竟能够有这样一个赚到银子的机会实在是不容易,邹二狗不愿意放过,在场的众人又有哪个愿意放过? 通讯兵把刘仁轨的命令从驾驶舱的传话筒传到船舱下面,下面负责接受命令的通讯兵向负责火炮的军官传达开火命令,那军官大声吼道。 要不是,刘和没能记起唐太宗李世民的那个应梦贤臣的诗句,不然他早就让王猛解梦了。 “好!算你有种!”矮胖男子撂下一句话,带着人扭头便走。俞春林也没再说话,跟在那男子身后匆匆离去。 莫伊拉语气平淡,带着微微气喘的说着,拍了拍她身边那个箱子,将它递给了力气最大的王宇。 不少亲卫听了不由欢呼了起来,这一路逃遁,他们甚至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如今终于安全了吗?松赞干布转头吩咐道。 “呃,艾薇雅姐姐,我的头怎么有点昏。”温蒂的话语突然变得有点断断续续,摸着自己的红发,温蒂显得很困的样子,脚步也有点虚浮。 体再次犹如脱了铉的弩箭倒飞出去,不过由于莫邪出掌的力量不大,日向浅一只是飞出四五米就掉在地上,在地上拖出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就停了下来。 第一卷 第98章 瑞王爷的心思 “太后娘娘金安。” 灵龟原本就属惰性动物,生性并不喜争斗,当然也怕死了,苦苦修炼几千年,费尽千辛万苦,才修炼到这八级的层次,开启了灵智,可算是一步登天了,万一那人情急之下,真的扔了过来,自己不就玩完了。 “韦娘娘,您别生气嘛?”云潇潇讷讷看着韦妃,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扎着两个羊角辫,看起來很清纯,今天穿的是白色体恤配上黑色长裤,有种黑白配的风格。 那些草地只要接触到它们身体上的黏液便是会瞬间枯萎死亡,而且那些生物还有着两个血红色的眼睛。全身呈现青绿色,要是不动的话还真的不知道那里有着生物,只以为是一滩液体罢了。 “不能这么说,应该说都是新城银行的”,李烨纠正向姬话语中的错误。 雷鸣前辈,这才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雷掌门真是吉人自有天助,总算是有惊无险,过了这道鬼门关!”悄悄地退出了修炼室,他去为雷雨准备辅助提高的药液了。 一反常态加上语言刺激,这种方法是上海马超认为,最容易测验出战队实力的方式。 “唉~~就算支撑不住,我也要坚持!大哥超过我这么多,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能追上去。”悟空握着拳头对巴达克说道。 但是以这样的速度,还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地球,慢慢的,巴达克发现飞船所走的完全是直线航行,于是便释放神识,彻底的笼罩了前方数百亿光年。 直到两只手被它全部包裹在它掌心中。我才知道自己已经再无胜算可能。只好束手就擒。 罗禹顿时恍然,与玉茗仙子相视一笑,明白了林熠取胜的关jiàn。 离觉明和崔极他们出已经过去一天时间。在追赶慕晓他们的途中,觉明也不忘与慕晓他们取得联系。毕竟,三个青年还是比较欠缺独立行动的能力,觉明不放心他们。 于是右手悄悄的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按了一下,将我左手上面的戒指打开了,打开戒指之后,我就立刻屏住了呼吸。 “多谢余前辈赐教!”一声清音间,踏夜已经踩着她那借着匕首得磕碰施展起来的鬼步魅音。朝着正立当场地余辉英扑杀过来。 沉吟良久,吩咐众将多备滚木擂石,修整城防,骑兵数下马,帮助守城。能守就守,不能守则退回颖川。 如此一段时间相处,四月太了解栖羽了,栖羽她虽是表面纯真,内里却独有想法,若是认定了朋友便是一辈子。恐怕这一次的反常,又是有人从中作梗。 父子连心,虽然已经是彼此生疏到了这个份上,但是冥冥之中依旧是能够心念相通的。 他明白,楚凌宇正道年轻一代第一高手的名头,绝非虚至。要想能与对shou周旋到底,就必须先声夺人,牢牢压制住楚凌宇的气势。一旦让楚凌宇挥洒如意,尽情施展出不夜岛的“奔月十八式”,自己势必大费周折。 第一卷 第99章 贤妃娘娘救命 “朕的行程,需要你过问?” 皇帝毫无预兆勃然发怒。 将手边茶碗掼在了地上。 茶汤泼了崔良一脖子。 烫得他哆嗦一下。 却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跪趴,以头触地。 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都跪下了。 皇帝盛怒之下,甚至没有人敢说一句“陛下息怒”,包括曹滨在内。 再次数十回合,此刻的曹操已经是完全处于劣势地位了,难以抵挡袁绍的锋芒了。远方的将士看着,心中不由得着急。 “这……”这正是海歌得知韦德尔来历时冒出的想法,现在竟叫他自己说出来了,顿时心塞。但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时,心又隐隐作痛。 “你找错人了,逍遥宗没有一位叫刘震南的前辈。”守门弟子冷淡道。 “不不不,姑娘这个体质,怕是大罗神仙都难拯救。”莫神医摇了摇头,直接断了墨凌沁的想法。 可经韦德尔提醒,他怎么一觉睡醒后,就产生了一种陌生又古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已不是戴上gvr眼镜之前的那个海歌了。 顿时那些士兵一片哗然,廖兮却是面色不变依旧看着他们的表情动作。 若是能联手将他击败,这惊人的成就无疑惊世骇俗。纵观整个风鸿大陆,仅仅入凡境实力就将灵动境武者击败的人凤毛麟角,出现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每一个都绝对是妖孽般的天才。 这时候他们才真的信了算士刘的话,刑山真的不行了,还偷偷在心中鄙视了那些没来的人一番,这样捡便宜的事都没赶上。 一束长达两米的淡白色光芒瞬间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中,一股杀意爆发出来,大当家瞧了一眼,犹如跌落万丈冰窟,全身彻骨寒冷,修为越高,对死亡的前兆越敏感。 一只又一只巨大的末日守卫踏上了黑鸦堡垒的城墙,他们巨大的角质蹄子践踏着墙头,阵阵毁灭性的震荡蔓延开来,很多法阵都失去了效果。 林湘玉也不客气,迈开步子走了进去,环视一眼坐在教室的学生。 这类手机生产商显然还不明白,无论他们在营销上花再大的力气,他们也只剩下最后两到三年苟延残喘的好日子了。 带着各自的命运,离开了江南轩。也不知道与秦馨语这一别会不会成为茫茫人海的擦肩而过结束,抑或是缘分相聚的刚刚开始。 身高达到了八九米的高度,肌肉膨胀的吓人,那身躯有着血管青筋仿佛要冲出皮肤一样,皮肤更是透着一抹血光,如果说【瓦图】是怪物的话,那么眼前这头怪物就是怪物中的怪物了。 我这边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就像被实时监控一样的响了起来,是秦婉打来的电话。 巴特勒变扣为抛,在空中和月食发生对抗之后,轻巧的将球抛了出去。 两人到了歌剧院,发现这里挺热闹的,不过都是剧组的人员,正在安布灯光背景,还在准备表演用的服装。 壶中日月直接被抛到了天空之中,大片的烈酒像是一场暴雨,打湿了地面,淋湿了虫人的甲壳。 再来看看,步行者之前的战绩,10胜20负,这是一支无欲无求的球队,凭这个状态想要冲击季后赛是不可能的,成心摆烂要好签位又还没到这个份上。 她下意识的想抓住扶手,可开车的男人从后视镜看到她的动作,又猛地一转方向盘,她虚弱的身子再次像抛物线一样,往另一边跌撞过去。 第一卷 第100章 皇帝帮绯晚说话 “都说了,是简嫔她困糊涂了,妹妹不要怕。” 贤妃顺着兰昭仪的圆场,不轻不重,笑着劝了一句。 绯晚擦着眼泪,惶恐无助扫视着全场。 在场二十多个嫔妃,都相继对上了她的目光。 “今日太后娘娘当众说了嫔妾几句,嫔妾其实很害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简嫔娘娘这么一吓唬,难免让嫔妾心里不安……” 因为按理说酒店的装饰都应该是比较富丽华贵,这样才能体现酒店的大气和上档次。 幸好我刚刚是没有上当,不然的话我还真的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之中。 伸手接过陆游递来的半颗玉机修复丹,江凤兰含进嘴里,刚准备就水吞服,没想到,药丸入嘴即化,直接化成一股清流,顺着喉咙倾淌而下。 在柳梦媱的带领下,柳耀溪和夏梦幽又一次走过了这条前几天天天走过的路,来到了柳易枫的办公室前。 “得了吧,就你那枪法,能打死一二十头僵尸就不错了,还是老周给力!”雷辰拍了拍周洪海的肩膀。 罗毅暗自皱眉,即便是他都看出来了,坐在后面的年轻人是在故意抬价,如果雷辰这样跟他竞争下去,即使拍到了这件拍品,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没有武器,还有工具嘛。”柳梦媱说着把双手伸进了自己枕头下面开始摸索,随后两只手攒着拳头拿了出来,“喏。”柳梦媱张开了双手。 随着公会驻地转换令牌的出现,同天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出手了,原来是这个东西,相比较起来这个的确是很有用。 蓝蓝和崔慧敏向表哥指向的方向看去,并无亮光,蓝蓝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原本江良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攻陷天落城以这里为据点去攻击其他的公会驻地,只要攻陷了天落城那么他们的位置就处于进可攻退可守条件之下。 最先赶到物美超市的,是袁正风和他的弟子们,当然还有一直不服气左非白的袁宝。 纪甜甜本以为是纪父忘带钥匙,可打开门一看,未曾想到,出现在家门口的居然是陆白笙。 昨天没来得及画,今天抓紧画完了就好让爷爷找人将它们做出来。 “地球人,我认得你。”毁灭干掉了一个大虫子,没着急动手消灭其他的,而是看向了托尼跟亚索。他认得他们阻止了自己的先锋军队齐塔瑞人。 本来,她是打算一会儿在床上的时候问他,那个时候,人的警惕性是最低的,但她等不到了。 说一个谎话,必须要用无数的事实去论证,那么谎话也会变成真的。 剩下的萧瑀就更了不得了,幼时是南梁的皇子,后来又是隋朝的宰相之一,到了武德朝,也是宰相。 话一出口,眼中陡然闪过一道杀机的慕容山河当即举起另一只手攻向叶风雷的咽喉。 “哇登族长,不知你们南蛮总共能出多少兵力?这瓜分的国土可与你们出力多少息息相关。 陆初一十分着急,不禁双手都抓住了承靖州的胳膊,微微用力摇晃他,是他将他唤醒,她觉得他这症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无疑,但现在她要弄明白她身上这些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还真的挺巧的,在等候电梯的时候,电梯打开,不少人走出来,其中赫然便是有叶清玲。 西西卡最后的希望破灭,再也坚持不住,上半身斜斜滑落地上。吴为双剑齐出,将他的头颅斩成了一堆肉泥。 第一卷 第101章 别怪本宫心狠,狠的是陛下 “陛下,这怕是有什么误会……” “那日昭贵人受伤,原是一场意外。锦凳年久失修,臣妾已经罚过内务府修造坊的人了,也让管教嬷嬷重新训导了那日伺候的几个宫女。” 她轻轻推开他,虽然他们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但这一次不同,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yu望。 穆远这几日也做了回幕后策划的谋士,老实说,这般借刀杀人的感觉真不错,也难怪世间会有那么多谋士、门客之类。 只不过,你此时再过去,恐怕人早已被转移走了。那些绑匪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反侦查意识,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易枫仰头张嘴,悬壶使劲抖了几下,一两滴酒顺势落入易枫口中。酒已经见底,而君邪仍在旁边悠哉的来回走动。 对于鼎,没人愿意多一份竞争,若有可能,易枫却想单独夺了这鼎。 夜母本以为夜凌会替自己说话,但没有想到陈雅居然把夜凌拉了过去。 回到皇宫,白鹭已经在紫气西殿门外守着了。见玉天卿归来,松了一口气。 一位中年模样的公公尾随在二皇子身后,便踏入了暮灵府的大门,自始至终那位二皇子殿下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问海中单更尴尬,因为他技能预判失误,所以丝血李元芳才能通过蛇皮走位逃出生天。 江不云家里挺有钱,父亲是海东市一家上市企业的老总,资产七八千万还是有的。 一息过后,一道直冲云霄的“风墙”便宛如堤坝一般在海岸边崛起。 他手里给了李管事三万两黄金,还有二万两黄金没有交易出去,所以只能留下其中的二十颗种子,其余就伸手还给了赵大管家。面对着赵大管家那瞬间铁青的面孔,他只能愧疚的表情冲他笑笑。 见到陆枫的实力再次增长,陆傲也为陆枫感到开心。陆枫听到陆傲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白玉好笑,她养的孩子,听到了回击肯定是会有的,但是说伤心难过,肯定是不会的。只是王阿姨一片好意,她也没反驳,请客这事,对她来说无可无不可的,并没有太为难。 宋佳彤离开的时候,郗珊珊这个江右省很出名的演员,却对宋佳彤非常客气的礼送。 身背后根本就没有人影,只有一只通体毛色金黄的大黄皮子趴在那里,瞪着两只散发着幽光的圆眼正看着自己。 而且很多时候,都是顺着自己这些人的意思来办事,很是让他们觉得高平会来事,也就把那些订单都交给高平了。 我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把在管道里听到的两个男人的对话告诉警察。 当她抵达到海底之后,周围光线变得暗淡很多,要不是因为照明术此时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了。确定周围没有任何遗址的痕迹,她有慢慢的朝前移动。 “太后软禁,王侍郎抓了,东北军也退了回去,御林军、禁卫军中的人该清理的也清理了,护城军摄政王应该也收回来了。”该引出来的人引出来了,该显出来的人也显出来了,还算顺利。 但是让唐宇遗憾多的发现,这些恶徒,好想知道他在找他们似的,故意就躲着不出现,这让唐宇颇为无奈。 第一卷 第102章 权柄在手,谁也不想轻易失去 “曹滨。” “奴才在。” 尼勃想起来,马上掏出一张界符,迅速刻画,妖光一闪发了出去。 “拜见张御史。”陈敬之虽然是从四品上的大都督府长史,而张柬之只是正七品的监察御史,可是毕竟受制于人,只能谦恭的向对方行礼。 薛重呵呵一笑,再一次经历了生死徘徊的他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平淡,但是平淡之下那波涛汹涌的心理暗面却是更加的强盛了。他很清楚多莉所说的就要到精灵森林意味着什么,太多了,多到他都不愿意去想。 陶杰、乌康、蓝田、赤芒、黑鳄、白云精怪和枯木等人扫了一眼有些肉疼的青蛟峰主他们,心中多少有些羡慕。 老者于是将话说的更加直白了,杨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逆鳞蛇还能催情至幻,食用者必定欲火焚身,不能自拔。而老者之所以冒险捕捉这逆鳞蛇,便是为了将其进贡金国国主享用,以求免去全家劳役之灾。 钢铁战星的载舰舰船有的通过时空跳跃直接杀向工业区域最边缘的地带,扫灭一切可以消灭的目标,有的则是步步为营横推附近一切的工业星球和工业设施。 保安军进犯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太原,而且根据保安军的行军路线判断,此次行动的目标无疑就是太原。 说起来,嬴尘作为灵修成道,本体现在是一角黄金,体魄已经够强悍了,可是那只手掌,每次打在灵圣嬴尘身上,都溅起大片的火花,疼得灵圣嬴尘嗷嗷直叫唤。 “那么操纵问题呢?”路米尼瑟皱着眉头,捏着下巴,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谢无畏感受在着叶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他的面色猛然一惊,露出了一脸的震惊之色,看着叶天,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周月隔着窗向楼下望去,依稀看见以劳斯莱斯银魅打头的婚婚礼车队真的向自己家开了过来。再近一点的时候看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真的好想是沈阳。 刘清云的焦急被一些人捕捉到了,拜月城的一些势力每一个都陷入了沉思,关于刘家的情报他们自然不少,又看到刘清云的表现,他们判断,这个时候刘清云还让人去这里面,必然存在玄机。 不过悲剧的是的那个神识包裹着这石头准备放入逍遥塔的时候,神识一用力,这石头却犹如万斤铁锤丝毫未动。 开车回别墅的路上,我一句话没说,三哥一开始还有点兴奋,看我脸色铁青知道我不高兴了,也就不再说话。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十余丈高的城墙,任由那些零散的雪花落到脸庞上,让雪花带来的丝丝凉意传到脑海中。 火红的火光,映在她的眼中,闪着颗颗晶莹的光斑,美丽而动人。 而这个时候,那十几人才发现,这对人马,在这个时候,似乎变得非常的不一样了,他们站得非常的整齐,看上去,是那样的威武挺拔。 变天了,大片大片的乌云飘来,还只到上午,前面几十米都看不清晰,像到了晚上。沈君启动夜视眼,才能清晰地看见前面的一切。 第一卷 第103章 皇后等着贤妃出事 “嬷嬷只让奴婢悄悄来送缎子,别惊动人就好。”小宫女行礼,“缎子送到,奴婢不打扰小主安寝。” “你稍等!” 绯晚恍然大悟。 一下子明白了十香嬷嬷的用意。 不惊动旁人…… 这是私下里跟她交好呢! 那么想必—— 太后是铁了心要收拾她的! 而原本是就在擂台上的十八号,撒旦先生以及裁判对于突然出现在擂台上的赫丽丝等人吓了一跳。 在线的、潜水的、窥屏的……全部都被炸了出来,在激烈地讨论着这件事。 赫丽丝现在真是想要去请教孙悟空这货到底是怎么超越超级赛亚人二的。 这也只是内心中的期许,未必有这个世界存在,就算存在,也未必能够再次相见。 接下来是三山六殿堂主给少门主赠送物品,天瓜得了四品丹药一枚,天露三升,一只四品储物手环。还有自己和愚大锤比拼锻造的半步四品生锻指剑,天瓜将其收入体内温养。 四个形态各异的巨鹫青鹏般的身影,瞬间超越诸人,直追铁铮而去。 第二日,铁铮与甘泓白颜等人交代一番,便冲入星空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上次孟忠挖到分量不少的晶髓,风总管喜形于色,正是因为晶髓的这种特殊功用,能够帮助宗主在决战来临之前,进一步提升修为,更加保证胜算。 “孙悟天吗?好名字。”赫丽丝当然知道孩子的名字,这只不过是问一下,要是不问就显得太奇怪了。 窈窕身影脱下工作服和口罩,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只是眉间露出些许的憔悴,看到铁血汉子到来,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声。 这一瞬,他感觉整个身体乃至精神心灵,都像是浸润在了温暖的水域之中。 容穗看了他眼,见男人面色冷峭却不见丝毫狼狈,想来也没受伤。 一抬头,辜四维发现此刻的宋瑞一身警服,这个时代的警服是七八式警服,头戴着白色的大檐帽,上身是白色的四兜褂子,下身是藏青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黑的圆头皮鞋。 又是一场大型战役结束,雾隐的阵线进一步溃退,这回几乎吐出了之前他们在火之国占领的全部平原地盘,一路退回到了海岸线附近的丘陵地带。 别看罗森看起来愿意给眼前几人讨论的机会,其实也只是为了让这些家伙有一些参与感,就像是美利坚大选一样,普通人确实可以投票,但有没有用,那就真的很难说。 李平安不知怎么评判,对于永兴坊等上流坊市来说,意外死亡的人少,收尸人不一定能赚够吃食。 于是不光是问的这位,附近干活的,甚至连对岸果园子里听到了,都纷纷化身成为了好奇宝宝,有一个带一个的向着学校的方向奔了过去。 后者此刻却是丝毫不恼,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天都经历了什么,现在看到叶天这愣头青一样的操作步骤,差点就笑出声来。 李颖儿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直接开挂,把许彦洲和白晓月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见殷辛前来,那白骨愣了片刻,随后也不再有动作,继续说着自己的法咒。 两人一头扎进亮光中,明显感觉到冲破了一层薄膜,突兀的眼前一片清亮,海底世界呈现在眼前。 第一卷 第104章 恨铁不成钢,贤妃你倒是小心点啊 绯晚知道芷书是在说气话。 投皇后什么的,是绝不可能的。 无论皇后贤妃,其实对她们这样的小宫嫔都不在意,拉拢是为利用。 “圣上,安阳姐姐真的可以和我们一同回月支国吗?”扶桑满心期待的问。 雷田一边暗自焦虑万分,一边带着一队人巡宫。正巡查到御花园处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下,是六公主和姚曼正在那里赏花。 玩那这是!!四人从角落上前看着盘踞起来的蛇冰雕:“我怎么就看不懂呢。”莫言忽然出声,四人看向他心想:我们也没看懂。 风云世界武力值相当之高,一开始肖宇还担心自己玩不转,不过在见识过聂风与独孤一方的大战后,他心中的底气顿时就充足了许多。 但就在紫尘想要取出“血魄丹”服用的时间,忽然听得身上传来了笑声。 反正最先摸进她房间的那些黑衣人的面孔,她都记熟了。那批黑衣人的身手比这批还好,明显是精锐。记住他们的脸,不愁找不到他们的主人。 “怎么说?”楚青珞望着他,问。记得,八公主当年追着楚一林的时候,可是热情似火誓不罢休的呢。 原来这片蟠桃林却是由一棵桃树演化而成,而且普通的花草都能生出灵智,进而修行,没理由天下第一灵根的蟠桃树反而不能。 蒋氏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忍不住暗暗叹息。凌静姝还这般年轻,得了这种怪病,日后要怎么办? 紫尘在刀法上的成就,自然不能和专注于刀法的武者相比,但如此惊人的进步速度,任谁见到只怕都会被吓傻。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李紫玉知道,此人一定是范府的大管家范臣。 温沁还没有打完字便又被复活了起来,什么都没空多说,温沁给自己身上一个加持然后便开始开减伤。 那栋楼房正是武门高层所居住的套房。而罗亚与起父亲,就住在这里的第三楼。 水玲珑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摇了摇:“还是不去了。都已经十年了,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忘了我。”然而说话间,却还是忍不住朝那个房子看了一眼……眼中遗露出一抹黯然。 的确,农田任务结束之后,这期间一直大吃大喝大运动量的三人看着普遍壮实了不少,连纤细得过分的萌黄胳膊上都长了点肉,没有那种瘦骨嶙峋的感觉了。 “好姐姐答应你,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李紫玉也忍不住有些哽咽,紧紧搂住弟弟,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南阳炫都有些不敢看朱啸,他对于死亡十分恐惧,此时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这人倒是会说话。以他的实力,在林奕不愿意的情况下,他也是看不出虚实的。 红衣长老大喊一声,随即,红色的战刀已经劈到了周辰的脸上。就在这个时候,周辰猛然的往下一蹲,一只手握住水清剑,硬生生的挡住了红衣长老的这柄红色战刀。 同为一姓,家家户户之间均沾亲带故,碍于情面,他舍“偷偷”而用“悄悄”,内心十分鄙夷。 在无数次的与人类交锋历史之中虫族已经学会并懂得了一个道理,无论在何种艰险不可思议的环境之下,总有那么一些人类可以脱颖而出给它们造成极大的麻烦与混乱,必须杜绝这样的事件发生。 第一卷 第105章 昭小主,奴婢感激不尽! 香宜的警觉并不多余。 只因这宫里人心,诡谲难测,今日的笑脸明天就可以变得狰狞。 并不能因为这婢子揭发过袁氏,就简单认为她可以是友方。 却听那宫女道: 东方白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点了点头,现在看上去的确是三维的。 而此时,不光萧毅他们在关注着这次诺贝尔的颁奖典礼,华夏更是有千千万万的人同样关注着。 “恩,到时候你记得看。”张不缺笑着点头,也明白林筱筱的心意,悄悄的将手中的柔胰握紧了一些。 营地内的帐篷也是一片杂乱,一些半人马战士逃离前带走了重要的事物。 还有别的一些话,挺重的,但我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不后悔。 “如果只是肌肉溶解的话,在得到妥善治疗的情况下后续仍然可以进行体育锻炼的。”秋唯摇头道。 不过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组织成立这样的私人力量,在弗瑞德姆王国中,绝大多数的私人武装的力量一般都曾经是王国的老臣旧将又或者是知名的民间高手。 只有在凄凉之地只杀喀戎半人马一族战士的时候,熊怪才会展露出血腥狰狞的一面,不负东岸寻仇者的名号。 这个音乐会是由米国音乐协会主办的,所以来参加这个活动的大部分都是欧美的音乐人。所以整个会场就只有萧毅一家以及几个相随的工作人员是东方人面孔。 不用白鱼人多寻找,月光下,卡索龟背上那道从头到尾足有二十米长的凹陷伤痕是如此的显目。 达延鄂齐尔心在滴血,他也看到了,老五老六老七老八老九,田王妃的五个儿子的部下都出现了,这些狗娘养的,他们叛乱了。 主战派的人立马明白过来,在袁将军和齐修远的辩护折子到之前,一定不能让人再将话题扯到造反上来,立马都跑出来求皇上下令齐修远和袁将军继续前进,收回故土。 明珠在宫中心疾突发的事情早已经被有意识地扩大了,众幕僚现在都知道了这个事儿,之前还以为有水分在里面,现在看了英王这样子,由不得的就又有些相信。 云拂晓就知道这事没有那么容易让太后娘娘相信,但是她也知道她们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这事不是这样,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既然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就准备回去吧,相信不少人对我们的安危很担心吧。”沐毅也是搞不懂倾仙儿脑海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索性也就不多想了,还是先回天羽灵院再说。 云拂晓微微眯了眯眼,眼眸紧缩,一抹冷厉的星芒在眸子闪烁,像熊熊的烈火一般闪耀。 若陈名夏继续闹下去,刘钧不需要暴露身份,也有无数种办法让这个家伙灰溜溜的离开。 齐三让人将三人看守起来,一边悄悄的吩咐一个侍卫,让他趁着武僧武尼不注意的空隙赶紧下山报信。 他这话不管是明着还是暗里,都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不需要婉珍一分一毫的嫁妆,也不需要婉珍出面帮他向皇上求情,他的功名他自己挣。 就算降香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在圈椅坐下她也不知道,无意识的顺着别人的要求做了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第一卷 第106章 太后非要针对 “微臣虞忠携全家顿首敬上。” “叩拜昭贵人福寿金安。” “愿贵人小主身体康泰,福泽绵长。” 只看信的开头,绯晚就笑了。 侍郎大人倒是知道礼数,恭敬有加,比那不成器的二儿子强多了。 “我董了。”绯色倾情红着脸开口道,这让新来的一万人很是好奇。 木容山思考着,这些越南人对于欧洲人的东西,接纳的程度还是不错的,就郑准所说,已经有郑家的人在澳门“进修”,而禁军装备西式火枪的比例也开始提升。 当晚,迪诺队长下令了就地扎帐,原地休息的命令,其实,这么做。大家的心中都是明白,不过。却是的都没有点破,而且,也都是的欣然接受。 因为这次行动是保密的,其他势力玩家就不知道‘雪月’有那么大的举动什么的,或许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动作把,就算有也要他们有能挡下‘雪月’玩家的反击在说。 而胡三七的指挥下,俘虏的萝莉看都不看,直接送去后面,自然有人接着,而他一刻不停的便整顿了自己的手下,连夜朝着那个地图上的万隆寨赶去。 在这一刻,云鹤子已经决定。如果对方肆意要如此这么作为的话,他便亲自的出手。并毁了这个法阵。 过了大概数十秒,众人终于清理了全部蜜蜂,要是被打中的话那真的会是非常不得了的事的。 莫叛道的确吩咐他套取谢半鬼的秘法,不过,莫明天在执行上却在大打折扣。如果,他存在想要逼问秘法,一定会在交给谢半鬼地图之前,将之作为交换的条件提出来。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把谢半鬼当做了朋友。 “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睡了一觉,也没有做梦什么的。你们说我死了,但是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多就是现在觉得有点累。”我说道。 现在还是上午,吃过东西,我百无聊赖,于是把我的东西又清点了一下。 “跟我来!”她说完像邵府身后的半山坡移去,我与河晟辉跟随在她的身后。 皇帝本就因为当年顺安郡王一脉谋反的事情对他不喜,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吩咐大理寺,让大理寺去查。 这场博弈是谁放在赌局上的筹码更大谁就赢,所以拿破仑拼命的增加筹码,哪怕用虚张声势的手段,也要阻呵住对方前进的脚步。 “哥哥,你好些了吗?”芈夜的眼眶红红的,想来应该是背着我们哭过了,她对能哥的感情特殊,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肯定是我们之中最痛苦的一个。 接下来就该想想,怎么好好坑华宝瑜一把,让柳冬菱这个奸细发挥完美的作用。 炮轰再一次从巴黎响起,呼啸而过的炮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密集,普鲁士军队似乎要将自己的怒火全部宣泄在巴黎这片土地上,直到将最后的反抗力量焚烧殆尽。 李清儿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这一位师兄,实在是草包一个,让她的心中有些失望。这里面的变故太多了,如果等到玄天宗的人到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也只有这个家伙,才能够说出如此的话语来。事实上,这些天的征战之中,其他的八个灵圣都已经是伤痕累累。 第一卷 第107章 太后懿旨,不许昭贵人侍寝 偏生绯晚还含着眼泪,非常胆怯地瞧着他。 又不敢瞧,看一眼,低低头。 再看一眼,再低低头。 好像是生怕挨打的流浪小猫。 柳太医黑着脸,以非常轻的力道,给绯晚看完了一只手。 “对了,尚方宝剑,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吃饭?下班时间这么晚?”豆豆问他。 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都关上了,只有电视和加湿器的光亮,所以窗外不知哪里放的焰火也时不时的照进窗内,将二人胶合在一起的身影映照的五光十色。 兵部大堂内,两拨太监互相看着,他们只是奴才,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但是,谁都想让自己的主子赢得这场夺权之变。 熊倜与逍遥子一愣,顿时明白了他所说的定是诸葛神算余卧龙,想必是余卧龙自这里出去之后,便又去了黑月与封三手那里。 ‘魔法是科技引擎的燃料’,这句在皮城广为传颂的话语,是大众的常识。 “哎…施主又何必如此,是是非非,终有定数,这是你的命,也是他们的命,就像你我会来到此处,你我相遇,便是缘,有缘,便不应有怨,有怨,是至缘于何处,固守方心,心存善念,是大成”。 黑幽灵是黑暗中衍生的怪物,本来便是怨念的集合体,然而,当它见识了比自己还要满含怨恨的魔力,岂能不骇得魂飞魄散? 看着手上完成了的黑压压的一张纸,李海突然有点颓败的感觉,可是当他再次看了手中的宣纸时,瞳孔在瞬间急剧的收缩起来,一种不可遏止的感觉在李海的心底诞生出来,握着宣纸的手掌在剧烈的颤动着。 众臣,肯定不知道咱们已经出了皇宫。”七公主靠在朱天降身上天真的说道。 李海伸手示意火凤退开一步,在心中触动了与惊电之间的jing神联系,黝黑的空间裂缝便是毫无预兆的在旁边的空处凭空浮现。 “那好,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只要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万死不辞。”铁血战狼郑重说道。 听刘壮这样说,赵海城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他非常清楚,如今有了刘局长的认可,那么今后他在市公安局系统内将会一帆风顺。 高君在高级病房被安顿好之后,专家主任叫走了家属张娇,明显是有话不方便她在场。 至于祝妙晴嘛,她的实力已经逆天了,得到元牌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咔吧咔吧咔吧,郭金刚捏着手指头、摇动着脖颈子,这是他大战之前的惯用姿态,是从香港影视上的黑社会镜头里学的,他感觉这样是非常拉风的。 “老板,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当?”黑心王站在李智的角度,想要劝解一下他。 不得不说,李天逸这一招打草惊蛇效果明显,当这些人全部被带回宁康市的第三天,宁康市这边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要求李天逸亲自接听。 齐芯月有心和他交往,但亲一口那叫一个费劲,最少三个回合蒙式摔跤。而童玲态度不明,喜欢这种被多人追求的感觉,亲起高君却不含糊,就像老夫老妻。 听到这里,萧龙的目光不由的一缩,他想到了一种可怕的的结果,他尝试的问到。 第一卷 第108章 虞侍郎替养女道歉 绯晚失笑。 吴想容既有自知之明,又雀跃想要参与谋算的样子,有点可爱。 “还真有需要姐姐的地方。” “就劳烦姐姐,把我刚才受到的委屈,都透露给陛下吧。” “这件事旁人做都不合适,唯有姐姐,能让陛下信任。” 吴想容觉得有点压力。 躺在病床上的顾恩薰还是紧紧的闭着双眼,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她微弱的声音呼吸着,每呼吸一次,都触动着身旁的人。 火黎君双眼灼热,心潮激荡,他抱起双拳,伫立云端,向着月仙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 但愿楚夏可以修炼出强大的内心,介时即便知晓了真相,只要完全融合了宿主的身体,便也没什么大碍了。 虽然不至于去报复那些假好的人,但真好的他都给了他们不少帮助。 如此精致的男人,对,没错,用‘精致’一词形容赵予承,一点也不为过。 美人鱼的歌声,虽然低沉轻缓,却格外的空灵缥缈,像是真正的天籁。 “你别看世宇他和你们打的时候没打出什么东西,但是他很强的。”看到罗硕不说话,孙四以为罗硕看不上香锅,急忙说到。 睡意全无,罗硕打开了一旁给网管消遣的电脑,注册了个号子,登入了lol,在一区创了个号。 等听到耳边传来声音,这才忽然醒来,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眼前忽现一张放大的俊颜,楚夏被这个大脸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拳打了过去。 杨导在圈子里,被人私底下称呼为“疯狗”,看哪个演员不对就怼谁,影帝也得俯首帖耳。 “只要活着冲过去攻击到那个木桩人就可以了!”想罢,不顾冲向自己的其他木桩人直奔红色的木桩人冲了过去。 “咳咳~你们赶紧去吃饭吧,等会回去晚上上线再练习练习团队间的配合!准备明天的比赛!”醉卧孤城立刻变的一脸严肃的说道。 未央没有想到司徒辰乙会叫自己滚,一脸愤怒的盯着他。明明就是凝香想要加害,明明是凝香派人把她拎过来的,什么叫做谁允许她出现在这里。他还真当这么是什么好地方,如果不是硬拉了她来她打死也不会过来了。 终于,微微弄好最好一步。睁开眼,却看见轩辕颖兰、子敬、苗景琳、云袖、百里启几人围着且瞪着双看看她。忍不住黑线,“你们很闲?”这种情况貌似并不是该轻松的时候吧。 没有道念就没有思想,虽然有灵魂,但也只是一具空壳,留下的只有本能。 天地万物,阴阳相辅,有阴有阳方能生成万物,达无悔的一次错误之举,却成就了真正的大地之始。 龙丘烈从龙丘清幽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盖的惊喜和焦急,他心里有些愕然,在他记忆之中,龙丘清幽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笑脸,没有见过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随着众人越走越升,终于看到第一层的入口,也看到了第一层的boss。 未央的呵斥声充满整个山洞,顿时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拳头一脸吃惊的望着未央。 修罗盗怒吼连连,虽然他是暗血属性的武者,天赋异禀,但两个和自己一样境界的杀天尊者一齐攻击自己,他也是极为吃力的,是以才威胁的吼道。 第一卷 第109章 昭贵人受辱?给朕彻查此事! “……虞大人之关切,本主已收到。 如今,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已经有一些修为比较低的,已经是率先突破了。 本以为这辈子再无希望翻身,谁曾想昔日的相府千金竟是个假的,还被赶出了府去。 颜忱之几人差点跪了,他们发誓,回国之后,一定改过自新,并且监督家族成员,以后以林家马首是瞻,绝对不会忤逆半个字。 “我也是表达我真实想法,想听听你心里怎么想的。”贺司樾声音不疾不徐,清贵淡漠,大概是性格使然,很难让人揣测他的内心深处。 叶岚和叶君泽跟着行了一礼,那个叫云致的男人慢了半拍,也朝着顾相拱了拱手。 僵硬绷直的邱硕身子一软,慢慢的躺倒,脸上的狰狞之色消散,取而代之是一抹安心释然。 张肃正说着话,忽然耳朵动了动,随着听力的恢复,听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声音。 “周嘉豪这个孽畜!”她伏在榻边,用仅剩的一只手握成拳头,锤打着榻恨恨道。 但很少人知道的是,林清也空降过来的那一年,狠狠地挫了沈今纾的锐气,她的地位差点不保。 街道还是昨天的样子,两旁堆积着丧尸的尸体,没必要现在就开始装车,兵营西面围墙那边多如牛毛,随便就能装满,还是要优先装更抢手的物资,大不了再来几趟,反正车子的油也够用。 因为自己,而牵连到了周围的人,这对于安然来说,是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三魂的魂气与七魄相互联通所形成的魂脉一一呈现在我眼前,被师傅开光动灵过的魂脉此刻显得清晰无比,灵气如同细细的泉水一般在里面缓缓流淌。 阿狼叹道,不过一想到燕初天刚才随意就拿出了那么多的钱财给他,不禁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赶紧指明集市方向。 一向乐观的顾晨曦,看到叶轻舟的这封邮件时,眼角竟有泪水滑落。 若是这刀山也是一点异常都没有,还是如之前的路一般,那这条路是不是太简单了?所谓的造化,都这么简单?对此,姜山完全不能相信!哪有这样天上掉馅饼似的造化? 糜罗笑着说道;是吗?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你肯定能找到的。 双臂咕隆一声充血膨胀起来,沉重的铁锤在他手上仿佛充气的一样,没有怜悯的击打在柴哥的下巴。 甚至“大桶张家”很多生意场上的“朋友”,都是靠着搭上皇家采购这条线发家致富的。 他通过跟这位年轻军人几次短暂的接触,他可以断定。这位名叫上官惊世的年轻上尉,是一名优秀正直的军人,人品是值得信赖的。 阿西吧,早知道,这雷动九天就如晴天霹雳一般,还废那么力去林子里寻干柴烤鱼? 石砖‘噼里啪啦’往下砸,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轰隆隆’的倒塌声压过了雷鸣。 大王乘黄当然不愿意放走公西光雄,既然合议出了,竞争上岗这一个nb而又前卫的结果。 第一卷 第110章 虞夫人求见太后 “老爷,信上如何说?” 虞府。 夜幕已至。 府里用膳的时辰已过,厨房里菜热了两遍,主子们却没人叫膳。 堂屋灯火通明,大家都围坐在虞忠周围。 等宫里的消息等了很久,眼下回信来了,众人眼巴巴瞅着虞忠看信。 “爹,她到底写了些什么?” 远远看去,这府邸真是气派,门楣高抬,前面大门的两个门柱雕梁画栋,不知雕的是龙还是飞蟒。 那吴老爷最终还是一脚将吴氏踹出两米远,将张石进也一把给推开,马上进了后院。 王卉也不敢走就这么看着老太太,怕她醒了把糖吞下去卡住气管。 韩元刚把李承乾拖下去,又把李丽质给抱下来,就听到了一声箭矢飞行的尖啸声。 “嘿嘿!”莫富得意的一笑,这不就是给自己定制的一个秘籍吗,从此之后那还不是如虎添翼,当即他便放下来继续在这云霖山继续碰运气的想法,而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始修炼这本秘籍。 这句话是徐行所推崇的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强者何必计较弱者的出言不逊?那不是在浪费时间,自降身价吗? 不说背景,人家自身的实力就不比自己差,还是当代有名的天骄。 “然儿不怕辛苦,爹爹答应然儿嘛…”安然撇着嘴打断安顺阳的话。 何妍从房间里冲出来,扑到洗手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漱口,用力地搓洗唇瓣,她控制不住地干呕,可由于晚上不曾吃过任何东西,即便身体呕得几乎抽搐,除了满脸的眼泪,她连水都吐不出来。 萧九点头,银色的面具泛着淡淡幽光,江云瑶这才注意到,她似乎没有见到过这人的模样。 那一身的妖孽气息是霓裳楼的那位特有的,那从来都是纯净清澈的眸子盛满愤怒,尚未看清他的动作,手中的剑就架上了上官瑜的颈脖,再看上官瑜身边的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腰间别着的,只剩下了剑鞘。 康凡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睁开眼,她已经躺在了向卫的卧室里,手臂撑着床一座起来,她本能的想去拿手机看看时间。这才发现,手机还是黑屏,压根就没有充电。 陈洛暗自惊叹,这里的炼制条件可谓极差,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怎么可能炼出上乘强筋锻体丹。 说完,上官澈就走了下去,坐下的时候,眼睛可以看出来,是红红的。 纳兰冰审问了许久,也沒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就是这位羽护法到了天南,也沒有接头之人,只是命他确认瘟疫的真实性,再发信号,等待天南的人主动來找他。 丁果果只觉头顶罩下一片阴影,跟着眼前一花,她便被猛虎扑倒在地。她本能的紧闭双眼,双臂护住脑袋。 罕都临江王府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七月不知道的,她们此时正逛着云水县呢,毕竟云水县临近云河,和罕都以及安州城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好了,好了,就你们父子俩最要好。”说着假装生气的别过头不再理他们。 “你……你不怪我了?”冷暮注视着七月问,他还是有些担心,害怕七月是为了哄他高兴。 孙氏集团的作用对于李家很有帮助,甚至家族长辈决定谁能够娶了孙倚晨,就能成为李家的家主,他知道人家敬他,是因为他现在是家族继承人,要是他脱离了家里的势力范围,再像现在这么张狂,会死的很惨。 第一卷 第111章 万一陛下觉着她脏了,怎么办 “有劳姑姑,我今日累得很,撑不住了,先去歇息,姑姑莫怪。” 观澜院里。 绯晚和奉命前来查问情由的御前掌事告罪。 “从密道出去吧,现在……他一定已经将大名府团团包围了,从这里走安全一些。”风花早雪沉声道。 叶无双的帝躯定立在虚空中,却毫发无损,一双眸子也凝视着跳跃而来的两人。 暴怒声音过后,紧接着就是无数的残界携带者无边的气势从地底飞出,没入了虚空之中。 林天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财宝已经在他的手中了,等安全之后再拿出来分也不迟。 截仙圣尊会怕因此得罪骁勇吗?不会!因为他与骁勇早就成了敌对关系,之所以还有这相互的忍让,不过是彼此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弄死对方。 而值得注意的是,袁遗本来一直是山阳太守,山阳郡则是兖州的大郡,不得不说袁绍在此时派遣袁遗,带着兵马离开了兖州,还有其他的意思。 林天已经用神识找了三次了,并没有在沉船这里找到财宝,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可能,这沉船里面压根就没有财宝。 冷绝以为洛方等肯定不会重视他们这些收编弟子,没想到现在却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没有七兽部落的潜息力量,自然是感觉不到大自然的微妙动静。 宛若心脏跳动的声音从黑色球体中传来,一股接着一股的气浪随之迸发,如果不是张烨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压制着它,恐怕着叠加在一起的冲击力极有可能会直接将张烨双手震退。 就好比现在,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聂振邦的目的,自然是只有一个,不管如何,不管怎么样,务必保证鹿山大堤的安全。这是最为关键的一个事情。 和陈老再谈了几句,龙凌便离开了,回到家中,收拾了一下行李,向父母和两位哥哥说了几句,便背起包裹离开了。 死亡夜幕能够一直保持胜利,一直保持那颗傲世天下的心,那就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隐藏门派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这个隐藏门派是无敌的,有傲世天下的资本。 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在这一刻体现,土豆听到我的话之后只是经历了极为短暂的停顿,身子瞬间就贴到了拐角的边缘,这里的地形是一个不算明显的弧形,如果利用的好,可以卡住对方的一部分视角。 宣传部这边,韦林的能力着实不错。在省委的指示精神下来之后,宣传部,为此还专门召开了专题会议。 “可是你根本就不是在训练,你分明是在找借口折磨我们。”一个少年挣扎着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愤怒的破口大骂。 但是此刻,那人竟然是目露凶光的看着自己,好像是自己与那人有着深仇大恨一般。龙凌顿时感到惊讶,不明所以,自己和这人应该是不认识,没想到自己短短的几天,竟然会与这么多的人结下了仇恨,龙凌心中苦笑。 林成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站着,脚步不丁不八,神情淡然,好似与这凉亭融为了一体。 哈欠连天的神态表明他们他们已经陷入了极端的困顿中,而人在精神不佳的时候,其警觉性会降低很多。 第一卷 第112章 被瑞王盯上了 “这位姑娘是谁家的,以前未曾见过?” 忽然,一道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 不远处的树丛后,转出两个人。 为首的峨冠博带,面如冠玉,身量亦很高大,一身靓蓝色金丝彩绣锦袍,华贵繁复,昭显着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 身后跟着的随从,青衣矮冠,是内侍打扮。 “阁下是……?” 不知不觉十三张符就画好了,我感觉如释重负,像是卸下百斤重担,但也没怎么觉得累。 “哼,跳上来做活靶子吗?”罗宇冷笑着,双腿缠绕住了铁链,身体一松,随即倒挂在了粗粗的铁链之上,手中却多出来了一把重型狙击枪。 一手扶住一旁的石磨,尽量让自己站稳,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保持思绪清晰。 不过此次灵茶会只是自愿,如果有事的修士青木老人也不会强留的。 就见那黑子,将这种蛇坡草,放在口中还没有嚼了一下,就又吐了出来。干呕起来。 正在踌躇时,听到了不远处发出了一阵低不可闻的声音,还好她对声音敏感,完美地捕捉到了有人的讯息。 我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但他的手诀我却有些眼熟,应该是一种损伤自身激发潜力的咒法,比如“血祭”之类,等到他念完喷出一口舌尖血来,犬鬼的战斗力立即会暴增。 殷笑笑上前一看,门外的黑衣武士身上有十几种暗器,包括梅花镖、蛇形镖、鉄粒子、飞蝗石、袖箭、银针等物,但见每一种暗器上都隐隐泛着蓝光,竟是都涂有剧毒。 汐芸作势推开他,却被浅玉大仙钳住了双手,而后密密麻麻的吻如骤雨般落下,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玄辰星嫣红的薄唇笑得性/感迷人,他已经把这死丫头的性子摸透了,越是激怒她越是来得劲儿。 回到自己的房间,球球也睡着了,吴阿姨陪在他身边,看到我进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只见一个身就过丈、身穿一身骨甲、头上长着一对红色牛角一样的长角的家伙出现在宁凡的面前。 而楼上恰巧出来的张舒儿听着园中传来的二人话语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单欣,你不能这样,容易被欺负!”朋友依旧很一起,这样的一起,单欣换觉得头疼。 突然一下跃上前,我追着其中个头最矮的那个家伙暴打个不停,这货没料到自己会变成我的专攻目标,马上就被打的晕头转向。另外那六个家伙反应过来后,赶忙跑来揍我。 申屠浩龙虽然没有力气,但是他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的,勉强吩咐着尹豪处理好自己的皮外伤,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江阮他们就赶了过来。 “这门口的人来做什么,我就是来做什么的。”燕殊直接走到柜台前,伸手轻轻敲打着柜台,露出了他手腕上的名表。 同桌邓彪今天有事请假,直到第二节晚自习才来上课。他一出现,我就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他描述了个遍,他听完就显得很是激动。 “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姐找你半天都没找到。走,跟我回去,真是气死我了,看姐回去怎么收拾你。”李嫣嫣一见面就没好气地说我。 “真的,那你不许反悔。”周雨菲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胜利的笑容。 冷母的笑脸放了下来:“思思,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得提醒你一下。以前这个猴子可是抓伤过别人的!万一哪天抓伤了布丁怎么办? 第一卷 第113章 蛇蝎美人 “啊……” “呜……” 瑞王半拉身子趴在地板上,被绯晚踩着。 另外半拉身子挂在缺口处,摇摇晃晃。 脑袋不停被按在水中,又被拎出来,呛得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也不能呼救。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 我怎么了? 是谁把我怎么了? 一连三天,尽管娱乐的方式不同,但无论是白钢他们还是雷一鸣都感觉到了无比的充实,冰冷死寂如同恐怖片拍摄现场的异界给他们带来的阴影正在逐渐消退。 空气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着什么能感应到他心事的精灵,他刚一感觉是铁,好像立刻就闻到了铁锈的味道,还是新鲜的那种潮湿感,让他一时间还有点反胃。 只见四周漆黑无光,脚下亦是深邃无比,只有那高挂天窘的繁星透露出点点星光,照亮着这一方空间。 但如果动用自己最可靠的那一部分力量的话,数量会是一个大麻烦!为了做到保密,能够值得奈伊尔萨信任的部队数量并不多。 这种音乐对陈礼明这种上了年纪的从政者来说,是最有杀伤力的,此刻他不禁对李唯竖起了大拇指。 李唯看着江楚楚明明长着萝莉模样,却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有点想笑。 就算是分了家,这人也是他们的长辈,该有的礼数,仍旧是不能荒废。 可这反应无疑惹恼了他,有力的臂膀直接探出,狠狠地拽住她腰际。幽冷的眸光又是一闪,下一刻,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一个龙族叛徒,为了外族人引起了龙族血祸。”卡斯莫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作为龙神的他对自己的整个种族都覆灭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此外,这些山峰都是被禁止和加强的,即使是神武九倍的对抗,想要摧毁也是很困难的。 但不管是再困难的地图,都会被一些高手研究出对应的方法,比如这里。 童言原定的计划是明天便动身返回人界,可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征询吴家老祖宗和十位恩师的意见。 张述杰和李慕站在中圈点,等待开球,主裁判哨音刚刚响起,张述杰便把球磕给了李慕,自己跑上了前去,李慕传给了比达尔,比达尔又敲给皮尔洛。 “昨天的暗标没有看到罗氏珠宝投标八十八号赌石,不知道墨先生是不是对八十八号赌石,有其他的看法?”吴山开口道。 视线朝着祁峰看了过去,眼睛里刷的一下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随后不自然的跟杰西卡告了个别,朝着门外走了。 大乡卫门见状,紧紧咬着腮帮子,复又回头看向了场上。目光刚一投过去,就正巧看到大乡平川好似身体没有重量般,呼的一下就紧贴地面悠悠飘到了一旁。 连天夜色下,一架体型硕大的直升机倏地飞过了一片平坦的草地。机身上的一个黑色龙头,在探照灯的灯光散逸照射下,清晰入目。 “你想知道哪一件?”老布朗看似笑容满面,却没有一丝笑是带有温度的。 可他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那就是自己穿过这些冰花之时,冰晶光阵为何没有发动呢? 让吕汉留守客栈,先带武功最强的何仁才出去闯荡。等下次有机会,再带吕汉去游历江湖不迟。 但好在还有曹老板这条粗腿,只要紧紧抱住,走向新的人生巅峰,应该问题不大。 第一卷 第114章 从别后,忆相逢,犹恐相逢是梦中 “你是什么人!” 茉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动手。 “不要无礼。” 绯晚让宫女退后。 而后她后退半步,慢慢蹲身下去。 朝来者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福礼。 很轻很轻地问: “不知公子尊驾,如何称呼?” 重生以来,谋算攀爬的间隙,偶尔会闪念想起前世很多瞬间。 其中很深刻的一个画面,便是铠甲残破的青年将军,浑身是血,力竭仍战的场景。 她在死人堆里躺着,眼睛被血水糊住。 亲兵退出去后,曾国藩与骆秉章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龙隐轩冷漠的脸颊上,如果细看会发现那微翘起的嘴角,可见他此时的心情很好。 那种想爱不能爱的失落,那种明明爱人就在眼前却无法钻到他怀中大哭一场的挣扎。 谁来铸造?以叶铮的关系和背景,自然是炎刹之龙了。打造一件传说级的兵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他能取得最重要的材料,甚至炎刹之龙会自动帮他收集起其它的辅助材料。 身后的姬焱还是如往日一般静静的伫立着,那冷峻的面容依旧没有丝毫表情。然而,那不断闪烁的眸子却恰恰出卖了他的内心。 那不是金子!金光灿烂,光芒却是柔和异常,不耀眼,却很能引起人的注意。若不是被山地龙那庞大的身躯所遮掩,手中无毒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云溪嘴边的笑一丝一缕地慢慢消失,光洁透亮的灯光映着她的瞳孔似乎略微收缩。 然而,此刻,他并没有直接就闯入风雪楼之内,毕竟,他不能够让别人发现,自己来到了风雪楼找葛修伟麻烦。 李都司见曾国藩动起真怒,当即感到头顶嗡地一声响,心里暗叫一声:“吾命休矣!”两腿登时一软,扑嗵跪倒在地。 太突然了,众人的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个什么隐藏任务了? 贺艺锋听见铭南的话语,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要如何的去回答了,皱紧着眉头呆愣的坐在沙发上,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子不是犯困了吗?那就躺在夫君怀里睡觉吧。”苏沐秋一脸平静的说道。 老爷子听见这话语,顿时就呆愣了起来,随后那笑声比刚才的更加的夸张了起来,这绝对不能够怪罪老爷子,毕竟在场的人都被铭南这话给都乐了。 所以,今晚父子两人是先后开着车回家的,孩子们当然认出了他们的车,一个个闹着就冲过去。 如果说,他们两人之前可以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但是现在,沈未来说出口了。 苏梓旭扭头看了看方子怀,没有说话,如果是在以前,他会安慰他,可是现在他们身处在战场,随时都有危险,还是让他早点认清自己的缺点比较好。 “你们风尘仆仆赶来,一定累坏了吧?热水已经备好,先去洗漱一番再去前厅用膳吧。”潘大帅的目光在纪泽身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十分满意的眼神,随后吩咐让人带他们去房间稍作休整。 几只烛光灵没有想到林萧会这么暴力的直接就发动了进攻,不悦的大喊了起来。 叶楚的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一丝恼意,却听得陈息远心头发毛。 黎星似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然后带着她走向另一边。 龙哥显然早就想到夜佑辰会打人了,猛地偏头躲开夜佑辰的打击,站稳后,也学着夜佑辰一拳朝着夜佑辰的脸打去。夜佑辰二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的打了起来。 第一卷 第115章 昭贵人,本王饶不了你 过了一段时间后,唐青盈已能蹦起来三尺多高,虽然两手被沸水烫得通红,但已能在水中乱插。 “她给了我想要的全世界,而你,却亲手毁了,你亲手毁了我心里唯一的幸福和渴望。”何烨华哀伤的语气对着母亲,最后,醉态的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黄兴轻轻喊了两声:“楼上有人吗?楼上有人吗?”楼上还是无人回答。 龙飞环视了一下四周,稍稍点点了头,显然对大家的表现还算满意。 顾芳以前自然也是对哨所尽心尽力,但是其实也有私心,她是与其说看中了廖世善,不如说看中了廖秀章这个未来之主,见到他身上的真龙之气,又加上和余青十分的合拍,这才最后决定跟随他们的。 周平山看到齐氏和其他随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齐氏脸色苍白,不断的发抖,根本就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这一记手刀切得干净利落,力道之间一丝一毫都不会多,不至于教人丧命,却足够晕厥许久。 说罢,率先下车直直的看着车里的吴雨林,等着他的配合,而这时,已经有赶到这里的记者,不时的拿着摄像机对着他们,吴雨林可笑着,这就是所谓名门之流可悲的虚伪。 段重闻言点了点头,这粽子沒有自己的消息,回到苍山跟段正经继续修行是极为正常的事情,而蒋明辰在皇宫之中,自然是要极为尽职尽责的保护着素儿和廖佳佳姑娘了,相信这一次,蒋明辰也会随着她们两人一起來见自己。 需得重建在三千道门中的声威,更需应付中土世家,与大商皇族之争。 在吃到了这样的美食之后,也是让人真的是非常吃惊了,这样美妙的食物,真的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出来的,这样美妙的食物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魔法。 陆族的九名参赛选手在陆健的带领下回到融动车,用完食物之后,便往东门走去。 “王爷说得是。”谋士点点头,然后就跑去告诉士兵们放缓行程,李元昌策马缓步前行,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处的山林,心中也是有所筹划。 绫濑红着脸,有些谨慎的瞪了伊乐一眼,往后退了两步,坚持道。已经有了刚刚那种黑历史,她可不想再多个厨房y的阴影。如今她已经认定伊乐是个变态了,还真有点怕又给摁在墙上凌辱。 艾米莉亚突然有点害怕,不会这次分开,下次见面又要那么久吧? 这是南无乡送她,过天河弱水的纸伞,虽然能装装样子,但与夜族是没有关系的。夜族炼伞别有一点儿门道,会炼出一个藏剑的空间,可以使夜杀剑阵。 虽然肉身的提升缓慢,但是确确实实的提升了,只不过,对此,李玉芸不是很满意。 旗杆则扎在一朵阴云上,云中鬼影绰约,层层叠叠的簇拥在旗杆下,就像成百上前的鬼兵,一同举起这面幡旗一样。 这第四项考验,看起来李玉芸用了非常长的时间,但实际上,还差两个时辰就整整三十天了。 张九灵随即起身,双手捏了数个法诀,头顶天空一时乌云密布,里面隐约有雷光闪烁。又大喝一声“疾”,一道雷霆朝朱焰当头霹下。 林雅其实心里正偷着乐呢,这回终于知道你的弱点了吧,还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毕竟韩以烈身为中阶灵阵师,已经拥有能力,可以布置一品中阶灵阵了,可他却只是布置一品低阶灵阵,速度自然不会太过缓慢。 刚坐下没几分钟,手机显示时间五点十分的时候,全网统一开始播放。 帅,队长自认不输这个年轻人,可是那年轻人身上,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就像是他曾经感受过的杀气,那么坚定,他看着董舒倩的眼神,也是让他十分熟悉。 叶南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若是那名龙殇的手段,他也就觉得释然了。毕竟那种程度的强者,所拥有的能力是不可揣测。 “那怎么可能,就算对手是凌云你,我们也不会认输的,就像你们华夏人说的那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天童木更一脸坚定地说道。 只有清新的空气,才能让肺部满意,而肺部满意了,身体就愉悦,大脑清醒。 这些东西突然间的出现,自然是和希灵逃脱不了关系的,李昊心里隐隐有些发怒。 虽然说这冥穴是五行宗的财产,但他们从未公开过这座冥穴的存在。而且冥穴周围空间裂缝甚多,甚至这冥穴究竟有多少条地下通路通向哪里也无人知道。所以他们还是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有外敌闯入。 看向那个胖子,此时脸皮已经在发抖了,他知道,这次真的是被卖了。 欧阳花离开的时候,心里美滋滋的,她想这样便好,每一日都能与他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安然淡泊,似水流年。 “哟!看起来你竟然没中毒呀?”再走两步石惊天就有把握瞬间制服绿荷,可她停了下来,有些诧异的说道。 毕竟武道以追求威力强大为主,道法虽然妙用无穷,但要论杀伤力还是不及武道的。 古清的头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的,个别地方还有红色的鲜血溢出。 就在龅牙孙乐的合不拢嘴的时候,头目甩给了他一个重头戏——将这次陪着自己来的失忆哥,永远的留在此地。 呼吸悠长,气息平稳,心跳强而有力,骨骼内脏都和常人无异,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命危险,只是连同脸庞一样,全身都是苍白的肤色,白的有着月华一般的光泽。 旋即,他狂喜!至亲脱离了神不凡的操控,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第一卷 第116章 这菜不错,给昭贵人送去 陆彦看着手下的这些人就已经在一旁很严肃地提醒了起来,最近的这一个事情,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他就算是想要再去好好的解释清楚,这所有的事情,估计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如今的一个事情都已经全部摆在了这里。 “我们的计划还是跟原先的不变好了,依旧采取轮番守夜制度。”叶天一道。 而会议大厅敞着门,自然看得见外面状况,一屋子的武者自然也听到了刚才的话题。 他的身体如同一辆坦克车一般朝杨杰凯排山倒海威压而来,杨杰凯举起奋力的爪子狠狠朝对方抓去。 “反正找找看啦,再不好找,不也有人能中吗。”我有这么多年工作经验,才不用怕咧。 不知道为什么,林莎觉得今天的杨杰凯有些奇怪,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有些说不上来,反正就觉得他怪怪的,说话也一本正经,不像以前那么贫嘴了。 那银子是后来南何又给她的,说是让她拿着在逛浅川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的就买下来,实际上是怕她在屋子里闷着闷出毛病来,想让她出去散散心的。 当祁阵的声音传进南何耳中时,她刚好正在想着他此时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今日,王丽君竟然如此不要脸的来祈求自己原谅,要是还不识好歹,那么就不要怪自己不讲最后一丝情面了。 “马勒戈壁的,老子能死你!”这红发男子当场气炸了,直接挥拳朝着凌天砸来。 “那屋子的水气是阴气聚集导致的,墙体开裂是楼顶的卫星接收器常年吸收天上的雷云之气,一旦打雷,就能引来阴雷劈开墙体,但这不是关键问题,关键问题出在那根木梁上。”表舅眉头不展道。 我死死咬住就是不松口。猫急了,象头疯马一样来回蹦,硬生生地把我从他背上甩了下来,松开嘴一看——哈,连皮带毛血淋淋的一大块,全被我给啃下来了。 “妾身当不起世子妃的夸赞。”阎夫人做出一副贤惠的样子,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有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想起那一日,她冲过来替自己挡下那一木棒的画面,心口就极其的窒闷。 什么叫找回尊严?这不是就是不服输,欺负人族实力弱,所以准备来装装逼,顺便捞回失去的东西吗? 虽然只在一起生活了半年的时候,但对于米静的那些鬼把戏,珊珊真的是了如指掌。 他没有把握,却又带着一丝侥幸。如果什么事都听天由命,不去试一试,闯一闯,那么这天地之间,岂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所有仪式完毕后我问了罗三水岭南之行的收获,罗三水眉头不展的说,活他办完了但那神机道长却没找到,甚至都没人听说过他。 “天玄爷爷,不如我捏碎殿主给的阵法传讯符?我不想爷爷涉险!”慕容雪歌说道。 我叹了一口气干脆把脸转向一边,故意不去看那金金银银一大堆。 晚晴且说且退,心底里,眼底里的绝然,让乔津帆的目光中露出了不舍和担忧。 长公主是真得太憋屈了,烈酒一杯杯往腹中灌,灌得多了,便开始诉说她与定义侯相识相知的故事,以及两人婚后的种种美满。微浓一直听着,期间偶尔插上一两句话,为她纾解心结。 定义侯暮皓自从去年被聂星逸悄悄派去与宁王交易,却不曾想在宁王宫困了半年之久,直至这次燕军大败,明尘远被困幽州府,宁王知道大势已定,才将他放了出来。 新川直一深深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像只笑面虎一般,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 我们坐在后车厢里面,车子发动了起来,一路往大码头赶了过去。 原本李洵就在尽力消泯自己的存在感,处处表现的虚虚实实,不给别人确实把握自己根脚的机会。可现在,通过这种种蛛丝马迹,李洵痛苦的发现,自己还是被人盯上了。 却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此刻湖衣前来送衣,周围并无旁人,范朝风便要跟她说明了。 马二点了带头说;“我们的人刚刚收到消息,义山会的人已经全部开始行动了,咱们这条街道外面,可以说遍布他们的人,这一次他们是铁了心要对付阿浩了!”纵斤布号。 何君茹回到房间的时候,看到乔若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着睡着了。 这要是放着她老爹买,别说是十万八万,就是千万百万估计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因为他们家有钱,可程东不一样,虽然收入高点,但两人毕竟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让他给自己买件十万八万的东西,林玲紫总觉得不太合适。 “别得意得太早。”一男子甚是不爽,挥着手中的长枪,直冲而去。 “如果要孩子的话,孩子出生的那天就会死。”她的父亲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死的,所以她母亲对她才会又爱又恨。 他具体做什么的,叶织星不太清楚,但是除了两人接触以外的时间,他真的很少在家,尤其是晚上。 “我喜欢,当然喜欢,一直都很喜欢她!”纪夜辰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纪晓芙轻笑了笑,但是眼中却划过一丝痛恨,眼角不经意间滑落了一滴泪水,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强忍着心里的痛苦,害怕会哭出声来。 看到marry执意要跟自己作对,范炎炎一咬牙,想再给她补一枪,却又实在不忍心下手,因为她腿已经被他打了一枪了,现在鲜血都还在汩汩的往外流出。 穆清苏笑而不语,双手只是紧紧的覆盖在了那方向盘上。若是他说是害怕纪子铭和纪苇苇走的太过亲近,从而冷落了他的话,那纪苇苇一定会笑掉大牙的,这么丢脸的事情,穆清苏相信自己也说不出来。 第一卷 第117章 皇帝很生气 他虽然摆脱了那种恐怖力量,但却身受重伤,陷入昏迷。`此刻自高空坠落,更是让他骨骼断裂,伤上加伤。 他很清楚五万张符箓加上百种神料一起爆炸的威力,别说是他,就算是第六境强者,也未必能够挡住。 黄盖大惊,急忙吩咐士兵就地防御。可由于队伍拉得太长,部队刚刚聚拢,还没有布上阵势,败兵就已经冲了上来,反把自己阵地冲乱。秦军随后杀上原本就不是十分整齐的江东军马,恰似雨打的芭蕉,零落不堪。 在宇宙中航行是乏味的,在空寂之海中更是如此,除了从空漠外隐隐透过来的点点星光,余下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两天仍旧是期中考试唐劲见梁晓颖关心考试成绩没心思跟自己说话也就乐得清净管自己搞投资计划。 有相同的章节吗?汗,可能是我发错了,对不住大家了。。。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是已经足够惊动沈青衣的神经,真的感觉门外有人的声音,他的情绪仿佛更加烦躁了。 这不仅仅是韩灵的心病,也是很多人共同的感悟,只是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中,韩灵等于将这个问题无限地放大,直到她自己也承受不了的地步。 林熠伫立的地方,刚好是八座铜鼎光焰交织的死角,黑暗里拖长的阴影森然浮现,宛如来自冥府。 收拾一番之后,吕布出榜安民。忽然手下来报,有两个大汉前来投奔。 丑牛呼出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看向司徒空,嘴角上扬,狂笑,“羽皇司徒空,你杀不死我,我是不死的”。 张先生一开始也没想到思路居然会到了这,他本来是想说肯定你的护卫中有人被敌人买通了,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图浑多别就想到了已经死了的赵先生。 老道长转过身来看着他,忽然双手一背,本来有些懒散的神情突然严肃,眼神也灼灼,似乎要将顾然看穿,看到骨子里去。顾然没由来的慌了神,后退几步,不知这位道长这些动作是想做什么。 而火神祝融的身体,也从脚步开始,迅速的石化了起来,火神祝融睁大了眼睛,金光不断流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神性金光挡着,半点字音都发不出来。 “张家的罪,我们兽皇军替他们还,你们可以走了”石刚大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项青牛显然从方解表情里追寻到了什么,立刻来了兴致。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居然没有一点害怕的表现,甚至变得越来越好奇。要知道一般人想到借尸还魂四个字就已经心里发颤了,可是他居然还想刨根问底。 但当紫阳真人看到那紫色的雷电之后,他的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此时大蛇丸瞳孔微微一缩,突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手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对面的人给大蛇丸带来了一种巨大的威胁之意,大蛇丸内心却是很激动,他就要的这种感觉,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危险的感觉了。 方解忽然摆了摆手,已经双手虚握的盖赦被方解这一声喊硬生生顿住。 苍梧学宫的基础护宫大阵如同气泡一般闪过,紧随着就湮灭掉了。 最后面色泽,这第一张面色泽具卡片面面色泽片面面色泽就以为了为了一百二十万的价格成交。 “什么不好了,说!”晋皇看向太监,从龙椅上坐了起来,眼露杀机。 这在信仰自由的星条国是没有问题的,却是天正教难以容忍的,所以才有了这次从鸟洲教廷所在地跨越万里的远征。 6分16秒,莱贝克试图扛起大e,却没有成功,然后他打算使用超级金刚臂,也没能成功。 所以,接下来,白夜还要再去找武藏,等他解决守护兽以后,再去给杰斯提斯做做思想工作。 “那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下面我教你打造武器的一些基础性东西,你仔细听好,我只教你一遍。”弓岩柏迅速进入正题。 或许郑玄麒、王杰仁感觉到有点冷落李铁,开始有意无意地照顾李铁,而这默契地产生却并未被王杰仁与郑玄麒发觉。 其实这个事情寂长山要不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添油加醋,压根就不会怀疑到张乐,并且连张乐是谁都不知道,寂长山被他被人利用了,才会找张乐的。 自言自语完以后白夜又恢复到了事不关己无所事事的样子踏着轻松的步伐打开门走进了大古家。 初代和泰罗迅速跳起落在杰迦身旁,三人脸色凝重的看着海帕杰顿,初代和泰罗心中更是震惊。 要知道,当初韩柯可是和李灵说,她能够让她在短时间之内达到地阶中品。 韩应雪看着三皇妃,想着这皇家的生活可是够无聊的,要是她嫁给了轩辕凌,可不想被封闭在高高的庭院之,没有多少的自由。 不管是丧尸,还是丧尸动物,尽管目前数量有限,可也是一种能力。 凤卿笑着赶忙点点头,伸手搀扶起五阿哥,然后让人带下去玩去了。 因为已经出了京城范围,这天,大多士兵都留在山林中修整,几乎没有赶路。 第一卷 第118章 太后更生气 付家班这次进宫,先后安排了三折戏。 第一折,是文戏,讲的是仙女和书生湖边相会。 唱腔缠绵,扮相漂亮,尤其是扮演仙女的伶人,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很是惹眼。 兰昭仪向太后介绍戏班子和剧目,帮着贤妃缓和气氛。 “……蒋榴红是付家班的台柱子之一,也是班里的大师兄,常在各府唱堂会,今天在场的朝臣命妇,怕是有一半都见过他。” 最爱听戏的康妃忍不住搭腔:“就是这个穿蓝衣的呆书生吧?倒是扮得怪有趣的。” 贤妃笑道:“哪是他啊,扮仙女的才是!” “啊?”康妃惊讶,“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民间戏班子里向来是男伶扮女,本朝开始才渐渐有些女伶。付家班的戏子有男有女,嫔妃们早就知道,但男伶扮出来的女人,还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可这戏台上的仙女,身段娇小,姿容俏丽,嗓音也是清婉柔丽,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个女子,竟然是个男的? 兰昭仪笑问:“康妃娘娘瞧着如何?” “确实厉害!确实好看!” 康妃不住点头。 目不转睛盯着戏台。 要不是大家知道她是戏迷,怕要误会她看上蒋榴红了。 贤妃试探着哄太后:“知道您不喜太聒噪的戏,所以今天三折戏,两折都是文戏。不过有一折武戏《刘生赶樵》,却是付家班的看家剧目,太后一定要瞧瞧才行。您要是觉着好,改日让她们进宫给您演全套。” 太后正在为皇帝给绯晚送酒菜而生气,听了贤妃的话,只是淡淡笑了一笑。 含沙射影地言道:“文戏武戏,哀家都看得。宫里头一事连着一事,何用戏班子进宫,哀家瞧着,天天都是全套戏。” 贤妃等一众嫔妃连忙笑起来,只当听不懂。 “太后娘娘真会说笑话。” “咱们敬太后娘娘一杯!” “太后万福万寿,臣妾等给您拜寿了!” 半晌没做声的皇帝,此时也举杯,含笑陪了一杯。 贤妃带着一众嫔妃,以及附近的命妇宗亲们,极力活络气氛,不想让自己费心筹备的寿宴变得不愉快。 但太后实在恼火皇帝坚持给绯晚送菜的行为,脸色一直淡淡的,笑意不达眼底。 直到付家班一折戏演完,换了宫廷乐师奏乐,瑞王带着一大幅寿字姗姗来迟,太后脸上的笑才深了三分。 “怎么这样晚才来?” “太后金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瑞王行了个礼,转身,指着半人多高的寿字说道:“这是儿子儿媳给您准备的寿礼。王妃带着几个江南绣娘,做了两个多月,才绣成这幅流云双面金绣寿字。底字是儿子亲手写的,太后若不信,请看——” 抬着寿字的内侍放下檀木架,展开一幅空卷轴,又拿出笔墨。 瑞王当场挥毫泼墨,运笔如挥剑,耍了一套剑法出来。 同时也在卷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那字形,和刺绣一模一样。 瑞王收势放笔,再次给太后拜寿。 瑞王妃也笑盈盈站到丈夫身边,一起拜祝。 太后眉开眼笑。 称赞瑞王孝心可嘉。 群臣中有为瑞王行云流水的英姿喝彩的,也有称赞瑞王书法好的。 瑞王在恭维声中给皇帝行礼,笑问:“皇兄觉得臣弟写得好不好?” 皇帝笑道:“很好。怎地写这么好了?来日六弟千古之后,必可成一代书法大家,为后人称颂。” 瑞王躬身拱手:“多谢皇兄称赞!” 低头掩饰住眼中怨毒。 竟敢咒本王死! 贱人生的贱种,本王若早生几年,皇位有你什么事! “六弟迟迟不入席,就是准备写字?时候是不是耽搁长了些?”皇帝追问。 “正是。”瑞王说谎镇定自若,“臣弟为求完美,临入席前在僻静处练了又练。” 瑞王妃心知肚明,此时却也柔婉附和,为丈夫遮掩:“王爷这些日子就一直没停了练字,只盼着今日博太后一笑呢。” “你们有心了,不枉哀家疼你们一场。”太后笑问皇帝,“瑞王越发出息,你这当皇兄的想必也高兴。” “朕自是高兴。六弟自幼性子跳脱,能静心练字,磨一磨心性,沉稳一些,才更像父皇的儿子。” 太后点头:“其实说起来,先帝这些儿子里,最肖父的,还是你六弟。他还在襁褓时你父皇就说过,他那双眼睛啊,最像父亲。” 母子两个言语各藏机锋。 皇帝生着气。 太后更生气。 气皇帝忤逆抬举昭贵人,气皇帝挤兑瑞王。 干脆当着众人,直接说瑞王最像先帝。 此时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太后和皇帝之间不对劲了。 满殿丝竹声中,大家谈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开始关注御座那边的局面。 忽然就有一个明亮高亢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太后此言差矣! 陛下天纵英才,奉先帝遗命继承大统,勤政可比肩先帝,宽仁直追真宗爷,乃是历代祖宗庇佑的真命天子。 瑞王不过一介王爷,亲王之位还是陛下所赐,论起肖似父祖,他怎可与陛下相提并论? 天地有纲常,乾坤有定数,恳请太后莫乱了尊卑才是!” 满殿人惊异循声看去。 不知是谁敢这么说话。 却见开口的人一身低品绿色官服,站在靠近殿门的地方。 座位排序,按官职爵位品级。 离御座越远,职位越低。 这人可以说是今天官职最低的人之一了。 “大胆!你是何人,敢如此贬指太后!” 席间站起忠清伯,太后的弟弟。 那绿袍的官员年纪不大,看着三十岁上下,相貌也很平常,除了个子高一点之外,毫无亮眼之处。 可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一点不怯场。 “下官翰林院修撰,陆龟年。” “原来是个六品小修撰!”忠清伯冷笑,“谁给你的胆子,在寿宴上大放厥词,污蔑太后!” “下官只是就事论事,并无不敬太后之意。修撰官职不高,亦是朝廷命官。食君禄,感君恩,自当为君王说话,为乾坤纲常说话。忠清伯若有不满,可以说说,下官方才有哪句话不妥当了?难道伯爷也觉着,瑞王比陛下更像先帝?” 忠清伯语塞之际。 太后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丝竹声停。 满殿鸦雀无声。 陆龟年遥遥看见御座之上,天子眼中露出赞赏。 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 只盼今天不要掉脑袋! 他其实远没有表面那么镇定。 不过是接了一张纸条,赌一把前程罢了。 “昭贵人……希望真如你所说,富贵险中求。” “下官这颗脑袋,这身前程,可都受你挑唆,填进去了!” 第一卷 第119章 贤妃也生气 “陆修撰所言,颇有道理。天子就是天子,王爷就是王爷,手足情谊再深,君臣纲常还是要讲的。” 一个老臣起身,表明立场。 就是那位上书参奏“京城四君子”诗会奢靡,害得好些官员被罚在家反省的老大臣。 “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今日是太后寿宴喜庆之日,太后娘娘也没说什么,只不过说瑞王爷襁褓时的长相而已,又何必小题大做,搅了太后寿诞呢?” “是啊,这陆龟年危言耸听,合该逐出大殿!” 就有朝臣出来反驳了。 都是因诗会被罚的人,自然和老大臣唱反调。 然后又有反驳这些人的。 还有谁也不帮,中立和稀泥的。 殿上一时吵闹起来,好好的寿宴,重演朝堂日常。 皇帝平日上朝,若不施威,任臣僚们自由发言,就是这个情况。 陆龟年有点急。 参与争论的人越多,越显不出他来了。 “臣还有一事规劝太后,祝太后福寿深厚。 适才太后向先帝敬酒,勉励臣工为国效力,微臣斗胆进言,此事太后有干政僭越之嫌。 太祖下令后妃不得干政,不许妄议朝堂事,太后年事已高,合该颐养天年才是。” 陆龟年干脆兵行险着。 这一下犹如火上浇油。 本就正在争执的朝臣们,于是争论得更激烈了。 有人建议立刻将陆龟年削官下狱,也有人委婉支持他的说法。 刚才太后敬酒,本就有一些人觉着不妥。 只是不肯当出头鸟罢了。 眼下陆龟年开了头,大家纷纷各抒己见,仙月宫大殿竟有了菜市场似的吵闹嘈杂。 贤妃气坏了。 这寿宴,虽说大半都是皇后操持好的,可她也费心费力了。 满想着以此讨好太后,谁知变成了这样。别说讨好了,太后不气坏才怪。 早知如此,她费个什么劲呢? 真是晦气! 贤妃气得不想管寿宴之事了。 又不能参与敏感的讨论。 四下看了看,发现大外甥正在喝酒吃菜,喝得还挺专注。 便气呼呼地吩咐侍女:“让谢惟舟少喝点!年纪轻轻乱喝酒,想喝也得看看地方,这是他酗酒的地方吗?” 勋贵席里的红袍少年听了侍女转述的话,无奈抬头看看御座附近,朝姨母咧嘴一笑。 姨母应付不了局面,拿他撒气是吧? 这局面跟他啥关系。 不都是那蛇蝎贵人搞出来的吗。 他可看见她的宫人给殿前内侍递条子,那条子几经辗转落到陆龟年手上了。 谢惟舟摸摸下巴。 忽然起个坏心思。 悄悄朝贤妃侍女耳语:“哎,你告诉姨母,就说那陆龟年是昭贵人的人。” 他好想看看昭贵人被贤妃知道了真面目之后,会不会慌张啊。 “好了,今日太后寿诞,众爱卿不许扫了太后的兴。六弟,你自己说说,你和朕谁更像先帝。” 皇帝的表态,终于在殿中争吵已经白热化后,虽迟但到。 瑞王小心思再多,也不敢在群臣跟前说自己更肖似先帝。 连忙打个哈哈,“都是玩笑,皇兄何必当真。” “朕不当真,随口说笑罢了。” 皇帝举杯,带头给太后祝寿。 群臣陆续举杯跟随。 满殿人看着太后。 太后在众人注视中,缓缓露出一抹意味难测的笑。 “哀家这五十大寿,过得很有意义。陪伴先帝多年,如今当太后也有几年了,哀家头一次,被人指摘干政。哀家若犯忌,皇帝,你可将哀家挪出慈云宫,送入皇家寺院修行去。” 皇帝笑道:“太后言重。陆龟年,还不退下!你冒犯了太后,改日上个折子请罪吧。” “臣告退!” 陆龟年松一口气。 行个礼,立刻转身出殿,脚步飞快,绝不敢多停留。 只怕太后不依不饶,迫皇帝处置他。 ——昭贵人,这份恩,下官记住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皇帝虽然赶他离开,却是在保护他。 过了这个坎,他绝对会飞黄腾达。 “臣妾恭祝太后千秋,福寿如海深。太后保重身体,不必饮酒,这杯臣妾替您饮了。” 兰昭仪忽然上前,把太后杯子倒满。 然后一口喝干。 亮了杯底给皇帝。 皇帝微笑看看兰昭仪,仰头喝了酒。 满殿跟着也都喝了。 这轮敬酒,便被兰昭仪解围。 贤妃连忙安排几个备好才艺的嫔妃上台献艺拜寿。 而后又是付家班登场。 为了热闹气氛,安排在最后的武戏,现在就上了。 讲的是樵夫刘生砍柴,遇到山中神女,和神女一起斩妖除魔的故事。 扮演神女的旦角鹿官一上场,便是连接几十个空翻,博得满堂彩。 有个扮演小鬼的武生,跟着鹿官后空翻,一个扭身重重落地。 那戏台子,却忽然塌陷下去。 而他本该落地喷火,这一来,直接便掉进了戏台陷洞,崴了半个身子。 那嘴里的火,就失去了准头。 一下子喷到了刚刚落地的鹿官脸上。 “哎呀!” 贤妃一声惊呼。 吴想容和芷书同时肃了脸。 这便是早就设计好的“意外”么? “小主,仙月宫那边,事情发生了。” 不到片刻,观澜院的绯晚接到了禀报。 “盯紧了别疏忽。” “是,小主!” 第一卷 第120章 虞母最生气 “锦儿,我可怜的锦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在寿宴因为鹿官被烧了脸,有些混乱的时候,虞夫人已经悄悄离开了仙月宫大殿,来到烟云宫。 烟云宫最阴冷偏僻的角落,低矮潮湿的小房子里,虞夫人见到虞听锦蓬头垢面的可怜样,顿时哭成了泪人。 “娘……” “娘,是您吗,锦儿不是在做梦?” 虞听锦病歪歪躺在铺着茅草的床上,一开口,沙哑的嗓子便惊住了虞夫人。 “你的嗓子?!” “水……娘,我渴……” “哎,哎,娘给你倒水……杯子呢,茶壶呢?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来人!来人!” 虞夫人在低矮的小房间里团团转,又奔出门去喊人,却喊不到任何一个宫女前来。 烟云宫空荡荡,到处是杂草碎石,听说住了前后两代不少废妃,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那些伺候的宫人,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懒了。 虞夫人只好派自己带来的丫鬟去找人,或找水。 回到虞听锦身边,虞夫人抱着女儿哭成一团。 被虞听锦身上酸臭过分的气味熏着了。 哧溜。 忽然一只老鼠从床铺上跑过,长长的尾巴,尖尖的嘴。 将虞夫人吓得直接站起。 躺在她怀里的虞听锦猝不及防,半个身子耷拉下床,滚在了地上。 “娘……” 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虞夫人颤巍巍把她往起抱,却抱不动,试了两次,两次让她磕碰地面,于是只好放弃。 把床上一袭黑黢黢的棉被给她搭在身上,想让她暖和点。 破了好几个洞的棉被却是又薄又硬,还从棉絮里钻出黑亮亮的小甲虫。 虞夫人作呕。 “娘,锦儿好难受,救救锦儿……” 虞听锦发着烧,用嘶哑的嗓音,哽咽告诉娘亲她自从进了冷宫,整天挨打,挨饿,伺候她的宫女就是欺负她的恶魔。 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热乎饭,不能梳洗,不能出门。 病了也没人给请太医,她昨晚烧得几度昏迷,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锦儿别怕,锦儿乖,娘一定会救你的……” 虞夫人早间已经私下里见过太后,坚定地表达了对绯晚叛主上位的不认可,和对女儿落难的担忧,于是得到太后默许,席间可以来冷宫探望女儿。 其实她心里头,原本没那么坚定。 毕竟绯晚有可能是她亲生。 若惠真禅师未曾错认,乡野粗鄙的绯晚真是她的孩子——即便她对此难以接受。 弃了亲女,总会有损人生功德。 她抱着一丝宽仁进入冷宫。期待虞听锦没有吃太多苦,那么如果绯晚认个错,姐妹两个冰释前嫌,太后再让虞听锦重回春熙宫…… 这结果,她也可以接受。 可是在看到虞听锦狼狈不堪、受尽欺凌的可怜之后,虞夫人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限的震惊、心疼、愤怒,都化作对绯晚的恨。 她坚定无比地相信了,绯晚绝对不是她的孩子,她绝对生不出这样的歹毒东西! 看,锦儿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绯晚竟然还敢写信回虞府,说不跟锦儿计较了…… 该计较的人,应该是锦儿才对啊! “锦儿,娘这就去求太后,给你请太医,给你换屋子,娘发誓,一定不会让欺负你的人好过!” 丫鬟找到了一瓢凉水,虞夫人和丫鬟合力把虞听锦抬回床上,喂了她两口水润嗓子。 留下丫鬟照顾虞听锦,虞夫人离开冷宫,匆匆折返寿宴大殿。 她要去求太后。 求皇帝。 求庆贵妃、贤妃、惠妃…… 求一切可求的人。 救锦儿。 当着群臣命妇的面,她就不信,皇帝还能不讲情面。 然而,等虞夫人满腔冤屈回到仙月宫正殿的时候,却发现,似乎没有她开口的机会。 大殿正中的戏台子塌了,过了这么半天,竟然没有宫人收拾好,就那么塌陷晾着。 贤妃站在御座前,眼圈红红的,不停抽泣。 满殿臣工命妇噤若寒蝉,饮酒宴飨都停了。 “拖下去,杖毙。” 皇帝淡淡开口,两个跪在戏台旁的伶人,和一个内侍,就被迅速拖出了大殿。 凄惨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怎么了?” 虞夫人顺着墙根悄悄走回来,重新落座,低声问旁边的庶女。 因为殿上没人走动,她再小心谨慎,也怪扎眼的。 对面坐在朝臣席的丈夫虞忠,远远对她投来十分不满的目光。 幸好上面的皇帝太后等人倒是没有理会她。 “太太,戏台塌了不是意外,是今早付家班两个人趁着试台子的时候,买通守殿的小内侍,故意把台下的支架弄断的。在上面寻常走动还行,若是空翻落地,便会踩穿台面。”庶女虞素锦轻声告诉。 虞夫人惊讶:“付家班自己的人,弄坏自己演戏的台子?” “已经讯问出来,是班主继承人的争斗。大师兄蒋榴红不想让演神女的鹿官接任班主,所以想让她在宫里丢丑,彻底没了继承指望不说,还可能因御前失仪获罪丢命。” “可鹿官丢丑,伤的是戏班脸面啊。” 虞素锦道:“蒋榴红在京中名气大,捧客多,自忖还能把戏班的脸面重新挣回来。” “蒋榴红呢?” 虞夫人见刚才拖出去杖毙的是付家班普通戏子,想是故意弄断台柱的两个人。 那么背后指使的人呢? “已经在真相暴露时,悄悄跑走,畏罪投了太液池。眼下宫里的人正在太液池里捞他的尸首,还没捞到。” 虞素锦有些怕,毕竟死了人。 可也有些期待。 哪里只是付家班内斗呢。 她在贤妃命人讯问真相时就看出来,事情怕是不简单。 定然涉及宫妃之间的倾轧吧! 就像大姐虞听锦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像虞听锦入冷宫绯晚晋封,像皇后卧病贤妃主事…… 这些事一点没让她觉着宫廷可怕。 反而,越发被激起了斗志。 姨娘略用些小心机,就能在府里把夫人压得死死的。她比姨娘更强,更年轻貌美…… 宫廷,才是她施展拳脚的地方! 虞素锦低声应付着嫡母的询问。 悄悄地,不时将眼波往御座那边送。 不羞涩,不好奇,只是寻常地看向皇帝。 目光一派坦荡,还带着女子特有的温柔娴静。 “太后娘娘,陛下,臣妾对这些小人的盘算,一无所知,有失察之罪,搅了太后的寿宴,臣妾请求太后降罪。” 贤妃哭泣着认错请罪。 皇帝看向贤妃的同时,也感受到一缕柔和的视线。 于是抬眸扫视。 便见到贤妃身后的命妇席位里,有一个身穿鹅黄薄纱对襟半臂衫,香橙袖玉簪花抹胸的妙龄少女,正轻轻朝他望过来。 第一卷 第121章 太后让虞听锦出冷宫 那是谁家女孩? 皇帝看了看少女身边的虞夫人,不认识。 看虞夫人的命妇朝服,判断那女孩想必是三品或四品官员家的女儿。 长得不错,端庄大方,倒是个出色的。 只是贤妃还在低泣,太后也搭了腔,皇帝现在没心思理会其他人。 便把目光移开了。 一瞬间的事,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虞素锦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转瞬间的四目相对,令人回味。 第一次入宫,这样,已经足够。 父亲是兵部侍郎,家中有两个女子在宫廷,所以她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去和君王进一步接触。 不急。 虞素锦轻轻低眸,陪在嫡母身边,姿态端雅地坐着。 不动声色,留心关注殿上局势变幻。 见贤妃请罪,太后弹压,几位嫔妃各抒己见,有的朝臣插言劝谏,皇帝带着隐怒作壁上观。 她暗暗对宫中局势有了一个初步判断。 “贤妃举荐付家班,原是妾身的主意,本想哄太后高兴,谁知出了这样的事。妾身难辞其咎,还请太后降罪。” 见太后脸色一直不好,席间站起了清河郡主。 她是镇国公夫人,贤妃的娘亲。 她父亲泗王年轻时,常带着幼年的先帝骑射游玩,关系亲厚。 所以先帝待清河郡主一直很好。 先帝不在了,太后就更要给郡主面子,以示自己对皇室宗亲的重视。 “郡主言重,些许小事,哀家并未放在心上。贤妃哭什么呢,还不回座,倒显得哀家为难你似的。” 太后脸色和缓了一些,虽然话说得不好听,到底给了贤妃一个台阶。 贤妃谢恩落座,太后却补了一句: “戏班子不好,以后不用便是。宴席出了差错,及时收拾了,继续饮宴罢了。贤妃还是历练不够,等皇后病愈,还是让她带着你打理后宫。皇帝,哀家这不算僭越吧?” 刚才那事,还没完呢。 五十大寿的筵席上,太后被官员当庭指责僭越涉政。 这口气,她怎么咽的下。 若是咽下了,以后宫里宫外的人会用什么眼神看她! 贤妃和皇后谁打理后宫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为了对抗她才让皇后养病,她就要把皇后抬举回来。 “太后心疼贤妃,是您待后妃慈爱,乃后宫之福。贤妃,还不谢恩?” 皇帝淡笑,没和太后针锋相对。 今日有了陆龟年当众挑明“涉政”二字,已经足够。 天子胸襟,不急于一时,以后慢慢压住太后的势就好。 “臣妾多谢太后体恤!” 贤妃连忙表态。 清河郡主也替女儿谢太后疼爱。 母女两个悄悄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在此时和太后争执。 太后见皇帝不再相争,脸色稍霁。 可到底还是不顺意,没有谈笑的兴致。 兰昭仪几个机灵的嫔妃,还有一些朝臣帮着活跃气氛,寿宴在经过“涉政”风波和付家班内斗后,勉强进行下去。 献艺的嫔妃一个个登场,歌舞乐器,作诗斗茶,好不热闹。 只是皇帝一直没什么心思欣赏,倒让她们一片努力付之东流。 大家未免失落。 昭贵人一个不在场的小宫嫔,都能让陛下惦记着,特意派人送酒菜。 她们当场载歌载舞,却收效甚微。 人比人,气死人。 昭贵人可真是好命啊! “太后娘娘,臣妇敬酒一杯,祝您春秋不老,松鹤长春!” 虞夫人在几位宗亲夫人敬酒之后,也跟着站起身,遥遥朝太后席上举杯行礼。 其实她只是四品宜人,在这样的场合,满殿坐着大把的王妃郡主、一品夫人,以她的品级根本不应该出头敬酒。 但太后竟给了她面子,微微点头,将酒杯朝她略抬了抬。 没喝,但已经让虞夫人欣喜。 虞夫人连忙干了一杯酒,朝上面再次拜一拜。 不顾那边丈夫虞忠投来的警告眼神。 直接走到太后席前,请求说:“今日太后大喜,臣妇斗胆,有个不情之请。虞更衣在烟云宫病重无人照料,求太后给个恩典,帮她传个太医,挪一间干净的屋子可好?臣妇愿后半生一直茹素,为太后祈福,叩谢恩典!” 她说话声音不高。 殿中歌舞声响亮,倒是没有多少人听到。 可附近的嫔妃命妇们听得清楚。 大家都觉得她很没眼力。 前头风波刚平息,太后和皇帝可都不痛快呢,这时候她提什么虞更衣。 就算是爱女心切,这也不是时候啊! 那边席上站起虞忠,连忙赔笑走到跟前,朝上行礼告罪。 “贱内酒喝多了,一时失态,臣这就叫她出宫。” “还不出去!” 虞忠压低嗓子呵斥妻子。 虞夫人一腔救女的孤勇,不怕得罪丈夫和皇帝。 含泪哀求道:“求太后恩典,求陛下恩典!臣妇刚才去见了虞更衣,她已经高烧许久,连口热水都没有……她那间屋子,老鼠虫蚁到处乱跑,实在是没法住。 陛下,她到底服侍您一场,虽然获罪,可看在往日情分,求您开恩……” 虞忠怒视妻子。 恨不得亲手将她拖走。 只是在御前不敢胡来。 “虞更衣在烟云宫,过得不好么?” 皇帝侧头,淡淡问曹滨。 曹滨去观澜院送菜之后,故意在外头晃荡了一段时候,躲着殿上争锋,刚回来没一会。 这又遇上事了。 心里暗暗骂虞夫人不识趣,他恭谨答道:“烟云宫吃穿用度有定例,犯了什么罪,接受什么惩罚,都有祖制。虞夫人怕是爱女心切,有所夸大,奴才这就派人去查。” “臣妇没有夸大,臣妇亲眼看老鼠爬过更衣的床铺。”虞夫人当场反驳。 虞忠低喝:“住口!” 皇帝不管夫妇俩说什么,只吩咐曹滨派人去处理。 “谢陛下!拙荆失仪,臣回去一定仔细训导!” 虞忠赶紧带妻子下去。 虞夫人却不肯走,含泪看向太后。 太后今早可是亲口答应过,要替她关照虞听锦的。 “皇帝,今日哀家的喜庆日子,赦了虞更衣吧。将她挪出烟云宫,分个院子让她养病。到底她还是宫嫔,皇家的体面要顾着些。” 太后发话。 虞夫人惊喜,跪下磕头。 皇帝眯眼瞧了瞧虞忠。 缓缓道:“太后给你家体面,朕准了。” 虞忠跪倒,汗流浃背。 他在兵部兢兢业业做功绩,这一下,全被愚蠢的妻子和虞听锦给毁了! 不远处贤妃瞧着这夫妇俩惹恼皇帝。 暗笑虞听锦就算出了冷宫,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她才懒得管虞听锦好不好。 “太后,陛下,臣妾去去就来。” 她起身,打了招呼,状似去更衣。 其实离开大殿之后,却走避人的小路,匆匆回了长乐宫。 脸被烧伤的鹿官,被挪到这里医治。 医官刚给处置好伤口,上了药。 鹿官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躺在床上,一个劲儿叫痛。 “你怎么样?” 贤妃疾步走到床边,握住了鹿官的手。 鹿官虽是戏子,以前在镇国公府,却救过她的命。 当年她贪玩,冬天悄悄去池子上溜冰,冰面破裂,她掉进去。 要不是鹿官恰好路过,奋不顾身跳进冰水,将她举上来,哪还有现在的她。 贤妃抬举鹿官和付家班,为了哄太后高兴,也是为了让鹿官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名流。 可谁知台子出事,竟伤了鹿官的脸! “娘娘,您别急,都是我不小心,怪不得别人。” 鹿官坐起来,反握住贤妃的手。 两人地位悬殊,年少时的情谊却深。 见鹿官十分伤心却故作坚强,贤妃咬牙: “是本宫失察……” 太医院的医官还没走,见状躬身要退下。 贤妃叫住他问鹿官的烧伤严不严重。 医官恭敬回答说烧伤严重,若是护理不周,很可能落下明显疤痕。 “必须仔细护理,不许让她留疤!”贤妃厉声下令。 医官连忙答应,唯唯诺诺退下。 灵珑在门外守着,屋里只有贤妃和鹿官二人,贤妃这才放开了说话。 “戏台子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么,怎么还着了道?” 大师兄蒋榴红要做手脚,让鹿官出丑,鹿官早就报给贤妃了。 贤妃让她将计就计,出了事咬出蒋榴红就好,正好剪掉了继承付家班的对手。 贤妃自忖能保住鹿官不受罚。 且蒋榴红被皇后私下召见过,贤妃预备着趁机攀咬皇后,这是一层私心。 但今日皇帝和太后对峙起来,场面失控。 戏台子再一出事,就不大好了。 何况还伤了鹿官的脸,贤妃非常后悔。 早知,该提前叫停此事的。 “娘娘,我空翻的时候,被那吐火的师弟占了落脚处,他崴在那儿,我只能半空变方向……落地时勉强站住,就没躲开火焰。” 鹿官懊恼地说。 “那师弟和你大师兄串通了?” 鹿官摇摇头:“未必。他本就功夫不精,时常出错。” “那为什么还要他上台!” “原定的吐火小鬼早起拉肚子,上不了台。” 贤妃皱眉,觉着蹊跷。 灵珑走进来。 “娘娘,宫正司传来消息,蒋榴红的尸首从太液池捞出来了。人死了,手里握着一只荷包。” 贤妃明知故问:“什么样的荷包?” “凤仪宫掌事宫女白鹭身上常戴的荷包。” 贤妃便微微地笑。 鹿官惊讶:“怎么回事!” 第一卷 第122章 贤妃昏倒 “看来,你大师兄陷害你,不光是为了夺戏班继承权,背后还有人挑唆教导了。” 贤妃轻笑着说。 鹿官惊讶。 眼神迷惘,似是不敢相信。 贤妃也不想解释太多。 白鹭的贴身荷包,是她废了一个养在凤仪宫多时的暗线,才在今早拿到手的。 蒋榴红确实谋划在戏台做手脚。 也确实做了。 但并未查出此事和凤仪宫有关的直接证据。 那又怎么样? 没证据,就制造证据。 贤妃听了绯晚的禀报,说有付家班的人翻墙出入长乐宫之后,仔细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不妥。 但既知道是皇后要算计她,那就反过来,直接算计皇后好了。 本打算把白鹭的荷包放到蒋榴红住处,事发后再查出来。 谁知蒋榴红见事情闹大,竟去投湖。 贤妃就让捞尸首的宫人拿了荷包,在打捞起来之前,把荷包先缠在蒋榴红手上。 付家班的大师兄,赴死都带着凤仪宫大宫女的荷包,还特意算计贤妃抬举的鹿官…… 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是不是皇后指使付家班内斗,好抹黑贤妃、显得贤妃办事不牢,从而顺理成章要回权柄? 证据链和怀疑链如此清晰,贤妃很满意自己的手笔。 “你不必想太多,好好养伤,本宫会让太医院仔细给你调理皮肤,绝不让你留疤。” 贤妃安慰鹿官。 鹿官轻轻点头,“多谢娘娘。” “你和本宫客气什么。” 贤妃不敢耽搁太久,叮嘱几句便起身,要回仙月宫去。 身子却忽然一晃。 “娘娘……” “不妨,本宫空腹喝了几杯酒,可能……醉了。” 贤妃走了两步,手脚发软。 灵珑扶贤妃,自己却也有些晕。 “你们怎么了?” 鹿官愕然,不知所措。 贤妃扶住床围子,感觉不对劲。 “灵珑,咱们宫里的人呢?” “……一半在前头寿宴,剩下的,都在后院清扫各处。” 贤妃匆匆回来,不想惊动太多人,身边只带了灵珑。 长乐宫没去寿宴的宫人,趁着今日贤妃不在,正由执事领着,彻底打扫后院。前头原本有两个看院子守殿的,刚也被灵珑派去前头打探消息了。 没想到这时候有事,主仆两个身上发软,扬声叫人都没力气,叫不出来。 “鹿官,你到后院去,叫几个人过……” 贤妃一句话没说完,人已经瘫在地上。 灵珑去扶,也一跤跌倒,软软滑了下去。 “娘娘?!” 鹿官惊呼。 * “陛下,虞更衣已经挪出烟云宫了,暂时放在了北边的春棠院。” 仙月宫。 曹滨办完事回来复命。 皇帝想了想,没想起春棠院是什么地方。 “……离烟云宫不远。” 曹滨补了一句。 皇帝满意。 放到偏僻地方好了,免得碍眼,惹人心烦。 “陛下,还有一事……” 曹滨把付家班蒋榴红尸首带着白鹭荷包的事,悄悄说了。 皇帝脸色不变。 继续看殿中歌舞。 只淡淡吩咐一声:“查。该送刑房的,都送去。” 曹滨凛然应了,下去办事。 “贤妃娘娘哪里去了?” 兰昭仪见贤妃更衣迟迟不归,悄声询问身边宫女。 宫女不知。 “去找找。” “是。” 兰昭仪有些心神不定。 被太后发现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问:“兰昭仪怎么了,哀家看你,好像是在找贤妃?说起来,贤妃半天不回来,可是心里不痛快了?” “贤妃娘娘最爽朗,哪有不痛快的时候,何况今天是太后好日子。”兰昭仪连忙解释,“想必多喝了几杯,在外面散散。” “时候不短了,叫人去找找。” 太后吩咐。 第一卷 第123章 撞见这种事,不跑等什么 像他这样都少年,可不仅仅只有他们几个,在同一时间,有数十人被选中。 苏风澈见她对自己如此的体贴,心中觉得暖暖的。“好。”两人用过晚膳之后,便一起回房睡觉去了。 封辰轩简直要被眼前的一幕气疯了,就连声音都颤抖不已,这么狼狈丢人的模样,哪里还有身为男主角的一点威风? “哎,其实想想她也不是坏人,就是脸上臭点,太严肃认真了。不过以后应该都见不着了。”高静怡平静的说到,她也确实不想与谁为敌,实在是自己真的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了。 吉梦坐在对着沙发的床上,默默地瞧着二人,等着他们继续给她解释。 农历八月十五的夜晚,明月亮堂堂,照亮着半边天,恍惚间还以为是白日嘞。 “送来了,我都给大哥煮来吃了两回了,诺,这个就是,其他的我都洗干净了放在箩筐里,往后每天煮一把来给大哥吃,注意事项也跟大哥讲过了。”二叔娘看着曾淑花说到。 至于那壶玫瑰茶,可是下足了料!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玫瑰,香气馥郁醇厚,光是闻着就已经陶醉不已了。 “姑奶,我这不是忙着挖墓吗!”洛泽明一看老人家上来脾气了,连忙上前哄着。 “独孤九剑”向来都是敌强愈强的剑法,那日在西湖湖底与任我行比剑,任我行武功之高,世所罕有,但不论他剑招如何腾挪变化,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之中,定有相应的招式随机衍生,或守或攻,与之针锋相对。 因为鲲鹏并没有什么至高的法宝,所以只能凭借着一记触碰到时空边缘的速度,带起的法则之掌进行轰击。 光头看了眼诸葛宏,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揉了揉拳头。 堡垒要塞中的磁场是通过要塞内部36根‘人造管道’构建而成,在要塞表层的陨石坑基地前哨站引力磁场区,引力和表面又略有不同。 如果武老爷真的中了状元,那么她们这些丫鬟在外面地位也会变高。 双方为了表明两人是一株双灵的亲密身份关系,经过商讨,决定双方以后用姐弟相称。 他转过满头大汗的脸,抬头仰视着那些沙丘上的人,猎人试图搞清楚他们是谁,但这没有用处,他们的脸都被严严实实的藏匿了起来,但他们则可以透过防风镜看清猎人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豪看着模拟,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模拟之中,基本都是以他为主体而进行,其他地方的一切,都不会有展现。 飞船上,范江一脸古怪打量着顾瞻,他有些好奇,这顾老弟胆子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大。 其中有不少大能都被两族追杀,正走投无路之时,顾瞻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拯救了所有人。 苗执事等人惊呼出声,有人下意识就想要站起来,有人想直接逃遁。 花惜蕊抬手将杀手的面罩打开,面罩下的人,平平无常,走在大街上,恐怕都没有人会记得他的那种,杀手抿了抿,随即低下了头。 莱特目光渐转冰冷,对于莱茵菲尔一而再再而三的言语挑衅显然也感到愤怒,但他比莱依要成熟稳重的多,并没有展现出怒容来。 “看枪!”马超坐骑里飞沙撒开蹄子,发起冲锋,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让她离开,雪莉雅绝不能再待在那里!”莱茵菲尔身形暴起,朝雪莉雅疾掠而去。 酒仙嘴角翘起,一大碗的兽血酒直接倒了出来,赤红颜色让人惊艳无比。 “多半是赝品,价值不高。”朴老蔫从下边掏出来两件看了看说道。 “是的,他就是梅吉思‘万道星辰’理论中的解万道者!”安德烈斯的话语,如平地惊雷,让每一个不知情者震惊莫名。 卡米拍了拍脑袋,魔力张起,让他的头发看起来如同无边无际的森林。 想对苏禄使用高丽的那一招肯定是不可能的,高丽沿岸只有大明,大明驻军过去,高丽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但苏禄后靠大明,前对西域,他如果想要闹腾,大明是肯定管不住的。 眼前是一眼清澈的泉水,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华,周遭灵力氤氲,看起来是美轮美奂。 他原想凭着自己一身的横练硬气功,和自己的千斤之力,收拾莫晓生是轻易而举的事情。 传承直接就开始了,这一次依然是七天的时间,不过萧龙却什么也没有做,他想要做些什么,比如说建造一下阵法什么的,守护一下大家,可是根本就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金翅大鹏这一位大帝直接就接管了一切。 叶梦冲了出来,他身上满是鲜血,界道剑已经崩碎了一半,不过其威势却增加了许多,只因为界道剑饮过怪兽的血,这是其他至强之器不曾有过的事情。 第一卷 第124章 苏选侍当众告发 太后闻言,看向芷书的眼神更冷,还透着厌恶。 “原来,你就是樱采女。和昭贵人一样,都是一路狐媚子货色。” 芷书惊讶看向太后。 “你有没有规矩,太后娘娘是你能瞪视的吗?”潘更衣狐假虎威。 芷书忍了忍,垂下头不语。 太后冷笑:“你拦着不让人进长乐宫,是在遮掩什么?” “嫔妾并未遮掩,只是告诉太后,贤妃不在殿内罢了。” 潘更衣进言:“太后娘娘,她向来嘴巴厉害,敢当众指摘皇后娘娘呢。问她是问不出的,不如直接用刑。” “掌嘴,教教她规矩。” 太后吩咐完,见苏选侍在一旁脸色变幻,也没放过,“连她一起。” 慈云宫的人立刻上前,按住了芷书和苏选侍。 “太后!太后娘娘,嫔妾什么也没做啊,嫔妾一直规规矩矩……”苏选侍哭着求饶。 芷书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却不告饶。 当众问道:“不知嫔妾做错了什么,太后娘娘若要罚,也请让嫔妾明白缘故! 再者,贤妃娘娘为寿宴劳心劳力,虽有差池,错不在她。可太后带着人闯长乐宫主殿,若是传出去,外头人恐怕会误会太后娘娘不分是非、睚眦必报。太后娘娘,嫔妾恳请您召回闯殿的宫人!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怕是有小人故意作祟! 嫔妾是为太后娘娘的名声着想!” 她说话间,又挨了几巴掌。 鬓发都散了,脸上也红了,被按着跪在地上,很是狼狈。 一双眼睛却半点屈服都没有。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哀家不在宫里这段日子,上位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传哀家懿旨,樱采女贬为庶人,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还有你——” 太后转眼盯住苏选侍。 苏选侍一个激灵:“太后娘娘,嫔妾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岂会相信。 亲眼见着她和芷书从长乐宫出来,还挨在一起说话,便当她们都是一伙。 直接下旨,把苏选侍也贬为庶人,挪入冷宫。 寿宴上一肚子气,太后还没地方发作,芷书和苏选侍首当其冲,成了出气筒。 “太后?!” 苏选侍万万没想到,做错事的贤妃还没出现,她先倒霉了。 她挣扎着脱离束缚,趴倒太后脚边哭求。 潘更衣看到比自己高好几级的选侍倒霉,十分开心。 不怀好意地说:“苏氏,太后最讨厌欺瞒之人。你若肯老老实实交待,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苏选侍一愣。 试探看向太后。 见太后没有否认,思忖一瞬,立刻横了心。 暗想太后来势汹汹,怕是已经被潘更衣告知贤妃之事了。她本就无辜,难道还要为贤妃遮掩? 住在长乐宫,自然要依附贤妃。 可贤妃做出这种丑事,肯定是完了,她总不能“同流合污”。 不然位份没了,名节也没了。 和死有什么区别? “太后,嫔妾……看见樱采女从长乐宫鬼鬼祟祟出来,怕她做不好的事,就过去查看,谁知道……” 她把刚才在贤妃窗外看到了什么,尽数说了出来。 表明自己和贤妃、和芷书都不是一伙的。 “嫔妾刚刚要回仙月殿去禀报,您就已经来了,嫔妾不是故意隐瞒不报,只是刚才太过震惊,还没想好怎么说……太后,求您不要贬嫔妾,嫔妾真的是无辜的!” 太后脸上一片冷漠。 “如此说来,你和此事没关系?” “嫔妾冤枉!” “你且起来。” “那……那,嫔妾的位份……” 苏选侍试探着问。 却听人群后头一声笑,“哟,苏选侍在这里哭什么呢。太后娘娘,您过寿的好日子,来臣妾宫里,是想让臣妾沾您的福气吗?臣妾多谢您老人家!” 苏选侍愕然转头。 看见贤妃一身华服,鬓发整齐,容妆精美,向平日一样气度高华地走了过来。 衣衫首饰和寿宴上一般无二。 没事人似的。 “……娘娘?” 苏选侍再次感觉自己被雷劈了。 就算是贤妃从刚才被她看见开始,爬起床穿戴梳妆,这么短的时间也来不及了吧。 怎么可能这样完好无损? 又怎么可能从宫外走进来? “贤妃娘娘金安。” 芷书还被按着,但第一时间请了安。 贤妃走到太后面前福身,行过礼后,转头笑问:“樱妹妹犯了什么错?太后的好日子,你也不知道收敛些。” 芷书此时竟也不争辩了,直接认错:“都是嫔妾言辞莽撞。” “知道就好,以后可都改了吧。” “嫔妾遵命。” 恰在此时,十香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从正殿里走出来了。 到太后跟前行礼:“里里外外都找了,只有碧纱橱里躺着那个被烧伤的女戏子,其它地方没有旁人。” 苏选侍比任何人都抢先问:“屋里面一点不乱,屏风没倒地吗?” 只因她比任何人都慌。 十香道:“苏小主为何这样问?屋里一切整洁,大小几扇屏风都好好的,不知苏小主问的是哪一扇?” 贤妃看看几人。 一脸不解:“嬷嬷去本宫屋里找什么?屏风怎么了?” 潘更衣此时,和苏选侍一样面无血色。 “这不可能!” 她提裙冲向正殿。 贤妃身边,两个侍女追上她,随她一起进去转了一圈。 潘更衣再出来时,脚步有些虚浮,难以置信地看向贤妃:“不可能……你分明……” “分明如何?” 贤妃眯起的丹凤眼里,射出冰冷的光。 潘更衣脸色惨白。 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亲眼看到,贤妃在屋子里和那女戏子抱在一起,两个人十分缠绵,还有灵珑…… 分明她们都没穿衣服! 她急匆匆跑回仙月宫禀告。 太后带人过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贤妃就能收拾得体体统统,一点痕迹不留? 还有苏选侍。 不是也说看到了吗。 可为什么…… “潘更衣,构陷宫妃,心思不正,贬为宫女,入辛者库。” 太后肃然下令。 潘更衣腿一软跌坐在地。 连求饶都不敢。 她是慈云宫出来的,知道太后脾性,这时候若是求饶,怕是下场比入辛者库更惨。 太后转向苏选侍:“你比潘氏更恶劣,不但构陷,还要当众说那些混账事!冷宫也容不下你,你也去辛者库。” “太后……”苏选侍像在做梦,“太后……嫔妾真的看到了,真的……” 贤妃笑笑地看她:“你看到什么了?” 眼神冷得彻底。 苏选侍顿时噤若寒蝉。 半个字都不敢再说。 “仙月宫群臣都在,贤妃把太后请到这里来,什么意思?” 宫门口突然响起皇帝的笑声。 第一卷 第125章 这回多亏昭贵人 “陛下,您怎么来了?” 贤妃第一个迎上去,妩媚一笑。 “朕来寻太后。” 皇帝朝太后一礼,“太后可是觉着仙月宫人多吵闹?” 苏选侍、芷书、潘更衣几人的狼狈,他只当没看到。 太后本就有气。 贤妃这里的事又让她尴尬,于是恼羞成怒。 冷笑一声:“这里人少,也是吵闹得很。哀家两个月没回来,这宫里竟没个清净地方了。最终若真是没有哀家容身之处,哀家去庙里寻个清净罢了。” “太后玩笑,朕却惶恐了。贤妃,还不请太后进去歇歇脚?” “太后,这边请。” 贤妃不敢参与皇帝和太后的言语暗斗,连忙顺着皇帝的意思,搀扶太后进殿。 太后虽然相信十香的搜查能力,知道里头不可能有异常了,但还是想进去亲眼看看。 于是冷哼一声,任贤妃搀扶。 一时进了正殿,只见里头富丽华美,整洁雅致,纱帐隔着的宴息室和内室也隐约可见,皆是整整齐齐,没有半点杂乱处。 哪有什么翻倒的屏风呢? 太后心底暗暗叹息一声。 知道皇后这一局,又输了。 真是扶不起来啊! 悄悄禀告此事的,虽然是潘更衣,但潘更衣就算是慈云宫出身,也没胆子告发贤妃,背后必定有挑唆指使之人。 太后早洞悉背后是皇后。 寿宴上借故离席,她随潘更衣来“捉奸”,自然是为肃清宫廷,可更多的,是为抬举皇后。 潘更衣绝不敢骗人。 而后的苏选侍所言,也印证必有其事。 可贤妃竟然整齐体面地从外头走进来。 显然是不但没被算计,还反过来算计了别人。 皇后真笨! “那戏子,在你屋里?” 太后坐下,喝了两口贤妃亲手奉的茶。 贤妃忙道:“太后容禀。鹿官确实在臣妾屋里,只是烧伤不轻,半昏迷着,没法来给您磕头谢恩。” “不过是个戏子,你是宫妃,尊卑还是要讲的。” “臣妾少时被她救过性命,所以要还她恩情,挪到别处养伤臣妾不放心,请太后宽宥几日,等她伤口结痂,臣妾立刻送她出宫。” “罢了,下不为例。” “多谢太后!” 贤妃陪着太后说话,各种讨好,把太后哄得脸色好了些时,便劝她回仙月宫寿宴上去。 皇帝也笑劝几句。 太后有了面子,才勉强答应回去。 一个小宫女前来换茶,不小心摔了茶碗,泼贤妃一裙子水。 “怎么做事的,还不退下!” 大宫女灵珑连忙呵斥手下,然后请贤妃进去换衣服。 “陛下,太后,请先移步,臣妾马上就到。” 贤妃歉意地告罪。 把太后和皇帝都送出殿门,才返身回去换衣服。 一进内室,贤妃就软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 她刚才全是强撑,再多一会工夫,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灵珑同样身子发软。 靠坐在床边脚踏上,用力掐自己,好让自己清醒。 “这回多亏了昭贵人,不然本宫……能否活着都说不定了!” 贤妃咬牙。 她和灵珑主仆二人,竟不知何时中的药,方才发作起来,昏迷不醒。 醒来时发现衣服都被人脱了,赤着躺在床上,压住同样中药的鹿官。 屋子里乱七八糟,仿佛进行过什么激烈的事情。 绯晚带着人忽然翻耳房小窗进屋,悄悄闯进来时,她差点以为是中了绯晚的算计。 结果绯晚几根针扎下去,她忽然有了些力气。 绯晚带人把鹿官先穿了衣服安顿好,然后就给她重新梳妆挽发。 绯晚做这一切的速度,快得让她吃惊。 然后潘更衣来了。 没多久,苏选侍也来了。 两人隔窗看到的,都是她尚未穿衣的画面。 等她们走了,绯晚才从床下出来,飞快帮她穿衣,带着她和灵珑从殿后小门离开。 绕了一段路,她从宫院正门走进时,还担心屋里凌乱。 谁知进门后就发现,绯晚带来的人早把屋子收拾整齐了,人也都撤离。 太后什么都没看到。 贤妃才有底气言笑晏晏。 “可恨苏选侍,关键时候,竟敢背叛娘娘!” 灵珑想起方才的事,咬牙切齿。 苏选侍住在长乐宫侧殿,平日可没少沾贤妃的光。 这个时候却为了撇清自己,在太后跟前“坦白”。 贤妃喘几口气,道:“本宫不怪她!若是换了本宫,兴许也会选择自保。 但,本宫不会让她好过!” 刚才太后进殿,苏选侍三人已经被带出去了。 苏选侍潘更衣要进辛者库为奴。 芷书被贬回冷宫。 都是太后的旨意。 皇帝也并未阻拦。 这便是定局了。 贤妃绝对会让苏潘二人在辛者库好好享受的。 “娘娘,樱小主……”灵珑问。 贤妃叹道:“她倒是个好的。本宫可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太后贬芷书? 不要紧。 在冷宫,贤妃也会让芷书舒服度日。 “等事情平息,本宫会求陛下给她复位。” 贤妃闭上眼睛休养精神。 片刻后,挣扎起身。 又上了层粉,遮盖脸上苍白。 “走,回仙月宫!” 她扶着灵珑,带了一群宫人,浩荡往寿宴那边走。 还有硬仗要打。 她得打起精神! 第一卷 第126章 白鹭必死 “小主,您的手……可疼?” 御花园。 远远看见皇帝和太后离开长乐宫,小蕙心疼地将绯晚手指捧起来,轻轻吹气。 绯晚上着夹板的那根手指,还没痊愈。 每日又疼又痒,稍微触碰,便是钻心的难受。 刚才匆忙照顾贤妃,为了避人耳目,大家只求动作快,哪还顾得上其它。 绯晚的手指,就是在搬动贤妃和灵珑的时候扭到了。 夹板歪斜,疼得她冷汗直冒。 却摇摇头,笑着安慰小蕙:“无妨的,回去重新包扎一下就好,这点伤算什么。” 撤回手指,绯晚打发小蕙:“去烟云宫打点一下,别让樱妹妹受苦。告诉她,暂且忍忍,相信陛下用不了多久便会将她复位。” “真的吗,小主?” “当然。” 绯晚忖度着皇帝今天的怒气,攒得也差不多了。 他越怒,越会跟压制他的人对着干。 所以芷书不会就此沉寂的。 “哎!小主,那我这就去,您可千万小心手指,我回来就陪您回去包扎换药!” 小蕙调头飞快跑了。 听说樱小主能很快回来,她也是很高兴的。 因为,樱小主是宫里为数不多的、真正和小主交好的人之一啊! 绯晚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纳凉休息。 身形隐在花木繁茂之中,别人轻易看不见她,她却能遥遥看见长乐宫附近的光景。 没多久,看见贤妃扶着灵珑登上肩舆,一群人很快离开了。 绯晚暗暗点头。 贤妃很是坚强啊。 脉象上看,中的药量不少,她给的针刺只能缓解一时,可贤妃竟然撑住了,不但应付住太后的“捉奸”,此时还能立刻返回仙月宫。 不愧是天之骄女,心性可以。 贤妃这样省事,她就能轻松很多。 不然若是盟友软叽叽的很难拉扯,那可真是费劲了! “小主,凤仪宫的白鹭和几个宫人在刑房受了刑,但是什么都没招,有个杂役内侍撑不住刑,已经死了,还有两个伤得太重,估计后续也很难养回来。” 冬宝探查消息有一手。 到处都有熟人和朋友,所以绯晚人虽不在寿宴现场,对今日发生的一切却是了如指掌。 “白鹭伤重么?” “回小主,白鹭挨了鞭子,皮开肉绽,手上还用了拶(zǎn)子,一双手怕是废了。” 白鹭可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皇后跟前的贴身侍婢。 刑房竟然用了酷刑。 绯晚一根手指被碾断,还疼了许多天,很难调养。 拶子夹手,可是十根手指都伸进拶夹里,根根都要骨断筋折! 旁边香宜惊讶问道:“刑房有两个老嬷嬷,不是很亲近凤仪宫么?” 听冬宝说,上回袁氏被赐死,就是还没攀咬出皇后,就被刑房嬷嬷灌了毒酒。 冬宝低声道:“是曹公公亲自在刑房外头候着,立等结果。” 看来陛下对凤仪宫是怒极了! 投湖而死的付家班大师兄蒋榴红,到底有没有被白鹭私下送荷包,此时已经不重要。 而他是自尽还是被迫淹死,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帝已经认定了皇后给贤妃下绊子。 就算贤妃也不清白,背后有小动作,可加上太后掺和进来,非要抬举皇后“病愈”…… 皇帝还怎么可能彻查是非。 他要的,不过是皇后不轨的结果罢了。 所以白鹭在刑房招与不招,有什么要紧? 她已经成了皇帝用来震慑皇后、忤逆太后的小小棋子。 此番必死无疑! “把那条送给太后的心经抹额,拿来吧。” 绯晚打发婢女回观澜院去拿寿礼。 待抹额拿来,绯晚让茉莉把抹额送进仙月宫。 “小主,不如奴婢去?” 香宜自告奋勇。 只因茉莉平日里闷头做事,不懂讨好主子,去了仙月宫那种局面复杂的地方,怕出岔子。 “不,就让茉莉去。”绯晚给了茉莉一个安心的眼神,“送了寿礼,让陛下知道你去过,就可以回来。若是遇到有人刁难,规规矩矩的,不用多说什么,自然不会有事的。” 茉莉接了礼盒,轻轻福身:“就算有事,奴婢也不怕。” 她转身就走。 今天和小主一起收拾了瑞王,等会到了寿宴现场,面对瑞王,当然危险。 可她愿意为小主做任何事。 只因小主把她从辛者库捞出来,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日子,给她尊重,给她温暖,她就随时做好了为小主赴汤蹈火的准备。 如果瑞王敢当众揭发小主。 若是最后抵赖不过,她就一个人把罪过承担。 死怕什么呢? 谁也不会明白,死之前能在小主身边过上堂堂正正做人的日子,对她而言,有多么珍贵…… “太后娘娘,这支舞,是宫中乐坊的舞姬们排演了两三个月,特意为您献上的,您瞧着怎么样?” 贤妃回到寿宴现场时,皇帝和太后也刚回来没多久。 场中塌陷的台子早已更换,宫廷舞姬上百人,伴作瑶台仙女,献上一曲排场盛大的《云宫讯》。 一时间仙乐飘飘,环佩叮当。 仙月宫大殿上方,忽然亮起一轮硕大的明黄圆灯,像是云海里升起的月亮。 衬得整个宫殿,仿佛真的变成了天宫仙境。 前来贺寿的群臣都被这场面震撼到了。 就是一直气不顺的太后,也一时看住,难以移开目光。 这场盛大的歌舞足足演了两刻钟还多。 曲毕的一刻,皇帝步下御座,躬身朝上拜寿: “太后福泽深厚,如瑶池王母。儿子率群臣百官,率天下子民,恭祝太后长寿无疆。” “祝太后长寿无疆!” 殿中齐声高呼。 乌压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太后暗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和缓。 还露出一丝丝微笑来。 不管皇帝如何忤逆,看来,还是不敢和她真正撕破脸的。 她陪伴先帝多年,风风雨雨走来,积累的威势,岂是轻易能被盖过的呢? “皇帝有心了,哀家很欣慰。” “只要你勤政爱民,敬天地敬祖宗,恪守规矩礼法,便是对哀家最好的贺寿。” “众卿请起。” 太后极有威仪地言道。 这个时候,还不忘了在言语间敲打皇帝。 皇帝淡淡一笑。 并未计较。 回头言道:“还不把朕给太后准备的寿礼,献上来。” 第一卷 第127章 老太太想干嘛 御前的宫人抬上来一只几乎人高的黄绫锦盒。 盒子本身便价值不菲。 是极其稀少的南海沉香木整块雕刻而成。 上嵌玳瑁珠宝,描金绘凤。 两个宫人将盒子平放端好,御前大太监曹滨之下的另一个首领太监,笑眯眯又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打开了锦盒。 盒盖掀开的一刹那。 珠光宝气,明晃晃闪了满殿人的眼。 “启禀太后娘娘,这是由极品的上古犀角,配以上古象牙,制作而成的云纹灵宝如意。上头镶嵌着翡翠、羊脂玉、水晶、玛瑙、珊瑚、赤金、琉璃、砗磲等八种珍宝,都是贡品中精挑细选的珍品。 陛下早在一年前就命内务府造办处着手寻找珍惜材料,找到了材料又挑选匠人,乃是十八为能工巧匠,雕了半年之久,才做成了这样一柄如意。 上面的蝙蝠、寿桃、蓬莱仙岛那是栩栩如生,您老人家瞧瞧,这是陛下祝您福寿绵长的一片心意!” 太监很会说话。 顿时引发殿中阵阵赞叹。 赞如意的,赞材料的,赞雕工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称赞帝王孝心。 大殿里一片嗡嗡嗡。 太后瞧着那硕大的如意,却是并没有多高兴。 脸色清淡,只略略点了点头。 方才还称赞“皇帝有心”,这时候,却一句话都没说。 嫔妃席上,许多宫妃也是大开眼界,特别是位份不高的小嫔妃们,没见过太多好东西,顿时被这极尽奢华的如意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看。 吴想容身后坐着秋常在。 悄悄地问:“吴姐姐,这么大的如意,能用来做什么呢?” 吴想容微微偏头,小声告诉她:“什么用也没有,摆着看吧。” “摆在慈云宫里?” 应该挺占地方的。 吴想容用帕子遮住自己撇下的嘴角,“太后不稀罕,怕是不会摆!” 秋常在还没理解,兀自在说:“如意用来安枕最好,要是这如意再做小一点,太后兴许能放在寝宫。” 吴想容噗嗤笑了。 “你也信它能安枕?姐姐教你,你听着,这东西没那么高贵,它原本就是个痒痒挠。” 秋常在微怔。 吴想容在芷书去长乐宫的时候,一直紧张盯着仙月宫这里的局势,精神紧绷了半天,这时候看事情告一段落,才暂且放松些许。 乐得跟人聊聊天。 便歪了身子凑更近一些,小声告诉秋常在: “上古时候这东西就有了,听说书里有记载呢。它啊,形状弯弯的,带个头,是人们用来搔背的,有个诨名叫做‘不求人’。估计那时候的人洗澡少,身上总痒痒,必须得时常挠一挠。 听说后来啊,文人墨客拿着它谈讲学问,除了随时能伸到后背挠痒,还能在上头写些东西,当是笔记。咱们现在当官的上朝拿的笏板,就是这东西演化出来的。 它挠痒的用处呢,就演化成了如意。放卧房枕边,随时备着搔痒,时间长了便有个文雅的说法——安枕。安什么枕,不过是痒了挠一挠,就安了!” 秋常在听得一愣一愣的。 “……姐姐真有学问。” 吴想容得意:“学问不敢当,杂七杂八的东西我都略懂些。” “那……陛下送太后这么大一个痒痒挠……” “哎,倒也没这么粗俗。从大梁朝之前的朝代起,如意就越来越奢华了,珍珠玉石做出来,挠痒痒在其次,主要是好看。咱们太祖爷可喜欢赏朝臣如意了,一来二去,这东西谁还在乎它能不能挠痒,就是贵重的礼品。” 秋常在恍然点头。 原来是这样。 她当年得宠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也得过陛下赐的一柄小小的玉如意。 现在还在柜子里珍重放着呢。 “可太后为什么不喜欢?”秋常在还有不解。 就算吴想容不告诉她,她自己都看出来太后确实不大稀罕这东西了。 “哦,这个么……”吴想容用帕子按了按脸颊上的香粉,决定不说实话,“可能是嫌太奢华了?” 恰好这时候太后开腔。 当众责怪皇帝不知节俭。 费了那么多珍珠宝石,做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 “四处有天灾,还有兵祸未平,哀家看着这如意,实在有些心痛啊。” 秋常在便信了。 吴想容坐正了身子,暗暗垂了眼睛。 她是不如昭妹妹樱妹妹聪明,可也不傻。尤其跟了皇帝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他最忌讳什么。 皇帝最讨厌被人强行压制嘛! 太后今天在殿上,可没少给陛下添堵。 看情形,这矛盾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么陛下送这么个礼,可就有点门道…… 如意安枕,是让太后好好睡觉休息,别多管闲事。 痒痒挠,是让太后闲了没事自己挠痒痒,“不求人”,也别“扰人”。 做得这么奢华,或许是表示,只要您老人家安安静静颐养天年,朕就保您晚年富贵无忧? 吴想容暗暗咂摸猜测着。 心想等见着绯晚和芷书,得让她们说说,自己猜得对不对。 “小主,长乐宫事发,贤妃娘娘暂时无事,不过樱小主刚才被太后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侍女金蟾接到了外头传来的最新消息,悄悄耳语。 吴想容身子一震。 难以置信地看向主位上的太后。 老太太想干嘛? 还嫌今天惹陛下不够呢? 就见皇帝说,太后五十大寿,寿礼必须集天下珍宝于一物,再奢华也应该。 太后却不以为然。 当众决定,要把那柄硕大的如意拆了变卖,换成金银,送到江南去赈灾。 忠清伯立刻跟风,为江南捐了八百两银子。 陆续有人朝臣或命妇站起来,凑趣捐钱捐物。 没多久,竟集了几万两赈灾银。 虽然对赈灾来说,这钱杯水车薪。 但数目也不算少,若传出去,太后寿宴不收礼,反率领群臣为赈灾募集几万银钱…… 真是贤良啊! “太后体恤百姓,是国家之福,朕替天下子民多谢太后!” 皇帝自始至终没反对,最终还含笑赞许。 吴想容望着皇帝,却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缩了缩身子,她闷头吃菜。 决定接下来老实猫着,猫到寿宴结束。 “陛下,臣妾也有一礼,敬献太后。” 席间,站起了庆贵妃。 第一卷 第128章 让昭贵人出家 “你有什么礼?” 太后对庆贵妃,倒是和颜悦色。 只因庆贵妃平日里十分规矩,大多时间都在自己宫里养病,不常出来。 但凡出门,都是去太后和皇后宫里尽礼数。 从来让人挑不出错。 而且笃信佛教,与人为善,名声极好,太后也是很喜欢她的温柔和顺的。 “臣妾一衣一食,都是皇家恩泽,一时想不出可以敬献太后的寿礼。于是,便从今年立春时候起,沐浴熏香,每日给太后抄一段经书。终于在寿诞前两日,抄完了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 此言一出。 殿上再次响起惊叹声。 太后也不禁动容。 “你抄了整部经书?” “是。” “经书现在何处?” “在宫中释迦殿供奉,待三日后供奉圆满,臣妾亲自给太后送到慈云宫去。” 太后点了点头:“难为你。哀家很高兴,但你也要注意身子,以后不许做这样事了。” “多谢太后体恤,臣妾自从静心抄这部经,精神倒是觉着比往日好了一些。想是佛祖庇佑,保护着臣妾抄完此经,这也是太后的福泽,佑着臣妾。” 庆贵妃行礼之后归座。 而皇帝,早在她说话时,就被贤妃陪着,送回御座去了。 吴想容不由暗暗钦佩。 怪不得人家是贵妃,而她只是个小婕妤呢。 看看庆贵妃,就敢站出来给陛下解围。 而且人家平日的功夫确实做得扎实。 几个月的时间,硬是拖着病体,抄完了一部《华严经》! “那经书多少字来着?”吴想容悄悄问秋常在。 秋常在悄声告诉:“听说,实叉难陀原本的经书上百万字,精简的版本也有六十多万,到八十多万之间的字数呢!” 那也就是说…… 庆贵妃每天要写好几大千字,甚至上万字! 吴想容咂舌。 这辛苦差事她做不来。 当不上贵妃就当不上吧。 眼下跟在昭妹妹身后喝汤也挺好。 就是不知道樱妹妹会怎样……她默默犯愁。 皇帝和庆贵妃带头之下,嫔妃、宗亲、朝臣勋贵们,纷纷开始敬献寿礼。 吴想容的寿礼早在礼单上登记了,也不是什么出彩的东西,中规中矩的,就没出来现眼。 秋常在也是。 俩人和许多寿礼不出色的人一样,始终默默坐着。 看别人风光。 “昭贵人敬献寿礼,十样锦抹额一条——” 内侍的通报,顿时惹得俩人打起精神,也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知情的都明白,昭贵人今天可是不能到场,被太后勒令养伤呢。 还敢高调送寿礼? 太后脸色不悦,看小宫女跪在座前,也不叫起。 瑞王在旁一眼认出了茉莉。 顿时眼露寒光。 这不是跟昭贵人一起,把他吊在房梁上的小宫女吗! “昭贵人是皇兄新宠,听说平日得了许多名贵赏赐,却只给太后送一条抹额贺寿?” 瑞王朝太后说笑。 语气随意,似乎只是闲聊,却分明是在挑唆。 “六弟对内宫的事,很清楚啊!” 皇帝也含笑闲聊。 瑞王连忙告罪:“皇兄误会,臣弟是听外头人说的。京里传说宫中出了个极得宠的宫妃,还有御史参奏,臣弟觉着他们真是闲得慌,皇兄宠爱哪个嫔妃是家事,他们干涉什么呢!” “瑞王这话不对。先帝在世时便说,皇家的家事,不仅是家事,也是国事。”太后搭腔。 瑞王躬身:“儿子受教。儿子一介闲王,原不懂这些,望太后宽恕。” “不懂就不要乱说。”皇帝笑道,“朝政国事,你不该置喙,有时间多陪陪你的王妃。” 这话说得重。 等于当着群臣的面指责他干政。 瑞王连忙离座跪下:“臣弟失言!” 低头藏住眼神阴沉。 太后皇帝母子两个借着他交锋,他却只能低头认错。 若是早生几年…… 哪会这样屈辱! 话说回来,昭贵人既然也成了皇兄母后交锋的靶子…… 瑞王暗暗盘算。 以后找机会弄死她,兴许会很容易。 他狠狠剜了不远处同样跪着的宫女茉莉一眼。 被茉莉察觉,侧目白了他一眼。 两人都低头跪着,眼神交锋,没人知道。 却都生了寻机收拾对方的心。 “六弟起来。你替太后看看,这条抹额,做得如何?” 偏生皇帝不知情,叫瑞王点评绯晚的寿礼。 瑞王站起来,走到茉莉跟前,拿过了盛放抹额的锦盒。 送到太后桌面上放了。 “皇兄,臣弟说实话了?” “说。” “这抹额的针线实在粗鄙。料子倒是不错,盒子也不错。”瑞王笑道,“母后看在昭贵人的面子上,收了它便是了。虽然戴不出去,到底也是她一番心意。” 瑞王妃跟着凑趣,笑问:“针线粗鄙的心意么?” 太后笑骂:“你们两个促狭鬼。罢了,哀家看在皇帝面上,收下它了。只是皇帝以后提携宫嫔,要提些能上台面的人。家事即国事,你是皇帝,要明白。” 最后一句是叮嘱皇帝。 “太后圣明——” 臣子席位里,有个言官忽然高声附和。 也不知道隔着老远,还有丝竹声,他耳力怎么就那么好,听到了太后的话。 这正是上折子规劝皇帝不要肆意提拔宫婢、乱了后宫规矩的人之一。 “昔日武朝末年,妖妃乱国……” 这人开始历数前朝宫闱祸患,引发国家动荡的典故。 相继,又有两三个人站起附和。 都是曾经上过折子非议宫廷新宠的。 太后慢慢饮酒,端然听着,目光扫过场中,对上了虞夫人的视线。 虞夫人微微点头示意。 太后明白,眼底闪过满意之色。 刚才陆龟年指责她僭越干政。 她怎能容忍。 暗中让人授意了虞夫人。 想让虞听锦过得更好些? 简单,做一些有利于虞听锦的事就好了! 她自然会在背后撑腰! 看来虞夫人很识趣,也够聪明,眼下出声的那些人,显然是虞夫人私下联络的了! 看看下面几人说得差不多了。 太后才出声:“哀家寿诞,你们不要太过分,还不退下!” 几人告罪,偃旗息鼓。 太后语重心长地转向皇帝: “既然物议沸腾,皇帝,还是以国事为重,把昭贵人送出宫去吧。” “哀家看她在抹额上绣心经,也是个有佛缘的,就让她在大相国寺的配寺出家修行好了。” 第一卷 第129章 为什么上赶门触霉头 “太后所言,朕觉得很妥当。” 皇帝笑笑地接话。 太后听了心情舒畅,觉得终于扳回一局。 现在的“温迪神殿”,已经和先前那被绿色外膜所包裹的巨大茧型,要庞大宏伟得太多。 “呜噜……”“呜噜……”“嗷呜!……”随着樱的一番颇具气势的演讲,在不愿处饕餮大嚼冒险者尸体的怪物血傀儡,也响应一般发出了一阵低吼和嚎叫,仿佛整个身体都变得激动而欲望强烈起来。 苗人风张了张嘴又闭上,问蛇地尊谈好了什么,这货估计也是不会回答的,这也难怪他敢大摇大摆的撕开裂缝。 “自然是要先检验一遍幽泉镜的特点,才能推演接下来的步骤。”陆启明不假思索道。 洛天听到身后有人喊叫,心想终于可以找到人问路了。于是他便转身想要向来人打听自己居住在哪里。而那队巡逻士兵也看到了洛天系在腰间的腰牌,当即感觉自己刚才声音有些过大了。 路子峰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点点头。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就解决了本届“天下会武”冠军呼声最高的梁飞,年轻一辈还有谁是他们这位副领队的对手? 倒塌的房子,凌乱不堪,到处都是残瓦断石,一片狼藉,云海直接上前抽出了几根大木块,“呼啦啦”碎瓦片从木块上散落到旁边,带起些飞扬的尘土。 “是!”听到封逆这话,二人不敢多言,恭敬应是,随即,深深的对着封逆行了一礼,双双飞身离去。 “勃儿只氏忽必烈,你说的对,不管做出什么选择,我们都没有损失”,苗人风笑道,转头对那支商团的人说:“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在年轻的武卫面前丢脸”,说完,腾身离去。 “学长,沧源这么大的企业会来给我们一个大学的晚会投资赞助?这有点太夸张了吧?”看到陶李蹊自信的侧脸,凌祈提出了心中的质疑。 而沈织梨原本是想着要回家,毕竟怕萧翎回家发现自己回去晚了会不开心。 这话宋烟都听笑了,看起来好像是在维护他,实则是在说她粗鄙不堪,所以才会是这副姿态。 若不是人身需要大量资源,还需要存有吞噬点以防万一,他现在绝对已经踏足渡厄境。 云柚呆愣的被席谨年带回了家,甚至还在惋惜自己没有等来的奶茶和鸡腿。 随着一阵周身气旋,迟淼感觉自己的力量又获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增长。 那人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额头上满是冷汗,声音也是越来越虚弱。 周令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心里也跟着一块焦急,头也没回,压根没发现自家妹妹异常的状态。 虽说只是普通的睡裙,但布料贴身,将宋烟完美的身材勾勒了出来。 他轻叹一声,双目深情又无奈,活脱脱一副宋烟不知好歹的模样。 萧尘很嫉妒东方无涯有机会睡沈青禾的床,死死地盯着东方无涯看。 珂丝走进屋子后,突然打了个喷嚏,不过她没想到有人在背后讨论着关于她的阴谋,还以为是感冒了罢了。 第一卷 第130章 真千金身份被揭发 “这位公公,陛下宣召我们小主前去,是要赐酒,还是陪膳?方才,曹公公已经亲自送了几样酒菜过来了呢!” 香宜笑眯眯和御前内侍搭讪。 那内侍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这……还是请小主即刻前去吧。” 其实jack的号码她是准备删掉的只还没来得及,觉得已经跟这人没有关系了,但偏偏就在她准备删的时候他又来找她。 沈若玫因为这件事情,出了国,她不会放弃,所以,她去找了沈家二老,有些事情,是需要他们出面的。 只是,她不知道邢浩东会抽烟,因为以前从来没有闻见他身上有烟草味。 因为齐遇和关守恒,薄荷与吴艺楠,都是十几年的朋友,所以在时间点上会有一些重合,本卷也是从学生时代写起。 “对不起”冷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手,这一点就是他和丹尼尔最大的不同。 这一场斗争含着两世的恩怨,含着浓浓的爱意和恨,含着坚决和处处留情。 “玉冰,你那天在皇阿玛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我。 邢浩东把楚合萌扔到副驾驶的位置上,随即自己一脚油门,路虎车呼啸而去。 轻风带过他的发梢,一张魅惑的脸却毫无表情,就如石雕也如一个沉睡了的人。 “黎老,难道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陈修远看到黎刀似乎有话没有说出。 糖糖哇啦一声大哭了起来,头发上好痛,这只火鸡想要掀了她的头皮。 一身装束完全与刚才迥然相别,甚至连贴在自己面部的易容装,也被扯了下来,显出一张清丽端秀的模样。 那么以至于现在任何时候会出现的这些意外下,的确也是不难看出在这个时候怎么样去做,这一点也非常重要。 白马寺是皇家寺院,我们从西京来陪都时也是在这里休憩的,所以这儿一应事务也算具备。 听见主人的呐喊,奇奇忙向主人跑去,刚跑没几步,便被烈焰给咬住尾巴。 国家德比打成这样,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比分的德比了,就算是冻死也要在之前看到最后的结果吧?基本上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等待着。 身后的颜萧萧愈发难受,他连再见都不说吗?几分钟之后,颜萧萧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靳光衍,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是什么? 这也就是为什么王耀前再将城主给干翻之后,其实她已经明白,城主这家伙已经废掉了,哪怕是不死,至少修为是废掉了。 靳光衍翻身想睡,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他开了床头灯起身去倒水。 “哼,看来你把我们的别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上次售楼部的经理竟然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只是留下了设计图,其他的根本就不准备负责。”虞冰笙撇了眼叶辰,微嗔道。 今日的我,已经变得足够的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了,再也不会让你吃一点苦,沐毅心中默然道。 周天在心中呼喊了一声,却是没有半点回应,片刻后他也明白,不到真正的生死关头,蛟是不会出手帮他的,现在,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一卷 第131章 昭贵人绝不是臣的女儿! “容嬷嬷!” 皇后动情起身,连鞋也没穿,直接扑向乳娘怀中。 “娘娘万安。” 容嬷嬷要见大礼,却被皇后一把搀起。 “我是吃嬷嬷的奶长大的,也是被您一手带大的,您不要行礼,您抱抱我……” 吴华本就是混子,被素不相识的梁善和夏去杰连番暴打后也激出了匪气,梗着脖子叫嚣道。 谢琴也是头一次看到这种状况,闻言头都大了。李尚善虽然看着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但酒吧也是有规定的,给客人酒水的数量是有上限的。李尚善现在没事但要出去酒精中毒她可就惨了。 以他的修为,远无法和圣人分身相争。但照着两人的话说,他们已经不算是人身,而是法宝。这么一来,修为还能发挥多少? 凤大怒带着红蚂蚁王东撞西撞,那红蚂蚁王咬着凤的肉就不松嘴。 这时候,来了一个客人,孩子立刻就掰下一根手指,显然是在数数。 无奈此时景晔却压在她的身上,两人的力气原本就属于两个世界,她用尽了力气挣扎,身体也没有动半分。 如今能出门在外的多少都有几分见识,这位又有个当差的亲戚,就更比别人知道的多,可嘴里总是说皇帝和厂卫,风险实在太大,他那边说得高兴,同伴却紧张了,连忙制止。 这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少年还真懂,他所说的这些大家能听明白,可这么清楚的被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连账房掌柜这样动脑子的人物都只是模模糊糊想到。 李幢和他身边的老管事都严厉的回头扫视众人,警告大家不要多嘴多舌惹主家生气,老管事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少东家“朱老爷费心费力的操办几天才给咱们弄到这些货物,还耗费了这么多人力,这份情谊咱们可不能辜负了”。 朱达自然不会扫了这样的兴头,大家忙碌一天都要休息,他先安排给家丁和难民们加餐,然后带着常家兄弟与李和过来赴宴。 “汝此言是何用意?”曹彰不由一惊,要是夏侯敦也不帮自己,那岂不真是我为鱼肉,曹丕为刀俎? 雷龙的话语中充满捉狭的意味,甚至带了诱惑与陷阱。晋凌却基本无语。 不过我也没搭理他,这种遭报应的事他愿意做就做,反正找不到我。 觅尘出府府里是有专门的轿子伺候的,可她总觉得太豪华了,从来不用,都是让红研去府外请了轿子。紫金顶的锦缎大轿,是海天朝公主郡主专门的轿制,抬到那里怕是跟轿子上帖了清尘郡主的标签一样。 刚开始只是流泪,不停的流泪,后来开始有些哽咽,再后来,很放肆的抓着他的衣服,在发泄,哭得很难受。 莫修远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那把锋利的刀刃就这么放在了那条隐线上。 吕蒙听得喊杀之声渐近,推开那军士,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亲卫就往外杀来。刚出来营就遇到关兴在砍杀东吴士卒,大喝道:“孺子也敢无礼?”挺枪就刺向关兴。 这冯兰朵气的要命,没想到伊宁调教的奴婢都这么厉害,竟然不为了钱财而动心,本想给策反一下的,没想到竟然被教训了。 其实皇上哪里知道这可不是皇贵妃愿意的,事实情况是她都不知道哪个贱人设计她了。 第一卷 第132章 滴血验亲! “那么,昭贵人是谁呢?”皇帝再问。 “启禀陛下,昭贵人当年是臣家中买回去的婢女。自从入府,就一直跟着臣的女儿做侍婢,后来又随小女入宫。” 虞忠回答得毫不犹豫。 “虞大人,下官有一事不明,刚才那封遗书上说,春贵妃……哦,不,虞更衣不是您亲生女儿,是抱养的。您怎么能把养女假充嫡女送进宫里,欺骗皇家呢?” 座上,一个和虞忠不同派系的官员出面挑刺。 就算在昭贵人的事上,虞侍郎没欺君,虞更衣那边也算欺君吧! 虞忠言道:“陛下,臣绝无哄骗皇家之意。 只因亲女丢失之后,贱内伤心欲绝,抱养了虞更衣之后便一心一意拿她当亲生女儿抚养,族谱上也是这样记载,所以虞更衣实实在在就是微臣的嫡女!” 有和虞忠亲厚的官员便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虞大人如此,原在情理之中。” 却有人道:“养女就是养女,嫡女就是嫡女,便是虞大人心里觉着一样,实际也不一样。当初虞更衣选秀入宫,虞大人本该将实情禀明,却一直瞒着皇家,这才让虞更衣一路晋封贵妃。若真只是个养女,哪有做贵妃的资格?” 虞忠立刻反驳:“本朝历代后妃,有的出身于平民之家,有的原是宫婢,为何侍郎府的养女就不能做贵妃了?陛下封妃,看的是女子德行,哪里是看娘家出身?” 对方回呛:“所以虞贵妃变成了虞更衣,想来是陛下发现她德行不好了?虞大人教女无方,却还振振有词,这份气度让下官佩服!” 不得不说,本朝官员在吵架方面,很有些本事。 绯晚眼看着话题被带偏。 当然要给正回来。 “陛下,都是嫔妾的错。嫔妾身份存疑,闹出风波,搅扰了太后寿宴,嫔妾自请罚俸三月。” 她离座告罪,让皇帝面露赞许。 “昭卿不必自责,这是别人生事。既来了,便给太后敬杯酒吧。” “是。” 绯晚恭恭敬敬上前,拿起酒壶,给太后添酒,“太后请用,嫔妾给您赔罪了。” 太后脸色冷淡。 端详着她,缓缓言道:“你这张脸,仔细看来,倒是和虞侍郎有些相似。” 座上有个命妇说:“其实,跟虞夫人也有些相似呢。” 恰好,偷偷离席去春棠院看望虞听锦的虞夫人,这时候得到白鸳辗转传过去的消息,回来了。 她一到场,就被许多人盯着瞧。 席间响起交头接耳的议论。 忠清伯府是太后娘家,自然随着太后的心意说话。 忠清伯夫人道:“可不是呢,昭贵人眉眼肖似虞大人,鼻子以下又有些像虞夫人,说不定还真有血缘。倒是虞更衣,跟虞大人夫妇都不怎么像,原来是抱养的,这就难怪了。” 绯晚柔柔回应:“我当初不过是侍郎府小婢,能和虞大人虞夫人相貌相似,原是我的福气。” 皇帝萧钰的目光,不由随着众人议论,在绯晚脸上打量。 香鬟堕髻半沉檀,鬓云欲度香腮雪。 俏若三春桃,素若九秋菊。 他的昭卿,清姿绝色,又岂是虞家夫妇能比的? 可真是鸡窝飞出金凤,歹竹出好笋了! 绯晚感受到皇帝的视线,盈然回眸。 视线相交的刹那,男人眼中的缠绵之意,让绯晚脸色一红,连忙移开了目光。 皇帝嘴角噙笑。 昭卿羞怯的样子,极美。 “虞夫人,你刚去哪儿了?昭贵人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还要劳烦你解释解释呢!” 嫔妃席里,有想看绯晚倒霉,且想讨好太后的人,见缝插针替太后发声。 并让宫女把袁氏的血书拿过去,让虞夫人看。 虞夫人匆匆看了一遍,连忙跪到前头,坚决否认: “这不可能。臣妇的女儿早就丢了,现在可能早已不在人世,虞更衣才是臣妇精心养大的女儿!” “是与不是,叫证人来问问不就行了。”那嫔妃说,“袁氏的遗书上,提到了一个叫惠真的出家人,正是当年寻了真女儿回来的人,那就把惠真找来呗!” 贤妃皱眉:“这是什么话!太后寿宴,难道成了查案的公堂?此事稍后再查也罢,今日难道不是给太后贺寿更要紧?” 那嫔妃悻悻收声,不想招惹贤妃。 谁知,下面那个“不小心”掉了袁氏遗书的御史,却奏道: “为方便宫里查问,臣昨晚就已经派人通知的惠真,叫她今日到宫门外等候,想必这时候惠真已经来了。” 太后发话:“那就传进来,问个清楚也好。皇帝,你说呢?” 皇帝不置可否。 便有宫人奉命,到外头宣召惠真去了。 虞忠夫妇暗自对视,都有些忐忑。 虽然已经和惠真达成一致,但,今日事发本就蹊跷,只怕惠真会反口…… 谁知片刻之后,前去宣召的宫人,却只带了那御史的小厮回来。 “怎么回事,惠真呢?”御史责问。 小厮趴在地上磕头告罪:“老爷见谅!奴才见惠真迟迟不来,就去庵堂寻找,谁知惠真已经死了! 今日清晨她们那个庵堂炸贡品,灶上的姑子不小心,油锅火逸,烧着了窗纸。不但庵堂烧了,连着庵堂所在的二十多户人家都烧了,整整半条街! 等火灭下去,就不见了惠真师父,后来,在她禅房的废墟里扒拉出来一具烧焦的尸骨……” “怎会如此!”绯晚第一个失声惊呼,问道,“其他人呢,庵堂的师父们,还有街上的民户,可有伤亡?” 小厮答:“里正统计过了,除了烧毁房屋,其他人口倒是不曾伤着,唯有惠真师父一人遇难。” 绯晚落泪低泣。 “阿弥陀佛,嫔妾当初和惠真师父有过几面之缘,她很和气很慈祥,待人极好,怎会……” 和太后娘家忠清伯府交好的人,便有站出来说话的。 言道:“此事若细细想来,倒是有些可怕。怎么那个姑子早不遇难,晚不遇难,偏生在需要证明昭贵人身份时,遇难了呢?” 送袁氏遗书的御史一听此言,当场跌足懊悔: “是微臣疏忽!微臣不该昨晚提前通知惠真,一夜之间怕是有人闻讯,做了手脚,倒是微臣连累了那位出家人!” 被贤妃压下去的那个嫔妃又出来添火了: “袁氏遗书上说,惠真是当初把昭贵人送还给虞家的人,那也就是唯一可靠的人证了!可她偏偏遇害…… 难道是,有人为了甩掉‘欺君之罪’,杀人灭口?如此看来,难道昭贵人真的是虞家的小姐不成!?” 虞忠夫妇连忙大声否认。 两人都是心惊胆战。 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算计虞家。 惠真死了,倒比活着反口更可怕。 反口还能辩解,可人死了,虞家倒有了杀人灭口的嫌疑! 虞忠的政敌站出来,朗声言道: “陛下,虽然今日是太后寿辰,不宜扫兴。但此事若不澄清,虞大人兵部侍郎的官职,怕是不能再担任。 只因兵事关乎国家兴亡,不能马虎。 若虞大人真如传言所说,将亲女伪装婢女送进宫,蛊惑君心,图谋不轨,他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就很值得思量。 如今在西北和敌国作战的统帅,可是虞大人极力保举的。 昭贵人短短两月不到,从宫婢升为正五品小主,假以时日,若再高升…… 宫中、朝中、军中里应外合…… 臣不敢多想!” 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上顿时轰然。 欺君之罪,妖妃作乱,里应外合…… 这是要把虞家和昭贵人往死里整啊。 满门抄斩都是轻的,夷平九族也是理所当然! 简嫔装作吃惊的样子,讶然掩口: “可是偏偏,能证明昭贵人身份的惠真,今早死了呀!” 贤妃狠狠瞪她一眼。 简嫔低头收声。 心里头很不服气。 觉着贤妃真是昏头了,帮昭贵人有什么用,等着昭贵人升成昭妃,跟她抗衡吗。 还不如早早剪除,以绝后患! “陛下,太后娘娘,嫔妾害怕……” 绯晚含着眼泪,直接跪倒在御前。 抽泣着陈情,说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虞家女,但绝对没有魅惑皇帝的意图。 “嫔妾得蒙圣宠,三生有幸。只是嫔妾福薄,怕是受不住帝王恩宠了。短短时日,竟有这么多的人非议嫔妾,还连累了虞大人…… 还请陛下除了嫔妾位份,嫔妾愿意听太后处置,去寺里出家修行。往后余生,嫔妾会日夜为陛下和太后祈福,为我大梁祈福!” 她哭得梨花带雨。 娇弱委屈得很。 心里头却是清明冷静,暗赞皇后手段。 袁氏死了多时,还能被拿出来利用,可真是死了都要被榨干价值。 当初在刑房,袁氏有没有血书遗留给皇帝,已无从查证。毕竟收尸的和后来收拾袁氏遗物的宫人都没留意,胡乱把死人东西送还给袁家人罢了。 而袁家人,遭逢削官变故,家里乱糟糟,一时疏忽了清点遗物也在情理之中。后来袁家偶然发现遗书,交给言官供呈御览,想把连累家族落难的昭贵人拉下马,很正常不是么? 事成事败,都是袁家手笔,皇后隐在背后毫无干系呢! 只要皇后在派人挑唆袁家时不留痕迹,就算袁家事败攀扯皇后,都没有证据。 绯晚暗暗冷笑。 把惠真弄死这一节,更是神来之笔。 直接让虞家和她百口莫辩。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皇帝会不会迁怒于她,“杀人灭口”的嫌疑一旦在帝心留影,等以后日子久了,皇帝若得了新人,厌腻了她…… 到时候这罪过就可以翻出来,成为压死她的巨石之一! “昭卿,你先起来。” 皇帝清冷开口,面色也是清冷。 嘴角的笑收了,一派帝王威严。 “陛下……?”绯晚含泪楚楚。 皇帝看她的眼神不再缠绵,只是言道: “你便是出宫,也要查明身份才行。” “否则,朕岂非成了宠幸祸妃、被臣子玩弄于股掌的昏君!” 帝王这么一开口,满殿的人,都陆续收了声。 感受到帝王怒意,一时不再有人站出来触霉头。 丝竹声早已停止。 一片寂静之中,皇帝看向太后。 意味深长地问道:“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想必见识多些,不知在昭贵人证明身份之事上,有何高见?” 太后岂能听不出皇帝的讥讽。 只是此时,倒不愿和他言辞争锋。 认定只要打下绯晚,皇帝的英明便自然受影响。 于是微微笑道:“人证死了不要紧,证明血缘,自古已有妙法。大理寺和刑部的朝臣,可有谁知道么?” 被太后注视的两个大理寺官员汗流浃背。 磨蹭片刻,一个站出来勉强答道:“《洗冤集》上有记载,若血亲不辨真假,可以父子二人之血滴入水碗,看是否相融。融,则为血亲,不融,则无血缘。” “滴血验亲么?” “回太后,正是。” “典籍记载父子相认可用此法,父女呢?” “父女、母女皆可。” 太后便问:“皇帝以为如何?” “朕准了。” “哀家懿旨,昭贵人和虞侍郎,滴血验亲,即刻施行!” 虞忠身子一抖,伏跪在地。 虞夫人已经面无血色,如被雷劈。 而她带进宫来的庶女虞素锦,此时也是面如土色,再也顾不上给皇帝暗送秋波。 只因她心里明白,若是虞家真背上欺君之罪,她也是要被连累获罪的。 还谈什么入宫不入宫! 真是个祸害!她暗暗朝绯晚投去怨恨的目光。 可不管他们几个怎么害怕。 宫人的动作是很快的。 一只水碗被端到了绯晚面前。 “小主,得罪了。” 宫正司的嬷嬷执起绯晚的手,刺破她一根手指。 鲜红的血滴入碗中。 “虞大人,请。” 虞忠的血,也随即滴入。 众目睽睽之下,那两滴血在水中慢慢扩散。 片刻之间,便融合在了一起! 宫正司的人拿着水碗,先呈御览,再在太后、嫔妃席上走一圈,又走过底下各个席位。 再回到御前时,那两滴血已经融得不能再融,完全化在一起,将整碗水染成了浅红色! 殿中惊讶的议论此起彼伏,再次嗡嗡一片。 “昭贵人真的是虞侍郎亲女!” “没想到啊……他把亲生女儿送进宫里当婢子,到底什么居心?” “昭贵人自从晋封,宫里头一桩事连着一桩事,可是风波不断。” “可见是个媚乱宫廷的祸害。” 之前那个挑刺挑唆的嫔妃,幸灾乐祸瞧着绯晚。 “昭贵人,这下你想出家也不能了。欺君之罪,为祸宫廷,你未必能有全尸啊。” “按着祖制,合该凌迟处死。” 殿外走进皇后一行,步履匆匆,到御前倒身下拜。 “皇后,你怎么来了?”胜券已握的太后语气和缓,温言相问。 皇后身穿明黄色凤凌九霄织锦朝服,容妆一丝不苟,举手投足没有半分病中模样。 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回太后,臣妾身子本已大好,只是陛下心疼臣妾,才让臣妾再养一些时日罢了。 今日不能给太后拜寿,是臣妾的罪过。 臣妾本不该前来,以还有一丝病气的身体扰了寿宴,只是忽然听闻昭贵人出事,臣妾怕她有失,连忙赶来。” 说着看了一眼浅红血色的水碗。 正色恳求道: “臣妾在殿外听闻,昭贵人已被证明是虞侍郎的女儿,欺君合该凌迟。 可臣妾以为,她好歹侍奉过陛下,而且也善待宫人,不管是否是装相做戏,一些宫人确实得到了好处。 陛下向来宽仁,不如从轻处罚,起码留她一个全尸吧! 臣妾替昭贵人拜谢陛下,拜谢太后!” 皇后磕头行了一礼,方才起身。 发间九凤挂珠钗微微晃动,光华灿烂,端庄而不失威仪,尽显正室国母体统。 太后赞许点头:“这才是后妃该有的心胸和气派。” 绯晚跪在地上,柔弱无助,满是楚楚可怜的破碎感。 暗道皇后好心机,太后能见机,可你们说了都不算! 她一脸难以置信,盈盈朝帝王投去委屈的目光。 委屈中,还带着三分倔强。 两分不服。 一分决然。 “陛下,嫔妾从不信自己是虞大人的女儿,更没有心怀叵测入宫。” “受此污蔑,嫔妾本该一死以证清白。” “可此事连累了陛下名声,嫔妾为了陛下,一定要将此事分说明白,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陛下,请容嫔妾行事!” 皇帝微微挑眉。 这样强硬的昭卿,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她脸色严肃、泪光盈睫的模样,倒是比平日柔婉顺从时,更动人几分。 之前挑刺的嫔妃忍不住出声嘀咕:“这个时候了,还不认罪博个从轻发落,想怎么闹呢?怕是皇后娘娘也救不了你了。” 只是皇帝连一个眼风都没给她。 让她尴尬又惶恐地住了口。 太后和皇后没有阻拦绯晚。 只因认定她必死无疑。 容她挣扎,倒体现自家的宽容仁德。 “昭卿,你想如何行事?”皇帝问。 “回陛下,嫔妾要做的事,怕是有些大胆。但,嫔妾一定要做!” 皇帝被勾起了兴趣。 “好,朕许你自证清白。” “谢陛下!” 绯晚从容起身,走向不远处缩头侍立的曹滨。 哎…… 昭小主,没奴才的事,别过来别过来…… 只想安静如鸡置身事外的曹公公,发现自己的岁月静好,终究还是被昭小主给打破了。 第一卷 第133章 昭贵人竟敢刺伤陛下 “曹公公,麻烦你,去准备五十碗水,一百根针。” “……昭小主,不知这是为了?” “曹公公,请速去。” 绯晚不多解释,只是坚定地温声催促。 被她斗志满满的眸子那么一盯,曹滨便知道这事他非办不可了。 而且得快点办。 于是连忙亲自带人退到后头,不消片刻,便领着一队宫人端来了绯晚要的东西。 毕竟寿宴上,碗碟都备得齐全,拿来很快。 “多谢公公。” 绯晚取了其中一碗水,以及两根针,来到御前。 “陛下,嫔妾得罪。” 皇帝饶有兴味地任由她牵起他的手,一针扎在指尖,挤了一滴血入水。 她动作十分迅捷,众人想要拦阻时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昭小主……”曹滨惊呼。 “大胆,你竟敢损伤龙体!”之前那嫔妃再次跳出来。 绯晚理都不理她。 快步走到仍在跪着的虞忠跟前,拿起另一根针,一针把虞忠也扎了,挤血入水。 而后晃了晃水碗,让水流旋转。 就在众人诧异又惊讶地注视中,那两滴血很快就随着水流结合在一起,相融了! 绯晚一脸悲愤地扫视全场,大声质问: “看看,陛下和虞大人的血已经融合在一起。难道说,陛下和虞大人也有血缘关系不成?!” 满殿哗然。 这一回,议论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大。 就算虞忠被政敌指责里通外国时,大家也没这么惊讶。 陛下啊!那是陛下! 竟然和虞侍郎血水交融?! 那么…… 那么陛下也是虞侍郎血脉? 总不能虞侍郎年近五十的人了,是陛下儿子吧! 太后脸色发青。 这可事关她名节了! 来不及等别人质问,太后自己喝问道: “昭贵人,你故意摇晃水碗,是何道理!” 一语提醒不少人。 “是啊,刚才虞大人和昭贵人验亲的时候,可没摇晃水碗。” “这么一摇晃,可不是就融合了嘛!” “昭贵人竟然公然作弊!” “她还敢刺伤陛下!” “果然是心机叵测的妖女,应该抓进天牢好好审问!” 众人的指责声浪过高,乃至于绯晚想要解释时,刚开口,声音就淹没其中,无法被人听到。 她眼角通红,眸中蓄满泪水,却紧紧咬着唇,不肯让泪珠滴落。 明明已经悲愤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却依然挺直了背脊,昂然面对众人指责,倔强不低头。 皇帝沉默看着。 为她脆弱却硬气的独特美感而失神。 或许是没有料到要来寿宴,皇帝发觉她穿得比平日更简素。一身寻常料子的宽袖长裙,衣襟袖口都无装饰,只在腰间束一条同色丝绦。 头发松松挽着,插一支玉兰长簪,裙幅上浅绣一株青色玉兰,花苞初放,清丽绰约。 方才走近时,她身上幽香萦绕不散,清淡迷离。 一个柔婉淡雅的美人,竟被时事逼出了几分锋利,啧! 倒也别有风致! “来人,拿下昭贵人。先进宫正司审问定罪,一旦查实,立刻夺号贬为庶人,投入天牢,着大理寺会和刑部重审,从严治罪!” 太后厉声下令。 眨眼间,慈云宫的人便带着两个侍卫,将绯晚按倒在地,准备扭送宫正司刑房。 “太后,嫔妾有话要说!” 绯晚一个挣扎,发间玉簪滑落,满头青丝披散而下。 她跪在地上,长发倾泻,眼眸含泪如涓涓碧波。 明是向着太后说话,可对镜确认过多次的最美侧脸角度,是对准了皇帝的。 她今日一切装扮,都是为了让皇帝看到她柔弱却坚强的一面。 她的清丽,她的反抗,她的破碎感…… 全为深深勾住帝心! 见惯了她弱小可怜的样子,此时此地,皇帝看到她还有抗击的勇气、不服输的倔强,一定会很是新奇吧。 女人,要不断给男人制造惊喜,才能持续保住自己的恩宠呀! “太后,您急着将嫔妾送进刑房,那么滴血验亲的真相,可就被永久掩盖了!您真的甘心让陛下背上识人不清、乱封嫔妃的恶名吗,太后!” 绯晚在被拖走的时候,还不停高喊。 字字句句,逼迫太后。 ——是时候让皇帝知道她并非一弱到底了。 有锋芒,经得起事的宫嫔,才配一路高升,才有可能在将来被委以重任,执掌后宫! 第一卷 第134章 只要有水,鸡都能当太后 “太后——” “就算嫔妾不晃水碗,陛下和虞大人的血也能融在一起!” “不信您便试一试。” “若是这样将嫔妾抓起来,屈打成招,世人岂非都要误会滴血验亲了?” “嫔妾死不足惜,只是为陛下名声、为天下公义着想——” 绯晚的喊声,原本并不为太后所理会。 可是她口口声声提起陛下名声,太后又怎能在群臣面前有失公允。 这不光关乎皇帝名声,还有她的贞洁呢! “将她带回来。” 太后终于发话,待绯晚被拖回御前,太后严厉警告她:“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最好老实交待,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让皇帝和虞侍郎血液交融!” 绯晚挣脱束缚,朝上叩首。 而后站起来,先当众整理了一下衣饰。 将凌乱长发理顺,衣衫收拾整齐,这才重新走到曹滨跟前,再取一碗水。 深吸口气,坚定地说:“陛下,嫔妾要再次僭越。” 太后却抬手:“慢着!” 吩咐十香嬷嬷亲自去取水和针。 待十香取来,便让绯晚用新来的用具。 这是连曹滨都怀疑上了。 曹滨躬身垂首,不敢吱声。 绯晚提高声音,字句清晰地说:“和碗无关,和针无关,和嫔妾也无关。这滴血验亲之法,只和水有关。” 她请皇帝和虞忠再次滴血入碗。 从始至终,都由十香嬷嬷端碗,而她自己没有碰水碗半分,只为避嫌。 十香稳稳拿着碗,等两滴血入水,便平稳放下,将碗静置在桌面,不做任何摇晃。 血珠在水中静静扩散。 大殿鸦雀无声,几百号人屏息等着。 绯晚这时候开了口。 “曹公公,烦请再派人去取一点禽畜之血,膳房里有什么活物便取什么。” “昭小主,奴才这就去。” 绯晚让他派人去,他知道事关重大,干脆亲自去,还邀请十香嬷嬷一起。 十香看了看太后。 见太后沉着脸没有反对,便快步和曹滨离开。 绯晚心里清楚,太后的不反对,并不是支持她,只是想看她“死前”最后的做戏罢了。 毕竟,太后那般眼神,显然认定她必死无疑。 “融了!” 忽然,离水碗较近的简嫔惊讶出声。 众人连忙看去。 果然见那水碗中,两滴血经过慢慢的扩散之后,渐渐融合在一起。 “昭贵人,你莫非是用了什么邪术不成。陛下的血,怎可能和虞大人的相融!” 简嫔观察太后脸色,率先发难。 她开了头,平日看绯晚获宠不顺眼,胆子又比较大的嫔妃们,相继开口质疑。 忠清伯夫人自然也要为太后说话,指责绯晚不但欺君,还敢当众耍诡计,且戕害龙体。 “诸位娘娘,诸位夫人,这回,昭贵人可没有碰水碗,哪里有用邪术的机会? 嫔妾认为,该听昭贵人解释一下。刚才她说过,要指出滴血验亲的真相,大家何妨听她一言? 以嫔妾之前的接触来看,昭贵人温柔良善,而且待陛下极好,又怎么会诡计伤害君王呢?” 在众人的指责中,秋常在忽然站起,努力帮绯晚说话。 她脸色有些白,声音也有些抖,显然很是紧张。 可是,却愣是在众人不善的注视中,把话说完了。 一个嫔妃嘲讽她:“你自然要帮着昭贵人了。若不是她抬举你,你还一直默默无闻,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呢。可见你跟她是一伙的,说不定,早就知道她隐瞒身份欺君。” “我没有……” 秋常在紧张得脸色白了红,红了白。 一时竟不知如何自辩了。 简嫔恍然:“哦,原来秋常在也是昭贵人抬举的,怪道突然坐了芳鸾车呢。” 吴想容接话:“秋常在坐芳鸾车,是陛下抬举的,你们怎么能这么非议陛下?简嫔姐姐,妹妹斗胆劝您一句,不能因为陛下挂了您的牌子,您自己坐不上芳鸾车,就看其他坐车的人不顺眼。” 她在寿宴之前,就被绯晚叮嘱不要随便开口。不管遇到什么事,躲着就好,今天她的任务只是盯住殿上风吹草动,暗中传递消息。 但绯晚危在旦夕,连胆小的秋常在都站出来说话了。 她可是比秋常在得绯晚提携更多,还躲着,那成什么人了! 她口舌可比秋常在厉害。 直接把简嫔气得够呛。 原本被罚俸挂牌子,只是后宫知晓,现在吴想容当众一提,连朝臣命妇都知道了! “吴婕妤,你和昭贵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晋位都跟昭贵人前后脚,铁定都是同样祸乱后宫的东西……” “简嫔,你饿不饿,喝点浆糊填肚子?” 贤妃不等简嫔说完,眯着眼,冷冷截断话头。 简嫔被贤妃脸色吓了一跳,讪讪赔笑:“娘娘,嫔妾不饿……” “浆糊填肚子再其次,先糊上你的嘴是要紧。” “娘娘……” “宫廷内闱之事,你也敢拿到这里乱说,宫规组训你都忘了吗?还不住口!” 贤妃训斥简嫔,其他宫嫔也都陆续住口。 命妇们随即也不敢再言。 简嫔心里自然不服。提起芳鸾车的又不是她一个,贤妃为何专给她没脸,亏她整天围着贤妃讨好! “贤妃帮本宫协理后宫没几日,脾气大了许多。看来后宫琐事繁多,确实让你急躁了些,待来日本宫病愈……” 皇后刚一开口,就被贤妃打断:“皇后娘娘别急着说来日的事,先看眼前吧。” 今天你算计本妃的账,还没清呢! 两人目光交锋,贤妃扬了扬下巴,指着那水碗:“眼前,这碗中的血,可是彻彻底底融合在一块儿了。昭贵人,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 恰在此时,曹滨和十香嬷嬷,也匆匆带着两碗血赶回。 “启奏陛下、太后,这是鸡血,这是鸭血,都是膳房后院备着的活物,临时割脖取的血。” “劳烦二位。” 绯晚客气地道谢。 自己不经手,让二人各取一滴禽血,放入两碗清水。 然后又扎了虞忠一回手指,分别滴入碗中。 众目睽睽之下,不消片刻,虞忠的血,和鸡血鹅血也都融在一起了! 绯晚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出言解释。 “俗话说,血浓于水。无论人畜飞禽,鲜血滴入水中,都会变稀变薄。稀薄的血水,和水无甚区别,自然能相融在一起。” “别说是虞大人的血,就是陛下的血,也能和鸡鸭之血融合。” “所以血缘关系,绝对不能由此判断。” “诸位若是不信,曹公公早已备好了许多水碗,大家尽可亲自试一试!” 绯晚还有后头的话没说,咽回去了。 ——要是真信这滴血验亲之法,怎么说呢? ——只要有水,鸡鸭都能是皇帝的爹娘儿女。 ——只要有水,鸡也能当太后! 一时间,大殿再次哗然。 流传千百年的滴血验亲之说,竟被一个小小宫嫔推翻? “这不可能!”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大臣站了起来。 “陛下,微臣听闻,只要水中加了白矾,便可让任何人的血交融在一起。臣请陛下允许臣亲自检查,看水中是否有问题!” 第一卷 第135章 再给昭卿晋封 “只要陛下同意,大人尽可一试。本主所言,绝无虚假。” 绯晚姿容清绝。 虽仍有悲愤,却坦荡大方。 皇帝这半晌都没说话,一直脸色如常地看着殿上众人交锋。 此时才道:“祝爱卿可自行查验。” “谢陛下!” 祝福山一脸凝重,当即离席上前。 不知为何,他似是激动,似是紧张,颌下花白的胡子一直微微颤抖。 他甚至信不过曹滨公公或十香嬷嬷准备的工具,也不信任何人,愣是请了旨,自己跑到宫中一口偏僻的井边,打了一桶水。 亲自尝了水没有加任何东西,这才放心。 在自己停在宫门外的马车上,取了一只惯用的没有问题的茶杯,洗干净,作为倒水融血的器皿。 扎自己的血,又扎了好几个相熟同僚的血,分别做了好几次验亲。 眼睁睁看着他自己的血和每个同僚的血都能融合,祝福山的脸色,渐渐惨白。 他甚至不死心,请旨让宫廷侍卫射了两只鸟雀下来,测试自己的血和鸟血能否融合。 只因信不过膳房的鸡鸭,怕被人提前喂了不妥的东西。 可最终他的血和鸟血也融了。 “竟是……如此么……竟是如此!可怜啊!可怜!” 祝福山放声大哭。 嚎啕之声绕梁不绝。 而他折腾的这段时间里,曹滨准备的那些水碗和针,也在皇帝含笑的鼓励下,被殿上众人拿去,纷纷好奇做了滴血测试。 在场的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毫无血缘的同僚朋友,乃至嫔妃们之间、嫔妃和宫女太监之间,都试探着“验亲”。 一时间,整个仙月大殿交头接耳,惊呼不绝。 倒是真正有了寿宴的热闹劲。 然而不为拜寿,却为大家滴血验亲。 场面颇让人啼笑皆非。 只因最终那些水碗,都变成了深深浅浅的红色,血液交融,哪有什么不融之说。 所有检测的两人之间,都有血缘关系? 最可笑,难道打小入宫的太监,和嫔妃也是血亲了!? “昭贵人!昭贵人,你还知道什么?如果滴血验亲不能用来证明血亲,那么‘滴骨法’呢?将儿子的血,滴在已故先人的尸骨上,若是血液渗入尸骨,是否就能证明彼此绝对是父子?!” 老臣祝福山大哭一阵,把满殿人都给惊着,大家都不议论了,光听他哭时,他忽然流着鼻涕眼泪冲到绯晚跟前,激动询问。 绯晚被他状似疯癫的样子惊了一跳。 后退两步。 这害怕其实是装的。 她这回的“勇敢”,毕竟是第一次,还不能太勇敢。 该柔弱还是柔弱。 “大人,您……” “昭贵人,你只告诉我,滴骨法行不行!” 绯晚在他的逼问下,有些惶恐,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知道……但,但应该是不行吧?因为我以前见过,有人的手被丢在路边的骨头划伤,血很快就渗进去,可那骨头是野狗风干的枯骨,总不能说,那人和野狗是父子……” 祝福山愕然。 “这样吗……这样吗……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滴血验亲不行的?” 绯晚道:“因为我以前做婢女,在后厨打杂,曾见厨娘不小心弄伤手指,在水盆里随便清洗,然后那水盆混入鸡血,血液是融的,分不出人血鸡血。这样的事见过几次,便知道水能化血了。” “竟是如此!” 绯晚轻声道:“是的。祝大人,还有您刚才说的明矾……其实,据我在后厨的经验来看,明矾只能加快血液融合,和晃动水碗作用一样,若是不加,那血最终也会融合的。” 祝福山满脸震惊。 一转身跪倒在御前。 “陛下!臣请命,愿重新彻查我大梁上下所有涉及滴血滴骨的验亲案件,纠正以前错判的冤案! 陛下,滴血验亲之法,自古有之,仵作、推官、刑官查案办案都以此为依据,谁料却是行不通的。 可臣当年任刑部堂官之时,便已经复核过许多此类案件,涉及人命、分家产、捉奸等等诸多事端,真是难以想象,若以前靠滴血错判,已经导致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多少人家妻离子散、骨肉分离! 臣如今年近古稀,虽已致仕,可也不愿任冤案继续黑白颠倒下去。臣愿将余生全部用来做这件事,能洗白一件冤案,便洗白一件,能洗百件,便洗百件! 臣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陛下恩准!” 这番话让全场惊讶。 谁也没想到他这样哭嚎,竟是为了翻冤案。 还以为他自己因为滴血错认过儿子呢!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在一片沉默中率先击掌赞叹。 起身离座,亲手扶起老臣。 “爱卿平身,朕准了。” “谢陛下!臣谢陛下,臣替蒙受冤屈的那些百姓谢陛下!滴血法流传千百年,终于能从我大梁朝开始核验废止。陛下仁爱之心、英明之决断,流芳千古,功在千秋啊!我大梁有陛下,实乃万世之福!” 祝福山老泪纵横。 一片赤诚之余,却也知道给皇帝戴高帽。 毕竟是曾经担任过刑部尚书的,为官之道还是很懂。 绯晚激赏。 随在他后头第一个跪下:“陛下英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么一赞,老臣祝福山也再次跪下喊万岁,殿上和祝福山关系较好的门生故旧,也跟着喊。 于是,很快更多人跪下,不敢不喊。 一时间大殿之上,山呼万岁。 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下了。 呼声排山倒海。 皇帝站在老臣祝福山跟前,先训了几句话,才叫平身。 “太祖开国,历代先祖精业守成,朕亦不敢稍有懈怠,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勤政不辍。” “但这江山是朕的,亦是你们和天下万民的。若诸位都能效仿祝大人,任何事发生,想的都不是如何党同伐异,而是如何造福百姓,让大梁万世太平又有何难!” “此番事,只因朕嘉奖一个宫嫔善良,提了她的位份,便惹来之前参奏折子如雪片,惹来今日滴血丑态,好好的寿宴被几个心怀叵测之人搅扰,简直荒谬。” “朕为了太后,今日原本不想发作计较,可有些人,竟不知悔改,持续兴风作浪,实在可恶。” “寿宴之后,那些人都给朕回去反省。朕不一一点名了,但明日一早,朕要收到你们的请罪折子,午时之前不交折子的,朕要依律问罪了!” “都起来吧!” 绯晚跟着众人起身。 连跪了许久的虞忠和虞夫人也都随众站起。 绯晚明显看到皇帝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带着凉意。 便知道皇帝对虞家背后做的那些事,已经了然。 只是此时不宜处置罢了。 倒也不急。 况且因为皇后和太后的作为,此时虞家对于她来说,倒是更好用的东西了! 那就先用着。 “昭贵人,你来。” 绯晚忽然听到皇帝呼唤。 连忙乖巧应是,慢慢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在众目睽睽中,牵起她手。 笑向太后道:“今日为了昭贵人的事,倒让祝爱卿做起了造福千秋的差事,不得不说,昭贵人好似福将一枚。欺君之罪,无稽之谈,太后平白跟着生了一场气,倒不值得。” “寿宴好日子,不如太后和昭贵人同乐一番?” 太后似笑非笑:“哀家如何同乐呢?” “朕想着,让昭贵人给您磕个头拜寿,您消消气,而后下旨晋一晋她的位份,安抚她的受惊,正是皆大欢喜。” “您的懿旨晋封她,倒比朕下旨更显皇家母慈子孝,后宫和谐。” 太后嘴角笑意僵了一僵。 没说话。 绯晚在旁假装推辞:“陛下,嫔妾一来无功,二来无子嗣,不敢再受晋封。” 心里头却知道,今天自己这晋封,是必定会有的了。 只因她成了太后和皇帝角力的靶子。 依照皇帝的心性,今日受到如此压制,必须要在众人之前把场子掰回来。 就算没有祝福山突然助力,皇帝也是必会抬举她、给她正名的。 何况祝福山这么一闹。 皇帝干脆理直气壮再次晋封。 就要给那些上折劝谏的言官看看,给太后看看,谁也别想干涉他的私事! “陛下,臣妾斗胆一言,此事……是不是有待商榷?” 皇后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惹皇帝,虽然已经按捺不住,但还是极力按捺着。 然而,太后一个严厉的眼神递给她。 是示意她一定要开口说话。 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 不然,怕是之后和贤妃的角力、要皇帝放她病愈,都不会得到太后相助了…… “皇后想怎么商榷?” 皇帝笑笑看她。 第一卷 第136章 让帝王有更多探索欲 皇后朝皇帝福身,礼数做足。 脸色和语气都尽量温柔和缓,尽显正室风范,不偏不倚地进谏: “虽然臣妾此来,本就是为昭贵人求情,见到她被陛下宽恕无罪,臣妾自然十分开心。 可是仔细想来,滴血验亲之法,虽然有了问题,无法以此判断她和虞大人是否有血缘,但也不能证明,她和虞大人就必定无血缘。 她的欺君之罪,还是无法洗清。” 皇后温慈地看向绯晚,商量道:“不如等你身份分明,再不被人怀疑指摘了,到时本宫亲自求太后给你晋封,可好?这样一来,你便能清清白白享受荣耀了。” 绯晚被皇后柔和地望着。 却不像平日那样以弱示人,顺着皇后的话答应。 因为她知道,皇帝没有立刻截过皇后话头,就是在等她自己分辩。 如果,她只会站在他的身后,等他出头,那么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依然会被他当做比较好睡的女人而已。 顶多是性情好一些,更贴心一些,比后宫其他女人好,但也好得有限。 可若她的柔弱可怜里,还有那么一些可塑性,就像她方才迸发勇气,给他惊喜一样。 那么,他就会对她有更多的探索欲,和期待。 她作为玩物的日子,便指日可待即将缩短…… “娘娘,嫔妾谢娘娘为嫔妾考虑。 但是嫔妾,本就清清白白,嫔妾从不认为自己是虞大人的女儿,绝对未曾欺君。 嫔妾不求晋封,只求娘娘为嫔妾正名!” 她含着眼泪,倔强朝皇后陈情。 被皇帝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仿佛情不自禁,捏起了拳头。 皇帝用指腹在少女小巧的拳头上揉了揉。 感受到她的紧张,脆弱,柔软…… 还有那份坚强和倔强。 “昭卿,今日太后寿宴,辨明身份之事便罢了,改日再议,朕先给你晋位,与太后同喜。” 皇帝笑看绯晚。 太后不肯下台阶,不传懿旨晋封绯晚,他便自己来。 随即传旨,当着满殿众人的面,将绯晚晋为容华。 从四品,比五品贵人高了一级。 虽然只是逐级晋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跃级,可当着这么多朝臣命妇、勋贵宗亲,这是极大的体面。 “陛下!袁氏遗书所言,尚未辨别分明,虞大人心怀不轨的嫌疑尚未洗清,贸然给昭贵人晋封,怕是……” 那个带着袁氏血书进宫的御史刚一开口,便被老臣祝福山喝止。 “昭贵人今日辨别了滴血认亲之误,功德无量,既给太后添福寿,又造福万民,得到晋封难道有错?你不为万民和公道着想,反而先惦记着一个罪妃模棱两可的遗书,有何颜面忝居御史之职。老夫劝你进谏之前,先拿镜子照照自己的不妥当! 就算昭贵人日后查出真有罪,那么到时再论罪也不迟,若罪大恶极,今天晋的位份也可再拿掉。凡事有先有后,你非要赶着今天毁了太后寿宴吗? 老夫再问你,若之后查出昭贵人和虞侍郎都是冤枉,那你要不要辞官,跟皇家谢罪!” 祝福山为官刚正,却又很懂世故,在位时很有人缘,从真宗爷时就在朝为官,也算三朝元老了,声援者很多。 一时间,不少官员附和他。 再加上皇帝态度坚决,那御史不敢再呛,争辩几句寡不敌众,便偃旗息鼓。 而之前上折子参奏绯晚等宫婢晋封的人,有一部分是虞忠自己鼓动的,这时候虞忠受牵连,他们自然不再参与。 其他的人,大多也审时度势,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甚至连虞忠那个政敌,信誓旦旦怀疑他通敌的,此时因为祝福山出面,也不敢再说。 因为他是祝福山的门生…… 太后十分失望! 满朝文武,之前物议沸腾,上折子劝谏皇帝不要乱了后宫规矩,此时,昭贵人已经有这么大把柄送到他们面前,竟然却没人说话了! 没人说,那么她自己说。 熬到五十岁,熬成了至尊太后,她可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哀家今日的寿宴,到此时,其实过得如何,也没那么重要了。哀家觉着……” 太后刚说了一句话,忽然胃中一阵翻腾。 话未说完,就吐了出来。 “太后?!” 十香嬷嬷赶紧扶住主子。 皇后眼神一闪,快步上前。 意有所指:“太后怎么了,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贤妃一点不给她中伤的机会:“寿宴上的吃食,可都是按皇后娘娘拟定的菜单做的呢,娘娘你说,有什么不该吃的?” 皇后一愣。 这才仔细观察众人席面。 怎么,贤妃接手寿宴筹备后,不是换了好几道主要菜品么? 可现在席上的东西,还真都是她拟定的,只是少了几样,却没有换样的?! 绯晚在众人忙着上去伺候太后时,挣脱皇帝的手,柔顺退到一旁。 寿宴开始之前,芷书按她的安排,特意找贤妃提醒,不要换菜。 没想到贤妃还真听劝。 竟然没让换了的菜品上桌。 这下,太后吐了。 为什么吐呢? 皇后要怎么给贤妃泼脏水? 第一卷 第137章 菜里被人加了料 “那么大概是偶感时气所致?” 皇后立刻敷衍出了另一个缘故,不再针对贤妃。 显是放弃了拿菜品做文章。 贤妃一面亲自上前,帮着宫女给太后递帕子擦拭,一面嘲讽: “皇后娘娘都能给太后诊断病症了?可见所谓‘久病成医’,很有道理!” “贤妃,太后正不舒服,你却只顾与本宫口角不停……” 话未说完,皇帝仿佛受到了提醒。 吩咐:“太医院判何在?尽快给太后诊治!” 文太医连忙领着几个下属医官离席上前。 宫人们簇拥着太后往后殿去,太医们随之跟上,皇后贤妃和一些高位嫔妃也都尾随侍奉。 瑞王带着王妃想要跟上,被皇帝叫住: “六弟,你夫妻且留在前头,替朕照看着。” “可母后她……” 皇帝眼神很冷。 瑞王低头,不敢再说。 皇帝安抚了群臣几句,邀请两位辈分高的大长公主,还有几位祖辈叔辈亲王的老王妃,同去后殿看望太后。 状况频出的一场寿宴,就这么暂停。 满殿臣工勋贵不敢离开,便坐在原处等消息,交头接耳,私下议论纷纷。 “如何?” 仙月宫后殿,太后吐了一气,虚弱靠坐在软榻上闭目休息。 皇帝问太医们诊视之后的结果。 几个太医轮番搭脉问诊,低声商量之后,文太医上前禀报: “启奏陛下,太后娘娘脉象虚涩,舌苔白腻,体弱无力,此乃平日身体忽冷忽热、大火大寒、既疏又堵所致。这等体质,若是突然使用涌吐药,即便微量,也会呕吐不止,损伤元气。” 贤妃听了道:“文太医,你直接简单点说,太后到底是怎么了?” 文太医尚在斟酌词句。 他身后一个年轻些的太医先开了口:“以微臣几人愚见,怕是太后近期服用了不妥当的药物,且时日不短,导致身体有异,再加上今天食用了催吐涌吐的药物或食材,药性相冲,所以才呕吐。” 贤妃脸色一寒。 兰昭仪连忙替她说话: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今天的寿宴菜品可是皇后娘娘早就拟定的,都是有益身心的食物,哪有什么催吐涌吐的东西?” 皇后温声解释:“虽然本宫定了菜单,可最近养病,膳房做菜用什么配料、用哪个人上厨,本宫实在无力照管。” 贤妃挑眉:“皇后先别急着给本宫推责任,太后正难受呢,还是让太医快些开药诊治最好。” 文太医已经飞快在旁边写方子了。 那个年轻一点的太医,请旨帮太后按穴止吐。 皇帝允许。 那太医上前,在太后的手上、腕上以及脑后枕部各按了片刻。 没一会儿,太后发黄发灰的脸色就有了好转。 半闭的眼睛也睁开了,说不像刚才那么恶心了。 “你叫什么?” “回陛下,臣郑淼,上个月由青州府荐入太医院。” “举荐得好。曹滨,回头给青州知府送两把御扇,以示嘉奖。” 皇帝脸色和缓,赏了举荐人,又让郑淼去检查寿宴上的菜品,看到底有没有不妥。 郑淼太医奉命出去。 很快就回来了,端着一盘名为“蓬莱云海”的素烧豆腐羹,回禀说,这里的配料金丝菇里,混进了几条切成细丝的甜瓜蒂。 这甜瓜蒂是常用的涌吐之药。 切好的瓜蒂和金丝菇熬进汤羹里,二者极其相似,不细看,真的很难看出。 郑淼端进来的是太后桌上的菜,而附近其他几桌的“蓬莱云海”他也查看了,都没有加瓜蒂。 贤妃含怒吩咐宫人:“速速去膳房询问,这菜是谁做的,端上来都经了谁的手,还有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要接受问讯!” 皇后在旁,心中纳罕。 既然贤妃换掉的菜品根本没有上桌,那这催吐之物,又是谁加进去的? 事情和原定有异,皇后思索一瞬,拦住要去办事的贤妃侍女。 “还是让宫正司去查问吧。” “皇后是信不过本宫?” “贤妃,这寿宴是你操办,避嫌为好。” 皇帝不耐烦:“都住口,让太后清净些!曹滨,传旨让宫正司去查!” 皇后贤妃各自噤声,老实下来。 却是各有思量。 在场的长公主、老王妃们默默看着,没人敢在此时搭腔。大家心里头很清楚,这场寿宴过后,宫里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只不知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姐姐,秋妹妹,多谢你们方才为我据理力争。患难见真情,我很感动。” 绯晚位份不够,没有去后殿,坐到了吴想容身边。 后面坐着秋常在。 三个人亲亲热热说话。 吴想容帮着绯晚把披散的头发挽好,“昭妹妹,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咱们既然要好,遇到事情不互相帮衬,那不成了假姐妹。你吃饭了没有,饿不饿,不嫌弃的话就吃我桌上这些吧,都热乎着呢!” 秋常在悄声提醒:“姐姐,刚才那太医检查菜肴,怕是有不妥之处。咱们倒罢了,昭姐姐身子弱,还是别乱吃。” “哦,说的是!还是你仔细,真棒!” 吴想容随手捏了捏秋常在脸颊。 把秋常在捏得羞赧低头。 绯晚朝秋常在一笑。 今日秋常在的表现,有点出乎意料。 胆小谨慎的人,竟肯在这种场合站出来为她说话,倒是个知恩的。 以后多多抬举秋常在吧。 几人和满殿之人一起,百无聊赖地等着有关太后的消息。 绯晚不时感受到一股愤怒的盯视,等她抬眼,对方便移开了视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那是瑞王。 还有许多好奇的探视,飘忽不定,来自四面八方。 那是殿上众人对她的审视和打量。 绯晚神态自若,没有半点不适。 任由人看,任由人议论。 以后随着她走得越来越高,会有更多人看她、褒贬她。 相比之下,今日的风波和惹人注目,根本不算什么! “小主,柳太医被传到后殿去了。” 婢女悄悄禀报最新消息。 “叫他给太后看诊?”绯晚不解。 文太医不是带着好几个医官在后殿吗。 旋即,只见勋贵席上,太后娘家的忠清伯突然离席,跟着一个御前内侍往后殿去。 婢女悄声:“具体为何不知,只知道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然后就传了柳太医。” 哦,是么? 怕是不只为今天的事发火吧。 绯晚叮嘱打探消息的人小心,宁可探不出消息,也别惊动人。 而后,便好整以暇地等着了。 柳太医之前可是“非礼”过她,是不是快要倒霉了? 怪期待的呢! 第一卷 第138章 赐住春熙殿 “陛下有旨——” “忠清伯举荐无良巫医柳某,用金石之药戕害太后凤体两月之久,罪责深重。太后宽仁,不忍重罚,念在忠清伯无心之失,特只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巫医柳某,即日赐死!” 不多时,皇帝出来了。 后面跟着脸色灰败的忠清伯。 曹滨高声宣旨,殿上众人跪倒,山呼万岁。 “忠清伯平日行事就有些颠倒,听说,他府里养巫医可有一段日子里,还帮不少人看过病呢。” “金石猛药的毒素,太后吐一吐倒是不错,还能泄毒败火。” 不知内情的人们窃窃议论着。 吴想容悄声骂柳太医:“原来他是个巫医,竟敢去给你看腿伤,谁给他的自信?” 绯晚道:“太后给的。” “他帮太后欺负你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死得这么快。” 其实吴想容也没想到。 在御前告状柳太医非礼时,她觉得最可能的结果就是,日后皇帝寻个由头把柳太医赶出太医院,最多打一顿板子。 非礼宫嫔罪责虽重,但这种事总不好宣扬,何况柳太医又有太后护着。 谁料今日皇帝就把他赐死了。 “陛下真的看重你。”吴想容感叹。 绯晚却摇了摇头。 低声道:“不是为我,是为孝道名声。” “嗯?” “今天若不处置忠清伯,怕是会有人传说,太后过寿呕吐是被陛下气着了。惩处忠清伯,赐死巫医,既是给天下人交待,也是敲打忠清伯府和太后,让他们以后收敛些。” 吴想容闻言,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还是昭妹妹看事明白啊…… 自己还有的学呢。 “诸位爱卿,巫医误人,望各位引以为戒。 太后用了不妥之药,身体违和,情绪亦无常,今日饮过酒后,屡屡失控生气,惊着各位臣工宗亲,她老人家此时很是懊悔。 太后本想出来安抚诸位,只是太医劝她静养。 事出有因,朕请诸爱卿不要将今日风波放在心上,多多体谅她老人家,可好?” 皇帝朗声发话,竟是借着呕吐之事,将今日太后一切怒火,都归于药性。 还十分宽和,以九五之尊,请求臣子体谅。 谁又敢说不体谅? 殿上再次山呼万岁。 朝臣勋贵们竞相表示愿意体谅太后。 机灵的人趁机奉承,说太后五十大寿有小小波折,正预示着后福无穷。 更机灵的,领头大赞皇帝孝心。 一场风波就这么圆过去了。 皇帝以侍疾之名,离开了大殿。 临走时叮嘱众人要再留一会,饮宴完毕再出宫,以让寿宴圆满,给太后增福添寿。 可正主都不在,宴席还有什么意思? 到了时辰,便即刻散了。 满殿觥筹交错,很快变成了人去屋空,冷清清的。 好像太后和皇帝斗气似的,轰轰烈烈开始,病歪歪收场,什么实质的好处都没得着。 “陛下可真厉害,说是药性导致太后情绪无常,那么,今天她对昭妹妹的责难,她跟陛下说的那些气话,什么出家之类,就全成了笑话。” 回去的路上,吴想容握住绯晚的手,一直在感叹。 绯晚点头同意:“太后发作半晌,最后被陛下轻松扳回局面,忠清伯府也闹了没脸,实是不值。而且,后续陛下一定还有其他处置,且瞧着吧。” 皇帝很有手段,心思也深。 之所以屡屡信她善良,不过是从未看得起她,只当她是猫狗儿一样的宠物罢了。 绯晚经过今日,再次提醒自己要处处小心,别惹皇帝怀疑。 “樱妹妹怎么办?” 吴想容放心不下。 很想去烟云宫瞧瞧芷书如何,却怕节外生枝,反而让芷书处境更难。 “姐姐先回去休息,各处探消息的人手,也都撤回来。樱妹妹必定无事,咱们等着就好。” 绯晚判断,照皇帝这么高调反抗来看,芷书怕是用不了两三日,便可回来了。 谁知,她还是低估了皇帝。 回到观澜院后,刚打个盹眯了午觉,小蕙便喜气盈盈进来禀报。 “小主,小主,樱小主来了!” 什么? 绯晚差点以为自己做梦。 等看清了进屋的人,这才信是真的。 “怕姐姐担心,我一出烟云宫,就来这里了。” 芷书一身绯霞色软绸披纱长裙,钗环耀眼,含笑近前。 她身边婢女禀报:“陛下派了御前的若楚姑姑到烟云宫传旨,晋我们樱小主为选侍,连升两级,还说是太后的意思,安抚无辜受惊的小主。小主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若楚姑姑带过去的呢!” “恭喜妹妹!” 绯晚细看芷书。 她平日总穿青色碧色的衣服,这时候换了明艳些的颜色,清冷里多了三分妩媚,很是动人。 芷书神色如常,既没有打入冷宫的委屈,也没有乍然晋封的欢喜,只是微微笑道:“姐姐同喜。” 绯晚今日也是晋了一级,位列容华的。 绯晚忽然想起鼠患那天,皇帝当着后妃们发火,说以后谁害她,就给她晋级一次。 今天这例,在芷书身上竟也应验了。 绯晚将这话告诉芷书,“……可见陛下多厌恶后宫倾轧,不喜上位者以势压人。” 跟前没旁人,都是心腹婢女。 芷书便冷笑:“后宫倾轧,难道不是源于女人太多,陛下却只有一个?争男人,争恩宠,争位份,争有限的吃穿用度。要想没有倾轧,他散了后宫便是,或者给每个嫔妃同样的位份、同样的待遇,不就清净了。咱们讨厌后宫倾轧就罢了,他还讨厌,他有什么资格讨厌,轧着他了吗?” 绯晚:“……” 妹妹,好话留在心里,咱就不用说出来了。 岔开话题,绯晚正打算派人去给吴想容报信,免得她担心。 外头却来了御前的人。 “昭小主,陛下有旨,许您搬入春熙宫正殿居住。” 传旨的内侍满脸讨好,笑嘻嘻道:“按惯例,贵嫔以上才能居一宫主位,住正殿,昭小主您这是咱们宫里头一份呢!” 绯晚惊讶。 她才只是容华,和贵嫔还差了三级! 第一卷 第139章 把你的杀心收一收 天气阴沉了一整日,终于在入夜时分,哗啦啦下起雨来。 没有惊雷闪电,只是瓢泼落雨,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好像要洗刷掉一切尘埃污淖。 夏日闷热一扫而空,窗纱里透进的风,竟带了丝丝凉意。 “快要入秋了,时气真准,才刚过了小暑,这天说变就变。” 香宜将内室敞开的两扇菱花窗关了一扇,另一扇也只半开,免得坐在桌前临帖的小主被风吹到。 绯晚写完手里最后一个字,把御赐的青竹白玉紫毫笔放下,笑道: “是啊,快变天了,不过暑热大概还会反复。” 香宜递帕子给绯晚擦手:“不管怎么反复,天气大体是要凉快下来了。” “你说得对。” 香宜愕然看了看绯晚,忽然明白过来,小主说的不只是天气。 太后统治后宫许多年,先帝朝前期,尚不断有宠妃冠绝后宫,只是从先帝朝的晚期开始,太后便一家独大到现在。当今皇帝继位,太后说是退居慈云宫,将后宫全都交给皇后打理,但关键事情上她只要开口,别说皇后,就连皇帝本人都会依从。 可这场五十大寿的寿宴过后,似乎,局面要变了。 “小主,其实奴婢有些担心。” “担心,说明你比别人想得多,想得远。” 绯晚拍了拍香宜的手背。 虽然识字读书上,香宜不如小蕙学得快,但对宫中局势的观察,香宜却强得多。 “小主……” 香宜踌躇。 今日赐住春熙殿消息传来,观澜院人人高兴,吴婕妤秋常在来道喜,和樱小主留在这里,陪着小主说了好半天话。还有一些平日无宠的宫嫔也来结交,或亲自前来,或打发人送礼,贤妃娘娘那边更是送了好多贺礼。 从下午热闹到晚上。 大家都开心,但她却隐隐担忧。 陛下对小主和樱小主的过分抬举,分明就是和太后过不去。 太后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陛下能时时照看小主吗。万一哪天,一个不留神,太后对小主做了什么,万一陛下又没来得及援手…… 忍了忍,香宜到底没忍住。 凑近了附耳低声:“小主,奴婢有个主意……” “您寻个由头,狠狠打奴婢一顿,皮开肉绽的最好,然后奴婢就叛了您去投皇后娘娘。” “等过一阵子,奴婢在凤仪宫站稳了,哪天跟着皇后去慈云宫的时候……” 香宜眼露杀机:“事成之后,锅是皇后的,跟小主一点关系没有!奴婢一定趁着皇后和太后有嫌隙时动手,不牵连您分毫!” 绯晚深吸口气。 严肃呵斥她:“把你的杀心收一收!” 要是宫里头的事情靠杀人就能解决,绯晚自己重生之后就可以大开杀戒,先杀了虞听锦再趁侍寝杀了皇帝,皆大欢喜痛痛快快…… 还用得着处心积虑往上爬吗! “小主……” 香宜被绯晚的脸色吓着了。 从进入观澜院开始,小主向来和颜悦色,对她和小蕙更是呵护有加。 还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 “你很聪明,也很忠心,更愿意为我献出生命,我很感动,我自愧对你的这点好,不值得你如此待我。但是——” 绯晚严厉警告香宜,“我绝对不允许身边的心腹侍女,动不动就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我欣赏你的勇敢,但我希望,你能更周全谨慎。” “出去吧,好好思索三日,三日后若是想通了再来找我。” “想不通,我便给你安排一个稳当清闲的去处,等你到了岁数安稳出宫便是了。” 香宜脸色发白。 知道小主这回是真生气了。 连忙跪下告罪,低眉顺眼安静退下。 身上杀气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绯晚看着她惶惑的背影,微微叹息。 要把她心性磨一磨啊。 戾气和不服藏在心底就好,不能让戾气冒出来指导行为。今生不同前世了,一根筷子刺杀宫嫔,只是无能为力时的临终一怒。 可现在,前头还有很长的路呢, 杀心不收,做事就会流于莽撞,无法细水长流地慢慢图谋。 必须把香宜的脾气管住。 方能长久相伴。 绯晚走到窗前,隔着纱窗看外面的雨。 夜幕低垂,观澜院几处屋檐吊着晕黄的六角琉璃宫灯,在风雨里微微摇晃。 前院春熙殿高耸的屋顶在雨中不甚分明,越发显得高大。 贵嫔以上才能居住的一宫主殿,明日起,就要搬进去了。 绯晚脑海中闪过前世今生无数个片段。 她曾经在那座殿中受过许多次折磨,如今,却已经成为殿堂的主人。 “小蕙,叫人抬热水来。” 绯晚静立许久,思路越发清明。 叫了热水沐浴,整个人泡在滴了古方香露的温热浴桶里,脸上还敷着特制的玉女养颜膏。 满头青丝涂抹樨香润发粉,乌黑亮泽垂在桶边。 出浴之后,还要用被香露浸透又晾干的丝绸将长发一层层裹好,待明早睡起再拆开,用染香温水清洗。 长此以往,头发便长久乌黑亮泽,如匹如练,还带着天然淡香。 能让皇帝爱不释手。 满身涂好香膏,裹好头发,除开尚未痊愈的手指,连手脚指甲都抹上滋润的香氛清油,绯晚才入睡。 这是不侍寝时,她每天必做的功课。 剑客养剑,刀客磨刀。 她仔细打理滋养自己的身体,时时保持白皙柔软,香媚入骨,便保有在后宫所向披靡的本钱。 “你……你这贱人,竟如此……如此……” 容光焕发四个字,虞听锦终究不想说出口。 次日在春棠院相见,绯晚衣饰精美、气色上佳的状态,着实刺激到了她。 她蒙太后懿旨恩赐,搬出烟云宫,刚觉得有了一点图谋后续的希望,便看到绯晚这般靓丽。 胸中一口气憋住,咽不下,也吐不出。 “你来干什么!来人,把她给本宫……本主赶出去!” 春棠院伺候的小宫女瑟瑟提醒:“虞小主,这位昭容华位份远高于您,您……不能无礼……” “容华?!” 虞听锦高烧刚退,声音沙哑,“你什么时候成容华了……” 绯晚双手交叠腹前,优雅靠近。 “就在昨日,陛下在仙月殿当众晋封我,陛下还让我住进春熙宫正殿。想着那是更衣原本的住处,所以,我来问问更衣,可有什么旧物,需要我帮你送过来么?” 她轻柔地商量着,极尽体贴。 虞听锦却一口血喷出来,当场气昏。 第一卷 第140章 虞听锦,你是怎么当上贵妃的,心里没点数? 绯晚命人将虞听锦抬进内室安顿好,还叫了两个医官过来,给她看病。 等虞听锦在医官救治下,慢慢从昏迷中醒转,立刻闻到了苦涩刺鼻的中药气味。 入目,是绯晚端庄优雅地坐在跟前,衣衫华丽,气度高贵。 “更衣,该喝药了。” “高烧好几天,昨天搬出烟云宫,也没人给你叫个太医,真可怜啊。” 绯晚轻声感叹着。 立刻有小蕙领着茉莉上前,把黑黢黢一碗药汤端近。 “滚!” 虞听锦想打掉药碗。 但是刚一抬手就觉得头晕,体力不支。 被小蕙两个按住她,掰开嘴,一碗药咕咚咕咚灌入喉。 小蕙自从打了虞听锦之后,胆子正逐渐变大,做这些事越来越熟练。 眨眼间半碗药灌完,因为动作过于暴力,另半碗全都洒在了虞听锦衣服上,湿哒哒贴着胸口。 虞听锦呛得咳嗽,趴在枕头上咳着咳着,再次晕了过去。 绯晚不由想起之前,虞听锦把御赐的汤羹给她强行灌进口中,也是呛得她咳嗽不停。 果然与其等天道轮回,不如自己亲手报复,报应来得更快。 “哎呀,虞更衣又昏迷了,快叫医官再进来一回!” 绯晚惊呼。 两个被留下还没走的医官,便奉命进门,再次掐按穴位让虞听锦清醒。 绯晚故意问:“你们开的药,真的没问题么,怎么虞更衣喝完就晕了?” 俩医官连忙分辩:“臣敢以人头担保,药方绝对没有问题。药材和熬药过程,臣二人也一直盯着,怎敢欺瞒小主?虞更衣昏迷只是因为病中体弱,还需要喝上几天药才能好转。” 明明看见虞听锦衣服上都是药汤,知道她是呛晕的,可两个人谁敢计较这个,昭容华可是眼下宫里最得宠的人。 “那就好。你们这样说,本主还放心些。”绯晚温柔地叮嘱,“若是旁人问起虞更衣病情,你们知道怎么回话就好。” 两人躬身:“臣等明白。昭小主对虞更衣的关心,臣等亲眼所见。” 绯晚满意点头,示意小蕙发赏。 两个医官每人揣着五两银子退下了。 以他们下等医官的地位,平日得不着这么厚重的赏赐,这下更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来人……快来人……” 虞听锦孤立无援,十分惊慌。 但是她身边没有人可用。 昨天虞夫人的丫鬟照顾她一个时辰,虞夫人一出宫,就带走了。春棠院的宫女原本在这里守着空院子,过得安稳,她一来,是非就来,人家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会时时伺候在前。 这时候,那俩宫女一个在院子里扫地,一个在院门外浇树,绯晚不叫,她们是不会回来的。 “更衣,你怕什么,怕你喝的是毒药?”绯晚笑笑,“放心,我还想让你活得久一点,不会害你的。” 死了一了百了,怎么行。 她以前受的那么多折磨,虞听锦还没体会到呢。 主要是,虞听锦若轻易死了,虞家对养女情谊未尽,怎么会心甘情愿认下亲生女。 绯晚不稀罕虞家相认,但稀罕侍郎府的名分。 侍郎千金比起婢女,更容易升高位宫妃啊。 “你别得意……你只是容华,我当日可是贵妃!”虞听锦伏在床头,气喘吁吁,目光却幽冷如蛇,“陛下只是一时误会我,等我复宠……” 绯晚扬眉。 看来太后让虞听锦出冷宫,这厮觉着有人撑腰,胆子也大起来了,今天从一见面,说话就很不恭敬。 绯晚侧了侧脸,小蕙便上前,把昨天仙月宫袁氏遗书揭发绯晚是真千金欺君的事,说了出来。 还有太后呕吐,从仙月宫移回慈云宫后,就一直闭门养病,后妃宗亲一个不接见,到现在还没人露过面。 虞听锦听得愣住。 她幽居春棠院,人迹罕至,竟不知宫里发生了这样大事。 “我不信……” 她惶惶盯住绯晚,“如果陛下知道你欺君,怎么还会升你的位份!” 绯晚坦诚:“若我欺君,你也欺君,虞家满门都欺君。所以,我和虞大人,自然都极力否认血缘了。” 虞听锦笑了。 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成为虞家的小姐!” 她之前还私下送信回家,让家里势必隐瞒住绯晚的身份。 可没想到,事情竟然还能以这样的思路解决。 她怕,可原来绯晚,比她更怕真相暴露啊? 只要绯晚不敢和皇帝承认身份,不能当虞家小姐,她这个养女,就是名义上真正的嫡女。她占着这名分,虞家就会继续扶持她,救她,而且还有太后的支持…… 一时失势没关系,日后,她还是会东山再起,压住绯晚! 而绯晚因为这个,也会忌惮她,不敢再对她下毒手了,怪不得今天给她请医官治病呢! 虞听锦眼底迸发光彩,看到了希望。 “蠢。”绯晚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谁蠢?” 自然说你。 绯晚叹道,“虞更衣,你是怎么当上贵妃的,自己不知道吗?” “当然因为我有才有貌,深得陛下宠爱!若不是你,陛下对我恩宠日隆,又怎会误会我?” 蠢货,陛下抬举你,不过是为了用你平衡皇后和贤妃! 绯晚无语。 帝王的平衡术,用在前朝,也用在后宫。 皇帝登基以来,收拢的文臣集团渐渐能克制住勋贵宗亲了,可后宫里还是贤妃比较势盛。 皇后家族不高,又不擅长培养势力,皇帝只好自己抬举起新人来。 恰好这新人鲜美可口、心思简单,不必担心以后为患,又是皇后愿意扶持、贤妃看不顺眼的,且虞侍郎在西北兵事上确实有些建树,跟首辅又走得近,几厢加在一起,便成就了虞听锦。 算她运势极好。 不然以她的天资,再得宠,封到容华、婕妤之类已经是极限,又怎会一年多就蹿升成贵妃。 可惜她自己看不透。 一旦被绯晚打破平衡,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可这些话,绯晚懒得说。 说了虞听锦也不会信。 再说,绯晚今天来,又不是为了帮虞听锦变清醒。 “虞更衣,春熙殿里的东西,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送来?” “不需要!” 虞听锦发誓她会复位,会把失去的重新夺回。她不需要贱婢的怜悯施舍。 “那好,更衣歇着吧。” 绯晚带人告辞了。 离开春棠院没多久,春棠院的一个宫女便悄悄来报,说虞听锦写了一封信,让她送出宫。 “虞更衣还赏了奴婢一对耳坠。” 那宫女老老实实把鎏金坠子给绯晚看。 “给你的,你就留着,信也照常给她送出去。” 绯晚看完了信,知道虞听锦又中计了。 把信还给宫女,赏了她一个大银锭。 “以后有什么事,及时报来。” “是,奴婢遵命!” 宫女拿着银子高兴走了。 一对鎏金坠子,里头是纯银的,轻飘飘值几个钱?哪有昭容华给的银锭好? 昭容华先前还给了她一支金簪呢。 她在冷僻宫院向来没什么油水,也不想掺和嫔妃争斗,总之是谁给钱多,就替谁办事。 “小主,虞更衣信上说什么?” 小蕙自从学字,短时间已认识不少了,瞥见信的开头写着“父亲大人”,知道虞听锦是写信给虞家。 刚和小主见过面,这虞更衣就给家里写信,难道是要算计小主? 第一卷 第141章 你是朕的女人 “她说,得蒙太后恩典,搬出冷宫之后过得好多了,但是身边人手不足,想让家里再求求太后,给她送两个家生的婢女进宫伺候。” “啊?”小蕙愕然,“她现在只是更衣,身边只有能两个宫女,不能再加人了呀。” “她还说,我给她请了太医,怕是不怀好意,让家里找相熟的太医给她看病。” 小蕙愤然:“小主给她请太医治病,她还信不过?” 要真想害她,需要通过请太医这么费劲的手段吗。 “小主,她还说什么了,有没有害您的意思?” “那倒没有。” “算她识趣。”小蕙很讨厌虞听锦,“最好是虞家找不到合适的太医,让她多病一段日子才好。” 绯晚笑着让小蕙放心。 虞家不可能让虞听锦如愿。 虞听锦太高估虞家对她的爱重了。 绯晚相信,皇帝在寿宴上对自己的抬举,被虞忠亲眼所见之后,虞忠一定会重新考量自己和虞听锦的分量,孰轻孰重。 回到观澜院,绯晚略作休息,香宜便来禀报: “小主,您吩咐的杏仁酥酪和白玉莲子羹已经做好了。” 端上来两只水晶盏,乳白色的酥酪凝结如膏,玉雪可爱,莲子羹晶莹剔透,点缀着桂花、红丝等,看起来十分清爽香甜。 绯晚每样都尝了两口,觉得不错,便命人用食盒盛了。 盛不下的让宫人们拿去分着吃:“都尝尝,谁喜欢就多吃点。” 而后坐了软轿,前往辰乾殿。 昨天得了抬举,今天自然要去皇帝面前献个殷勤。 夜里下了半宿的雨,天气凉快不少,路边树叶花瓣挂着亮闪闪的雨滴尚未干透,一路行去,心旷神怡。 尚未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皇帝。 绯晚看到圣驾,大老远就下了软轿,走路迎上去,给皇帝行礼。 “陛下万安。” 萧钰牵着绯晚的手腕,将她扶起:“这是要去哪?” “给陛下送两样点心。” 绯晚接过婢女手里的食盒,递给曹公公。 羞赧地说:“嫔妾本想亲手做,昨晚看了半夜食谱食单,觉得学会了,结果早晨起来试了几遍,都没能做成……” 看半夜食谱纯属瞎扯。 早晨倒是去观澜院小灶房溜了两圈,没想学会,自然就不会。 但事情可以不办,话一定要哄到位。 此时曹滨已经将食盒揭开一半,让皇帝看见了里头东西。 萧钰好奇:“你没做成,那这些?” “是嫔妾让身边宫人做的。”绯晚低下头,一脸的不好意思。 把萧钰逗得朗声而笑。 “虽不是昭卿亲手制作,但昭卿的心意,朕很喜欢。” “多谢陛下。”绯晚眼神依依地望着皇帝,“嫔妾愚笨,陛下竟然不嫌弃。” “笨又何妨,真心最重要。” 萧钰捏了捏绯晚下巴。 别的嫔妃让底下人做事,还口口声声是自己做的,只为邀宠。 她倒好,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却傻乎乎把实话说出来。 “陛下……” 绯晚低头。 像以往一样展现羞涩,又加了点娇俏,“陛下真觉得嫔妾很笨?” 萧钰含笑:“昭卿不笨,笨人怎么会知道滴血验亲不可靠?” 绯晚心里一紧。 抬眸看了看皇帝脸色,才知道他只是调侃。 但不是调侃也没关系。 她早备好了说辞。 眨了眨眼,眼底有泪意泛起,绯晚轻轻跪了下去。 “陛下,其实嫔妾给陛下送东西,是想讨好您,向您请罪。” “昨天寿宴被嫔妾身份的事搅扰,嫔妾十分愧疚。而且昨天嫔妾激动辩解,还让那么多人滴血,更是刺破了陛下手指,嫔妾不够贤良。” “请陛下责罚!” 美人垂泪,泫然可怜。 可怜中还有不加掩饰的委屈。 萧钰欣赏着绯晚的美,看了片刻,才将她拽起:“昨日已逝,昭卿不必纠结于过去。” 可是绯晚跪着不肯起来,只求惩处。 柔软嘴角倔强抿起。 萧钰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绯晚极力忍着眼泪。 但是眼泪没忍住,最终哭出了声音。 “陛下!嫔妾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陛下,嫔妾惶恐!” 自从承宠以来,她从没在皇帝面前这样失态。 一时让萧钰纳罕,又有些惊讶。 “你起来,仔细说给朕听。” 萧钰收起了嘴角笑意,略微严肃了。 绯晚依言站起,眼泪却收不住,一边哭,一边和皇帝倾诉。 说她昨日在仙月宫,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欺君之罪,和人争辩,让人滴血,还刺伤最在意的陛下。 她觉得自己是个泼妇。 太不端庄娴雅了。 “可是陛下,如果嫔妾不那么做,就可能背着骗您的罪被处死。嫔妾想做贤良淑德的人,好配得上您的恩宠,可是如果一味忍让,就会冤死,又何谈侍奉您。” “嫔妾该怎么办呢……” “陛下,求您教教嫔妾。” 萧钰沉默。 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伸手在侧。 马上有曹滨会意,递了条干净绢帕过来。 萧钰用帕子擦去绯晚脸上的泪,动作很轻柔。 “晚晚,不哭了。” “你做的没有错。” “是害你的人错了。” “下次若还有这种事,你依然要辩,要争,做你该做的。” “因为你是朕的女人。” “大梁皇帝的宠妃,要贤良,也要够尊贵,绝不容人随意挑衅!” 绯晚抬头,晶莹含泪的双眸,就那样痴痴望着皇帝。 仿佛听得呆住了。 “陛下的女人……不能容人随意挑衅。”她轻轻呢喃,回味着。 片刻之后用力点头。 满脸都是顿悟,是感激,是对眼前男人的无限崇拜。 “嫔妾要学着勇敢,学着处理各种危险,才配当您的女人!” 莹白柔媚的脸庞,陡然添了些坚毅。 仿佛下定了决心。 萧钰赞许点头。 昭卿,孺子可教也。 因为她满心满眼都是他,才对他说的话这么重视,愿意为了他做改变。 “来,朕正要去贤妃那边,一起吧。” 萧钰携了绯晚的手,亲自将她送上软轿。 还让软轿就跟在自己的肩舆旁边,彼此只相差半个肩舆的位置,好方便和绯晚回头说话。 这几乎肩挨肩的距离,可是无上荣宠! 绯晚默默享受着,心里知道,今天这关,又过了。 第一卷 第142章 做虞侍郎义女?不不不 皇帝平日叫昭卿,是亲昵。 昨日在寿宴上当众叫昭卿,是故意向太后挑衅。 今日,忽然改了“晚晚”,比昭卿更亲近几分…… 则是动情,是觉得她甚为贴心。 为何? 绯晚很清楚,她给皇帝展现的左右为难,正中皇帝心意。 想贤良,就丢命。想完成伴驾心愿,就要抗争。 皇帝怕是共情了。 想要孝顺名声,就失了君权。想君临天下,一展宏图,就要忤逆太后。 他告诉她怎样做大梁宠妃、皇帝的女人。 又何尝不是在坚定他自己的心意—— 朕是皇帝,朕没有错,朕不容挑衅! 绯晚这一跪,既打消了皇帝对忤逆太后最后的一丝道德压力,也让自己离皇帝的心更近一步。 还让自己以后慢慢展露锋芒有了理由。 是皇帝让她学勇敢,学抗争的! “陛下,感谢您让嫔妾入住春熙殿。嫔妾今天去探望虞更衣了,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旧物需要嫔妾送过去。毕竟她是春熙殿的旧主,也是嫔妾旧主……” 绯晚坐在软轿上,一路行去,享受着路上宫人和低等嫔妃的震惊和跪拜,并没有让软轿往后拉开距离。 太后刁难在前,她就是要让宫里人都看看,皇帝对她有多么宠爱,让大家都忌惮她、羡慕她、想要依附她! “嫔妾是不是做错了?事先没给陛下请示,嫔妾就私自去……” 她率先提起见虞听锦之事,在皇帝跟前做背书。 免得有人嚼舌根,让皇帝拐弯听到风声。 萧钰听了,不大感兴趣,只道:“你想去就去。不过,她待你刻薄,你还为她考虑?似乎你还叫了医官给她。” “陛下知道了?”绯晚本就做给旁人尤其是皇帝看的,但装得讶然,还很不好意思,“嫔妾只是想用仁爱化解虞更衣心中戾气,主仆一场,不想结恶缘。” 顿了顿,叹息地说:“嫔妾会努力,若最后不能尽如人意,也问心无愧了。” 既表明自己没有一味滥好人,也让皇帝明白,虞更衣并不接受她的好,怕是最后白努力。 萧钰鼻腔冷哼:“她戾气重,虞家教养了一个好女儿!” 竟是把虞听锦和虞家都厌恶了。 绯晚想起虞听锦盼着复宠的蠢相,心里冷笑。 便不再说什么,默默住了口,静静陪在皇帝身侧。 路过一片竹林,翠竹生凉,绿意幽深。 几丛兰草间杂其中,素白淡雅的花朵仿佛温润的玉,空气中弥漫着淡雅芬芳。 萧钰靠在肩舆上,深吸几口香气,神色一缓,侧脸来时又带了些笑意: “说起你的身份,朕旁观瞧着,你倒是和虞侍郎有几分相似。但最多只有两三分,像得不多。” 这也是个坑。 绯晚从软轿上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回话,自不会让自己掉坑。 “陛下,其实当初嫔妾进侍郎府,确实是惠真禅师说嫔妾是府里失踪多年的女儿。嫔妾当时不敢相信,后来事实证明是惠真禅师弄错了,此事嫔妾就当是个误会,或是笑话。没想到得了您的恩宠,倒是被人提起旧事,闹了一场更大的笑话。” 绯晚如兰似雪的面容,染上一层黯然。 像路边被竹影遮挡的兰草,玉色蒙阴。 “嫔妾小时候家贫艰辛,只觉得日子苦,后来做了十多年奴婢,才知道以前在家的日子只是缺吃少穿、挨饿受冻,却不会整日挨打挨骂,那并不算苦。 可惜养父母待嫔妾虽不错,却去得早,嫔妾到现在不知生身父母在何处,兴许也是苦命人,早就死了,才把嫔妾丢在外头让人捡。 嫔妾此生,怕是永远没机会知道自己是谁家女儿了。” 她明明想哭,却强自含笑的样子,让萧钰心底一紧。 有些揪得慌。 对她浅浅的疑虑完全打消。 “晚晚。” 他从肩舆上伸手过去,在绯晚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若愿意,就让虞忠认了你当义女,记在正室名下,入族谱。如此,风波变成佳话,也是太后福泽庇佑了。” 到底是不是欺君…… 他虽不知当年事的底细。 但早已判断出,虞忠虞听锦必定有所隐瞒,而绯晚,多半无辜。 因为昭卿给虞家的信,他早知详情。昭卿受尽折磨,从不相信自己是虞家女儿,合情合理—— 毕竟谁会让亲女儿为奴为婢? “陛下?!” 绯晚早料到会被皇帝原谅。 因为她那晚送给虞家的信,会被皇帝看到是肯定的,她就是给皇帝看的! 寿宴上她敢做戏。 就是笃定皇帝信任她。 可她确实没想到,皇帝竟然还帮她出这种主意…… 认义女,入族谱…… 那跟真正的嫡女没什么区别了。 御赐的关系,比真千金还尊贵些。 陛下,还真是一举两得啊。既呵护了她,又掩饰了寿宴滴血风波,全了他自己的孝道,啧! 但既然是御赐关系,为什么不赐个高级点的朝臣给她当爹? 比如寿宴上的老大臣祝福山,就比虞忠官职高、资格老、势力大。 心眼还比虞忠正得多。 捏着鼻子当虞忠亲女儿她认了,毕竟生父无法选择,可若是御赐,呸!她才不稀罕虞忠那匹夫。 “陛下万万不可,嫔妾绝不敢遵从!” 她跳下软轿,差点滚在地上,着实吓了宫人们一跳。 她却不顾宫人搀扶,直接跪着给皇帝磕头,求皇帝收回他那一时兴起的想法。 “嫔妾微贱出身,怎能当侍郎府的女儿,说出去图惹天下人耻笑。只怕到时,会有更多言官上折子数落嫔妾,嫔妾愿一死了之,以平流言蜚语,保全陛下英明!” 萧钰被她激烈的恳求惊着,倒是清醒了一点。 的确,言官烦人。 权衡一瞬,他点头:“好吧,朕依你。” 绯晚谢恩起身。 重新登上软轿,和皇帝一起到了长乐宫。 这个小波折,忽然让绯晚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看来除了侍郎府千金的身份,还可以让皇帝给她加持更好的身份…… 所以,她在得到本属于自己的身份之后,可以再多镀一层金,不是吗。 “贤妃娘娘金安。” 来到长乐宫,绯晚规规矩矩给贤妃行礼。 贤妃对她和皇帝联袂而来,并没有感到嫉妒。 因为贤妃现在心神都在另一件事上,很是兴奋。 “陛下,臣妾有要事禀告!” 萧钰刚坐下喝茶,贤妃就让人带上来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老尼姑。 “陛下,惠真没有烧死,臣妾找着她了。这下,昭容华妹妹的身份,可以分明了!” 第一卷 第143章 谁这么狠,真可怕 萧钰尤未开言,绯晚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匆匆上前握住了老尼的手。 “惠真师父,真的是您……真的是您?您还活着?太好了!!” 竟也不顾老尼身上脏污,一把抱住,扑在对方怀里哭起来。 “阿弥陀佛,娘娘别哭了,贫尼无事。” 惠真错愕之后,也有些动容,眼窝里留下两串清泪,把脸上脏污冲出两道沟。 看上去又好笑又可怜。 旁边小蕙低声提醒她:“不是娘娘,是小主,昭容华。” “阿弥陀佛,贫尼嘴拙,不知宫里规矩……” 惠真连忙道歉,又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抚绯晚,差点想用她沾满尘土泥污的袖子给绯晚擦眼泪。 被贤妃手疾眼快,上前给拉开了。 “昭妹妹先别忙着哭,她还活着,你们有的是机会叙旧。眼下,先让惠真把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如何?” “多谢娘娘。” 绯晚抽噎止住哭。 贤妃看到御前内侍手里头提的食盒,笑道:“陛下是给臣妾送好吃的么?” “昭卿做的,你也一起尝尝。” 萧钰让人把酥酪和莲子羹拿出。 绯晚恭谨福身:“长乐宫精致吃食多的是,嫔妾班门弄斧,献丑了,望娘娘莫怪。” 贤妃心情好,不吃醋,笑着让人拿了水晶碟盏,亲自盛了酥酪侍奉皇帝。 萧钰吃着香滑甜软的酥酪,看了眼惠真:“从哪里找到她的?” 贤妃忙答:“陛下容禀。寿宴上的事,臣妾虽愚笨,却也觉得蹊跷。怎么惠真的庵堂早不着火,晚不着火,偏在袁庶人的血书即将公开时着火呢?滴血的事虽然告一段落,可昭妹妹身份未明,日后难免还有人指摘她。 臣妾想着,给她解了围,让她从此专心侍奉陛下岂不是好?所以就多事,私下告诉家里,让帮着留意一下庵堂着火的案子。 谁知恰好,京兆府的公差去庵堂调查时,无意间发现了活着的惠真师父。臣妾一听说,就连忙把惠真宣进宫来了,好让她亲口说出昭妹妹身份之谜。 臣妾自作主张,有违宫规,还请陛下责罚!” 她蹲身行礼告罪,脸色凝重。 吓得旁边惠真也连忙跪倒在地,趴着磕头。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惶恐模样。 萧钰撂下碗,淡笑:“那就罚贤妃,再给朕盛一碗莲子羹。” “臣妾遵命!” 贤妃脸露喜色,知道皇帝不计较她私下行事,立刻站起侍奉。 盛了莲子羹,她又叫人把自己宫里几样精致点心拿来,让皇帝一起享用。 绯晚安静陪侍在侧,偶尔抽泣一声,显示自己的难过。 其它的,任由贤妃主导。 惠真在贤妃的鼓励和引导下,颤巍巍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原来这段日子以来,总有相熟或不相熟的人,找她明里暗里打听虞侍郎当年丢女儿的事,还问她两年前是否帮虞家找回了女儿。 这是虞家的私事,她便守口如瓶,对谁也没细说。 前日晚上,又有人来问,如果让她公开指认绯晚就是虞家的真女儿,她愿不愿意。 对方还给她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她没有答应。 谁知凌晨就出事了。 庵堂起了大火,看似从厨房烧起,可她住的禅房烧得最快最凶。她当时起夜,去了茅厕,回来时已经没法冲进屋救人了。 和她同住的一个游方女尼,被烧成了焦尸。 她怀疑事出有因,悄悄遁走,没敢露面,任由大家以为她烧死了。 当天夜里,才敢溜回去,想寻找大火烧起的源头。 结果被守在附近的公差逮个正着。 贤妃轻轻把一块玫瑰酥放到皇帝面前,“陛下您看,显是有人逼惠真指认昭妹妹是虞家小姐,她不从,就干脆来了个死无对证。还能给虞家泼脏水,让人误会是虞家为了掩盖昭妹妹身份,杀了惠真。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么毒的心思,做下这么狠的事,真可怕!” 萧钰噙一口玫瑰酥,细细地嚼,只是沉吟不语。 贤妃又添茶斟满。 清淡的茶香混着着酥皮点心甜腻的香味,氤氲不散,和长乐宫富丽的奢华相得益彰。 惠真跪在地上,袍子破了好几处,沾满了火场的烟灰,又有着初入宫闱的瑟缩和遭逢大变的恐惧,整个人和周遭格格不入。 半晌,萧钰才对她说:“你是出家人,跪佛祖,跪菩萨,这里便不用跪了,起来吧。” 惠真颤颤磕了个头,趴在地上闷声道:“阿弥陀佛,贫尼在庵堂拜未来佛、过去佛,眼下拜的是现在佛。” 然后才谢恩爬起来,低头拘谨站着。 萧钰却被她逗笑了。 “惠真师父很会说话。赐座。” 惠真双手合十,紧张念了句阿弥陀佛。 待长乐宫的宫女端了锦凳过来,她坐下的瞬间,紧张得差点摔着,被宫女扶了一把才稳住,勉强坐了。 萧钰含笑审视她的慌张,忽然问:“昭容华是不是虞家女儿,惠真你可知道?” “阿弥陀佛,贫尼认为,昭小主正是虞夫人十八年前丢失的孩子。” “你确定?” “九分确定。” 绯晚稍微睁大了眼睛,懵懂又惊讶:“可是,师父,我在虞家……” 惠真再次念句佛号。 “昭小主,贫尼险被火烧死,这番劫难,想是贫尼欺心,没有为小主据理力争的报应。众生畏果,菩萨畏因,贫尼不想再种下恶因,所以日后只说实话,再不会为任何人、因任何理由打诳语。” 她拘谨又紧张,但是一直陈述着。 到底,是把绯晚当年如何丢失、后来又如何被她认出并找回的前前后后,都讲了出来。 十八年前,虞夫人怀着身孕,噩梦不断,不得已挺着大肚子,到京郊一家香火很旺的寺庙上香求平安。 当晚住在寺里,谁知不小心滑倒,导致早产,生下一个身体孱弱的小女婴。 因为母女俱弱,不敢挪动,就临时在寺里居住,想等十天半月之后,母女两个身体都好些了再回城。 谁知有天早晨一醒来,女婴便不见了。 虞夫人撒出人手到处找,寺里僧人也帮忙,山前山后寻遍了,不见踪影。 找了一两日没有结果,僧人推断可能是有人偷婴,建议报官。 虞夫人却不肯。 第一卷 第144章 纵火真相 僧人劝她报官调查,或许能尽早找回女儿,毕竟寺庙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晚上能在香客厢房接近虞夫人的,毕竟是少数。 让公差把相关人等拘起来讯问,也许能查出不妥。 虞夫人却道:“这孩子是在庙里生的,也是在庙里丢的,说不定是冥冥之中佛祖的安排,我和这孩子的缘分就这么几天。万事不可强求,我会尽力去找,但找不到,也是天意。” 她拖着生产完还没休养好的身子,爬了几天山,到处找,没找到。 便在佛前给女儿点了一盏灯。 祝孩子早登彼岸。 还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然后就离开了寺庙。 虞夫人身边一个老嬷嬷倒是比虞夫人还悲痛,没跟着下山,当天跳崖死了。 当时的知客僧觉着虞夫人不近人情,难以理解,主持告诉他:“世上万般,皆有缘法,她不强求,我们也不可强求。便是女婴找到,回到虞家,也未必是福。” 寺里的僧人们在虞夫人走后,又连接找了一些日子,山前山后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这才渐渐罢了。 后来倒是听说,虞家又抱养了一个女婴。 虞夫人对女婴极好。 僧人们见过各种各样的香客,虽觉得虞夫人心思奇怪,但还有很多人比她更奇怪,时间久了,此事也就不提了。 “这些事,都是贫尼后来和寺中老僧相遇,闲聊谈起,才些微知晓的。贫尼十八年前不知虞夫人丢女,寺中僧人们也不知道,那女婴就在贫尼身边。” 惠真说起来,颇为感叹世间因缘。 当时的惠真,在距离那座寺院几里路的另一个山洼居住,刚跟着废旧庵堂的老尼剃度出家。 有天,忽然村里的猎户送来一个女婴,说是山上捡的。 女婴看起来刚出生不久,身体虽弱,襁褓和小衣服都很精致,不是寻常人家能有。 惠真师徒两个慈悲为怀,收养了女婴,以米汤哺育,一面托人去城里打听谁家丢了孩子。 几个月没打听到,女婴却渐渐长大,身体也不是很弱了。 恰好有相熟的香客要收养女孩子“招弟”,惠真师徒知道对方是向善之人,便把女婴交给了对方。 女婴随着那对年轻夫妇在京城里生活,夫妇摆小摊维生,女婴便被放在摊子旁边躺着,虽然风吹日晒,可有父母逗弄喂养,夫妇俩盼儿子,待她却也不错。 惠真有次路过那摊子,见小女娃日渐长大,拿着拨浪鼓坐在养父手编的摇车里开心地笑,便彻底放心。 女娃两岁左右时,夫妇俩回乡奔丧,再没入京。 等惠真再见到绯晚时,已经是十几年后,绯晚当丫鬟都好久了。 惠真那时候,老尼师父早已坐化,她进了城里的庵堂,当了寺监。偶然看到前去拜佛的绯晚,认出她手腕上浅淡的蜻蜓形状胎记。 很淡很淡,几乎接近皮肤颜色的胎记,也许不能说明什么。 但绯晚的眉眼依稀有幼时影子。 再询问她出身来历,听到她讲出养父母的名讳,惠真便确定了是她。 何况,她一直带着小时候襁褓料子做的随身荷包,惠真认识那襁褓。 惠真当时已经知道虞夫人丢女的事,于是带着绯晚去了虞家。 当时虞夫人一眼认出了襁褓布料。 也记得绯晚手腕的胎记。 “贫尼当时只当骨肉相聚是喜事,谁知……” 后来她收到绯晚悄悄托人送的信,说在虞家过得不好,想要跟她出家。 她为此特意去虞府拜访。 却被虞夫人冷淡打发了。 “小主如今成了宫里尊贵的人,也算是苦尽甘来。”惠真念了句佛号。 绯晚合十还礼。 “多谢师父……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是虞家的女儿……” 她欲言又止,静静落泪。 惠真道:“相貌胎记和襁褓,贫尼都记得。您的养父母名讳,跟贫尼师父当年交付女婴的夫妇相同。所以贫尼相信您九成是虞家女儿,剩下那一成,只是念着天下之大的巧合,兴许在您故乡的同州同府,有一对同名姓的夫妇,也收养了一个有蜻蜓胎记的女婴?” 谁都知道这种巧合几近于无。 贤妃在旁击掌:“如此说来,昭妹妹一定是侍郎府的嫡出小姐了!” 又困惑:“……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虞家不认昭妹妹?让她在府里宫里当婢女,在寿宴上还公然否认,这似乎不合常理。” 惠真道:“贫尼所言,可在佛祖面前发誓,无一字虚言。只是昭小主养父母已逝,贫尼师父也早已坐化,当年捡女婴的村中猎户现在不知是否健在,一时却也没有人证。虞府若不认昭小主,贫尼并无办法。” “陛下,叫虞大人或虞夫人进宫,问一问?”贤妃试探。 萧钰沉了沉脸色。 只有惠真一面之词。 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所谓襁褓布料,算不得什么。 若是虞忠夫妇说惠真认错了人,也没人能证明,绯晚就是虞家女。 只是…… 说到底,绯晚是不是虞家女,并不要紧。 她来自张家李家还是虞家,他都喜欢。 此事的关键是,谁要烧死惠真? “贤妃,你宣惠真进宫,想必对庵堂之火,也有些了解了?” 萧钰淡淡问道。 贤妃眼底划过几分得意,随即用盈然笑意掩饰住。 “回陛下,说来也巧,说不定是太后福泽庇佑,京兆府的公人日夜调查,在找到惠真没多久,也找到了放火的人。只是府衙的口供卷宗等,就不是臣妾能观看的了,还请陛下宣京兆府尹细问。” “那就宣。” 萧钰一声吩咐,曹滨立刻出去传旨宣召官员。 长乐宫是内宫,萧钰起身离开,前往辰乾殿接见臣子。 贤妃自然带着惠真跟随在后。 绯晚作为当事人,也要到场。 御驾之后,贤妃仪仗,还有绯晚的小软轿,宫人簇拥,队伍浩浩荡荡。 一时惊动了宫中不少人。 于是,到了晚上,绯晚留在辰乾殿伴驾之时,宫中各处已经得到了消息。 京兆府查明,太后寿宴当日,某街某庵的大火乃是人为纵火,为的是烧死一个叫惠真的尼姑,嫁祸给虞侍郎杀人灭口。 为的是,扳倒宫中新宠昭容华。 而从那纵火之人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幕后主使竟是皇后娘家一个亲戚府里的管家!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曹滨小心站在内殿门外,轻声禀报。 绯晚正在给皇帝篦头发,立刻放下了篦子,“嫔妾告退。” 腕子却被皇帝拉住。 “你不必走。” 第一卷 第145章 激动质问皇后 绯晚的脸上露出惶然,还有一丝紧张。 “陛下,皇后娘娘此来,多半会和陛下说起庵堂着火一事,嫔妾留在这里,只怕……” “你怕什么?” 萧钰本在内殿临窗镜案前坐着,享受绯晚轻柔解乏的通头篦发。 这时候便起身,拉着绯晚往侧殿走。他的嘴角含着一丝笑,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泛着冰冷雪光。 “若真是皇后唆使人害你,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日后如何应付宫中诸事?” 他步子大,绯晚被他扯得需要紧走几步追赶。 他在宽大书案前坐定,绯晚立在旁边,紧张低着头踌躇不定。 却也只是一瞬间,扬起脸时,眼神变得坚定,清亮如水盈盈望着皇帝。 “陛下训诫,嫔妾受教了。嫔妾一定努力再努力,让自己更加勇敢。” 萧钰脸色稍缓,点了点头。 不过,在宣召皇后入殿,看到皇后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再次冷了下去。 “皇后不在凤仪宫好好养病,天黑了,来做什么?” 语气也是不善。 皇后看了眼陪侍在侧的绯晚。 “皇后娘娘金安。” 绯晚从皇后一进门就蹲身福礼,恭敬有加,礼数上不错半分。 皇后给皇帝问了安,垂眸言道:“臣妾是来向陛下请罪的。臣妾虽身在宫廷,无法时时管束母家亲族,但母家有了出格的奴仆,臣妾也难逃其咎。听闻庵堂纵火一事,臣妾十分痛心,已经第一时间速速遣人去安抚庵堂尼众和周围百姓,臣妾愿意罚俸一年,用俸禄帮百姓们重新修葺烧坏的房屋,请陛下恩准。” 她十分动情,十分诚恳。 皇帝听了,脸色却淡淡的,嘴角反而还有些讥诮的弧度。 “皇后这样说,是承认自己母族的人暗害昭卿了?” 辰乾殿烛火明亮浮金,照耀之下,皇后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她提起九凤洒金百褶裙,缓缓跪在地上,端然陈情: “陛下,臣妾对此案结果甚有疑虑,恳请陛下另择人仔细详查,以免被人做了手脚、屈打成招、严刑逼供。破坏了臣妾与昭容华的情谊、坏了臣妾和母家名声尚在其次,我大梁法度刑责乃太祖所立,若被小人利用,使刑法蒙尘,只怕影响深远。” 萧钰笑意冷然:“如此说来,你觉得此案查得糊涂,你是被冤枉的了?” 皇后朗声道:“臣妾不冤枉。那个被查出的管家就算不是唆使纵火之人,一定也是平日言行有瑕疵,才被人拿住了把柄。 臣妾乃后宫之主,一国之母,本该约束规矩身边人和母族众人,不该出这种纰漏。所以臣妾愿意领罚,也愿以俸禄接济受火灾的百姓。 臣妾日后一定更加严谨约束他们。 也请陛下再派人详查此案,给昭容华和虞侍郎一个交待。” 说罢,皇后朝上叩首。 静等皇帝发话。 萧钰拿了案上丢着的一挂碧玺手珠,放在掌心一颗一颗用拇指捻动。 他审视着皇后,半晌才问:“若重查此案,你觉得,用谁查方能防止小人做手脚,方能公平清正?” 皇后谨慎答道:“朝臣优劣,陛下自有评判,臣妾不敢妄议。想必如刑部尚书、监察御史、大理寺卿这些官员,都是极有名声,且得陛下看重才能担任。若让他们重审重查,或许能水落石出。” 萧钰忽然咯地冷笑一声,“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那是朝臣该操心的事,稍后再议。皇后可以先解释一下,当日春熙宫有人养鼠为患,为什么背后也有你凤仪宫的影子。” 皇后骇然抬头,端凝的脸上满是惊愕。 “陛下?此话从何说起啊……” 萧钰不想多言,只微微侧了侧首。 早有会见机的曹滨躬身上前,将一份压在御书案边缘的字纸递给皇后。 皇后匆匆看完,大惊失色:“陛下,这是污蔑!臣妾绝对不可能叫人做这种事。” 她将字纸嫌弃丢在地上。 绯晚疑惑上前,低头细看。 原来是一份口供。 是原本在春熙宫伺候虞听锦的一个杂役宫人,说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有黑影鬼鬼祟祟在主殿后门晃悠。他悄悄凑近了看,黑影蒙面不知是谁,只见殿门开处,露出一双手,把一个盆状物接了过去,门就关了。 那盆里是什么他不知道,倒是听见轻微的细细的叫声。 后来,他跟着那黑影,一路尾随到凤仪宫附近,见那黑影进了宫院的后角门,再没出来。 及至两日后鼠患事发,住在观澜院的昭小主挨咬,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撞见了送鼠现场。 被宫正司把所有人带去询问时,他就说出了当时所见。 绯晚看完了口供,十分惊愕,直直瞪着皇后。 皇后转头道:“你盯着本宫作甚,本宫从未做过,问心无愧!” 绯晚咬牙含泪,低声控诉。 “娘娘……嫔妾哪里得罪了您,为何自从嫔妾承宠以来,遇到的一个又一个劫难,都和凤仪宫有关?” “嫔妾被鼠咬,疑似是凤仪宫的人送鼠给虞更衣。” “嫔妾被诬陷用禁药邀宠,是您宫里的一个嫔妾根本不认识的执事太监提供的药粉。” “还有这次纵火烧惠真禅师,为什么也查出和您有关?” “虞更衣曾经威胁嫔妾说,得罪她,就是得罪皇后娘娘,让嫔妾吃不了兜着走。嫔妾当时还不信,可现在似乎是不得不信了。” “娘娘,您位列中宫,平日常说对所有嫔妃一视同仁,可为什么您偏偏喜欢虞更衣,而对嫔妾欲除之而后快?” “嫔妾真的不懂!” 绯晚死死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 清素的脸上满是悲愤。 她伸出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 拆开纱布,露出尚未痊愈的手指。 “娘娘请看,这是虞更衣用鞋底生生碾断的。若不是文太医医术精湛,嫔妾这只手怕是只能留四根手指了。她那样狠,您为何喜欢她?!” 这是绯晚第一次,在皇帝面前直接说出虞听锦的迫害。 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质问后妃。 之前在寿宴上,她都没有如此。 正襟危坐的萧钰看着绯晚被气狠的样子,看她裙幅如水曳地,那清冷柔婉却激烈的美感,竟是前所未有。 而低吼着“本宫没有做”的皇后,则越发显得面目可憎了。 第一卷 第146章 挑唆成功,皇帝被气坏了 “陛下,臣妾说没有做过,就是没有做过。臣妾此心,天地可鉴。” “陛下难道不想想,为什么桩桩件件,都有凤仪宫的影子?”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借着昭容华,构陷臣妾?让陛下中意的昭容华和臣妾反目,有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陛下,臣妾冤枉!” “您可以不喜欢臣妾,也可以冷落厌弃臣妾,但,不能让臣妾蒙受不白之冤啊陛下!” 皇后的反击,和她往日一样,都是祸水东引的路数。 总之,鼠患之事,只有一份口供。 药粉之事,只查出底下一个执事太监。 而纵火烧庵堂,说到底也只追查到她母家一个亲戚的一个管家仆人身上,与她隔得尚远。 没有明显的人证物证指向她。 她这样辩白,倒是也有道理。 只是…… 绯晚泪眼朦胧中看到皇帝冰冷的笑意,便知道,皇帝是不信这份道理的。 放在心尖上的人,即便犯了百口莫辩之罪,但凡有一丝希望,也要为其奔走分说。 可若是厌弃之人,便是那罪名只有个影儿,也可以“莫须有”地问罪。 又何况,皇后并不无辜! “皇后娘娘,其实,您根本不知道,陛下对您的体面维护甚深,处处为您着想。” 绯晚含着泪,哽咽开口,“当初嫔妾挨了鼠咬,病得严重,陛下亲口许诺要彻查此事,尽快给嫔妾一个交代。” “嫔妾微贱,不值得陛下万金许诺,可是嫔妾却知道陛下是极重承诺之人。然而过了许久,陛下才对嫔妾说,鼠患之事已经查明,但不要嫔妾多问。” “嫔妾还曾纳罕,到底是什么,让陛下暂时搁置许诺,嫔妾想,那一定关乎大局、关乎极其重要的人。” “直到此时,嫔妾才知道,陛下是在维护您的体面,维护后宫和谐……” “皇后娘娘,陛下为了您不惜违背自己的原则,可你却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您、冤枉您,娘娘,您知道陛下心里会有多难过吗?” “您整天说自己母仪天下,可您的身份,是陛下给的啊。如果您不是陛下的妻子,怎么能母仪天下。然而您尽到做妻子的责任了吗,您关心过陛下冷暖,懂得他的快乐和悲伤吗?” “您只看到皇位凤位的荣光,可有用心体会过陛下坐在龙椅上,肩上担着大梁江山和千千万万百姓,他会不会累,会不会需要有人关心和爱护?” “您处置嫔妾的时候,想过陛下的感受吗!” 绯晚声声哀叹,字字泣血。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她不等皇后分辩半句,便疾步走到御书案前,倾身跪倒在地。 动作急促而翻起的衣角如羽蝶纤纤翼展,淡然婉约的烟青色裙裾潋滟铺开,躬身一拜,绰约而清绝。 “陛下,嫔妾一时激愤,冒犯皇后乃大不敬之罪,请陛下降罪!” “陛下!”皇后亦是急声,慌忙向上恳求,“臣妾从未怀疑陛下对臣妾的心意,只是自己喊冤罢了。昭容华巧言令色,平日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挑唆起来却是牙尖嘴利,生生要将臣妾和陛下的情谊抹杀。 之前朝中物议沸腾,臣妾还觉得昭容华并非狐媚,甚至有心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可今日看来,太后疑她疑得很有道理。 整日缠着君主的人未必狐媚,装作乖巧可怜,却时不时跳出来咬人,还要左右圣心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狐媚!陛下明鉴!” 带着丝丝清凉之意的晚风灌入菱花窗格,鼓动幔帐飘飞如旗。皇后一缕头发从鬓间滑落,垂在耳侧随风浮晃,她素来端然沉凝的脸庞似是春日裂开的冰面,透出一股惶然和怨恨的气息。 皇帝是何等样人。 立刻察觉了皇后的委屈不满,以及对绯晚的憎恶。 绯晚也察觉了皇帝的察觉。 伏在地上,只是静静不发一语,仿佛背脊上都写着等待降罪的决然。 “郑蕴仪!你道她狐媚,那么朕在你眼中,定是宠幸狐媚、辜负天下的昏君了!” 皇帝果然勃然而起。 直接叫了皇后的名讳。 可见怒到极点。 惊得曹滨和殿门口侍立的内侍们全都跪倒在地。 绯晚继续静静伏着,暗道皇后过于急躁,也过于眼拙,看不清局面。 寿宴上皇帝和太后闹成那个样子,皇后此时竟然还敢提太后以及朝臣非议,妄图以此压制皇帝,岂不是适得其反! 又或许,皇后看得清。 只是心里不愿意低头罢了。 文人门第出来的女子,骨子里总有一股清高,在关键时刻不合时宜且别扭地发散出来,影响她们的心智和决断。 何如自己,绯晚暗想,自己这般卑贱如泥的出身,倒是放得下一切尊严去婉转承欢,去谄媚逢迎,去察言观色,去迎合一切该迎合的人…… 只因自己这等人,哪有尊严可言! 被上位者视如蝼蚁,想要尊重,只能摸爬滚打死皮赖脸去争。 若是稍微走错一步,最后争来的那点尊严,就不算是真正的尊严了。 思量间,皇帝已经怒斥皇后十多句,点出皇后今日来请罪的虚伪。 名为请罪,却处处为自己辩解,暗箭射向许多人。 好似要承担一切责任,可却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假意罚俸安抚百姓,可根本不知道一条街烧了多少人家、需要多少钱重建屋舍,损失烧掉的财产又该怎么补偿。 她区区一年俸禄?够吗! “……在你自请罚俸之前,贤妃早已派人调查清楚百姓屋舍和财产损毁,昭容华献出了许多御赐珠宝和物件,真金白银交到了京兆府。皇后,你这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之人,是否太滞后了?” 皇帝满脸的冷淡和嫌恶,让皇后心惊。 也让她更加激愤。 “陛下!” “陛下一定要这样误会臣妾吗……真的不要重审案件,给臣妾一个清白吗?”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她尚未念完,皇帝已经冷声发话。 “送皇后回去。” “即日起,皇后安心养病,无旨不得步出凤仪宫。” 皇后惊愕。 泪水汤汤而下。 之前的“养病”还有病愈盼头,这番,竟似是长久幽禁了么?! 绯晚惶然而起。 “嫔妾去送送娘娘……” 得到默许后,她快步追上被宫人“送”出殿外的皇后。 遣宫人站远些,独自面对皇后的刹那,绯晚收起一切惶恐。 素净柔和的脸上,只剩胜券已定的平静。 “皇后娘娘,知道哪里错了么?” 她轻轻地问。 第一卷 第147章 嫔妾正是狐媚子 皇后郑蕴仪转动木然的眼球,对上绯晚清如寒泉的眸子。 哑然一笑。 “本宫输了,可本宫……没有错!” 她仔细端详绯晚的眼睛,绯晚的脸,还有玲珑柔软的身段,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 “你年轻,长得好,陛下喜欢你。本宫输只输在比你大一点,比你更要脸,还有本宫的身份不容本宫做出任何狐媚之事。” 皇后想到方才,皇帝一直披散着头发,想必是在篦发。 她在新婚之时,也曾和皇帝如此亲密过。两个人之间温馨的相处,温柔到至今难以忘怀。 她给皇帝篦发,皇帝也给她梳头,簪花,甚至画眉。 可渐渐的,就再也没有了。 她终于成了中宫的摆设。 一个又一个新人上来,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昭容华,你现在风光,可别忘了,你踩着上位的那个人,是一年多升到贵妃的虞氏,你的姐姐。 她败了,你上来,焉知你身后不会有另一个蹿升更快的人呢? 到时候今天的虞更衣,就是你的下场。 不,你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皇后嘴角缓缓上翘,露出恶意的期待。 绯晚轻轻摇头:“她不是我的姐姐。而娘娘你,也不是输在身份和才貌。娘娘,如果你觉着,自己做过的事被揭露出来,就是输,那你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也就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象中的赢。” “娘娘,你错就错在,没有体谅陛下的心,也没有体谅到后宫所有人,以及朝臣,还有天下万千百姓的心。 你知道,母仪天下这四个字,分量有多重吗。” 皇后怒极:“本宫不知道,难道你这种贱婢会知道!” 绯晚眉目间一瞬间掠过凌厉的冷意。 贱婢。 人人都这样骂她。 “如果因为家里穷,吃不饱饭,被迫卖身求温饱就是贱,那天下任何人都有贱的可能。” “娘娘若是获罪,抄家流放,女眷为官奴,那么你们家里的女孩子便都成了‘贱婢’了!” 皇后厉声:“你敢咒本宫家族!本宫可还没倒呢,只不过养病而已,你就肖想将本宫抄家、自己坐凤位,可笑!” 绯晚道:“我这是打个比方,如果你能将心比心……” “本宫完全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也不屑与你将心比心,因为你的心又脏又歹毒。”皇后冷笑打断,极其轻蔑地看住绯晚警告,哪还有平日半分温慈。 “你只刚升了容华,就这样痴心妄想,敢算计本宫。你的好日子怕是快要到头了,陛下最讨厌轻狂嚣张之人!” 皇后拂袖而去。 这一次不用御前宫人“送”,自己便快步走了。 凤仪宫的人匆匆抬上凤辇,追在后头,很快消失在逐渐浓黑的夜色里。 绯晚站在殿前回廊,静静地,落下几滴泪。 “什么是‘母仪天下’的分量,你认为呢?” 皇帝跨出殿门。 绯晚和皇后就站在距离殿门口不远的地方说话,虽然声音不高,但若站在门边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一句半句的。 绯晚抹掉眼泪,回头福身:“陛下。” 她并不怕所言被皇帝听见。 甚至想让他听见。 萧钰走上前,携起绯晚的手,见她拆开的纱布还没包上,便命人传医官。 “不必了,陛下,嫔妾自己可以换药包扎。” 萧钰便只叫人拿药和纱布过来。 绯晚轻声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陛下,嫔妾刚才和皇后娘娘说话,只觉得悲哀。” “站在陛下身边的女人,一国之母,既不能稳定后宫,让陛下无后顾之忧,又不能体恤民间疾苦,看不到卖身为奴之人的痛苦,反而因为陛下给予的身份自觉高贵,算计欺压别人,这不是母仪天下。” “嫔妾不为自己悲哀,只为娘娘在其位而不谋其事感到悲哀,更为天下百姓悲哀。” 萧钰脸色一沉:“你妄议中宫!” 绯晚跪下:“嫔妾错了。” “看样子你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是。但陛下说嫔妾错了,嫔妾就是错了。因为陛下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嫔妾愚钝,都是不识大体的粗浅想法。等日后嫔妾努力认字、努力跟陛下请教,也许就能理解陛下训斥嫔妾的苦心了。” 美人乖顺认错。 比起皇后冷着脸不认罪,自然是眼前的美人更令人舒心。 何况皇帝原本,对皇后就已经非常失望了。斥责绯晚,不过是让她认清自己身份,不要以下犯上。 “起来吧。” “谢陛下,嫔妾一定更加谨言慎行。” 绯晚盈盈站起。 观察皇帝神色,知道他虽然没有怪罪她顶撞皇后,却也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他同皇后一样,不能体会她这等为奴之人的苦楚。 恰好宫人送来了药品和包扎物件,打断绯晚思量。 绯晚就着檐角灯笼的光,将药粉洒到受伤的手指上,包了纱布,系夹板时有些不趁手。 旁边宫女想要帮忙,萧钰却直接伸手相助。 “陛下……” 绯晚的语气,惊讶又甜蜜。 恰到好处让皇帝感受到她的恭敬和惊喜。 “别动,朕来。” 他动作竟然颇为轻柔,系好了,还问疼不疼。 “陛下包的,怎么会疼,嫔妾以后都不换药了,只留着陛下系的结。” “巧言令色。” “嫔妾正是狐媚子。” “陛下就当个昏君。” 萧钰刮刮绯晚鼻子,带她重新入殿。 绯晚低垂眼眸。 显然,帝王还没习惯和她谈讲正事,依旧只愿享受她的侍奉。 那么便侍奉好了。 明烛高照,红袖添香,皇帝享受完绯晚的殷勤服侍,又批了一会折子,看了一会书,才携美入内室。 绯晚犹豫:“陛下,太后说嫔妾三个月不许侍寝……” 萧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拉着绯晚进了寝帐之内。 明黄色的一方天地,灿烂而封闭,淡雅的御香将两人包裹其中。 绯晚微微叹息。 和皇后说完话落的几滴泪,并非虚情假意,她适才是真的感到悲哀。 如果皇后像个皇后的样子,帝王也像个帝王的样子,天下如她一样的卑微之人,也许不会太过痛苦。 可偏偏,他们顾的,都是他们自己。 权力,地位,荣华富贵,生平抱负,自尊体面…… 唯独不顾她这等人的悲苦。 她想好好活着,便只能争斗,争宠,往上走。 接下来么…… ——皇帝不顾太后懿旨,也要留她在辰乾殿。那么便说明,皇帝这回是铁了心要彻底压住太后了。 身为棋子,她是危险的,却也是大有机遇的。 第二天早上回到观澜院,绯晚便让人悄悄传了口信出去。 “告诉陆龟年陆大人,烧把火,烧得旺旺的。” 第一卷 第148章 太后还是脾气很大 陆龟年此人,绯晚前世有了解。 而且了解得比较多。 困于虞听锦之手时,她便对朝堂上一个搅动风雨的言官有所耳闻。 当时她可是两耳不闻宫外事,连春熙宫内部的事都不甚了解,纯粹受虐受苦的封闭状态。 还能听说陆龟年这个人。 可见他有多出名。 不过那时候,他是帮着太后的,从翰林到御史,是言官中的出头鸟,在舆论上给了皇帝很多压力,却又让皇帝没法处置他,很是闹腾了一段日子。 皇帝每天为他头疼,屡屡跟当时的宠妃虞听锦念叨。 才传到了绯晚耳朵里。 但他最后还是被收拾了,在皇帝掌控局面之后,他死在了夺官流放的路上。 后来绯晚侥幸逃出宫廷,在逃亡之时,遇见了陆龟年的家眷,是妻子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全家充为官奴,受不了为奴之苦,一家子好几口人,竟能很快从不同的为奴之地暗中勾通,结伴逃了出去,也是很有本事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死掉的陆龟年更有本事。 农家子弟,父母双亡,自学成才,靠在私塾书院蹭课听,一路科举进了翰林院。 却因为妻子被人觊觎,座师同僚都不愿为他出头,为了保住妻子,他钻营投靠了忠清伯府,从此做了太后的出头椽子。 寿宴这当口,他正处在即将被夺妻的恐惧中,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也还未靠上忠清伯府的大树。 绯晚悄悄让人递给他的字条,成了“权贵”抛给他的第一个橄榄枝。 他并不知道自己之后会靠上忠清伯府,只当“宠妃”绯晚,是他此时能借力的唯一依靠。 满朝非议绯晚,太后还有懿旨,他此时和绯晚联手,当众顶撞太后,那是有生命危险的。 但绯晚料定他同意的可能,有八成,甚至九成。 自然,绯晚没有提夺妻之事,只说要送他一场富贵。 富贵险中求,是彼此合作的表面原因。 只求富贵的官员,绯晚此时还不能利用,有更深缘故的陆龟年,才是她的首选。 “小主,陆大人回话,说一定不负小主信任。” 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就有口信传回来。 绯晚轻轻点头。 陆龟年的办事能力,前世已经证明过了。 前世他让皇帝头疼,现在,该让太后头疼了。 第二天下午,小林子就从御前的熟人那里得到消息,皇帝收到了好几份劝太后长期移居西山别苑休养的折子。 有御史的,有官员的,竟还有依附于忠清伯府的两名勋贵的折子。 表面劝太后休养,其实是让她不要再涉政。 “陛下很高兴,把几份折子都派人送到了慈云宫,还让文太医去给太后请脉,但是文太医被赶出慈云宫了。” 小林子悄悄跟绯晚禀报。 收了御前的人,有不少方便。 小林子再受崔良的排挤,在御前时间长了,也有自己的人脉和耳目。 探听皇帝消息有时比较容易。 “太后还是脾气很大。”绯晚笑道。 把文太医赶走,基本等于和皇帝撕破脸了。 “有陆大人的折子吗?” 小林子答:“还没有。” 那就是陆龟年还有后招,蓄势待发。 绝不只是这几份折子。 绯晚等着。 之前她侍寝的消息,让后宫许多人惊愕。毕竟太后下了懿旨不许她侍寝,皇帝却明着违背。 但不管旁人怎么议论,绯晚不管,她只认定皇帝会借着反抗太后宠她就好了。 “惠真师父,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在天气晴好的早晨,绯晚坐软轿到宫中观音堂,拜访寄住此处的惠真。 这里的执事名为静尘,曾经和芷书一起为绯晚作证,在虞听锦派婢女污蔑绯晚行巫蛊时,站出来证明绯晚的行踪。 绯晚后来给各处宫人们求恩典时,也求了皇帝,让静尘成为了观音堂的执事。 原本的执事去了宫外相国寺的附属庵堂,只需皇帝一句话。 “阿弥陀佛,昭小主一切安好?” 见绯晚来了,静尘出来见礼,笑容可掬。 出家人也是尘世人,尤其在宫廷这种地方,静尘对提携自己的绯晚很恭敬。 “师父也安好。” 绯晚双手合十而笑。 静尘知趣,很快就退下,让绯晚和惠真独处。 惠真在御前的拘谨慌乱一扫而空,面目平静,是真正的出家修行之人,眼神比静尘更平静无波。 “昭小主,宫里很好,但贫尼更喜欢宫外。” “等我身份确定,您没有危险,就能出宫了。只是您最好远离京城,前往江南,可保平安。” 对于善心收养过自己的人,绯晚没有欺骗,实言相告。 出宫出京,是远离是非,免得再卷入上位者的争斗。 去江南,是因北方战乱会席卷很多地方,越向南越安全。 惠真点头微笑:“到了江南,贫尼会游方各处,像那位‘烧死’的师姐一样。” 其实没有人烧死。 大火禅房里的焦尸,是借用义庄新死的无亲之人尸骨。 “这次劫难,多亏昭小主。” 是绯晚提前让她早做提防,告诉她会有性命之忧,并派人找了尸体助她金蝉脱壳。 她回到火场被公差捕获,被送进宫,在贤妃和皇帝面前诚惶诚恐陈情,都已经在设计之中。 “是师父生平向善,才有福大命大,后福无穷。”绯晚合十念佛。 两人对视,都知道此刻才是彼此真正的面目。 在御前,都是装模作样。 惠真当初被虞忠夫妇勒令封口,被迫拿了封口银,也是无奈。 惠真看出了绯晚眼中的歉然,摇头道:“你不必觉得连累贫尼。贫尼当初送你回虞府,却让你饱受苦难,这份罪业,贫尼愿以性命相消。如今贫尼未曾损害分毫,小主也有希望获得千金身份,皆是菩萨保佑。只望小主在宫中珍重自身,心地清明,莫为尘障迷了眼。” “师父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小主眼神清正,贫尼放心,阿弥陀佛。” 和惠真聊了许久。 听惠真说起自己婴孩时的事情,虽然都是琐碎日常,可也很是有趣。 在宫里斗久了,和惠真相处的时光,很是珍贵。 从观音堂出来,绯晚更确定信念。 直接去了贤妃的长乐宫。 长乐宫静悄悄,院中不似平日有宫人频繁走动做事。 几个宫女远远侍立在廊下,正殿门扉湘帘低垂。 “娘娘在补眠么?那我稍后再来问安。” 绯晚正准备离去,前去通报的宫人却匆匆回返,低声道:“娘娘请小主进去。” 一进殿,弥漫的药气就呛得绯晚咳嗽两声。 “娘娘?” 看到贤妃脸色通红,含怒坐在侧间,绯晚小心过去请安行礼。 “你来得正好。” 贤妃让绯晚近前,指着地上跪着的女戏鹿官道:“你告诉她,那天你进来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第一卷 第149章 姑娘一路走好 付家班的少班主鹿官,此时穿着一身胭脂色红芍洒金宫裙,不施脂粉,脸色苍白跪着,唯有一双眼睛在看人时,难掩妩媚波光。 伶人戏子的眼眸向来灵动,绯晚看向她的时候,不自觉就被她漆黑的眼睛吸引住,想要多看几眼。 暗道不愧是付家班台柱。 “娘娘,那天嫔妾进门时,看到娘娘和灵珑姑娘,以及这位鹿官姑娘躺在一起,三人皆是赤着,没穿任何衣服,且都昏迷不醒。” 绯晚如实回答贤妃的问题。 这是寿宴之后,绯晚和贤妃第一次提起那日的尴尬事。 没什么可避讳的,既然共同经历过,遮遮掩掩反而更让贤妃难堪,不如坦荡些。 果然贤妃听到绯晚这样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让她继续:“你再说说,当时本宫三人都是如何昏迷的,各有什么差别?” 绯晚对上贤妃的眼,便知她多半已经查明了。 于是依然如实相告:“娘娘和灵珑姑娘都是脉搏急促,心跳剧烈,脸色通红,满头冷汗,呼吸很快。而鹿官姑娘,则是脉搏稍快一点,呼吸清浅稍有不匀,似乎在假寐。” 此言一出,鹿官惊愕盯住绯晚。 绯晚垂了眼睛,暗暗叹息。 听说,贤妃留鹿官在宫中养身子,是顾着昔年的情谊。 只怕这情谊……如今已尽了。 “同样中了药,鹿官,你告诉本宫,为何你与本宫的情形一点不同?是你体内药性不深么?既然不深,为何却比本宫醒来还晚?” 贤妃柳眉倒竖,一句一句逼问。 涂了艳丽口脂的红唇微微颤抖,昭示着心情的激动。 “娘娘,我……” 鹿官望着贤妃,张口欲辩,却在接触到贤妃目光的刹那,慢慢低下了头。 是已经明白,贤妃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不说话?” 贤妃追问。 鹿官绷紧素淡的脸,半晌,神色凄惶地摇了摇头。 “我无话可说。” 贤妃忽然离座起身,上前拉住了鹿官的领子,若不是力气不够,几乎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你为什么无话可说?当初,你和本宫联榻而眠,彻夜畅谈的时候,怎么无所不言呢?” 昔年因为相救之恩,贤妃曾待鹿官不薄,一起去庙里上香时,曾住在一个房间,小姐妹一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时光一去不复回。 往事如烟看不分明了。 “你说啊,为什么!”贤妃恨得咬牙,“无论你在镇国公府,还是出府去戏班子,本宫对你多有帮助,处处抬举你。当初本宫身边那么多丫鬟,本宫从未对旁人如此用心,连灵珑都及不上你,可你呢!” 被声声质问,鹿官只是扯了扯嘴角。 “是,是我忘恩负义!” “你就是忘恩负义,你对不起本宫!” 鹿官凄然一笑。 什么也不说了。 无论贤妃怎样逼问,怎样问她为什么,她都一声不吭。 灵珑气道:“娘娘,让奴婢将她带下去处置了!” 贤妃深吸口气,咬了咬牙,赫然转身不再看鹿官一眼。 灵珑便拽起鹿官。 “我自己走。” 鹿官挣脱,站起身来,也没再看贤妃,便随着灵珑出去了。 她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脸上全是平静。路过绯晚时只淡淡看了眼就别开视线,仿佛绯晚只是个物件不值得留心,也没有被绯晚揭穿的怨恨。 “姑娘一路走好。来世,托生个清净身份,一世平安吧。” 绯晚轻声道。 鹿官脚步顿住。 “谢谢。” 她没有回头,一路出了殿门,绕过湖石花木,不见了。 贤妃很久都没有转身。 殿里静静的,两只猫儿在各自窝里睡觉,发出呼噜噜的轻微响动。 绯晚垂着眼睛安静陪着,知道贤妃此时心情不好,便不说话。忽然看到贤妃发间步摇晃动,抬眼一看,才知她肩头颤抖,正在无声哭泣。 “娘娘,佛家说,放下是福,娘娘有什么怨和委屈,就随着鹿官离开,也一起抛掉了吧。她会化为尘土,而娘娘还活着,况且为着昔日您的一片真心,您也是放下为好。” 贤妃回神,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走到窗前去看外头,也是避着绯晚,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泪痕。 片刻后,才开口说话,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哑:“本宫实在没想到,这回会是她。” 谁能想得到呢,绯晚也觉人心难测。贤妃提携付家班,既帮衬鹿官,也是因对鹿官知根知底,用着放心。千防万防,防着皇后,又替鹿官防着师兄弟,最后真正咬人的却是鹿官本人。 那天救贤妃时,绯晚已觉察鹿官是装晕。 保贤妃为上,自然是要提醒。 贤妃留鹿官在宫中,只为暗中调查。 今日看来,事情显然都查清楚了,是鹿官算计无疑。 “娘娘,她背后的人是?” “自然是皇后!皇后派人捉住了鹿官的姐姐,鹿官只能进宫以命算计本宫!” 贤妃恨鹿官忘旧年情谊,更恨让她失去鹿官的幕后主使。 绯晚问:“证据确凿么,陛下可知道?” “本宫今早已经将事情禀报陛下了!只是此事不雅,不能发作而已,日后陛下定会以别的罪名处置她。” “那……鹿官的姐姐?” “已经救出来了!” 贤妃咬牙。 鹿官害她,她却恩怨分明,不会牵连无辜。 “娘娘恩慈。”绯晚感慨,赞叹的语气恰到好处,“鹿官对不起旧日情谊,娘娘却问心无愧。” “那是自然!” 贤妃侧脸冷然,恨且不甘。 灵珑回返,手中捧着一条叠好的裙子。 胭脂色,绣红芍,正是鹿官刚才穿的那条。 “娘娘,已经安排人送她出宫,鹤顶红也备好了,出宫便让她饮下。这是她还给娘娘的裙子,临出宫时脱下来的。” 贤妃转过脸来,眉头蹙起:“她脱了这个,穿什么出去?” “只穿了中衣。” “她是觉得对不起本宫,羞于穿本宫的衣服?” “她什么也没说。” 贤妃愣了愣,最终只是厌恶吩咐:“丢了,本宫不想看见她穿戴过的东西!” 耳上的珍珠坠子和发间步摇一起缭乱晃动,似也陪着主人愤怒。 第一卷 第150章 但求娘娘庇佑 绯晚黯然垂眸。 又一条鲜活的性命逝去了。 被绞杀在后妃的争斗中。 皇后胜还是贤妃胜,鹿官都是死。 姑娘走的时候是昂着头的,也不肯穿贤妃的衣服,想是已经心死。 旧年情谊再珍贵,自己和亲人生死都被人捏在手里时,还能顾多少情谊? 顾和不顾,都是错。 只因身不由己,便没有对的选择。 “娘娘,奴婢帮您重新梳洗吧?”灵珑提议。 贤妃于是进里间净面,重新施了脂粉出来,泪痕不再,气色已经恢复。 坐到铺着弹花锦垫的四角玫瑰椅上,她盈然而笑,责怪灵珑:“给昭容华赐座,本宫忘了,你也不提醒本宫,怠慢了昭妹妹。” “昭妹妹,你来本宫这里,是闲聊,还是有事?” 绯晚谢了座,恭敬回话:“嫔妾是来求娘娘庇佑的,嫔妾这几日心里惶恐得紧。” 贤妃微微一笑,将灵珑端上的葡萄衔了一颗在口中,“太后懿旨不让妹妹侍寝,妹妹都能伴驾辰乾殿,圣眷优渥,还有什么惶恐的,该惶恐的是我们这些十天半月未必能伴驾一次的人呢。” “娘娘玩笑,嫔妾无地自容。”绯晚连忙离座。 贤妃抬手让她落座,“行了,你也知道是玩笑,本宫就爱说笑,你若是经不起,本宫以后不说便是。” “是嫔妾不识抬举了。”绯晚恭恭敬敬。 她和贤妃此时早已是事实上的盟友,但明面上的认主,还是要走一遭。 贤妃用她,收拢她,却又嫉妒她防着她,她都明白。 皇帝的恩宠、实际的好处她已经占了,言语上让贤妃舒服些,就很必要。 贤妃吃着葡萄,让绯晚也尝尝:“是御园送进来的新鲜东西,这时候不是吃葡萄的时节,不过掐个鲜。说吧,你想让本宫怎么庇佑你?” 绯晚在灵珑送葡萄过来时,欠身谢过,剥了一颗吃过,称赞好吃,然后才说:“不敢劳烦娘娘做什么,只要嫔妾来长乐宫走动时,娘娘别嫌弃嫔妾来得勤便是了。” “那有什么难的,本宫还以为多大事呢。”贤妃见绯晚恭谨有加,十分欣慰,一口答应。 绯晚提醒:“太后娘娘不喜嫔妾,嫔妾只怕给您添麻烦。” 提起太后,贤妃脸色沉了一沉。 寿宴前半段她还满心想要讨好太后,以便到时争夺后位有太后帮着。可后半段那件事一出,她对太后厌恶到了极点。 也看清了太后对她只是利用,根本不拿她当回事。 竟然为了针对皇帝,跑来长乐宫捉奸! 置她的生死和镇国公府满门荣耀于不顾! 枉镇国公府平日给了老妖婆那么多银子,这老婆子竟一点情分不念,以往对她的撑腰,都是虚的! “有什么麻烦?”贤妃挑了挑眉毛,“陛下宠你都不怕麻烦,本宫只随着陛下心意。” 那就好。 绯晚觉着贤妃比皇后会选择。 跟前没有旁人,只有灵珑是贤妃心腹,绯晚便进言:“如今皇后娘娘养病,宫里头事情都落在了娘娘身上,娘娘别累着才好。譬如宫外的事,江南的事,镇国公府想必能帮娘娘分忧,娘娘只管保重自身,来日必能有大福气。” 这话说得隐晦,贤妃却也听明白了,何况说中的正是她心事。 她笑吟吟望着绯晚,“昭容华玲珑剔透,本宫都不如你了。” “嫔妾惶恐。嫔妾只要在娘娘羽翼之下,娘娘越高贵,嫔妾沐浴的恩泽越多。” 贤妃呵呵笑道:“你放心,江南那边的事,早已有人料理好了。还有个笑话说给你听,首辅赵大人的莫逆之交,江南那位名声斐然的文首,秋石先生,强买婢妾闹出了人命,如今正在州府大牢里关着呢。人证物证俱在,还牵连查出了他被江南巨贾供养的实证……” 绯晚暗叹镇国公府本事。 果然世代簪缨,门路广,短短时日内不但平了自己的事,还反攻了赵首辅一派。 “嫔妾虽然听不太懂,但娘娘让嫔妾放心,嫔妾自是放心的。” 贤妃斜斜飞眼,哼道:“本宫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总之你装傻的话,本宫也不介意。你救了本宫一次,本宫允许你有秘密,有自己的盘算,也不问你怎么会翻窗潜屋的本事。本宫只告诉你一条——” “但请娘娘吩咐。” 绯晚离席起身,低头听训。 “你需牢记你的身份,也记着你今天是如何来求本宫,而本宫又如何帮你的。若有朝一日,你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绯晚跪下:“嫔妾绝对不敢!” “萤火之光,如何敢于明月争辉。蝼蚁之人,哪里敢对娘娘不敬。” “嫔妾只求娘娘垂怜。” “若有违背,只管让嫔妾所有血亲灰飞烟灭,天打雷劈!” 贤妃满意颔首。 “你倒也不必发这种毒誓,起来吧。” 绯晚赧然一笑。 没关系,娘娘,越毒越好,毒死那窝没心肝的血亲…… 听绯晚提起血亲,贤妃想起她身份的事来,问她打算怎么办。 “嫔妾能怎么办,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嫔妾是否是虞家人。”绯晚凄然聊起在虞家做婢女时的一些苦楚。 “想来还是不认的好……若是最后真认了亲,虞大人夫妇想起嫔妾当初受的苦,想必会后悔自责,总之嫔妾已经位列宫嫔,远离那些苦日子了,又何必让他们伤心呢。” 贤妃笑眯眯望着绯晚。 觉着自己还挺喜欢绯晚这随时随地能变柔弱的小模样。 “那你要是这么说,本宫可就不管你了。” “娘娘还是管一管吧……” 两人对视,贤妃嗤一声没绷住,绯晚也抿嘴一笑。 “不知道娘娘打算怎么管?” 贤妃笑道:“本宫先管一管昔日的春贵妃吧,她在那荒僻宫院里,也不能过得太凄苦,本宫送两个人过去伺候她。” “嫔妾替旧主谢娘娘了。” 绯晚暗叹,贤妃原来也看清了,虞家不认她,不过是还没放弃对虞听锦的幻想。 当虞听锦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也就是她能被虞家看重的时候了。 “小主,虞府来信。” 次日,绯晚意外收到了虞家的信。 “昭容华金安,臣虞忠顿首叩上——” 开篇依旧是这样恭敬。 第一卷 第151章 天下掉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彼时吴想容和秋常在都在,大家正看着廊下缸里的锦鲤闲聊。鲜红杂金的锦鲤穿梭在睡莲碧绿叶子之间,点头摆尾,极是可爱。 绯晚很快就看完了信,命人丢去灶房的小茶炉子上烧了。 寿宴上一场滴血风波,大家都知道绯晚和虞家说不清楚的关系了。 吴想容觑着绯晚转为清冷的神色,问信上写了什么,可有冒犯。 “他们要是敢对妹妹不敬,等改日我见着陛下的时候,好好替你告上一状!” 绯晚垂了垂眼睛,淡淡一笑:“没有冒犯,虞侍郎恭祝我连番晋封,嘱我好好侍奉君王呢,只是后头请求的事情叫人不痛快。” “什么事?” “虞大人说,虞更衣病中体弱,身边伺候的人手不足,想请我求个恩典,给她添两个服侍的去,再请合适的太医照料她直到病愈。若是虞更衣好了,到时候他们阖家上下都会感激我。” 这就是虞听锦暗中给家里送信时所提的要求,绯晚早就知道了。 却是没想到虞忠没有私下办,而是绕个弯子,请她来办了。 既显示了对她的尊重,又疼惜了虞听锦,真是周全。 吴想容气道:“这话原不该我说,但当初妹妹刚承宠的时候,身上手上脸上都是明显的伤,虽然你不吭声,可咱们旁人冷眼瞧着,那些伤跟虞更衣脱不了干系。再说后来,又是巫蛊,又是鼠咬的,妹妹连番的受她欺负,陛下都降了她的位份,怎么虞家对此竟不表态,哪里来的脸请妹妹帮她?” 秋常在将几粒鱼食投在水中,小心插言:“嫔妾妄自揣测,是不是虞大人忌惮昭姐姐,所以不敢明着认下虞更衣的过错,模糊着含混过去,只论情分,不谈那些嫌隙,说不定后续还有转机。” “转机什么呢?是虞更衣复宠的转机,还是她跟昭妹妹和好的转机,这些转机对昭妹妹都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虞家在盼望什么鬼东西!” 被吴想容这么一骂,绯晚被虞家弄腻歪的心绪倒是欢快不少。 她扬了扬信里夹带的一张纸,笑道:“管他盼什么,信我不待见看,烧了便是,这东西是好的,自然留下。” 吴想容和秋常在都去看那纸,发现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吴想容咂舌:“虞家为了虞更衣,真舍得银子!” 虞忠身为侍郎的俸禄,不算其它只单看银子的话,要差不多三年才能凑够五百两呢。 送两个宫人外加请太医,哪花得了这么多。 绯晚猜度着,虞忠必定也有和她示好结交的意思,借着为虞听锦请求的机会,用银票试一试她的态度。 若她肯援手,那么还会有后续。 只是,虞忠怕是不晓得,她已经知道了他暗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之前他鼓动了好些人上折子骂她,就算没有身世之嫌隙,她也不会相信他的“投诚”! 把别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天空一碧晴好,日光均匀洒落,这样的好天气,绯晚倒也不会因虞家坏自己的心情。 即刻让小蕙拿着银票,去内务府兑成真正的金银。 “听说因为灾荒和兵乱,金价银价不稳,银票更是浮得厉害,提早兑成真金白银拿在手里,心里头踏实。” 因为绯晚风光得宠,内务府不敢怠慢,兑金银本不是他们该管的,但小蕙去了没多久,就捧着一匣子金锭银锭回来了。 吴想容惊讶:“妹妹怎么对钱财上的事这么在行?” 秋常在虽然位份低,入宫前也是闺中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更不懂经济银钱,脸上懵懵的。 绯晚笑着告诉她们:“俗话说穷娃早当家,我很小就知道钱财田产重要了,倒让你们见笑。别看我封了容华,本性却难改,最爱囤金银。” 说着就打发人带着一些钱去御膳房要菜,并请芷书过来,大家用虞家给的钱享乐一顿。 天下掉下来的银子,不花白不花。 钱照拿,人照恨,两不耽误。 宫院门口忽然响起庆贵妃的声音:“很好呢,爱囤金银,最是实用。” 几人愕然之后,连忙迎上前去,向贵妃请安。 绯晚笑道:“今日早起听见窗外喜鹊叫,却原来,应在娘娘身上,嫔妾万想不到您能屈尊过来。” 庆贵妃脸上血色不多,声音也虚浮,左右各有一名侍女扶着,慢慢踏入春熙宫院落,含笑环顾。 “你们不必多礼,原是我今日身子爽利些,一时兴起出来走走,路过这边远远就看到半天云一样的红花楹树,忍不住想走近了看看。” 吴想容忍不住替绯晚显摆。 “贵妃娘娘,这两棵树,是陛下让人特意从上林苑挪过来,给昭妹妹移宫之喜添彩的,原本春熙宫的主院里没有这么高的树。” 庆贵妃轻轻颔首:“可见陛下看重昭容华,眼下宫里其他人,是没有这份恩宠的。” 绯晚福身谦逊:“嫔妾蒲柳之姿,陛下多看顾些,也只是怜惜嫔妾以前受苦。陛下对娘娘才是真看重,因娘娘抄了一部《华严经》,听闻陛下前日命宫廷书画院的书法大家一起搜罗前朝经文碑帖,要集众家之长,重新将各部佛经雕刻成碑,传于天下呢。” 秋常在惊讶:“将所有佛经都雕刻出来么?那岂非要好些年?” 绯晚道:“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年,时间是一则,人工也要许多,这是佛教盛事,功德无量,起因都在贵妃娘娘身上了。” 吴想容和秋常在听了,都忍不住念声阿弥陀佛。 庆贵妃淡淡微笑,注视绯晚:“在我跟前,你倒不必这么谨慎。风光获宠,也是树大招风,让人嫉恨,这都是世间常事。你只需知道,这些风光是怎么来的,心里有个筹谋,便能将一时风光稳稳守住,变成一世风光了。” 凤凰树开得云蒸霞蔚,灿烂热烈罩在头顶,将庆贵妃一身暗紫色莲花纹长衣衬得越发黯淡,她却泰然自若,似乎丝毫不为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而感到惋惜,眸光淡而温柔,什么都能看透似的。 “但请娘娘赐教。” 绯晚深深福下去。 吴想容和秋常在识趣地告辞了,约着晚上再来赴宴。 庆贵妃接受绯晚邀请,坐在了树荫下的锦凳上。 “你可知,这红花楹树还有一个别名么?”她问。 第一卷 第152章 皇帝在利用她 “此树还名‘凤凰木’。”绯晚自然知道。 这也是两棵树移来之时,引起宫中震动的缘故。 如今太后养病,皇后养病,陛下却将名为凤凰的树木在繁盛花期移到了绯晚院中。 她以容华之位居住春熙宫正殿本就是破例,再加上此前连番的晋封…… 盛大的恩宠,怎怪朝中在寿宴之后依然有臣子上折子进谏,生怕她成了迷惑圣心的妖妃。 “昭容华害怕么?”庆贵妃又问。 绯晚低头,将半朵落在裙上的凤凰花执在手中。看上去开得如火如荼的花儿,却是如此柔软,指尖轻轻一碾,便沁出绵润的汁液,剩下的花瓣便也不堪看了。 “怕,但怕没有用。”她丢开花,拿帕子擦了手,抬起头道,“何况,这本就是嫔妾所求。若此时便怕了,还谈什么以后。” 她对上庆贵妃视线,望进对方清淡却透彻的眼眸中,直接发问:“娘娘此来,想告诉嫔妾什么话?” 庆贵妃再次微微地笑,对绯晚的坦诚很是满意。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若是寻常宠姬,怕还要跟本宫周旋试探几番。” “娘娘对嫔妾屡屡相助,若还要试探您,嫔妾成什么人了。” 绯晚等着庆贵妃说话。之前她曾经想去庆贵妃宫里拜访,对方却婉拒了,这次主动前来,怕是有很要紧的事。 见庆贵妃挥退了侍女,绯晚便也让小蕙等人站远些。凤凰树下只剩了二人对坐,桌上茶香袅袅,碧绿清透的碗中腾起白雾浅淡。 “陛下有意废后。” 庆贵妃语出惊人。 绯晚心底紧了一下。虽然知道此事只在早晚,但未曾想到会这么早。 屏息静静等着庆贵妃说下去,她脸色平静,却知道自己心跳加快,只能尽量让呼吸清浅而平稳,保持不动如山的表象。 “那天你对陛下说的何为母仪天下,其实陛下是听进心里去了。” 庆贵妃这么一说,绯晚反而有些疑惑。且不论庆贵妃是怎么知道那天她和皇帝对话的,难道是皇帝亲自讲给庆贵妃听?这几日却没听到庆贵妃伴驾的消息—— 单论皇帝要废后,又移栽了凤凰木在春熙宫,就根本说不通。 “娘娘,嫔妾小小容华之位,便是陛下真的不满意皇后,此事也和嫔妾没有关系。不知娘娘……” 庆贵妃轻轻摇头:“你觉得没有关系,本宫亦笃定不会是你,贤妃眼高,亦不会在意你,但是,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想。你荣宠太过,又有了滴血验亲的风雨,一旦身份改变……” 绯晚眉头渐渐蹙起,直到庆贵妃说,大梁在西北与烈国的战事有了进展,前天已有前方密报入宫,说是取得大捷,斩首万余,敌军溃退百余里,丢失了三十年的老城柠城被夺回来,正式的军报想必十日内必然到京。 绯晚愕然:“所以,难道真的会有人以为……陛下将舍皇后而选嫔妾?” 庆贵妃淡笑,发间一支银丝揽月步摇轻轻晃动,莹莹闪烁微光。 “如今在西北统帅我军的何总兵,乃是虞侍郎极力保举的,何总兵在外领兵打仗,虞侍郎在内规划韬略、支援粮饷,几乎是两人合力担起西北战线的重担。此番大捷一雪前耻,先帝朝的惨烈大败终于被覆盖,何总兵加官进爵怕是必然,而虞侍郎,想必也是莫大的功臣了。” 绯晚闻言,轻而深地提起一口气。 停了许久,再缓缓把气吐出去。 如果庆贵妃所言密报非虚…… 她便明白了,为何虞忠来信对她恭敬有加的同时,主要还是帮助虞听锦。 因为即便见到了寿宴上皇帝对她的抬举,虞忠如今也有了底气,不必非要在她和虞听锦之中二选一。 他心里偏向虞听锦,怕是还有两个都选的心思! 身披大功,再有两个宫中为嫔妃的女眷,虞侍郎前程似锦呢。 但虞忠如何盘算且不论,单论他这场战功……会被皇帝如何使用…… 绯晚心底暗暗发寒。 皇帝明明不可能将她立成新后,却给了她这样大的荣宠,让人误会。原来,他不光拿她当针对太后的棋子,还要让她做吸引刀剑的靶子。 难怪庆贵妃要亲自见面。只因这些话,无论是写出来还是派人转述,都不妥。 “多谢娘娘告知。” 绯晚起身,敛容整衣,对庆贵妃深深一拜,清亮的眸子里满是迎难而上的平静的力量。 “但请娘娘赐教,陛下属意谁为新后,而嫔妾又该如何做,才能躲开明刀暗箭?” 她深知庆贵妃此来,绝不只是为了给她制造恐慌。 庆贵妃唇边笑意更深。 对绯晚的聪敏和果断十分赞叹。 “咱们陛下素来胸怀大志,勤政忧国,向往太祖开国雄风,要做中兴之主。”她缓缓道来,大有深意,“他不满当今皇后,便因她心胸狭窄,难担母仪之任。若立新后,必定是要一位对国家对后宫都有裨益之人,更是能顺他心意做事的人。如今宫中高位嫔妃,你且算算,有谁可任?” 微风吹过,头顶花楹树哗哗作响。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滟红花瓣簌簌飘落,铺一地金红。 绯晚依言数来:“娘娘之下,有贤妃出身镇国公府,惠妃乃是忠烈之后,顺妃娘娘不似前两位出身特别,但胜在人缘极好; 康妃娘娘书香门第又是大公主生母,兰昭仪整日跟在贤妃身边,傅昭仪祖上是名臣,但本人恬淡不喜交际……” 这些人若封后都可以,但也都有不可之处。 接下来就是贵嫔以下了,位阶不够,若乍然封后,让前头那些妃子们如何服气? 是以绯晚猜不出会是谁。 庆贵妃笑道:“你别瞧我。我这病歪歪的身体,是全无希望的。” “嫔妾愚钝。” “你猜不出,只因陪伴陛下时日尚浅。若你也如我一般出自潜邸,怕是早就比我更有出息。” 庆贵妃说出了她的猜测:“若都是可选可不选之人,那么不如顺位承接,免得阻力太大。” “可贤妃娘娘血统高贵,又有国公府等一众勋贵门第在背后……” 绯晚不解。 皇帝忌惮的不就是这个? 庆贵妃轻声道:“陛下自有法子解决。” 绯晚垂眸:“所以,依娘娘看来,嫔妾就是陛下要扶起贤妃之前,为贤妃娘娘挡箭的靶子。请娘娘指教,嫔妾该如何保住自身……” 庆贵妃招手,让绯晚到跟前。 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第一卷 第153章 婢女三人组 送走了庆贵妃,绯晚一个人站在凤凰树下,静了很久。 红花如火,更如血。 前世最后那段日子,见惯了烽烟刀剑、金戈铁马,血色漫山遍野。嫣红的是鲜血,紫黑的是干涸的血,时间再久的,便成了黑褐色,酱棕色。 那么多的血,死了那么多的人。 多少挣扎,梦想,英勇,软弱,悲惨,欢快……全都断送了。平静的,凄厉的,高贵的,卑微的,死亡面前,尽皆平等。 山河仍在国已破,铁骑踏碎繁华。 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有多少望着南方,望着京城方向,无声控诉着权贵上位者的昏聩无能、冷血误国。 她从那个地方死回来,重新置身于富丽巍峨的宫城之中,距离大梁的至尊权力如此之近。 她能改变什么? 她能做些什么? 能得到什么,又将失去什么? 一点一滴,她都想得很清楚。 也从未怕过。 庆贵妃这一回,并未让她畏惧退缩。 此时的绯晚更坚定也更清醒,并且预感自己距离那个遥远而灿烂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淡淡一笑,结束了思绪,绯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蕙,去观音堂问问,那些巾帕可都供奉好了,若好了就拿回来,用锦盒妥当装好了,送到各宫里去。” 之前绣的那些梵文帕子,在禁药事发晚上,被人翻出来诬为符咒。后来绯晚在皇帝面前讨了示下,送到庵堂供奉了再赠给宫中各嫔妃。 这代表着她的善心,以及和嫔妃们交好的意愿,皇帝很是嘉许。 如今寿宴也忙过了,她也恩宠更盛了,这结交之事自然也要继续做。 别人稀罕不稀罕无所谓,她只管送,只管让皇帝赞许,只管试探谁愿意投桃报李。 只管按部就班地,培养自己的势力。 “小主,静尘师父说,已经和师兄弟们一起为这些帕子念了三天经,供奉完毕。惠真师父还给小主问好,说她在那边一切都好,请小主放心。” 小蕙很快就拿了许多帕子从观音堂回来了。 茉莉和银珠手头没有活计,一起帮小蕙装帕子。 把从内务府领来的十香锦盒打开,帕子叠成佛家优昙花形状,装进盒子里面,算清楚有多少人需要送,每个宫里送几条。 “小主,奴婢也来帮忙可以吗?” 被冷了几日的香宜,轻手轻脚走到跟前来。 绯晚见她神色收敛,比之前更加安静沉稳几分,便笑问:“想通了?” 香宜垂首:“回小主,奴婢想通了。小主恩宠日盛,在小主身边做事,奴婢要比寻常宫嫔跟前的人更低调,更谨慎,心境也要安稳,才能帮上小主。不然说不定哪天,便给小主惹了麻烦。” “你能这样想,便很难有麻烦了。”绯晚坐在凤凰木下,温和注视香宜,“如今我跟前四个宫女,论机敏,她们几个都不及你,所以有些事,我会交给你做,对你的期许也就更高。让你反省这几日,你可委屈?” “奴婢不委屈。该委屈的是小主,您给了奴婢安稳,给了奴婢信任,奴婢却没能收敛心性,让您失望。奴婢保证,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香宜满脸都是愧疚和诚恳。 绯晚笑道:“你很好,你们几个都很好,我委屈什么,高兴还来不及。快去吧,帮着她们把帕子装好了,今天都送出去。” “是,小主!” 香宜感受到绯晚的原谅,欢欢喜喜和小蕙几个做事去了。 一时送完了各处的梵文巾帕,又收到各处的回礼,还有嫔妃亲自登门道谢的,忙忙碌碌,时间一晃便到了晚膳时分。 膳房送菜来,不但把小蕙要的菜做得尽善尽美,还额外附送了四个冷碟四道时蔬以及两道大菜,外加两壶桂花清酿。 巴结宠妃,膳房的人是拿手的。 前来送膳的是膳房四执事之一,恭恭敬敬地讨好: “昭小主慢用,若有觉着不好的,或者临时想加什么酒菜,只管随时打发人告诉奴才们一声。灶上炉火一直备着,保管一眨眼就给您送来,慢上一步,奴才把自己炒了给您吃。” “呸!谁稀罕你那身酸肉,哪来的胆子,在这里油嘴滑舌!”香宜笑骂。 那执事太监笑嘻嘻凑趣:“这不是人人都说昭小主待底下人好,赏赐又丰厚,奴才想着多说几句好听的,好腆着脸跟小主多要点赏。” 绯晚忍俊不禁,便让小蕙给赏银时给了日常的两倍。 “多谢小主疼奴才!只盼着小主以后常去膳房添菜,多给奴才发财的机会!” 太监谢了恩带人走了。 香宜笑着说他:“在膳房有多少油水等着他捞,倒想着来咱们这边发财。” 知道他是故意哄人开心,大家笑一回也就不提了。 绯晚虽然心有野望,每一步都要仔细盘算,但也不会时时紧绷着。日常有这样的人来插诨打科,倒是令人心情好。 随着日后她越来越高,她知道,被奉承讨好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朝下一看,全是笑脸。 只守住心性,别迷了眼就是。 吴想容、芷书和秋常在陆续到来。 “姐姐怎么想起今天让咱们凑一起用饭?”芷书还不知虞家给银票。 吴想容一说此事,芷书便道:“那可要好好吃一顿,算是吃虞大人的请呢,吃了这次,不知道下回他还有没有这么大方。” 吴想容笑着拍手:“你这张嘴,谁也别和你吵架,没的让你气死。” 芷书瞧着她微笑:“我只不会说笑话哄陛下开心。” 说得吴想容脸色一红。 就要上去捏她的脸,被芷书轻轻闪身躲过。 芷书绕到绯晚身后,“婕妤姐姐动手可敌不过我,我当了多年宫女,干活练出来的力气。” 吴想容叉腰气道:“谁还没当过婢子,干过活?本婕妤在潜邸也是婢女出身!” 绯晚笑着扬了扬没拆夹板的手指:“那你们都比不上我,同是婢女,我不但会干活,还比较耐打。” 秋常在头回参加聚会,在一旁都看傻了。 怎么这三位,不但不避讳出身低的过往,还一个个拿出来炫耀攀比,都是什么路数? 却也开心地笑了。 习惯了宫里拜高踩低的氛围,这几位不是比她位份高,就是比她更得宠,却没一个端架子的。 她眼睛亮亮地看三人说笑打闹。 吴想容一回头,见她十分乖巧,忍不住上去捏她的脸,板起脸凶道: “你瞅啥!” 第一卷 第154章 召侍寝还能让陛下等? “我……我……” 秋常在被吴想容凶得小心脏直跳,急中生智忽然嘴巴变甜了:“嫔妾看姐姐花容月貌,一时移不开眼睛!” 吴想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勉强维持住凶狠的表情,恶声恶气:“本主如何花容月貌了,你仔细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秋常在磕磕巴巴背古文。 吴想容终于绷不住,松开手笑得直跺脚。 “什么风花雪月、袜子鞋子的,我也听不懂,明知道你骗人,可从来没被人这么夸过,我听了就是高兴啊!” 秋常在眨着眼睛抿嘴一笑,“嫔妾没骗人,夸的不是婕妤姐姐的容貌,而是夸您的口才。” “好啊,你也学会她们贫嘴了!” 吴想容卷起袖子抓她,秋常在躲到绯晚和芷书身后,红着脸告饶,最后到底还是被吴想容给抓出来,咯吱了几下。绯晚提议让秋常在罚酒,才解救了她。 几个人热热闹闹落座,一大桌子精美酒菜,用的是皇帝赏给绯晚的上品御窑雨过天青描金碗碟,大家推杯换盏,就这么吃喝起来。 这是绯晚搬到春熙宫正殿之后,第一次开酒席。 乔迁新居,民间有暖房习俗,请亲朋好友聚一聚,给新房增添人气,添福添运。 这便算是暖房之宴了。 花着虞家送的钱买酒菜,住着原属于虞听锦的屋子,殿中一应物件摆设大到床榻小到花瓶都是谕旨换新的,此时不乐,更待何时? 酒香菜香脂粉香,盈盈满殿,混合着晚风透窗送来的花香,直让人将过去在这屋里受的苦都忘了,想让眼前欢愉变成地老天荒。 秋常在跳了支舞,芷书清唱了一曲市井小调,绯晚敲着碗碟做鼓乐,吴想容露了手大家以前不知道的功夫——揪树叶放在唇边,吹出简单的曲调,还挺好听。 芷书笑道:“下回见驾,姐姐给陛下吹一次,陛下肯定觉着别致。” “倒也是个办法,那我下回试试。”吴想容大方答应。 绯晚说:“姐姐练几首好曲子,芷书声音好,练一练唱曲的技艺,到时配合着秋姐姐的舞姿,三人同时献艺,一定很有看头。” 吴想容芷书都说好。 秋常在又欣喜又感激,连忙谢过大家提携。 吴想容道:“这算什么提携,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了让陛下多看两眼,当然要想出一个又一个的新点子了。单打独斗,不如大家捡柴火烧火……” “那叫众人拾柴火焰高。”芷书帮她。 大家哄笑。 膳房那个执事又自发送了几道菜过来,新菜上桌,新一轮推杯换盏。 半开的纱窗外不知何时升上半角弯弯的月亮,嫩黄的颜色,清幽幽洒下柔和微光。 香宜上前添酒,轻轻在绯晚耳边一语:“刚得的消息,苏庶人在辛者库感染风寒,‘病殁’了。潘庶人昨天干活摔断了腿,被挪去居养院,嚎了一整夜,半个时辰前没了,已经拉出宫外烧埋。” 绯晚静了一瞬。 点头表示知道了。 香宜退下,宴席继续。 眼前觥筹交错,绯晚含笑听姐妹们说笑。这般热闹,死去的苏选侍和潘更衣再也享受不到。 贤妃送走了年少好友鹿官,又怎会让事件中的那二人存活。人是太后贬入辛者库的,后续的折磨和死亡,却和贤妃脱不了干系。宫中没有刀剑硝烟,却是一个不慎,就要粉身碎骨。 “给吴婕妤、昭容华、秋常在、樱选侍请安。陛下今晚点了樱小主伴驾,还请小主提早收拾收拾,这就过去吧?” 御前忽然来了传话的内侍。 他从辰乾殿跑去找樱选侍,听说樱选侍去了吴婕妤处,到了吴婕妤那边,才知道人都在春熙宫这里,气喘吁吁跑了一大圈,满头都是汗。 绯晚让人领他下去喝茶歇脚,便让芷书快回去沐浴更衣,免得带一身酒气冲撞了皇帝。 越喝酒眼睛越亮的芷书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扬声朝刚退出去的御前内侍喊:“告诉陛下我晚点过去,就说,我在春熙宫喝酒呢!” 秋常在听愣了。 召侍寝还能让陛下等? 吴想容推芷书快起来:“你刚升了位份不久,言行谨慎些,别让人挑出错去。再说你去晚了陛下不耐烦,机会被别人抢了不说,惹陛下不高兴,恼了你怎么办。” 这是实话。 芷书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就晚个一次两次,又有什么,回头我好好去御前请罪便是。” 她仰头喝了杯中酒,直道桂花酿太甜,不如杏花和梅花入酿清香。 还硬是让自己的侍女去打发了御前内侍。 罢了,绯晚想,好容易大家聚宴高兴,芷书想躲懒就躲吧,大不了若是皇帝恼了,自己帮芷书多说几句好话,或者再使个美人计之类的,重新勾回帝心。 于是便没有极力催促,由着芷书性子,大家继续喝酒吃菜。 只是吴想容和秋常在心里头都惴惴不安的,生怕芷书得罪了皇帝,虽然极力说笑,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席上气氛渐渐冷下来。 芷书看出来两人不自在,又喝了两杯,叹息着丢开酒盏。 “好吧,我这就回去准备伴驾,你们几位继续饮宴,别让我扫了兴罢。吴姐姐,你说个笑话我听,哄我高兴了,我立刻便走。” 吴想容歪着头想了一下,蹙眉道:“一时之间,想不出好听的笑话,不如给你出个字谜,你若猜对了,改日我做东再请你喝酒,猜不对,你做东请我们,如何?” 芷书说好。 吴想容便问:“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打两个字,是什么?” 大家连带着周围婢女都是一愣。 字谜哪有这么粗俗的? 再说都是打一个字,哪有一下打俩的。 半晌后秋常在小心翼翼试探猜测:“鸡蛋?” 满屋大笑。 吴想容笑眯眯看她:“秋妹妹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说得秋常在脸色涨红,连忙低头吃菜。 芷书让吴想容说答案,“想不通,下回喝酒我请了。” 吴想容道:“这么简单你们猜不到?谜底是:俩鸡。” 众人:? 芷书立刻就不认请客了,“姐姐拿这种玩笑哄我们呢,下回妥妥是你做东才行!” “哎,别别,我好容易才攒了点银子,哪有闲钱请客。”吴想容告饶,“要不我再出个字谜,你们这回想必能猜中。” “那你说来听听。” “说,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打四个字。” 啊? 大家面面相觑。 吴想容说:“怎么这也猜不着?谜底是:还是俩鸡。” 这回不但芷书想揍她,大家都想。 吴想容被芷书呵痒呵得喘不过气,半哭着求饶:“别挠了别挠了,这谜语还没完呢……” “什么?” “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打六个字!” 芷书一时顾不上挠她,愣愣地想。 大家全都盯着她发呆。 吴想容脸色得意,连声哼哼。 窗外忽然传来皇帝低沉的笑声:“吴婕妤这字谜,朕也猜不出啊。” 皇帝来了! 众人一惊,连忙起身相迎。 萧钰含笑进殿,鸦青色团龙常服被夜风拂起玉白袍角,丰神朗朗,眉宇温和。 扫视殿中几人,目光在绯晚身上多留了一瞬,便笑问吴想容:“你且说说,这打六个字,该是什么?” 吴婕妤屈膝福身,面色尴尬。 这谜语…… 它不适合让皇帝猜啊。 她还想好好活着呢! 第一卷 第155章 美人殿前尽歌舞,芙蓉帐暖度春宵 “陛下,请吴姐姐先别说,嫔妾大概猜出来了。” 绯晚看吴想容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知道谜底大概不好说,于是赶紧临时编了一个。 萧钰“哦?”了一声,很有兴致,“那昭卿便说说,谜底是什么?都起来说话。” 绯晚依依起身,娇柔瞄了皇帝一样,顺手将旁边吴想容扶起。 “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打六个字,按着姐姐刚才的说法去猜,那大概就是——这回还是俩鸡。” 芷书在旁举一反三,面靥带着酒醉的微红,清浅一笑如春日海棠临风:“那么也可以猜:怎么又是俩鸡。” 秋常在虽是腼腆,此时却也笑得浑身打颤了。 捂着嘴接话,又是六字:“干脆炖了吃吧!” 吴想容被大家解围,从战战兢兢到大大松口气,思路顿时也跟上了,脱口也是六字:“下回猜点别的。” 萧钰抚掌大笑,望着眼前几位妙语连珠的美人,春兰秋菊各有风姿,心情不由大悦。 他召芷书伴驾,却被告知要等一会,不悦之余也升起好奇,不知道她们几个凑一起饮宴会是怎样场景。 于是偏不肯等,自己来了。 还不让人通报,在窗外夜色里站着,听里头欢声笑语,原本的那点不悦便散了。 待听了吴想容的笑话,更是觉得不虚此行。 那些个顽固言官老说他宠幸宫婢不成体统,可也不看看,几位美人是多么有趣,多么可爱。 朝臣们谁不是满府姬妾,倒管起他来! “满宫里嫔妃都算起来,上到皇后贤妃,下到采女更衣,就属你们几个最刁钻!”萧钰笑叹。 “陛下嫌咱们刁钻,昭姐姐,咱们赶紧散了,免得惹陛下心烦。”芷书清清淡淡收了笑。 绯晚委屈福身:“正是呢,嫔妾告退,还是回原本的观澜院去好了。” 吴想容和秋常在不敢这么说话,但也随着绯晚和芷书,一起往殿外福身辞别。 “站住!” 萧钰沉下脸。 绯晚领着几个人黯然回头,俱都是怯弱委屈。 “竟敢把朕撂在这里,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不回来领罚!” “不知陛下要罚嫔妾们什么?”绯晚怯生生低头,斜飞妙目。 “每人罚酒三盏!”萧钰板着脸。 嘴角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几个美人一起撒娇撒痴,哪个男人能抵挡。 绯晚盈然走过去,斟酒一杯,送到他唇边:“嫔妾不胜酒力,这一盏,请陛下替嫔妾喝了可好?” 受伤的手自是藏在袖中,另一只手纤纤如玉,玲珑持杯,袖口银线刺绣的皎白玉兰绮丽舒展,每一瓣皆是摇曳韶光情丝。 如她此时绵绵纠缠的眸光。 萧钰喉结微动,一张口,就着绯晚的手,将整杯酒都喝光了。 绯晚弯唇一笑,柔美如丝缎,扶着皇帝坐在酒席主位座上,又斟上一杯。 “陛下岂可只罚酒。秋姐姐擅舞,罚她舞一曲才好。吴姐姐和樱妹妹也是不能躲懒,什么时候哄着陛下龙颜大悦,才算赔罪到位了。陛下,您说是不是?” “昭卿所言,极是有理。” 萧钰接了酒盏,又一次一饮而尽。 只感觉畅快无比。 最近因为太后的事而燥郁紧绷的心,大大得到了缓解。 伸手拉住绯晚腕子,将她拽坐在自己身边。 “嫔妾舞一曲《韶光慢》给陛下赔罪。”秋常在微笑福身。 她有些拘谨,还不适应跟皇帝这样玩笑,但也有和姐妹们一起“作死”的雀跃。 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芷书脸色依旧清淡,吩咐侍女去宫中乐府叫两个乐师来:“秋姐姐等着乐师演奏再舞,这当口,容我献丑吧。” 她让吴想容去院里摘了一片花叶子,就把刚才吹过的小调再吹一次。 吴想容打起精神,细细吹奏。 自然是比刚才拿来玩闹时更好听了一些。 芷书配合着她的音调节奏,浅浅唱一首采茶曲。 “杯中一缕香,几树嫩芽芳,明前雨后入山去,不怕山高村路长,歌似醉,笑清扬,人在山头雾里忙……” 清新别致的民间小曲,比宫里听惯的乐府辞赋更加灵动。 虽唱功不见得多好,可芷书嗓音清冽,自成韵味,人与歌浑然一体,让皇帝如痴如醉,不由伸手在桌上用指节敲击拍子。 绯晚一个眼神过去。 香宜已经会意,立刻带着婢女们轻快伶俐撤换了酒菜碗碟,换了新碟盏上来,并已打发速度最快的内侍小马子拿了钱跑去膳房,让送新的酒菜过来。 那膳房执事果然不虚言,一两刻钟的工夫,新烹的八碟八碗火速送到了春熙宫。 因有皇帝同宴,菜品规格更胜之前,还送了一坛御用新酒。 乐师也到了。 于是丝竹声声,歌舞妙曼,四人陪着皇帝饮宴作乐,直到三更天。 萧钰喝醉了。 时辰不早,绯晚劝他回去,让芷书相送。 萧钰只是摆手:“朕就在这里歇了。” 芷书朝绯晚微笑,没有任何被截了侍寝机会的不满,说笑几句,便和吴想容秋常在一起告辞离开。 酒席撤去,沐浴熏香过后,绯晚陪着皇帝坐在宽阔床榻中,寝衣薄透,耳鬓厮磨。 皇帝喝了酒,清俊而英朗的脸庞微微染红,呼吸间皆是酒酿余香。醉中行事,比往日激烈几分,朦胧睡去之前,绯晚听到他含糊不清地说,“若能日日如今宵畅快多好……” 夜半醒来,外面风声大作,树叶子哗啦啦作响。 纱帐却纹丝不动,想是宫人已在风起时将窗关好了。 屋角有烛火彻夜燃着,帐内光线幽黄,绯晚侧目看见身边男人沉沉睡着,想起他睡前那句话。 日日如今宵畅快? 谁不想呢。 绯晚轻轻一哂。你若不来,我们姐妹几个原是畅快得很。 只是你来了,我们也只好停了自己的畅快,虚情假意哄着你畅快罢了。 她轻手轻脚起身,披衣坐在妆台前。 未过多久,身后传来皇帝懒怠的声音:“昭卿……晚晚,你为何不睡?” “嫔妾这就睡。” 绯晚匆匆站起,快步回到榻上,含笑解释,说是去如厕回来睡不着,便坐一会。 “……未想扰了陛下清梦。” 萧钰惺忪睡眼渐渐清明:“你哭什么?” “嫔妾没有哭……” “眼泪还没擦干净。” 萧钰坐起,绯晚连忙拿了薄衾披在他身上。 “嫔妾……” “可是为虞家的信?”萧钰一脸洞悉。 “陛下怎么知道?!” 绯晚恰到好处惊讶,一脸羞于启齿的难过。 却是她自己安排了宫女在廊下悄悄嚼舌头,被席间更衣的皇帝“意外”听见。 皇帝今晚若是不来,她还没想好怎么不着痕迹地告状呢,这可不是送上门来的么。 她想要的侍郎千金身份,必须要得到! “陛下见笑了。原是嫔妾自己心里想不开……”绯晚低头,泪珠儿啪嗒落于柔软锦被,洇湿一团,“虞大人对嫔妾很好,随信还给了嫔妾五百两银票,主仆一场,算是全了情分。” 她柔柔弱弱地开解,皇帝脸色却越来越沉。 第一卷 第156章 朕帮你认亲 “他倒是不缺银子。”皇帝淡声。 绯晚泪眼一闪,低声解释:“想来是虞大人有愧,好歹凑齐一个整数送来,抵消嫔妾过往苦楚。虞府未必宽裕,以前嫔妾在虞家,见府里吃穿用度虽比寻常富裕百姓好一些,可也好得有限,不过是大公子和虞更衣一个身为长子、一个备受宠爱,吃用比旁人强些罢了。” 说着便向皇帝请求,要把虞忠送来的银子再还回去。 “嫔妾原本心里有怨,心想,惠真师父都那样笃定了,虞家偏不肯相认,送几百两银子过来做什么? 就算是五百两金子,难道能比骨肉亲情更珍贵? 一赌气,便去内务府将银票兑成了金银,还饮宴开销,只想花干净虞家的钱。” 床头青玉美人觚里几枝百合已经开败,挺拔了一日的花朵在夜静更深之时疲倦垂着,不复娟秀,卷曲的花瓣白中泛黄,煞是可怜。 一如绯晚此刻泪眼婆娑、暗自神伤的姿态。 她叹息一声,依依蜷在皇帝怀中。 “可是嫔妾方才睡梦中忽然无端惊醒,想到那一年虞夫人要给虞大人做冬衣,选了几样锦缎都被虞大人驳了,大人说,连年不是民乱就是边疆兵事,国库吃紧,朝廷上下都不好过,他哪有心情做新衣服、穿好缎子,往年的冬衣拆洗干净了一样保暖,于是就作罢了。后来,虞夫人倒是把那几块料子都给了虞更衣,做了新被面。” 绯晚吸吸鼻子,哽咽道:“嫔妾一想到这里,就觉着虞大人这五百两银票必定凑得艰难,嫔妾若是生来父母缘分浅,又何苦与他赌气呢。 佛家说一切烦恼都是自寻的业障,幻象罢了。金子银子,却是实打实能帮人助人的。我给虞家还回去,等入了秋,让府里多添些炭火冬衣也是好的。” 萧钰深深瞧着她,眼露疼惜。 修长手指在她丝滑柔软的青丝间穿梭,动作温柔。 “你这样好的心地,他却不肯认你,偏看重恶毒的那个。” 绯晚泪眼盈盈,“兴许,真的是弄错了,也说不定。不然父母见了女儿,纵然十几年未见,也该有骨血决定的亲近感,可他们对我却没有。 又或者,十几年间虞家屡次被人找回女儿却都是假的,被骗久了便也寒心了,于是绝了寻女的念头,一心一意宠爱虞更衣罢了。因为失去过,便倍加珍惜她,宠爱太过纵坏了她……” 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息:“倒也因此害了她。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改掉性子,其实主仆一场,又很可能是姐妹,嫔妾很希望能与她手足相待,就像和吴姐姐、樱妹妹那般要好。” 萧钰语气里有嫌弃,神色也是不悦。 “本性难移,她怕是没有跟你当姐妹的福气。” 显然还是恼恨虞听锦故作天真欺骗他。 “陛下,别气了,都是嫔妾不好,半夜三更不睡觉,惹了您说话。”绯晚伏在皇帝胸口,吐气如兰,“接着睡吧,免得明日没精神。” 皇帝搂着绯晚合上眼睛,呼吸放缓,忽然又睁眼问道:“你可期盼骨肉相认,做回虞家小姐?” 绯晚扎在他怀中闷闷低声:“嫔妾福薄,得蒙恩宠已经是三生有幸,哪里敢期盼别的。” “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做虞家小姐?” “嫔妾……” 绯晚抬头,支起半边身子,青丝如水倾泻,越发衬得领口里脖颈洁白莹润。 望着皇帝,她轻声道:“嫔妾自从养父母过世后,无依无靠,多年颠沛流离,若能再享受一回父母慈爱,当然高兴。只是虞大人和虞夫人…… 他们不觉得我是虞家女儿,若勉强相认,怕是也无法温情相处。 倒不如不认。” 萧钰脸色认真,语气微沉:“你这样好的女子,他们只要肯用心接触,便不会再对你视若无睹。你若愿意,朕可为你做主。” “陛下……” “你不必推脱,亦无需自卑退缩,昭卿……”男人轻轻拍抚绯晚肩头,深邃眼眸饱含怜惜之情,“自从承宠,你未曾向朕乞求过什么,这次,你渴望亲情,朕便让事情如你所愿。那个惠真所言,虽无物证,但零星亦有人证,朕会叫人细细查访,最后让虞忠给你一个交待。” “嫔妾叩谢陛下圣恩!” 绯晚起身,跪在锦褥上,含泪磕头。 抬起头后,又有些惴惴不安,“万一证据找来了,也相认了,可……他们还是不愿意从心里接受嫔妾呢?” 萧钰略一沉吟,说道:“明日下了早朝,朕让虞忠与你见一面,你们把话说开。无论最后认与不认,畅谈一番,总有裨益。” 绯晚喜出望外再次谢恩。 重新入睡,一夜倏然滑过。 次日伺候了皇帝去上朝,绯晚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养足精神。太后皇后都在“养病”,不必晨昏定省,协理后宫的贤妃还没有让大家按时请安的资格,于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梳洗收拾毕,一顿饭还没用完,就有御前的小内侍来报,说兵部侍郎虞大人已经奉旨往后宫来了,同来的还有虞夫人。 “在何处相见呢,陛下可有安排?” “回小主,外官不宜进内宫,但陛下为小主破例,安排人带着虞大人虞夫人从东北门绕路进宫,往后头的春棠院去了。那边人少,冲撞不到嫔妃,且方便小主与他们说话。” 春棠院。 果然方便,虞听锦就住那里,索性可以大家一起把话摊开了说。 绯晚慢慢舀着碗里的姜丝清粥,吩咐人告诉虞忠等着。 “待本主用过膳,歇一会再去。本主体弱,请虞大人见谅吧。” 第一卷 第157章 所谓柔情蜜意,都是帝王心术 “小主,若虞大人和虞夫人不肯认亲,可需要奴婢为您诉苦陈情,或者做些什么?” 去往春棠院的路上,香宜低声和绯晚商量。 她自是事事要帮小主,但经过反省,已经变得更加谨慎,不会擅自起狠心。事先讨个示下,有个章程,到时也好见机行事。 “你不必多做什么,安安静静当个宫女,连我自己也不必说什么做什么,这件事成与不成,本就不在咱们。” 绯晚坐在软轿上,把玩一枝随手折的垂柳。 香宜乖顺点头:“奴婢知道了。” 小蕙在旁道:“陛下都命虞大人为此事进宫了,难道他还敢不认咱们小主?欺君之罪,只要陛下不认为他欺君,他也没什么好怕了吧,肯定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认下小主对他更好。” 绯晚笑道:“你这话说得对,也不对。” 越靠近春棠院,柳树越多,绿茵茵的杨柳枝瀑布一样垂曳在地,寂静生凉。因为太静了,渐渐生出萧索意味,像是虞听锦现在的处境。 快到的时候,绯晚下轿步行。 抬轿的内侍留在后头,身边只有香宜小蕙,绯晚温声问她们: “寿宴之时,滴血认亲,闹得那么大,陛下也没有为我做主的意思。隔了几日,却又愿意让我成为虞家女儿,你们可知为什么?” 小蕙思索着迟疑猜测:“因为寿宴时有太后和皇后在场,怕小主认了亲,在她们的打压下,无辜背上欺君之罪?” 香宜想得多些:“听说最近还有折子批评陛下宠幸小主,陛下因此想给您抬身份,您成了侍郎府小姐就能名正言顺受宠晋封了,陛下落得耳根清净?” 绯晚随意将手中柳枝卷成圈,不免想起在上林苑时,茉莉做了柳枝花冠,也想起她拿着花冠时遇到的那个人,绛红锦袍,落拓风流。 眉目多了一丝笑意,随即也漫上层层肃杀凌厉。 “你们所言,都有道理。” “寿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认亲事小,欺君事大,仓促间我和虞家若不能拿出有力证据反驳,就有可能被当场处置。处置我,陛下失去宠姬,又因此背上识人不清、宠信妖妃的昏聩罪名,被太后打压。处置虞侍郎,西北何总兵失去朝中后援,可能耽误战事。所以无论如何,当时我不能成为虞家女。”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袁庶人和皇后能挖出我的身份,以后别人也能。这个问题不彻底解决,我和虞侍郎永远有被人指责欺君的危险,陛下也永远有宠妖女、用佞臣的口碑风险。 想彻底解决,要么完全证明我和虞家无关,要么让我真正成为虞家女并洗清欺君之罪。 但有惠真师父,寺中和尚们,当年的猎户,村民,虞家老仆人,我养父母的乡邻……诸多人证,除非把他们都杀了,否则如何撇清我和虞家的关系? 可若让我和虞家相认,就简单多了,只要我和虞侍郎都愿意即可。而且朝中物议不歇,总抨击我受宠不合规矩,的确让陛下心烦。若我是官家小姐,晋封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非议。” 两个婢女听得十分认真,都在努力消化小主教导。 她们知道,小主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单单解释这一件事给她们听,而是在教她们看人看事的方法,好让她们越来越聪明厉害。 香宜率先总结:“所以,只要小主和虞家相认,既能平息了言官议论,不让小主受委屈,陛下也清净,虞大人也安全,战事也不会受影响了,太后也少了一个指责陛下的借口,……简直是一举多得,一本万利,陛下就当然要这么做啦!” 小蕙补充:“若是小主以后和虞家相处愉快,这认亲就是功德善事一件。虞更衣的身份也因此低小主一等,养女哪能跟真正的小姐比肩呢!算是陛下给小主出了口恶气!” 两个人都很是认同皇帝这次的决定。 绯晚随手将玩腻的柳条丢进路边溪水里,看柳条顺着水流漂远,微笑着摇了摇头。 告诉她们:“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的缘故而已。陛下广有四海,日理万机,一个宫嫔的身份如何,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朝臣非议、太后指责,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对抗。乃至西北战事受损?若损了,他换一个总兵就是,在这件事上,何总兵和虞侍郎比他更怕、更在意。” 小蕙和香宜愣愣地听着。 这样说来,难道,刚才猜的那些,都不成立了? “那……小主认为,陛下为何要帮您认亲呢?”香宜蹙眉思索。 总不能是因为陛下一时兴起、被小主哄着做了承诺? “为了他自己啊。”绯晚笑看两个婢女。 并悄声,把庆贵妃告知的西北战功一事,让她们知道。 “战场大捷,一雪前耻,朝廷民间将会举国欢庆,领兵之人自然要加官进爵,而有保举和协助之功的虞大人也是实打实的功臣,不封赏嘉奖可说不过去。但君主对于功臣,向来是边用边防着——朕可以奖赏你,但你自己不能骄矜,更不能以后居功自傲、不听使唤。” “而我,我和虞家的关系,乃至虞听锦的存在、她隐瞒我身份并虐待我的罪过,都能让陛下用来拿捏虞大人。轻则是教女无方、扰乱宫闱、不敬天子,重则是居心叵测、欺君之罪、有不轨不臣之心。” “只要虞家认下我,往后不管我晋封到什么位置,不管虞大人又有什么功劳,我在宫里身份不清不楚的那段日子,就像剑一样悬在虞大人头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扎下来,将他扎个透心凉。” “此乃,天子驭人之法。” “阴暗的帝王心术。” 香宜小蕙一脸凝重和震惊。 半晌,小蕙结结巴巴开口:“小主,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个亲……咱不认了行不行……” 要是哪天陛下要收拾虞大人了,小主岂不是也会受牵连,实在危险。 就这样以宫婢的身份,简简单单当个宠妃不好么。 第一卷 第158章 差点挨打 香宜说她:“你可是糊涂了,陛下特意让虞大人进后宫来见面,小主岂能不去。” 顿了顿,她脸色决然:“要奴婢说,既然如此,那就认了这个亲,日后如何,谁又说得准呢。凭小主的本事,难道还不能化险为夷,荣华一辈子?虞大人未必够格连累小主。” 她虽谨慎了,本性的孤注一掷还是没改。 这样也好。 绯晚淡然一笑,眸底闪过深冬坚冰一样的寒意:“香宜说得对,陛下厚爱,我怎能不识好歹?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亏得帝王想用她拿捏虞忠。 否则她还得费一番工夫,才能捞到侍郎府千金的身份。 被利用有什么要紧,这说明自己很有价值。借着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甚至得到更多,才是正经事。 “虞大人和虞夫人想必等得很久了,咱们这就去见一见吧。” 绯晚稍稍整理一下衣饰,带领婢女进入春棠院。 在院门处,就听见了里头不加抑制的哭声,那声音自是虞听锦的。 “昭小主金安。” 一个紫衣宫女正在廊下守着,见到绯晚进门连忙迎上来恭敬行礼。 绯晚认出她是贤妃手底下的,以前在长乐宫院子里见到过,便含笑问她:“过来这边可辛苦?虞更衣病情如何了?” 紫衣宫女语气温顺:“虞更衣虽然日夜哭泣,不肯认真看诊吃药,还时时摔东西骂人,奴婢几个都被她打了个遍,但既然被分来伺候,无论是日夜伺候还是挨打挨骂,都是奴婢们分内之事,没什么辛苦的。只是更衣这样,病情只会加重,奴婢们只怜惜她不肯顾惜身体。若是昭小主能帮忙劝解一二,奴婢们感激不尽。” 果然是贤妃分来“好好照顾”虞听锦的人,行事说话真是稳妥。 贤妃以前可是拿虞听锦当大敌的,不惜雨中罚跪自身来对付她。 这宫女口中所谓的“日夜伺候”,还不知是怎么样的伺候呢。 绯晚笑了笑,“我试试劝一劝吧,虞更衣脾气向来如此,你们多担待。” “有劳小主。” 宫女帮绯晚掀开帘子,堂屋里扑面一股苦涩带腥的药气,还有隐隐的尿骚臭气夹杂其中。 等进了内室,骚臭气息就更浓了,直让人作呕。 迎面一个东西急速飞来,直奔绯晚面门。 “大胆!” 香宜眼疾手快把那东西打掉,厉声呵斥。 啪嗒,那东西掉落在地,滚了两滚,是一只脏兮兮的竹编凉枕。 香宜疾步走上前,指着扔枕头的虞听锦训斥:“你竟敢以下犯上,往昭容华脸上丢东西,若是损伤了容华颜面,陛下一定会治你的罪!” 香宜虽然恨不得上去动手,但还是和虞听锦保持了距离。只因虞听锦歪靠在床上,一身酸臭气,披头散发,脸上衣服上被子上都是明显污渍,就连她跟前的床沿和床下地面,眼下都还瘫着一团黄绿相间的污秽,看起来像是呕吐物,散发着臭烘烘的气息,让人想吐。 床脚那边堆着夜壶和便盆,脏兮兮的,周遭也是颜色可疑的污渍,真不知这些本该清洗干净并放在暗处的东西,怎么会明晃晃摆在卧房里。 最近虞听锦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见一斑。 虞夫人正坐在床边一只锦凳上,用帕子捂着口鼻垂泪。虞忠负手在屋中踱步,满脸怒气。见绯晚进门,虞忠赶紧走到跟前躬身请安。 虞夫人是慢了两三拍才起身拜见的,福礼行得不情不愿。 香宜呵斥虞听锦时,夫妇两个人的眼睛都去看绯晚。 绯晚在虞听锦尖声的哭叫中,沉下了脸色。 “陛下仁心,召虞大人来与本主相见,却不料虞更衣有些疯癫嫌疑,连其父母亦不能阻止,险些伤了本主,枉费陛下苦心。那么本主便去御前说一声,等虞更衣的病好了,虞大人和虞夫人才有心情和本主细谈。这一次,就算了。” 她毫不留恋,转身便走。 虞夫人脸上生怒,瞪了眼睛,而虞忠倒是明白情势,连忙急匆匆几步追上,拦住了快要走出堂屋门的绯晚。 “昭容华留步!微臣教女不严,方才未能拦住,微臣有罪,请容华宽宥!” 绯晚见他拱手行礼,便微微地笑。 “虞大人,你在陛下跟前,也是这样说话的么?” 虞忠一愣,不解其意。 “微臣有罪,请陛下宽宥——”香宜学他语气,哼了哼:“到底是请罪还是逼着人不和你计较?既然有罪,为什么不请罪,可见你自己心里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觉得虞更衣袭击容华有错。低位宫嫔要尊敬高位的宫规,原来在你眼里都是摆设,虞大人比定下宫规的太祖爷还能呢!” 虞忠脸色难看。 往下躬了躬身,“这位姑娘误会了。昭小主,臣根本无此意。” 言语间还是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还有暗示绯晚故意找茬之意。 到底是有了功劳的人,腰杆硬了。 绯晚已经是从四品容华之位,正经的宫嫔小主,代表着皇室。见了面,他们夫妇没有大礼参拜就算了,连寻常礼数都没做到。 那这场见面,还有什么意思? “原来是误会。那么虞大人勿怪,是这婢子言辞锋利了,我替她向您赔罪。大人和夫人去照顾虞更衣吧,咱们改日再谈不迟。” 绯晚柔柔福了一礼。 说着客气话,走得是一点也不客气。 香宜和小蕙跟在身后,巧妙站位挡住了虞忠的再次阻拦。 贤妃派来的两个宫女也帮着挡在了堂屋门口,在绯晚几人已经走出院门不见了时,还没让虞忠追上去。 一脸担忧地劝慰:“大人您听,虞更衣哭得那么惨,又一直在骂人,您快去劝劝她吧。万一她的咒骂让旁人听见,传出去可不好啊,实在是太难听了……” 仿佛真是为虞家着想呢。 而绯晚在这时候,已经坐上软轿,往春熙宫回返了。 “小主,咱们今天就这样回去?”香宜气恼。 不但没认上亲,还惹了一肚子气! 绯晚吩咐抬轿的:“从御花园那边走。” 那边宫道上人多。 于是,几乎是跟她回到春熙宫同一时间,在御书房看折子的皇帝就接到了底下报来的消息。 “昭小主刚进春棠院,就被虞更衣打出去了,一路抹着眼泪回的春熙宫。” 宫里有的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嫔妃。 尤其是贤妃,遇到给虞听锦上眼药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皇帝几乎是原原本本,知晓了绯晚挨打和虞忠不恭敬的整个过程。 且是添油加醋版。 “昭卿,向虞大人福身赔罪?” 萧钰一声冷笑,“把虞忠给朕叫过来!” 第一卷 第159章 虞忠低头认错 “老爷,妾身和您一同去拜见陛下,锦儿这么凄惨,咱们不能不管,就算是在御前跪上一天一夜,也得求陛下饶了锦儿啊!” 听到传召,虞夫人拽着虞忠的袖子抹眼泪。 虞忠一把甩开她:“妇人之见!宫廷岂是你予取予求、胡闹放肆的地方?锦儿如今这般胡闹,都是被你养歪了!” 骂过妻子,虞忠自然没有带她去,自己一人到了御书房。 “臣虞忠,叩见陛下。” 进了门,规规矩矩跪下行礼。 皇帝看折子,头也没抬,直到看完了三本,才稍微抬了抬眼。 “地上跪的是谁?” 虞忠一愣,谨慎俯身叩首,再次言道:“臣虞忠,奉召前来,拜见陛下!” 萧钰笑了:“哦,原来是朕召你前来,却给忘了,是朕的不是。曹滨,你就代朕,朝虞大人行礼,道个歉吧。” 曹滨躬身慢慢往前磨蹭,给虞忠足够的请罪时间。 “陛下,臣惶恐,臣不敢当!折煞微臣了!” “怎么折煞呢?虞大人公忠体国,昨日昭容华还提起你忧心国库以至于自己都不肯置办新冬衣之事,这等忠良,朕自然不能怠慢。”萧钰语气温和,笑笑地说,“曹滨,快点过去,给虞大人陪个罪,就说朕忙糊涂了,请他容谅。” 曹滨不敢再磨蹭,赶紧走上前朝虞忠拱手为礼。 尚未开言道歉,虞忠已经吓得匍匐在地,连声请罪。 心里头却也纳闷,不知皇帝搞这一出是为什么。 却听皇帝笑道:“虞大人请起,你何罪之有?君君臣臣,虽有纲常尊卑,但天地之间道理最大,自然是谁有错谁认错。昭容华就很懂此理,你受了她的礼,如何不受朕的?” 虞忠这才明白缘故在哪。 心里噗通乱跳,额头冷汗直冒。 万没想到,皇帝已经给绯晚撑腰到这种程度了。 又暗怪绯晚面善心毒,嘴上客客气气,背后却告状告得这么快,怪不得锦儿在她手里栽了这么大跟头…… “陛下,臣不敢受昭容华的礼,只是容华走得匆忙,微臣闪身躲礼没有躲过。”他连忙趴着解释,说刚才见面时一切都是误会,绯晚话都没说两句就走了,他也很为难。 萧钰笑容冷了几分。 果然居功自傲了啊。 军事大捷密报到御前时,虞忠私下定也收到了前方消息。事情没公开,只因正式的军报还没送到朝廷而已,但君臣都已知晓。 虞大人自恃有功,竟然敢在御前掰扯黑白了。 “看来,昭容华不识礼数,冒犯了虞大人,也辜负了朕想帮你们父女团圆的一片苦心。她既这么不识抬举,不如朕将她送到烟云宫去反省反省,虞大人以为如何?” “微臣惶恐!” 萧钰坐在双龙捧珠四合座上,也不说话,低下头又批折子去了。 曹滨无声退回原处,屏息低头。 虞忠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心头一百八十个念头倏忽转过,思来想去,想去思来,知道在大捷消息公开之前,自己绝对不能犯过错。 不然军功虽然能到手,天子不会因小事抹杀臣下的功劳,但如何论功行赏可就打了折扣。万一那些跟他一直作对的家伙再折腾一番,不但自己受损,西北那边,大捷之后如何守住战果、如何保住何总兵对边疆的控制不被人染指……就全都说不准了! 虞忠一个转念,已经做了决定。 ——自己为小,家国为大。为了国土和百姓,顺了皇帝一回又如何! 他大义凛然抬起头来。 把心底那些阴虚卑暗的想法,全都抛在了脑后,仿佛即将所做的一切,全是君威所迫、舍己为大局。 “陛下,微臣知罪。” “臣见虞更衣形容凄惨,病体支离,一时痛心,无故迁怒了昭容华,所以才有所冒犯。臣糊涂,不但没认清虞更衣的过错,更辜负了陛下对臣的拳拳眷顾之心,请陛下降罪!” “臣这就去跟昭容华请罪,也要和她再仔细说一说当年之事。若容华小主真是臣遗失的爱女,臣愿一生茹素,为陛下祈福以表感激!”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萧钰放下折子抬头,淡淡笑了。一时骄矜没什么,做臣子的,时时反省,认得清自己身份就好。 “虞爱卿请起。何必惶恐,朕不过与你玩笑两句罢了。你这样请罪,到让朕心里愧得慌。” “是微臣的错!” 萧钰起身绕过书案,亲自将虞忠扶起,“爱卿一直忠心耿耿又勇于担事,西北那边若无爱卿,如今还不知怎个情形。朕以后还要仰仗爱卿,咱们君臣之间,岂能因小事生了嫌隙。” “陛下圣明,都是微臣教女无方,虞更衣方才言行冒失,臣一定好好劝慰她。待下回见到昭小主,臣一定好好请罪。” 萧钰对虞忠的低头和惶恐很满意。 笑道:“不管昭卿最后是不是你的女儿,到底她是虞府出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择日不如撞日,朕今天就帮你们把误会解开便是。” 遂命人即刻去请绯晚和虞听锦,让她们同到御前来说话。 虞忠知道今日躲不过,便躬身一脸感激地说:“多谢陛下!” 春熙宫。 接到消息的绯晚并不惊讶,只因她早就料到会见驾。虞忠都被传进宫了,今日的事岂能没有个结果。 她从春棠院回来之后,就沐浴换衣,不但洗去了在虞听锦房中沾染的腥臭气,还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临出门前对镜一看,太漂亮了失了柔弱,便将眼角揉红,仿佛哭过似的。 这才往御前去。 而春棠院,去传旨的是曹滨的义子崔良。 被曹滨勒令反省之后,他老实了几天,刚重新出来当差。 便主动接了去春棠院的差事,存着个心思,想看看虞更衣还有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毕竟是曾经的贵妃。 兴许,复起也容易。 到时候她天然就是昭容华的死敌…… 崔良抱着这念头到了春棠院,刚一传旨,就被闻声冲出来的一团臭气熏了个倒仰。 “呕……” 他真吐了。 第一卷 第160章 更衣复宠?算了吧 待看清那团臭气竟然是曾经的贵妃娘娘…… 崔良顿时绝了等虞听锦复宠的念头。 就这…… 算了吧。 与其等她东山再起压制昭容华,还不如他盼着自己一觉醒来变个女人封妃受宠。 “劳烦虞更衣收拾收拾,陛下立等您过去。” 他站远了催促。 为首的紫衣宫女笑道:“虞小主,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陛下还是念着您的呢。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梳洗一下赶紧过去。” 等本主见着陛下,一定把你们这些天是怎么欺负我的如实禀报,一个个儿的都给你们杖毙! 虞听锦发着狠,却也不得不让她们帮忙收拾梳洗,因为实在没人可用。 紫衣宫女催着其他几人赶紧动手,拥着虞听锦进屋迅速收拾一番,梳头换衣洗手洗脸…… 沐浴熏香却是来不及了,于是就给虞听锦全身上下佩了五六个香囊,来掩盖污浊气息。 虞夫人见女儿没有像样的首饰可用,把自己头上的簪子、腕上的镯子、腰间的玉佩都戴在了女儿身上。虽然样式老气,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锦儿不要怕,也不要急,见了陛下,把咱们正经侍郎府千金的气度拿出来,把那只会装样的冒认官亲的婢子比下去!” 她陪着女儿一起去御前,一路细细叮嘱。 崔良带着御前的人隔老远带路,实在不想沾惹臭气。 一时到了御书房外,绯晚已经等在玉阶之下。 “虞夫人也来了。” 目光从虞夫人紧紧挽着虞听锦的手上滑过,绯晚含笑,率先开口搭话。 “昭小主。” 虞夫人微微躬身点头,就算问候过。 她扶着的虞听锦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盯着绯晚,自然不会行礼问好。 “两位小主和虞夫人请进去,陛下和虞大人都在里面等着。” 崔良进去通禀之后,出来召唤。 他目光在绯晚和虞听锦身上悄悄打个旋,立刻躬身,对绯晚露出讨好的微笑。 “昭小主腿上有伤,上台阶慢着些。” “多谢崔公公提醒。” 绯晚早敏锐觉察他的排斥之心,但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虞听锦却对崔良讨好绯晚十分嫌弃,路过他身边时冷冷哼了一声,嘴巴微动,无声咒骂。 她现在对绯晚恨之入骨,尤其是见了父母,听说父母是为了认亲之事入宫,更加恨不得立刻把绯晚弄死。自然,也就对向着绯晚的所有人心怀敌意。 没根的东西?! 崔良一下子读懂了虞听锦唇形,垂下头去,眼底怨毒。 臭气熏天的贱皮子,也敢瞧不起本公公!一时之间,对虞听锦的怨恨反而胜过对绯晚的。甚至开始琢磨怎么暗中收拾虞听锦…… “陛下!嫔妾知道错了,求您原谅嫔妾当日口无遮拦,嫔妾以后一定改过。只求陛下顾念往日和嫔妾的情分……陛下,嫔妾再为您抚琴一曲,可好?” 虞听锦一进殿,便哀哀跪倒在御案前。 芙蓉泣露,声声悲啼。 萧钰却被扑面而来的一股臊臭气息熏得皱了皱眉。 再往下头一看,一个面色蜡黄,牙齿也蜡黄,口脂鲜红却唇皮皲裂,头发油汪汪一绺一绺梳着飞仙髻,那髻却乱蓬蓬一团的女子,看着眼熟,却是不敢相认。 虞氏? 她进冷宫才多久,而且又放出来了,就算病了一场,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吧?! 再听着她沙哑的哭声,萧钰只觉得倒胃口。 而旁边不远处的绯晚,安静行礼,安静站在角落候着,不哭不闹不烦人,眼角明明还有哭过的痕迹,却一点委屈也不露出来。 对比之下,煞是温顺可爱。 一时间萧钰都觉得自己撮合虞家父女相认,权术考量倒在其次,确实是绯晚更适合做千金小姐啊! “陛下,都是臣妇没教好女儿,臣妇愿意领罚。只求陛下念在锦儿往日侍奉您的情分,念着她爹忠心勤勉,饶过她这回吧。春棠院地处荒僻,伺候的人也不足,请陛下给锦儿……” “住口!” 虞夫人跪下替女求情,没说完,就被虞忠厉声打断。 虞忠连忙跪下请罪。 只恨自己娶了个蠢老婆。 这些年忍着她,竟终于让她蠢到皇帝跟前来了。 眼见着皇帝脸上又浮起温煦如春阳的笑容,虞忠知道不好。为了今天能过关,唯有主动挑起话题。 “昭小主,其实寿宴之后,臣也着人去查访当年之事了,只是眼下还没结果。听闻惠真禅师还在宫中住着,不如,请她再来见面,仔细说一说昔日细节,或许能有新的转机?” 绯晚安安分分,柔柔弱弱,闻言便点了点头,轻柔地说:“一切但凭陛下和虞大人做主。” 漆黑清澈的眼睛往皇帝面上一扫,便怯怯垂了眼帘,似把一切期待和委屈都咽了下去,只不肯让人为难。 “那就去叫惠真。”萧钰吩咐,“你们都去外头等,朕还有折子要批。” 原本想看看认女的热闹,但虞听锦太臭了,夹杂着香囊香味的臭气,比单纯臭气还熏人,他受不了,索性把人都赶走,别脏了他的书房。 “昭卿,你留下研墨。” 单独留了绯晚。 “是,陛下。” 绯晚礼数做足,送虞忠三人出殿外,这才挽起袖子,回到皇帝身边持起墨条。 曹滨无声带着人打开了前后窗子,让微风透进来,把屋里臭气吹散。 大太监暗暗叹息一声。 虞更衣怕是不成了。 有了今日的脏污展现在陛下眼里,日后任她再怎么打扮得花枝招展,那也是白搭了。陛下怕是一见到她,就会想起今日的反胃。 微风习习,吹着案上纸上轻轻作响。 绯晚皓腕如雪,轻而缓地转动手中墨条,臻首低垂,安静研墨。 虞听锦的狼狈,在她意料之中。 若无御旨宣召,她也会想个法子,让虞听锦匆匆来到御前的。难得昔日春贵妃有了新鲜样子,不叫陛下瞧瞧,岂不是浪费了么? 春棠院有贤妃的人伺候,必定不会让虞听锦体统利落,一定会让她看似盛装,却实则招人烦地前来见驾。 而虞听锦自己备受折磨之后,性情偏激到近乎癫狂,又素日心高眼高,哪里还能妥帖评判自己是否貌美。 瞧她方才哀哀乞怜的样儿,怕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天真少女外形呢…… “昭卿,在想什么?” 皇帝忽然从折子上抬头。 想你素来好美色,虞听锦怕是彻底没希望了。绯晚眼底划过讥诮。 转眸间,嘴角已经扬起温婉弧度,低声道:“没想什么。” “怎么只呆呆看着一处不出声?” 萧钰伸手一捞,将绯晚捞在了膝上环住。 晚夏虽有凉意,却未到添衣时节,单薄锦袍底下,绯晚感觉到皇帝坚实有力的双腿,脸色顿时一红。 此时殿外,等候半晌的虞家三人,终于见到了被召来的惠真师父。 当看清惠真身后跟着的少女,虞听锦脸色一僵。 “你怎么来了!” 虞素锦睫毛颤了颤,有些害怕地轻声说:“长姐,我是随着母亲一起来……探望长姐的……” 第一卷 第161章 臣女虞素锦,叩见陛下 “谁需要你探望!” 虞听锦只觉一刺未平,又添一刺。 眼看着庶妹虞素锦打扮得十分明丽,面如初春娇嫩花朵,身上穿戴更是精致端雅,顿时自惭形秽,觉着自己匆忙梳洗还戴母亲首饰的样子太过狼狈。 怒气一层层翻上来,自然没有好脸色。 “爹爹,娘亲,你们带她进宫做什么!” “御前之地,更衣小主发什么脾气?”虞忠脸色不好,今天因为虞听锦的脾气,已经有太多是非了,他觉得妻子实在是没把女儿教好。 “带素素进宫,是想宽慰劝解你,也让你感沐手足之情,调整心性……” 话未说完虞听锦就气出眼泪:“本主不需要她劝解,心性更没问题!” 哪来的手足之情,姨娘生的庶出,也配和她论手足? 虞忠眉头皱起,要不是在御书房外,真想把虞听锦狠狠训斥一顿让她清醒——现在你已经不是得宠的贵妃了,身为小小更衣,生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间,不顾惜自身也该多替家中想想,怎可如此任性! “父亲,母亲,请别怪长姐,你们看她最近清减如此,想必受了很多苦,心里难过得很。”虞素锦含泪劝解,不但不为姐姐的鄙视而伤心,反而为对方着想,“若是骂我几句,能让长姐心里舒坦些,那么长姐便尽情发泄好了,我这次进宫本就是担心长姐,想来给长姐宽心的。” 虞忠忍着气低声告诫虞听锦:“多学一学素素的宽和!你若有她半分端庄贤淑,父母在家也不用担心你了。” 虞夫人不爱听了:“老爷也不看看锦儿什么处境,住那样的屋子,身边都是刁奴,你让她怎么宽和?想办法救她才是正经啊!” “阿弥陀佛,各位,陛下召贫尼来此,似乎是为昭容华的身世……” 惠真忽然出声,打断了几人争执。 一家四口这才想起她。 “惠真师父,借一步说话。” 虞忠将惠真叫到一旁,避开宫院里所有内侍宫女,也避开妻女,问惠真入宫之后,都透露了什么。 “贫尼一番生死劫难,早已顿悟看空一切,已将事情如实禀报陛下,只未曾说出大人和夫人上个月让贫尼缄口、还给了贫尼一笔银子的事。阿弥陀佛。” 惠真此言一出,虞忠脸色凝重。 陛下什么都知道了? 若如此,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顶多借口去找证据,查访当年人证,或许还可拖上一段时日。但难道还能让当年涉事之人全都封口?除非他们都死了! 可那样做风险太大,完全没有必要。 虞忠心念电转间已然判断好形势,做了决定。 “此事连累师父,都是我的过错。”虞忠朝惠真拱手道歉,“其实当日请师父慎言,并非是让师父隐瞒,只是事关重大,我想等昭容华的身份彻底查清再说。没想到后续出现这些波折……” 长叹一声,他摇头苦笑,“想来也是天意!既师父已经告知陛下,那么我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如实相告,抓紧查证,一旦查出昭容华是虞家女儿,我自然立刻与她相认。只是还要劳烦师父在御前多多解释,免得陛下误会我。” “阿弥陀佛,贫尼定当尽力。”惠真双手合十。 一旦做出决定,虞忠便不再耽搁,立刻叩请觐见。 暗暗给了妻子一个严厉的眼神,压低声音道:“在御前不许再乱说话,一切按我意思办,否则回家我便写休书!” 虞夫人满脸震惊。 当着两个女儿,一个外人尼姑,丈夫竟敢这样威胁她! 气得脸部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表情,袖子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庶女虞素锦低声劝导:“母亲息怒,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可好?” 虞忠眼露嫌弃。 一家主母,竟然还没一个庶出的女孩儿知道分寸。 虞夫人甩开庶女的手,岂能感觉不到丈夫的嫌恶,自知又被庶女摆了一回,心里将虞素锦和她姨娘恨得不行。这回要不是担心自己劝不动锦儿,她是一定不会允许丈夫带虞素锦进宫的。 暗暗想着,等回府之后,可要好好收拾一下虞素锦母女。 只是她却没想到,等回府之后,虞素锦已经不是她能收拾的了。 “虞大人,虞夫人,惠真师父。”曹滨出来传旨,“陛下宣各位进去说话……咳!” 他轻咳一声,拦住了当先要上台阶的虞听锦,“更衣小主且慢,随奴才前去收拾收拾可好?” 虞听锦一愣。 她并不知道自己臭不可闻。 在污臭的屋子里久了,头发都染了臭气,人却已经因习惯麻木而浑然不觉。 但转目看到庶妹鲜亮的样子,到底不甘心,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体面些。就算比不过绯晚,起码不要被虞素锦比下去。 “那就有劳曹公公。”她颇为自矜地轻轻点了点头。 曹滨下意识站远半步,躲躲味道。 “娘……” 临走时,虞听锦用目光示意虞夫人,千万要为她做主。 虞夫人刚朝女儿点头,就被虞忠狠狠一瞪,顿时委了一点气势,窝着火,满腔怨愤地随丈夫进殿。 跪倒在御书案前的刹那,虞夫人才意识到身后跟进了虞素锦。 可是,已经来不及呵斥她为何要进来了。 “臣/臣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夫妇问礼的声音中,夹杂着惠真对皇帝的佛号问候。 紧跟着,便是温柔恭谨的娇声: “臣女虞素锦叩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万岁金安。” 花房今日供在御书房里的,是几枝娇红艳粉的西府海棠,不是花期,却在擅于培育花卉的宫人打理下开得妖娆缠绵,灿如晓天明霞。 衬得一身绯红襦裙的虞素锦也似海棠花般明媚,人比花娇。 萧钰本自含笑望着侍立在旁的绯晚,没给进殿的几人正眼。此时闻声,不由转脸看去。 只见明黄色书案前头,洒金山河纹的地毯上,盈盈跪着一位腰身纤巧的少女,鬓间两朵榴花点缀,艳而不俗。 “平身。” 萧钰叫众人起来。 目光扫过虞忠夫妇和惠真,落在少女身上。 第一卷 第162章 臣女年十五,闺名珠仪 “皇后娘娘金安。连日不见,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凤仪宫,贤妃来访。 草草对着皇后行了个礼,便自顾坐到了凤椅下首第一把椅子上。 灵珑一直扶着她,她推开灵珑的手:“不用这么小心,皇后娘娘宫里的凳子椅子总不能个个都不结实,摔了昭妹妹,再把本宫摔一次,那还得了?” 皇后端坐凤椅,面含微笑,听了贤妃讥讽也不作反应,仿佛听不懂似的。 命人上茶,端细巧点心,如常招待来客。 甚至不问贤妃来干什么。 贤妃左一搭右一搭闲聊了一会,夹枪带棒嘲讽不停,发现皇后油盐不进,一点羞恼都没有,心下奇怪之余,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便懒得再说闲话,直接说明来意。 “嫔妾协理后宫,也有些日子了,越发上手。眼看到了月底,该是内务府以及各宫各院核账的日子,嫔妾因此来跟娘娘商量—— 既然娘娘在病中,身体不支,精神不济,这回核账,就别来烦扰娘娘如何?让各处把账核对好,统一送到嫔妾那里汇总去。 还有下个月月初的新账、各处分拨东西、嫔妃宫人们的俸禄月钱,娘娘想必也没精力支应,一并由嫔妾代劳了吧?” 宫中事务管理,日常琐碎、临时急事的处理,现在都是贤妃管着。若是连月初和月末的盘账发钱都交给她,那她就成了实际上的后宫之主了。 须知一家一府一国,最要紧便是银钱分配。 这相当于,她在向皇后索要最后的权柄。 若皇后连这个都交给她,那么自己便真成了空架子。 “贤妃娘娘,我们娘娘身体日渐好转,这些事不劳烦您,还是由……” “白鸳。” 侍女白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沉声打断。 白鸳连忙住口,脸色一红,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替主子见机行事方便,她总是不如原来的白鹭。只得退后,低头不语。 贤妃却不放过她,笑笑地道:“叫白鸳是么?和刚死不久的白鹭一样,都是水鸟呢。只是鹭鸟自然是白的,鸳鸯却是彩色的,哪来的白色鸳鸯呢,这名字听着不通。” 白鹭因寿宴戏子蒋榴红之事,在刑房受拷打,重伤送到了居养院,前两日刚死。凤仪宫的掌事大宫女凄惨至此,因为案件由曹滨公公亲自过问,满宫里没人敢议论半个字。 大半人不知她为何受刑为何而死,少数知情的以为是她名节有污,更少的人知道些疑影,似是牵连了皇后暗中害贤妃的事,但具体如何,曹滨不说,刑房的人不提,谁也不敢仔细打听。 这种事,总是忌讳。 白鹭和几个宫人受刑而死,死得不明不白,悄无声息。 贤妃此时故意提起白鹭,显是在扎皇后的心。 皇后却是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事不关己。端然的脸上透着一层疏离,蒙着虚假透明的壳子似的,直让贤妃一头雾水。 怎地,夺权她没反应,用寿宴之事刺激她也没反应,这皇后是“养病”养傻了不成? “白鸳,不是白色鸳鸯,是寓意白头偕老。鹭鸟之高贵,鸳鸯之坚贞,皆可比拟女子美德。臣女常听人称赞贤妃娘娘出身簪缨世族、诗礼传家,怎地连这个也不通?” 忽然一声娇憨的笑,脸庞圆润的娇小姑娘,从内室捧着一瓶插花俏生生走出来。 依礼朝贤妃福身问安,便笑盈盈站在了皇后身边。 “阿姐,您瞧这次我插得如何,是不是大有进益了?” 她一身鹅黄色的轻纱长裙,同色锦带束起腰肢,展露姣好而轻盈的身段。裙幅上点缀着金丝绣成的小小水仙,娇艳吐蕊,衬得整个人灵动俏丽。 贤妃嘲讽皇后半晌未得反击,觉着无趣,此时乍然被个小姑娘抢白了,又登时生怒。 眯起丹凤眼,仔细打量这姑娘一瞬,贤妃幽幽地笑了。 “这就是娘娘家里的妹子吧?听闻前日郑夫人进宫探视,因为担心娘娘凤体,特意留了个女孩在宫里给娘娘侍疾。嫔妾还好奇,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竟能帮娘娘养病不成?今儿这么一见,还真是个伶俐姑娘,说不定,真能让娘娘‘病情’减轻呢!到时候,陛下想必也高兴。” 贤妃今日来,一为要管账权力,另则,就是想看看皇后留在宫里的妹子到底如何。 后妃们留家中女孩在宫里,还能有什么心思?向来是估摸着自己后半生无宠了,找个亲近人来争宠固宠。 皇后“养病”之时弄个妹子进宫侍疾,什么盘算,昭然若揭。贤妃向来瞧不上皇后容貌,觉得比自己差远了,因此并未把她妹子放在眼里。 谁知此时一见,心里头就翻腾起来。 这丫头竟然比皇后好看得多! 娇嫩俏丽活泼,很有当初虞听锦初入宫的感觉,而且比虞听锦漂亮。听谈吐,看眼神,又比虞听锦聪明。 是皇帝喜欢的那一类。 “郑姑娘多大年纪了,怎么称呼?”贤妃眯着眼问。 “回娘娘,臣女年十五,家里行四,闺名珠仪。” 郑珠仪笑得天真明媚,丝毫没被贤妃眼神的威慑吓住,口齿清晰,不卑不亢。 贤妃挑了挑长眉,“倒是个好听的名字,年纪也正好,脾气也正好,本宫很是喜欢你。” 遂褪了手上一只樱粉色的玉镯给郑珠仪做见面礼。 郑珠仪稍微推辞一轮,便大方接受了。 贤妃和她聊了一会,彼此互为攻守,郑珠仪伶牙俐齿,若不是贤妃地位高不容她过分造次,还真被她压制住了。 “那皇后娘娘专心养病,嫔妾不打扰了。管账的事,明日嫔妾回了陛下,便这么定了吧,娘娘若有什么想法,和陛下再商量便是。” 贤妃话也说到了,人也见过了,不耐烦再待着,起身走人。 直接抢了权柄,不给皇后商量的余地。 皇后却也不恼,笑笑地命人送贤妃出去。 待贤妃走了,郑珠仪收起脸上的笑,义愤填膺地说:“阿姐,没想到她竟这样无礼,我在宫里这段日子,一定不会让她欺负阿姐的!” 皇后眼波深深地看着四妹。 她不许家里送妹进宫,母亲还是亲自带四妹来了。 也好。 因火烧惠真的事,陛下厌了她,叫她长久养病。 这丫头进来,说不定,能搅动一池春水,破了眼前的僵局。 “你小姑娘家,不要招惹贤妃,她毕竟是四妃之一,地位尊贵。”皇后习惯性吞下所有的委屈愤怒,只露出平和端庄的笑容,连番打击之后,她笑得越发温慈了。 “既进宫来,也不要日日在本宫跟前拘着,天气好的时候,去御花园多转转吧。” 皇帝去内宫时,常会路过那里的。 第一卷 第163章 新人一茬一茬只会应接不暇 从御书房雨过天青色的纱窗朝外看去,松柏翠竹凝成一片绿意盎然,芭蕉叶子舒展低垂,在熏暖的微风里轻轻摇晃。 晚夏时节,午间暑热已不强盛,高墙大屋的御书房正殿里待久了,还觉得有些凉意。 铜漏滴答,冰瓮里化开的冰发出极细微的开裂声,惠真惶恐的诉说,虞忠喉咙里低微的叹息和偶尔一两声哽咽,虞夫人急促焦虑的呼吸…… 混杂在一起,嘈嘈切切。 真实响在耳边。 绯晚低头听着,呈现出恰当的哀戚和逆来顺受。 心里头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只因认亲牵动不了她的情绪,而且结局已定,她只要等着就是。 “……如此说来,昭容华竟有七八分可能,会是微臣早年丢失的女儿?只是当年惠真师父未曾说得这样详细,微臣误会了,还以为只是错认……昭容华在家中将近一年,微臣竟也没仔细去查证,实在是……造化弄人!” 果然虞忠和惠真一来一往地问答许久之后,抛了几把浑浊老泪,开始往绯晚预料的方向走。 侍郎大人暗中瞪两眼妻子,以极狰狞的脸色让她管住嘴,不许插言,而后跪倒在御前哭道: “蒙陛下垂怜,微臣才有与昭小主相认的机会。最后若能证明昭小主真是微臣之女,微臣一家子团聚,全赖陛下天恩浩荡!” 话锋一转,却道:“只是事关重大,有了寿宴上的波折,昭小主身份如何,已经不是微臣一家之事,所以微臣虽然心头激跃,恨不得立刻和小主相认,却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请陛下宽限些时日,容微臣细细查访当年相关的人证,有了确切消息,再来禀报陛下,不知陛下和昭小主意下如何?” 可真周全呢! 绯晚暗暗冷笑。 虞大人一番涕泪纵横,先是推脱责任,撇清为何之前不肯相认,又提起寿宴,防着皇帝误会他送女入宫别有居心,再请求仔细核查,进一步表明自己的清白和谨慎。 又当又立。 好处他要,恶名他不背。 “一切但凭陛下做主。”绯晚掩住嗤笑,十分柔顺。 管他如何做作,她要的只是千金身份。 只见皇帝淡淡含笑,抬手示意虞忠平身。 言语极是温煦:“爱卿不必悔愧,天意如此罢了。你渴望早些相认,朕也盼着事实尽早查清,免得昭卿日夜忧愁。所以,朕已着人找到了几个人证,虞爱卿去与他们细聊吧。” 曹滨击掌,两个小内侍引着一溜人入殿。 这些人跪拜完了一报身份,竟然是当年捡到女婴的猎户、见到过惠真师徒收养女婴的当地村民,还有虞夫人当初丢失女儿的山寺里的老僧,还有两个当年在虞家服侍、但早已离府的老仆妇,以及两年前亲眼见证惠真认出绯晚的庵堂姑子和一个香客,竟还有当年绯晚养父母在京城里摆摊时,隔壁摊位的小摊主和附近居民…… 曹滨说:“虎贲军连夜找到了京城内外的证人,还有一队人去昭小主养父母的乡里探问证据,路途遥远尚未回返。虞大人可以先和这些人聊聊,等那队人带着乡民证人回来了,您再做最终的判断。” 虞忠夫妇大惊,万没想到皇帝竟然暗中做了这番功夫! 就连绯晚都暗暗心惊。 实在是没想到! 不过一夜和半个上午的时间,十八年来的所有证人几乎都找齐了! 虎贲军的密探之名果然名不虚传,而陛下想要他们父女相认的心,也着实“恳切”呀! “陛下……”绯晚第一个跪倒谢恩,纤细身形如风中轻苇般脆弱,泪珠盈然于睫。 “陛下竟然为嫔妾做了这样多的事,嫔妾何德何能,让陛下如此垂爱,陛下的恩德和情谊,嫔妾此生实难报偿了!” 虞忠一个激灵,也跟着连忙叩首。 谢恩不已。 “陛下,容嫔妾和虞大人虞夫人前去偏殿,与这些乡邻详聊,不敢打扰到陛下。” 皇帝给了梯子,绯晚主动顺梯而下。 得到许可后,她擦着眼泪,带虞忠夫妇往外走。 却让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虞素锦留下:“劳烦虞二小姐在此,帮我伺候片刻。陛下要批折子,需要有人端茶磨墨。” 虞素锦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推却:“臣女只怕做不好……” “陛下宽仁,纵有不妥当之处,陛下也不会责怪。”绯晚含泪,“只求虞二小姐帮我片刻便是。” “那……”虞素锦轻轻看了看皇帝,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方才点头应下,“臣女谨遵小主吩咐。” 心底却不明白,绯晚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就不怕她入了皇帝的眼,抢了宠爱? “有劳二小姐。”绯晚向皇帝施礼,“恕嫔妾告退。” 转身出殿的刹那,嘴角闪过几不可见的笑意。 虞素锦竟有这么高的心思,想进宫分一杯羹呢! 看方才情形,皇帝对她也有些意动,那么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推她一把,遂了皇帝的意,不是正好? 宫花开又落,新人一茬一茬只会应接不暇,绯晚可没奢望自己永远一枝独秀。与其防着,不如善加利用。 与其是别人,宁可是虞素锦。 这丫头可有把柄在绯晚手里,还怕她翻天不成? “这……这是怎么回事?!” 虞听锦在侧殿那边沐浴完毕,穿戴齐整重新过来时,发现自家父亲正在偏殿里和绯晚抱头痛哭,“爹爹”“孩儿”彼此叫个不停。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发生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被一种巨大的恐惧击中。 为了快点赶到,她都没来得及等头发晾干,湿漉漉就过来了,可没想到事情进展竟然快到……父亲已经认了那贱婢?? “锦儿,锦儿……” 虞夫人握着养女冰凉的手,自己手也是冰凉,不知该如何解释。 千思万想,没想到这番进宫,与绯晚相认的大半人证都被找到了。 难道真的要认下此女? 虞夫人惊恐看向绯晚。 这丫头,可是当年几位神道大师和神婆都掐算过的不祥之人啊! 会给全家带来无尽灾祸啊! “夫人……” 绯晚松开虞忠,转过头,朝虞夫人投以挑衅的目光。 怎么,认我,你怕了么? 再怕,再不愿意,你也得捏着鼻子给我认下来! 第一卷 第164章 摔在了陛下身上 “还叫什么夫人?还不叫娘亲!” 虞忠哽咽的声音,打断了绯晚和虞夫人的对视。 二人都是一愣。 绯晚是装的,虞夫人却是慌的。 “老爷!”她连忙劝阻,“虽然眼前这些人证都对得上,但,不是还有一队人出去查探未归吗,万一那边有了出入……” “还有什么出入?”虞忠低喝,“处处都对得上,孩子手腕的胎记都一样,那队虎贲军卫回来,只能带回佐证罢了,难道还能推翻?你莫非觉得昭容华是冒名顶替吗,事到如今还这般糊涂!” “可是当年,那个……那个……” 顾不得在皇宫大内,虞夫人凑近了压低声音提醒丈夫,“当年几位大师都说,我腹中的孩子是个孽障,若让她见了天日必有血光之灾,若是养大了被她叫一声爹爹娘亲,咱们全家都有大难临头……” “住口!” 虞忠闭了闭眼。 当年之事,事出有因。 谁知道十八年后是这样的情势呢! 只得耐着性子跟夫人解释:“此一时,彼一时,岂不闻天子金龙之气可平一切灾厄?便她真是个灾星,入了皇家,有了龙气笼罩,也变成正常人了。她贵为容华,陛下属意,你不认她才让全家大难临头,听见没有!” 这个蠢女人。 言尽于此,她若不肯听,最后可别怨他心狠了。 “那……那……” 虞夫人倒是没有完全不听,只是还在犹豫,惊疑盯着绯晚不知该不该接近。 绯晚静静等着两夫妻嘀咕,一点不着急。 虞听锦却忍不住了,奔上前去,一下子把绯晚推开。 “你给我爹爹灌了什么迷魂汤!” “爹爹,您千万别相信她,她就算真是您的骨肉,也是心怀怨念、随时准备咬咱们一口的。我以前虽然是她主子,可待她一直如亲姐妹一样,结果还不是被她污蔑构陷,落得今天这么惨的地步。” “爹,娘,你们要是认下她,怕是她下一步就要把咱们全家都害死了呀……锦儿害怕,锦儿不想让爹爹娘亲遭她毒手,她真的不是好人,她打我,打得特别狠……” 虞夫人心疼地搂住哭得发抖的养女,“锦儿别哭,锦儿,我可怜的锦儿,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虽然是养女,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的感情,这是她一把屎一把尿亲自喂养长大的孩子啊。 也是神道大师们认定的有福之女,会给她和全家带来好运的孩子。 事实确实如此,自从收养了锦儿,她和丈夫的关系越来越好,自己身体也越发康健。 锦儿入宫后一路高升,她这个当娘的,不知被多少人羡慕,宫里的赏赐也陆续得了一大堆…… 可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来路存疑的绯晚破坏了。 她真是自己生的女儿?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什么一点骨肉温情都没有? “虞大人,是我痴心妄想了。” 绯晚淡淡看了看虞夫人,退后几步,朝虞忠欠了欠身子,擦干眼泪。 “刚才几声爹爹,也是我叫错了。不过,能与大人有片刻父女温情,足够我后半生回味了。认亲一事,就此作罢。” 虞忠一惊:“昭小主!” 绯晚只是摇头:“大人,我是来加入这个家,而不是破坏这个家的。既然夫人和更衣都不愿意,怎可因我损了虞家和睦?以后我会将大人当长辈尊重,您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只管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点头作礼,转身便走。 坚决潇洒,毫不留恋。 虞忠拦又不能拦,劝又劝不住,一路追着绯晚回到正殿门外,很是焦急。 帝王做到这种地步,若他认不下绯晚,怕是后患无穷啊! “陛下!嫔妾让陛下费心了,只是……” 绯晚一脚踏进正殿,话说到一半,却是停住。 镂空的雕花隔扇那边,御书案后并没有批折子的皇帝,也没有研墨的虞素锦。 临窗的坐榻上却一声闷响。 紧跟着是压抑的女子惊呼。 “陛下,您在哪……” 绯晚疑惑地走进房间,循声朝坐榻看去。 顿时一脸惊讶和不解。 “虞二小姐,你……” 虞素锦匆忙而狼狈地从皇帝身上起来,脸色通红,无地自容地跪倒在地。 声音带了哭腔:“陛下息怒,昭小主息怒,都是臣女不小心……” 绯晚连忙背转了身子,“陛下恕罪,是嫔妾冒犯了,未经通报……” 她抬脚要出去。 被皇帝叫住:“昭卿!不是你想的那样。” 绯晚顿住脚步,却也不转身回去,只是俏生生站着。 皇帝尴尬咳嗽一声。 虞素锦及时解释:“陛下看折子累了,到榻上歪靠歇息,臣女看陛下睡着了,就要退出去,又见临榻的窗子敞开,恐怕风吹了陛下,便想关了窗再走,于是便到榻前伸手去关窗,谁知……” 她深深低下头:“谁知一个不小心,没踩稳,就摔在了陛下身上!” 她咬住嘴唇,脸色殷红如血,羞怯无限。 难为情地抬眸去看皇帝,恰好对上皇帝扫过来的视线,慌忙转开了眼睛。 “陛下,臣女失仪,请陛下降罪。” 皇帝深深注视她娇羞模样,声音温和:“你何罪之有,一场意外。” 哦?还真挺意外呢。 绯晚转身过来,“原来是这样,嫔妾想岔了,陛下千万别怪罪。只是……” 她上前,握着虞素锦的手将之拽起,蹙眉陈情:“只是陛下,虞二小姐是闺阁女孩,清誉最为重要,今日与陛下有了近身接触,怕是以后……不好议亲。” 皇帝怫然不悦:“你道朕损了她的名节?” 绯晚福身告罪:“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嫔妾想,虞二小姐一贯端方,她以后有了夫君的话,若不提今日之事,是对夫君不忠,她必定不肯。可若如实说了,天下又有几个男子,能像陛下一样不但不计较这些,反而还体恤女孩难处呢?到时候她的夫君不敢和陛下计较,必定要和她计较,她怕是会受苦。” 虞素锦垂头饮泣:“昭小主……若真那样,臣女唯有认命,青灯古佛去修行罢了。” 绯晚暗哂。 看来没猜错,此女心高。 “那依昭卿看来,该怎么办?一场意外,何至于此!”皇帝唇线抿紧,似是不耐。 装什么正经。绯晚方才分明看见他的手掌在人家腰上搂着。 怎么,怕自己身上太滑,让姑娘摔下榻去? “陛下,嫔妾斗胆,请陛下许虞二小姐一个名分。若陛下不喜欢,只管将她别院安置就是。嫔妾愿分出一半俸禄养着她,安顿她一生,算是嫔妾偿还虞家的生恩了。宫中再寂寞,也好过在民间出家清修,请陛下发个慈悲吧!” 绯晚低婉恳求,情真意切。 虽然所言又假又牵强,但在一个心旌摇曳的男人面前,说什么不都一样?只要遂了他的心意就好了。 自己的身体是武器,别人的身体,也是武器。 转眸瞄了一眼虞素锦,只见她羞涩和故作为难的脸色下,是极力掩饰却仍然溢出些许的雀跃。 绯晚暗忖,这个武器,应该很好用。 第一卷 第165章 装腔作势的本事,不下于我 一夜风雨大作之后,又连绵下了两日小雨,天色再放晴时,暑热便极其淡薄了。午后稍微热那么一小会,早晚皆是空气微凉。 殿内降暑的冰撤去,原先放冰轮的地方,摆了两盆半人高的桂花,金灿灿耀眼。 小林子笑着禀报:“是花房特意供奉给小主的,贺小主晋封和乔迁之喜。他们说,这两盆花是从小主晋了容华的次日开始培育的,到今天一开花,忙忙就送到了咱们春熙宫。” “他们有心。”绯晚笑着吩咐好好打赏花房上下。 还未真正入秋,便能让桂花开得这般好了。宫里向来是只要有宠,不合时宜的事也顺理成章。 小蕙很喜欢花草,围着两盆花看个不停,说想用木头雕一个金桂盆景。 “那你便雕来,上了漆,摆在架子上。” 小蕙不好意思:“博古架上都是陛下赏的古董玉器、各样名贵东西,奴婢手雕的木头玩意怎能跟那些好东西放在一起。” “用心雕琢、技艺又好,如何不是好东西?你若不嫌麻烦,雕好了之后去库房匣子里捡些珍珠宝石之类,拿给内务府的匠人,让他们镶嵌在木雕上,兴许更好看。” 绯晚这么一说,小蕙眼睛一亮,很是雀跃。 于是便去库房里取珠宝。 皇帝一直没断了给绯晚东西,今日赏这个,明日赏那个,有时是真心给她,有时是为了高调显示恩宠以给太后皇后添堵。总之这些日子下来,绯晚库房里真存下了很多名贵玩意。 缎子绫罗各色织锦,各种镶金嵌玉的摆件,各地和番邦贡上来的奇巧玩意,材质或配饰特殊罕有的席子帐子毯子,古籍字画,翡翠宝石…… 原来的小库房填满了,搬到主殿居住后,又专门清理了一个偏殿房屋三间,用来做新的大库房。 库房里存的只是平日用不到的,绯晚居住的几间屋子里,更是摆满了日用好东西。梳妆台的奁匣里,亦是珠翠耀眼,簪环头面戴也戴不完。 此外还有两箱子沉甸甸的金银锭子、散碎锞子和串钱铜板。 都说三年知府十万银,可是知府比起绯晚的聚财速度来,还是太慢。 小蕙挑好了木雕要用的散碎宝石珠玉,绯晚让她先别玩雕工,再捡几匹缎子、几样闲置的首饰来。 吩咐道:“到花房再挑几盆鲜亮花卉,一并送去给虞选侍。” “是。” 小蕙领命去了。 虞选侍不是虞听锦,而是虞素锦。 那天虞素锦“意外”摔在了皇帝身上,损了“清誉”之后,在绯晚进谏下,次日一早,虞素锦就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宫,居住在距离御花园不远的飞星居。 皇帝随手给了她一个位份,从六品选侍。 来得突然,绿头牌还没做好,虞素锦还没侍寝。 但也算是个新人了,绯晚于公于私都得送点礼过去。 小蕙前脚刚走,后脚御前来了人,又是给绯晚送东西的。 “小主,岭南新贡的秋荔枝,宫里统共就三篓,这一篓都是您的,是陛下特意给您挑的最新鲜的一份,辰乾殿留的都没有这些鲜亮!” 送荔枝的是曹滨。 “怎么还劳动曹公公亲自过来了?”绯晚连忙笑着起身,亲手接过。 闲话几句,香宜已经洗好了荔枝装在白釉春山盘里。 绯晚随即便拿了琉璃碟子,从盘里捡几颗红彤彤的鲜果,叫小林子进来剥给曹滨吃。 曹滨连忙推辞:“不敢当,陛下给小主的,奴才怎么能吃!” 小林子净了手,眨眼间剥好了一颗雪白圆润的果子,直接喂进了曹滨嘴里。 曹滨猝不及防,只得含住,举袖子挡住嘴,迅速嚼两口吞了下去。 汤汁饱满,香甜满腮。 “师父,如何,好吃不好吃?”小林子笑嘻嘻。 “猴崽子!御贡的东西,能不好吃嘛!” 曹滨低声笑骂,一掀袍子赶紧给绯晚跪了。 “小主还没用上一口,奴才掐了个先,实在惶恐。” 绯晚笑盈盈叫曹滨起来。 “公公无需多礼,天气虽然凉快了些,也是有限,大日头底下让公公老远跑一趟,我心里过意不去。公公是陛下跟前最亲信的人,陛下的恩赏,您有什么不能尝尝的?” 说着便命给曹滨看座,让小林子把碟中几个果子都给曹滨剥了。 曹滨从地上爬起,心里的受用就别提了。 身为御前大太监,他平日拿的皇帝的赏赐、底下的孝敬,以及嫔妃官吏们给的封赏实在是多,多到他对接受赏赐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可是昭小主这番礼遇…… 明知她故意拉拢,但也确实让人舒坦哪! 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三小筐,总共不到百个,以往他都是等皇帝吃腻了,把剩下的赏他一些。 可昭小主直接让他吃第一颗。 “奴才不敢久留,这趟出来一是给小主送荔枝,另则还要去慈云宫探望太后娘娘,顺道再去看一看皇后,陛下忙于朝政,但一直惦记着太后和皇后,命奴才去送点补品。” 曹滨没坐,但是投桃报李,主动告诉绯晚消息。 绯晚关切道:“不知太后和皇后凤体如何了?这几日我总想去探望,但听说两位娘娘不喜人打扰,因此不敢造次。” 曹滨道:“太医说病情迁延,怕是还要一些时候才能痊愈。” 那就是皇帝还想让她们“养病”了。 或者说,她们还没向皇帝低头。 绯晚再问:“陛下今日也很忙么,会不会来后宫?” 曹滨赔笑:“陛下召了几位大臣午后进宫议事,不知议到什么时候,是早是晚奴才也说不准。不过,有件事……” “什么事?” “虞大人今日上了折子请罪,说自己教女不严,请求陛下放虞选侍出宫,去皇寺里出家呢。” 绯晚讶然,忧愁道:“虞大人如此古板,竟为了名声,舍得让女儿出家么?虞选侍在宫里,就算最终无宠,好歹也能衣食无忧,我还能照看一二……” “谁说不是呢。”曹滨笑道,“等明日那队虎贲军回来,证人就彻底全了。小主和虞大人不管相认不相认,血缘是一定的,您和虞选侍便是同父姐妹,更能互相照应。” 绯晚点头,“我也是这样盼着呢。虞更衣虽讨厌我,到底还有虞选侍端庄明理,肯和我亲近。” 说话之间,小林子剥好几颗荔枝,全都给曹滨吃了。 曹滨又喝了两口小林子奉的茶,这才告辞,临走时还叮嘱小林子好好伺候绯晚。 “昭小主金贵,把你以前的惫怠都收起来。若惹了小主,咱家第一个不饶你。” 小林子连忙应是,赔笑把他送走。 回来之后小林子叹道:“曹公公嘴严,平日很少这样透露消息,显见看重小主。” 绯晚含笑点头。 透露虞忠请罪让虞素锦出家就算了,还透露太后皇后“病情迁延”,看来曹滨对自己没有排斥之意,且愿意示好。 自己在盛宠的基础上,对人以礼相待,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人心,都是无形的助力。 小蕙送东西回来。 “小主,虞选侍接了东西很是感激,跟奴婢一同回来了,说要给小主当面道谢,正在外头候着呢。” 哪里是要当面道谢呢。绯晚轻笑。 虞素锦入宫两日,还没见着皇帝的面,这是心里头不踏实了。 “请她进来吧。” 绯晚吃着荔枝,笑看虞素锦敛容屏息,恭敬进门。 “嫔妾虞氏,叩见容华姐姐,愿姐姐万福金安。” 见了面,虞素锦便提裙跪倒行大礼。 绯晚等她磕了个头才虚扶一把,命人看座。荔枝盘子放到她跟前,虞素锦立刻惊讶了。 这么新鲜的荔枝,又是这个时节…… 必定是将岭南极其难得的晚熟品种,快马日夜兼程送过来的。 绯晚的恩宠,可见一斑! “曹公公送了一筐过来,二小姐尝尝,若喜欢,回去时带上一些,总之我自己也吃不了这许多。” 绯晚的轻描淡写,让虞素锦更是咂舌。 瞧瞧,御前曹公公亲自送来的呢! 她眼底闪过异样的光彩,口中谦逊着不敢当,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要在宫中搏一搏前程。 当务之急,是让绯晚帮着她,先把绿头牌尽快做好。 侍了寝,什么都好说。 “昭姐姐,嫔妾入宫,本是不得已,只想着幽居终老就是了,谁知,得蒙姐姐相助,住进了那么好的院子,您又赏了这么多东西,嫔妾真不知如何感激才是。想当初您在虞府的时候,碍着长姐,嫔妾不敢多亲近姐姐,如今想来很是后悔。” 她叹息着攀谈起来。 绯晚笑笑地听着,顺着她的话头,跟她一起回忆当初。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诚恳,一个比一个温柔。 绯晚把虞忠请罪让她出家的事说出来,虞素锦立刻含泪:“嫔妾入宫之前,在家挨了父亲好大一顿骂,姨娘也因此受了牵连,没想到父亲还没消气……昭姐姐,嫔妾该怎么办,求您教教我!” 嗯…… 绯晚暗忖,装腔作势的本事,不下于我啊。 挺有意思呢。 正要开口继续和她过招,吴想容跟前的侍女金蟾忽然跑进了院子,还没进门就隔窗喊道: “昭小主,喜事喜事!” “什么喜事?”绯晚让人将她放进来。 金蟾跑得满头汗,气喘吁吁的:“昭小主,大喜事,樱小主她怀孕了!!” 第一卷 第166章 事发突然 绯晚赶到长乐宫的时候,贤妃这里满屋子都是人。 原是贤妃邀了一群嫔妃打牌吃酒,芷书忽然呕吐,脸色苍白满头虚汗,把大家吓了一跳。 连忙召了太医来看,一番诊脉,竟然诊出了喜脉。 于是有些没来赴宴的嫔妃也闻讯赶来瞧热闹,再加上伺候大家的宫人,殿内殿外都很拥挤。 贤妃爽利的笑声最是响亮,老远就能听见。 “自从去年虞氏有孕,咱们宫里姐妹可好久没出这等喜讯了。只是虞氏没福气,小产了,贵妃之位也没了,不似樱妹妹福泽深厚。太医说樱妹妹脉象平稳,可见这一胎显然能保住,到时候封嫔封妃指日可待,连本宫都要羡慕你!” 嫔妃们声声附和,满殿都是恭喜之声。 只是贤妃这话说得让人不自在,也不吉利,众人恭喜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很难说。 绯晚走进去,看见芷书正坐在贤妃的软榻上休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神色清冷,并不怎么欢喜。 “昭妹妹来了?你们素来亲厚,想必你也高兴得很!”贤妃比芷书本人高兴多了,笑着感叹,“说起来你比樱妹妹承宠更早,伴驾的次数也多,你却还不见喜讯,看来还是樱妹妹运势更好。” 绯晚给贤妃和高位的嫔妃们行过礼,只当听不出贤妃的挑拨之意,笑着说:“娘娘说得是,有孕无孕想来都是天意,争不来,也急不来。不知樱妹妹是哪位太医看诊的,可说有什么饮食禁忌了么?” 贤妃笑道:“是本宫惯用的赵太医,你若不放心,再找其他太医看看。” “娘娘惯用的人,嫔妾等自然信任。只是樱妹妹和嫔妾都没经验,所以想多问问饮食和起居宜忌。” 绯晚面上不显,心里却不尽信。 尤其是对上芷书视线时,感觉到她似乎有话要说。 只是此刻人多,却没法细问。 说话间外头忽然喊了一声“陛下驾到”,满屋人便由贤妃领着迎了出去。 “樱卿,你不要行礼,好好歇着。” 皇帝满面喜色不加掩饰,上前亲手扶起芷书,视线扫过她小腹,“竟然有孕了,怎么不早说!” 芷书微微欠身:“惊动陛下了。嫔妾只是月事迟来几日,并没有感觉异常,今日吐了才被诊出怀孕,嫔妾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何早说给陛下听?” 皇帝一点不责怪她顶撞,朗声笑道:“早说晚说,总之都在你肚子里了!” 这话说得粗俗,嫔妃们脸色或红或白,都不大好看。 贤妃领着众人再次行礼:“恭喜陛下!” 皇帝眉眼笑意明朗,宣布今日见者有份,大家同喜,各嫔妃月俸加倍,以示共贺之意。 又一连串说了几样让人眼红的珍珠宝物,赐给芷书。 “陛下,嫔妾刚诊出有孕,胎还没坐稳,谁知日后什么变故,赏赐早了些吧?” 提出反对意见的,竟然是芷书本人。 绯晚看到皇帝嘴角笑意一僵,连忙打圆场:“樱妹妹心直口快,陛下勿怪。只是她说得也有道理,不如等三月后胎像稳固,再加倍赏赐她,陛下以为如何?” 她总觉得这事来得突然。 心里不踏实。 第一卷 第167章 姐姐,我根本没怀孕 皇帝听了绯晚的话尚未表态,贤妃在旁美目流转,轻启朱唇笑道: “昭妹妹也太谨慎了些,连太医都说樱妹妹脉象不错,她向来身子又比你康健,想来不会出什么变故。陛下高兴,大家都有赏赐,你这么一拦,不但樱妹妹的赏赐没了,大家的双倍月俸难道也要跟着飞了?依本宫说,你还是别泼冷水了吧。明明你是最善解人意的,现在却要惹大家都不快吗。” 嫔妃堆里有人酸溜溜地插言:“说不定是昭容华醋意大,见着樱选侍有孕受宠,心里吃味呢!” 贤妃一眼看去,瞪着那嫔妃斥责道:“不会说话就闭嘴!本宫跟昭妹妹亲厚,玩笑两句也就罢了,你在这里吃什么飞醋!” 那嫔妾连忙缩了脑袋不敢再吭声。 但脸上的不忿是实打实的。 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明里暗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绯晚自然都看得出来。 她和芷书本就受宠惹眼,芷书再有孕,更让人眼红了。别说其他人,贤妃话里话外也是夹枪带棒的,有些稳不住呢。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 既然走了争宠这条路,被人嫉妒早在意料之中,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最主要的事情,是弄清芷书有孕到底有没有问题。 前世,绯晚记得樱娘娘似乎并没有怀孕过,起码在她离宫之前,樱娘娘承宠的近两年时间里,肚子都毫无动静。宫人们私下里还议论,春贵妃凭着龙凤胎更进一步,谁也比不起,但樱娘娘一儿半女都没有,却依然风头强劲,真是命好呢。 难道这一世事情都变了,芷书也改变了两年内无子的命运轨迹吗? 绯晚不顾贤妃的排揎,皇帝的不悦,微笑申辩道:“陛下,嫔妾方才只是按民间的说法劝一劝而已。以前常听乡里老人说,孩子刚来娘胎的时候,很娇嫩,很胆小,只想窝在娘亲怀里,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若是知道的人多了,孩子很可能被吓跑了——这都是乡俗,想来皇家子嗣贵重,不怕人知道,是嫔妾见识浅薄了。” 皇帝顿时想起了去年虞听锦的小产。 虽有奸人谋害,但到底是没过三个月,那时候太后也说,三个月前让太多人知道有孕不稳当,大张旗鼓地封赏不好。 正犹豫呢,芷书脸色淡淡地哼了一声:“我的孩子肯定胆子大,不会被人吓跑,但会不会嫌人多太烦,抬脚走了,那就说不定了。” 此言一出好多人都不痛快。 只因芷书平日给太多人脸色瞧了。 一言不合,抬脚就走,确实是芷书风范。 众人一想到她若是以后生了个同样脾气的孩子,又被皇帝宠得无法无天,那可真是够人受的。 皇帝轻声一笑,抬手在芷书额头上敲了一下,宠溺道:“你这脾气!好,就依你,那么先不赏吧。” 芷书这才有了点笑意,欠身一福:“多谢陛下体谅嫔妾心境。” 又抬眼看贤妃:“娘娘,不要赏赐是嫔妾的主意,昭姐姐只是帮嫔妾说话,并没有要得罪大家的意思,您就别揪着她不放了。” 贤妃笑里带怒,却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训斥有孕的宠姬,嗤了一声道:“本宫什么时候揪着昭妹妹不放了,跟她亲近还来不及呢!” 绯晚微笑:“娘娘待嫔妾一向很好。” 又向皇帝进言,芷书妹妹虽不要上次,但各位嫔妃姐妹一向服侍陛下有功,双倍月俸还是要赏一赏的。 “嫔妾觉着,双倍还少了呢,陛下若是不心疼库里的银子,不如,给咱们发一回三倍的月俸如何?” 她秋波盈盈地笑着请求,又是当众场合,皇帝哪有不允的,自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便传旨,下个月合宫嫔妃每人三倍月俸。 理由是与太后五十大寿同庆,共沾太后福寿,并慰劳嫔妃们平日孝敬太后、服侍帝后的辛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殿人呼啦啦跪下谢恩领赏。 一场因为芷书怀孕引发的加俸,便这么揭了过去。 虽然事情因芷书有孕而起,嫉妒吃醋的人多,但得了实惠之后,有些人倒是消弭了醋意,真正高兴了。只因高位嫔妃不在乎那点月俸,但无宠和位低的人,多了银子岂能不高兴? 这也是绯晚周到之处。 该对付的敌人要对付,也坦然接受别人嫉妒自己恩宠,但多数时候,还是要尽量平息众怒,照顾到大家的感受,别无端树敌。 在长乐宫里周旋许久,终于皇帝离开去继续忙政务了,绯晚才借着送芷书回宫休息而脱身。 贤妃继续跟嫔妃们打牌吃酒,但有了芷书这档子事,大家饮宴心不在焉,谈论也多是子嗣相关。 这些绯晚并不关心,她扶着芷书离开长乐宫,在宫道上慢慢走着。吴想容跟在后头,知道她们两人有话要说,于是识趣的带着所有宫人和两人拉开距离。 虽然打心里为芷书高兴,但在人前时,吴想容向来不多开口,免得招惹是非,这半天跟一道影子似的站在长乐殿角落里,绝不敢多说一句话。 绯晚和芷书在一丛玉兰花边停住,朝几丈开外的吴想容笑着点点头。 吴想容回以大大的笑容,示意她俩放心说话,她在路口望风。 周遭开阔,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绯晚这才细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事先知道自己有孕吗,贤妃惯用的太医妥不妥当,需不需要咱们立刻找文院判或者其他人瞧一瞧再说?” 芷书脸色越发清冷。 低低冷笑:“姐姐,我若说我根本没有怀孕,你信不信?” 绯晚倒是不吃惊。 早料着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在贤妃宫里,当着众多嫔妃诊出的有孕,难道可以作假? “贤妃和赵太医联手诓你?”绯晚蹙眉。 这不通。 若是赵太医骗人,很快就会戳穿,照顾安胎又不是一位太医的事情,未来九个月里随便换哪个太医来诊脉,都会被揭穿谎言。 贤妃又不可能买通太医院妇婴一科的所有人。 第一卷 第168章 但凭小主驱策 “谁知道呢!” 芷书冷哼一声,“姐姐且等着。” 等什么? 正思量间,忽然芷书的近侍从远处跑来,一头汗地回禀:“小主,楚先生来了。” “请他过来。” 侍女去了,须臾领了一个年轻的蓝衣男子过来。 绯晚看他身上服饰,知是太医院的,但并非医官。疑惑间,男子已经到了跟前,躬身行礼。 “给樱小主请安。” 抬眼看了看绯晚,他不认识,便只行了个礼。 芷书道:“这是昭容华,和我情同姐妹的,不必防着,有什么话都可直说。” 又告诉绯晚:“姐姐,他是太医院御药局的药生,楚青木先生。楚先生以前偶尔会去烟云宫送药,一来二去便和我熟悉了。” 绯晚闻言朝楚青木点头,含笑叫一声“楚先生”。知道被芷书此时叫来的人,必定是能信得过的。 见此人年纪颇轻,二十岁左右,眼神气质都十分沉稳,目光纯净坚定,倒像是个有主意的,遂暗中打量探究。 楚青木重新给绯晚行礼问好,直起身来之后没有废话,不动声色看了看四周,便对芷书道:“这里可方便,直接诊脉?” “方便。”芷书坐在了不远处的青石凳上,伸出手腕,搭了丝帕在上。 楚青木单膝跪地,伸指搭脉。 片刻后换手。 很快结束。 他站起身,眼底多了一道锋锐:“小主确实是有孕脉象。” 芷书扬脸:“那么八天前……” “八天前在下没有诊错,小主当时没有怀孕。” 芷书便再次冷笑了:“我本该五天前来月事,却推迟了。腹中坠胀不适,这几日身上懒洋洋提不起精神,今儿竟然还吐了,被赵太医诊出了孕脉。” 楚青木道:“这个脉息,别说是赵太医,就是文院判来了,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绯晚暗暗惊讶。 一个抓药的药生,竟会诊脉,且看起来对自己医术很有信心。 而且芷书早就私下用他看诊? 这些且不论,楚青木诊断出的结果竟和赵太医一样。 而八天前,芷书却是没有怀孕的脉象?! 区区几日,“怀上”了! 真是蹊跷! “在下斗胆,敢问樱小主近日可吃用过什么特殊的东西?”楚青木一下子问到关键,让绯晚暗暗点头。 是被特殊的东西影响了脉象么? 芷书说:“正是没有异常,才让人心惊呢。也不知道是谁,用了什么手段,平白送我一场这么大的造化!” 楚青木略一思忖,告诫道:“小主还是从饮食上多多留心,回去仔细查一查,能造出这样的脉象,多半是入腹之物运化在气血中才行。若是贴身或屋子里使用的东西,未必有这样效果。” 芷书清冷的眸子中,忽然泛起冬夜寒星一样的光芒,清凌凌看住了楚青木。 “我得了大造化,也想送先生一场造化,只是不知道,先生敢不敢接。接得好便是造化,接不好,是丧命的劫难。” 楚青木对上芷书的眼。 漆黑的瞳孔泛起极其相似的光,冷而锋利。 他徐徐躬身下去:“但凭小主驱策。” 芷书缓缓弯起了唇角,露出幽微笑意:“看来先生果然心怀鸿鹄之志。” “在下此生,最爱荣华富贵。但有机会,必定不会放过。” “好。”芷书点头,眼波潋滟,“那么明天起,先生就是本主的孕期侍奉医官了。” 冲皇帝高兴的那个样,只要她请旨,皇帝没有不依的。 “多谢小主提携。” “不客气,咱们都是拎着脑袋做这件事,谁也别谢,谁也别悔。” “小主是想继续‘怀孕’下去?” “但请先生保密,可别打草惊蛇。” “谨遵小主吩咐。” 楚青木离开的时候,步伐竟比来时轻快许多,连背影都写着高兴。 水边一丛一丛的玉兰开得千娇百媚,微风送爽,清淡花香四下飘散。 绯晚挽住芷书的手,也在她脉搏上搭了片刻,凝神道:“医书上所说的孕妇脉息滑如走珠,尺脉按之不绝,原来便是这样子。” “姐姐通晓脉理。” “粗通,妇科上并不擅长,只能纸上谈兵。” 绯晚在前世最后几年学了些粗浅医道,对妇人怀孕并不在行,眼下倒是能借着芷书的脉象学一学。 想了想,问道:“你在八天前,除了私下找这位楚先生诊脉,可还让别人诊过?能确定当时并未怀孕吗?” 这是最关键的。 若是楚青木当时诊错了,或者他不可靠,整件事情性质就变了。 芷书道:“姐姐放心,这上头不会出错的。他可以信得过,另则,便是没有他诊脉,我多半也不会有孕。” 绯晚不解她为何如此笃定。 芷书黑曜石似的冷眸里闪过笑意:“不怕给姐姐知道,我自从承宠,便一直私自用着药物,从未断过。” 绯晚惊讶。 眼眸微微睁大。 芷书会错了意,还以为绯晚反对,遂解释道:“我不过是为了脱离烟云宫那个火坑才争宠,虽离了那里,却也陷在了这里。陷自己一人就算了,难道还要生下孩儿,让无辜的小东西跟着我一起困守宫廷?万一以后哪天不慎,孩儿被人算计了,岂不是造孽。索性不生,清清静静一个人很好。” 正是绯晚心中所想呢。 她每每想起前世那对龙凤胎,便心如刀绞。 前世她死的时候,那对孩儿也快四岁了,不知道后来有没有长大成人,过得好不好。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轻易生产。 起码在走到高处、位置稳固之前,她不会生孩子。 所谓母凭子贵,争宠的手段却有很多,何必把无辜小生命扯进泥潭里来。 私下里,她一直在用药,免得有孕。 谁知芷书竟然也如此! “妹妹不必多说,你怎样选择都是你自己的事,当姐姐的,唯有支持。”绯晚挽着芷书的手,细细推敲,“既然你不可能怀孕,却又被诊出了喜脉,必是有人要对你出手了。合宫都知咱们亲厚,背后的人未必只是单害你。这番凶险,咱们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首先,先弄清楚是谁在背后作祟。” 本未怀孕,却被检出有孕。 日后再曝出无孕“真相”,到时候芷书欺君大罪,唯有死路一条。 和她走得近的绯晚、吴想容等几人,怕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到底是谁布的这个局? 第一卷 第169章 想沾她的光,就得为她所用 一时半会,想弄清谁搞鬼可不容易。 贤妃有嫌疑,皇后有嫌疑,太后有嫌疑,还有宫里那么多眼红她们恩宠的嫔妃们,哪一个又是没嫌疑的? 查清线索和证据,才能锁定背后的人。 绯晚和芷书议定了以静制动、暗中探查的章程,便若无其事回返,和宫人们会和。 吴想容不明就里,远远瞧着,只以为两人信不过赵太医,又找了人验证脉息。 连忙问:“脉象可好,这胎稳妥吗?若是有问题,可得早点治!” 她是丝毫不怀疑此事有假。只因按常理来说,在长乐宫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赵太医诊断出来的喜脉,怎会是假的呢。 她只怀疑赵太医是贤妃惯用的,说不定会隐瞒实情,比如明明胎像不稳却说稳。方才芷书吐得厉害,她挺担心的。 却听芷书笑道:“刚才又找人诊了一回,确实脉象稳固,这胎怀得很好。” 吴想容顿时双手合十,高兴得什么似的,说要去观音堂烧香祈福。 绯晚道:“那劳烦姐姐替我带柱香,我也想帮樱妹妹和腹中的孩儿祈福,只是近日心思静不下来,没法去佛前祝祷,只好拜托姐姐了。” “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吴想容一口答应下来,高高兴兴和两人道别,说回去沐浴更衣之后就往观音堂去。 芷书与绯晚闲聊片刻也便分开,往各自宫里去了。 之所以暂时瞒着吴想容,只因吴姐姐喜怒于色,有时候难以藏住事。而芷书被人算计,多半是身边亲近之人所为,说不定此人就藏在伺候的宫人中。当着大家的面,笑说脉象稳固,一点不信的意思都不露,那么算计她的人见了,或许会放松警惕,以为奸计得逞。 这样才方便暗暗探查。 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和吴想容商量不迟。 回到春熙宫时,绯晚发现,虞素锦还等在这里。 而且见面就问樱选侍怎么样了,怀的男孩女孩。 “听说樱姐姐和您亲厚,嫔妾本想到场祝贺,但一想到自己身份尴尬,就不大敢去了……” 虞素锦一脸羞赧地陈情,但绯晚懒得与她周旋此事,便随口笑笑。 “刚刚有孕,怎会知道是男是女呢,她眼下也累了,回去休息了,你不必去祝贺打扰她,等日后见了面再说吧。” 说着便露出困倦之意,轻轻打了个呵欠。 是逐客的意思。 “容华姐姐……”虞素锦知道自己该告辞才是,可已等了半天,不甘心这么走了,鼓起勇气还是问了句,“嫔妾该如何是好呢,姐姐,家父他对嫔妾入宫十分不赞成,宫里去接嫔妾的车子差点被父亲拦下,他竟然还写折子让嫔妾出家,这可怎么办……” 绯晚把御赐的荔枝推到她跟前,“尝尝。” “姐姐,嫔妾没有胃口……” “真没有胃口?” 绯晚静静看着她:“这岭南秋荔枝,过了这季,今年就再也没有了,要想吃,需等明年春夏,只是到时候你若青灯古佛去了,那可再也吃不上。” 虞素锦含泪楚楚:“只求姐姐教嫔妾应对之法。” “你先吃几个荔枝再说。” “是。” 虞素锦一副很是勉强的模样,伸出玉指纤纤,剥开一颗洁白果肉,放在口中咬下。 一瞬间眼中便有异彩,只是很快又压制下去。 细细吃完了一颗,抬眸看绯晚只是微笑,便又吃了两颗才罢。 绯晚岂看不出她很喜欢这东西。 故意问:“好吃吗?” 虞素锦抿了抿唇:“多谢昭姐姐,御赐之物,果然很美味。” 绯晚道:“宫里统共三小筐,御前留了一筐,一筐给了我,还有一筐在谁那里,你猜猜。” “在太后娘娘那边?” “不,半筐放在了长乐宫,今儿那边人多,大家分着吃。还有半筐,给了有孕的樱选侍。” 虞素锦惊讶。 贤妃和许多嫔妃加在一起,只分了半筐? 不如一个怀孕的樱选侍。 而她们所有人,都比不过眼前这位昭容华! “你现在,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办吗?”绯晚问。 虞素锦垂了垂眼睛,声若蚊蝇:“姐姐是要嫔妾专心伺候陛下,不要再诚惶诚恐了么?有了陛下的恩宠,便不用再担心家父责骂?” 行,装得挺好。 明明是她自己心高想入宫,却又从始至终一副“被迫”的样子。 刚才用荔枝试她,她也是很喜欢吃却又克制住,装出是奉命才吃的模样。 绯晚很满意。 这宫里头,向来是越会装,越有机会。 绯晚选了她,当然希望她好用。 便放软了语气,和她把戏做下去:“你能明白就好。虞大人顾忌的是家门清誉,文臣毕竟和勋贵不同,女儿都在宫里承宠,他怕被同僚戳脊梁骨,说他当官靠的是裙带而不是真才实学。 但这都是他自己的面子问题,你还是要考虑自己终身。既然为了名节入宫,真正成了陛下的女人,那就该放下一切胡思乱想,做自己该做的事。你父亲的面子大,还是陛下的尊严大?为了令尊的颜面,你要折损陛下颜面,以宫嫔身份出家吗?” 虞素锦连忙摇头:“嫔妾不敢!” “那你再扪心自问,陛下在你眼中,难道不够英俊、不够格做你的男人吗?” “当然不是……”虞素锦红了脸。 绯晚便笑:“那你还哭什么,犹豫什么?等哪天有机会,我可要跟陛下提起你了,到时候你别拂了我的面子啊。” “可是,容华姐姐……” “可是什么。来人,给虞选侍带一碟子荔枝回去!虞妹妹回去吃着荔枝,好好想一想吧。” 香宜立刻上前盛好了荔枝,交给虞素锦身边的小宫女:“虞小主,请。” 虞素锦便带着荔枝,勉为其难、其实心里很高兴地被打发走了。 香宜送她出去,回来不解地问:“小主,她好似很想当嫔妃,为什么不直接去争宠,还要来跟小主讨主意?” 这么别扭,香宜可真想不通。 绯晚道:“她哪里是跟我讨主意,是想让我帮她解决虞大人的拖后腿,最重要是想让我提携她获宠。” “恕奴婢直言,她哪来这么大脸!” 小蕙也为小主鸣不平:“虞家这些人,怎么一个个不是祸害小主,就是想沾小主的光呢?” 绯晚笑了。 想沾她的光,就得为她所用。 天下间哪有不付出光收获的美事呢? 听说皇后娘娘的凤仪宫里,来了个活泼美貌的侍疾小妹。 贤妃把这个消息透漏过来,就是想让她跟那妹子对上,贤妃自个儿坐收渔翁之利。 她好歹也是贵为容华的小主了,又是春熙宫主位,跟个没名分的小姑娘打擂台,赢了胜之不武,还要背上欺负新人的恶名,输了便成了别人垫脚石,让人踩着她上位。 会装相又心急的虞素锦主动送上门,干嘛不用呢? 绯晚不想在虞素锦身上多费心思,议论两句就放下了。 召了冬宝等心腹过来,细细告诉他们芷书怀孕有异,让他们仔细探查,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此事凶险,一定要隐秘探查,别打草惊蛇。” “是,小主,奴才们晓得!” 月落日升,芷书的事还没查出眉目,这日下午,前往绯晚养父母故乡找证据的虎贲军卫回来了。 “恭喜昭小主,带回京的几个人证已经在御前回过话了。这下多方人证全都到位,您一定就是虞侍郎家丢失的女儿,贵为千金小姐了!” 来传话的是曹滨的义子崔良。 一直跟小林子不对付的那个太监。 他此时满脸都是谄媚的笑,比当初小林子巴结绯晚还恭敬:“小主,您这就随奴才去辰乾殿吧?陛下也传了虞大人入宫呢。” 第一卷 第170章 又要晋封了 “那就劳烦崔公公外头稍候,本主收拾一番就去。” 把崔良打发出去等着,绯晚问小林子:“他之前没这么殷勤,这是怎么了?” 小林子低声啐道:“要么是憋着坏,要么是见小主恩宠日盛,他不敢不敬了。他向来眼高于顶,以前也就在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几位跟前比较恭敬。” 绯晚听了便说:“他在御前,又是曹公公义子,咱们敷衍着他便是。平日你留心着些,暂时不对他动手,也别被他算计了。” “奴才明白,多谢小主提醒。” 绯晚进到内室去,侍女早就备好了几身鲜亮衣裳,任她挑选。 绯晚想了想,吩咐道:“把那身胭脂锦做的新衣拿出来,配红翡头面。” 香宜和小蕙都是眼睛一亮,忙忙去拿。 小主这是要盛装打扮吗! 陛下赏赐的珍贵胭脂锦,做了新衣还没正式穿过呢,那套吐巴伦国进贡的红翡宝石做成的攒丝雁翅首饰,小主更是从来没有在外头戴过。 眼下若是全都穿戴上…… 还不迷死个人! 绯晚在两人的帮助下,慢慢穿衣打扮完毕。 对镜观赏,自己甚为满意。 人靠衣装,华贵的衣饰衬托下,她平日柔弱一扫而空,此时皆是贵气。 “小主,真是太好看了!” “天下还有小主这样美的人吗,不会是仙女下凡吧?” 两个侍女围着绯晚左看右看,欣赏不够。 绯晚笑睨香宜:“怎么学会贫嘴了。” “哪里是贫嘴,奴婢若是男子,要被小主迷晕了。” “好了,走吧。” 绯晚用了些荷花香露洒在发间,清清淡淡的香味随着走动散开,丽色之上,更添妩媚。 一番收拾,耽搁了些时候,坐着软轿来到辰乾殿时,虞忠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昭容华安好。陛下正在批折子,吩咐小主和虞大人到齐了之后一起进去。”殿前站值的内侍过来请安。 绯晚点了点头,扶着侍女的手,步下软轿。 虞忠上前一撩衣摆,双膝跪地。 “臣虞忠,叩见昭容华,小主金安!” 这次礼数是真周到啊。 绯晚淡淡一笑,满意自己盛装而来的效果。 名贵的胭脂锦,天下只此一套的雁翅红翡首饰,虞忠再不识货,也该看得出它们的不凡。 这昭示着她的盛宠。 更何况,她并非普通宠姬。皇帝动用了虎贲军卫迅速寻回十几年的人证,为她证明身份,虞忠想必也要掂量掂量她的分量。 即便虞忠能猜出皇帝目的不纯,不光为了宠她,更多是为压制功臣,那又如何?皇帝就是要用她来衡量虞忠的忠诚,虞忠敢不敬她吗! “虞大人,何必多礼。” 绯晚伸手虚扶一把,让虞忠起身。 “听说,人证全了,虞大人或许真是本主生父,这一跪岂非折煞本主。” 虞忠连忙说:“昭容华乃是宫妃,是天家之人,微臣即便有幸做您的生父,也不能越过君臣之礼啊。” 绯晚淡然一笑,邀虞忠一起进殿。 虞忠请绯晚先行,礼数做足。 “陛下,听说您找到了嫔妾幼年的乡邻,是真的吗?” 进殿行礼,一见到皇帝,绯晚便含泪哽咽。 “是。” “嫔妾能见见他们吗,不知都是谁呢?嫔妾自从幼年被卖为奴,就再也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当年的乡亲们如何了……” 绯晚掩帕拭泪。 精致的容妆,华美的衣饰,皇帝在绯晚身上看到了贤妃初嫁时的影子。但绯晚没有世家女让人恼火的自矜,除了美,还是美。 美人落泪,皇帝动容。 “昭卿稍候便可传他们相见,眼下,让虞侍郎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虞家的女儿要紧。” 皇帝虽然驳了请求,但语气极其温和,还拿了一条帕子给绯晚。 “多谢陛下成全。”绯晚接了帕子,珍重放在袖子里,还是用自己的帕子擦眼泪。 这种珍惜感,让皇帝再次暗叹昭卿一心爱恋朕。 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柔软。 绯晚低着头擦眼泪,知道自己的盛装对皇帝也奏效了。 隆重打扮,一来镇住虞忠,二来美到皇帝,对自己只会更有利。 “陛下,臣方才等候时,已经见过那几位乡民了。他们所言和京城里那些人证说的,都对得上。臣认为,昭小主就是臣的女儿,陛下天恩,让微臣骨肉团聚啊!” 虞忠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叩谢皇帝隆恩。 绯晚怔怔的,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昭卿,高兴傻了么,不与虞大人相认?”皇帝笑问。 绯晚哽咽了半晌,才低声道:“嫔妾不敢相信,也……也不敢相认。虞夫人因为虞更衣,对嫔妾很是怨恨,上回……” “小主,拙荆已经后悔了!”虞忠匆匆打断绯晚的话,“她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菩萨用柳枝打了她一下,说她抛弃骨肉,让她迷途知返。早晨一醒来,她半边身子都不能动,这才醒悟自己做错了事情。重新回想和小主见面的种种,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如今正在家里哭呢。若不是动弹不得,今天她肯定要和微臣一道进宫,她恨不得立刻见了小主,母女相认。” 虞忠哭着陈述,仿佛真情实感。 可是绯晚早已从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了,虞夫人是被虞忠打卧床的。 夫妻关起门吵架,旁人不知底细,偶尔高声一两句,提到容华更衣之类的,似乎就是为宫里的事。 虞忠动了手,打得虞夫人起不来床了。 这时候却说是人家做梦被菩萨打的。 这装相的本事…… 绯晚忽然想到自己和虞素锦都挺能装,所以,这是不是家学渊源? “虞夫人卧病了么,可有请郎中瞧过,严不严重?” 绯晚立刻表现出十二分焦急。 皇帝言道:“昭卿不必着急。曹滨,传太医去给虞夫人看诊,需要什么药物只管在御药局取用。” “谢陛下!”绯晚含泪谢恩。 却知道皇帝这是笼络,也是探查,看虞忠是否谎称妻子生病。 帝王就是这样,每件事都有几层目的。 接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 绯晚和虞忠,两个人在御前,比着装相。 最终来了一个父女相认大团圆,又齐齐感谢皇帝天恩。 皆大欢喜。 “昭卿,你既是虞家女,身份不比从前,位份也该晋一晋了,容朕想想……” 皇帝笑着开口。 绯晚等的就是这个。 盛装而来,就想让他为美色所迷,晋封得高一点。 “陛下,嫔妾何德何能,忝居容华之位已经惶恐,岂能再晋位呢?” 自然,面上还是要推辞。 第一卷 第171章 皇帝敢给,她就敢接 皇帝的态度很是坚决:“昭卿不必自谦,你向来勤勉侍奉,柔顺贤淑,若非在世人眼中出身低一些,朕早将你封得更高了。如今既成了侍郎府千金,那些指摘你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事朕意已决,你不必推辞。” 绯晚眼波盈盈,满脸崇拜和感激:“那么……嫔妾多谢陛下隆恩。” 虔诚谢过,她表示,以后一定会更加用心侍驾,并和睦后宫姐妹,不辜负皇帝的信任。 “虞爱卿,昭容华做了你的女儿,你打算怎么认她?若是怠慢了,朕可不依。”皇帝随即笑看虞忠,“不如等昭卿真正入了虞家族谱,朕再给她晋封,你看如何?到时候,位份也可高一些。” 虞忠没想到君王给绯晚撑腰到这种程度。 心中自是惶恐。 连忙表示自从那天见了京城附近的人证之后,他就已经在筹备认亲之事了,族老已经找齐,祠堂也已经打扫过,随时可以举行仪式。 “昭小主身在皇宫,不便亲自莅临,届时可用八字名帖替代小主。待臣选个良辰吉日,开祠堂告慰先祖,便迎昭小主入族。” 皇帝闻言一笑:“宫规虽不许嫔妃随意离宫,但认祖归宗,乃是人伦大事。你不必用名帖代替昭卿,朕许她归家省亲,亲自参与认亲仪式便是了。” “陛下?!” 虞忠和绯晚同时惊讶。 虞忠心想,陛下竟为她破例至此!这份恩宠,连当初虞听锦都没有过。 绯晚却想,可真是要把她树成靶子,招人羡慕嫉妒恨呢? 若庆贵妃所言不虚,帝王为了给下一任皇后扫清障碍,把如此盛大的恩宠给她,还真舍得! 她自从承宠以来,一直在夹缝中求生求上进。 步步都踩在刀尖上。 这回,比之前都岌岌可危。 但又怎样?她不怕。 皇帝敢给,她就敢接。 “陛下,嫔妾无以为报,唯有尽心侍奉,以报皇恩!” 她感激涕零地跪下谢恩。 虞忠愣怔之后,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跪拜。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次日,虞忠传信进宫,说已经找钦天监的熟人看好了吉日,就定在下月初二。 还有七天的准备时间。 嫔妃出宫,从皇宫到落脚处都要提前安置好。内务府和宫正司的司礼房都忙碌起来,大批随行的宫人和禁卫,以及御街肃清需要的城防军,到时把守虞府的兵卫,俱都要好好安排。 虞府内部更要准备好迎接宫嫔,屋舍修葺、接驾处布置,一应吃用添置。宫正司派了执事先去探路,指导安排迎驾。看到虞府宅院只是三进带跨院的小门户,便做主把隔壁两家屋舍都征用过来,清空并布置,以方便随行宫人落脚。 内务府为了绯晚在虞家能舒服,提前送过去一车又一车的吃食和用具,连坐褥床帐都是宫廷之物。 这一番隆重繁琐的折腾,让宫里头其他嫔妃们看得眼红眼热。 私下里议论得沸沸扬扬。 “太后寿宴上还说未必是虞家女,滴血闹得那么大阵仗,怎么突然又是了?再说,不过是个三品侍郎的女儿,竟还能破格省亲!” “皇后娘娘从入宫都没回过娘家呢。贤妃娘娘也只能让国公府的人入宫觐见,自己未曾省亲过,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哄着陛下这么宠她。” “昨晚我亲眼看见内务府给虞家送东西的车,装得满满登登,不过回去一天时间,倒好像要搬家似的。” “唉,人比人,气死人,咱们这些正经的大家闺秀,哪里比得上野路子的狐媚手段。听说还要给她晋封呢,啧!” 绯晚早安排底下人到处培养耳目,因此许多不好的议论,都传到了她的耳里。 更难听的话也有。 她都置之一笑。 既然都是皇帝给她招恨,那就让皇帝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吧。 不过这回,她一改之前的自伤和柔弱路数,换了个方式。 闲着没事在宫里四处转悠,借着散步消食,来到议论她最凶的嫔妃居所附近。 果然,就遇到了两个宫嫔正在说她闲话。 “妹妹,说起来,你也是宫女出身,当初是顺妃娘娘屋里人,伺候了陛下,得了位份。说句让你生气的话,怎么同样的身份,你却比不过昭容华呢,人家两三个月升到从四品容华,还能省亲,你还只是个八品采女。” “姐姐想岔了,身份相同,品行不同。咱们都是老实规矩的人,哪里比得上她狐媚惑主的本事。骚狐狸似的,哪里是昭容华,我看是骚容华吧!” 两人一起大笑。 “哎呀妹妹你可真会说话,可不正是呢。怪不得每次我从春熙宫路过,都觉着臭烘烘的,原来是狐媚子骚气。” 树丛那边,两个嫔妃笑得恣意,停不下来。 “小主,您还要忍吗?”香宜拳头握起。 “不忍。” 绯晚扬脸,示意香宜过去。 香宜早就等不及了,直接大步绕过了树丛,走到那两个嫔妃面前。 冷冷笑了一声:“你们很开心啊。” “啊!” 那个采女吓得一蹦,跌倒在地。 随即破口大骂:“作死呢!哪来的宫女,你是哪个宫的,鬼一样突然出来,吓死人了!” 旁边那个仔细瞧了瞧香宜,迟疑不定,脸色有点害怕。 “她,她好像是……” “我是春熙宫的。昭容华的执事宫女。” 香宜此言一出,直接把两人吓住。 “你……你……嗝!” 那采女大笑之后受惊,此时一噎,打起嗝来。 嗝个不停。 “两位小主刚才说什么,奴婢没听清,赏个脸,再说一遍可好?” “我们不过是闲聊,聊累了,这就回去。” 另一个嫔妃拉起采女便走,只希望香宜不认识她们。 香宜不追,只是跟在后头。 两嫔妃夺路而走,绕过树丛,迎面却遇到绯晚。 “昭……昭姐姐金安!” 那个采女打着嗝,赔笑行礼。 “刘采女,刘选侍,你们对本主有什么不满,到御前仔细说一说?” 绯晚脸色冷肃,和平日判若两人。 皇帝给她盛大恩宠,也该到她立威的时候了。 这两个,就用来杀鸡儆猴吧。 第一卷 第172章 第一次处置宫嫔 “昭姐姐……您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只有敬重您的份,哪里有不满?” 刘采女的脸色极其谄媚。 仿佛刚才骂狐媚子骚气的人不是她。 刘选侍也是一脸讨好:“昭姐姐竟然记得我们是谁,可见人人说您体贴周到是真的……” 两人都是一身冷汗,笑得很不自然。 绯晚一下子叫出她们的名号,其实很让她们意外,且害怕。 宫里那么多嫔妃,她们又没主动跟绯晚交好过,话都没说上一句,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香宜从她们身后慢慢走过来,冷声说:“我们小主体贴周到,善待所有人,可没想到却有人以为她好性子、好拿捏,背地骂她,当面又睁眼说瞎话哄骗她。我们小主的善良,可不能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刘采女侧头瞪香宜:“你胡说什么!宫里规矩严,宫女随便挑唆主子可是要挨罚的。我们跟昭姐姐聊得好好的,你可别乱说啊。” 刘选侍在一旁拽她袖子,让她住口。 只因那边绯晚的脸色越来越冰冷了。 “刘采女,顺妃娘娘的宫女承宠晋封。刘选侍,陛下登基那年,宾州府采选的民间秀女。论身份,我也是民间乡下女子,也做过宫女,和你们差不多。”绯晚慢条斯理道,“可你们,为何这样讨厌我?” “没有……昭姐姐,我们不敢,真的没有!” 两人没想到绯晚连她们的来历都清楚。 知道这次怕是逃不过。 刘选侍还要求情,刘采女却直接心一横,板起脸说:“昭容华,我们姐妹好端端在这里聊天,你过来找茬,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吧?你是得宠,但我们也是陛下的女人,你若执意寻我们不是,也该想想自己名声!” 香宜气得要跟她们理论。 怎么,敢说不敢认? 绯晚却摆手阻止了香宜。 吩咐道:“去叫宫正司的人来。刘选侍和刘采女以下犯上,宫里自有规矩处置,不必咱们浪费口舌。” “啊……昭姐姐,求您原谅,嫔妾再也不敢了……”刘选侍连忙求饶。 刘采女却道:“求她做什么,我们什么错也没犯,就算宫正司的人来,也不能不讲道理。她说咱们背地骂她,咱们就骂了吗,谁听见了?不过是她们主仆欺负咱们位份低,以势压人。回头我要告到顺妃娘娘跟前去,让娘娘评评理,让全宫廷的人都评评理!” 刘选侍连忙站得离她远些,只管自己跟绯晚求饶。 很快,宫正司的人就到了。 是专管嫔妃礼仪的一个执事嬷嬷,带着一群宫女内侍,来势汹汹。 “给昭容华请安。请问是谁冒犯了容华小主,奴婢这就教教她们规矩。” 香宜道:“是刘选侍和刘采女,背地骂我们小主狐媚迷惑陛下,言语不堪入耳,刘采女还当面顶撞我们小主。” 执事嬷嬷冷笑:“这是连陛下都骂在里头了。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吧,看来要重新学一学宫规了。” 刘选侍跪在绯晚脚边,哭着求饶。 刘采女大声嚷嚷着要去告顺妃,还要告到御前。 “请陛下明鉴!昭容华污蔑我们,我们根本没骂过她!” 执事嬷嬷才不管她们认不认错,满宫里都知道昭容华盛宠。太后皇后卧病,贤妃和昭容华亲厚,现在想在后宫找跟昭容华不对付的高位,那是不可能。 顺妃?顺妃一贯与人为善,哪会掺和这种事。 就算掺和了,能管用吗? “把她们带走!” 嬷嬷一声令下,宫正司的宫女们一拥而上,把刘选侍和刘采女拖走了。 她们是奴才,但身在宫正司,被赋予了惩戒嫔妃的权力。当年太祖定宫规时,规定就算是贵妃犯错,宫正司都有权处置。如今虽然宫正司不敢惩治高位嫔妃了,但处置两个无宠的选侍和采女,还是可以的。 执事嬷嬷笑向绯晚躬身:“小主放心,必定给小主一个交待。” 绯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刘选侍认错态度好,就从轻发落吧。这次若不是牵连陛下名声,本主亦不会叫你们来。” “老奴知道,小主是为宫规和陛下才如此,您是最善良不过的。” 绯晚又叮嘱:“贤妃娘娘署理后宫,此事查明之后,要将口供给她过目。” “老奴明白,小主放心。” 执事嬷嬷行礼告退。 绯晚轻轻挑了挑眉。 处置人家,还要留个善良名声,所谓又当又立,她也如此。 大概但凡坏人,都是这个路数。 “小主,贤妃娘娘会不会干预此事,真要告诉她?”香宜整日跟在绯晚身边,当然明白贤妃对自家小主的态度,并不像外人所见的那么亲厚。 即便小主投靠她了,她也处处防着小主呢,说不定遇到机会还会给小主下个绊子。 绯晚摇头:“贤妃娘娘便是嫉妒,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我过不去。她管着后宫,此事自然要让她知晓,以示尊重。” 何况还有口供呢。 刘选侍会坦白认错的,有了供词,贤妃干嘛要自找麻烦? 果然绯晚所料没错。 一个时辰不到,满宫里就传遍了,刘选侍和刘采女辱骂昭容华、不敬陛下,已经被宫正司拘起来了,要重学宫规满十天才放出来。而贤妃娘娘知道此事之后,罚了二人三个月的俸禄。 事情传到御前,皇帝降刘采女为更衣,刘选侍因为认错态度好,倒是没降位,但需要抄写《女则》千遍,并亲自对昭容华登门请罪。 “大快人心!” 吴想容拍着巴掌进了春熙宫,见到绯晚就说痛快。 “这几天我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可气得够呛,现在好了,看谁还敢背后骂你!” 绯晚道:“背后骂我是免不了的,只要别太过分,带歪了宫里风气就是。” 若是骂她成了风气,那些原本不怨恨她的人,也会被影响到。 但镇住闹得最欢的,大家都收敛,那些原本怨恨她的人不能凑在一块嘀咕,渐渐那怨气也会变淡。 绯晚杀鸡儆猴,也是在试探皇帝的心思。 这是她第一次仗着身份,处置宫嫔。 继寿宴据理力争之后,她再亮一亮爪牙,看他能接受多少。 现在看来,他并不反感呢…… 那么随后应对芷书“怀孕”之事,她就可以稍微强硬一些了。 “小主,樱小主请您过去一趟。” 吴想容还没走,正闲聊着,芷书那边来人了。 “可有说什么事?”绯晚问。 “没说什么,只让您过去。” 难道是探查孕事有了眉目? 绯晚站起身。 第一卷 第173章 顺妃的落寞 吴想容也跟着站起,笑着说:“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樱妹妹呢。她总说近日身上倦怠,我惦记着又不敢总去打扰她,这回跟你同去,稍微坐一坐,看看她也好。” 几人之间是极其亲厚的,绯晚便携了吴想容同去看芷书。 芷书升了位份之后,因为升得并不是太高,和绯晚不能比,所以依旧住在顺妃宫里,皇帝并没有让她挪宫。 到达的时候,芷书并不在自己房中,而是在顺妃的院子里,和顺妃坐着赏花喝茶。 见绯晚和吴想容来了,顺妃比两人位份都高不少,但一点不拿大,站起来笑着相迎。 “今日天气好,难得你们都过来走动,我让人再添几道点心,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话。晚膳就在这里用吧,平日我自己用饭,也是很没意思。” 顺妃很是热情。 绯晚和吴想容见礼过后,大家分次序坐下。 “妹妹今日身上如何,有孕在身,可不能喝茶。”吴想容关切芷书。 芷书清淡的脸色有了丝丝和暖,微笑指着面前的碗盏说:“我身上也就那样,不好不坏的养着吧。不过这不是茶,是顺妃娘娘的桂花香露,清淡甜软,比桂花酿好喝,又不会醉人。” 顺妃叫人再兑两碗过来,给吴想容和绯晚两人尝鲜。 “是我自己在去年秋天的时候,采了早晨新开的桂花,和着露水封在小瓮里,再用初冬的第一场雪,从叶子上扫下来,清清静静地放在瓮里,配上当年的春茶、秋茶,和腊月的梅花,沤上几日,再反复蒸煮熏滔,最后制作出香露,封在琉璃瓶中,埋在桂花树底下,三个月后就能取出来用了。” 听顺妃介绍香露的制作过程,吴想容只是咂舌:“难为您能有这个耐心,若是换了嫔妾,怕是一道工序都完不成,就要甩手丢开了。” 顺妃温和的笑容里有丝丝苦涩意味,看看院子里几株开得如火如荼的鲜花,垂眼给自己添了满盏。 “镇日无聊,不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实在是觉得时光漫长。你们还年轻,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况且总要伺候陛下,每日忙不完的事情,自然就没法静心做这些事了。” 她也是潜邸出来的人,当年在王府里是侧妃。家世不高不低,容色也是不高不低,加上温吞的性子,平平的才艺,没什么亮眼之处,却也没什么错处,皇帝对她不甚看重,但事事都没落下她。凭着资历,按部就班升到了妃位。说起来,当年潜邸的人,除了庆贵妃也就是她了,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落寞心情。 绯晚和芷书都在盛宠之中,听了都没接话。 吴想容笑道:“还是娘娘性子安静,其实论年纪,嫔妾似乎比娘娘还大一岁吧?但嫔妾整日无聊也不过是睡觉,不耐烦做这些精细活。和昭妹妹她们玩在一起之前,嫔妾在珠辉殿里都要闲得发霉了,只怕淋场雨嫔妾就要变成角落里的蘑菇呢。这些日子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娘娘要是觉着闷得慌,嫔妾可要大着胆子时常来叨扰您了,您别嫌弃嫔妾粗鲁就好。” 一番话说得顺妃笑起来,脸上讪讪的。 的确论无宠,她比当初的吴想容还是好很多。都是潜邸出来的人,吴想容之前才叫惨。默默无闻时被内务府忽略,缺衣少食,冬天连取暖的炭火都不够,冻病了更是缺医少药。好容易搏一把博错了,得罪了简嫔贤妃她们,被欺负得生不如死。 她好歹还是妃位,有皇帝时时看顾,除了不得宠,生活是照常过的。 在吴想容面前,她没有落寞的理由。 于是便赶紧笑道:“吴妹妹愿意来,我求之不得。你是个热闹喜庆人,来我宫里说说话最好不过了。” 些许的尴尬气氛就这么消散,吴想容搞气氛算是能手。 须臾又说起那天的笑话。 芷书追问,真正的谜底到底是什么,那天最后打六个字,不过是被大家圆场过去了,她觉着吴想容必有隐藏。 吴想容捂着嘴笑:“一只公鸡一只母鸡,打两个字是‘俩鸡’,四个字是‘还是俩鸡’,六个字……” 顺妃也听住了,问:“是什么,快说。” 吴想容拍手:“笨蛋!还是俩鸡!” 顺妃没明白,“怎么还是‘俩鸡’呢,不是六个字吗。” 她身边侍女可都听懂了,一个个低头憋笑。 顺妃愣了半晌才恍然明白,笑得指着吴想容说不出话来。 绯晚也是忍俊不禁,“怪不得那天姐姐神色古怪,这要是跟陛下说出谜底,还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吴想容离席福身,给顺妃道歉:“嫔妾失礼,娘娘莫怪,嫔妾下回不敢了。” “不过是个玩笑,快坐回去!” 顺妃笑够了,便打发宫人去膳房吩咐,今晚多送些饭菜来,要请绯晚几人一起用膳。 绯晚有意留在这里观察,便没推辞。 得了空,留吴想容陪着顺妃说话,她和芷书一起回到芷书的房里重新梳洗。 跟前无人,绯晚悄声问:“可是有眉目了?” 芷书把一头青丝都散开,用犀角梳细细梳通,嘴角弧度冷峭。 “有了一点,却和没有一样。” “怎么说?” “的确是我吃食里有了蹊跷,但还没查到头绪。” 芷书低声告诉绯晚,这几日她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的吃用,尤其在饮食上留心。 终于发现她常用的一道菜品里,其中的红荇有问题。 近日那红荇有些发苦,但晚夏时节已经过了荇菜最鲜嫩的时候,味道不爽口、或者发酸或者发苦也是常有的,她之前并没往这上头想。后来实在找不到问题,才开始查这些不算异常的异常之处。 “让楚青木将我膳食里的红荇拿回去查,他查出,红荇被药水泡过了。” 绯晚蹙眉:“什么药?毒性大么?” “是几种药的配伍,毒性不大,只是让人时时困倦、身上发懒,连续食用会影响脉息。” “像怀孕的脉息?” 芷书摇头:“不,若单吃那些红荇,只是寻常滑脉而已。楚青木说,药水是按古籍中记载的偏门药方配制的,若是想要呈现出孕脉,还需要关键的一味药,以及黄酒作为药引子。” “黄酒?” “对,那日在长乐宫,贤妃请客用的就是镇国公府自酿的黄酒‘丹霞琥珀’。我喝了几盏,便吐了。” 芷书脸色冷寒。 是贤妃?绯晚凝眉。 第一卷 第174章 樱小主见红了! 贤妃最近管着后宫,要派人在膳房饮食里做手脚,倒是方便。 药引子黄酒又来自她的娘家镇国公府。 那天邀请嫔妃们喝酒是她做东,诊出孕脉的赵太医亦是她惯用的。 件件样样,很明显便能怀疑到她。 但绯晚稍一思量,便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是贤妃,妹妹觉得呢?” 芷书同意:“正是呢,所以我说,查出了和没查出差不多,没有头绪。” 那天一诊出怀孕,贤妃的反应是强颜欢笑,故作轻松,处处想表现出大度来,但是神情和言语间,难掩酸涩妒意,甚至还没忍住挑拨芷书和绯晚的关系。 细微的神情是骗不了人的。 即便是当初很能装慈祥的皇后,也未能做到天衣无缝,又何况贤妃。 若真是她,她必定已经心里有谱,哪会情不自禁流露醋意,多半会把醋意表现到明面上来,忍不住流露出的,该是得意。 “姐姐觉着顺妃如何?”芷书问。 绯晚见她已将一头青丝梳得顺滑流畅,便接了犀角梳为她挽发,“顺妃娘娘是稳妥人,单凭有限的接触,看不出什么来。” 和顺妃闲聊半天,暗中观察,言语试探,都没瞧出不妥,所以绯晚接受了顺妃留膳的邀请,准备再接着看看。 芷书从镜中看着绯晚,“我整日在她宫里,也是一直没瞧出问题,要么她藏得深,要么便是真没问题。今日叫姐姐来,是想问问姐姐,膳房那边可有妥当的人,能否帮忙查一查红荇是被谁做了手脚。” 她已经让手下人留心了,可次日膳房送来的荇菜里,还是有苦涩的味道。 只因她在膳房没有可靠人,单凭打赏叮嘱,也是白搭。 绯晚动作麻利,行云流水般,便给芷书挽了一个飞仙髻,“我让冬宝去找找熟人,帮忙盯着些。只是背后之人必定做得隐秘,就算是找到了膳房动手的人,怕也只是小喽啰,一时半会,万一寻不到喽啰和主使的联系,倒耽误了时间。不如双管齐下,逼一逼,从源头上看看满宫嫔妃里谁最有嫌疑。” “姐姐的意思是?” 绯晚附耳低声。 芷书听得微微眯眼,清泠的眸子更加明亮迫人,“好,咱们就试一试。” 贤妃也罢,顺妃也罢,或者其他任意嫔妃,眼下都说不准是红是黑。 可幕后做局的人,必定想要她“胎像”稳固,好好地养着,风光享受荣宠,然后再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冻死她。 那她这胎,要是没有养好呢? * “娘娘,各位小主,这道菜,名叫红樱留香,说起来还有个典故。” 来送晚膳的,是上回给绯晚送膳很能哄人的执事太监。这回顺妃请客,他又亲自领着人来凑趣。 笑眯眯地把一大桌菜都奉上之后,指着其中一道给几人介绍。 说是前朝佑平年间,一个皇子出宫游玩,不幸遇险掉下山崖,重伤被一个采药女所救,失忆忘了身份,在女子家里养伤半年,两人还成婚拜了天地。 皇子伤好之后,突然想起自己是谁,便回到了皇宫。大难不死,还有了后福,被立储,后来成了新君。而那个女子,怀孕生子,却迟迟等不回夫君,最终郁郁而终。 她的儿子阴错阳差,拜了个师父学厨艺,后来还跟着师父进了皇宫当御厨。有一天皇帝发现,一道菜十分熟悉,勾起他久远的回忆——这不是当年在山间,那个女子常给他做的么! 招来做菜的御厨一问,才发现那小厨子竟然是自己流落在民间的儿子。 父子相认,皆大欢喜,这小御厨成了皇子,后来还成了子孙满堂的富贵王爷。而让他们父子相认的菜,便是这一道“红樱留香”。 讲完了故事,执事太监又细细介绍这道菜的做法。 吴想容听完了呵呵地笑个不停:“说得这么玄乎,其实不就是把虾子炸成虾球,再淋上芡汁变成一个个红色小樱桃嘛!周围陪衬上各种香料青菜叶子,看起来倒是漂亮。” 执事太监躬身赔笑:“讲个故事博娘娘和小主们一笑,各位若是吃得高兴,奴才们就圆满了。” 其实却是用这个故事,给绯晚拍马屁呢。 恭喜她父女相认,身份更金贵。 近日,绯晚变成官员千金要回去省亲的事,是宫中一大谈资。嫔妃们嫉妒,底下人可都寻着机会想沾光呢。 不过,他们不晓得绯晚和虞家关系尴尬,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 绯晚笑问:“见了几次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执事太监连忙笑道:“奴才金寿,能伺候顺妃娘娘和各位小主,是奴才的福气。” “那今天就有劳金寿公公了。若无事,你便在这里伺候着可好?” “不敢当,这是奴才荣幸。” 金寿便留在了顺妃宫里,伺候传膳添菜之类的。 顺妃脾气随和,殷勤招待绯晚几人,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中途芷书离席更衣,去了半晌不见回来。 顺妃便命人去看看。 侍女去了不久,白着脸匆匆赶回:“娘娘不好了,樱小主见红了!” 顺妃惊得站起,碰翻了椅子,“怎么回事!” 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冲过去查看。 芷书已经回到了自己房中,正歪在软榻上休息,脸色疲惫,十分虚弱。 “可请了太医没?”顺妃上前急问。 芷书咬着牙点头,捂住腹部,十分难受的样子:“已经悄悄叫人去请了,不敢惊动太多人,只叫了给嫔妾安胎的楚医官。” 顺妃点头:“正是,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须臾楚青木到了。 一番望闻问切,他脸色凝重。 顺妃着急问道:“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樱选侍有没有事!” 楚青木吞吞吐吐,低声禀报:“回娘娘,樱小主这一胎……怕是很难保住。” “什么?!” 顺妃身子一晃,比芷书反应还大。 一贯温和的她板起脸训斥楚青木:“陛下不是指了你当樱选侍的安胎医官么,若是保不住,你难辞其咎!” 楚青木躬身垂首:“今早请脉,樱小主还是好好的。此时的脉象显示,怕是不久前食用了活血之物,实在是危险。” 顺妃脸色更差了。 绯晚一脸担忧:“娘娘,此事……怕是瞒不住,咱们要尽快禀报陛下,请文院判带妇儿科的圣手过来,若治得及时,兴许还能有救……” 顺妃扶着桌子,声音发抖:“你说的是……来人,快去辰乾殿禀报陛下!” 第一卷 第175章 昭卿,帮贤妃管理后宫吧 皇帝来得很快。 据说是在商讨军情要事,本来什么人都不许打扰的,但一听说芷书的胎出了问题,连忙抛下几个臣子就来了后宫。 “如何了!” 一进门,看到文院判已经赶到,正在跟芷书诊脉,皇帝立刻发问。 文院判凝神听脉完毕,跪下禀报:“陛下,樱小主有滑胎之像,情况并不乐观,容臣等商议个保胎的方子出来,成与不成,要看天意了。” 皇帝顿时脸色铁青。 他膝下只有两个公主,没有儿子,好容易有嫔妃怀上了,还没几天就出现问题,此时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妥当了!” 他扫视屋中众人。 此时不光是顺妃和绯晚吴想容在侧,贤妃作为后宫署理之人,也已经赶到了,还有一直跟着贤妃的兰昭仪,陪伴在旁。 贤妃率先开口,撇清自己:“陛下,为樱选侍安胎的楚医官说了,今天早晨他来诊脉还是好好的呢,明显是吃了不妥当的东西才会如此。刚才顺妃妹妹她们一起饮宴来着,难道是席上有什么禁忌之物,不适合孕妇食用?” 顺妃一脸惶恐:“臣妾十分紧张樱妹妹的胎,可不敢给她吃用不利于安胎的东西,今天席上一切菜品,都是慎之又慎才安排的,没有任何寒凉或禁忌之物啊。” 皇帝不想听她辩解,直接命曹滨带人检查酒席上的东西。 “除了食物,用具和周围一切都仔细查查!” “是,奴才遵旨。” 曹滨知道皇帝这是动了大怒,也动了疑心,怀疑樱选侍的见红是有人暗害。 首当其冲就是请客的顺妃嫌疑大了。 顺妃一看曹滨带人呼啦啦往正殿去了,自然明白皇帝疑心她,顿时一脸苍白,哆哆嗦嗦,看起来比芷书本人还着急。 芷书清清淡淡地劝告:“娘娘别急,常言道生死有命,若是嫔妾这胎保不住,也是天意。嫔妾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为陛下生育孩儿。陛下,您也别动气,若为嫔妾伤了龙体,反而不值得。” 她这副不慌不忙的清冷样子,平日看着别有风情,这时候却很让皇帝恼火。 皇帝不但没被劝好,还更生气了。 直接怒视顺妃训斥:“朕将樱选侍安排在你宫里,就是看重你的温柔细致,这番她有孕,朕反复叮嘱你要小心照顾,你是怎么照顾的!” 吓得顺妃软软跪倒在地,只是哭,又不敢哭出声,显得很是可怜。 皇帝又去看贤妃,贤妃心里一突,不等他开口责备,就连忙福身请罪。 “臣妾奉命署理后宫,却没能照顾好樱妹妹,都是臣妾不周到。请陛下责罚,并早点请庆贵妃姐姐帮臣妾一二吧,不然人多事杂…… 臣妾既要收拾以前的漏洞,又要重新立规矩盘账,再加上照看樱妹妹等需要特殊照顾的姐妹,臣妾若想处处周到,很有些力不从心呢。” 皇帝含怒盯了贤妃一眼。 这个时候,还要暗中排揎皇后,想着控权。 遂道:“庆贵妃身子时好时坏,朕叫她帮你,她一直拖着不能行动。不如,朕再派个人帮你好了。” 贤妃连忙笑道:“除了庆姐姐做事周到,身份又尊贵,还能有谁比得过她呢?她身子不好,不如臣妾日日去她宫里商量事务,不劳动她来回走动了,陛下以为如何?” 她不过是撇清自己对芷书安胎的责任,借口力不从心而已。抬出庆贵妃,也是看中庆贵妃一心养病,万事不理。 谁知道皇帝忽然就要给她派个新的帮手。 别人哪有庆贵妃让她省心! 毕竟庆贵妃协理,那就等于无人协理,后宫里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皇帝却是忽然心意已决,开口道:“你日日去庆贵妃那里,倒打扰她养病,反不如让她快点养好帮你。她调养期间,就让昭容华帮你好了,朕看你们最近亲厚,想必一起做事也能有商有量。而且她善良体贴,待人很好,你疏忽的地方她能帮你补救一二。” 此言一出,人人惊愕。 连绯晚自己都是没想到。 顺妃跪在地上差点忘了继续哭。 贤妃自然更是震惊,愣了一瞬,才不大自然地笑了声。 “陛下怎么忽然要劳动昭妹妹了?昭妹妹整日三灾八难的,又是病又是伤,跟庆贵妃姐姐相比,也不知道谁身子更弱呢,您那么宠爱她,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要臣妾说,您让樱妹妹帮臣妾都好些呢。” 皇帝挑眉,半开玩笑:“樱选侍身子虽好一些,但位份不够,又有身孕,你让她帮助,和不叫人帮有什么区别?” 看着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贤妃心里直打鼓。 难道,陛下真要让昭容华来分她的权?! 一个从四品容华而已,岂能…… 不,等等…… 绯晚马上就要认亲了,等从虞家省亲回来,有了侍郎千金的身份,陛下是不是要给她往高了晋升?! 这蹿升速度,比当初的虞听锦还快! 虞家祖坟是冒了什么烟,一个一个的女儿都跑到宫里来步步高升。贤妃暗骂虞忠居心叵测,娇笑着试探皇帝心意: “陛下,昭妹妹眼下只是容华之位,您若真想让她帮臣妾,不如升一升她的位份,也好让宫里的人心服口服。” “朕自是要升她。”皇帝敷衍贤妃一句,便问绯晚本人,“昭卿,朕让你学着管理后宫,你愿意?” 绯晚自然是愿意。 但还是非常无措地福身道:“嫔妾年纪轻,资历浅,虽然有心帮助贤妃娘娘分忧,但怕是一时做不好。陛下,不如等以后……” “等什么以后?”皇帝截口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年纪轻,才是学本事的好时候,你又不笨,只要愿意,没有学不好的。贤妃,你说是不是?” 贤妃笑容勉强:“陛下说得是。” 她现在非常后悔。 先是虞听锦,后是皇后,为了对付她们,她是不是明里暗里帮助绯晚太过了?! 虽然在鹿官一事上,绯晚救了她…… 可患难之后,她可还没准备好跟绯晚共富贵,绯晚只是个宫婢上位啊! 她抬眸看向绯晚。 第一卷 第176章 大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贤妃的眼睛很美。 最近执掌后宫,令行禁止,眼波之中平添一抹严厉。此时带着审度和警告看向绯晚,很有几分压迫感。 她希望绯晚能识趣,力辞不允才是。 没想到绯晚对上她的视线之后,顺从又腼腆地一笑:“既然娘娘也觉得合适,和陛下一样,都希望嫔妾能试一试……那,嫔妾恭敬不如从命,就试一试好了。” 说着便向贤妃深深一福。 “嫔妾尚无经验,先谢过娘娘提携。日后若是有不妥当之处,求娘娘能不吝指教,嫔妾感激不尽!” 贤妃还能说什么? 当着皇帝的面,她若再推脱或夹枪带棒,必将被皇帝反感,就像皇后以前屡屡犯错一样。 她不能步皇后的后尘。 于是掩住一切情绪,努力笑得大大方方:“昭妹妹请起,若说经验,本宫才协理多久,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罢了。咱们姐妹同心,好好把内宫帮陛下打理好,那便一切都好说。” “是。” 绯晚恭顺站到一旁,低眉顺眼。 自知在贤妃眼中,她此番是钻了大空子,得了大便宜,贤妃不知怎么不舒坦呢,所以此时,自己极尽低调便是。 而皇帝看到两个嫔妃,一个虽不高兴却能听话,一个虽然柔弱却敢于向前,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朗声言道:“朕暂时将后宫交于你二人,望你们齐心协力,妥当处事。” “臣妾遵命,请陛下放心。” “嫔妾遵命。” 贤妃和绯晚一起行礼领命。 这时候文院判和几位医官商量出了保胎的方子,请皇帝过目之后,便下去安排取药熬药。 皇帝坐到了芷书榻前:“你现在感觉如何?” “嫔妾还好,只是腹中寒凉,身上无力,恕嫔妾失礼了。”芷书捧着一盏滚热的姜糖红枣羹,靠在软垫上欠了欠身子。 跟绯晚相处久了,她也学了几分扮柔弱的本事。 这时候倒是虚弱得有模有样的。 “你安心养着,其他事不要想,朕必责令太医院保住这一胎。”皇帝语气温和下来,显是已经消气不少。 “多谢陛下。”芷书想了想,开口替顺妃求情:“顺妃娘娘近日一直看顾嫔妾良多,眼下事情还没分明,陛下若迁怒她,嫔妾心里头不安。” 皇帝这才看向顺妃,“你先起来。” 顺妃谢恩站起,跪的时候长了些,微一踉跄,连忙扶住侍女站稳了,不敢失态。 “今日,你怎么想起要宴请她们?樱选侍有孕,不能饮酒,不能劳累,你不知道吗。” 皇帝沉声的责问,让顺妃差点又跪了。 芷书接话:“是嫔妾请了昭姐姐过来说话,大家聊高兴了,便聚在一起用晚膳,嫔妾没喝酒,这事怪不得顺妃娘娘。” 顺妃十分感激地看了看芷书。 皇帝忍了忍,对顺妃道:“樱选侍为你说话,朕先不责你,只是接下来她养胎期间,你可要加倍照看着。她在你宫里,以后生了皇子皇女,也是你的荣耀。” 顺妃连忙低头答应。 芷书垂眸暗暗一哂。 眼看着别人生孩子,自己无所出,有什么荣耀的?皇帝这话,说得真是高高在上,不知女子难处。 这时候曹滨回来了。 “陛下……” 他的神情,众人一看便知道有问题。 皇帝脸色一沉:“如何,查出了什么?” 曹滨挥手,后头的小内侍双手捧着一碗汤上前。 “启奏陛下,各位娘娘小主,请太医们看过了,这碗‘飞龙云海’羹里,有益母草与牵牛子的味道,想是有人在里头拌了药粉,或者煨汤时加了料。” 顺妃脸色大变。 问题还真出在她请客的菜品里! 飞龙云海羹,名字玄乎,其实就是用新鲜的野鸡入粥,再加上各种精致食材,做成比米汤粘稠又比粥清淡的汤羹,喝了对孕妇很好,是补品。 “益母草与牵牛子怎么了?益母草不是对女子身体有益么?”她急声问。 曹滨道:“太医说,益母草活血祛瘀、调经消水,能治女子月事不调、产后恶露等,但若是孕妇用了,活血便十分不利,轻则见红,重则小产。而牵牛子也是寒凉下泄之药,两厢加在一起……” 后头他没敢说。 但众人听了都知道,芷书这胎怕是凶险了! “把这宫里伺候晚膳的人,还有膳房那些做菜、送菜的奴才,凡是经手的,都送到刑房去受审!朕倒要看看,谁敢大胆谋害皇嗣!” 皇帝震怒。 芷书和绯晚对视一眼。 益母草和牵牛子的粉末,都是芷书平日所用。她为了避免怀孕,用好几味药配在一起长期食用。今日是她自己趁人不备,在羹里加了料。 这药对孕妇有害,常人服用一点半点,倒是没什么。 她想要引蛇出洞,却不能牵连无辜。 闻言立刻挣扎下榻,跪在了皇帝面前。 “陛下息怒。嫔妾以为,暗中行事的人,只是一两个人而已,但若把上下经手的所有宫人都拿去刑房审问,受罪的却有几十个,而且多半都是无故受累。嫔妾希望为腹中孩儿积攒福气,不想兴师动众连累无辜,请陛下三思!” 皇帝自然不同意。 宫里查事情,历来都是先审了再说。 从本朝太祖时候起,就如此了。 这次事情性质恶劣,宁可错惩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芷书跪着不起来,神情倔强:“陛下若是不肯听嫔妾进言,嫔妾宁可不要这孩子,也不能无端造孽!” 她和绯晚定下计策时,就有把握以“孕”要挟,不让皇帝乱迁怒。 “妹妹,地上凉,你快起来……”顺妃一脸害怕,“你要是有个差池,我岂不成了罪人……我就不该请这顿饭,竟闹出这样的事……” 皇帝十分恼火。 但芷书向来性子硬,他还真怕她有个好歹。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皇帝只好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旁边贤妃开腔了:“陛下,昭妹妹既然帮臣妾协理后宫,不如这件事就让她去查,全听她处置便是。她和樱妹妹情同姐妹,必定尽心尽力,而且正好历练一番。若是有什么差错,只要昭妹妹开口,臣妾一定帮她就是了。” 皇帝沉吟一瞬,看向绯晚。 绯晚一脸凝重又难掩惶恐,深吸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好……嫔妾就听贤妃娘娘的,努力去查一查这件事,为樱妹妹讨个公道!” 贤妃眯了眯眼。 让绯晚查此事,对自己有利无害。 宫里人事复杂,一个刚上位的小宫嫔,就算再有心计,怕也应付不来。 若是绯晚查不出,让皇帝觉着不中用,就很难来分自己的权。 若是查出了,那也没关系,正好自己省事了。 到时候自己再出来,雷厉风行处置了下药的,依然能展现权威。 “昭妹妹安心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本宫说。” 贤妃很是诚恳地叮嘱。 “多谢贤妃娘娘。” 绯晚也诚恳地道谢。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今日引蛇出洞,没想到皇帝起了抬举她的心,贤妃也挖坑等她跳。大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不但要借此查出谁在谋算芷书,她也可趁机,在宫里好好树一树威风了! 从侥幸承宠的“狐媚子”,到可担大任的高位宫妃,这便是她的起点! 第一卷 第177章 威逼利诱 “金寿,站起来说话吧。” 绯晚的查案,从今晚便开始了。 皇帝安排完便走了,他很忙,已入夜,还要跟臣子们继续商讨国事。贤妃也心情复杂地带人离开,看样子还要好好消化一下自己被分权的事。 而绯晚没有走,留在顺妃宫里,把今晚侍膳的所有人都拘起来,一个个问话。 最后接受询问的,是御膳房执事太监金寿。 他一进门就跪下痛哭,感谢绯晚和芷书的救命之恩。 “多谢昭小主和樱小主求情,奴才们才没进刑房,奴才这辈子都记得二位的大恩大德,呜呜呜……” 绯晚叫他起来:“金公公侍奉本主向来殷勤,说话讨喜,本主爱听,为人机灵,本主受用。这回的事,你若是真想报答恩德,就把给樱选侍菜里加料的人查出来吧。” 金寿一愣。 觉着绯晚语气不对,抬头一看,立刻对上绯晚极有压迫感的眼神,登时一凛。 “小主,这……这怕是有点难……” 旁边小林子冷声言道:“你不愿意,趁早说出来。膳房执事又不只你一个,今晚侍膳的人也不只你机灵,小主若吩咐其他人去做,到时候你可别后悔。下次陛下再让膳房的人进宫正司受审,小主可未必拦得住了。” “……奴、奴才明白!”金寿抹一把冷汗。 绯晚道:“明白了,就去做事。两日之内,我要你查到人,而且不许打草惊蛇。” “奴才一定办到!” 绯晚问他:“一定办到?你怎么保证一定?” 金寿冒着冷汗说:“奴才回去不动声色,就说已经撇清了嫌疑,不是膳房的问题,是顺妃宫里有人下手。外松内紧,暗中和信得过的心腹一起盯着膳房所有人,凡是和今晚菜饭相关的人,以及平日给樱小主供应膳食的人,都盯紧了,看谁有问题先不惊动,悄悄来告诉小主,等小主吩咐。” 绯晚听了,微微颔首:“你果然机灵。伶俐用在这上头,才是正经。你妥当办事去吧,办好了,本主不会亏待你。可若是办不好……” “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会办不好!” 金寿磕头。 小林子打发他走了。 香宜低声道:“他倒是乖觉,这么快想通关窍。” 今儿他若不肯领这任务,最后不管是谁对樱小主下手被查出来,他身为执事又侍膳,失职的罪责是免不了的,执事可就别想当了。再因不听话得罪了昭小主,因侍膳不力进刑房受审时,可没人替他求情。若是樱小主的胎最后没保住,陛下迁怒,他还有没有命就难说了。 所以这差事,他必须办,而且必须办好。 绯晚点头:“金寿是个伶俐人,我观察他一段日子了,所以才把这件事交给他。” 香宜想了想,道:“只是……抛开今晚的事不讲,若是平日膳房里给樱小主加料的人,本来就是他呢?” 小林子回来了,笑着说:“小主早就想到这点了,已经吩咐冬宝,找膳房的眼线暗中盯着金寿呢。他若无辜,就放心用他查案。他若有问题,正好逮着他。” 香宜笑道:“还是小主想得周全。” “你不也想到了这点。”绯晚笑看她,“你机警敏锐,很让我放心。” 香宜被夸得抿嘴一笑,眼睛亮亮的。 小林子揶揄金寿:“他要是个无辜的,怕是也懊恼呢。这段日子巴结讨好昭容华,除了丰厚赏钱之外,其他好处还没得到呢,先得到了危险的任务。” 香宜闻言也笑了:“虽然危险,却也是机会。这件事若办得好,他若清白,那么咱们小主以后就可以放心用他了。凭小主的恩宠,他只要用心替小主办事,还怕没有好前途?” 小林子道:“奴才方才送他出去时,故意和他说,膳房四个执事,掌事却只有一个,说不定公公还有机会往上走一走,他听了有些激动。” 绯晚赞道:“你做得很好。” 打个巴掌给个枣。 不光有压力,还有动力,金寿才能甘心被驱策。 这就是威逼利诱。 世上很多事,都需要这样才能办成。 小林子嬉笑:“都是小主教得好。” 绯晚道:“我晋封容华、迁居春熙殿之后,还没提携你们几个。倒也不急,想来省亲之后,我还会升位份,身边增添更多人手。到时,你们得替我把底下人管好了。” 小林子和香宜都敛容答应。 夜深了。 绯晚又草草审了几个宫人后,做个样子,便告辞回春熙宫。 今晚审问都是做戏,关键是借机伸手进膳房调查,看看是谁在给芷书炮制加料的红荇。 而另一重目的,便是看芷书“见红”,满宫里谁会着急,谁会异动了。 布下这个局的人,多半不是光为了陷害芷书,定还有别的图谋。 会是什么呢? 微有凉意的晚风吹拂到身上,宫灯晕黄,一盏接一盏渐次立着,照着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 宁静的晚夏初秋之夜,夜雾四起,笼罩整个宫城,远近宫苑的飞檐斗拱和星星点点的亮光都浸在雾气里头,看不分明。 一如这未知而诡谲的局势。 “小主,热水已备下了,现在歇么?” “嗯。” 绯晚回到自己殿中,收拾心绪,沐浴就寝。 泡过热水之后整个人清爽很多,思路也越发清明。 没什么可忧虑的,更没什么可怕的,皇帝委以她协助贤妃之责,给她省亲的风光,她好好利用机会便是了。 芷书有孕这一局,不过是小事一桩。她未来的路上,还有更多更大的危险等着呢。 心有所向,便能所向披靡。 好好地睡了一觉。 似乎冥冥之中,心志坚定的人,总会被眷顾。 第二天早晨醒来,刚刚梳洗完毕,便有好消息了。 “小主,膳房的金寿执事亲自来送早膳,说您昨天累着了,他特意炖好了一盏雪蛤银耳汤给您送来呢。” “传他进来。” 绯晚坐到正殿的彩鸾玫瑰椅上,气度沉凝,微笑看向进门就跪的金寿。 “金公公一脸喜色,想是有眉目了?” 第一卷 第178章 风光省亲,虞府全家跪迎! 金寿躬身行礼,心想自己都没敢露出任何神色,怎么被昭小主看出来的? 暗叹绯晚果然是两个月成为最受宠宫妃的厉害人物。 受宠不要紧,关键是还能以区区容华之位帮贤妃打理后宫啊! 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恭谨回答:“禀小主,奴才发现玄字号灶房里的烧火杂役有问题!” 御膳房分天地玄黄几等,玄字号灶房那边,正是给低位嫔妃制作膳食的地方。 绯晚吩咐:“你仔细说。” 金寿口齿清晰、有条有理地回话。 说他昨晚回去就没敢怠慢,召集了手下分管的所有人训话,表示这回樱小主出问题,虽然膳房暂时洗清了嫌疑,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大家必须更加谨慎,才能防着主子们的饮食被人做手脚。 训话许久,训到了三更结束才让众人散了。 若其中真有人暗中算计樱小主,那么听了这些话,一定放松了警惕,以为逃过一劫。而让其熬夜,更是为了让他精神不济,从而做出错误判断。 金寿还在天没亮的时候,继续折腾,把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大家都喊起来干活,分派了很多无关紧要、又能让人偷懒的活计,美其名曰整顿膳房风气,做出样子给主子们看。 “这也是为了让人睡不够觉,犯困出错,并且给他们偷懒溜号的机会,看是否有人趁机做出不寻常的举动。”金寿谄笑着跟绯晚解释。 谁知这一试,还真试出了问题。 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绯晚给了他两天时间调查,这才过了一夜,真让他喜出望外。 “奴才发现,那个烧火杂役趁人不注意,偷偷从灶膛的砌砖洞里扒拉出来一包什么东西,丢进火里烧了。” 金寿不动声色,借故支开他,连忙把那还没烧尽的东西从火里抢出。看着像是什么药材,便拿去给掌管药膳的厨子看,厨子一见就说是益母草根茎的切片。 昨晚太医们从飞龙云海羹里检测出的,不正有益母草成分么! “昭小主,想来就是这烧火杂役干的了!”金寿恨恨地禀报,“昨晚顺妃娘娘宴席上那些菜,一半都是他负责烧火,肯定有机会做手脚。目前奴才还没惊动他,只要小主吩咐一声,奴才立刻扭了他交到小主跟前!” 他是太恨这个家伙了。 害得他受了牵连,差点进刑房。 绯晚让他把找到的残渣交上来,点头赞许:“你办得很好。不过,暂时先别打草惊蛇。” 随即叫人把金寿给的残渣拿去给楚医官看。 须臾,便有了回话。 香宜附耳细声禀报:“楚大人说,那不是益母草根茎,是千机草,正是让樱小主‘有孕’的一味配料,和益母草长得极像,常被误判,但药性截然相反。” 火烧的残渣里还有其他渣滓,楚青木都看了,和红荇上查出的药物成分基本相同。 “那杂役叫什么,来历如何?”绯晚心下了然,知道找到了“正主”,便询问等在一旁的金寿。 金寿忙上前答道:“那人名叫树墩,从入宫起就在膳房。说起来他在膳房的年头比奴才还长,平日规规矩矩不起眼,也不怎么跟外头人走动,谁知道他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正是不起眼的,才好暗地做坏事呢。 绯晚略一思量,吩咐:“继续盯着他,别让他发现。看他近日和什么人接触,都干了什么,事无巨细报给本主。不许有丝毫差池,懂么?” “奴才明白!” 金寿领了命,拿着一锭沉甸甸的赏银离开。 他自始至终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查到的人,并非是给樱小主“堕胎”的,而是帮樱小主“怀孕”的。 绯晚叫了冬宝吩咐:“让你的眼线继续盯住金寿。” “是,小主!” 绯晚跟前知道底细的几个心腹,都很高兴。 香宜眼底闪过狠意:“等顺着这个‘树墩’查到了上头的树枝树叶,看看是什么人在算计樱小主,甚至算计小主……咱们一定不能让他好过!” 小林子说:“都是小主妙算,选对了金寿,也找对了时机,才一下子有了头绪。” 绯晚让他们稍安勿躁。 “刚有点眉目而已,这树墩背后是谁,背后的背后还有没有人,以及对方图谋的是什么,咱们还不清楚。近日都不要松懈,咱们宫里头和各处,你们都要加倍上心。” “是!” 看看时候不早,绯晚去探望芷书,彼此通了气之后,便去到贤妃宫里请安说话。 贤妃心里不自在,言辞有些锋芒。 绯晚以彻查芷书一事为借口,暂时不参与后宫协理,又说了很多软话,贤妃脸色才稍微好些。 红唇勾起,缓缓笑了:“说起来,妹妹马上要出宫去认亲,内务府可都安排好了?” “谢娘娘关怀,基本都准备妥当了,嫔妾后日便去虞府。” “你认亲大喜,本宫还没送贺礼呢,稍后让人给你送去,你可别推辞,咱们姐妹以后且有相处的日子呢!” 贤妃笑盈盈的。 到了下午的时候,绯晚才知道这贺礼有多重。 长乐宫的杂役几乎全都出动,抬了八个大箱子,装满了绫罗绸缎、衣衫首饰、玩器用物,摆到春熙宫的院子。 一路上引来许多嫔妃和宫人咂舌赞叹。 内务府总管李忠晚间又来报,说贤妃吩咐下来,把绯晚出宫的仪仗队伍增加了一倍人手,到虞府所用的东西也添了两倍。 “娘娘还给虞府各人都准备了赏赐,到时候沿街抬过去,得羡煞多少人,这都是小主的荣光!”李忠笑道。 捧杀? 贤妃是打了这个主意么? 绯晚笑着对李忠道辛苦,给了赏,打发他走了。 “小主,这些东西……”香宜皱眉,觉着贤妃不怀好意。 “清点登记,仔细检查,只要没问题,全都留下。” 绯晚一点不纠结。 皇帝给的破格荣宠她都敢接,何况是贤妃的。 皇帝和贤妃各自在想什么,她猜得到。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这一次出宫省亲,她的风光尊贵,就让虞府上下睁大眼睛瞧着! 眨眼间,一日倏然滑过。 这日凌晨,夜色尚浓,绯晚开启了出宫的规程。 到辰乾殿外谢恩叩拜,再去慈云宫和凤仪宫外请辞,这是省亲嫔妃的必须做的惯例。 时辰尚早,皇帝未起,太后和皇后是否起来不晓得,总之宫门紧闭。绯晚见不着人,只在门外走完了流程,便算完事。 这是皇帝提前许可的,不算她失礼。 再坐着小轿慢慢行到内宫门前,换上出宫的马车,听总领省亲事务的执事太监讲完一切安排和规矩,由礼部工部的人并禁军和随行宫人陪同,这才正式出宫。 天色已经亮起,宫城之外,街道静悄悄,是因工部和京城兵马司的人早就肃清了街道、赶走闲杂人等的缘故,不许无关之人窥探宫嫔。 凤龙旌,鼓乐齐鸣。 绯晚出宫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皇家威仪。 一路上兵马护送,宫人簇拥,雉羽宫扇,销金提炉。宫娥成双,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随行,又有步伐整齐的御马前后开路,皆是色泽鲜亮,鞍鞯辉煌。 缓缓逶迤而行,到达虞府的时候,日头已经高起。 晴空万里,是难得的好天气。 “臣虞忠,携全部家眷恭迎容华驾临!天恩浩荡,虞家上下共沐皇恩,叩谢陛下万岁,叩请昭容华金安!” 虞忠早已带着虞家上下所有人,以及要参加认亲仪式的虞氏族人,乌泱泱跪在了街口。 绯晚坐在彩车上扬眉扫视,露出浅浅一抹笑意。 挨了打起不来床的虞夫人,也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跪迎呢。还有那个最恨她的虞二公子,也是埋头叩首,身子弓得像没骨头的虾子。 “虞大人不必多礼,诸位平身。” 绯晚轻轻抬手,笑意嫣然。 前世他们将她踩到尘埃里,踩成一抔黄土。 今生,一个个全都要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她磕头。 这虞家千金的身份,是他们欠她的,她要定了。 而且,还会要得更多! 虞家街口相对的另一条街上,高耸的酒楼屋顶,彩旌飘摇。 一袭红袍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高举着银壶对天边朝阳敬酒。 “举杯邀红日,对影成……成……那边什么情况,怪热闹的?” 屋檐下头的侍从提心吊胆:“爷,世子爷您悠着点,喝了一夜了,可别醉得掉下来啊……” “滚,别诅咒你家小爷!我问你那边干啥呢,那么多人!” “那边?那边是兵部虞侍郎府迎接宫嫔呢,爷您忘了吗,就是那个昭小主,不是要认祖归宗嘛,京城里近日正议论这事呢。” 啊? 谢惟舟晃了晃脑袋,有点酒醒了。 蛇蝎美人,认亲? 虞家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嘿!有热闹瞧,咱瞧瞧去!” 他翻身跳下房顶,吓得侍从差点自己从三楼掉下去。 “爷,那边封街了,不让过呢,瞧不着什么。” “你小爷想瞧的热闹,啥时候瞧不上了?” 说话间,红袍飘飞,谢惟舟跳上了拴在楼下的白马。 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第一卷 第179章 虞二公子挨打 “恭请昭小主驾临虞府!为迎小主归家,臣已率家眷将全府内外整修一新,只待小主归省。” 虞忠躬着身子,态度极其恭敬,请绯晚入府。 绯晚坐着金顶彩画銮舆,由四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抬着。若虞府门口足够宽阔,按规矩是要抬进二门外才下舆的。只是虞忠官职只是侍郎,门户宽度有限,所以需在大门外下舆。 司礼内侍喊一声“奉请主子下轿”,便有两名小内侍跪到了舆前,另有两名宫娥伸臂,绯晚这才欠身走下,扶着宫娥站定。 从大门口直通内宅,早已铺就了御用的金丝镶边绘云海地毯,前头八位宫娥开路,后方宫女内侍簇拥,绯晚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团团围拱入虞府。 在前引路的虞忠只能在地毯之外溜边陪侍,至于虞家其他人,都要恭谨跟在绯晚队伍之后,没有上前的资格。 这便是皇家的威仪了。 即便绯晚是回来当女儿的,但她已是宫嫔,虞家辈分再高的人也要以她为尊。 香宜跟在绯晚身边,也是按宫女品秩穿戴齐整,上着全妆。一路都昂首睥睨,身形笔挺,只为给主子长威风。 “听闻小主当初在虞府,受尽了苦楚折磨,今日一朝翻身回来,虞家这些不长眼的东西不知作何想法!” 正思量间,便听到自家小主轻声一笑,忽然站定了脚步。 “那边,是虞大人书房的位置吧?本主刚到虞府时,便被带到书房门外候着。盛夏时节,大日头底下站了两个多时辰,最后终于见到大人的时候,本主已经晒得昏沉发晕,看您都是重影。干渴得嗓子哑了,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就难听得让您皱眉,露出一脸嫌弃呢。” 此时刚入大门绕过影壁,绯晚站在第一进院落正中,含笑眺望东跨院。 月洞门里几间雅致精舍,竹子茂盛,正是虞忠书房所在。 “说起来,书房前有连廊,又有竹丛阴凉处,当初本主却被吩咐等在院子中间,头顶一点遮阴的东西都没有。本主那时候胆小不敢乱动,也没人来告诉本主到廊下凉快凉快,如今想来,倒是怪好笑的。” 绯晚云淡风轻地聊着过去,仿佛事不关己。 虞忠却听得一脑袋汗。 立刻知道绯晚今日怕是来者不善。 连忙赔笑道:“想是当初引路的奴才不周到,怠慢了小主,不知道是哪个?小主说出来,臣一定严加处置。” 绯晚笑着轻轻摇头:“些许小事,何必在意,本主不过是随口一说,虞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于是继续前行。 仪仗缓慢,她有时间仔细端详焕然一新的虞府。 一二进院落的通厅里,进门便是一面人高的硕大穿衣镜,镶金嵌玉,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贡品。各处陈设布置,亦是处处精致,八成全是造价不菲的御用品。 其中间或夹杂虞府本来的半新不旧的陈设,两相对比,直把虞府的东西比到尘土里去了。 “内务府送了这许多东西来,虞大人可有感受到天恩浩荡?” 绯晚站定在穿衣镜前,看住镜子里的虞忠。 虞忠躬身拱手:“微臣深沐皇恩,唯有感激涕零,誓为陛下肝脑涂地!” 绯晚微笑。 只感激皇帝,不感激我么? 没有我,这辈子你也享受不到满宅御用之物的奢华。 看来虞大人对本主还是隔着心呢! 所谓恭敬,都是表面功夫。 绯晚轻移目光,看到墙边架子上一挂青玉马车摆件。 “这车宽敞精致,不似当初府里用的马车那么简易。虞更衣当时贵为嫡出千金,马车狭小,只能坐她一个人,本主为奴为婢,便只能跟车步行。那年秋天城外上香,本主走了十几里路,又攀援爬山,等爬到山顶寺庙时,虞更衣已经上完香准备返程了。 她担心本主脚程慢,便让随从助了本主一臂之力。 真的是一臂之力呢,那人伸胳膊一推,便把两天没吃饭,又走路走得身子发飘的本主推到了山崖底下。” 绯晚语气轻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含笑。 身前身后的随侍宫人们,可都是脸色有变。 即便要保持皇家仪仗的肃穆,不该七情上脸,可听到绯晚的话,宫娥内监们还是惊住了。 “竟有这等事?昭小主说笑了!”虞忠笑容极其难看。 仪仗后头响起一把年轻男声,语气尖锐:“昭容华既然沐恩省亲,如此胡言乱语,岂不是辜负皇恩。诋毁同宫嫔妃姐妹,污蔑手足,您怕是不配当容华吧!” “住口!”虞忠连忙回头爆喝。 这不成器的次子! 还嫌之前惹的乱子不够吗,这个时候还敢和绯晚硬顶? 绯晚却是回眸一笑:“哦,是虞二公子。你对本主,有什么意见么?” 虞咏南无视父亲严厉的脸色,只觉得就算事后挨打,也必须当众把绯晚的气势压下去。若是容她胡说八道,那么省亲之后,怕是虞府没有接驾荣光,只会被人戳脊梁骨了! “在下对昭容华没有意见,只是想劝容华别信口雌黄。否则,若是说出的谎话传到陛下耳中,您就有欺君之嫌。” 虞咏南出列,只对绯晚欠了欠身子,一脸坦荡和桀骜。 绯晚脸色一凝。 便有司礼太监上前,严肃喝令虞咏南跪下回话。 虞咏南笔直站着,不肯低头。 司礼太监只是扬了扬脸,便有随行内侍上前,一左一右按住虞咏南,踢着膝窝将之按倒在地。 “昭容华如此耀武扬威,就不怕被御史参上一本吗!” 他大声喝问。 绯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端肃站在那里,自有威仪散开。 司礼太监上前一步,沉着脸道:“看来虞二公子不懂规矩啊。” 他是宫正司派来的,掌管此次出宫一切事宜,维护皇家体统和威仪是第一位的。 若是绯晚做了不合规矩的事,他都要出言提点,何况此时是区区一个没有官职的家伙冒犯宫嫔。 省亲时,嫔妃被冒犯,那就等于皇室被冒犯了。 “见嫔妃不跪,是为失礼。 仪仗前大声喧哗,是为失仪。 指责与威胁天家之人,是为以下凌上!” 司礼太监看了看绯晚,见绯晚没有要原谅的意思,便按规矩办事:“来人,按宫规处置!” 立刻有随行内侍上前,拿着红漆描金戒尺,一种两寸宽的实心木板子,结结实实拍在了虞咏南腮帮子上。 第一卷 第180章 不杀她,但会让她生不如死 啪! 啪! 清脆的响声,在肃静的仪仗队伍里显得异常清晰。 虞咏南挨打之初因为太过震惊,并没有反应过来,挨了几下之后才后知后觉,觉得痛彻心扉。 然而这时候他已经被打肿了脸,嘴角鲜血淋漓,哪里还说得出话。 只能在内侍有条不紊的击打之中,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叫。 “唔……唔呜呜……啊呜呜……” 虞家上下除了虞忠,全都惊呆了。他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皇家,一言不合就动刑!连行刑的年轻内侍都威严十足,二公子狼狈不堪,他们却是肃穆体面,一举一动都彰显着尊贵气势! “不能打、不要打……” 虞夫人愣怔之后的尖叫,被虞忠上前一声厉喝打断。 “不想害了全家,你就立刻闭嘴!” 虞忠压低嗓子,咬着牙警告。虞夫人对上丈夫凶狠的眼神就蔫了,前两天因为不想接受绯晚而挨的暴打让她印象深刻,半点也不敢违拗。 虞咏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虞家上下,当着许许多多宫人,挨完了二十板子。 行刑结束,他整张脸已经肿得走了形,嘴上衣襟上全是血痕,血水和着口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看着惨极了。 嘴巴舌头都是木的,自是说不了话,嗓子里的呜咽嚎叫,也在行刑内侍的威胁下收了声。 因为那内侍说,若大喊大叫惊扰了宫妃,罪加一等,再打三十板。 “唔……唔……” 按着他的内侍们一撒手,他便烂泥似的软倒在地上,抱着头俯首地面。 因为疼,也因为丢脸。 虞夫人压抑住哭声,望着受难的儿子,哭得泪人似的。 虞府其他人也大半面露恻隐。 未免觉着二公子太惨,昭容华太狠。 不过就是顶撞两句,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了呢? 大喜的日子,搞什么下马威? “虞大人,今日沐天恩归省认亲,本是喜事,却闹了这么一番。您怎么看?” 绯晚清清淡淡地开口,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 嫌她跋扈了是么? 且听听虞大人怎么说。 只见虞忠连忙跪下请罪:“容华息怒!上次犬子冲撞您,被陛下挂了功名,他心中苦闷,才再次言行无状,臣回头一定严加管教,不让他再犯。请小主看到一家人的份上,饶了他这次吧!” 绯晚微微挑眉。 虞大人,给你替本主分辩的机会,你不珍惜啊。 身旁香宜一见绯晚脸色,立刻开腔: “虞大人这意思,是在责怪昭容华针对你儿子?宫规森严,若非容华看在大人忠心为国、彼此又即将认亲的份上,令公子岂只承受二十板,起码四十板子才行。皇家的威仪,难道是摆设不成! 何况陛下当初惩戒令公子,挂了功名,是因他不敬天子、责备天子的处置,并非因为他冲撞谁。虞大人连这个都弄混了,是公事太忙一时糊涂,还是故意混淆视听,污蔑陛下? 既然大人说令公子并不服气,心中苦闷,想来对陛下怀有怨恨了,那么可随我等一起回宫,让他当面和陛下陈情分辩,您看可好?” 好香宜! 绯晚暗暗点头。 随即加了两句:“看来虞大人和家人,对本主尚有成见。本主早就说过,认亲之事,并不勉强,那本主暂且回宫,认亲就免了吧。” 虞忠冷汗淋漓,算是领教了绯晚的犀利。 他虽生气次子莽撞,可眼睁睁看儿子挨打,心里怎不痛惜。于是明着请罪,其实话里在暗示绯晚恃宠而骄、仗势欺人。 谁知一下子就被察觉,当众给他顶了回来。 今儿要是省亲有了差池,不说皇帝饶不饶他,那些言官就得参他不敬皇家、辜负圣恩…… 边疆大捷的消息送进京里已经晚了几日,此时还没到,若他在军功到来之前背上罪过,岂不是影响论功行赏! “臣不曾也不敢责怪小主!臣教子无方,臣替犬子请罪!微臣全家沐浴熏香等待小主归省,绝无勉强之意,请小主留步,吉时很快就到,还请小主到祠堂认亲!” “请小主认亲!” 在虞忠的带领下,虞家上下齐齐跪下,恭请绯晚原谅。 绯晚静默片刻,方才问虞咏南:“二公子,你可愿意?” 虞咏南伏在地上不抬头,也不吭声,只觉无颜见人。 被虞忠在旁暗暗掐了一把:“说话!孽障,快说话!” 虞二公子肿着嘴脸,又哪里说得出来。 只好拼命点头,表示愿意。 绯晚这才满意点头。 不给这些人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敢敷衍她,不拿她当回事呢! 她是来风风光光拿走官家千金身份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各位请起。”绯晚一脸宽宏大量地说,“既然大家不再排斥,那本主自然更是愿意。本主流落在外,受苦颇多,一直盼望着找到家人,享受亲情。” 虞忠一听绯晚不再追究,连忙带着全家谢恩站起。 众人继续簇拥着绯晚往宅子里头走。 按照安排,绯晚要在备好的房间里落脚歇息,吉时到了,再去祠堂参加认亲仪式。 见绯晚不再理会二公子的失礼,虞家上下都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他们松得太早了点。 绯晚可还没完呢。 当年受了那么多苦,若不清清楚楚摆出来,他们还真当她信口雌黄、故意仗着恩宠跟虞家过不去呢! 不光要洗清自己,她还要彻底踩下虞听锦! 今日皇帝和贤妃给她安排了盛大的仪仗,那么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这些宫人、禁卫、礼部官员听到,也会很快传到外围的城防军卫、京城公差那里去。 一传十,十传百,有关高官和宫妃的私事,是传播最快的。用不了多久,宫廷内外、京城内外,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知道虞听锦是什么嘴脸。 那时候的虞听锦,可就再也没有了翻身的希望。 将在众人的指点中,在皇帝的厌弃中,失去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所有的一切。 绯晚不会杀她,但会让她生不如死。 “虞大人,刚才本主说曾被虞更衣叫人推下山崖,你信么?” 绯晚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随意闲聊。 虞忠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还来? 没完了吗! “这个……臣……臣以为……” 他头脑飞速运转,琢磨怎么应对。 绯晚淡笑:“看来,虞大人是不信啊。” 第一卷 第181章 召人证对质 “不信也没关系,叫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绯晚再一次站定了脚步,像是聊家常一样,含笑提起当年的见证者。 “本主依稀记着,当年推本主下山的男仆,名叫李雷,是外院赶车的马夫,也是虞夫人的陪嫁李嬷嬷的儿子。在场看见此事的人,婢女云翠已经因触犯宫规被宫正司处置,但女仆方氏还活着,还有个婢女兰儿。 另外,当时山寺里的小沙弥净度正在附近砍柴,也是撞见了的。说起来巧了,听说他眼下正在城里的金光寺参加法会,叫来也不难。” 虞忠心里直打鼓。 暗道绯晚这是有备而来,必须要找茬啊! “昭小主,吉时快到了,咱们先认亲如何?这些事,臣后续一定彻查,给小主一个交待。” 香宜冷声道:“何必等后续,现在叫他们来很难么?昭容华奉旨省亲,却被虞二公子指责污蔑和欺君,背着罪过还怎么认祖归宗?这么关键的时候,虞大人都百般阻挠,不肯为容华小主将罪过洗清,咱们还指望什么‘后续’?” 虞忠老脸通红。 还想开口分辩,那边司礼太监不耐烦了。 “虞大人,些许小事,劳烦您受累赶紧给办了,别耽误省亲的仪制流程。误了认祖的时辰尚可,若是误了容华回宫的时辰,坏了已经定好的规矩,这罪责,是让容华担着,还是让咱们宫正司或者礼部的大人们担着?” 司礼太监不管绯晚和虞听锦谁是谁非,只想顺顺利利把差事办好。 眼看着昭容华明显是要出口气,他能拦着么?昭容华可是宫里头如今头一号的宠妃!连贤妃娘娘都要给面子的人,他可不想得罪。 那就只能压着侍郎大人低头了。 反正他是在宫里混饭吃,又不碍着兵部什么事,代表皇家训斥虞忠几句,天经地义! “虞大人,您可快点的吧!” 虞忠在盛大仪仗的中止等待下,无可奈何,只好呵斥长子赶紧去传那几个奴才。 虞大公子虞望北也是看不惯绯晚做派的。 但情势所迫,他比二弟头脑清醒,不敢做什么猫腻,一溜小跑去亲自带了几人过来。 只盼着几个仆人赶紧戳穿绯晚的谎话,给虞家把面子拉回来。 女仆方氏、婢女兰儿、动手的马夫李雷,以及李雷的老娘李嬷嬷,跪在院子里哆哆嗦嗦。 在香宜的喝问下,李雷母子自然矢口否认,方氏也支支吾吾,一时让虞忠一家子松了口气。 “昭小主,想是您记错了,当初那件事,臣妇记着是您自己不听劝告,非要去摘山壁上的野花,才失足掉落……” 虞夫人尚未说完,就被婢女兰儿打断。 “不是的!当初,奴婢跟着大小姐一起进香,当场看见,确实是大小姐骂昭小主走得慢,吩咐车夫李雷帮昭小主走快些,还说‘既然走不动了,就用滚的吧’。 李雷听了,就把昭小主逼到山路边缘,底下就是十几丈高的山谷,昭小主哭着求饶命都没管用,李雷一伸手把小主推下去了。 大小姐见了,笑得很开心,还拍手说,‘这下可算走快了呢,腾云驾雾!’然后还叮嘱奴婢们不许乱说,回府之后统一口径,只说是昭小主自己非要摘花才失足掉下去。” “你胡说!”虞夫人厉声呵斥。 兰儿一个劲儿磕头请罪:“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这些话憋在奴婢心里很久了,以前一起伺候大小姐的丫鬟梅儿因为惹大小姐生气,被发卖到娼寮去了,奴婢才一直不敢说实话得罪大小姐!昭娘娘,奴婢说了实话肯定要倒霉,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再昧着良心隐瞒实情,可也不想死啊……” 虞夫人立刻下令,让家丁把这个胡言乱语的婢子拖下去。 香宜脸色一沉,“谁敢动!” “这兰儿所言,和昭容华所说完全一致,难道虞夫人也想把容华拖下去?” “我家锦儿……不,更衣小主她天性纯善,虽然骄纵一些,但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歹事,臣妇以性命担保,她不会的……” 虞夫人大声分辩,虞忠脸色阴晴不定,暂时不表态。而绯晚则脸色清淡,一言不发,只是等着。 很快,便有随行宫人,带着一个光头小和尚进来了。 “贫僧净度,来此为当年受害者作证。前年秋天七月初八,贫僧在寺外捡拾柴火,忽然听见有人哭叫,拨开树丛循声看去,正看见一个壮年男子,逼着一个小姑娘走到山崖边,伸手将之推了下去。那山谷很深,幸好植被茂密,小姑娘一路挂了许多次树枝,滚到谷底,所幸没有毙命。山上的人,却幸灾乐祸,其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小姐笑得声音很大。” 虞大公子若有所思,盯着净度:“你是真和尚么。你可知事关重大,你若受人指使,说谎骗人,就是欺君之罪,一定会死,而且很可能要凌迟处死。” 净度年纪不大,十多岁的样子,但一双眼睛却像老僧一样平静,双手合十,不卑不亢道:“修行之人,不说谎。” 随即便认出了马夫李雷:“那件事很恶劣,因此贫僧记得清楚,行凶之人,便是这个男子。” 绯晚淡笑:“你还认得我么?” 净度点头:“刚进院时,已经认出了,您就是当初受难的小姑娘。苦尽甘来,依贫僧看来,您的福气还有许多,绵绵无绝。” “承师父吉言,阿弥陀佛。” 虞夫人一把抓住了虞忠的袖子,低声急道:“老爷,她哪里是回来省亲,分明是来报复的!不然为什么很快就传来了这个和尚?他们一定是串通一气,要害咱们的锦儿,更让咱们全家丢脸,要害老爷名声……” 场中寂静,虽然她压低声音,但许多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虞忠低喝“住口”,不过并没有立刻表态。 显然,是等绯晚给解释。 他已经同意了认亲,也好好恭迎了,她却还如此得理不饶人,难道害了虞家的名声,她成了虞家小姐就很光彩么?! “虞大人。” 绯晚终于搭理他了。 开口却道:“省亲要紧,这样的陈年旧事不值一提,虞夫人若有异议,咱们且把一干人等都交给京兆府审理好了。咱们稍微修整,便去祠堂吧。” 送京兆府审案?! 虞忠脸色一黑。 万万不可! 那他的老脸就丢尽了! 而且…… 第一卷 第182章 虞听锦正式被虞家除名 而且一旦事情进了官府衙门,那就给了政敌把柄。 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政敌们抓着这件事不放,再牵连出更多事情,他的官还要不要做? 治家不严,难以为官。因家事而被贬官的人,本朝前朝可都有不少先例! 绯晚既然要追究到底,那…… 虞忠心一横。 转瞬间做了决定。 弃车保帅! “昭容华,省亲喜事,莫闹出案子来,于皇家脸上也不好看。既然有本府人证和这位师父作证,事情想必和容华所说差不多了。一些细节等臣稍后核实,必定给小主一个交待……” 绯晚打断他:“大人想给什么样的交待?” 她眼眸明亮,灼灼逼视。 “臣……”虞忠看到绯晚索要结果的决心,再不犹豫,当机立断,“臣若查清确有其事,虞更衣若果真背后行凶,欺瞒父母和皇家,那么虞家就容不下她了!我虞府世代清誉,怎能有蛇蝎心肠的女儿,让家族蒙羞!” 绯晚挑了挑眉:“大人的意思,是要将虞更衣从虞家除名?” 全场寂静! 虞府众人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到了这样地步。 虞夫人和大公子等人全都动了动唇,想要说话。 被虞忠狠狠瞪回去了。 “虞更衣本就不是虞家血统,不受家族教诲,私自行事,罪过深重。若事实一旦查明,臣必将她逐出虞家,以维护虞家名声,给昭容华出气!” 绯晚闻言,并不认可:“虞大人想要肃清家门,是你的事,谈不上给本主出气。时过境迁,本主已经不在意当初的折辱了,天恩浩荡,本主只想专心侍奉陛下,与虞府共沐皇恩。” “容华明慧,臣自愧不如。” 虞忠躬身唱颂。 两人三言两语,就已决定了虞听锦的未来。 可把虞夫人等人急坏了,但在虞忠严厉的警告眼神逼视下,谁也没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绯晚满意地点了点头,命人带净度和尚好生下去休息,把兰儿等人证也分隔看管住,这才转身继续进宅。 一进一进的院子走进去,触景生情,她并未停止回忆。 “这边养鱼的青花大缸,初冬时刚结冰,水寒彻骨,本主当年被罚跪在里头泡水,跪了整整一夜。事后高烧三日,生病近一个月,没医没药,还要每天干活,一日也没休息过。” “这棵树,本主记得。虞二公子将本主捆在上头,命人抽了本主十鞭。” “那边的柴房,本主常被虞更衣罚关在内,没睡没饭没被子。丫鬟梅儿看不下去,偷偷给本主送了半个包子一碗水,被发现后,没两日就被寻了错处发卖,半年后死在了娼寮。” “哦,这是虞更衣当年的闺房,本主印象深刻。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挨一顿打。” “这里……” 绯晚一路走进去,一路笑笑地向众人讲述旧事。 仪仗队伍里的宫人们已经听不下去了。 要不是还得维持队形,非得来一个交头接耳不可。 至于虞家的人,更是提心吊胆。又不能打断她说话,又不敢想她到底要干什么,全家即将面临什么。 而陪同在侧的,不光是虞忠一家,还有请来的虞家族老,和几个辈分高的女眷。听了绯晚的话,大家瞠目结舌之余,看虞忠一家的眼神都变了。 虞听锦未入宫时,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那么懂事活泼的一个人,背地里竟然如此残忍吗?就算昭容华当初是婢女,可哪有正经人家这样折磨婢女的,而且虞二公子竟然也参与其中?? 而且……他们一家子当初,真的完全不知道昭容华是真正的小姐? 还是……有意为之? 是昭容华说谎吗? 多半不可能。 一来,她没必要在省亲大喜之时,给自己抹黑添堵,难道翻出受辱旧事很光荣吗。 二来,当众说出的话,若事后被查清有假,她可有辜负皇恩、欺君并玷辱大臣之嫌,再受宠也很难收场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基本大家都相信她所言。 虞忠也明白。 所以身上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就没断过。 直到陪着绯晚到落脚处安顿休息,一路都在思索对策的侍郎大人,终于下定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请容华小主歇息片刻,吉时之前,臣等再来请小主移步。” 带着家人告退,虞忠私下里把妻儿都叫到一处,脸色沉凝宣告:“虞更衣,我们不能保了!” “老爷?!”急怒又无能为力的是虞夫人。 “爹,锦儿她……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昭容华如此高调,后续,不一定能站稳啊。”审时度势的是虞大公子。 虞二公子脸肿着,说不出话,只是满眼怒恨地望着绯晚所在的方向。 虞忠一锤定音:“与昭容华修好,迫在眉睫。虞更衣便是能翻身,在她翻身之前,我们必须扶持昭容华。宫廷与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你们必须和我一心,谁若再私自行事,虞家必不容他!” 不容几人反驳,虞忠给长子分派了任务。 细细叮嘱一番之后,吩咐道:“认亲仪式完成之前,必须办成!” 虞望北迟疑片刻,顺从点头:“爹放心,一定办到。” 吉时到。 再相见。 绯晚一眼看出虞忠脸色,猜出了他的心迹。 唇角微微勾了勾。 虞大人,终于下定决心了么? 不逼你一把,你还真舍不得那个假女儿! “恭请昭容华移步虞氏祠堂!” 虞忠比之前更加恭敬,俯首引路。 绯晚含笑道谢,在众人簇拥中缓缓前行。 鼓乐再响,旌旗招招。在虞府内宅东跨院基础上,临时扩大搭建的宗族祠堂十分肃穆。 从敞开的门扇望进去,几排祖宗灵位整齐摆放,仿佛一个个先人,在无声注视着院中的一切。 认亲的流程都是早已定好的。 在虞家族老和宫廷司礼太监的唱报声中,绯晚手持香烛,敬拜天地、皇家与祖先。 一次又一次地磕头,再一次次起身。 听礼部官员念诵礼敬长文,听族中长辈的训教。 她的名号,终于登上了虞家族谱。 成为主支长房的嫡出女儿。 冗长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 “礼成——” 悠扬的唱诵中,绯晚锦衣华服站在虞氏宗祠门口,望着幽暗陈旧的排位眼露笑意。 是虞家李家或是刘家王家,她一点不在乎。这些个死去的祖宗,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要的,不过是一个高官千金的身份罢了! “启禀父亲大人,昭容华所言的旧事,已经尽数查清。容华小主无一句虚言,当初小主确实受了很多折辱,虞更衣瞒着全家,对小主极尽凌虐!” 虞大公子在仪式结束时姗姗来迟,带着厚厚一叠刚写好的供词,来自于府中各处的下人。 凡是当初见过、听过、参与过绯晚受虐的,都有口供在上。 一个时辰的仪式很长,但他能在一个时辰“查清”旧事,还录了这么多口供,时间怕是不够用。 也真是难为他了。 虞忠接过供词匆匆浏览,立刻勃然变色。 “竟然是真的!” 他跪倒在绯晚面前痛哭:“微臣有罪,竟不知当初容华受此虐待!臣必定上折子请罪!今日,就趁着开宗祠、族老都在,虞家要将不肖女虞听锦除名!” 哦,大人哭得真伤心哪。 绯晚一脸沉痛。 心里却在冷笑。 什么亲情,心爱的养女,什么十几年相伴的温馨…… 不过都是利益罢了。 就知道虞忠会做出这种选择,她才要趁着今日省亲之时,大翻旧账。 拉着皇帝的恩宠、皇家的威仪,逼虞忠舍弃虞听锦! “大人,其实不必如此,她毕竟是您养了十几年的女儿……” 绯晚扶起虞忠。 虞忠却一脸坚定,和族老商讨几句,便开始了除名仪式。 一切都是现成的。 除名,比认亲入谱简单多了。 盏茶工夫,虞听锦已经从虞夫人名下划掉,而她本人在宫里,尚不知情。 “啧啧!” “哎呀呀!” “好重的心机,好做作的手段!” “这女人真可怕。” 十几丈远的一处围墙上,树叶掩映下,谢惟舟拿着千里镜咂舌感叹。 附近封街不假,邻家两处宅院都被征用戒严,可他在邻家的邻家待着,可没碍着谁。 海上来的千里镜还算清晰,老远都能看到虞家宅院。 听不见绯晚她们说话? 没关系,他能读懂一些唇语。 总之今天这一切,他是看了个七七八八。 “爷,快下来,那边巡防的兵卫又来了,您趴在墙上被当成心怀不轨的怎么办?抓起来的话,还得府里派人去保你,侯爷知道了又要揍您了!” 随从在墙头下焦急催促。 谢惟舟跳下,敲了随从一个暴栗:“就盼着小爷挨揍呢?” “这不是担心您嘛!”随从松一口气。 可眨眼就要疯了。 因为他家世子爷虽然不趴墙偷窥了,但竟然…… 竟然一个飞身,翻墙过去了!! 那边可是戒严的地方,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啊,宫嫔省亲呢,贸然闯入等于刺驾啊啊啊! 第一卷 第183章 旧日好姐妹 “恭请昭小主稍事休息,臣已备好午宴,敬请小主赏光用膳再回宫可好?” 认亲已成,除名已毕,众人从祠堂院落退出来,虞忠再次行礼奏请。 “有劳虞大人。” 绯晚含笑点头应允。 其实这都是早就定好的,虞府今天迎驾、认亲、侍膳、送驾,明天归还一切御用之物,才算迎接省亲完毕。 虞忠这一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过场必须走,以显示对皇家的尊重。 绯晚被簇拥到落脚处休息。 那是虞听锦当年的闺房。而今一切虞听锦的旧时用物都已经撤走,换上了虞府新买来的家具陈设,以及内务府送来的精美贡品。连地砖都重新换掉,铺上了宫里殿堂专用的染金御窑青砖。 三间正屋,湘帘轻拢,纱幕低垂。半开的纱窗外头,是新移栽的桂花树,寓意迎接新贵。搭配着绿油油的芭蕉叶子,和热烈盛开的月季蜀葵等夏季花卉,一眼看去,只让人心旷神怡。 “小主累了大半天,歇一会吧。” 香宜上前,将自带的软枕和锦垫铺在榻上,请绯晚休息。 “这屋子比咱们春熙殿差得远,小主权且打个盹,等回宫再好好睡一觉。您身子娇弱,旧伤又没好全,今天可是累坏了。” 说着又拿了惯用的一只紫铜提梁香炉,放了安神香进去。 绯晚换了日常软裙,歪在榻上,看着炉上轻烟袅袅。 笑意浅淡,几近虚无。 “这是虞更衣的屋子,而今除了墙壁梁柱还是当初的,其余一点她的痕迹也没有了。我占了她的闺房,占了她的春熙宫,她却被家族除名,在荒僻宫院里卧病不起—— 当初对我下毒手的时候,她一定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香宜哼了一声:“天道轮回,做坏事总会有报应,她活该!” 绯晚垂了垂眼睛。 心底并无丝毫获胜的喜悦。 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今生再如何扬眉吐气,也抵不过前世凄凉。 而今种种,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在尝试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步一步,碾碎所有的恶,去争自己想要的一切。 “两刻钟后叫醒我,传兰儿过来。” 她轻声吩咐,闭上眼睛,在榻上安然入睡。 窗外芭蕉叶在晚夏微风中轻轻舒展,唰啦,唰啦…… 哗啦,哗啦,光着脚的小女孩提一只小罐,在水田里蹚水,弯腰摸田螺,一只一只小心收集,期待着能有一顿美味晚饭。 “周家二丫头,快回来!快回来!你爹没了!” 村人焦急的喊叫,惊碎一切期许。慌乱和幻灭,乱糟糟的场面,纸钱漫天飘飞。女孩子呆呆的,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送走了病死的爹,又送走了意外摔死的娘。 “二丫,我先卖了自己,给你换米吃。你好好的守着家,等我去城里攒够了钱,就接你过去享福。” 大丫姐姐走了,很快,她也走了。亲戚占了屋舍田地,也卖了她。当奴婢挨打挨骂,每天都是灰暗的日子,灰蒙蒙没有个尽头。 “二丫,姐姐来接你了!” 她突然见到了长大成人的姐姐,仙女似的穿着漂亮衣服,带她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 “二丫以后就住这里,跟姐姐一块享福……” 姐姐递给她一块桂花糕,她还没放进嘴里,那糕点就变成了雪白的毒舌,张开血盆大口,叼住了她。姐姐在旁边狞笑,一转脸变成了虞听锦,拿着针来扎她,“贱婢,你也配当我妹妹!” 绯晚猛然坐起。 大口大口喘气,冷汗浸湿衣衫。 指甲缝旧伤隐隐作痛。 “小主,怎么了,这才一刻钟不到……”香宜连忙上前,扶住刚睡下就惊醒的小主。 是梦? 是梦! 绯晚看着窗外芭蕉叶上反射的金晃晃日光,出了一会神,才渐渐清醒。 竟梦到了小时候。 往事一去不复返,养父母再好,也都没了,想念有什么用呢! 上辈子自始至终,再没见过比自己更先卖身为奴的姐姐。今生帮身边内侍冬宝打探家人时,也着人暗中找过姐姐的下落,得到的消息是,她已经死了。随着主家踏青游山时,不小心跌落河中,淹死了。 她再无一个亲人。 只在梦里重温片刻当年罢了。 可梦也做不安生,为奴的辛酸、虞听锦的迫害,如同梦中那条毒蛇一样缠着她。 “打水梳洗,传兰儿过来吧。” 绯晚很快恢复清明眼神,抛却梦中一切。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她可没工夫缅怀过往! 须臾梳洗完毕,重新换了容华吉服。绯晚屏退所有宫人,叫她们退到屋外院子里远远候着去。 跟前只留了香宜一个。 虞府的婢女兰儿和一个同色婢女服饰的丫鬟,双双进来请安。 在门口处便跪下磕头,大声问礼:“给昭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绯晚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院子里。 “虞家没人教你们礼数么,本主位份不够,尚不能称为娘娘,叫小主吧。” “是,小主……” “兰儿,今日难得你能仗义执言,揭发虞更衣当年错处,本主很感激你。你进来,本主要好好赏你。” “多谢小主。” 几人便从门口挪进了里间。 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跟前没有旁的宫人了,绯晚立刻握住了兰儿的手,低声道:“没想到还能见面,你过得好么?” 兰儿用力点头:“嗯,我过得去,这里的主子都喜欢顺从嘴甜的奴才,我就做那样的奴才。今天我突然当众叛主,他们一定大吃一惊,好在有你在,他们便是想打死我也不敢。你呢,你在宫里头,一定很难吧?” 绯晚笑意真挚,和面对虞家众人时完全不同:“没什么难的,宫里的大主子们,也喜欢顺从嘴甜的奴才。” 兰儿仔细端详绯晚,半晌叹道:“你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怪不得,能把大小姐压得死死的……呸!她都被除名了,还算什么大小姐,如今你才是虞家大小姐!” 香宜在旁微微吃惊。 绯晚笑着向她介绍兰儿:“这是我在虞家受苦时,常私下帮我的好姐妹。很厉害、很聪明,我当初若能有她一半厉害,也不至于被欺负成那样。” 跟着兰儿一起来的另一个丫鬟,忽然脸色一变,眼睛如狩猎的鹰隼一般锐利,瞄向屋子后窗。 “谁!” 低喝一声,她直接飞身过去。 一道烟似的,钻出了窗子。 将香宜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位什么人啊! 又是谁在后窗,难道有人偷窥或偷听? 周围不是有禁卫远远近近地把守吗,还能有人扒窗户?! 第一卷 第184章 轻着点!爷的腰啊! “不用急,有小凤在,什么人也跑不了。” 绯晚丝毫不为有人窥探而惊慌,气定神闲。 何况她并没在这屋子里说什么要紧的话,被人听去了,又如何? 拉了兰儿坐下,亲手给她添茶递点心。 见兰儿有点拘束,绯晚看住她:“从给你的第一封信就说好了,你我以后,依旧是姐妹相称,你在外头帮我做事,我帮你脱奴籍过上好日子。咱们之间,不论主仆尊卑,你不会忘了吧。” 兰儿眼底有些微泪花闪烁,很快眨眼憋住泪意,再一次用力点头。 “我记着呢!所以刚才进了屋,我没再给你请安见礼,只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当奴婢久了,突然被‘主子’伺候茶点,还真不自在。” 绯晚拽了香宜也坐下,“你们一起,谁也别拘谨。” 并告诉兰儿,香宜是心腹、自己人,放开了说话便是。 于是兰儿和香宜相视一笑,都卸下了彼此的一点防备。 绯晚打开正题,问兰儿:“那出戏如何了?” 兰儿低声:“一旬前排演好的,如今正在翠喜楼演着呢,每场都有许多人看,京城的戏伶行当里头,名角也开始关注这戏了。” “不错,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你给了那么多钱,不过是让我暗中找人写一出戏再演出来,找谁写戏本子你都告诉了,我不过跑腿,有什么难的。” 绯晚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你身在虞府,要时刻应付‘主子’们,私下里找机会出府做这些事并不容易。 何况此事隐秘,让你与那几位结识与合作,他们各有各的脾气,你能应付得来,并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大家一起做事,都是很难的。 不过短短时日,戏目已经排成并上演,亏得是你,若是换个人,怕没有这个本事。” 一番话说得兰儿脸色微红,感动之余又很有些不好意思。 的确,绯晚从宫里头暗中递信联系她,叫她做的事情并不容易。既要办好,又要隐秘,这段时间她很是殚精竭虑。 虽然,她做得心甘情愿。 但绯晚能明白她的难处,温柔夸赞,还是让她很有知己之感。 当奴婢久了,逆来顺受是日常。被认可、被理解,弥足珍贵。 她忍不住握住绯晚的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互相扶持,再难,都是为了咱们的以后。” “嗯!” 绯晚与之用力一握。 “钱还够么?我又带了些来,你且拿着。” 绯晚让香宜取了早已备好的银票,和一些散碎金银。 香宜这才讶然知道,出宫之前绯晚就让备下的钱,原来不是用来打赏或给虞家的,而是给这位兰儿姑娘。 而兰儿见了银票的总数额,也是讶然。 “太多了!” 绯晚让她都收下:“你在宫外办事,处处都要用钱,手头宽裕些才好。我在宫里头,那是大梁顶级的富贵之所,弄钱总是容易些。另则,我今日就帮你脱奴籍,你到外头安身立命,更要银钱充足,别亏待了自己。” 兰儿眼中再次闪烁泪光。 慨然收下所有金银。 对绯晚说了一声“你放心”。 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彼此都明白。 两人再次压低声音,细细聊起事情进展。片刻后绯晚沉吟,思忖着说:“若能再快一点呢?……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咱们安排的这戏,像当初付家班最红火的那几出戏一样,满京城推崇才好。” 兰儿凝神思索,“翠喜楼只是个小戏班子,面临开不下去的危机,才为咱们所用。现在能有一出拿得出手的戏目,拉住一些老客,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付家班没倒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班子,不是他们比得起的……不过,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让我想想……” 香宜不明就里,正要问是什么戏,为什么要小主要推动戏班子,就听后窗咔哒一声。 飞窜出去的婢女小凤又回来了。 轻灵落地,身形矫健。 手上竟然还提着一个人。 扑通,给撂在了地上。 “这家伙在窗外窥探,很有些身手,只是比不过我,被我制服了。” 小凤抱臂守在那人跟前,开口说明情况。 这一开口不要紧,把香宜又吓了一跳。 惊疑不定看住小凤。 兰儿噗嗤一声笑,对香宜解释道:“你别疑惑,听声音是个男的,其实他就是个男的,眼下是男扮女装呢。要不然,我没法把他带进来鱼目混珠见你们。” 香宜仔细端详小凤过高的领口,这才隐约发现,他藏在领口里的喉结。 喉结做了伪装,再加上领口挡着,寻常还真看不出来。 “原来真是个男的,也不枉小爷输在你手上!” 被丢在地上的人,咬着牙低声开口。 “给谁充爷呢?” 小凤一脚踩在他后腰,把刚抬起头的人又给踩趴下了。 “嘶……” 谢惟舟龇牙咧嘴,“轻着点!爷的腰啊!给爷踩断了你赔不起!” 兰儿脸色一沉:“这人来路不明,窥探咱们。小凤,想个法子让他永远闭嘴!” 香宜却是隐约认出了对方身份,眼露寒光:“带去没人的地方,埋了,尸首也不能让人发现!咱们今儿的会面,不许外头人知道一星半点!” 小凤踩着谢惟舟,眼中精光一闪。 “放心,保管办得体统,不留后患。不过这人穿戴富贵,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做了他后患很大,你们得多给点钱。” 兰儿问:“多少?” 小凤伸手比一。 “一百两?”兰儿狠了狠心,“行!” 随即把绯晚刚给她的银票掏了张百两的递过去。 小凤接过收进袖子,“成交。” 谢惟舟愤怒:“爷的命只值一百两?!这位扮女装的好汉,爷给你一千两,赶紧把爷放了!” 小凤脚底加力,把谢惟舟的嘴怼在了地上。 “他娘的给谁当爷呢,一万两老子也不放你!” 谢惟舟用力挣扎侧过脸,勉强开口:“好汉,我不是爷,您是。一千两,放了我,回头请你去我们侯府当武师,我拜您为师,让您终身有靠!” 噗。 绯晚都忍不住笑了。 谢世子,这么随机应变呢? 一点也看不出来,以后会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将军啊。 第一卷 第185章 想活命,求我啊 “你笑什么笑!蛇蝎女人!” 谢惟舟被踩在地上,脸都挤变形了,却还对绯晚瞪眼睛。眯缝起来的桃花眼里有厉色闪过,让香宜十分敏感介意。 香宜低声进言:“小主,这人不能留了。” 谢惟舟心说好家伙,昭容华的身边都是狠人啊。上回去太液池的侍女敢对瑞王下手,这回这个,要做了他。 皇帝宠着这么个狠毒女人,还老称赞她柔美纯善,把贤妃姨母都给气着了,皇帝他那脑子是摆设吗? “五千两!好汉,五千两您快放了我,不然一会儿惊动了禁卫,我姨是贤妃娘娘,我死不了,你可就倒霉了啊好汉。” 谢惟舟赶紧跟小凤打商量。 就凭上回绯晚荡瑞王秋千的狠劲,他完全相信她敢弄死他。 谁知小凤危险地眯了眯眼,“侯府的?宫里还有亲戚?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嘿,五万两也不放你了!” 谢惟舟哑然。 今天马失前蹄,遇见这么一窝古怪玩意儿! 绯晚微笑着,蹲身来到谢惟舟面前,让小凤松了松脚底板子,温柔地把谢惟舟垂落脸颊的发丝拢到他耳后去。 “谢世子,你要想全须全尾离开,求他是不行的。这里我说了算,想活命,求我啊。” “求你!” “语气不对,没感受到世子的诚意。” “昭小主,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了我。”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 玩我是吧! 谢惟舟怒气如即将决堤的江水,洪流滚滚,一挣扎才发现自己还被人踩在地上。 罢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停止了挣扎,重新放软语气:“昭小主原谅在下吧……在下只是一时好奇,过来瞧瞧您省亲的热闹,外头戒严不让随便看,这才出此下策溜进内宅来。下次我再也不敢了,您就放了我,您跟这位好汉的见面在下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如有违背,叫我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绯晚深吸一口气。 脸上的惊讶绝对不是伪装。 是真没想到,谢惟舟还有这么圆滑怂包的一面。 这跟她前世最后时刻敬仰的染血英雄…… 判若两人哪! “谢世子,你今年贵庚?” 绯晚收起戏谑之心,站起身来。 谢惟舟抬眼盯着她,眼露戒备。 绯晚自问自答:“若我没记错,你该是十七岁了吧。” “十七岁,不娶妻,不读书,不入军营,甚至连世家子弟挂名闲职也没弄一个,整日在京城游手好闲,斗鸡走马,惹是生非,听说在酒坊花楼有红粉知己一堆,却还敢对贵女淑媛挑三拣四,文不成武不就却自视甚高,看不起仕途经济,不想进乌烟瘴气的朝堂,自己到处浪迹潇洒,也没潇洒出什么来。 人说你是纨绔中的纨绔,不成器的子弟,你嗤之以鼻,然而你又有什么可骄傲的?除了父母给你的这身好皮囊,除了祖上留下的勋贵身份,你自己有什么? 你跟家里老子不对付,挨揍挨了不少,也不肯跟你那废物老子低头。但若明日他死了你继承侯府,你靠什么支撑门户,除了天家给的爵位,你自己有什么本事?你连小凤都打不过!” 谢惟舟目瞪口呆。 潋滟桃花眼中,戒备渐渐消除,取而代之是隐忍的愤怒,如暴风雨来临前翻卷的乌云。 昭容华…… 呵,真敢说啊! “小凤,放开他。” 绯晚轻轻一声令下,小凤抬起了绣鞋,抱臂站到一边。 谢惟舟从地上慢慢撑起。 身上好几处痛得厉害,是跟小凤动手时被打的,每动一下都疼得冒冷汗。他默默忍着,若无其事,整理好衣服,重新挽发束发。 站直了面对绯晚。 之前的玩乐之心,好奇之心,惊异和愤怒都没有了。 眼眸黑得纯粹,平静之中带着审度,与绯晚对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 绯晚比他更平静:“死过一次,不想再生不如死的人。” 谢惟舟想起扒墙头读到的她的倾诉。 “被虞家养女推下山崖后,侥幸活下来,觉醒了复仇之心吗?” 不是。 绯晚却不能说自己是重生而来的。 “谢世子,我睚眦必报。但复仇这种事,只是人生中的沧海一粟,与我想要的波澜壮阔比起来,我的出身、过往恩怨、我曾经历的痛苦,都不值一提。 世子,白发如新,倾盖如故。你我只见过两面,但我觉着,你不该是让贤妃娘娘头痛的顽劣外甥,广阔天地,你该大有作为。 何必困在自己的情绪里,困在京城一隅? 你既不屑俗世繁华,又为何不敢抛舍? 大梁江山四海,万里如画,晋乡侯先祖也曾金戈铁马,剑指黄沙,你骨子里流淌着先祖血脉,就只想在京城富贵迷人乡里荒废一生么?” “昭容华!” 谢惟舟眸光陡然锐利。 剑眉星目的红袍少年,站在当地未动分毫,整个人气势却倏然一变,潜藏在骨子里的矜贵和傲然尽皆被激发出来。 犹带着半边脚印的脸庞未显一丝狼狈,却透出如朝阳般明亮灼人的色彩。 “交浅言深啊,昭容华。” 他的语气带了丝丝危险。 惹得小凤上前半步,挡在了绯晚侧边,随时准备动手。 绯晚感受到谢惟舟释放的压迫感,并不畏惧,只是欢喜。 他纨绔恣意的少年时代,原来,放浪形骸只是外表,果然骨子里还是他! “交浅么?”绯晚弯起唇角,杏花一样柔软芬芳的唇,盈盈润泽的眸子,妩媚而蛊惑,“谢世子名满京城,若我说,从许久之前开始,我就芳心暗许,对世子朝思暮想呢?” “……” 谢惟舟也勾唇笑了,笑意却凉:“昭容华,你好似又在勾引我?” 绯晚笑笑,正要开口,忽然有特殊的锣音由远及近,很快,虞家宅子就有些嘈杂骚动的声音。 绯晚收了笑意,看向窗外。 终于来了么,还真是来得巧! 很快,便有虞大公子的声音,在院门外高声响起。 “西北战报,柠城大捷,何总兵率军收复失地!陛下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封赏有功之人!家父负责西北战备军需供应,陛下赐银百两、玉带一条、加双俸,不日还会有朝廷封赏!” “喜报告知昭容华,虞府上下叩谢天恩,和昭小主同喜!” 皇帝的赏赐,下来得很快啊。 绯晚眼中尽是了然。 哪里是同喜,这是虞家跟她示威来了! 她有陛下的撑腰、省亲认祖又如何,虞忠有结结实实的军功呢! “谢世子稍待,我去去就来。” 绯晚整理衣饰,扶着侍女的手,款步走出屋外,站到了院子中间。 笑道:“辛苦虞大公子报喜,不知虞大人现在何处?” 第一卷 第186章 锦儿不中用,但还有素素 “父亲大人正在接待赐赏的公公,暂时不能分身,于是先叫微臣来给小主报喜。小主成了咱们虞家人,父亲大人的荣耀,也是小主的荣耀。”虞望北站在院门外躬身回答,笑意满面。 态度很恭谨,言语却隐含倨傲。 今日从绯晚进门就吃她下马威,可怜的锦儿妹妹也被她逼着从家族除名,二弟挨了痛打,他自己更是亲自去“查清”她受虐旧事,可以说虞家上下今天都被她压得死死的。 现而今,捷报一到,父亲名正言顺成了有功之臣。 收复柠城的功劳,可不是普通军功。 来日何总兵彪炳史册,父亲作为何总兵的引荐人和同派系,以及战线军需负责人,那也是要一同被史书记载的。 相比之下,一个区区“宠妃”,在史书上的份量可就太轻了。 希望绯晚能明白,帝王的恩宠今日有明日无,锦儿妹妹位居贵妃都能一降到底,她一个小容华,可别太嚣张了。 虞家才是她真正的后盾! “哦,是啊,虞大人的荣耀,也是本主的荣耀。” 绯晚岂能看不出虞望北的心思。 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意深深。 怎么不是呢! 侍郎大人功劳越大,她这个侍郎千金,晋位越容易啊。 “辛苦虞大公子了,喜报降临,府上一定很忙,还要劳你亲自前来给本主报喜。” “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虞望北浅浅一点头,暗自不满。 这昭容华,已经入了谱,却自始至终没有叫他一声大哥,也没称呼家中任何人,连父母都没叫过。 虽说成了宫嫔只论君臣,可私下里一点亲情也不讲,却是太过分! 比起乖巧懂事的锦儿妹妹,可是差得远。 这样差的品性,锦儿当初一时骄纵,打骂她几次,可见也是情不自禁,被她惹烦了。 可恨她小心眼,记恨到现在,不光害了锦儿,还在省亲之际大肆宣扬家中矛盾,让虞府颜面扫地…… “既然昭小主已经知道喜报,微臣就告退了。” 虞望北暗自冷笑而去。 不由想起已经入宫的另一个妹妹,庶出的虞素锦。 “爹,昭容华听到喜报并不欢喜,果然和咱们不是一条心的。就算血缘是真,她被粗鄙之人养大,所谓穷生奸计、穷山恶水出刁民,她的做派,显然做不成咱们虞家女儿。与其扶持她,儿子看来,倒不如看看素素。” 回到虞忠身边,传旨太监早走了,虞望北私下和父亲商量。 “素素?” 提起虞素锦,虞忠脸色难看。 这孩子,本也是他非常宠爱的女儿。虽是庶出,但他一直给她嫡女的待遇。 可她…… 唉! 他堂堂科举出身的清白文官,却比没本事靠祖荫的勋贵公侯还过分,阴错阳差,竟然三个女儿全进了宫廷。 近日他在同僚面前很有些尴尬,只觉着人人都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指摘他靠送女进宫当官。 “爹,素锦虽然不该入宫,但事已至此,咱们只能接受了。” 虞望北因母亲吃了虞素锦的姨娘不少暗亏,自然不喜这庶妹,平日也都是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但一家子骨肉,该用还是要用的。 锦儿眼下不中用了,指望素素吧。 “爹,回头您上个折子,给素锦也说些好话,别再提什么让她出宫修行了。我看她平日行事倒是稳当,锦儿压不住的昭容华,说不定她可以压住。” 虞忠皱起眉头,“此事容后再说。午宴准备好了么?” “差不多了,能准时开席。” “到了时辰派人去请她赴宴,早早吃完了,打发她回宫。” “是。” 父子两个不再提家事,而是认真商量起西北战报,以及这次的战功会引起朝堂怎么样的格局变化。 与真正的军务政务相比,嫔妃和家事,都是小事罢了。 “谢世子,你今日来,只是看热闹么?” 虞望北走后,绯晚回到屋中,继续和谢惟舟说话。 红袍少年容色昳丽,长眉星目,冰雪做的玉人儿似的,虽然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起来很欠揍,但确实养眼。 看完了虞望北的皮笑肉不笑,看看他,算是洗干净了眼睛。 只是这美人说话比较气人。 “是啊,我就是来看热闹的,看你怎么被虞家排挤,看人家怎么跟你阴阳怪气。” 绯晚盯他:“他们有你阴阳怪气?” “呵,我可没到你跟前炫耀功劳,迫你忍气低头。” 他倒是看得明白。 光隔窗听虞大公子说话,就洞悉了对方小心思。 绯晚扬眉刺激他:“你便是想炫耀,有功劳可炫么?” 谢惟舟唇角笑意微滞。 绯晚再道:“堂堂七尺男儿,练了一身武艺,却整天在京城招猫逗狗,咸吃萝卜淡操心,身手全用来翻墙扒窗,替你贤妃姨母来窥探我虚实,在内宅内宫琐事上留心,羞也不羞!柠城大捷,你听了喜报不欣喜若狂,为国庆祝,却关注我跟虞家的恩怨,配做勋贵子弟么?敢问你哪有功勋,哪里贵了?” 谢惟舟眯眼。 欺霜赛雪的俊俏容颜笼罩一层寒霜。 眼睫不眨盯了绯晚片刻,忽地冷笑:“别以为我会上你的激将之当,丢下京城富贵跑去边疆从军!” “哦,你竟想去边疆从军?”绯晚故作惊讶,“我以为你会一气之下,去京城兵马司谋差事呢。原来,京畿带兵你都看不上啊。” 谢惟舟愣了一下。 竟一不小心中了她的言语圈套。 “你莫非,是姨母派来说服我干正事的?” 绯晚笑道:“那可没有。今天是你自投罗网,又不是我守株待兔。” 谢惟舟幽幽审视着她。 “我不会谋差事的,你让姨母别白费心思了。” “谢惟舟。贤妃和你各自怎么想,我不管。我只知道,柠城收复,未必是福。”绯晚忽然正色。 令谢惟舟意外:“怎么讲?” 他忽然有一种直觉。 这诡异难测的女人,似乎不是在随口胡说。 她眼底的寒芒夺魂摄魄,好像幼年在遥远边陲,将他眼睛刺痛的雪山日光。 第一卷 第187章 谢世子的郁闷 绯晚开口之前,首先看了看小凤。 小凤凝神细听,确认房前屋后梁上等各处,能藏人偷听的地方全都没人,非常安全,朝绯晚点了点头。 绯晚这才放低了声音,侃侃而言。 “柠城自先帝朝失去,被异族经营了许多年,大梁子民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所剩无几,活下来的也都成了敌国驯服的奴隶,认可了敌国统管,和大梁未必一心。此番敌军溃败之后,城中剩下的居民,多少是探子,多少愿意归顺我大梁,有人能分得清吗? 这些原也是小事,假以时日,对他们安抚教化,都可解决。只是柠城乃军事重镇,敌国兵强马壮为何轻易弃城逃溃?难道不是他们国内出了问题,朝局影响前线?若来日问题解决,他们卷土重来,我大梁可有应对之策? 何总兵上报的大捷,斩杀的敌军人头数,是真实的吗。他统率的兵马实力果真可以么,治下军民真的安分么。朝堂忙着庆祝、大臣们忙着党争、分赏夺权的时候,若敌国再犯,柠城奸细里应外合,何总兵可能抵挡?他手握三十万大军不假,可先帝朝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四十万边民惨遭屠戮的往事,可还不远呢! 今朝又不比当年,除了西北敌国,咱们大梁北方的盟国刚换了新君不久,那可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对大梁北疆虎视眈眈,自去岁起就频繁骚扰。又有他内部崛起的新兴部落,两个月横扫其三府,聚拢各部联合造反,若这股势力在北方遇挫,焉知不会南下入侵咱们?北方和东部边关的守将,有几个不是酒囊饭袋裙带上位,有几人能枕戈待旦上阵杀敌,你该比我清楚。 谢世子,你不谋差事,不去边疆从军,安享你的世家富贵,自有贤妃娘娘罩着你。 大梁边疆,本就和你毫无关系。 我这些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你听得进去,便听一听。听不进去,便当是玩笑,左耳进了右耳冒,那也没什么。 你说是不是?” 一室无声。 几声鸟雀啼叫响在窗外枝头,更衬得屋中静谧。 瓶中清供的荼蘼花色白而香,冰为肌骨,亭亭静立。显得花边不远处的绯晚,一身灿烂繁复的宫嫔吉服如锦如霞,艳丽而热烈。 何止谢惟舟,屋中香宜、兰儿乃至小凤,都震惊地望着她。 绯晚一口气说完的许多话,够他们消化一阵子。 最后还是谢惟舟本人率先打破沉默。 犀利的眼眸深深看住绯晚:“昭小主,两次相见,每次你都叫人十分意外。” “兴许以后,还有更意外的。”绯晚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忽然发现他睫毛浓密纤长,在男子中很是罕见。 极美,却并不阴柔,只因长睫下的眼睛森然明亮,认真起来自带威压。 这威压尚嫌稚嫩,未经战火洗礼,但与寻常少年已经迥然不同。 “你是什么人?”谢惟舟问。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普通人罢了。” “你不肯说,我也会仔细彻查。” “世子有精神查我,不如尽快查一查柠城那边的问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大梁立国百年以来,早已不是固若金汤的千里长堤。盛世乱世本就在一夕之间,世子爷读兵书史书,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谢惟舟警告,或者是提醒:“柠城若真有问题,跟何总兵捆绑甚深的虞侍郎未必脱得了干系,你刚认了祖宗,不怕被牵连?” “那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世子挂心。” 谢惟舟粲然一笑,露出漂亮的白牙。 却像是兽的森森利齿,“昭容华,你要是诓骗本世子,有意利用,本世子最后可饶不了你。” 绯晚一笑:“你怕了么?” “谁怕谁是孙子!” “那就祝世子,早日查明边关详情吧。查的时候少喝点酒,别误了事呢,你今天这一身酒气够讨嫌的。” “哼!” 红衣一动,转瞬间谢惟舟掠到后窗下,翩若游龙。 小凤欲待拦截,被绯晚眼神制止。 谢惟舟轻轻推开后窗,观察不远处围墙外禁卫巡查的动向,一边寻找时机,一边流转眼眸,在离开之前再端详端详绯晚。 这个蛇蝎美人,还真有点深不可测…… 今儿来瞧热闹加窥查,本想帮着贤妃姨母品一品这小宫嫔,毕竟,贤妃和镇国公府的荣辱干系着他自家安危。 可没想到却意外得知了她悲惨的过往。 心生恻隐之余,他也有点佩服她的大胆和手段——哪个嫔妃敢在省亲时候自揭短处,给自家抹黑呢? 她就敢! 也成功逼得虞家割舍虞更衣,她还真不怕后续被帝王怀疑和被虞家报复啊! 他一个没忍住,凑近了窥听,谁知好家伙,她身边还有高手。 抓了他揍了他不说,她竟然还敢当面训他? 这天下敢这么骂他、还骂得头头是道的,唯有他那废物爹…… 真是见了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平白多出一个女大爹。 谢惟舟翻了个白眼,郁闷之余,又很纳闷很警惕,不知这女爹一个深宫嫔妃,为何知道那么多边关之事…… 好好查她一查! “昭小主,后会有期了。” 他瞅准了禁卫巡防的空档,一个旋身飞出了后窗。 窗扇只轻轻动了一下,复又关上。 红袍不见了。 只有他留下的酒气淡淡弥漫。 绯晚命人开窗通风,须臾,那酒气便也散掉了。 院落里,宫人们还在远处规规矩矩站着,浑然不觉,这主屋里曾经来过一个不速之客。 小凤到后窗,轻轻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看,“走脱了。” 继而赞道:“以他这年纪,又是世家子弟,身手算是极好了。只是没经过生死磨砺,狠劲还远远不够。” 绯晚却知道,后来经历了战场厮杀的谢小将军,狠得让敌军闻风丧胆,可止边关小儿夜啼。 但愿你早点摸清西北虚实,早点…… 纵马赴边陲! 今生做个守住国门的盛世英雄吧,千万不要等国破城灭、大厦将倾时,做慷慨悲歌的烈士! “昭小主,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惟舟走后,兰儿忐忑而迟疑着,问出了几人都疑惑的问题。 绯晚刚才一番陈述,涉及国家大事,已经远远超出宫闱和深宅的争斗。 作为替绯晚办事的心腹之人,他们都有些隐隐的不安。 第一卷 第188章 野心大的人我见多了 “我想,站到宫廷最高处。” 绯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兰儿不由惊讶:“你想当……皇后?!可是现在有皇后……” 一旁,香宜迟疑。 皇后,是宫廷最高处吗? 就目前凤仪宫那位养病的皇后来看,凤位,好像不太高啊? 而小凤则抱着胳膊,眼眸神光内敛,审度凝视绯晚。 绯晚没有解释最高处是哪里,只是告诉她们:“我想站得高,却不想今天站上去明天摔下来,所以需要稳定的权力。 我喜欢金银珠宝,却不想剥削民脂民膏,从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手里夺最后一文续命钱,所以我要真正的国富民强、天下太平。” “我要大梁朝,撑得起我安享荣华富贵!” 几人再次震惊。 这天下,谁不喜欢荣华富贵。 谁不想当主子、当权贵,谁不想穿金戴银纵情恣意…… 她们几个也想啊。 只不过没那个富贵命,一直在底层,也就或多或少地说服自己认命,能吃饱穿暖已经很好了,若能再多攒点银钱,那就心满意足。 可昭容华,她已经位列宫妃,坐享荣宠,却还要奔着更高的荣华富贵去。 这倒也不稀奇。 世间拼了命往上爬,爬一辈子都不知足的人,比比皆是。 宫里争宠的嫔妃,朝堂上政斗的臣子,寒窗十年的读书人,乃至哈巴狗一样媚主的奴才们,本质都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啊。 拜高踩低,逢迎拍马,踩死同伴,过河拆桥……手段多着呢。 可是。 可是能有几个人,能像昭容华这样想? 她不但想爬到塔顶,还要塔稳稳的矗立不倒,她还看得见塔底下万万千千无法爬上去的人! 知道他们的穷苦。 知道一文钱的重要。 怪不得她一介嫔妃,却那么关心柠城大捷。 怪不得她不计较谢家世子的窥探,反而鼓动他去彻查边事。 “小主,奴婢明白了!今后必定更加尽心尽力侍奉小主!” 香宜只感到胸中一股激荡的力量在涌动。 比当日绯晚叫她们堂堂正正拿自己当人的时候,更激动。 那是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形容不出来的感觉,仿佛一瞬间浑身充满了力量,要跟着绯晚干一番大事。 虽然,那是什么大事,她也不知道。 兰儿也脸色严肃,郑重向绯晚保证:“你在宫里一切小心,外头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就是。但凡需要我做的,必不辱命!” 原以为绯晚只是为了翻身,大家一起努力,不再当奴才,好好享受一把当主子的好处。 却原来,她心里还揣着那样大的企图。 兰儿忽然觉着,打小当丫鬟、憋在心里头的那股怨气浊气,好像都在一瞬间消散了。 虽然,此刻她还暂且是虞府的婢子。 “奉劝一句,先当好你的宫妃吧,别要的太多,最后什么也得不到。野心大的人我见多了,能得偿所愿的可不多,反而因为野心把自己作死的大有人在。” 小凤涂脂抹粉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语气略带嘲讽。 绯晚闻言也不恼。 只是继续温柔地笑着,像方才一样。 “多谢马先生提醒,我会尽量小心行事的。 另外,你们帮我做事,却不必为我的愿望卖命。 香宜到了年纪便能出宫,兰儿生活安定之后随时可抽身,马先生更是拿钱办事,我请你办多少事,就给你多少钱,绝不强人所难。” 马小凤眼皮动了动,笑意懒散:“你明白就好。” 香宜和兰儿自是表示会一直协助绯晚。 绯晚笑着表示不必,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香宜和兰儿不消说,她知道她们的品性和心性。而马小凤,现今市井浪荡,认钱不认人,可前世最后那段日子,她跟他在边关,算是生死与共。 今生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重新认识,建立起买卖雇佣关系。 可谓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出钱。 但马小凤的信誉和嘴严,她最知道不过。 放心就是了。 “先生借一步说话。” 绯晚单独将马小凤带到内室,连香宜和兰儿都避,悄声聊了一会。 小凤接了厚厚一叠银票,眯眼笑得畅快:“都包在我身上。” “替我向情娘问好。” 绯晚含笑一句,让小凤眼神陡然犀利。 “你知道得挺多啊。” 竟还知道他的红粉知己是谁!他们这层关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绯晚无视对方眼底闪过的杀机。 前世…… 她是先认识情娘,后来才认识马小凤的。 她这身争宠的狐媚手段,她对富贵男人凉薄心性的了解,多半都来自情娘。 那是她半个师父。 所以今生,她想在宫外找人手,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兰儿去雇佣马小凤。 这缘故,却不便解释了。 绯晚直视马小凤寒芒点点的眼眸,语气诚恳: “没有威胁先生的意思,我以前落魄时曾承情娘恩惠,她或许不记得了,我却视她为再生父母一样的恩人。来日若有相见时,我会磕头感谢。” 小凤眼锋收起。 虽不尽信,却也没再说什么。 兰儿带着乔装的小凤离开,片刻后兰儿再重新回来时,眼底还有惊讶未褪。 悄声告诉绯晚,“他换下丫鬟衣服,转眼间涂抹几下脸,就成了另一个人,跟府里管后园的婆子十分相像!换上婆子衣服,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连动作声音都很像!” 那婆子自然被打晕了放到暗处,等马小凤离开时再把她放出来了。 “是易容之法。”绯晚知道马小凤跑江湖的杂技本事。 她来虞府,有马小凤在周遭策应,安全有保障许多。 转眼间便到正午。 “恭请昭容华赴宴——” 虞家大公子虞望北再次前来。 “虞大人还在忙么?” 绯晚整理衣饰,带着香宜和兰儿走出屋子,簪钗辉煌,宫人簇拥,再次恢复了嫔妃的排场。 众星拱月,将虞北望隔绝在两丈开外。 且没有要他近前说话的意思。 虞北望低头掩住被怠慢的冷笑,朗声答道:“父亲大人正在写折子谢恩,并向陛下禀报军需事宜,稍后再到场,请小主先入席。” 又拿功劳压她? 战事告一段落,有什么要紧军需事务需要今天禀报的? 绯晚只当听不懂虞北望的炫耀和压制之意,在鼓乐奏鸣中,缓缓来到虞家迎驾侍膳的前院正厅。 主位落座。 绯晚抬手命行礼的众人起身,笑道:“既然虞大人在忙,那便开席吧。” 男女分席。 虞北望站在一帘之隔的外厅,却不忘高声阻拦:“父亲大人尚未到场,还请小主稍候!” 香宜冷声:“原来虞大人不来,容华连饭也吃不上。” 虞北望恭敬而强硬:“父亲大人不来主持场面,怕怠慢了小主,并无他意。” 今天,必须要让绯晚拎清局势,尊重虞家! 第一卷 第189章 晋封贵嫔! 到了时间却不让用饭,就不是怠慢? 香宜正要开口反驳虞望北,绯晚抬手阻止。 笑道:“既然虞大公子执意不肯,那么,本主就等一等虞大人也无妨。” 虞望北立刻回击:“昭小主莫要误会,微臣并未阻止小主用膳,只是想等父亲来侍膳以示尊敬,毕竟……” 绯晚打断:“大公子的尊敬,本主切实感受到了,不必多言。趁着等待虞大人的工夫,闲来无事,本主正好有点琐事请大公子帮忙。” 谁愿意听你废话,跟你磨嘴皮子,给本主办事要紧! 虞望北警惕:“不知昭小主有何事吩咐?” 绯晚指了指一旁的丫鬟兰儿。 让虞家把兰儿奴仆身契拿出来,去官府销掉,放籍为民。 “多亏这位姑娘仗义执言,本主才洗去污蔑宫嫔、欺骗世人的罪过,虞府也因此除去了养女毒瘤,保住家族名声。这样的义仆,不值得虞家给她恩典,除了她的奴籍么?” 虞望北盯了一眼兰儿,还打算事后慢慢收拾这个吃里扒外的恶奴呢。 “昭小主有所不知,家父已经决定厚赏这丫鬟,家母也亲口许诺要为她说一门好亲事,让她在虞府享受贵仆的荣耀,一辈子衣食无忧安享富贵,倒是不必脱籍。” 绯晚只问兰儿:“你愿意脱籍离开,还是留下来听他们安排?” 兰儿上前行礼,大声说:“配个小厮生孩子,世世代代为奴,就是好亲事吗。‘贵仆’再贵也是仆,再贵也得跪着。奴婢愿意脱奴籍,做良民,虞府给的富贵,恕奴婢不敢承受。” 虞望北气结,暗骂婢子不知好歹。 这婢子平日很是乖巧嘴甜,谁料竟是条潜伏的毒蛇! “恕微臣直言,昭小主让她脱籍,她孤身无亲,又无一技之长,离开虞府到外头以何为生呢?还请小主三思,不要想帮人却害了人。” 兰儿都不用绯晚开口,自己直接驳他。 当众大声道:“我在外能不能维生,不劳大公子操心。便是在外头冻死饿死,也好过在这里被人报复,死得不明不白。大公子今天要是不放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也不再给家风不正的黑心门户当奴才!” 虞望北脸色铁青:“刁奴,你污蔑主家,成何体统!” 兰儿道:“我说出虞更衣推昭容华下山的事,也算污蔑吗,大公子不是亲自查出事情属实吗,老爷不是亲自从族谱上除掉了虞更衣的名吗?” “那你且说说,虞府谁会报复你,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虞府清白积善人家,又怎么家风不正黑心了?” “当年梅儿被卖到娼寮、受辱惨死的事又不只我一人知道。再说,公道自在人心,听外头人怎么议论你家就是了。哪个清白积善人家会把奴仆卖去娼馆,我竟不知道。” “你这刁奴……” 绯晚在两人吵架的当口,事不关己地笑笑,朝座上一位虞家辈分很高的族老道: “本主今日归来省亲,倒是开了眼界,以前竟不知温文尔雅的虞大公子挺会吵架呢。等回宫见到陛下和各位嫔妃姐妹,说给他们听听,也挺有意思的。” 那族老来参加认祖归宗仪式,本以为是莫大荣耀,谁知今天却知道了虞侍郎府许多黑暗秘事。 若不是碍着省亲未结束,以及不久前传来的大捷喜报有虞忠一份功劳,他很想抬脚就走。 此刻被绯晚一将,连忙对虞望北说:“既这个丫头想脱籍,又有昭容华做主,你何必拦着,快去找了她的奴籍去官府销掉便是。些许小事,也值得吵闹?” 他真不理解虞望北为何针对绯晚。 既然除名了养女,好好跟亲女搞好关系就是了,干啥呢这是? 虞望北忍气拱手:“太叔公有所不知,这婢子兰儿……” 绯晚再次插言笑道:“对了,之前推本主下山的马夫,贵府处置了没?” 虞望北语塞。 那族老脸色难看:“想是今天太忙,没顾上?回头赶紧打发了,还真要惊动官府追查不成,闹出大动静来,咱们全族都丢脸。” “太叔公……” “本官来迟一步,小主见谅!” 虞忠及时赶到正厅,给长子解了围。 “三太叔请坐!望北,快去吩咐外头传膳,别饿着小主。 昭小主,恕微臣为公务来迟!实在是西北大捷消息传来,满京震动,微臣身为兵部侍郎兼西北军需总领,事情忙乱,竟耽误了侍奉小主。 臣以茶代酒,自罚一杯,望小主不要见怪才是!” 虞忠意气风发一顿安排,拿起茶盏喝尽,红光满面朝绯晚拱手。 一杯淡茶被他喝出了豪饮坛中酒的气势。 可见柠城大捷让他多么扬眉吐气。 仿佛这大半天被绯晚压制的憋屈,全都散去了。 “虞大人别客气,公事要紧。” 绯晚不疾不徐,接受了虞忠毫无诚意的道歉,笑着也举起面前的清茶:“还未恭喜虞大人有功受赏,本主也以茶代酒,恭贺了!” 虞忠笑着谦辞:“不敢,同喜!” 喝干了第二杯茶。 觉着绯晚是被他气势所压,认清局势不得不低头。 却看到绯晚手一歪,把整杯茶都倒在了地上。 “这一杯,敬为取得柠城大捷而牺牲的将士们。” 又倒第二杯,依旧洒在地上:“这一杯,敬当年死守柠城、虽败犹荣的二十万大梁英魂!” 第三杯,绯晚朝上敬天。 “这一杯,敬我大梁太祖以来历代帝王保佑,敬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天恩浩荡,才有收复柠城的大胜!陛下万岁万万岁!” 她放下酒杯,直接走到堂前台阶,朝皇宫的方向跪拜叩首。 虞忠:“……” 说不得也得跟着跪,跟着拜。 暗骂绯晚好奸猾! 三杯茶,把英烈忠魂和历代皇帝抬出来,轻松盖过他有意炫耀的军功。 的确,跟那些一比,他这后勤军需的功劳再大,也不敢摆上来比较啊…… 绯晚还比他更先赞颂当今陛下。 这么多随侍宫人看着呢,回头事情肯定要传到皇帝耳朵里…… 这一回,他竟输了! “虞大人,多谢款待,咱们入席吧?” 看着绯晚笑盈盈走回主位的样子,虞忠刚吐出去的憋屈,又回来了。 “圣上口谕——” 未等他开启第二轮让绯晚“拎得清”的攻势,外头忽然传来御前太监的唱报。 众人连忙离席,于庭院跪迎圣谕。 虞忠满心欢喜,暗想,不知这回皇帝又赏下来什么? 柠城大捷,收复失地,举国欢庆也不为过。陛下一轮又一轮发赏,情理之中! 只见御前太监一甩拂尘,高声宣布: “陛下有旨,虞侍郎为国立功,昭容华既为虞府千金,当与父同庆,共沐皇恩。特赐昭容华彩凤玉佩一对、宫锦两匹、金十两,赐御膳一席,晋封正三品贵嫔,与贤妃同领后宫协理!” “昭贵嫔娘娘,还愣着作甚,谢恩吧?” 见绯晚一脸惊讶仿佛傻了似的,传旨太监笑眯眯提醒。 第一卷 第190章 委屈吗?憋着! “虞大人,您也高兴傻了么?” 传旨太监转目一看,旁边虞忠脸色更震惊,而且震惊中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委屈? 这是为何? “咳……臣……臣叩谢天恩!” 虞忠在太监的注视下,不得不叩首答谢。 心里却在滴血。 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劳,竟然成了绯晚的垫脚,让她站得更高了?! 绯晚小心翼翼问道:“公公,这、这是真的么?陛下晋封我做贵嫔?” 声音都在发抖,脸上也全是惊愕和茫然。 “当然是真的,娘娘,您快请谢恩吧。” 传旨内侍态度极其恭敬,透露更多,“陛下想着让您早点高兴,所以特意打发奴才先出宫来传口谕,之后还有正式册封的诏书,册封的典礼就定在下个月十八,是钦天监挑的好日子呢。” 本朝的规矩,嫔以下的嫔妃有皇帝口谕、旨意就可晋封或降级,而嫔以上,册封需要有皇帝和礼部同时加盖大印的诏书,而且册封需要一场仪式,将受封者的名号写入皇家玉碟。 “陛下……陛下待嫔妾真好……” 绯晚闻言,感动得泪光闪闪,满脸惊愕顿时化作了极度的欣喜。 双手举过额顶,叩首谢恩。 当她站起身时,传旨算是完毕了。传旨太监立刻变幻身份,从代表皇帝变回一介内侍,拱手朝绯晚行礼:“见过昭贵嫔,贵嫔娘娘金安!” 绯晚自谦:“不敢当。正式册封典礼还没到呢。” 太监笑道:“陛下让奴才来提前传旨,就是让娘娘从今儿起享受贵嫔待遇,否则哪会特地打发奴才出宫?典礼只是补个仪式,娘娘何必拘泥呢。” “如此,多谢公公了。” 绯晚当然知道不必等册封典礼。 如此说,不过是提前堵住虞忠等人的嘴。 遂命香宜打赏了传旨太监和随行人员。 这位太监韩植是御前仅次于曹滨的老资格,也是从潜邸起就伺候皇帝的。今日大捷喜报传来,曹滨定然忙得不可开交,皇帝派韩植来传旨,是给足了绯晚体面。 因此绯晚赏银丰厚。 省亲随行的宫人们不甘落后,也随即齐刷刷跪下,“叩见昭贵嫔娘娘!” 绯晚笑着,也厚赏了他们。 这样一来,虞府上下还能怎么办? 宫里人都跪了,他们还戳着合适吗? 虞忠一撩衣摆,率全族上下跪在了绯晚面前:“参见昭贵嫔,娘娘金安!” 绯晚锦衣华服,含笑扫视他们伏下去的背脊。 不管是虞忠,虞望北,虞咏南,还是虞夫人和满宅仆役,从前欺负过她的人,这个时候,都得老老实实恭恭敬敬给她跪下! 等他们磕够了三个头,跪了一会,绯晚才慢慢开口。 “尔等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呢。” 虞忠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不必多礼? 那怎么不在大家磕头之前叫起? 面上却还得恭敬言道:“天恩浩荡,娘娘是皇家人,先论君臣后论亲,臣等必须给娘娘见礼。” 绯晚淡笑:“还是虞大人识大体,请起吧。” 委屈吗? 憋着! 本宫受过的那些苦,岂是你们磕几个头就能弥补的,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一旁兰儿随众起身,笑着凑趣:“不久前娘娘还说奴婢称呼错了,您位份不够只能称小主,谁知才这么一会工夫,您就是名副其实的娘娘了!” 大梁后宫的惯例,只要位列从三品“嫔”以上,便可称作娘娘。何况绯晚如今又比嫔高了一级,是贵嫔。 可不是名副其实了么! 绯晚送走了传旨太监一行,回到席上,对兰儿笑道:“虞家已经许了你脱奴籍,还自称‘奴婢’?” 兰儿无辜眨眼:“只是虞家三太叔公同意,大公子还不许呢,奴婢不敢妄称。” 绯晚笑看虞忠:“虞大人的意思呢?” 虞忠欠身:“小事,既然娘娘力主,微臣敢不从命。” 转眼工夫,皇帝给了绯晚这么大体面,他已经不能再压制她。 “那么,那个推本宫下山的马夫?” “微臣这便叫人处置。家法杖刑,再发卖出去,娘娘以为如何?” “大人的内宅家事,您自己忖度就好。” 绯晚岂听不出他是在暗示她逼迫太过,遂笑笑道:“若非一家子骨肉,大人的家事,本宫自不置喙。只是皇恩浩荡,陛下既给了本宫和大人无上荣宠,咱们就要谨言慎行,清净自身,对得起陛下恩情,您说是不是?” “……正是。” “所以家中若有歹人恶仆,大人却置之不理,很容易后院起火,影响您公干,本宫这才多了句嘴,让您惩治恶奴、奖赏良仆,大人不介意吧?” “娘娘说得有理。” 虞忠暂且忍耐。 谁知绯晚紧跟着道:“大人政事繁忙,夫人又身体抱恙,家中若是再有恶事发生,只怕不妥,总不能本宫在宫里时时照应府上。大人不如找个人帮夫人打理家宅,效仿陛下命本宫和贤妃娘娘协理后宫,您觉着如何?” 什么意思?! 虞忠警惕:“娘娘……” 绯晚慢悠悠地提议:“本宫看来,贵府秦姨娘性子好,做事周到,不如就让她帮夫人的忙吧。” 给虞忠添完堵,也该让虞夫人堵一堵了! 第一卷 第191章 遇刺 虞忠松一口气。 不是绯晚要从宫女里留人在虞家管事就好! 虞夫人却是大惊。 “秦氏只是个妾室,哪能管家,传出去让人笑话,而且……” “住口!”虞忠厉声,“娘娘垂训,亲自安排虞家内宅事,是虞家的荣幸,你好好养病便是!” 他最宠的妾室是虞素锦姨娘,但秦氏也很得他心意。 明白绯晚此举是针对正妻虞夫人,可他自己对正妻也是忍到极限了,便借驴下坡。 况且秦姨娘是家生婢抬妾,就算跟绯晚有什么来往,那也可控。总比断然拒绝从而惹了绯晚,被她从宫里派嬷嬷来打理虞家强。 “多谢娘娘体恤,那么就按娘娘所说,让秦氏帮着打理内宅。” 虞忠的恭顺在绯晚意料之中。 这位父亲大人,自来是最会权衡利弊的! “不知秦姨娘现在何处,说起来,本宫自入宫便未曾见着她,有些想念。” 绯晚一开言,虞忠立刻叫秦氏前来侍宴。 秦姨娘身为小妾,并无资格参与今天的迎驾,突然闻听喜讯,自己不但能露脸还得了管家权,简直高兴坏了,迅速收拾一番就来到绯晚跟前磕头。 磕得那叫一个响,比今天虞府任何人的叩首都结实。 绯晚都怕她磕傻了,管不了家。 绯晚跟她其实没什么交情,不过是根据对她以往的印象,觉着她不太坏、不太笨,又是虞夫人的眼中钉之一,可以用来抗衡虞夫人而已。 她好用,就扶持。不好用,换掉就是。 见她十分恭敬极力讨好,且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便当场勉励了几句。 “以后虞府是本宫的娘家了,夫人病弱养身子,秦姨娘以后多多费心,帮夫人把内宅打理好,就是为虞大人分忧,也能让本宫安心。” 秦姨娘再次磕头:“娘娘放心,妾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娘娘和老爷提携!” 绯晚微笑。 是个聪明的。 只提她和虞忠的提携,落下了虞夫人,这是知道表明立场呢。 便赐给秦姨娘一支宫式金钗、一副内造耳铛作为鼓励,又给了她一盒子绢纱宫花让她送人赏人用。 秦姨娘连声道谢。 站在绯晚跟前侍膳,很是殷勤,却也不忘跟虞忠说吉祥话、表忠心,还捎带敬着虞夫人,来了一个面面俱到。 目前看倒是好用。绯晚冷眼看着,虞忠对秦姨娘从稍有疑虑到卸掉防备,最后完全接受了秦氏协理内宅的事实,只剩虞夫人还在暗暗咬牙却也无能为力,便知道这秦姨娘挺有一套的。 不过最后能不能为她所用,还得瞧了再说。 总之今天先让虞夫人吐吐血便是。 “夫人怎么脸色苍白,可是病还没好?今日累着你了,不如先让人送你回房休息?” 瞧着虞夫人浑身不自在,脸色越来越差,绯晚故意关切。 虞夫人勉强笑道:“不必,臣妇身子不碍的,很快就能养好。娘娘省亲大事,臣妇怎能率先离席,当然要全了礼数再说。” 绯晚道:“虽然天家为大,但陛下奉行孝道,本宫若请虞夫人先行回去休养,想来陛下也不会怪罪你们失礼。你这样强撑,倒是本末倒置,反而险天家于不义了。” 这话说得重。 虞忠不得不起身描补:“拙荆脸色常年如此,并没病中强撑,娘娘不必多虑。多谢娘娘关怀,臣全家感激不尽!” 一面给虞夫人使眼色。 压低了声音命令:“好好侍奉着,别找不痛快!” 虞夫人气得脸色更难看了。 夫妻二十多年的恩情,丈夫不但帮着外人夺她管家权、扶持爱妾上位,还屡屡言语威胁,更别提前几天揍她的事了…… 凉薄啊! 心里又痛又恨,却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撑起笑容,把当家夫人最后的体面维持住。 若是真被送回房“休养”,面子没了,里子怕是也没了,秦姨娘还不趁机把她权力掏空! “有劳娘娘关切,臣妇敬您一杯。” 虞夫人端起酒杯,起身强笑。 绯晚也拿起酒杯,笑看对方。 生母? 她极力从这中年妇人的脸上,寻找与自己相似的痕迹。从额头,眉毛,一直到下颌。 似乎有的地方是像的,但仔细一看,却又有区别。 神情气质,更是不同。 对方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温情,她也一样。提起娘亲,她想到的是小时候养母温暖的怀抱,而眼前这个一身锦缎的官夫人,只让她感到陌生。 以及,心寒。 绯晚忽然生起一丝奢望。 放下酒杯,慢慢地,将手上尚未解除的绷带打开,露出伤势未愈的那根手指。 缓缓地陈述道:“虞夫人,你的锦儿,你捧在掌心的乖女儿,在本宫侍奉陛下之初,因为嫉妒本宫受陛下和贤妃娘娘等人的厚待,打了本宫一顿,还把本宫这根手指头,用脚硬生生碾断了。若不是太医院文院判医术高明,本宫早就成了九指之人。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骨头还没彻底愈合,现在若是不小心磕碰,这里还是痛得钻心。” 厅上响起一声声倒吸凉气的惊叹。 来自虞家族人,和侍奉在侧的宫人。 而虞忠、虞望北、虞咏南等人,只是脸色凝重阴沉,眼底警惕更多。 被绯晚盯着的虞夫人,更是眼神闪烁不定,时明时暗。 干笑一声:“娘娘……是不是弄错了,锦儿她虽然骄纵,但本性纯良,怎会……” 我没有弄错! 一瞬间绯晚胸中涌起巨大的悲愤。 她的手伤成这样,人人见了都不忍心细看,可她的生母,却还在含糊其辞,试图为养女遮掩。 ——在宫里,她用针扎进我的指甲缝,搅动,掀翻我的指甲,踩碎我的骨头,她打我耳光,踹我肚子,她将我丢在杂物房里挨冻挨饿,让我整夜待在院子里淋雨,连御前曹滨公公都见过我的惨状,若楚姑姑亲自给我验伤,陛下亲耳听到过她对我极尽恶毒咒骂,才将她打入冷宫。 ——虞夫人,你却说,我弄错了! 绯晚闭了闭眼。 将想说的这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如果人家不拿她当骨肉,半点怜惜都无,那么她这些质问,也只不过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让人家丢脸的咄咄逼人罢了。 有谁知道,虞听锦折磨她,伤害她,身上的痛其实她能忍受,而虞家血亲对她的漠视甚至仇视,才是真正扎向她心头的箭。 又有谁知道,她运筹帷幄,冷心向前向上攀登之余,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渴望有亲人抱一抱她,问她累不累,痛不痛,要不要歇一歇。 可她的生母,却看着她的手指说…… 锦儿生性娇纵,本性纯良…… 罢了。 绯晚再睁眼时,笑靥如花,风华绽放。 涂了殷红口脂的唇形完美勾起。 三两下将手指纱布又缠了回去,还灵巧在结扣上挽了个蝴蝶花。 “虞夫人惦记虞更衣的心,本宫明白了。回头回到宫里,一定在陛下面前为她求情,将她挪到更好的宫院去调养。 至于本宫这些伤,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是信佛的,当初不和她计较,以后也不会。 今儿提起来,不过是让你们看看她的过错,免得你们因为心疼她,倒怨怪起处置她的陛下来。 陛下给了本宫和贵府这样盛大的恩宠,你们可不要心生异念,辜负了天恩啊。否则,不等陛下处置,本宫先要向你们问罪的。 你们可懂?” 绯晚端起了贵嫔的架子,不怒自威。 那不合时宜的一丝对骨肉亲情的奢望,果然是不合时宜,也就尽数收起。 虞忠连忙起身,拉着蠢老婆下跪听训,连声应是。 又解释绝对没有因为虞听锦怨过陛下。 绯晚心里冷笑着。 让他们起来,重新入席。 她心里头最后那点念想,此时也尽皆掐灭,对虞府彻底死心! 今日该办的事都办成了。 接下来不过是熬到了流程结束,起驾回宫! “娘娘,我的奴籍已经销掉了!” 临离开虞家时,丫鬟兰儿喜滋滋拿着一张废弃的身契前来道别。 午宴的时候,虞家被逼之下火速去官府削掉了兰儿的奴籍登记,她的卖身契上画了官府的大红叉,从此,是自由身了。 绯晚为她高兴。 悄声指示她去找马小凤,让他帮着办女户的立户文书。 马小凤结交三教九流,情娘又是风月中人,找衙门托关系开户比较容易。大梁朝对女子单独立户限制颇多,但上有法策下有对策,这事也简单。 兰儿脱离虞府,行动自由,可以放开手脚做很多事了。 “虞大人,兰儿今日为本宫仗义执言,得罪了虞大公子,事后若是她在外头出了什么问题,本宫难免要想到虞大公子身上去。” 绯晚半开玩笑。 虞忠连忙笑道:“娘娘说笑了!兰儿是义仆,没有她,臣还不知家中出了纰漏呢,哪里谈得上她得罪虞家。” 当即命人赏了兰儿一封银子,助她在京城安身立命,当众表示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回来找旧主。 这就好。 绯晚威胁虞家不许明面对兰儿动手,暗中又有马小凤等人护着,兰儿在京城也好容身。 绯晚耐着性子跟虞家上下做了一番依依惜别的戏。 便登上轿辇,回宫,结束省亲! 宫里头,还有千头万绪的事等着她。 这里,却再无留下去的必要了! 鼓乐再鸣。 队伍浩荡。 贵嫔的仪仗比容华又高出许多,临时从宫里调来的内侍宫娥禁卫乐师,乌泱泱满街排开,直接把虞府外三个街口都占满了。 虞家上下跪在大门外恭送。 绯晚的鸾驾行出好远,他们还在原地未动,以示尊敬。 可是,绯晚没回过一次头。 拿到了千金身份,她便将虞家抛下,像抛下前世苦痛一样,尽皆远远地甩在身后,不再理会。 从此她只迎着前头的光明灿烂而行。 那是她坚信的,并为之努力的未来。 “昭贵嫔回宫——” “昭贵嫔回宫——” 临近宫城时,太监悠长的唱报在长街上回响。 虽然街道已肃清,但鼓乐声声伴着军马蹄鸣,沿街的居民和商户还是能清晰听见。就是街巷深处的官宦富贵人家,也隐约能听闻。 出宫时还是容华,回去时变成贵嫔,这泼天的荣耀,此时此刻,不知羡煞了多少京城之人! 嗖! 盛大而热闹的声音中,却忽然夹杂了异常。 叮! 清脆的铁器撞击。 紧跟着一声惊呼。 仪仗队中一个举扇的内侍猛然惨叫。 竟是肩头中箭,摔在地上。 “有刺客!护住娘娘!” 距离最近的禁卫高声呼喊,队伍瞬间有了骚动。 “不许乱!继续前行!禁卫速速护驾!” 为首的司礼太监应变极快,大声喝住慌乱的宫人,命令队伍提速前进。 禁卫骑兵策马上前,团团将绯晚的鸾辇围住,刀剑出鞘。 中箭的内侍被抬到队伍后方跟随,更有一股禁卫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急速奔去,随行的京城兵马司士卒也迅速策应,很快将附近街口的戒严扩大一倍!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绯晚本人更是端坐原处,动也未动。 那射中内侍的冷箭,其实是从侧面袭来,她当时有所察觉,但来不及躲避了。 若不是中途箭头遇到阻碍,变了方向,那就不是射中内侍,而是会结结实实射到她的身上! “是谁,竟敢行刺娘娘!” 香宜跟在旁边又惊又怒。 绯晚侧头目视,示意她不必在意。 任它是谁,都会有禁卫彻查到底。因为这冷箭射的是她,却打的是皇帝的脸。 皇帝破例让她省亲,风光给她晋位,她坐着鸾辇,听着鼓乐,半路却被人给行刺了…… 不气死皇帝才怪! “陛下,嫔妾省亲归来,叩谢陛下天恩!” 一回宫绯晚就直接去了辰乾殿,在殿外就跪了,高声谢恩。 皇帝萧钰撂下折子,不等太监宣召,直接快步走出门外,亲手将绯晚扶起。 “你可还好?” 他上下打量绯晚,眼底的关切并不虚假。 绯晚一头扎进皇帝怀中。 仿佛是紧绷了半天终于松懈下来,身子手脚都是软的,却牢牢搂住皇帝的腰。 一声娇泣,泪如雨下。 “陛下……嫔妾差点被人杀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行刺她。 她非弄死对方不可!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听说有人行刺省亲仪仗?” 芷书第一时间赶到。 手抚小腹,脚步匆匆,脸色是异常的苍白。 气喘吁吁的,到了跟前一个踉跄,差点栽在皇帝脚边。 皇帝连忙松开绯晚去扶她。 “樱卿,怀着身孕,怎么这样急跑!” 芷书站稳了,开言之前先含泪。 哽咽着说:“嫔妾担心昭姐姐安危,一时情急,求陛下降罪……” 举袖拭泪,她遮掩住眸底冷光。 谁在暗算昭姐姐!她可要仗着腹中不存在的皇嗣,好好给昭姐姐出气! 第一卷 第192章 这是龙椅,嫔妾不能坐 “樱妹妹,皇嗣重要,你千万保重。都是我不好,害得你担心。” 绯晚上前扶着芷书关切,十分担心。 一面急切请求皇帝道:“陛下,芷书妹妹本来就还没养好呢,这么一跑一急,万一……可否请太医来给芷书妹妹看一看?” 萧钰哪有不允的。 于是命御前宫人火速去请太医。 不但专门负责芷书安胎的楚青木要来,近日给芷书救急保胎的文院判也要来! “嫔妾先扶樱妹妹到偏殿休息。” 绯晚亲自挽着芷书,前往偏殿。 两人离去的背影让萧钰凝视,他感到心中慰藉。 樱选侍着急昭贵嫔的安危,昭贵嫔又担心樱选侍的胎气,两人相互扶持的情谊连他都羡慕,可比其他嫔妃们姐妹相称却暗下黑手的虚情假意强太多了。 “美人常有,而赤子之心不常有。” 萧钰负手而立,感慨颇多。 若宫中女子人人如她们这样真诚,这内宫,哪会乌烟瘴气呢! 若朝堂男子人人都赤胆忠心,热忱为国,这大梁,何愁不会江山永固,万世蓬勃! “陛下,樱妹妹已经安顿好了,正喝着安神汤,在偏殿歇着呢。文院判和楚太医都说,适才并未惊着胎气。只是之前见红的缺损还需要补益,再养一段时日,才能看这胎是否稳固。” 绯晚回到皇帝身边时,已经是两刻钟之后的事。 萧钰已回到书案前审阅奏疏。 今日大捷喜报传来,虽他早知消息,但事情公开在朝堂和民间之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若非绯晚今天遇刺,就连省亲之事他也是顾不上过问的。 听绯晚说芷书的胎暂时没问题,他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奏折安抚道:“你今日也惊着累着了,等樱选侍好些了,你就陪她一起回内宫歇着,晚上朕再去看你。” 绯晚知道皇帝忙。 国事为重,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耽误他时间。 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盈盈拜下,她羞惭道歉:“是嫔妾不好,自己毫发无损,却惊动了陛下和樱妹妹。现在嫔妾见着陛下,心神顿时安定了许多,也明白过来了——既然陛下垂怜,给了嫔妾贵嫔之位,嫔妾就该处变不惊,对得起这位份才是,怎能遇到个毛贼刺客就慌了呢?嫔妾一定回去好好反省,下不为例!” 她今日穿着绯红凝碧的宫嫔吉服,强烈明亮的对比色辅以明珠彩玉,使得整个人都比平日更加美艳。柔弱与素淡依旧是底色,一脸坚毅却让她焕发出新的光彩。 如同一块璞玉,稍加打磨,便展现出不同寻常的美。 却又美得温润,剔透,毫无攻击性,只想让人长久注目凝视,心生怜爱。 “昭卿,起来,不必自责,你已经很好了。” 萧钰温声。 他已提前听人禀报了遇刺全过程,以绯晚的柔弱,竟没有在遇刺时惊叫或吓晕,自始至终维持了皇家的体面,让他意外又欣慰。 绯晚起身时,看到皇帝眼中对自己的欣赏,立刻奉承: “谢陛下宽容。嫔妾一介宫婢,起初什么都不懂,胆子又小。是您的垂怜给了嫔妾底气,让嫔妾生起向前走的决心,也渐渐有了做事的勇气。嫔妾以前处处都不好,若是现今有了一点点好,那也是陛下一手培养起来的。” “陛下……” 她眼波清澈,楚楚望着皇帝,深情款款地说:“您是嫔妾的君王、主上,也是嫔妾曾经思慕的情郎,是嫔妾的夫君,更是……嫔妾的恩师。” “嫔妾永远也不会忘记您的提携,您的情与爱,您和嫔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最后一句,她声音越来越低,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面若桃花,眉眼带俏。 萧钰登时动容。 也动心。 更动情。 若不是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忙,真想即刻和她到寝殿里去。 “晚晚,到朕身边来。” 他伸手。 绯晚从龙书案绕过去,刚一近前,就被男人拽到了怀里。 “哎呀……” 她一声低呼,面色更红。 殿角站值的内侍无声退了出去,恪守御前宫人的自觉。 “陛下,这是龙椅,嫔妾不能坐!” “哪有坐龙椅,你不是坐在朕身上么?”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嫔妾的吉服会被压皱。” 皇帝只是牢牢箍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 龙涎香氤氲缠绕,绯晚听到皇帝温润的低笑:“容华的吉服你不再需要,皱了便丢了罢,来日册封仪式,你会有簇新的贵嫔吉服。” 感受到腰间大手的不老实,绯晚羞得埋首在他肩头。 身子温软如水,心里清冷似冰。 晋封贵嫔,最好的谢恩是什么? 不是三叩九拜,声声感激。 而是将一路走来的自己,与上位者牢牢绑定。 让他觉着,她的每一点进步,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她不只是他的女人,还是他最成功的作品。 这作品不是只能欣赏的死物,而是活物,娇啼婉转,媚眼如波,捧着一颗红彤彤的心,满心里都是对他的崇拜,仰慕,和感激。 叫他如何不动情? 绯晚搂着皇帝,任由他胡作非为了一会。 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呼吸急促。 “陛下,不可……您还有政务呢,嫔妾不能做耽误国事的狐媚子……” 她娇声软语,恳切哀求。 萧钰到底不是沉溺女色的昏君,心里烧着一把火,还是克制住了。 稍微松了松手,放开她。 绯晚立刻起身,站到一旁整理衣饰。含羞带怯瞟了帝王几眼,媚眼如丝,楚楚动人。 “晚上早些沐浴,等朕去找你。” “陛下,非礼勿言啊……” 她娇羞低了头,在皇帝低沉戏谑的笑声中,知道自己今天这关应该会很好过。 情娘说,身体是武器,美女的身体,是精良的武器。 男女之间的缠绵,很多时候,可冲淡一切嫌隙。 民间所说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就是这道理了。 她今日在虞府咄咄逼人,多半已传到了皇帝耳中。一个娇弱的女人,背着他却呈现了另一幅面孔,该怎么消解他的疑心和猜忌? 先温存一番,情意绵绵的气氛到了,才好更顺利地解释呀! “陛下,嫔妾有句很重要的话,还没说给您听呢。” 绯晚理好衣饰,把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 眼波一转,柔柔开口。 第一卷 第193章 陛下太坏了 “什么重要的话,你且说来。” 皇帝还有些留恋刚才的温存。 却见绯晚正了颜色,绕回到御书案前,眼底缠绵之意全无,一瞬间全是欣喜。 端端正正叩首行礼,朗声道:“柠城大捷,扬眉吐气,陛下威加四海,号令天下,我大梁将士才创出这番功业。陛下万岁万万岁!嫔妾恭祝陛下江山永固,德被千秋!” 萧钰微怔。 没想到绯晚所谓“很重要的话”,竟是这个。 他还以为,她要谢恩晋封,或者谈论芷书的胎,或者谈一谈虞家或虞更衣呢。 捷报传来,宫里人和外头大臣的恭贺,他已经听了不少。加上原本在之前就已经知道捷报,所以此时的狂喜之情早就淡了。 可绯晚在情意绵绵之后,忽然峰回路转地来了这么一下,让他很是意外。 意外她并没有只关心她自己的事,还惦记着国事,惦记着他。 意外之余,一层层的欢喜就漫了上来。 绯晚是他耳鬓厮磨的枕边人,那样崇拜他,在意他。 她的祝贺,便比别人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昭卿,平身吧。” 他站起身来,笑容满面,接受了绯晚的恭祝。 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再次伸手示意绯晚到身边来,这次,他却不是拉着她温存,而是携着她的手,直接带她进入西侧的配殿,来到金龙腾云落地屏风之后。 “这里便是柠城!” 他指着墙上一幅硕大的山河舆图,其中西北方的一个小点,告诉绯晚此次大捷的位置。 又伸手一划,在大梁疆域北边,点出目前属于北方盟国瞿国的一片区域。 “太祖开国之初,这里七个州府都是我大梁之地。太祖末年南方变乱,朝局不稳,才被北瞿拿走了七州。后来咱们也曾试图收复失地,但当时奸臣当道,未能成功,最后不得已和北瞿国议和结盟,将七州赠与北瞿百年。算算时日,也快到了百年之约的期限了。” 萧钰年轻的脸庞闪过锐利之色,眼神亦陡然加深。 “朕在位之年,必定要把这七州拿回来!” 绯晚柔柔望着他,“陛下一定做得到。” “对,朕一定做得到!区区北瞿,若敢毁约,不归还七州,朕便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威不可犯!” 绯晚挽着皇帝胳膊的手微微用力,表示自己和他一样胸怀激荡: “陛下天纵英才,他们若敢冒犯天威,只需您一声令下,咱们大梁将士定能为您赴汤蹈火,直接北上将他们灭国,把他们的领土都划在咱们大梁版图之内!” 萧钰再次微怔。 他只是想武力夺回七州,痛击北瞿而已。身边这小美人竟然胃口大开,要把人家整个国家都吞并了…… 感到有趣之余,他也生起一丝热血期待。 吞并北瞿。 真的可以么? 若是能做到,他的功业,比太祖不遑多让。 后世之人定能视他为一代英主、千古一帝! 一瞬间,萧钰整个人都有些沸腾。 看向绯晚的目光,也带着异样的神采:“昭卿,你真觉得,朕能做到?” 绯晚无比认真与他对视。 用力点头:“嫔妾以为,陛下一定可以。” “你就这样相信朕?” “陛下是嫔妾的夫君,是救嫔妾于水火、给嫔妾新生的神明,嫔妾当然相信您!而且,嫔妾这可不是无端乱说,嫔妾是有根据的。” 她认真分辩的样子让萧钰莞尔,“什么根据?” “嫔妾今日长街遇刺,那刺客暗中放冷箭,十分狡猾狠毒,可是整个仪仗队伍只是稍微乱了一小下,立刻就恢复了威仪。且不说禁卫和城防兵卫是如何骁勇,立刻追击围捕敌人,就是普通宫人们也分毫不乱,稳定有序。 这样令行禁止的气度,北瞿能有吗?这都是陛下为君有方,底下才这样井井有条啊!普通宫廷仪仗尚能如此,何况陛下用心栽培的虎狼之师,一定是所向披靡,要不然,哪来的柠城大捷。陛下您说,嫔妾想得对不对?” 美人眼波流转,顾盼神飞。 萧钰哈哈大笑。 “昭卿说得有理!” 他虽然明白,一国打仗能不能胜,自然不能从仪仗队整不整齐来评判,可绯晚略显天真的“有理有据”真的说到了他心坎上。 不过,他想要收复七州只是个念头,还未公开提起过,今日和绯晚说起,也是一时兴之所至,与她共同分享喜悦和期望。若是传了出去,被那群朝臣知道,不晓得又要吵成什么样子。 于是叮嘱:“今日咱们说的这些,可不要说与别人听。北瞿尚是盟国,灭了人家的话,你再勿乱说,免得被人听去参你一本,还要朕为你解围。” 皇帝手指修长,轻轻在绯晚挺翘俏丽的鼻子上刮了刮。 语气宠溺。 绯晚眨了眨眼,难得露出几分俏皮:“嫔妾明白,这是嫔妾和陛下之间的小秘密!” 萧钰再次莞尔。 笑意里多了几分不怀好意。 附耳低声:“咱们之间的秘密,还有很多呢……晚上等着朕。” “陛下太坏了!” 绯晚拂袖而去,含羞带气,转身出了配殿。 萧钰不计较她失礼,笑着跟在她身后。 绯晚一副本想负气跑出辰乾殿的样子,却在跨出门槛之时,忽然站住脚步,回头来道:“被陛下闹了一气,嫔妾险些忘记重要的事!” “哦,又是什么重要的事?” 萧钰笑问。 绯晚回到他面前,收敛羞涩,盈盈福身。 “陛下,今日嫔妾遇刺,有陛下恩泽护佑,万幸没有受伤,旁边一个内侍却受连累中了箭,伤势很重。嫔妾心里过意不去,想请太医给他治伤,还想给他用上等的御药,恳请陛下允许。” “而且等他伤好了,嫔妾还想求个恩典,请您允许嫔妾给他个好差事,以作弥补。陛下,您能不能……答应嫔妾?” 萧钰一笑:“这有什么难的,你去安排便是。” 绯晚小心翼翼地解释:“您刚下旨让嫔妾和贤妃娘娘一同协理后宫,嫔妾就徇私照顾一个普通内侍,于理不合。不过嫔妾保证,以后尽量不这样做了,免得让人抱怨不公,辜负您的提携。” 萧钰不由伸手摸了摸绯晚鬓发,叹道:“你不必这样小心。朕许你协理,便是信任你。” 若是后宫所有女人都像她这样懂事,该有多好! 绯晚感激望着他:“那……嫔妾还要再求一个恩典。” “什么?” 萧钰好奇了。 昭卿不是没分寸的人。 她今天两件“重要的事”,一是恭贺大捷,二是抚慰伤员,可见纯善至极。 若是别的嫔妃求了一个恩典还要再求一个,那多半是贪得无厌,恃宠而骄,得了这个想要那个。 但昭卿…… 他还真想知道她又求什么,为谁而求。 总之,定不会是为她自己! 他太了解她了! 第一卷 第194章 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陛下,嫔妾想厚赏今日侍奉省亲之人,请陛下恩准。” 绯晚一脸真诚地请求着,并且不等皇帝表态,就连忙补充了一句:“嫔妾的意思是,用嫔妾自己的私房钱给予赏赐,并不是要动用内库的银两。” 萧钰暗道果然如此。 不出朕所料啊。 昭卿又是给别人讨赏! 温声笑问:“自己的私房钱?你钱很多么?” 绯晚不好意思赧然笑了笑,“……不多。” “不多还敢夸海口赏人,还不是要朕破费!” 萧钰一副看穿她小心思的神情,笑眯眯看着她。 绯晚急了,连忙说:“不是的,陛下,嫔妾不敢跟陛下要银子!” 她上前几步,到了皇帝身边,非常认真地加以解释。 “嫔妾知道,皇宫内库银钱的来路和去向都是有定数的,嫔妾不敢因为自己一个念头就随便动用。原本省亲一趟已经让内务府开销很大,嫔妾又怎能再额外要钱呢? 嫔妾就想,平日陛下和贤妃娘娘赏下来不少银子,用这些就好了。若是不够呢,各宫娘娘姐姐们给过嫔妾不少好东西,还有陛下赐的金珠宝玉之类…… 嫔妾想私下挑几样换了银子,给今日劳累的宫人、禁卫、城防将士们,以及所有参与省亲的人添些赏钱,或者每人发放一点吃用东西。 这样既不让内库破费,又能全了嫔妾看他们辛苦、想要安慰一番的心意,还能让他们心生欢喜、感激皇恩,以后为陛下做事更加全心全意。” 绯晚清澈黝黑的眼眸盈盈看住皇帝,带着些小心,却又满是真诚和求知欲,诚恳向皇帝讨教。 “陛下,嫔妾可以这样想吗,会不会有些僭越?” “可以!大善!” 皇帝击掌赞叹。 朕的昭卿,总是这么体贴善良! “谢陛下恩准!”绯晚喜出望外,轻轻咬着唇瓣,“陛下总是对嫔妾太好……连嫔妾这样的蠢念头您都肯答应……” “这怎是蠢念头呢。”萧钰伸手,将绯晚拽进怀里,这回却不是因为欲念,而是因为怜爱。 “昭卿如此善良,体恤心疼别人,朕哪有不支持的。这件事,交给曹滨去办吧,也不用你自己出银钱,朕全了你的心意便是。” “陛下,可是内库的钱不能为嫔妾随便动吧……” “那是朕的钱,朕想怎么用便怎么用,谁敢说个不?”皇帝故意语气严厉几分。 绯晚便十分识趣地接受了皇帝好意。 恤下的名声是她的,钱是皇帝出的,挺好。 皇宫内库的钱不给底下人花,早晚也是被皇帝嫔妃挥霍了,该花就花。 于是继续一茶到底。 提起正题。 “那……其他人的赏赐交给曹滨办,虞府的仆人,由嫔妾自己来赏,好不好?今天在虞府,嫔妾态度强硬,怕是吓着了他们,嫔妾心里头过意不去。” 萧钰搂着娇软少女,笑问:“哦?朕的昭卿,还有态度强硬的时候?” “嗯。嫔妾今天……把虞更衣以前打骂欺辱嫔妾的事,当众说出来了。触景生情,说了许多,导致虞家族老们震惊,家父也是十分震怒,一气之下,便把虞更衣从族谱除了名。” 绯晚低低叹了口气,神色和语气都低落起来。 “家兄有些微词,家母也心疼虞更衣,嫔妾担心他们拿给嫔妾作证的仆人作筏子,便强行让仆人脱了奴籍离开虞府。可能是嫔妾小人之心了,但一想到那个丫鬟有可能像嫔妾当年一样被隐秘欺凌,就不敢冒险,于是顶撞了家兄……” 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连忙抬起眼眸看皇帝,散去失落,重新露出笑容。 “嫔妾失礼,拿这些家中琐事跟陛下念叨什么……陛下您还有政务,嫔妾这就告退了,不敢耽误您的正事。” 萧钰眉头微皱,“虞家的人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虞更衣是个好的么?” 他听人禀报了省亲的过程,早知虞听锦被除名,但今日繁忙,底下人禀得简单,他也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才知道虞家人跟绯晚还有过冲突,自然不悦。 绯晚可是他恩准省亲的,虞家得了多大的荣光,竟不知领情? 跟绯晚冲突,岂非打他的脸! “陛下息怒!” 绯晚连忙替虞家说话:“家母和家兄毕竟跟虞更衣相处多年,亲情尚在,嫔妾刚加入虞家,容他们适应一段时间吧。况且,今天嫔妾狠着心,把以前受欺的细节说出一些,他们事后总会慢慢想明白的。” 博山炉青烟袅袅,满殿清香。 静谧室内,两人相依相近,温情亲密,绯晚的软语温言便不像是在搬弄是非,而是小女子在夫君面前诉说烦忧、袒露心迹。 是可怜可爱的。 她觑着皇帝神色,再次轻轻叹了口气,气息那样轻柔,像是春风里悠然坠地的落花。 “只是这次,对不起虞更衣了。嫔妾曾发誓不叛主,今日却当众揭她恶行,实在是言而无信。 嫔妾此前辗转反侧多日,最后才下了决心。 嫔妾自身荣辱名声不重要,这样做,一则为了让家人明白陛下处置她并非错怪,二来,也让她失去伪装,彻底反省改过,对她来说,痛在一时,却是利在一世。 嫔妾稍后会去观音堂上香,在佛前好好忏悔自己背誓的过错。改日,再去亲自和虞更衣解释。” 皇帝原本有些不耐,觉着虞听锦言行无状,本性恶劣,虞家人又糊涂愚蠢,此时听了绯晚软语,心里烦躁才消解。 反生出怜惜:“你受她所害,却处处替她着想。” 绯晚眼圈一红:“嫔妾从小流落,渴望亲情……现在有了娘家,只希望和家人和睦相处。虞更衣虽不是血亲,但她在虞家长大,也算半个虞家人,嫔妾……其实……想跟她好好当姐妹,盼着她悔改……” “你这笨丫头!” 萧钰用力搂了搂她。 那虞听锦本性歹毒,她竟然还期望与之和睦当姐妹! 罢了,昭卿纯善,由她去吧。 宫里不缺凉薄只知算计的女人,像她这样笨笨的,倒挺好。 “别哭了,你想做什么,朕都许了。” “如此,陛下又宠了嫔妾一回呢。” 在虞家显露强硬的关,又过了呢。 绯晚吸吸鼻子,忍住泪意,哽咽着将头靠在皇帝胸口,轻轻蹭了两下。 温顺的猫儿似的。 “嫔妾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了……” 她用湿漉漉的小鹿一样的眸子望住皇帝,忽然攀住皇帝脖子,踮起脚,用柔软的唇,在皇帝腮边浅浅一碰。 极其羞涩又极其纯真地说:“晚上,嫔妾等您,您早点来。” 皇帝差点一下子没把持住,直接抱她去寝殿。 忍了又忍。 才不甘心地,低头在她柔软洁白的颈边咬了一口,极其克制放开了她。 “看朕今夜吃了你!” “嗯。”绯晚脸色涨红,却咬唇点头,“嫔妾给陛下准备食谱。” 皇帝:“……” 昭卿这个笨兮兮的认真劲儿,真让人欲罢不能! 还准备食谱。 她这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 * “姐姐过来了,坐下歇歇。省亲加上谢恩,从天不亮就忙乱,姐姐累了吧?” 偏殿里,芷书看到绯晚一来,便在身边软椅上亲手放了锦垫。 绯晚坐到她身边,微笑摇头:“不累。” 大半日来,收获颇多,怎么会累呢。 得了千金身份,虞听锦反被除名,兰儿和小凤那边安排好了,一切正常推进,这些都不消说。 就是和皇帝之间,也更近了一步。 皇帝把尚未公开的想要收复北瞿的心思兴奋和她分享,宫里其他女人,可未必有这个待遇。 男人一旦和女子谈论正事,就是下意识不再拿她当消遣玩意,多半要走一走心了。 虽然只刚是个开始,虽然皇帝只是一时兴起,但既开了头,就会有以后,有将来。 且瞧着吧! 绯晚露出关切的神情,询问芷书:“你现在感觉好些了么,可还稳当?” “太医们都瞧过了,让我养着呢,没什么大碍。” 芷书扬脸吩咐殿中站值的御前宫人,“去和陛下说一声,我没什么事了,这就和昭姐姐回去。陛下忙政务,我就不去告辞了。” 又吩咐另一个宫人:“去瞧瞧,我平日坐的软轿抬来了么,若没有就去催催。” 两个御前宫女都出去了,殿中再无旁人。 芷书压低声音,肃了脸:“谁行刺姐姐,姐姐可有眉目?” 绯晚道:“暂时不知,且查查再说。总之我毫发无损,你不必心急。倒是你……”绯晚视线扫过她腹部,轻声问,“今儿可有进展了?” 设了见红的圈套,守株待兔,也不知会不会有人上钩。 芷书抿了抿唇,唇角弧度微冷。 “今儿也有几个嫔妃来探望我,倒是没瞧出什么不妥。不过,太后跟前的十香嬷嬷来了。” 绯晚微讶:“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上午的事,她送了一柄金玉如意,还有一盒子点心来,说是太后听闻我胎像不稳,特意打发她来瞧瞧,嘱我好生养胎。” 芷书目光锐利:“依姐姐看,会不会是太后?” 第一卷 第195章 这是探望,还是示威? 绯晚想起太后刚回宫那时候,十香嬷嬷打发人送东西示好。 便问:“十香嬷嬷都和你说了什么,可有言语或行动上异常的地方?” 芷书仔细回忆,继而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寻常探望的样子,客气寒暄几句就走了。站在我内室门口,连门槛都没迈进来,离我大老远,仿佛不待见我似的,跟她主子一样叫人讨厌!” “她有说起太后病情如何吗?” “说来着。说是太后抱恙,心里虽然惦记着我和我腹中的小皇孙,却不能亲自前来,很是遗憾呢。”芷书脸色更讥讽,自然不会相信当初送她重游冷宫的人会惦记她,“我便也随口关切一句,说嬷嬷辛苦了,希望太后早日康复。” 谁还不会说两句场面话呢。 芷书想数落人时就数落,想做场面工夫,也能做。 “十香嬷嬷笑得假兮兮的,感谢我关心太后,说太后她老人家虽在病中,精神却好,时常自己和自己下棋,一手黑一手白能消遣很久,下得开心,棋力也不减当年。所以劝我不必操心,先管好自己的身子和孩子。” “‘太后前日还和老奴闲聊,瑞王爷已经有了好几个壮实的子嗣,陛下却只有两个公主,真叫人惦记啊。’——这是十香的原话。” 芷书目视绯晚:“姐姐,你瞧,这是探望,还是示威?难不成,还盼着我把这话说给陛下听,好拐着弯气一气他?就冲太后对陛下这么大的怨气,我很是怀疑,让我‘怀孕’的人就是太后。” 寿宴前后,太后就借着她和昭姐姐跟皇帝打擂台。 这时候被迫养病了,没办法公开出来搅风搅雨,太后暗中出手对付她们,既能出一口气,惩治她们当初的不敬,又能间接针对皇帝,这说得通。 绯晚默默思量。 片刻后,轻声道:“太后确实有嫌疑。况且你有孕报喜时,她不派人来探望,你‘见红’了十香才来,也有些古怪。不过眼下没有实证,咱们这样揣测,也落不到实处。” 芷书点头。 虽然讨厌太后,却也明白:“找到证据之前,太后有嫌疑,其他人也有。” 这时候御前的宫女进来回禀,说软轿准备好了,随行的宫人也都在外侯着。 绯晚便停了私语,扶起芷书,大家一起离开辰乾宫。 午后的日光斜斜打在软轿上,又暖又明亮。芷书一手搭着扶手,另一只手覆在腹部,宽大的织锦长袖遮住腹中并不存在的皇嗣,好像是在下意识护佑。 抬轿和跟随的宫人们都极力小心,速度很慢,生怕颠簸了此时最为娇贵的樱小主。 可又有谁知道,芷书这胎是假的呢。 来日真相大白时,一定会让很多人大吃一惊,到时候遭殃的,也不知道都有谁。 “贵嫔娘娘大喜,奴才给您请安了。樱小主安,奴才看您今日脸色好了不少,想来皇嗣康健,小主福泽深厚。” 半道上突然遇到另一条路跑来的曹滨。 他带着几个小内侍一溜小跑,似在办什么要紧的差事,见了绯晚和芷书才转向过来。 绯晚坐在肩舆上,露了和蔼的笑容。 “不必多礼,曹公公从哪里来啊?” 瞧他来的方向,似乎是凤仪宫那边呢。 果然曹滨躬身说:“奴才奉旨去了趟皇后娘娘那里,耽搁了一些时候,竟没能在贵嫔娘娘回宫时第一时间见着您,恭贺您晋封之喜,真是该打!” “曹公公真是客气。”绯晚笑道,“说起来,本宫好些天没见着皇后了,不知皇后娘娘凤体如何?公公今日去瞧着,觉得娘娘快痊愈了么?” 她暗自奇怪。 今日大捷传来,皇帝那么多事要忙,应该顾不上皇后,怎么突然让曹滨跑去凤仪宫呢。 莫非皇后又弄什么幺蛾子? 第一卷 第196章 皇后又晕 “皇后娘娘还是在病中,太医们隔两日就去瞧一次,一直尽心医治着呢。” 曹滨的回答很是谨慎。 却不主动说起他去凤仪宫干什么,这是御前之人的小心之处。 绯晚便不再拐弯,直接笑问:“那么曹公公是去给娘娘传大捷的喜报么?人逢喜事精神爽,说不定皇后娘娘听了柠城大捷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曹滨这才不得不正面回答,“这个……皇后娘娘知道柠城大捷,自然是高兴。只是娘娘有个亲戚在柠城牺牲了,娘娘一急,便从台阶摔了下去,昏倒了,惊动了陛下。陛下便让奴才去探望,顺便把朝廷会优加抚恤英烈的消息提前告诉娘娘,好让娘娘安心。” “竟是这样么!” 绯晚讶然之余,对皇后郑家出了烈士感到疑惑,却也正色关切:“不知是皇后娘娘的哪位亲戚,年纪多大,家中都有什么人呢?听闻郑家子弟都是从文之人,未想还出了一位将军。” 曹滨答道:“是皇后娘娘一位堂叔,好似是四十多岁,父母都老去了,京中没有家眷,有几位兄姐各自有家,所以他算是光身一人。 因年轻时读不进书,十分顽劣总是挨骂,便离家出走去了西北,在军中扎了根。倒不是将军,是一位七品的把总,手下带着二三百兵丁,听说在最后一场仗里半数都折损了。” “怎么牺牲的?” “敌军弃城而逃,他随大军追击敌人,半路厮杀时死在乱军中,尸骨跟着同袍们就地埋在柠城外的山上了。” 绯晚一声叹息:“也是可怜。只希望他牺牲之时,没有经受太多痛苦吧。” 她想起前世最后那段日子,每天刀锋战火,身边许多人今日还一起说笑,明日就再也见不到了。 生死一线间。 没经历过的人,可能永远理解不了战争的残酷。 被敌人一刀毙命倒是幸运,绯晚见过不少人受了重伤躺在战场上,动又动不了,死也不会立即死,只剩虚弱哀嚎。 绯晚感叹之余,转头吩咐侍女,“回去备好一份礼金,送到凤仪宫去,请娘娘把礼金转交那位烈士的亲属吧,这是本宫仅能为之做的一点点事。” 香宜应是。 曹滨奉承:“贵嫔娘娘心善,想必英魂在天有知,也会感激娘娘的。” “他为国捐躯,是咱们该感谢他。皇后娘娘昏迷可醒了么?能让她闻讯昏迷,想来娘娘以前在家时,和那位堂叔关系很好。” 绯晚惋惜烈士是一则,对皇后,依旧保持警惕怀疑。 曹滨赔笑:“想来大概如此吧。皇后娘娘已经醒了,太医们都在跟前伺候着,说是急怒攻心,继续仔细调养便是,请贵嫔娘娘宽心。” 绯晚一听就知道,皇后大概是借机获取皇帝关注。 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公告知。等改日皇后娘娘好些了,本宫再去探望,现在去了,倒耽误娘娘养病。” “贵嫔娘娘思虑周全。”曹滨顿了顿,躬身道,“奴才还得回御前复命,就不耽搁娘娘了,娘娘累了半日,还请早些回去休息。” 绯晚知道曹滨不想掺和进后妃争斗里,任他去了。 至于皇帝让他去犒赏省亲人员的事,等皇帝自己吩咐他好了,绯晚乐得撒手不管。 于是先送芷书回去。 芷书回到房里,刚进门,同宫的主位顺妃先过来了。拉着芷书嘘寒问暖,问她疾跑出去可有伤着累着。 “我一听说就赶紧派人追你,也没追上,知道你去了辰乾殿才稍稍放心,陛下总会照看你的。下次可别那么跑了,你可是有身子的人,头前几个月要千万当心啊!” 又给绯晚道喜:“这可是大喜事,省亲一趟,回来就是贵嫔了,妹妹好福气。如今妹妹和贤妃娘娘一块协理后宫,姐姐我先厚着脸皮,求你多多关照了。” 十分殷勤。 绯晚和芷书跟她客气一阵,又闲话片刻,她才离去。 芷书有些不耐烦。 “自从陛下责怪她没照看好我,她是整天有事没事往我屋里来,体贴得太过分了,烦不胜烦。” 若不是要观察她有无嫌疑,芷书是不肯应付她的。 绯晚劝她:“你且再忍耐几日,事情有了眉目再说。” “我明白。”芷书拿了水晶盘子里一颗橘子,信手剥开,先掰开一半垫了帕子递给绯晚,这才自己吃剩下那半,语气嘲讽地说,“皇后也跟姐姐学着柔弱了,还会装晕,拿着亲戚的死难来做文章,博陛下同情,真是恶心。她那个亲戚要是在天有灵,怕是也要吐上一吐!” 绯晚已经让人去打听皇后那亲戚的底细,以及两人的关系如何。结果没出来前,其实心里也有个估摸,知道多半是皇后借机做戏。 便道:“皇后博的,怕不光是陛下同情,还有陛下对凤仪宫的关注。她那个四妹妹还在宫里侍疾没走,这些天还没得着机会呢。” 芷书轻哼:“倒是整日在御花园附近晃悠,今儿给皇后姐姐摘鲜花,明儿采露水给皇后姐姐烹茶,变着法子要跟陛下偶遇呢。” 她自己当初也是在御花园里施展小伎俩,翻身成了嫔妃,眼下看到有人故技重施,手段又不太高明,难免嫌弃。 “姐姐,顺妃有回遇见过那郑四小姐,回来就说,真真是个美人,大方活泼,性子又好,很是称赞一番。”芷书提醒绯晚,“她是皇后的妹子,身份又比咱们强些,陛下宠咱们几个婢子出身的,也有一段时间了,万一想尝个鲜,品一品官宦小姐的好处……” “姐姐知道我说的不是身份。” 绯晚笑,自然明白。 自幼生在在官宦之家,书香相伴,没受过苦的姑娘,气质和她们几个不同。 她们几人自有她们的好处,但芷书说得对,男人花心,见异思迁是常事。当初嫌宫里端庄拿乔的嫔妃太多,图新鲜宠幸她们,但见惯了她们,也会想要再换个新鲜口味。 郑四小姐目前没得逞,不代表以后没机会。 第一卷 第197章 让他病几天,省得老翻绿头牌 “现放着一个虞二小姐,让她们两个打擂台去吧。” 对郑四小姐,绯晚早有打算。 芷书有些不解:“虞二小姐……姐姐能放心用?” “她别无选择。” 绯晚当然知道虞素锦不老实。 但在宫里,她不老实也得老实! 辞别芷书,出来时,日头又偏西几分。 折腾了一天,时候不早了。 绯晚想了想,打发人去长乐宫知会一声,告诉贤妃自己今天累坏了,不能再去请安,明天再去,请娘娘容谅。 她确实累了想歇着。 也是一种试探。 看贤妃对她的“失礼”会作何反应。 毕竟是以后要一起协理后宫的人了,贤妃位高是大王,绯晚却也要当个小王,不能被贤妃压成小卒。 分庭抗礼,就从今日起。 她更明白,目前来说,自己根基不稳,一切都是皇帝给的。所以好好伺候着皇帝,让他越来越中意她,才是最要紧的事。 于是回到春熙宫之后,打个盹休息一会,养了养精神,便起来沐浴熏香,重新梳洗。 又吩咐膳房准备了一桌符合皇帝口味的酒菜。 于是,夕阳西下时分,来到春熙宫的皇帝萧钰,一进院便闻到可口的酒菜香味,顿时食指大动。 而除掉了吉服艳妆,一身家常服色,婷婷如池上新荷的绯晚,看上去比酒菜更加可口。 “陛下,今天的晚膳,嫔妾要和您在院子里吃。” 绯晚早叫人将酒席摆在了庭院中。 花木扶疏,晚风习习,天边流霞绚丽如锦,萧钰在美人的娇声请求下心头一动,很满意这个布置。 “那就依你。” 他含笑携了绯晚入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得差不多了,他惦记起今晚的正事来。 遂握住了绯晚的手,眼神一深:“昭卿……” 绯晚娇柔一笑,脸颊飞红。 “陛下,且等等。” 她招手示意宫人。 于是香宜和小蕙领着,很快将酒席撤掉了。庭院周围早就立起的一些竹竿架子上,有小林子带着内侍们,飞快拿了宽幅的锦帐来,搭在上面团团围起。 片刻工夫,锦帷遮挡之下,庭院便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内侍们早从葡萄藤下抬了一架轻便但宽敞的竹榻,安放在院中。上面锦褥绣衾,都是现成的。 纱帐低垂,隐约可见里头鸳鸯枕成双成对。 “陛下,嫔妾在这里等着您,殿内已备好香汤,您可以沐浴一番。” 绯晚轻声低语,媚眼如丝。 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钰喝了些酒,难免心头燥热,哪里能不喜欢。 却故意脸色一板,沉声喝问:“昭卿,你这是做什么!” 绯晚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含笑站着。 萧钰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扯着就大步而行,掀开锦帷直往内殿去。 “好大胆,朕罚你伺候朕沐浴!” 你这家伙,还挺贪心。院子里新鲜还不够,还要事前共浴一次!绯晚腹诽着,被拽进了内殿。 鲜花浮水,香露芬芳。 加宽的浴桶里碧波荡漾。 这事,没什么好形容的。 事后绯晚娇弱无力,伏在桶沿上脸色幽怨。 “陛下太欺负人了……嫔妾备好了一切,您都不肯用,只在这里缠磨,可怜嫔妾一片心……” 心里却满意得很。 不错,马小凤给的药挺好用,情娘不愧是风月中人,知道什么东西不留痕迹却又有效。 不过是指甲上沾了点,在皇帝酒杯里蘸了蘸,就让他这么厉害了。 这回,比之前每次都酣畅。 也算是让她享受到了! “晚晚羞涩的样子,极美。” 皇帝双臂搭在桶沿,胸肌线条分明,眯眼欣赏绯晚露在水外的优美身形。 渐渐的,忽然又有了想法。 他自己很是意外。 平日倒是没这么快。 一时之间也不细想,直接上前搂住绯晚,附耳细语。 “朕岂会辜负晚晚呢,放心,你准备的那些,没白费。” 于是披衣出水。 片刻后,院子里的布置,就派上了用场。 月上柳梢,夜幕低垂。 春熙宫的灯笼减少了一大半,宫人们也都悄然侍立在远处。 过程自不必赘述。 大半夜的酣畅淋漓,导致绯晚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眼时满室晴光。 她懒洋洋伏在香枕上,缓了一会才慢慢回神,想起自己是凌晨时被皇帝抱进屋子来的。 “来人。” 一开口叫人,她才发现嗓子有点哑。 于是叫侍女拿水来喝。 两碗温热的蜜水灌进肚子,焦渴才好些,嗓子却没恢复。 大概是夜里折腾着了。 “陛下呢?”她倒回枕上继续趴着。 香宜回答:“陛下一早就起来上朝去了,见娘娘睡得香甜,吩咐不许惊动您呢。” 绯晚听了不感动,只可怜皇帝。 一夜放纵之后不能休息,还得起大早。 倒不如她,能好好睡到大天亮。 昨夜真是辛苦皇帝了。 绯晚回想起来,只觉心满意足,于是让小蕙去膳房找两样精致吃食,给御前送去,犒劳犒劳他。 “娘娘,要起么?您昨天说了今天要去长乐宫呢。”香宜小声提醒。 绯晚不太想动,身上懒懒的,问是什么时辰了。 “娘娘,巳正三刻了。” “这么晚了?” 快到午膳时间了。 既然晚了,那就索性不去了。 让贤妃再气气吧。 绯晚又躺了一会,才慢慢爬起来穿衣洗漱,叫了午膳。 小蕙从御前回来说,今天早朝时间长,陛下刚回辰乾殿没多久,见着绯晚送的吃食就吃了几口,但似乎没什么胃口,一本折子都没看完就回寝殿睡觉去了,还吩咐午膳推迟呢。 绯晚暗想,可不得推迟么,得补觉呢。 “那陛下有没有不舒服呢?” 小蕙说:“陛下没说,但奴婢瞧着陛下脸色不太好,没什么精神,走路也有些发飘。” “唉,可别生病啊。”绯晚叹口气。 不生病才怪呢。 夜里累着了,院子里又吹风,大早晨起床去上朝,昨晚那顿饭里她还安排了好几道容易积热的菜。 几下交加,外感内热,皇帝怕是快要叫太医了。 让他病几天,省得老翻绿头牌。 养病的时候,就容他好好回忆昨晚的旖旎,惦记着她吧。 别的嫔妃中规中矩侍寝,有什么好玩的,还是她花样多,对吧。 绯晚吃饱了饭溜达一会,又软软躺回床上。 “去叫个太医来,就说本宫不太舒服,想是昨天省亲累着了。” 皇帝那性子,等他病了,肯定也不会承认是夜里放纵所致。 那她自然也要把缘故推到省亲上。 让虞家的人气病了呗。 总之她也没有太装病,嗓子是真有点哑嘛。 “臣郑淼,参见昭贵嫔娘娘,娘娘金安。” 来的太医有些眼熟。 绯晚想了想,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第一卷 第198章 培养心腹要尽快 绯晚便直接问:“你以前伺候过本宫么,倒好似见过你。” 郑淼太医躬着身子,闻言抬眼看了看绯晚,又连忙守礼低头。 带了点笑意恭敬回答道:“这是微臣第一次有幸伺候娘娘,以前并没有。不过,太后寿宴上,是臣查出了甜瓜蒂入菜导致太后呕吐,想是当时进出殿内时被娘娘瞧见过?贵嫔娘娘记性真好,常听人说娘娘聪慧又善良,原来是真的。” 挺会拍的。 绯晚不由笑了,语气更加和缓。 “原来是你啊。那天本宫没到后殿去,只听说是一位从青州府新来的太医查出了太后为何呕吐,后来散场的时候,倒是远远瞧着文院判身边跟着一位器宇不凡的年轻医官。没想到,今天本宫有幸,能得你来医治。郑太医是有本事的人,不过本宫今日大概只是小恙,屈才了呢。” 一番话说得郑淼笑意更深,仿佛喜不自胜。 “能有机会伺候昭贵嫔娘娘,才是微臣的荣幸。娘娘千金贵体,小恙也不能含糊,微臣必定尽心尽力。” 两人互相吹捧。 来了一个宾主尽欢。 于是便搭帕子诊脉。诊了双手之后,郑淼道一声“失礼”,抬眼观察绯晚脸色,而后又问了起居。 香宜道:“这几天一直准备省亲的事,昨天天还没亮,娘娘就出宫了。谁想在侍郎府的时候,被几个不懂事的奴才气着了。累了一天,晚上陪陛下在院子里乘凉,睡得晚了些,今天醒来就嗓子疼。” 郑淼思忖一瞬,起身禀报:“依微臣看来,娘娘是时气不调,偶感风寒。虽然不是大毛病,但也要认真调理。容臣开一个方子,请娘娘按时服用,近日千万小心养着,切忌劳累,更不能生气或伤心。” 香宜问:“吃几服药就可以么,依大人看,若是仔细调理,娘娘几日能好呢?” “微臣的药,三副便可见效,娘娘三日后便可如常。”郑淼很是笃定。 “那就有劳郑太医开方了。” 绯晚含笑示意香宜送郑淼去写方子,随口道:“今儿若是陛下还来,本宫可不能陪他了,太医说了本宫这是累病的。” 郑淼刚要转身,立刻就定住脚步。 连忙拱手道:“是臣没有表述清楚,让娘娘误会。您的病劳累是一则,主要还是气闷所致,近日尽量保持心情舒畅才好。心情好,可治百病。怒伤肝,郁伤心,情志不畅也可导致百病。娘娘这病,就是从忧郁伤心上得的。” 小蕙及时提炼重点:“原来真是被虞府那几个不懂事的气病了!” 郑淼讪笑住口,算是默认了这个推断。 香宜冷眼瞧着他。 暗道还是娘娘有本事,三言两语迫他把罪过推到了虞府。也算他聪明,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然若是让陛下知道他诊断娘娘的病是侍驾累着了,肯定会腻烦他。 当太医的,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 “有劳郑太医这般仔细解释,本宫明白了。”绯晚语气温柔,“请你再开几副日常调理的方子可好?本宫这情志不畅,也不是一两日能缓解的。” 郑淼行礼:“微臣这就去开。” 算是个机灵人。 只是不知道,这份机灵能不能为她所用。绯晚道:“听说郑太医跟着文院判,最近一直在忙太后和皇后娘娘的病,本宫惦记着她们,又不能总去打扰探望,郑太医能否告知一二,让本宫宽宽心?” 郑淼顿了顿。 抬眼又看了看绯晚。 继而瞄了一眼香宜和小蕙。 绯晚笑道:“这里都是关心太后和皇后的人,郑大人直说便是。” 郑淼这才躬身含笑道:“太后娘娘虽然上了年纪,但一向身体康健,只要继续调养,一定能恢复如初。至于皇后娘娘,原本也是调理一段日子就能好的,只是娘娘以往太过劳心劳力,怕是还要休息些日子才行。” 这就是委婉地说,太后没大病,皇后也没大病,她们若继续劳心劳力,那就继续调养吧。 绯晚静静看着郑淼。 半晌不言声。 郑淼等了一会,抬头看看绯晚,对上她平静又深远的视线,顿时一愣,连忙重新低头。 绯晚这才缓缓开口:“现在太医院任什么职呢?” “臣是七品御医,暂时跟着文院判,没有职位。” 绯晚笑道:“依你的医术,无职是屈才了。就算是刚从青州府过来不久,担任一科主事还是足够的。你且等着,待本宫病愈,找机会和陛下提一提,给你安排个职位,不知你可愿意?” 郑淼脸露喜色:“谢娘娘提携!” “只是你不要懈怠,好好伺候太后和皇后娘娘的病,她们病情有什么变化,你都仔细应对,这样本宫和陛下提的时候,也好有据可依。” “微臣领命!” 绯晚温煦点头:“你能不辞辛劳,本宫甚慰。其实说句心里话,旁人都看着本宫得宠风光,却不知本宫的难处。这一旦协理后宫,事多劳累,本宫身子弱,太医院里若没有个信得过的人,三天两头病了可怎么好呢。文院判再妥当,到底还得先顾着太后皇后庆贵妃等娘娘的病,本宫怎好处处劳烦他。” 郑淼直接掀衣摆跪倒在地,朝上拱手:“只要娘娘需要,微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死不辞!” “来日郑大人步步高升,可别忘了刚才这句话。” 郑淼叩首应下,躬着身子倒退而行,直到外殿门口才转身,礼数比来时更加周到。 香宜送他出去,回来低声问:“娘娘,这人能信吗?” “试试就知道了。没有人是一开始就可信的,也没有人能永远可信。” 绯晚位份升了,权力有了,到处培养心腹就要尽快。像郑淼这样肯主动示好奉承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多,从中挑几个培养,假以时日,便都能派上用场。 当然前提是,给他们机会,也要检验他们投诚的真伪。 “叫冬宝去查查他,给宫外也送个信,找人到他老家青州府看看。” “是。” 不久,照郑淼开的方子熬的药熬好了,端来,绯晚没喝。 晾凉了,都倒进了花盆里。 “娘娘信不过他?”小蕙一愣。 第一卷 第199章 这是她的驭龙术 方子是郑淼开的,但小蕙私下悄悄去找跟芷书熟悉的楚青木医官看过了,没有问题。 绯晚自己略通药理,也看过了。药材仔细查过才用,熬药的过程全程有人盯着。 按理说,这药应该可以喝。 小蕙见绯晚把药倒了,有些紧张。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精细,威胁到小主安全了? 绯晚却是朝她一笑,“信不过他,难道还信不过你么?只是,是药三分毒,没什么大毛病的话,能不吃药尽量不吃。” 从重生以来,她注重调理身体,补充营养,到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她自忖这回的小毛病,能靠自己调节来治愈。 药就不吃了,但病了的消息还是要让人知道,所以依旧照着郑淼的方子取药煎药。 小蕙听了解释才松口气:“原来是这样!” 绯晚叮嘱道:“我这几日休息调养,也会做些五禽戏之类激活气血。你们平日回到房中时,记得每日也练习几次,把身体养好。少生病,力气足,才能跟着我做事。” 小蕙和香宜都连忙应声。 绯晚对她们春熙宫所有人都很宽和,平日不会像其他主子那样各种享受,总给下人添活计。但绯晚对她们有别的要求,一是坚持认字,二是要锻造身体,保持康健。 这比没日没夜干活轻松多了,香宜等人都乐意听话,把这两样每日必做的功课完成得很好。 因此春熙宫的人走出去,自有一股精神气。自家主子得宠、他们跟着有底气是一则,另外,就是坚持炼体的效果了。 “等咱们这里进了新人,你们都盯着些,挑可靠的培养起来,也像你们一样做好每日功课。”绯晚又吩咐。 小蕙问:“新人什么时候来呢?” “也快了,预先准备好吧。” “是,娘娘。” 绯晚升了容华之后,入住春熙殿,当时本该添人手了,但她推说习惯了人少清净,并没有增添宫中人手。 这回晋封贵嫔,却是不能不添人了,不然不说别的,摆起排场来人手不足,那气势都不够。 她还是准备从辛者库和冷宫挑些人手,其他的再让内务府给。不过,眼下芷书那边局势未明,自己又刚得了协理权,还没正式上手,事情繁杂,她不打算即刻添人。 否则若是有不妥当的,岂不是乱上加乱。宁可人少点,都是精兵。 恰好生病了,借口养病要清净,还能推脱几日。 绯晚把挑选和培养新人的事交给香宜小蕙,自己又躺回床上补眠休息。 快要晚膳时才醒,精神好多了。 听小林子说,辰乾殿叫了太医,皇帝也病了。 “什么病呢?” “据说是偶感风寒。” 绯晚一听,果然是让自己给折腾的。便吩咐小蕙再去御前一趟,表达一下自己对皇帝的关心。 “娘娘,这回送点什么过去?”小蕙问。 绯晚想了想,吃食送过了,送别的东西呢,她这里什么东西不是皇帝给的。 于是到了书案前,写了一张花笺。 封在锦盒里,命小蕙带过去。 “娘娘,听说长乐宫送了一份滋补汤品给陛下,是贤妃娘娘亲自炖了半日才得的。咱们这个……会不会有点简单?”小蕙担心。 绯晚说:“咱们不跟贤妃娘娘比,她有家传的药膳方子,有上好的食材药材,比也比不起。不过是有什么就送什么,让陛下知道心意就是了。” 香宜笑道:“娘娘这几个字的心意,说不定比贤妃娘娘辛苦半日的心意更让陛下高兴呢。” 小蕙眨眨眼:“说来好听,其实,哪个主子会自己站在灶边炖汤,不过是开头指挥一下,末了尝一下罢了。” “瞧瞧,咱们老实的小蕙也知道嘲讽人了。”香宜拍手笑。 小蕙抱着锦盒一溜烟去了辰乾殿。 皇帝正躺在寝殿里,刚睡了一觉,并没感觉好多少,身上沉沉的,根本不想起来。 贤妃送的补汤放在桌上,早就凉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听人报说昭贵嫔送东西来,他也没什么兴趣。今天早朝群臣恭贺大捷,满堂热闹,他当时头昏脑胀,连意气风发的喜悦都减弱了。及至真病了,叫了太医,自己反应过来是昨晚放纵所致。 所以一想到绯晚,就觉着…… 有点累。 “拿进来吧。”他随口吩咐。 曹滨须臾捧了锦盒进殿,打开了,送到皇帝眼前。 是什么? 皇帝拿起盒子里的浅粉色花笺,闻到淡淡一抹香气,清淡悠远像是绯晚低眉顺眼的样子。 再看上面写的字。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柔美的字迹,肖似绯晚本人。 是她练习了他写的字帖,又笔力不够,尽显小女子柔媚。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皇帝重复一句,唇角有了些微笑意。 这丫头! 把两个人的病,说得这么唯美。明明是纵情导致,她却说是害了相思病。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 病了之后可不就是身子软绵绵摇晃晃,心里懒洋洋又神思飘忽,像浮云飞絮么。 “拿笔来。” 皇帝来了兴致。 曹滨连忙送上蘸好墨的笔。 皇帝就靠在床上,在花笺背面,写了一行字。 ——空一缕余香在此,灯半昏,月半明,无处诉也! “给昭贵嫔送去。” “是!” 曹滨接了御笔,连忙安排人去办差。 心想还是昭娘娘有办法,要不怎么说是势头最强劲的新宠呢!看看,人家随便送几个字,就把陛下精神提起来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绯晚的回信。 不久后又送回了辰乾宫。 依旧是在那张小小的花笺上写的,只是换了一种烟粉色的桃花墨,写在御笔旁边。 好像是一片片柔弱的花瓣,落在了纸上。 皇帝捏着花笺,笑意更深。 此时再想起绯晚,就不觉着累了,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少年悸动。 病中书信传情,这么美好的事情,对于整日被朝堂和后宫的勾心斗角淹没的他来说,别样清新。 “去库里,挑最好的东西,给昭贵嫔送九件去。” “是。呃……不过陛下,为什么是九件?” “问那么多作甚!” 曹滨赶紧滚去办差。 因为东西珍贵,都是私库里最好的珠玉,他亲自送到了春熙宫。 绯晚莞尔一笑,解答了他的困惑。 “九件……长长久久。劳曹公公回去告诉陛下,‘定不负相思意’。” 昨晚攻了皇帝的身,今晚攻他的心。一张一弛,双管齐下,这是她的驭龙术。 把精美的珍珠宝玉摆在桌上,绯晚尽情欣赏一番。 心情很好,晚膳多要了两个菜。 正吃着,侍女来报:“虞选侍又来了,娘娘,今儿一天她来求见五回了,咱们要不要给她点脸色,让她消停些?” 虞素锦…… 绯晚细细嚼着美味佳肴,想了想,笑道:“让她进来吧,别辜负了她一片诚心。” 虞素锦很快就被领进了屋。 一进门,她立刻看见了摆在条桌上没收的珠宝。 顿时眼睛一直。 第一卷 第200章 虞素锦挺着急 绯晚对虞素锦眼中的热切只做不知,只朝她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来,想是未曾用晚膳?” 便吩咐侍女搬椅子来,让虞素锦入座同食。 虞素锦将眼睛从珠宝上拔出来,一转目,又看见绯晚面前桌子上精致的菜肴。 色香俱佳,这个雕成鲜花形状,那个酥皮烤得油汪汪,家常吃饭,竟比寻常人家宴请贵客还丰盛精美。 再看绯晚,虽是家常衣服,淡青含翠的软绫裙十分简素,头上珠花上的珠子却是又大又圆,品相极好。耳边两滴坠子也是莹润亮泽,在傍晚光线微暗的房间里,异常夺目。 虞素锦心里头难以平静。 低了头,赔笑给绯晚端端正正行了礼,口称娘娘金安。 “听闻娘娘晋封,嫔妾高兴得什么似的,只盼着娘娘回宫后好好给娘娘道贺。但昨天娘娘累了,没敢打扰,今日又闻娘娘贵体微恙,嫔妾担心您,却又怕扰了您,真是矛盾极了。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前来拜见,瞧瞧娘娘到底是怎么样了,可有用得着嫔妾的地方?” 她轻声细语,神色温柔,满脸都是关切。 若不是目光总往绯晚头饰上瞟,可真是一个温顺知礼的好妹妹。 绯晚停箸含笑,矜贵又温和。 “都是一家人,这样见外做什么。你还叫我娘娘么,难道,不该叫一声姐姐?” 虞素锦眼神一跳,有些惊喜:“……可以么?” “怎么不可以,我已入了族谱,是夫人名下亲生的嫡女,虞家人都认了,难道你不认?” “妹妹不敢!”虞素锦立刻改口,上前半步,清晰叫了一声“长姐”。 以前,她是这样称呼虞听锦的。 这声长姐,叫得却比以往都甜。 “长姐身上可还好么,是怎么病了呢?”她关切。 “不过是偶感风寒,养几日便是,不碍事的。” “那,长姐可要好生将养啊。若是有用着妹妹的地方,您千万开口。” “多谢你记挂。有你这样体贴的妹子,我什么病也都好了。” 绯晚笑容满面,指了指椅子,再次叫她入座。 侍女已经添了杯箸,是上好的御窑瓷器,润白细腻,胎薄通透,那瓷竟然有些透明,隐隐流光。 “多谢长姐,妹妹恭敬不如从命了。” 虞素锦斜侧着身子坐下,以示对绯晚的恭敬。 见绯晚继续用膳了,她自己也便微笑着,翘起涂着绯红色蔻丹的纤指,一手轻轻拿起勺子,一手捧起那透亮细白的瓷盏,品一口侍女盛好的热汤。 一口下去,只觉满颊生香。 从来没喝过这样好的鱼汤。 一点腥气都没有,只有清淡的香甜留在口舌之间,令人回味。 她侧目悄悄看了眼绯晚。 都说人吃饭时最不好看,可绯晚身形优雅,气质绰约,每个随意的动作都十分美丽。 而两年前在虞府,绯晚刚入府时的粗鄙蠢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宫里真养人啊。 鱼目到了这里都能变成珍珠,又何况……真正的珍珠? 虞素锦陪着绯晚用完膳,又陪着她消食闲聊,聊省亲的过程,聊以前的日子,言语间极尽亲密,极尽奉承。 仿佛已经和绯晚做了几辈子的姐妹。 见气氛越来越热络,她终于提起了正题:“上次长姐劝我想开,我后来仔细思量,知道长姐全是为我好。长姐,我听您的,以后就安心在宫里住着,伺候陛下,陪伴长姐,咱们互相扶持一辈子。” 哪是我劝你呢,这不是你自己心里头想要的么。绯晚笑着,也不戳破:“你能想开,自然是好。” 虞素锦腼腆微笑。 低下头,静默片刻,再抬头试探着说:“长姐,妹妹有个想法,不知合不合适……” “你尽管说。” “那,妹妹就大胆说了……长姐,听说陛下病了,妹妹想去探病,只求长姐允许。若是长姐有什么话或者东西,妹妹可以替您带给陛下。” 绯晚笑吟吟的:“你也是陛下亲封的选侍,既想去探病,去就是了,何必让我允许。” 虞素锦浅淡的睫毛蜂翼般颤了颤,含羞道:“长姐,妹妹是想……您近日病着,和您要好的樱姐姐身子也不方便,宫里那么多人,难免这个时候会有人抢您的恩宠。自然,长姐盛宠,别人谁也比不上,可若是被人些微占了先,倒也晦气。反正妹妹早晚要伺候陛下,何不在这时候帮长姐一把呢。” 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绯晚:“长姐,您说好不好?” 甚好呢! 你还挺着急的! 绯晚笑意盈盈,点头赞许:“你这样考虑周全,自然是好。” 虞素锦欣喜,“那,长姐,我一会儿就去御前?正好,从您这边过去,您有什么东西,只管交给我呈送陛下,也算是一趟差事。免得平白去了,让陛下误会我不是探病,倒像是见机谋求什么。” 明明自己很想要,却非要打着别人的旗号。 绯晚笑道:“那却不大合适。今天我已经给陛下送了几回东西,现在时候晚了,再派你去,岂不太过刻意了,倒叫人生疑是拿你荐枕席。你是我妹妹,我不能让你被人议论轻贱啊。” 虞素锦听到“枕席”二字,脸色红得似能滴血。 尴尬讪笑:“只要能帮到姐姐,旁人议论什么,妹妹都心甘情愿。” 这样着急。 绯晚心底暗哂她沉不住气。 微微收了笑意:“侍驾之事,不必急于一时,看缘分,也看时机。缘分到了,时机成熟了,一切都水到渠成。眼下陛下病着,深思倦怠,未必有心情接受新人,你且等一等,找个合适的机会,我自然提携你。” 话说得这样明白,虞素锦脸色微微一滞,倒是保持住了笑意:“是妹妹想岔了,都听长姐的。” 侍女来报,长乐宫的大宫女灵珑来了,带着些补品,前来探病。 绯晚昨日称累,今日称病,没有接待任何嫔妃,凡是来祝贺的、或者派人送礼的,都挡了没见,只让宫人客气收礼并还礼。 贤妃一直没派过人。 灵珑这时候才来,已经算是晚的了。 可见贤妃对绯晚称病不去照面很介意。不然依她的性子,早就把礼数做足了。 “让她进来吧。”绯晚决定见一见灵珑。 并且依旧没让人收起桌上御赐的精美珠宝。 灵珑一进门,像虞素锦一样,也看到了那些珠玉。 “给昭娘娘请安。” 她却比虞素锦沉稳多了,只撩一眼,便如常福身下去。恭恭敬敬行了礼,又让身后小宫女把贤妃给的补品送上。 “听闻娘娘病了,我们娘娘很是惦记,偏生手边事情太多,忙得没空过来,特地打发奴婢来探望。”灵珑笑眼弯弯,“奴婢瞧着娘娘气色倒是不错,想是快要恢复了吧?” 当面指摘绯晚病得不严重,却不肯去见贤妃呢。 绯晚笑道:“劳贤妃娘娘记挂。本宫精神还好,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因此不能去长乐宫拜见,免得说不上两句话就需要躺着休息,倒是失礼。” “既如此,昭娘娘安心养着,奴婢回去禀报我们娘娘,就说昭娘娘还得调养一段日子,宫里的事且让我们娘娘先管着。” 协理之权,才是贤妃关注的重点。 灵珑这样直接挑明,绯晚也不跟她争,只是温和点头:“如此正好。” 灵珑便告辞:“我们娘娘事忙,奴婢不便久留,请昭娘娘安心养病吧。” “姐姐,您养着,妹妹不打扰了,明日再来陪伴姐姐。” 座上站起了虞素锦。 和绯晚道个别,前后脚跟着灵珑离开了春熙宫。 绯晚隔窗见她出了屋子脚步就加快,不由好笑:“这是忙着去做什么呢,可别走太急,跌了跟头。” 须臾就有外头杂役内侍小马子报上来,说虞选侍出去之后,绕路追上了灵珑。 第一卷 第201章 净想着攀高枝 果然不出所料。 绯晚方才就看出虞素锦神色有些不对。灵珑在殿内说话的时候,她几次想要插言,都没能插上话。 这是专门找上人家门,私下单聊去了? 香宜不由皱眉:“她想干什么,难道是在娘娘这里碰了壁,想要另寻门路。” 绯晚赞她:“咱们香宜姑娘越来越聪明了。” 香宜又好气又好笑:“娘娘您就不生气吗,还有心思开玩笑。” “有什么好生气的,撞了南墙,她才知道回头呢。” 香宜不解:“难道她回头了,咱们还能要她?以前不知道听哪个主子说过,底下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绯晚告诉她:“虞二小姐不比你们,我现下只拿她当把刀来用,可用就行,忠不忠心不重要。以后你们培养底下的人以及结交各处时,也记着,除了重要的心腹之外,不必力求人人忠诚。有的人忠心,有的人好用,有的人既不忠心也不好用,但他就在那个位置,自有他存在的道理。你们只需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用在恰当的时机。” 香宜小蕙都怔怔地听着,体味绯晚的话。 绯晚又道:“何况世上,哪有绝对的忠诚呢?上面的人要求底下人绝对忠诚,就是违反人性的,因为没有一个人,生来的使命就是为另一个人奉献一切。 我和你们这场缘分,说到底,也只是我们抱团在一起会比单打独斗更好,我想要做的事,你们能帮我很好的完成,而你们想要的生活,我也能庇佑你们得到,仅此而已。至于我们之间的情谊,是在这个基础上生发出来的东西。缘起缘灭,情起情灭,非人力能强求。 你们以后对待别人,无论是密友还是敌人,都可这样衡量。看对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而你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两相比较,便知道彼此的关系会如何走向了。” 香宜和小蕙齐齐行礼:“多谢娘娘教导!” 她们要消化掉绯晚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以及真正的实践。此刻她们只觉得绯晚很聪慧,很厉害,总能说出一些她们从来没想过的道理。 香宜回归方才的话题:“那么虞二小姐若是结交的其他娘娘,咱们怎么办,收拾她还是等她撞墙回头?要是她没撞墙,反而跟娘娘争宠呢?” 小蕙撇嘴:“你看她那浮躁的样子,还不如我们呢,她有本事跟娘娘争宠吗。净想着攀高枝,等跌下来就知道疼了!” 绯晚微笑。 这回倒是小蕙看得透。 虞素锦不是没有资质,只是,她太心急了。 几人在这里议论的时候,夜色清浅的宫廷小路上,被议论的正主儿虞素锦正和灵珑攀谈。 灵珑身为长乐宫掌事宫女,被几个提着琉璃雪灯的小宫女簇拥着,除了服饰不能逾制,派头可比虞素锦高多了。 虞素锦初进宫廷,虽然有个位份,但还没侍寝,没有底气,见着位高权重的贤妃跟前的心腹,便自动矮了一头。 跟绯晚还能攀血缘交情,对灵珑,她唯有讨好。 “好了,虞小主不需多说,您对我们娘娘的敬仰,其实娘娘早就知道。打您一进宫,娘娘就觉着您不错,懂事知礼,听说还是个才女,诗书极佳,我们娘娘最喜欢知书达理的人了,私下里没少夸您。” 灵珑矜持微笑说了这番话,虞素锦喜不自胜:“贤妃娘娘真夸过我?” “可不么,我骗您,有什么好处?说句实在的,虞小主如今的位份,还不值得我谎言谄媚。” 虞素锦既高兴,又有被刺痛的心酸。 灵珑转目看看四下没人路过,便笑道:“我们娘娘说过,虞府三个女儿都在宫里,虞大人又勤谨奉君,以后这事也是一番佳话了。只是虞更衣性情不好祸了罪,怕是不成了,昭贵嫔呢,虽然不错,到底幼年没在虞家培养,少了些书香人家的气度。以后啊,你们三个,怕是还得看虞选侍的。我们娘娘满心想亲近您,只是事忙,腾不开身,您也不来长乐宫走动走动。” 虞素锦心跳加快。 不管贤妃有没有这样说过,但灵珑肯抛出橄榄枝,她就有机会! “灵珑姐姐,不瞒你说,我想亲近贤妃娘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在寿宴上,娘娘一曲《百鸟朝凰》弹得如碎金裂玉一样,真让人久久回味。” 灵珑笑着转身:“那还等什么,既然遇见了,小主不如随我回长乐宫,跟我们娘娘说两句话。” “那……我就去拜见贤妃娘娘,给娘娘请个安。” 虞素锦只带了打小伺候自己又跟进宫的婢女,遣退其他人,随着灵珑便去了长乐宫。 一路脚步轻快。 绯晚说得好听,要提携,却拦着她去御前。 某些人不念亲情在先,可也怪不得她另谋出路了! 第一卷 第202章 虞听锦废为庶人 “昭贵嫔在虞家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过往?” 辰乾殿,正殿寝宫。 紫金铜炉中焚着安神助眠的香料,气味绵软厚重,让斜倚在宽大龙床上的皇帝更加懒洋洋。 他刚睡了一小觉,精神好些,身子却懒怠动,也不想费精神理会政事。想起之前听说,昭贵嫔在虞府省亲的时候,公开说出了自己过往当奴婢时受到的虐待。 他只知道大概,细节却不甚了解,现在有了工夫,便传召了负责省亲的司礼内官来,细问情由。 “回陛下,昭贵嫔娘娘到了虞府之后,从大门口开始往内宅里走,一路走,一路触景生情,说了当初身份未明时,给当时的虞大小姐、现在的虞更衣当贴身丫鬟时被打骂的一些事。” 那司礼内监摸不准皇帝的意图,十分谨慎地答了一句废话。 皇帝不耐烦地蹙了蹙眉。 身边曹滨立刻提醒那内监:“陛下让你如实说,一五一十地说。” 内监立刻明白了。 连忙低着头,把绯晚当时说的话全都给重复了一遍。 虽然不是逐字逐句复刻,但桩桩件件的事,倒是说得清清楚楚了。 倒不是他记性多好,而是那些事很是残忍,特别是推人下山崖这种畜生行径,令人印象深刻。 何况又是嫔妃间的八卦,哪能记不住呢? “竟然……如此么?” 随着他的讲述,皇帝萧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到最后,已经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空。 内监躬身垂首:“奴才不敢虚言,句句都是昭贵嫔所述。” “都查实了?”萧钰问。 “回陛下,当时的时间不够,只有推下山崖之事,还有两件虐待之事有了人证,算是查实,其它的奴才也不知情。不过,当时虞府的大公子、虞夫人曾极力否认,但后来也是虞大公子亲自调查了一番,查实了,虞大人才在宗祠里将虞更衣除名的。 另外,虞夫人似乎惦记着亲手养育大的虞更衣,在宴席上对昭贵嫔娘娘比较淡薄。奴才在旁瞧着,昭娘娘似乎有些伤心,只是都压下了。昭娘娘顾着皇家体面和大局,奴才心服口服。” 内监的回答,十分有利于绯晚。 因为什么? 因为绯晚给他的封赏足够丰厚。 他和绯晚以及虞府之间并无利益或派系纠葛,单纯去办差而已。人心都是肉长的,听见了那些虐待之事,自然偏向怜惜绯晚。 何况绯晚事前事后对他又很是客气,特别是经历了遇刺之后,私下让人给了他一锭金子,并几颗品相极好的大珍珠,来感谢他处置有方。 太大方了! 他为什么不向着昭娘娘说话?娘娘还得了协理权呢!跟昭娘娘搞好关系,以后好处多着呢。 皇帝却不知道他这番心思。 只知这内监是宫里老人,和绯晚、虞府都不熟,觉着他说的话比较客观。 “虞夫人,呵。” 皇帝一声冷笑。 又想起了当初在寿宴时,那蠢妇竟然提前去拜会太后,不但让太后放出了冷宫的虞听锦,驳他的面子,还敢当众在仙月宫寿宴上给虞听锦求情。 “陛下,息怒啊,龙体要紧……” 曹滨连忙提醒。 萧钰也不耐烦跟一个朝臣妻子生气,只问:“虞侍郎对妻子的糊涂,就没有反应么?” 若是虞忠也一样糊涂,还真得怀疑他脑子不好使,继而怀疑他处理政务的能力! 内监答说:“虞大人对昭娘娘还算可以,昭娘娘让府里一个姓秦的姨娘打理内宅,虞大人也同意了。” 萧钰“嗯”了一声。 觉着虞忠总算不是蠢人。 “曹滨,虞氏近日如何?” 曹滨立刻明白这是问虞更衣虞听锦。陛下连声“更衣”也不叫了,可见多么嫌弃她。 “回陛下,虞更衣在春棠院养病,听说脾气比以前暴躁许多,因此病情不见好转,屋里东西都被她砸得差不多了,院子里的花木也被拽掉了不少。” 萧钰一脸厌恶,“既然她糟践了春棠院,索性别住了,还让她搬回烟云宫去。传旨,废她为庶人,以后就在那里待着吧。” “是!奴才这就叫人传旨去,只求陛下息怒!” 曹滨不敢耽搁,连忙叫了义子崔良去办差,让他赶紧把虞听锦挪去冷宫,并让人好好看守着,别再闹出事来让陛下烦心。 而后赶紧回内殿伺候。 见皇帝怒气不减,赶紧摆手让那内务府的内监退下。 想了想,陛下生气,什么最能消气呢?那自然是…… 他把床边案头上摆着的花笺,恭敬递到皇帝手里。 “陛下,消消气,小心身子,咱们不跟那些蠢人惹气,不然若是伤了龙体,叫昭娘娘知道该多心疼啊。您瞧,昭娘娘给您写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呢。” 皇帝重新将带着淡淡香气的花笺拿在手里,读着绯晚和自己传情的词句,果然心情好了些。 喟叹道:“昭卿,可怜啊。” 虞听锦竟然那般歹毒!推下山崖,大冬天让人泡冷水,针刑,拷打……简直不配为人! 昭卿辛苦忍了那么久,却依然善良美好,没被恶毒浸染。 以后,要给她更多的宠爱才行! 萧钰握着花笺,在曹滨的劝说下,靠在枕上闭目养神。 昏昏欲睡之时,听见曹滨轻声禀报:“陛下,贤妃娘娘叫人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娘娘说,您看了才知道,是个锦盒。” 贤妃又弄什么玄虚。 萧钰满心想着绯晚,此时精神不济,对贤妃没什么兴趣。 不过,想了想,还是叫曹滨把东西拿进来。 他在枕上眯眼假寐,须臾,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却似乎不是曹滨。 鼻端一阵甜香欺近。 萧钰睁眼,看到一个粉衣宫女,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只紫檀锦盒。 “陛下,这是贤妃娘娘给您的。” 宫女福身,一双素手十指纤纤,将锦盒递上来。 指甲上涂着绯红色的蔻丹,俏丽娇美。 “抬起头来。”萧钰吩咐。 觉着这宫女有点眼熟,嗓音也似听过,但并不记得长乐宫有这号人。 “陛下……” 宫女奉命抬起脸庞。 一双水杏眼秋波荡漾。 “是你?” 萧钰认出来了。 第一卷 第203章 是贤妃故意设圈套 这不是,虞家的那个二小姐么。 封了什么位份来着?皇帝想了想,勉强想起来,似乎是……选侍? “虞选侍,你来做什么?” “陛下还记得嫔妾……” 虞素锦脸色一红,娇羞垂了头。 这是皇帝寝殿……她羞怯又激动。阔大奢华,威仪富丽,是她从来没到过的地方。 而斜倚在龙床上的皇帝,俊美不减,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大概因为病中,帝王的威严不再慑人,反而成为他清俊气质的镶边点缀,使得年轻的他更让人脸红心跳。 一想到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想到自己将会在这镶金雕玉的龙床上,和天底下最尊贵、又这样好看的男子…… 发生些什么。 她连呼吸都变热了。 “陛下,嫔妾拜望贤妃娘娘,恰逢娘娘惦记陛下,要给您送东西,嫔妾闲来无事,便替娘娘送来了。娘娘的心意,请陛下过目。” 虞素锦不等叫起,捧着锦盒靠近了龙床。 手指翘成兰花,轻轻打开了锦盒。 盒子里躺着一柄精致的碧玉如意。 玉如意是安枕的吉祥物件。 虞素锦眼波如丝,柔柔勾住眼前的男人,“陛下,娘娘让嫔妾来……给您安枕,愿陛下一夜好梦。” 门口侍立的曹滨带着几个站值宫人,悄悄退了出去。 还把内殿门小心翼翼合上了。 到门外动了动眉头,暗道这叫什么事啊。 长乐宫老派人往御前送东西,刚才他就没注意,看着这宫女眼生,却又眼熟,一时认不出来却也没细想。 谁想竟然是刚进宫的虞选侍! 这…… 陛下可还在病中,而且分明是因那晚上跟昭贵嫔……咳……在一起时间长了才病的,正是要补养阳气的时候,虞选侍自荐枕席也太猴急了! 要是她自作主张也就罢了,曹滨还能挡一挡,偏生是贤妃派来的,这不好挡啊。 挡了得罪贤妃,不挡,陛下的身体…… 嗐!最终他决定让陛下自己决定。 反正陛下年轻呢,耗损多了也能补回来。 曹滨心情复杂候在殿外。 并不知道殿内,皇帝却没有似他想象的被虞素锦勾住。 萧钰盯着虞素锦,昏沉的睡意散了些,怒气重新升起。 沉声问:“你是贤妃派来?” “是,陛下。” 虞素锦觉着皇帝脸色似乎不对,不知为何,于是继续娇声软语。 短短几个字,她答得百转千回,宛如莺啭。 “贤妃故意让你穿宫女的衣服?” “呃……” 虞素锦顿了顿,“嫔妾在长乐宫喝茶,不小心打翻茶碗湿了裙子,所以换了身……” “不会拿贤妃衣服换么,怎么穿了身宫女的,贤妃这样苛待你?” “没有,陛下……”虞素锦心跳如鼓,刚才是羞,现在却是怕了,只因皇帝语气越发不好。 她不明白缘故,只能尽量谨慎,言语间体现自己的懂事。家里姨娘得宠,就是因为特别懂事知进退。 “陛下,贤妃娘娘待嫔妾很好,只是娘娘衣饰金贵,嫔妾不敢僭越,就临时穿了身宫女的。” “衣服湿了,换掉,难道发髻簪环也湿了,需要重新梳头、重新换首饰?” “陛下,嫔妾……” 皇帝一句紧似一句的追问,让虞素锦脸色发白。 “你分明是故意装扮成宫女,来魅惑朕!” 萧钰懒得听她解释,一语定性。 虞素锦噗通跪倒,紧张得差点把手中如意摔在地上。 “陛下,嫔妾不敢啊!嫔妾只是换了宫女衣服之后,怕走在路上让人认出来,瞧着笑话,这才把头发簪环也都换了,等一会回去就会换回自己衣饰的……” 她急切间找了个理由。 心里只是困惑。 贤妃娘娘不是说,陛下喜欢昭贵嫔樱选侍的宫女打扮,对素淡服色情有独钟么,所以才让她在夜晚扮成宫女,给陛下一个惊喜…… 怎么陛下却计较起她的乔装来? 陛下为什么不赞赏她的用心,她的美色,她的殷勤。 当初她关窗误摔在陛下身上时,分明……他是动情了的。 其实。 她又怎么会知道,皇帝前夜在春熙宫一夜放纵,而今身上生病疲软,实在是动情不起来。 而且他正握着绯晚的花笺心满意足,重温少年纯洁心境,一见乔装的算计,便觉得厌烦。 更何况…… 刚听说虞府对绯晚种种不好,这时候,他对虞家人没什么好感。 更更何况,她是贤妃派来的! 虞家的人,不是绯晚自己荐来,却是贤妃刻意送来的,他很怀疑贤妃在利用她针对绯晚啊。 偏偏又作宫女装扮,非要学绯晚最初的样子么。 想取代和盖过绯晚? 朕的昭卿,美好纯良,岂是随便什么人能盖过的! 萧钰冷冷瞧着虞素锦诚惶诚恐的娇弱模样,一点都不怜惜,反而觉着她这份娇弱太过做作。 相比之下,昭卿才是真柔弱啊。 “朕记着,你当时进宫,还是昭贵嫔替你求来的?” 萧钰淡漠的语气中,带了隐隐的怒意。 虞素锦身为庶女,在家时就惯会察言观色,岂能不知皇帝厌恶她了。 连忙学着姨娘常日的手段,眼泪汪汪抬起头,痴痴瞧着皇帝。 委屈道:“陛下,嫔妾当时……阴错阳差,虽身不由己,如今想来,却也是甘之如饴。若非当时失足……跌在陛下怀中,怎能有侍奉您的机会。您贵为九五,龙姿凤章……” “住口吧。” 萧钰打断。 因为生气,脑袋又昏沉了,更加没有耐性。 哪里耐烦听这些阿谀奉承的话。 “你既甘之如饴,怎不知念昭贵嫔的好,她病了,你不去侍疾,反到奉承起旁人,狐媚手段算计朕!虞家教出一个虞听锦恶毒还不够,又出了你这么个装相的东西,当初跌在朕怀里,怕不也是装的!” 曹滨在外头隐约听见皇帝怒声,连忙到了内殿门外,“陛下……” “把虞选侍带出去!” 曹滨连忙进屋办差,“小主,请吧。” 虞素锦浑噩出殿。 迈出门槛的刹那,忽然脑中一道雪亮。 什么都明白了。 贤妃! 是贤妃故意设圈套骗她,绝了她的前路! 第一卷 第204章 一箭三雕,给昭贵嫔一个小警告 “灵珑,什么时辰了?” 长乐宫。 内殿四角矗立着仙鹤衔春落地宫灯,散发着亮而柔和的光芒。 贤妃一身家常撒花软绫裙,支肘靠在罗汉床头,披散的长发像水一样流淌在弹花引枕上。 轻柔的叹息便是拂过水面的风,幽幽散开,无影无形。 “娘娘,已经交亥时了,早点歇了可好?” 灵珑捧着托盘进屋,盘上一只青玉桃枝盖碗。到了跟前跪在脚踏上,打开盖碗。 贤妃瞄一眼碗盏里的安神汤。 再次叹口气,意兴阑珊:“不喝了。” “娘娘,喝了吧,您已经连日没有睡好了,千万顾着身子啊。” 灵珑瞧着主子眼底下的乌青,晚间卸掉妆容之后就十分明显,感到非常心疼。 贤妃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落寞,“喝了就能睡着么,哪天本宫没喝,不是一样白喝。本宫才二十一岁,很老了么?竟然也要学皇后那个老妇,往陛下跟前送新人了,你让本宫怎么睡得着?” 今天送虞素锦去辰乾殿,虽然是她主动算计,离间虞素锦和绯晚,避免两姐妹拧成一股绳,让势头强劲的绯晚得到助力。 但,到底是给自己男人送女人,她又怎能甘心。 虞素锦跟兰昭仪那些原本就是嫔妃的人不同。她笼络兰昭仪等人为自己所用,那是组建势力,可虞素锦,是真正的新人。帮虞素锦承宠,等于把本就稀薄的圣宠,又分出去一块。 自从虞素锦走后,贤妃遣退了宫人,自己一个人坐在内殿,已经很久了。 “娘娘……” 灵珑没敢说,其实皇后也不老,只比娘娘大三岁而已。 但是皇宫里面,新人就是层出不穷,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一个比一个娇嫩,衬得二十多岁就是老人了…… 何况您不送,她们自己也会往御前凑啊。 倒不如挑几个用。 望着伤心的主子,灵珑只能劝:“您别伤心了,奴婢冷眼瞧着,陛下对那些新人都是一时兴起罢了,新鲜几天就丢开手,跟稀罕一个玩意儿有什么区别。说到底,陛下心里总也忘不了的,分量最重的,不还是娘娘您吗。不然,为什么要让皇后养病,让您打理后宫呢。您现在,这是位同副后啊。” 贤妃听了虽不尽信,心情却也好了一点点。 只是心里梗着一根刺,幽然道:“协理后宫的权力,昭贵嫔不是也有了么。” “昭贵嫔又算什么呢?”灵珑再劝道,“不说她位份远不及娘娘,虞侍郎借着柠城大捷得了功劳,陛下不也只将她封到贵嫔吗。就说她这协理的权力,奴婢私下忖度着,定然是陛下怕您劳累,才找个人给您分忧的。昭贵嫔才上来多久,从前不过是跟奴婢一样的人,且还不如奴婢,她懂得什么叫协理呀?” 贤妃摇了摇头。 “本宫知道你在安慰本宫,但这些糊涂话就别说了。昭贵嫔从婢女到了今天,咱们可是亲眼看着她走过来的。皇后怎么倒的,你可别忘了啊。” 那是一点点被昭贵嫔克住的啊。 灵珑沉默,确实是这样。 虽然是皇后总算计昭贵嫔,昭贵嫔才反击,但她每次都能反击成功全身而退,还能从中得利,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倒在其次,主要是,陛下对昭贵嫔的宠,可是真真的。 她在春熙宫看到的精美珠玉,必定是陛下的新赏。以往那种品相的东西,可都是节庆时陛下给长乐宫和庆贵妃那边的,连皇后都很少得到。 最后灵珑只能说:“娘娘,汤快要凉了,您喝了吧。昭贵嫔再如何,不还是得老老实实认您为主么。她没有根基,虞家小门小户的,再大的功劳、再得到封赏,又怎比得上咱们府里。等她省亲加封的风头一过,碰几次壁,就得收起现在翘了的尾巴,乖乖回到您身边侍奉。” 贤妃直起身子,端碗把安神汤喝了。 甩手把玉盏丢在托盘上,丝毫不顾忌会不会磕碰。她自幼富贵窝里长大,对这些东西司空见惯,毫不在意。 淡笑道:“让她翘几天吧,托大不给本宫来请安,那就让她继续托大。本宫瞧着这宫里头,嫉恨她的人可不少。虞家和她又不是一条心,她以后麻烦多着呢。到时候走投无路,看在她以前帮过本宫的份上,只要她肯低头,本宫会援手她的。” “娘娘,正是这样呢,您只管宽心吧。奴婢看那虞选侍可不是个老实的,让她们姐妹先乱一乱。” 贤妃哼了一声:“这回,虞选侍念着本宫推举的恩情,陛下也会觉着本宫贤德,有容人之量。何况本宫推到御前的,是昭贵嫔的妹妹,正好让陛下看看,本宫和昭贵嫔可是相处和睦,才不会因为昭贵嫔协理分权就不自在。” 陛下会因此更看重她。 别看昭贵嫔此时得势,以后日子长了,她还是会把局面一点点掰过来的! 贤妃灵珑主仆两个都一样,未曾瞧得上绯晚。 就算寿宴时得过绯晚相助,逃过劫难,可一码归一码,绯晚威胁到了长乐宫的地位,她们就要敲打她。 今夜这一箭三雕之计,便是给绯晚的一个小小警告。 “好了,安置吧。” 贤妃懒洋洋起身,简单盥洗,到床上去休息。 灵珑替她放下帘帐刚出去,又很快折返。 一脸惊异:“娘娘,御前来人了,把咱们送过去的玉如意又拿回来了,还传了话……” 贤妃立刻坐起,掀了纱帐,“什么话?” “陛下说……”灵珑觑着主子神色,小心复述,“陛下说——不用送如意,贤妃老实些,朕就能安枕好睡……” 她也不想惹主子生气伤心,但来人说,陛下吩咐务必把话传到才行。 看到贤妃脸色骤变。 灵珑急道:“娘娘,这一定是虞选侍故意假投靠,联合昭贵嫔,在陛下面前故意抹黑您来着,让陛下误会了您!” 贤妃闭了闭眼。 沉声道:“很有可能。” 她一时大意,被虞家姐妹骗过了! “虞选侍现在何处,去春熙宫了吗?” “没有,娘娘,听说她从辰乾殿出来就很快回宫了。” 贤妃眼睛一睁,冷笑:“把她给本宫叫过来!” 敢算计她。 一时动不了昭贵嫔,难道,还动不了一个小小选侍! 第一卷 第205章 好刀需要磨 虞素锦在御前被赶走,自感大受折辱。 心里头深恨贤妃设套,又连带埋怨绯晚不肯提携她。 但凡绯晚肯助她,她怎么会铤而走险去求贤妃,进而被贤妃害了? 回到自己住处,她不敢让人看出她是被皇帝赶走的,只是如平日一样含笑待人。 同宫住的还有两个低位的嫔妃,听说她去了御前,还以为她今晚会侍寝,谁知她很快回来了,便奇怪地问起。 虞素锦强颜笑着,羞涩道:“两位姐姐想什么呢,陛下病着,怎会……我不过是担心陛下,就去探望一番罢了。” “你担心就能去,果然不愧是昭贵嫔的妹妹,跟着昭贵嫔沾光。我们就算担心得要死,也去不了啊。”一个嫔妃说。 虞素锦讪笑。 “咦,妹妹你这身衣服……”另一个好奇。 虞素锦忙解释:“不小心弄湿了裙子,临时借了一身换上。” “怎么似乎是长乐宫的宫女服色?贤妃娘娘的宫女,衣服和别处不同,袖口衣襟都用金线绣边。” “哦,当时在长乐宫,正是借的那里宫女的衣服。” 两个嫔妃便赞叹她,不但有昭贵嫔可以依靠,还能和贤妃走动。 “以后妹妹步步高升,也跟你姐姐似的叫人羡慕时,可别忘了我们啊。” 虞素锦只好敷衍:“当然忘不了两位姐姐。” 好容易送走了两人,虞素锦回到内室,遣退所有人,自己伏在枕上哭。 旁人只看她似乎处处得意,可谁又知道,无论是昭贵嫔还是贤妃,都针对她,根本不曾给她任何助力! 正哭着,长乐宫便来人,叫她过去。 虞素锦勉强擦干净眼泪,换好衣服,上了层薄粉掩盖泪痕,带着一腔悲愤到了长乐宫。 预备着揭露贤妃圈套,当面质问。 谁知却连贤妃的面都没见到,直接在宫门外,被罚跪。 “为什么!我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让我跪?”她大声朝门内喊。 拒不肯跪。 于是就被两个杂役宫女大力按在地上,强行罚跪。 “虞选侍还是消停些吧。夜深了,娘娘已经安寝,要是被你吵醒了,那你不敬高位、以下犯上的罪过就更重了,到时候可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你要不想跪,那也行,你只管站起来。” 一个内侍拿着手臂粗半人高的棍子,阴恻恻站在旁边监督。 虞素锦对上他的眼神就一个激灵。 马上明白自己只要敢站起,对方一定会把棍子抡到她身上,让她重新跪下。 “娘娘……嫔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就算罚,也让嫔妾明白缘故啊!” 她只好朝门内再喊。 脸上立刻挨了重重一巴掌。 “娘娘管理后宫以来,一向赏罚分明,宫里没有人不服。你这么大声嚷嚷,是质疑娘娘的能力么?要不要再到御前求一求,让陛下撤换了娘娘,换你来管后宫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啪! 杂役宫女不等她说完,就又扇了一巴掌。 “你怎么能随便打人……” 啪! 又一掌。 虞素锦分辩一句,便挨一下。 前后挨了七八下,终于老实了,知道这里不是讲理的地方。 脸上火辣辣痛。 她跪在地上,片刻膝盖就疼得麻木了。 像是许多蚂蚁在腿上啃咬,又像被针扎,酸胀难忍,却不敢不忍。 自从出生以来,她还未受过这样的折辱。 贤妃! 她恨透了。 绝了她侍驾的路,让皇帝厌恶了她,然后再收拾凌虐她…… 贤妃这是连环出击,要彻底将她压死啊。 厚重的宫门彻底关闭,身边只剩了监督的内侍和宫女。 她跪了一夜。 他们就监督了一夜。 “谁来救救我……” 起初她还深恨贤妃,连带怨怪绯晚。 后来跪得整个人都僵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觉着自己怕是要这样跪死了。 姨娘,你在哪里,我好累啊,好冷…… 我不想死,不想死…… 我想回家……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咦,虞小主,你怎么在这里跪着,这是怎么了?” 身子忽然被人拉起来。 虞素锦呆滞的目光,看向眼前人,好大一会,才认出对方是谁。 “救……我……” 她身子一松,昏倒在香宜怀里。 * “妹妹,你总算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一天,真让人担心。” 再睁眼时,满室烛火明亮,跟前是绯晚关切的脸。 虞素锦只感到膝盖针扎似的疼,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开口,还没说出话来,眼泪先流了出来。 “太医给你瞧过了,你膝盖跪肿了,已经上了药包扎好,需要养着。还给你开了疏肝散热的药,已经熬好了,这就喝吧。” 绯晚亲手扶起她,端了药喂她,动作温柔。 喂完了药,又拿了饴糖,递到她口中含着解苦。 虞素锦的眼泪一刻没停过。 含着糖,叫一声“长姐”,泪珠子更加汹涌。 “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小心不美了。”绯晚笑着安抚,告诉她,“你只管在我这里养着,贤妃那边,我来应付。” “嗯。” 虞素锦应着,实在是没力气,又躺回了枕头上。 昏睡的时候,梦里全都是皇帝盛怒的脸,贤妃假笑的脸,还有宫里嫔妃们讥讽的言语。 一夜之间,她算是领教宫里头的残酷了! 绯晚虽然不肯帮她侍驾,可是关键时候,救她的却还是绯晚。 她将之前争强好胜的天真想法,以及对绯晚的怨怪,都散了个干净。 第一次觉得这宫廷可怕,像是会吃人的野兽。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必须依靠这个新的“长姐”。 “娘娘,虞选侍这回,算是跌了大跟头,等她养好了腿,算是可以用了吧?” 离开虞素锦休养的偏殿,回到主殿后,香宜悄悄问。 昨晚虞素锦从御前被赶走,以及玉如意被送回的事,绯晚已经得到了消息。 遂笑:“可以用,但还不太好用。” 刚才虞素锦眼里的依赖感,可是真切的,绯晚判断她已经转了心性。只是,还需要磨一磨,这刀才算是好刀。 正说着,小蕙进来禀报:“娘娘,膳房的执事金寿来了。” 绯晚立刻放下虞素锦这点小事。 “传!” 金寿既敢亲自来,想必调查给芷书下药的事,有了进展! 第一卷 第206章 难道真是贤妃 “娘娘,奴才不辱使命,终于查出来了!” 金寿一进门就十分激动。 给绯晚行了个礼,起身后顾不得尊卑规矩,抬头直看着绯晚。 压低了嗓子禀告:“跟灶房那个该死的奴才树墩接触的,是长乐宫的人!但不是直接接触!” 长乐宫? 贤妃么? “仔细说说。” “是,娘娘!事情是这样的……” 金寿一五一十禀报他调查的过程。 绯晚喝着一盏杏仁酪,银匙慢慢在碗里搅动,一边听金寿禀报,一边细细思量。 原是这金寿一直听绯晚的吩咐,暗中调查,不打草惊蛇,带着几个心腹除了继续查膳房其他人有何不妥,主要精力全用来盯那个烧火的内侍树墩。 工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发现这个树墩夜里借着如厕起夜,从另一个人那里拿到了一包药粉。 拿得十分隐秘。 那个人前半夜去茅厕,树墩后半夜去的,彼此没有见面,根本看不出不妥。 但金寿为了查清这件事,自从发现树墩有夜里如厕的毛病,便派了个心腹每晚趴在茅厕房梁上躲着。趴一晚上,只为在树墩如厕的片刻盯着他,看他干什么。 于是便在昨夜,发现了那人前半夜把药粉包放在茅厕墙壁的一个洞里,用砖封好,后半夜树墩把药粉拿走了。 金寿便调查前半夜那个家伙,于是发现那人有个堂兄弟,就在长乐宫当杂役内侍。 金寿没敢惊动长乐宫,把那内侍暗中抓起来拷打一番,倒也没费什么劲,就问出了对方从堂哥那里拿药粉,再送到茅厕的过程。 他只知道拿药送药,做一次就领一次的赏金,至于茅厕里的药粉被谁拿走,他不知道。堂哥给药粉是谁指使,堂哥不说,他也不清楚。 “娘娘,您看,下一步要不要把树墩拷打一番?”金寿讲完了询问。 绯晚道:“先别忙。你暗中做事不惊动人,很好。” 于是给了金寿丰厚的赏银,打发他先离开。 又叫了冬宝来,跟他在膳房眼线查到的情况对照,印证金寿所言。 判断出金寿所言非虚,绯晚才给芷书递了信。 并将一点药粉送过去,是金寿悄悄从树墩藏药粉的地方取来的。 没多久,芷书带着人过来了。 “姐姐,竟真是贤妃?!” 她一脸难以置信。 说那药粉已经给楚青木看过了,正是掺在红荇菜里的,导致她“怀孕”的东西。 “妹妹觉着是贤妃么?”绯晚问。 芷书十分犹豫:“……不清楚。” 之前的调查,以及她的直觉,都觉着不是贤妃。但此刻又查到了指向贤妃的线索…… 但她匆匆赶来,却也不光是为贤妃。 一脸怒意地说:“姐姐,且先不论这个,我想知道,那药粉真是他们在茅厕传递的?” “是……”绯晚让冬宝派人去看过茅厕的墙洞了。 芷书只想作呕:“竟把这么脏的玩意,掺进我饮食里!” 等来日查到幕后黑手,她非将之丢进茅厕不可! “姐姐,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她眼中迸出锋锐的光,只想快点查到真相。 绯晚按住她手:“别急,咱们这样办……” 第一卷 第207章 收服虞素锦 是夜秋风起。 仿佛盛夏时节还在眼前,一晃神,已经该添衣了。 虞素锦在绯晚这里养了两日,总算能下地行走,脸上也有些血色,不似当初刚被救回来时那般苍白。 这天一早绯晚刚用完早膳,她便过来了。 一进门,就给绯晚行了个大礼。 “长姐救命之恩,素素没齿难忘。今生和长姐在宫廷之中相伴终身,素素必以长姐马首是瞻,尽心尽力侍奉长姐。” 绯晚让人将她扶起,见她穿得单薄,便让人拿了一套新的衣裙给她。 “天凉了,你还在将养,更要注意保暖,别落了病根。” “多谢长姐。”虞素锦接了衣服,没有推辞,只道,“素素进宫后,没给长姐帮上什么忙,倒是总给您添麻烦,如今衣服也要长姐赐了……” 言语间很是落寞。 没有了当初刚进宫时的精气神。 似乎被皇帝从辰乾殿赶走,让她很受打击。 绯晚让她坐在身边,伸手替她理了理磕头时鬓边碰乱的发丝,将花瓶里一朵含苞欲放的木芙蓉别在她发间,端详一瞬,笑道: “妹妹青春正盛,怎做此颓废之语?我记着你在家时,很喜欢木芙蓉,窗前种了好几株。果然这花衬你,人比花娇。” 虞素锦笑容苦涩:“长姐,实话与你说,我被陛下从御前赶走,又被贤妃罚跪,以后哪里还有脸在宫里待。再青春娇艳,也要寂寂终老了。” 她抬手抚摸头上的花,又看了看花瓶里的,叹口气。 “都是木芙蓉,这宫里的花却比我在家养的好看,竟能一花两色,且是重瓣。真像长姐您,到了宫里便金尊玉贵。可惜我在这里却是水土不服……” 绯晚轻轻摇了摇头,“你错了。要想花开好,水土只是地利,天时与人和也缺一不可啊。我能到今日,固然是幸运入了陛下的眼。但你有今日,却也有个不幸的缘故。” 虞素锦认真聆听:“什么缘故?” “你知不知道,在你替贤妃送东西到御前之前,陛下正因为虞听锦虐待我而生气,传旨将她打入冷宫?” “……?!” 虞素锦愕然。 她真不知道。 所以,她是受了虞听锦的连累,同为虞家人,被陛下迁怒了!? “长姐,我……我是被贤妃娘娘吩咐去御前的,是灵珑将我哄到长乐宫……所以,是不是贤妃故意在那时派我去御前,好让陛下迁怒我……” 绯晚知道她在遮掩投靠贤妃的事,也不戳破,更不问她乔装宫女的动机,只道:“这个我却不清楚了,也许,只是巧合。” “就算是巧合,贤妃故意算计我的心,是实打实的。将我送去,等我受了陛下厌弃,再罚我跪……既绝了我的前路,又让我在宫里丢尽了脸,顺带跪坏我的身子……”虞素锦觑了觑绯晚神色,补充一句,“顺带,也打长姐的脸。虽然我没用,可外人看来,到底咱们是姐妹一体,她罚我,就等于下长姐的面子。长姐刚刚被陛下吩咐协理后宫,她就这样针对您。” 不错,倒是没有一蹶不振,还知道拱火呢。 绯晚暗想,虞素锦要是跪一晚就吓得再也不敢争强好胜了,那可真没用。 遂道:“贤妃娘娘位高权重,家世又好,便是故意针对我,我也该谨守嫔妾之德。妹妹,你也一样。” “长姐?” “妹妹,你那晚想去御前探病,我拦了,便是因为天时不对。陛下病着,该让他好好休养,当时不该去扰他。贤妃送了你去,又偏赶上虞听锦受贬的事,你便失了天时。如今若是和贤妃对立起来,便连人和也不占了。” 绯晚正色嘱咐虞素锦:“等你想明白了,便随我去长乐宫谢罪。都是同宫姐妹,咱们必须和贤妃娘娘和睦相处,才能让陛下无后顾之忧。” 虞素锦一脸愕然和委屈。 绯晚不再多解释什么。 养了几日,嗓子哑已经好了,身体也恢复如常,这日她便不再闭门谢客。 于是一上午,前来串门的嫔妃络绎不绝。 人人都带着礼物,大包小盒送过来,就算是无宠拮据的,也必定献上自己亲手做的刺绣字画之类。 恭贺绯晚晋封之喜,恭贺虞侍郎受封赏,慰问并祝贺绯晚病愈,或感激她多日来对宫人的照顾……理由不一而足,但本质都一样,前来结交攀附。 虞素锦一直陪在绯晚身边,因为被罚跪过,她觉得人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但,她也确实被绯晚的门庭若市震到了。 及至午间绯晚谢客休息时,又把大家送来的礼物随手挑了几样让她拿走,虞素锦回房打开盒子细细欣赏摩挲,越发爱不释手…… 这些只是绯晚不在意的普通玩意啊,比她在闺中时得到的最好的东西还要好。 她便坚定了依附绯晚的决心。 ——就算长姐用我去讨好贤妃,我也认了! 只要还有翻身的希望,又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长姐,我随你去长乐宫,给贤妃娘娘请罪。” 午后,绯晚小憩刚醒来,虞素锦便紧赶慢赶地过来表态了。 绯晚一笑:“你能明白就好。” 于是梳洗更衣,穿了一身胭脂色刻丝海棠纹裙裳,端丽华贵,更胜往日。鬓间珠翠也比平日多些,金彩辉煌,让虞素锦看得目不转睛。 绯晚便朝她笑笑:“这样盯着我做什么?贤妃娘娘那里,比我这身穿戴更气派的东西数不胜数,一会儿过去可别看呆了。” 虞素锦凛然回神。 知道自己失态了。 “多谢长姐提醒,妹妹不敢了。” 绯晚不跟她客气,直接道:“咱们这里无所谓,到了外头,沉稳大方是第一位的,别让人小瞧了去。来日你有了着落,这些东西想要多少有多少。” 虞素锦呼吸一滞:“长姐,我……我还能有着落么,那天陛下……” 绯晚微笑:“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一会儿去了长乐宫……” “妹妹一定听姐姐的!” 没让绯晚失望,虞素锦到了长乐宫,刚一进殿就跪在了贤妃面前,口称谢罪。 贤妃端坐镶金彩鸾椅,锦衣华服,盯一眼打扮富丽的绯晚,眼中冷芒直接射向虞素锦。 “虞选侍何罪之有啊?昭妹妹连日称病,不来本宫这里走动,今儿却带着自家妹妹特地来了,可见你们姐妹情深!” 她现在只以为是绯晚和虞素锦故意设圈套诓她,让陛下误会她耍心机,见着绯晚两个就冒火。 “灵珑,送客。本宫还有事务要忙,就不陪你们姐妹了。” 竟是当众逐客,一点面子也不给绯晚留。 第一卷 第208章 反击贤妃 “贤妃娘娘恕罪。” 绯晚深深福身下去,一脸诚恳。 解释道:“娘娘向来宽容,对待嫔妾更是亲厚,嫔妾只有感激不尽,并不敢生出任何骄狂之心。 省亲回宫之后,本该马上来给娘娘请安,但是当时太累了,只怕来了之后礼数不周,反而成了不敬娘娘,于是便想次日养好了精神再来,谁知又病了。 只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所以就算心里头天天惦记着您,也不敢前来请安。今日上午太医说嫔妾痊愈了,嫔妾不敢怠慢,下午就来拜见娘娘。 嫔妾不敢请娘娘容谅,只是略表一表嫔妾对您的心意。娘娘是金珠宝玉,嫔妾不过野草石头,永远敬仰您。” 她这番话,说得又清晰,声音又高。 此时长乐殿中不但有一些嫔妃,还有宫中几处要紧地方的掌事宫人,来和贤妃禀报事宜的。大家都是有头脸的人物,绯晚却一点不爱惜自己颜面,把对贤妃的谦恭做得十足十。 一边福身行礼一边说话,贤妃不叫起,她就一直蹲着。 贤妃似笑非笑,冷哼一声:“昭贵嫔向来会说话,怪不得陛下那么喜欢你,今儿给你升两级,明儿给你升三级,再过些时候都快赶上本宫了。 只是你会说话,却不会听话。 本宫已经说了正忙呢,你还在这里聒噪,耽误了本宫处理要务,宫里若是乱了套,责任是你担着,还是本宫担着?” 在座嫔妃们见贤妃刁难绯晚,不乏幸灾乐祸的人。 只因绯晚太受宠,平日又得贤妃照拂太多,难免让人嫉恨。这回省亲、晋封、得协理权,一连串封赏下来,实在太招眼了。 眼下见她跟贤妃有了嫌隙,乐得看戏。 一道道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目光射向绯晚,如一道道冷箭。 可绯晚一点不尴尬。 把身子蹲得更低了。 “娘娘,嫔妾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只是虞选侍做错了事,冲撞娘娘,只怕娘娘生气伤了玉体,所以嫔妾带着她来,给您磕个头,认个错,让您顺顺气就走。 嫔妾虽然和她不熟,往日嫔妾在虞府当奴婢时,也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但毕竟已经认了家门。她是嫔妾的妹妹,她有错,嫔妾难逃教导不周之责,愿与她一同领罚。” 贤妃再次哼笑。 “愿与她一同领罚?本宫罚她的时候,你可是把她救走了呢,现在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虞素锦见贤妃不依不饶,只得跪在地上,把身子伏得更低。 绯晚干脆提起裙子,由福身改为了跪下。 “那天虞选侍晕倒,不得不带她回去叫太医,如今养好了,嫔妾立刻带她来一起领罚。娘娘今次如何发落,嫔妾都绝无怨言。只请娘娘保重玉体,别为嫔妾动气。您如今管理六宫,您安好,就是嫔妾的福气了。” 她俯首在地。 以额触地。 从头到尾都很恭敬,让人挑不出错。 贤妃端然坐着,手中孔雀翎青玉团扇在椅背上一下一下磕着,笃,笃,笃笃…… 殿中鸦雀无声。 这磕碰闷响就显得越发清晰。 人人都等着看贤妃如何回应。 看绯晚会不会继续吃瘪。 “娘娘,茶都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盏去。还用一样的茶叶,是咱们老夫人托人从福州带来的。” 忽然,灵珑轻轻出声。 向主子谨慎一笑,拿走了贤妃手边一个茶碗。 贤妃垂了眼睛,压住看见绯晚就生起的心头火。 知道灵珑是在尽职提醒她,要听老夫人的劝,别跟盛宠的昭贵嫔过不去。 那日绯晚协理后宫的消息一出来,镇国公府老夫人就叫人送茶叶进宫,带来了口信。告诉孙女贤妃,不要耍闺阁女孩性子,要沉住气,陛下那样安排,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还叮嘱灵珑说,要时刻提醒主子,不然唯她是问。 “昭妹妹,你这一跪,到让本宫不知所措了呀。还不快起来,你们姐妹俩这样惶恐,难道觉着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忽地贤妃笑了。 笑得风华绽放,令人眼前一亮。 绯晚立刻示意虞素锦一起磕头,然后拽着她起来。 也笑了:“多谢娘娘恕罪,嫔妾感激不尽,唯有念着娘娘的好,日后更加尽心服侍娘娘。” 说着目视虞素锦。 虞素锦连忙跟着奉承:“嫔妾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敢再不敬娘娘。” 贤妃噗嗤一笑,团扇轻轻摇晃:“你们说来说去,也还没说让本宫恕什么罪,倒闹得这么大排场,更让旁人一头雾水。事情传出去,怕是要有人议论本宫作威作福,欺负低位了。虞选侍,你且说清楚,那晚本宫为何罚你?” 虞素锦暗暗咬唇。 赔笑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也正想问呢,为何贤妃那样折辱她! 绯晚笑道:“娘娘问话,她却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原是她不敢借娘娘的衣服,却到处说娘娘给她宫女的衣服穿,让娘娘背上了苛待嫔妃的骂名,还深夜在长乐宫门口和娘娘分辩,以下犯上,罚她岂不是正常的么?嫔妾已经教导过她了,以后她必不敢再犯。娘娘管理后宫赏罚分明,宽严相济,人人都明白的。” 贤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到底是昭贵嫔明理。” 那晚的事,是非黑白暂且不论,她们姐妹联手在御前抹黑她,以后再算账。众目睽睽之下,绯晚既然姿态足够低,贤妃就暂时放过。 虞素锦却是一惊,暗忖绯晚原来早知道她穿宫女衣服去御前。不敢深想绯晚有没有洞悉她当初想取而代之的心思,她捏紧了帕子。 “坐吧,昭贵嫔,你刚病好,本宫不能让你累着。来人,给昭贵嫔上茶。” 贤妃抬手招呼一句。 准备接下来让绯晚看看她打理宫务的威严。 更是让绯晚瞧瞧,协理后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却不料绯晚不坐,站在堂中,收敛了笑容。 环顾众人,对贤妃谨慎地说:“嫔妾此来,除了请罪,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和娘娘商量,还请娘娘先屏退左右。” 在座诸人都有不悦之色。 清场? 昭贵嫔以为她是谁呢,随便想把大家赶走! 贤妃也是这心思,立刻似笑非笑地说:“昭妹妹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当着大家面说么?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昭妹妹若光明磊落,就直说了吧。” “可是娘娘,这件事尚无定论,恐怕……” “尚无定论更要公开说出来,让大家议一议,也许定论就出来了。” 贤妃截断绯晚的话。 绯晚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那好,谨遵娘娘吩咐。” 她朝身后香宜点了点头,香宜走出去,须臾带了膳房的执事金寿前来。 金寿一头冷汗,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视死如归横了心。 大声禀报:“奴才是膳房执事,查出膳房备菜的张小六和他在长乐宫的堂哥张小四勾结,传递药粉,往樱小主饮食中下药!” “什么?!” 贤妃捏紧了团扇玉柄,丹凤眼骤然瞪起。 满堂哗然。 樱选侍芷书孕中见红、差点小产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这……竟是和长乐宫有关? 绯晚一脸凝重,隐住嘴角冷峭。 前头给足了贤妃面子,做小伏低,正是此时的铺垫。 贤妃娘娘想大权独揽,先把自己摘干净再说吧! 第一卷 第209章 先拿简嫔开刀 “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攀咬长乐宫!” 灵珑上前一步,对金寿疾言厉色:“你是膳房执事金寿吧?我知道你,上回咱们宫里要两道寻常的菜,你分管的膳部接了吩咐,却足足隔了两个时辰才送来,做出来的东西还一塌糊涂,让人难以下咽,也不知道你这执事是怎么当的。是根本胜任不了呢,还是故意针对咱们长乐宫?!” “奴才不敢,奴才都是据实禀报,查到什么就说什么的!” 金寿连忙一个劲地磕头,冷汗冒得更多了,眼见着汗珠子一滴一滴顺额而下,他连擦都不敢擦。 “好一个据实禀报啊。”灵珑冷笑,“也不知道你据的是什么实,长乐宫怎么会跟樱小主的事有关系?你要是不能拿出实证,今儿倒要问问你为什么这么大胆了!” 灵珑作为贤妃的第一心腹,最能体察主子心意,也最会见机。该春风满面的时候总是笑脸迎人,该展露威严的时候也绝对不含糊。 座上简嫔及时插言: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奉承春熙宫。咱们不少人都听见看见了,这个金寿最近很是讨好昭贵嫔,本来做的是合宫的差事,如今却恨不得专门给昭贵嫔一个人侍奉膳食,把咱们其他姐妹都抛下了。别说额外要什么东西要不来,就是日常该供应给咱们的饮食,都丢三落四得给不全呢。” 简嫔一直看绯晚不顺眼,屡屡找茬,却屡屡吃瘪,这回见着机会岂能不添两把火。 恨不得让贤妃立刻发落了绯晚,好闹一个两败俱伤,她坐山观虎斗。 金寿极力为自己辩解:“奴才没有,奴才伺候各位娘娘小主绝对不敢懈怠,最近侍奉春熙宫多一些,也是因为昭娘娘连番晋封,陛下吩咐给昭娘娘好好添置份例,内务府一层层吩咐下来,到了奴才这里自然得奉命办差。 只是奴才侍奉各位主子,空闲时间基本没有,若是各宫的宫人要份例之外的膳食,就得见缝插针找时间伺候,一旦忙起来,很难及时满足各位公公和姐姐。 上回长乐宫的一位姐姐要了两道菜,其中一道镶豆芽,需要把豆芽一根根掏空,皮还不能破,再把剁成沫的火腿肉一点点用针塞进豆芽里头,然后配好了辅料放进锅里蒸。下头还不是清水,是用高汤蒸,熬制高汤的过程也很繁琐,所以才费了大半日工夫,并不是灵珑姐姐说得奴才们不尽心伺候。 简嫔娘娘上回要的茄鲞,是镇国公府传出来的名吃,需要把新鲜的茄子去皮切丁,丁块还要大小一致才算讲究,然后用新熬出来的鸡油炸了,再用精挑细选的鸡胸脯精肉和各色香菇、新笋并各色豆干以及干果切丁,鸡汤小火煨上一个时辰入味,香油收汁,槽油拌开,这还不算,最好是还得封在瓷坛子里过上一段日子,彻底浸透入了味再拿出来吃。 但简嫔娘娘要得急,奴才们做好了茄丁,只在瓷罐里封了一天一夜就敬献上去了,那味道,跟镇国公府做出来的想必不大一样,简嫔娘娘用了之后不满意,奴才们也是很愧疚,要是能再宽限十天半月,味道一定更好些……” 他头磕得结识,嘴皮子也利索得结识,滔滔不绝一大套说下来,竟然没给别人留下插言的机会。 直接把简嫔气了个倒仰,拍案而起。 “你这奴才,做事不牢靠,顶撞主子倒是很行!” 简嫔私下里跟膳房要茄鳌,根本不想让贤妃知道,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免得被人笑话她东施效颦,硬要学镇国公府的精致讲究。 谁知就被金寿这么嚷嚷出来了,很是让她没面子。 她说两句,这奴才竟敢顶撞十句,气死她了! “来人啊,还不把他拿下,拖出去打板子!让这起眼里没主子的东西胡言乱语,是要专门给贤妃娘娘添堵吗!” 殿外侯着的内侍大半都是长乐宫的人,并不听简嫔的。见她下令,为首的先去看贤妃和灵珑。 他们这一踌躇,简嫔又是气。怎么,我说话不好使吗,谁都敢不给我面子? 却不想想自己哪来的面子。皇帝不搭理她,绿头牌还挂着呢。原本在贤妃跟前还算得脸,但最近贤妃打理后宫,身边奉承的人多了,她也就不那么凸显,没少受冷落。 “简嫔,本宫带了金寿来,是为和贤妃娘娘商量樱选侍受害一事。刚开始询问根由,你便发好大一阵脾气,还要把人带下去打板子,你什么居心?” 绯晚在场中的暂时寂静里忽然出声,一改方才面对贤妃的谦卑,脸色冷沉,气势无形散发。 她今日盛装而来,容妆亦不似往日清素,方才伏低做小时只显美丽,此时气场一开,顿时艳光四射。 且不是浮艳,眼角眉梢都有威仪散出。 简嫔一时间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移开目光,不敢直视绯晚。 其他人也是一愣。 竟未曾想,一贯柔弱示人的绯晚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真是居养体移养气,人位置高了就是不一样啊! “你……你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居心,原是你胡乱攀咬贤妃娘娘,倒问起我来,难道……” 简嫔结结巴巴的辩解还没说完,就被绯晚打断:“不知简嫔哪里学来的规矩,跟本宫你啊我啊的,还敢当面诬陷本宫攀咬高位,挑拨本宫和贤妃娘娘的关系。来人,送简嫔娘娘到宫正司礼仪司去,跟教引嬷嬷重新学学宫规。” “是!” 绯晚这一下令,却不同简嫔刚才。 只因绯晚来时自己带了内侍,不光有身边的小林子和另一个小内侍,还有从宫正司调来的几个内侍和宫女,以及金寿手下膳房的侍者们。 顿时有两个宫正司的宫女上前,极有压迫感地站在简嫔身边,一左一右,冷声道:“娘娘,和我们走一趟吧。” 简嫔失色,脸都气白了。 一掌甩在其中一个宫女身上:“敢对本宫无礼!” 绯晚看着那宫女脸上迅速浮起的红色掌印,冷着脸,微微地笑了。 “贤妃娘娘,简嫔如此藐视宫规,咱们协理后宫的,可要坐视不理么?” 今日,便先拿简嫔开一开刀。 杀鸡儆猴好了。 谁让她自己撞上来! 第一卷 第210章 装柔弱,素锦妹妹也是行家里手 贤妃早已在简嫔训金寿的时候,微微斜了身子,眯眼靠在椅子扶手上。 冷眼瞧着事态发展。 直到看见简嫔打了宫正司的人,才眉头一扬,露出厉色。 简嫔这蠢货! 见绯晚点到自己,贤妃冷声吩咐:“简嫔,你先下去,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插嘴。” 简嫔有些不甘,对上贤妃严厉的眼神,才偃旗息鼓。 轻哼一声,准备离开。 “贤妃娘娘。”绯晚开口。 她这一拦,宫正司那两个宫女就继续围着简嫔,而小林子也带人上前了,让简嫔无路可走。 简嫔的侍女怒道:“你们干什么,贤妃娘娘让我家娘娘离开呢!” 几人也不回答,只是围着。 简嫔的侍女直接伸手推搡,几人被推得东倒西歪,但不管简嫔往哪边走,她们都坚持围着。 “你们竟敢对简嫔娘娘无礼!”那侍女厉声喝问。 这当口,接收到绯晚眼神示意的虞素锦,开腔了。 她一脸震惊,目瞪口呆之色,难以置信地瞪着简嫔主仆。 “竟然……竟然还能……这样以下犯上吗?而且,简嫔娘娘竟敢打宫正司的人?宫正司不是太祖爷吩咐设立的训教之所吗,只有他们教导嫔妃和宫人的份,原来还能反过来打他们……” 虞素锦说着说着,潸然泪下。 未施脂粉的素净脸庞,无助又委屈。 “那么,我在长乐宫外跪的那一夜,又算什么?我的膝盖还没养好,刚能稍微走动,就来这里再次请罪,又算什么?我以为天家威严、宫廷体统不可冒犯,却原来是见人下菜碟么? 我只是无心冒犯了贤妃娘娘,就要长跪一夜,简嫔当众故意污蔑高位、当众责打宫正司的人,却能全身而退……” 她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 十分悲愤地直接走到绯晚面前,嘶哑质问:“贵嫔娘娘,是您命令嫔妾必须来请罪,是您说贤妃娘娘极重规矩、掌管后宫不容冒犯,那嫔妾要问一句,您也是奉圣旨协理后宫的人,简嫔就能随意冒犯您吗?贤妃娘娘重规矩,却对简嫔的无礼视而不见,又是为何?” 绯晚呵斥:“住口!再敢质疑贤妃娘娘的公正,本宫也要罚你去宫正司重新学学规矩。” 虞素锦委屈得双唇颤抖,低下头福了福身:“是,嫔妾不敢了。” 她退了下去,但无声抽泣的模样,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服气。 绯晚暗道很好。 以后自己不用老是当众落泪扮弱者了,这有个能接班的。 “贤妃娘娘,虞选侍初入宫,不了解您,她的话您不要往心里去。”绯晚朝贤妃点头。 贤妃重重冷哼。 虞素锦的控诉已经将她逼到了必须秉公处置的地步。 不然她以后怎么服众! 这时候她反应过来——昭贵嫔一到场就先带妹妹请罪,极尽小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简嫔,你最近确实浮躁了些。既然昭贵嫔要教导你,你就回去,好好把宫中规矩重温一下,另外,抄十遍《女则》交给本宫,限三日内抄完,听到没有?” “是。” 简嫔再不甘,见势不妙,也得低头。 绯晚接口道:“简嫔,贤妃娘娘宽恕你,从轻发落,你要感念娘娘恩德,以后不可再犯。另外,你打了宫正司的人,就当众向她赔礼道歉吧。” 直接点出贤妃袒护简嫔。 并加上了自己的处置。 简嫔能服贤妃,岂能服绯晚,一听就反驳道:“贤妃娘娘已经发了话,昭贵嫔不服么,还要改了娘娘的处置?” 虞素锦哭着,却也不忘搭腔,抽抽噎噎地说:“简嫔娘娘,昭贵嫔并没不服贤妃娘娘的处置,您没听见么,昭贵嫔让您感念贤妃娘娘恩德呢。但是昭贵嫔也是陛下吩咐协理后宫的人,贤妃娘娘能处置您,为什么昭贵嫔不能,您在违逆陛下吗?” 简嫔被噎得胸口堵得慌。 怒视虞素锦:“本宫便是有错,也轮不到你来指摘!” 贤妃耐性告罄:“简嫔,你对昭贵嫔的处置有何异议,还不快去做!” 膳房那奴才还在地上跪着呢,正事没处理,简嫔却只管缠磨不清,又不能给她助力,她如何不气。 简嫔却是委屈。 贤妃竟然同意让她当众给宫女道歉?! “……本宫,绝对不会,给一个奴才赔礼道歉!”她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 很好。 绯晚吩咐:“那就按宫规处置吧,你亲自动手。” 被点到的宫正司宫女,立刻抬起手,极快给了简嫔一巴掌。 然后又是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足足打了十下。 简嫔主仆被宫正司的人上前按住,根本反抗不得。 那宫女挨了简嫔的打,还手就很重,十巴掌一点不含糊。 打完了,站在殿中面对满殿惊讶的众人,朗声道:“太祖有训,妨碍宫正司训诫者,无论任何错处,皆受十倍奉还。” 这是太祖爷当初设立宫正司时,立下的规矩之一,就是为了让宫廷上下遵循规矩法度,任何人不得例外。 这么多年下来,宫正司的地位越来越低,已经不敢训诫嫔妃了,但突然有人撑腰的情况下,搬出这种规矩来,谁也说不出什么。 绯晚朝那宫女赞许点头:“你做得不错。 简嫔,你回自己宫里反省去,记得贤妃娘娘的话,要好好学规矩,并抄写《女则》。” 满殿鸦雀无声。 人人震惊,一时无法从简嫔挨打的场景中回神。 就连贤妃,也是抿紧了嘴唇,严肃审视绯晚,沉默未发一言。 好半晌,简嫔捂着红痕交错的脸,瞪向绯晚发出了嘶吼:“本宫会去御前告你的!” 绯晚气定神闲,吩咐宫正司的人:“你们,送简嫔娘娘去辰乾殿,用本宫的轿子送,让她去告状。” “本宫现在不去……你们别碰本宫……” 无论简嫔如何挣扎,还是被宫正司的人带走了。 至于她会不会去御前,满殿人都好奇,但又不能跟去瞧。一时大家神色各异,面面相觑。 贤妃派系本有和简嫔交好的人,以前抱团起来,连皇后有时都奈何她们不得。可今日绯晚忽然发难,来者不善,她正当盛宠,刚得了协理权,一时没人敢当出头鸟,为个失势的简嫔得罪她。 何况贤妃都没为简嫔撑腰,谁又会去讨没趣。 于是绯晚这番威仪,竟是生生立住了。 众人暗暗猜测着绯晚和贤妃接下来将会如何对峙……毕竟,膳房的金寿还在那里跪着呢! “贤妃娘娘,不如让金寿说一说查探的详细,咱们再定夺?” 绯晚坐在了贤妃下首第一张椅子。 一脸诚恳,殷切提议。 第一卷 第211章 关键的人证,竟然跑了 贤妃含笑看着绯晚。 笑容是她身为世家女的气度,其实心里,她早已大怒。 绯晚在她没在意的时候,竟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宠爱有了,位份有了,权柄有了,借着事端向她发难的胆色也有了! 不……她忽然意识到,绯晚不是慢慢成长壮大到如此的,而是从一开始,就不是省油的灯! 春贵妃,皇后,太后……这些高位的人,在对上绯晚的时候,全身而退的从来都是绯晚。 现在轮到自己了么? 贤妃压抑住怒意,气度高华地笑道:“樱选侍见红一事,本宫一直很为她着急,若非实在太忙,本宫一定会亲自查一查缘故。没想到昭妹妹奉命查证此事,却查到了本宫的长乐宫。” 她暂且停住话头,扫视殿中众人。 “各位妹妹在此,听到这膳房奴才的话,觉得如何啊?” “那自然是不信的啊。”座上有贤妃派系的人,立刻为贤妃说话,“贤妃娘娘驭下有方,长乐宫的宫女内侍都很懂事,哪会有传递药物害人的奴才,膳房肯定是查错了。” “正是呢,樱选侍见红,未必是外力,兴许是她自己气血弱不能固胎,跟长乐宫有什么关系呢?”又有人说。 殿上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在贤妃的示意下,或明或暗地反击绯晚。 她们不帮简嫔,但却会帮贤妃。 贤妃等众人议论一阵子,才望着绯晚道:“昭妹妹,你刚任事,有疏漏难免。膳房这奴才查出来什么,让他说说吧,有纰漏之处,本宫替你再查一查,你看怎么样?” 十分宽容大度的模样。 坦荡面对嫌疑,不但不计较绯晚查到她头上的失礼,还要帮绯晚善后。 这姿态…… 绯晚瞧着,倒是有点像当初的皇后了。 是不是人一旦拿到了权力,便会渐渐染上那些臭毛病?自己以后到了高位,可要引以为戒才是。 “多谢贤妃娘娘宽厚。”绯晚不跟贤妃做言语之争,只用事实说话,便吩咐金寿一五一十从头讲来。 金寿跪在地上许久了,终于到了发挥的时候。 于是直起身子来,将当初怎么暗中领命,怎么查到灶房的树墩有异常,又怎么四处布局、终于抓到了树墩曲折拿药的过程,详详细细讲了一回。 讲到哪里,就把当时可以做人证的手下办差的人,叫进殿来验证。 比如那个趴在茅房梁头盯梢的,进来后便把他每晚蹲守的情况都报了一回。他有个小本本,夜里什么时辰哪个人上了茅厕,是大是小,多长时间,甚至带没带手纸,都详详细细地写着。 可把满殿人给听恶心了。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熏香都掩盖不了的臭气,想必是每晚蹲守沾染上的。 好容易等他汇报完,金寿连忙让他退下:“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当差。” 就这样,一干人等全都报完,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殿上诸人的脸色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因为金寿不是信口雌黄,人证齐全啊! 及至绯晚将金寿查到的药粉拿出来,宣了贤妃惯用的赵太医来看,被赵太医确认那是活血通淤的药之后…… 物证也确认了! “金寿,你可知道,拉帮结伙构陷宫妃,会有什么罪责?”座上一个嫔妃小声地问。 金寿道:“奴才奉命办差,所做一切都为办好差事、查出坏人,小主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奴才不懂。” 绯晚笑看那出声的嫔妃:“你所谓金寿的拉帮结伙里,包不包括本宫?”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那嫔妃低了头,不再说话。 绯晚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虽则十几个人一起诬陷长乐宫、各种细节做得又如此周密,不大可能,但若是背后有人指使,那也说不定。所以本宫觉着,干脆一查到底,既然他们查到了长乐宫的内侍张小四,便叫他来问问看,如何?” 绯晚看向贤妃,等她回应。 贤妃笑容不减:“传张小四。” 她倒要看看,自己宫里会出什么样的东西! 灵珑立刻走出去,亲自叫人去带张小四。 这人原是长乐宫做杂役的,刚来不久,其实灵珑也不很认识他。 是统管杂役的执事太监去带人的。从张小四被堂上金寿点到,执事太监就叫人把他看守住了。这时候奉命去传,执事太监进了张小四的房间,连床底下箱子都翻了,愣是没找到人! “人呢?” “啊……在屋里啊,刚刚他还叫唤肚子饿,让我们给他拿点糕饼吃,我们没理他……” “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呃,两刻钟之前?” 执事太监细看后窗,发现有蹬踩的鞋印,“蠢货!快去追,他跑了!” 消息传到殿中,贤妃脸色一沉。 关键的人证,竟然跑了! 绯晚道:“娘娘别急,先找找人再说,也许是他去哪里串门了。不如,先传其他涉事的人来?” 贤妃不置可否。 于是传了灶房那个烧火的内侍,名叫树墩的。 “你为何要拿了药粉,往樱选侍的菜里添加?谁指使的,加了几次,什么时候,一切如实招来!” 一时树墩到了,宫正司的人上前问话。 树墩一言不发,进殿之后也不跪,扫视了每一位嫔妃之后,忽然冷笑一声。 一个箭步,毫无征兆,朝着绯晚冲了过去。 事发突然,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绯晚连人带椅被他推倒在地。 “老子弄死你!” 树墩大喊着,双手扼住绯晚喉咙。 “救昭娘娘!” “放开!你这奴才!” 香宜小林子等人惊得一窝蜂冲上去,还有金寿等绯晚带来的人,以及长乐宫殿内众人,也跟上去救。 很快把树墩拽了起来,肩膀都给他拽脱臼了,将他按在地上。 “说!为何行刺昭娘娘!”金寿恨不得把他给直接打死。 绯晚被人从地上扶起,领口上的脖颈一片红痕。 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娘娘,您怎么样,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香宜又气又急,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第一卷 第212章 服毒 “不必!” 绯晚按住了香宜的手,快速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香宜会意,立刻明白自家娘娘没事,暗暗松口气。 但还得继续装。 “娘娘,您不能不顾自己身体啊,查事情虽然要紧,您也要保重安全才行,奴婢这就给您请太医去!” “不要,快问问这个树墩,为什么要杀我,到底是谁指使的,和樱选侍的事有没有关系,快问他……” 绯晚咳嗽着,扶着桌子站定,憋得脸都红了。 却一副根本顾不得自己的样子,只顾着查案。 宫正司的宫人将树墩控制住之后,当场开始讯问他。 树墩的脸贴在地上,狰狞扭曲,斜着眼睛朝上,盯紧绯晚。 狞笑着说:“你早就该死!” “还不老实!”宫正司的内侍一脚踩在他身上。 树墩闷哼一声,喘着粗气,依旧狞笑。 “昭贵嫔,你想知道谁要杀你吗?” 绯晚咳嗽,哑着嗓子说:“只要你说实话,本宫保你不死。” “哈哈哈!”树墩大笑,“你凭什么保我不死,你大得过她吗!” 他突然奋力仰头,朝着殿堂顶上喊道:“我死也没有说出实话,你记着,实现承诺!不然我变成厉鬼找你!” 他大笑,哈哈不止,忽然却没了声音。 直愣愣瞪着前方,半晌不动。 控制他的内侍脸色一变,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到他鼻息下一探。 “死了……” 满殿惊呼。 内侍们松开了手,树墩的身体软绵绵俯趴在地上,脑袋向旁边一坠,喉咙吐出一口气,像是浑浊的叹息。 他的眼睛没有合上,死沉沉地睁着。 吓哭了一个嫔妃,她举袖掩面不敢直视。 长乐宫的掌事太监要上前查看,却被宫正司来的人给拦住了。 膳房执事金寿连忙过去检查一番,在树墩牙齿间发现了一个小坑,里面还有未融化的毒药颗粒。 “启禀各位娘娘,这人在牙里藏了毒药,服毒自尽了!” 几个胆小的嫔妃发出了害怕的尖叫。 灵珑大声吩咐:“还不快把他抬下去,别吓着各位娘娘小主!” 长乐宫的人一拥而上,就要把树墩尚未冷却的身体抬走。 宫正司的人少,一时竟没拦住。 “慢着!” 殿外一声喊,芷书扶着侍女的手,在同宫的顺妃陪伴之下,快步进来。 让人意外的是,她身后竟然还跟着曹滨。 “樱选侍,你怎么来了?”贤妃审视着芷书。 “贤妃娘娘安。”芷书福身,脸色冷淡,“听说这里查出了暗害嫔妾的人,嫔妾便立刻禀报陛下。陛下派曹滨跟着嫔妾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贤妃目视曹滨:“陛下怎么说?” “陛下让奴才过来听审,并随时禀报进展。”曹滨恭敬道。 听审?禀报进展? 贤妃心头极是不快,且心跳加速。 陛下信不过她,陛下,竟然信不过她! “有什么可审的呢,不过是有人设了圈套,构陷本宫。本宫位列四妃,又有管理后宫之权,只会护着樱选侍,护着皇嗣,又怎么会害她?长乐宫的奴才有了嫌疑,那也与本宫无关。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要害樱选侍和皇嗣,又一箭双雕要拉下本宫来!” 贤妃到了此时,终于认真起来。 见了死人,见了曹滨,她不再好整以暇做壁上观,而是切切实实起了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决心。 “那个叫什么四的奴才,追回来没有?” “回娘娘,还没有……” “好啊,一个死了,一个跑了,给本宫来一个无有对证?” 贤妃冷笑,亲自吩咐膳房执事金寿把传递药粉的另一个人带上来。 给芷书饮食里放药粉的,是树墩,他拿了药粉藏在灶膛里,伺机放入。这是链条的下游。 现在查到最开始的药粉来源,是长乐宫的张小四,他跑了。这是链条的上游。 而中游,便是张小四的堂弟张小六,前半夜在茅厕放药的。 他被金寿拷打过一番,骨头软,招得明明白白。 这时候被带到长乐殿,吓得当堂尿裤子,把之前的招供又说了一遍。 事无巨细,招得比之前还明白。 但再明白也没用,因为他什么关键都不知道。 贤妃下令:“带下去,狠狠地审,他不知道,就打到他知道。” “娘娘,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才都是被堂哥指使的,求娘娘饶命啊,奴才根本不晓得这药是要害樱选侍的啊,堂哥说是膳房有人要助兴的药,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才在茅房传递,奴才冤枉……” 张小六被拖下去的时候,嘴里一通喊叫。 “还不堵了他的嘴?” 一直旁观的曹滨压了压眉头,示意拖张小六的宫正司内侍。 宫闱里胡闹的污秽,能污了娘娘们的玉耳吗。 张小六很快被堵嘴拖走了。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启禀各位娘娘,这个奴才已经差不多了,要是再受刑,怕是撑不住。”宫正司负责审讯的人前来回话。 贤妃淡淡道:“撑不住,就让他死吧。” 此时,不光是金寿查出来的这几个人,膳房上下,已经在贤妃的主持下,被宫正司讯问和搜查了一番。 却也没查出什么不妥当。 而那个跑掉的长乐宫杂役张小四,竟不知所踪,也不知躲去了哪个犄角旮旯。 到头来一无所获。 天色已经黑了。 贤妃的脸色越来越沉。 在曹滨又一次准备派人往御前传进展消息时,绯晚拦住了。 “曹公公,总之此事并无什么进展,就不要打扰陛下商讨军国大事了。时候不早,贤妃娘娘和各位熬了半日,也都累了,不如就此散去,回头再细查便是。雁过留痕,那些坏人既做了坏事,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循,来日一定会真相大白的。” 曹滨自然满口答应。 贤妃凤目一扬,言有所指:“昭贵嫔,你带人来本宫这里,最终却什么都没查明白,就这么散了,你甘心?” 绯晚早在曹滨和芷书来时,便已收起了强硬的气场。 这时候更是低头恭顺道:“娘娘容禀,嫔妾带人来您这里,正是因为相信此事和您绝对无关,为了和您一起查明真相,才来的。今日的调查虽然受挫,但嫔妾相信,只要咱们齐心协力,暗害樱妹妹的人必定难逃追查。” 贤妃审视着绯晚。 片刻后,笑了。 “昭妹妹,看来,本宫没有看错你。” “多谢娘娘信任。” 两人目光相接,都是一笑。 只是心里头各自想什么,可没这么简单了。 长乐殿暗流涌动之际。 在辰乾殿里,气氛却是轻松。 结束了和朝臣商讨军机要务之后,皇帝斜靠在软榻上,半闭着眼睛休息。 殿角几个刚被传召来了宫廷乐师,正弹奏着优美的曲调,供帝王赏玩。 一曲终了,皇帝微微睁目,道了一声“好”。 座上便有个琵琶乐工起身,行了个礼,口称:“谢陛下赞赏。陛下觉着好,不知会赏我们什么呢?” 皇帝听这声音清脆娇丽,不似男子,话又说得唐突,便微微凝神,仔细看过去。 第一卷 第213章 一枝秾艳露凝香,犹抱琵琶半遮面 烛火并不分明的殿堂角落,一个身形纤丽的乐工含笑站着,皮肤冷白,像是静夜里开在角落的栀子花。 皇帝一眼便认出那不是乐工,而是乐女。 女扮男装,她头上戴了乐工黑色的兜帽,露在帽子边沿外的青丝,却很明显比其他几人浓密。 未施脂粉的脸上,眉眼清透,如夏日芙蕖。 “你想要什么赏?” 皇帝悠然发问。 处理朝政疲惫之后,松快下来听了悦耳的曲子,此时他心情很是闲适,并不觉得这乐女的乔装有何不妥,反而生了些与之玩耍的兴趣。 “陛下能给出什么赏赐?金银珠宝,未免俗气,点心酒饮,只能用一次。”乐女脸上的笑意更明媚几分,琼鼻之上一对大眼睛俏皮眨动,唇边露出梨涡,“陛下有更别致的主意么?” 皇帝微微挑眉:“你这样大胆。” 其他几个乐工闻言都站了起来,各自扶着抱着乐器,垂首躬身,极其谦卑,只怕被迁怒。 于是越发显得那女扮男装的姑娘与众不同。 她身上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活力,隔着老远,都能让皇帝会心一笑。 皇帝这几日生病体虚,刚好些,又忙了大半天政务,未免觉着日子枯燥。这适时而来的小调剂,便引发了他的兴趣。 只听那乐女说:“陛下觉着我大胆么?如果,我想和陛下要一件东西当赏赐,您会不会觉得我更大胆。” 皇帝不计较她的自称失礼,饶有兴味地问:“你想要什么?” 乐女答道:“我想要‘香思’。” 皇帝微微一怔。 相思? 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先帝朝那把著名的琵琶琴。 用名贵木材仿制的前朝大师之作,又饰以香珠香佩,弹奏之时香气随乐曲绕梁,令人久久回味。 先帝亲自为其赐名“香思”。 并将之赐给当时的宠妃沉香夫人。 沉香夫人擅琵琶,乃宫廷乐女出身,盛宠一时,无人能出其右。她得了“香思”之后,时常为先帝演奏,夜半三更弦歌回荡宫城,幼年时的皇帝也是时常听见的。 只是自沉香夫人死后,先帝就不再听琵琶曲,那把“香思”也就束之高阁,等先帝也驾崩了,它就从沉香夫人的旧宫殿被清出来,送入了内务府库房。 时间太久,皇帝几乎忘了这东西。 此时乍然被眼前乐女提起,未免勾出他一些回忆。 “你为什么想要‘香思’?”皇帝发问。脸上少了些戏谑,多了几分审视。 乐女抱着琵琶,举步上前。 慢慢走到了御榻之前丈许之地。 她眉目如画的脸庞,在蟠龙烛台的映照下,变得更加清晰。耳垂上两个耳洞,昭示着确认无疑的女子身份。 色如春晓之花。 是个美人。 年轻的美人。 铮然一声,她拨动怀中琵琶。 “陛下,您听这把琵琶的声音,已经是极好的了。但是,我平日弹它时,却总觉着少了些韵味。” “听闻那把‘沉香’出自名家之手,弹起来如昆山玉碎,香兰泣露,就算是对牛弹琴,牛也能闻乐起舞。我便十分向往。若是此生能‘香思’在手,弹奏一回,便也无憾了。” “陛下,您能叫人把那琵琶取来,让我弹上一次么?” 她眼睛明亮,很是认真地直视着皇帝,漆黑的瞳孔里倒影着皇帝身影。 而她怀抱琵琶的身影,也清晰印在了皇帝眼中。 “你叫什么名字?”帝王眼中审视散去了,重添兴味。 “陛下叫人取琵琶来,我见了它,便告诉陛下名字。”乐女抿嘴一笑,俏丽之中添了几分狡黠,明婉可爱。 须臾,琵琶便被取来了。 ‘香思’名气虽大,形制却朴实无华,直颈梨身,状如水滴,琴头上镶嵌一块温润美玉,静美一如殿外月色。 乐女琵琶在手,当即弹奏一曲。 嘈嘈切切,大珠小珠,时而激昂时而幽怨,直接把皇帝从斜依软榻弹得坐直了身子,倾身聆听。 一曲终了,乐女抱着琵琶起身,正式在榻前跪了下去。 “臣女郑珠仪,拜见陛下。不祝陛下万岁,也不请陛下原谅臣女隐瞒身份。只求陛下将此物赐下,那么就算您怎么降罪处罚,臣女都心甘情愿领受。” 皇帝有些意外。 他以为这是宫里乐府新进的琵琶女,却不料她自称“臣女”,那想必是哪个臣工家的女儿了。又听见她这样的名字,和皇后排行明显,一下子便知道了她的身份。 皇后最近“养病”,听说是家里送了个妹妹来“侍疾”。 皇帝懒得揣测郑家的意图,根本没理会这茬,谁想到,今天这女孩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皇后让你来的?” “回陛下,是臣女自己要来的。” 郑珠仪看到皇帝眼中一瞬间腾起的愠怒和警惕,却一点不害怕,直接而坦诚地说:“长姐不喜欢我在宫里待着,但贤妃掌权,昭贵嫔又盛宠,她没办法,就顺了家里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我送给陛下。那天虞选侍狼狈离开御前,长姐叫我最近在凤仪宫安分待着,千万别出去乱逛,万一让陛下遇见,怕我也跟虞选侍一个下场,自讨没趣不说,不但不能帮她,还给她丢脸。” 她这样的直白,让皇帝意外之余,警惕更浓。 皇后意欲何为? 这丫头又意欲何为? 只听郑珠仪接着道:“但我偏要这时候来见陛下。陛下最近心里眼里都是昭贵嫔,自然不会在意我,我只想跟陛下讨这只琵琶,其它的事,我不管。陛下您愿意抬举我,我就听命,只当报答陛下赐琵琶的大恩,也报答父母和长姐教养之恩。陛下若是恼了,不喜欢我这样的讨好手段,那您就降罪,只要不把琵琶要回去,我什么罚都受。” 她说完了,将琵琶轻轻放在旁边地上,极其小心,生怕碰坏了似的。 然后以头触地,等着皇帝发落。 简单的乐工青衫,勾勒出她纤细窈窕的身形。不盈一握的腰肢,领口上一段白腻的粉颈,在皇帝眼前呈现无遗。 第一卷 第214章 死在娘娘手上,嫔妾死而无憾 “娘娘,嫔妾今日,绝没有要和您发生冲突的半点意思。 一来,带虞选侍跟您请罪,让宫里人都看着,嫔妾永远以您为尊。 二来,把樱妹妹之事查到的线索如实禀您,将幕后之人要挑起咱们嫌隙的意图粉碎。” 长乐宫,在绯晚的提议和贤妃默许下,所有人都散了,涉事的人也被宫正司带走了。 空荡荡的殿堂里,只剩了绯晚和芷书在场。 绯晚重新对贤妃陈情,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贤妃坐久了,让灵珑扶着,在殿内缓缓地走动。月华裙流淌曳地,在烛火照耀下熠熠闪光,华丽夺目。 绯晚说完过了半晌,贤妃才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淡淡地笑。 “昭贵嫔,你还记得,当初在本宫这里,你是怎么求本宫庇佑的么?” 绯晚福身:“嫔妾记得。嫔妾说过,嫔妾如蝼蚁萤火,只求娘娘垂怜,绝不会对娘娘不敬,若有违背,血亲天打雷劈。” 贤妃再笑:“言犹在耳啊。只是,才过了多少日子,你荣升贵嫔,家里又有了功劳,还得了协理后宫的权力,今非昔比,你的心,可还如初?” “如初。” “呵呵。”贤妃收起笑容,脸色一瞬间冷沉下去,“昭贵嫔,本宫没有闲工夫与你虚情假意,把你哄别人的手段收起来,本宫不吃这套!你要是还说这些废话,趁早离开长乐宫,以后无事不必来了!” 芷书原本坐在一旁听着,见贤妃疾言厉色,站起来便要说话,回敬贤妃几句。 被绯晚眼神制止。 绯晚上前一步,站到贤妃面前,用一双清澈而真诚的眼,定定望住贤妃。 “娘娘,我今日所为,会让人误会别有用心,这不奇怪。宫中人心诡谲,整日相伴之人都常常未必可信,何况我乍然得宠,与您相交未深,您若不怀疑,反而不正常了。” “可是娘娘细想,若我对您有半分异心,何必大费周章,把膳房的那些人都叫过来向您禀报。直接把他们带到御前,难道不是更能给您添麻烦么。” “还有太后寿宴那天,虽然我还没晋封,只是小杂鱼一条,但当日的我,和今日的我,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心。” “一样的,仰慕您。” 她盈盈的目光,那样意味绵长,像又细又光滑的蚕丝,静悄悄缠绕在贤妃脸上,身上。 她从头到脚打量贤妃。 那绵密的丝,也从头到脚缠着贤妃。 那样的婉约柔滑。 殿中只有芷书在侧,还有贤妃的心腹灵珑,别无他人。 绯晚柔缓的声音像刚去不久的夏夜里温热的风,绵绵吹到贤妃耳中。 “娘娘,陛下兴许过些日子就丢开我,腻了,又兴许多喜欢我一阵子,再晋封一两回。可又如何?他喜欢过那么多人,他还很年轻,以后还会喜欢很多人。我也许很幸运,但又有什么特别的?来日色衰爱驰,我还剩什么?” “陛下会离我而去,可娘娘您……”绯晚贴近贤妃,“您,从我看见您的第一天起,您便在我眼里,在我心里,永远。” 永远二字,她说得那样饱满,清晰。 贤妃丹凤眼一瞪,脸庞倏然红了。 蹬蹬后退两步,“你在说什么鬼话!” 绯晚眼含春露:“娘娘,您觉着,我像鬼么?或许,我就是鬼。一只失魂落魄的鬼。 以前我只是见到您就想在您身边,不见时念着您,就像以前被虞听锦罚挨饿时,抓心挠肝念着一块桂花糕,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可是寿宴那天,我跳进您的窗子,掀开您的帐子,看见您的身子之后…… 我突然懂了! 娘娘,我和陛下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那样脸红心跳过,可是自那之后我每每想起您,就……” 绯晚咬了咬唇。 一瞬间,也是腮红如血。 忽然上去攀住了贤妃的肩膀,贴近耳边,急促说了一句悄悄话。 “有时候,我在侍寝,眼前的陛下却变成了您。” 说完她退开几步。 扬起头,满脸桀骜,视死如归。 “娘娘,这就是我对您的心。这辈子,我只说这一次。” “您要治罪,就治吧,我死而无憾。” “芷书妹妹是我好朋友、好姐妹,我死以后,她的安危,就交给您了。” 而后绯晚住了口,再不发一言。 只是那眼睛,再也没离开过贤妃。 就那样痴痴地看着,饿狼见羊似的盯着,有今日没明日似的望着。 把贤妃看得一早就别开了眼睛,不与她对视。 贤妃涨红的脸色迟迟退不下去。 理智告诉她,绯晚在胡言乱语,在耍心机,可胸膛里的心却不受控制地乱跳乱蹦,让她呼吸困难。 “昭贵嫔,你怕不是失心疯了?”她冷笑,脸色讥讽,“别以为说些浑话,就能让本宫小瞧你、放过你,你可别做梦!今日的事,本宫会彻查,一旦让本宫知道是你捣鬼,你就等死吧。” 绯晚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得危险又不顾一切。 “死在娘娘手上,嫔妾,死而无憾呢。” “你给本宫滚出去!” 贤妃勃然变色,指着芷书:“你也滚!” “娘娘长夜好梦。”绯晚福身告退。 携了芷书的手,走出长乐殿。 跨过殿门的刹那,回头,朝贤妃深深看了一眼。 眼中不加掩饰的露骨情谊,让贤妃紧紧握住了手中扇柄。 “娘娘,她竟敢这样无礼!”灵珑忍了半天了。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敢调戏自家主子。 而这个人,还是个女的! “娘娘,咱们得想个办法,收拾了她,不然以她的心机和这种邪诡手段,一旦坐大,可是娘娘的劲敌。” 灵珑咬牙,开始盘算怎么施计对付绯晚。 依旧脸色通红的贤妃烦躁摇了摇团扇,不耐烦反问:“怎么收拾?现在是收拾她的时候么,咱们自己身上的脏水还没洗干净呢!” “娘娘……” “别管昭贵嫔了,先给廖嬷嬷送信去,请她明日进宫。再给府里传个信,把今天的事告诉老太太和父亲母亲,请他们赶紧帮本宫想办法!晚一步,这谋害皇嗣的罪过,怕是真要落在本宫头上了!” 贤妃打发了灵珑去办事。 自己一个人回到内殿,灌了半壶温茶,心跳才渐渐平复。 一转头看见铜镜里自己的影儿,那脸上绯红,如朝霞,竟还没退。 * “姐姐,别送了,你回去吧。” 夜色浓郁。 芷书站在自己宫门前,和一路相送的绯晚道别。 绯晚微笑:“怎么不像平日一样,让我进去坐一会儿再走?” “姐姐……” 芷书欲言又止。 看向绯晚的眼神,有点怯。 第一卷 第215章 顺妃想干什么 “你怕我做什么,难道方才在长乐宫那番话,你当我是认真的?” 绯晚看出了芷书的无措,忍俊不禁。 “姐姐?” 芷书愕然。 刚才在长乐宫…… 昭姐姐那个样子,情真意切的…… 连她都被弄得脸红了,难道不是认真的? “请我进去坐坐吧?”绯晚笑。 芷书赧然。 于是两人并肩进了宫门。 刚到芷书居住的偏殿落座,还没说话呢,同宫主位顺妃就闻讯而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贤妃娘娘可有为难你们?我人先回来了,心里可惦记你们得很,只怕众人都散了,你们单独留在那里会吃亏。” 顺妃仔细打量绯晚二人,十分关切。 芷书道:“并不曾为难,说了几句话就回来了。” “那就好!”顺妃大大松口气,顿一顿,十分感慨,“你们说,这可真让人想不到,事情怎么会跟长乐宫有关呢。陛下那边怎么说,要彻查吗?贤妃娘娘如今是掌管后宫的人,这事怕是不好办……” “没什么不好办的,谁谋害皇嗣,照例查就是了,这宫里除了皇上太后,还有谁比皇嗣更重要。”芷书语气清淡,理直气壮。 仿佛自己真怀了孩子,且真是个皇子一样。 顺妃温和一笑,对绯晚道:“看看,还是樱妹妹清醒,是我顾虑太多了。” 她坐下来闲话了一会儿,绕七绕八,絮絮叨叨,来回打听膳房这件事,以及关心芷书身体。 最终芷书露了疲惫之色:“娘娘,嫔妾和昭姐姐还没用晚饭,娘娘要留下来一起么?” 顺妃这才站起:“我已经用过了,你们用吧,瞧我,只顾着说话,让你们饿着了。” 自从芷书吃她的宴请导致见红,她是再不敢给芷书送饮食,也不跟芷书一块吃饭,这时候自是告辞。 临走时,握着绯晚的手,叮嘱她要顾忌身体,好好保养。 “昭妹妹身子本就有些弱,如今贤妃涉事,怕是不能打理后宫了,这满宫的事情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可有的受了。妹妹千万注意饮食,仔细着些,事情再忙,也别累坏了自己,可记住了呀。” 烛光里,顺妃温润的鹅蛋脸更显得和蔼可亲,关切的眼眸里满是温情。 绯晚感动点头:“多谢娘娘关爱。满宫里的娘娘们,就数您最关照我们,处处体贴,让我们感激不尽。” “感激什么,这样见外。” 顺妃拍拍绯晚的手,说自己家中有几个表妹堂妹,小时候都一起玩的,如今在宫里轻易见不着她们,她只将绯晚芷书几个当自家妹子,心里说不出的亲近。 “你们若是愿意,只管把我当姐姐,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也尽量想办法、找旁人来帮。这就是一家子姐妹的互相扶持了。” 顺妃又叮嘱了几句,直到芷书的宫人把晚饭都摆在了桌上,她才真的告辞离开,回自己宫室里去。 芷书和绯晚坐下来一同用饭。 芷书不解顺妃今日的殷勤过头,纳闷道:“难道膳房的事,和她也有关系,她怕查到自己头上?” 绯晚喝了两勺辅餐的紫苏姜汤,觉着不错,给芷书也盛了半盏,递到她手里。 言道:“她和你身孕的事有没有关系,暂且不知,今天的殷勤,多半是为了争权。” “争什么权?” “皇后‘养病’,贤妃协理后宫,大家原本说不出什么,可如今贤妃出了事,牵涉到谋害皇嗣里头,还能不能继续协理可不好说了。就算日后被证清白,调查期间,她的权柄怕是也要被分薄。” “可,不是还有姐姐么?”芷书慢慢品着汤,思忖道,“陛下旨意让姐姐和贤妃一起协理后宫,贤妃出事,还有姐姐顶上去。” “我不过是贵嫔之位,和贤妃一起管理后宫还好,但若贤妃出问题,光靠我是无法服众的。下药的事水落石出之前,怕是还需要一个高位宫妃来撑场子。庆贵妃和贤妃之下,四妃之位还有一个惠妃,下面便是顺妃、康妃了,你说顺妃会不会心有所动?” 芷书恍然,“姐姐所虑甚是。” 如今的后宫里,莺燕虽多,高位的却寥寥。 庆贵妃常年抱病,次一等的贤、德、淑、惠四妃之位,德、淑空缺,只有贤妃、惠妃两人。 惠妃是个爆炭脾气,平日不和人走动,躲不过的场合出来走一遭,大多时候独来独往我行我素的,不搭理人,旁人也不敢惹她。据说,惹了她,她不会搞什么等级压制,不用宫规处置人,而是自己直接动手。她出身将门,武力很是可以,传说当年打残过某个小宫嫔,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如今没人得罪她就是了。 绯晚和芷书承宠以来,除了合宫觐见的场合上给她请过安,平时是一句话都没机会跟她说过。 这样的人,便是贤妃倒了,怕也轮不到她执掌后宫。 那么接下来,就是顺妃。 她想趁着贤妃涉事时冒头,也在情理之中。 芷书想了想,道:“陛下要真能让顺妃协理,取代贤妃,咱们倒是能透口气。贤妃气势盛,顺妃绵软,不怎么压人。且她的绵软,和皇后那种绵里藏针又不同,若本性是个好的,倒是宫里的福气。” 绯晚点了点头。 只是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皇帝对贤妃涉事怎么看待、怎么处理,眼下都还未知。 绯晚刚得协理权,最近又动作颇多,这时候就不能在此事上再多挑唆,免得过犹不及,让皇帝起疑心。 这时候她需要安静。 静静看着事态发展,再顺水推舟,顺势而为。 “总之,咱们今日的目的达到了。” 她和芷书议定,把事情捅出来,逼贤妃上油锅。 用贤妃和镇国公府的力量,乃至借用皇帝的力量,彻查。 让贤妃和皇帝,不得不把芷书的事,变成他们自己的事,尽心尽力。 她们根基尚浅,办不到的事,查不出的线索,贤妃和皇帝绝对能办到查到。 “接下来,就等着贤妃娘娘拼尽全力给她自己洗清嫌疑,帮咱们把幕后的人揪出来吧。”绯晚喝完了汤,继续慢悠悠吃饭。 芷书却有些吃不动。因提起贤妃,未免又想到刚才绯晚的那番做派。 “姐姐……” “嗯?” “姐姐,贤妃她……” 绯晚一抬眼,发现芷书清素的脸庞上,又浮现一层红晕。 不由放了筷子。 笑看芷书,将口中食物慢慢咽下,清了清嗓子。 看来有些话,还是得告诉樱妹妹。 樱妹妹清冷通透,胜于常人,但到底骨子里还是好女子,不似她心黑心邪,有些事啊,还没看透。 第一卷 第216章 教唆姐妹 “妹妹,其实,相比男子,我更喜欢女子。” 绯晚第一句话,就让芷书变色。更加愕然之余,脸色红得更甚了。 她想起了住在观澜院那几天,曾和绯晚抵足而眠。 “姐姐……” “妹妹,难道你不喜欢?” “我……” 芷书手足无措,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 迎上绯晚认真的眼神,芷书的心一下子跳乱了。姐姐是在问我,喜不喜欢她吗……我该怎么回答?可是,她不是对贤妃表过衷情了么,怎么,也喜欢我么?像皇帝一样,春兰秋菊各类型都喜欢?…… 噗。 绯晚忍不住笑出声。 见芷书这样慌乱,不忍再逗她。 “不是那种喜欢。”绯晚解释,“我欣赏女子干净、美丽、温暖,就像欣赏花园里的花一样,并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咱们之间,自然是单纯的姐妹情。” 芷书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多心了。 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过来,把绯晚面前的碗碟都端走了。 “姐姐怎么这样,罚你不许吃饭了!以后再登门,我也不管你的饭,任凭你饿着去!” “好妹妹,饶了我,我以后再不敢了……” 绯晚忙不迭赔礼道歉,笑眯眯起身,蹲下去行了个深深的福礼,“妹妹要是不原谅,我可不敢起来。” “那你就蹲着好了。”芷书板起脸。 脸上的热度总也退不下去,自己却也懊恼,怎么会想岔了。 这时候侍女在外报:“吴小主来了。” “请吴姐姐进来。” 芷书话音刚落,很快,吴想容就掀帘子进了门。 一见绯晚正蹲身行礼,愣了一下,随即拍手笑道:“你们闹什么玄虚呢?见你们这样好端端的,我总算放了心。今儿听说了长乐宫的事,把我急坏了,可又不能贸然去,我脑子不如你们好使,只怕帮不上忙还给你们捣乱。” 打听着绯晚两人从长乐宫出来,她便赶了过来询问情况。 芷书扶起了绯晚,“看吴姐姐的面子,饶你这回。下次若还拿我开玩笑,一样不给你饭吃!” “这是做什么呢?”吴想容不由好奇。 绯晚便言简意赅,把今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自己对贤妃那番胡言乱语,也没瞒着。 “调查的事,之前没跟姐姐说,是还没有眉目,所以保密了,请姐姐容谅。” 吴想容听前头只觉胆战心惊,听到后头,则是瞠目结舌。 “你不跟我提前说才好,免得我不慎被人看出什么。但是你……你真跟贤妃那样讲话?你也太……” 太不要命了! “万一贤妃恼了,把你的话禀告给陛下,不是完蛋了吗!” 陛下怎么会再宠爱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 绯晚反问:“贤妃敢吗?” 吴想容一愣。 “不敢?她怕陛下误会她,为了自救而陷害你?” 可也太冒险了! 芷书却立刻反应过来。因为,太后寿宴那日,她是见过贤妃在内室里的窘迫秘事的。 皇帝虽然再未追究调查那件事,可多半知道些什么。那次贤妃可以说是被人陷害,那她若再“被女子喜欢”一回呢? 皇帝难免要疑心,怎么回回都是你…… 到时候贤妃想洗清自己可难了。 芷书不由再一次地十分佩服绯晚。每次都行走在刀尖上,每次都不会被扎到。 对危机的机变,对局势的把控,昭姐姐真是绝了。 只是…… “就算贤妃不敢把此事往出说,姐姐那样骗她,又有什么好处?” 绯晚笑:“我百般解释对她的忠心,她只是不肯放过我,那我只能胡说八道一番了,让她难堪羞窘,我也好快速脱身。我的‘情谊’她若不信,继续讨厌我罢了。若信了一星半点儿,我岂不是赚到。” 芷书和吴想容对视一眼,都是无语。 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你们还是太保守。世间种种道德规矩,多是上位者方便管束下位者而设,何必认真呢?男子加诸在女子身上的所谓‘德容言功’的要求,廉耻贞洁的束缚,更是为了驾驭女子,让咱们永世为妻为妾为奴为婢,好将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绯晚看着两人惊异的样子,正好吴想容过来,索性连两个人一起教唆了。 “男人束缚咱们,咱们自己也要束缚自己么?何不大胆一点,野一点? 他们能三妻四妾,我们为什么不能左拥右抱? 他们搞断袖龙阳,我们为什么不能喜欢女子? 贤妃娘娘美丽高华,有钱,家世好,说话办事爽利,好处很多,我怎么不能心悦她了? 实不相瞒,我可以平等地喜欢这宫里每一个人,太监宫女嫔妃皇帝,也可以喜欢天下间每一个人,不分男女。只不过看来看去,男的太不争气,能让我喜欢的太少,倒是姐姐妹妹们更加可爱些。” 还有一句话没说,太忤逆,怕两位姐妹一时接受不了——就算是面善心毒的皇后,也比不上陛下的污浊呢! “……昭妹妹!” 吴想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雷劈了,听了这些话脑袋都木了。 愣怔一下,赶紧跑到门口去查看有没有人偷听。 这些话被人听了,传到皇帝耳朵里,大家前途可就没了。 好在屋外谁也没有,大家的心腹侍女都在堂屋外头的廊下候着,旁人更是离得老远。 “这些话可不兴乱说啊……”吴想容跑回来小声叮嘱。 芷书面露思忖,“昭姐姐说得有理。确实,不妨大胆一些。” 绯晚继续启发:“是啊,情之一字,男子可以玩弄,女子为何不可利用?可利用于男子,也利用于女子。贤妃要处置我,我便哄一哄她,求个平安,有何不可?” 芷书深深点头:“眼界一宽,路就宽了……” 吴想容心说要了老命了:“你连太后皇后都敢顶撞,你还想怎么路子宽?” 她虽然隐隐觉着绯晚说得有些歪道理。 但多年的落寞生涯让她保持了理智,自认这些叛逆的想法、狂放的路子实在不适合自己。 昭妹妹一个人疯就够了,自己就站在后头把她拽好了,别让她疯得太离谱吧! 于是及时转移话题。 “你们知不知道,皇后那个妹妹,今天晚上跑到御前去了。可是狐媚呢,听说是女扮男装当乐师,还跟陛下要走了很贵重的一把琵琶!” 论消息灵通,潜邸出来的吴想容姐姐很有一套。 “她留宿辰乾殿了?”芷书脸色一冷。 她们跟贤妃周旋、调查孕事的时候,倒被人钻了空子! 吴想容点点头:“八成要侍寝了,我来这边的时候,听说她还在御前没走呢,都这么晚了……” 绯晚暗暗疑惑。 不应该啊。 她那天晚上给皇帝用的药,好像有点副作用…… 按理说,这才几天,皇帝好像没这么快能重振雄风啊。 于是叫了人去御前打听。 看看郑四小姐和陛下,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一卷 第217章 皇帝的喜怒无常,实在出乎意料 “陛下,我的手都酸了,您可真不知道怜香惜玉,只顾着自己听曲儿舒服!” 辰乾殿。 郑珠仪一支曲子弹到一半,忽然停了,自顾自站起来抱怨。 可她笑语嫣然的,于是这抱怨也变成了毫不做作的娇嗔,明媚大方,令人见之忘俗。 皇帝被逗得笑出声。 “怎么,你觉着自己算是香玉么?” 郑珠仪嘻嘻一笑,贝齿如珠,放下琵琶走到了皇帝跟前。 歪头道:“我就算不是香玉,便是地上一块砖,难道不该齐齐整整的才好铺吗。要是磕了碰了缺了一角,您看着会舒服?您今晚已经一口气听我弹了七支曲子,倘或再听下去,把我手累坏了,一时半会好不了,下回您再想听时,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皇帝好整以暇,摇了摇头:“宫廷乐府里有的是琵琶伎师,朕随时能召人来弹。” “别人比得上我么?” “怎地比不上?” 郑珠仪俏鼻一皱,像只撒娇使气的小花猫,奶凶奶凶的,瞪眼哼道:“乐府那些人,连带着满京能弹琵琶的贵女,比我弹得好的是有,但她们都不如我长得好。比我长得好的呢,又绝对不如我弹得好。陛下若想再有今晚这番享受,找旁人可不行,独我一份!” 皇帝不由朗声大笑:“你就这样自信?” “那是自然。” 郑珠仪把一双手送到皇帝眼前。 “陛下瞧瞧,我弹了这许久,指头都红了,好容易保养的指甲,也快要裂开了呢。可不是我偷懒哄您,是真的不能再弹了。” 她的手,十指纤纤,润如春葱。 比寻常女子的手指稍长一些,姿态优雅。 尤其与众不同的是,每个指甲都养得高出指头一小截,新月似的弯在上面,还附着一层莹润透明的胶状物,淡淡的胭粉色,像是花汁子滴落其上又散开,美而灵动。 “好手。” 皇帝赞叹,伸手将她的手捏住。 指腹摩挲那新月似的指甲,问:“这是什么?” 郑珠仪大方回答:“这是为了弹好琵琶,我在指甲上涂了一层自制的‘花胶酿’,比寻常甲油甲脂厚重些,可以让指甲更有韧性,拨动琴弦便不容易断裂了。陛下摸一摸,是不是觉得厚一点?” 她丝毫没有闺阁女孩的娇羞,被捉了手,也毫无反应,像是在谈论一件物品。 皇帝便依言在她甲弧上摸了摸,“果然厚些,还很香。” 握着她的手,凑到鼻端轻嗅。 那日在春熙宫放纵之后,连着几日养病,未近女色。此时美人当前,娇声俏语,叫人如何不动心? 皇帝臂上稍一用力,郑珠仪便跌在了他怀里。 “陛下!” 少女瞪眼生怒。 皇帝却一翻身将她压在了榻上。 其余乐工早在“香思”琵琶来时,便识趣退了出去。而殿中侍奉的宫人,也很会感知气氛,在郑珠仪方才起身靠近皇帝时便离开了。 烛火莹然。 幔帐轻晃。 郑珠仪最初的惊讶低呼,渐渐变成了急促娇吟。 “陛下……” “陛下,别这样……” “陛下……” 兜帽滑落,一头青丝流于枕畔。 乐工青衣剥落,软软垂到地上。 “陛下……我……我只要那把琵琶,您若是如此……占了我的身子,可……可不许反悔了,‘香思’从此就是我的……” “朕在你眼里,比不得一把琵琶?” 皇帝眼眸一沉,决定让这妮子知道厉害! “陛下!不要!” 郑珠仪惊呼,继而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降临。 一瞬。 两瞬。 片刻之后,她又困惑地微微睁眼。 “陛下?” 怎么不动了,只是抱着她而已…… “你既不愿意,朕亦不勉强。朕又不是强迫女子的登徒子。” 皇帝放开她,坐起来,脸色微愠。 郑珠仪不知所措:“陛下,我……” “你回去吧,朕累了,晚间还没用药,已耽搁了时辰。” 皇帝长身而起,看也不看她,径自回到内殿去了。 垂地帘帐轻拢,明黄色的身影转瞬消失。 郑珠仪一脸惊诧坐起,想要下榻去追,却又没好意思。再胆大,她也是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儿,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实在是没有经验。今晚这番,已经让她耗尽了胆子! 脸红如血。 一半是羞的,一半也是气的。 皇帝的喜怒无常,实在出乎意料。 她匆匆捡起外衫穿好,重新整理好头发,体统之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磨蹭着走到了内殿帘外,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你还不走,难道反悔了,很想自荐枕席?” 皇帝不加掩饰的羞辱,让郑珠仪几乎咬破唇瓣。 跺跺脚,她气道:“我只要琵琶,可没想与陛下如何。恕我直言,您这样可不算君子所为!” 她放重了脚步转身便走。 直到外殿门口,也没等来皇帝叫住。 冷哼一声,返回来抱起琵琶,气呼呼大步离开。 * “娘娘,郑四小姐没有留宿辰乾殿,和陛下独处了一会儿,就带着琵琶离开了。” 没多久,绯晚这边,收到了小林子跟御前老相识打听来的消息。 吴想容合掌念了句“菩萨保佑”,“总算没让那狐狸精钻了空子!” 芷书好笑:“咱们初晋封的时候,旁人也叫咱们狐媚子呢,现在才多久,咱们也防起旁人来了。” 吴想容愣一愣,“……风水轮流转?” 芷书纠正她:“这说明咱们的陛下万花丛中过,就爱图个新鲜。” 绯晚细问小林子:“郑四小姐走的时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可知道?” “回娘娘,据说是不大高兴,殿外的人偶然听了一声半声的,好像她说陛下‘不够君子’什么的,跺着脚走的,出殿时还把门扇摔得砰一声响呢。” 吴想容惊讶:“这么大胆,脾气这么大吗?陛下没生气,没治她罪?” 小林子摇摇头。 几人对视一眼。 芷书冷笑:“还真是个新鲜的样式。” 她和吴想容虽然也有些大胆,吴想容对嫔妃们偶尔毒舌,她则是遇谁都敢怼,但她们对皇帝却还都比较恭敬。 眼下这郑四小姐还敢和皇帝耍脾气,又是青春娇嫩的未出阁千金,难免能让皇帝印象深刻。 吴想容咂舌:“劲敌!” 绯晚听她们议论,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第一卷 第218章 给皇帝炖个补肾汤 郑四小姐离开的时候,为什么生气呢? 明明都两人独处了,却没发生什么。这不符合皇帝的一贯作风,也不符合郑四小姐的诉求。 所以…… 绯晚大约明白了。 那多半是因为…… 皇帝力不从心了吧。 她就说嘛,情娘给的药,怎么会不管用。那晚用了之后,起码皇帝得消停半个月才行。 郑四小姐这时候去钻空子,那可没有空子可钻,怕是撞到铁板了。 哦,不是铁板,面团吧。 时辰不早,绯晚和芷书吴想容又闲聊玩笑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该办的事都办了,未竞之事随后再说。回到春熙宫,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绯晚放宽了心,躺下好好睡觉。 可今夜无眠的,却大有人在。 贤妃惦记着芷书被下药牵连自己,一夜辗转无眠。好容易合眼眯瞪一会儿,睡梦里却突然见到绯晚那双野性十足的眼睛。 “……从我看见您的第一天起,您便在我眼里,在我心里,永远。” “娘娘,这就是我对您的心。这辈子,我只说这一次。” “死在娘娘手上,嫔妾,死而无憾呢。” 绯晚那些该死的话,竟然在梦里再次出现。 一个字都没错,语气也没错。 “你给本宫滚出去!” 贤妃羞恼呵斥。 绯晚的脸却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娘娘,娘娘……”气息都喷在了她的脸上。 唇,那柔软如樱花瓣似的唇,向她贴来。 “走开!” 贤妃大喊一声,骤然坐起,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却撞上了什么硬物,蓦地一痛。 “娘娘,您噩梦了么?梦见什么了?” 床边地上跌坐着侍女灵珑,揉着额头。 贤妃捂住自己额头,愣一愣,才明白过来,是灵珑过来叫醒自己,弯腰时彼此撞到了。 那温热的喷在脸上的气息,原来是灵珑的…… 贤妃抚住胸口,平复心跳,只感觉脸上热辣辣的。 “娘娘,您梦到什么了,别怕,奴婢就在跟前陪着您。” “没什么,睡吧。” “娘娘,明天廖嬷嬷就会进宫来,您放宽心,好好睡一觉。” “嗯。” 贤妃重新躺下,身上一层汗,却是再也没睡着。 而凤仪宫里,皇后点着灯,对着一瓶插花画了一晚上,也是没睡。 东方天际刚现第一缕曙光,侍女白鸳便领着郑珠仪到了内室门口。 “娘娘,四小姐来了。” 皇后头也没抬,认真给一朵半开的芍药染色。 从嫣红到纯白的过渡,红的鲜艳,白的纯洁,中间混合在一起,不甚分明。需要细细揣摩,大胆落笔,几笔下去,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儿便跃然纸上了。 郑珠仪轻轻走到了长姐身边。 皇后停笔,微微拉远了身子,端详刚画好的花朵。 眉目温和地笑。 “这朵花,真像你啊,珠儿。” “长姐……” “像你一样娇美,一样可人。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皇后终于转目去看妹妹,温和的目光,却刺得郑珠仪脸色通红。 昨夜辰乾殿铩羽而归,这诗听起来是如此讽刺。 “长姐,我……” “你怎么了?” “我……” 郑珠仪咬着唇,脸色红了又白,“我不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做错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羞辱我。” “羞辱?” 皇后笑容浅淡,“这便是羞辱么?珠儿,如果你连忍耐这点事的心胸都没有,这宫里,真的不适合你。” “那么长姐您呢,这几年,都经历过什么?” 郑珠仪半是讨教,半是反问。 皇后道:“比你所谓的羞辱,更甚百倍千倍。” “百倍千倍?” 郑珠仪还待再问,皇后笑容却疏冷下来。 “你不必好奇本宫的事。如果你到了本宫的位置,自会明白其中寒暖。你会到本宫的位置吗?” “长姐……” “无论你心里想什么,都得看清眼前的现实。你已和陛下有了近身之亲,却还是完璧。这宫里,你如果不能留下,却也出不去了。” 皇后略微严厉的语气,让郑珠仪无地自容。 上过龙榻,没有退路了。 可前路呢? 着实未卜! 皇帝昨晚大起大落的无常情绪,让她本来十分的自信,变得只剩两三分,且摇摇不定。 “长姐,珠儿明白,必当一力向前!” 皇后脸色并未缓和,淡声道:“不必发狠,忘了昨晚的事。拿着这画回去,好好地看。看到你相信自己依旧是娇嫩欲滴的芍药花为止。找到初入宫的心境,你就还有机会,也不枉本宫画了一夜。” 郑珠仪半信半疑。 皇后幽深的目光从纸上姹紫嫣红滑过。 缓缓道来。 “本宫这些日子,想明白了一些事。心境不稳,前途便毁;操之过急,适得其反。凡事只从慢中取,勿从急中求。你且回去想一想,若有领悟,便是你的福气。” 顿了顿,终究补了一句:“也是郑家的福气。” “那长姐呢?”郑珠仪听出皇后喟叹之意,“难道长姐不准备给郑家添福气了?” “花皆有时令,这时候,不该本宫盛开。” 郑珠仪探寻地直视长姐。 却没从皇后脸上寻到半分寥落神色。皇后脸上只是平静,静得让人心里惴惴。 “你回房去吧,不必再问什么,用心体会本宫的话。” 皇后起身走向床榻,未曾梳洗,便和衣躺下,翻身向里睡了。 郑珠仪一瞬间对长姐有些怜悯。 被迫养病,形同禁足,这样的皇后除了睡觉,还能做些什么? 她和长姐虽一母所生,但长姐从小随父亲在任上长大,临出嫁才回京,姐妹之间其实没什么相处情分。长姐之于她,只是一个金尊玉贵的隔着宫墙的人影。 她背负着使命进宫,这些日子所见,皆是长姐寂然深锁的身影,没有半分皇后威仪。 拿起桌上的芍药花画作,郑珠仪悄悄退了出去。 暗暗叹息一声。 自己昨夜受挫,失了方寸,竟然来跟长姐讨主意…… 这样的长姐,又能有什么主意呢! 跨出殿门的刹那,晨起微凉的风扑了她一脸,她打个寒颤,忽然想起,现在入秋了,芍药花可是春天开的。 哪里合时令! 长姐真是糊涂了,一整夜画了这么不合时宜的花给她,却让她好好体味。 看来,她还是要靠自己啊。 + “陛下,昭贵嫔娘娘来了。” “昭卿?” 辰乾殿。 皇帝听到禀报,看了看窗外刚透亮的天色,有些纳闷。 传了绯晚进屋,皇帝打个呵欠,“这么早,来做什么?” 来看你笑话啊。 绯晚按捺住实话,笑得温婉可人。 将手中食盒放到桌上,上前盈盈行礼。 “陛下金安。听闻陛下病中又得佳人,嫔妾亲手炖了三宝汤,给您补身子。党参黄芪枸杞,最是健脾益精补肾,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啊。” 正给皇帝穿朝服的曹滨一个手颤,差点没把整串九龙朝珠摔地上。 心说昭娘娘您这是不要命了么? 第一卷 第219章 帝王心,狠狠拿捏 “昭贵嫔,你是何意?” 皇帝脸色一沉,拔高了声音。 连昭卿也不叫了,直呼位份。 曹滨捧着朝珠还没给皇帝戴上,闻声下意识就跪了,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怕绯晚作死把他给牵连上。 绯晚明显瞧着皇帝脸上浮现羞恼,却也不怕。 迎着皇帝含怒的眸子,缓缓眨了眨眼。 起身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的白釉秋思望月汤盅,揭开盖子,将热气腾腾一碗补汤呈现出来。 “陛下,您还在病中呢,虽然好了不少,可风寒之症,最怕不去根,落下缠绵不去的小毛病,不伤人,却也恼人。这个时候,最要注意调养,比真正病痛难受时还得小心些。 只因病重时身上难受,自然会少动少吃,起居得宜。可稍微好些,便放松了警惕,又因病时憋着了,总想着畅快一回,或者大吃一顿,或者胡乱跑动,甚至多叫女色相伴,都是大伤元气的事呀。” 绯晚长篇大套地说着。 让曹滨惊讶的是,皇帝竟然没打断,任由她说。这要是皇后或别的什么人规劝,还不早就被呵斥了。以前可是发生过的。 他低头跪着却不知,绯晚岂止是用嘴干说呢。 眉毛眼睛肢体,可都没闲着。 娇柔柔的语气,含嗔带怨的眼波,恰到好处轻轻扭动的身子,故意挑衅的神色…… 从都到脚都写着,我吃醋了。 美人吃醋,是需要哄的。 何况这美人还在盛宠之中,算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 皇帝又怎么会怪她。 “陛下,您这几日虽是养病,却没得闲呢。又是要吃贤妃娘娘送来的补品,又是要欣赏虞二小姐的宫女装扮,忙了一天朝政,晚上还得品鉴指导郑四小姐的琵琶手艺,人家女扮男装,陛下还得费心分辨出那是不是别有用心的刺客……” “这些都是明面上,大家全都知道的美色美事。那私下里,还不晓得有没有其他美人来御前做功夫呢。” 绯晚自愧自责,语气幽怨,“偏生嫔妾还不懂事,明知道陛下这么忙,还要写什么花笺,书信传情,害得陛下百忙之中还得敷衍嫔妾,真是累坏了呀!” “也不知道陛下敷衍嫔妾的时候,心里头是怎么责骂嫔妾的。多半定然是在说,这丫头长得又丑,脑子又笨,心不灵手不巧身段不苗条,还要整天七灾八难地请医延药给人添麻烦,把朕弄病了,还不让朕闲着,写什么信笺啊,真是烦死了,可没眼前这个会弹琵琶的小美人贴心!” “陛下,您只说,嫔妾猜得对不对?” 她扬了下巴,扁着嘴巴,清澈见底的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满都是柔软的幽怨。 眼圈微红,泪光微闪。 可怜巴巴又强撑倔强的样子,让皇帝心都快化了。 因为补汤升起的怒意早就散了干净。 心里只剩下对绯晚又好气又好笑的怜惜。 “你这丫头,一大早跑来消遣朕!看朕怎么罚你!” 皇帝依旧板着脸,语气里却满满都是宠溺。 绯晚软软哼一声:“陛下只管罚,嫔妾都受着。谁让嫔妾人老珠黄,已经是旧得不能再旧的旧人了呢,比不得新人娇嫩,又会弹琵琶,又会女扮男装,又会发脾气摔门……” “就你嘴刁。” 这回皇帝不等绯晚说完,就上前将她拽到了怀里。 大掌游走,揉搓一番。 曹滨低着脑袋,赶紧带两个伺候穿衣的小内侍溜出去,不敢在跟前碍眼。 心里头自是对绯晚佩服不已。 看这娇撒的,这醋吃的,怎么就这么有水平? 当面排揎陛下,还能让陛下哭笑不得,爱不释手! 他就说嘛,当初昭娘娘承宠之初,他就看出这位不凡了,独占鳌头妥妥的!啧! 在外头候了片刻,却也不敢太久,上朝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曹滨硬着头皮又回到内殿门口,小心翼翼低头提醒:“陛下,该上朝了。” “陛下快收拾上朝吧,耽误了时辰,嫔妾又要被人说是狐媚子妖妃了。明明这几日陛下是跟别的美人缠绵,虚名却让嫔妾担了,嫔妾可不吃这亏。” 绯晚一旋一扭,不知怎地就挣脱了皇帝怀抱。 轻盈退开几步。 动作太快,让皇帝抱了个空,怅然若失。 “曹公公,请进来吧,快服侍陛下上朝。” 绯晚不给皇帝再缠磨的机会,走到落地穿衣镜前,去收拾自己弄乱的头发和衣饰。 皇帝虽贪恋她在怀中的娇软,却也不至于昏聩到为她不上朝,遂笑着作罢。伸臂让太监穿戴整理好了龙袍,戴了冠冕,时间却来不及像平日一样吃点心垫肚子了。 于是喝了两口莲枣汤,含了片紫姜,便匆匆出门,坐上龙辇去上朝。 绯晚跟到辇旁,蹲身相送。 皇帝坐在辇上,意味深长笑看她:“不许走,等朕回来。” “是,嫔妾就在这里候着陛下。” 绯晚依依答应。 心里却道,等你回来又能怎样,难道还要与我白日宣淫不成?怕是陛下有心无力! 目送龙辇远去,绯晚回到皇帝寝殿。 知道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在新人出现、帝心摇曳之时,理直气壮吃醋,狠狠拿捏皇帝一下,既让皇帝发现她新的一面,新鲜刺激,又让皇帝体会到她对他的真心,更加珍视她。 这一项,完成了。 下一项么,等皇帝回来再说。 绯晚掩帕打个呵欠,直说起早了头晕,赏了跟来伺候的御前宫女几块碎银子,便躺到龙床上睡回笼觉。 皇帝上朝,让他忙去吧,她先舒舒服服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 “什么时辰了?” 慈云宫。 幽居“养病”的太后,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回太后,辰正一刻(8点15),还早呢,您再睡会。” 十香嬷嬷轻声近前回话。 太后自己掀开了帘帐,看到十香穿戴整齐鬓发光滑,笑道:“你起来半天了吧,倒让我接着睡。” “太后昨夜睡晚了,今天补补眠也好。” “年纪大了,觉少,哪里睡得着。” 太后说着起身,十香便叫宫女们进来,伺候主子穿戴梳洗。 太后任由底下人服侍,懒懒地问:“昨晚郑家那丫头去辰乾殿,今儿晋了什么位份?” 她虽幽居,但宫里风吹草动都是知道的。 十香道:“没有留宿,只得了那把琵琶‘香思’,一路抱着琵琶生着气回去的。” 太后默了默。 皱眉道:“跟她姐姐一样不中用。” 十香正要劝点什么,有宫女到了内室前,隔纱帘小心探头往里看。 “做什么呢,缩头缩脑的,有事进来说!”十香呵斥。 宫女连忙进屋行礼:“回太后,皇后娘娘的妹妹、郑四小姐前来拜见,在宫门外等着呢。” 第一卷 第220章 郑珠仪语出惊人 十香嬷嬷沉了脸:“规矩也不懂了么,太后娘娘刚醒,没梳洗完,没用早膳,又不是要紧事,你竟来打扰。”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磕头。 “奴婢不敢,奴婢是看太后娘娘起来了才敢进来回话。郑四小姐在外头等了两刻钟多了,奴婢一直没给她通报。” 十香语气更加严厉:“还敢回嘴了?郑四小姐给了你多少打赏,让你连主子都不顾了!” “没……”宫女刚要否认,抬头对上十香过分严肃的脸庞,不敢隐瞒,连忙把袖袋里一块小银饼子拿出来放到了地上。 “五两银子值得你如此。出去,到掌事那里领罚!” 十香吩咐一声,那宫女等了等,没等到太后发话饶恕,便只得认命地退下。 “拿上你的银子,留在这里,是要打赏我么?”十香又训一句。 宫女不敢不听,连忙摸起那小银饼子,瑟瑟退出。 自然这银子她也留不下了,少不得交给掌事。 十香回头向太后告罪:“扰了太后。奴婢最近管束她们少了,一个个都松懈了,是奴婢的错,回头奴婢再好好跟她们立一立规矩。” 太后吐口气,叹道:“哀家卧病,底下人难免心思浮躁,觉着没前途,想办法多弄点钱给自己,好留着以后傍身呢。” 十香连忙跪下:“太后恕罪,都是奴婢的错,您可千万别灰心想左了啊!眼皮子浅的东西,不值得您为她置气!” 跟前几个服侍的宫女也连忙跪了。 太后淡淡的:“起来,这是做什么,哀家并没灰心。只是人心向背,向来如此,哀家看得清罢了。何止慈云宫里,你瞧瞧最近,满朝里的言官文武,还有几个肯真心替哀家说话的。哀家病得时候越久,他们越心里头没底,觉得是皇帝势盛,不敢捋他的虎须了呢!” 涉及朝政,十香不敢搭话,只是低头跪着,劝太后宽心。 太后哼了一声:“哀家自然宽心。这番境遇也是不错,真心假意,让哀家分一分,以后更加眼明心亮。” 朝堂上陆陆续续,还是有人递折子,拐弯抹角劝说皇帝善待太后,以及早日解除皇帝对太后娘家忠清伯府的惩罚。 只是效果不尽人意,太后也知道。 进言太委婉的,皇帝装看不懂。进言稍微直白的,都被皇帝寻其它借口把上折子的人给收拾了。 再加上最近那个翰林陆龟年屡屡上书,为治水安民、惩治贪腐、乃至军所建设都做出了不小贡献,短时间内就从翰林院七品编修升到了五品侍讲,官职不高,却隐隐成了一股新贵力量。 他更是善于拉帮结派钻营,身边聚集了一群所谓“清流”底层言官,整天献计献策,没事就给政令或官员提意见,其中也夹带了不少影射太后干政的指责,竟形成了一股强横的势头。 压得那些本就不坚定的亲近忠清伯府的勋贵官吏,渐渐都缩了头,开始观望局势。 “太后,凡是不真心伺候您的,都不值得您动气劳心啊。”十香尽心劝着。 太后淡笑:“是啊,哀家不气。等时候到了,自有他们吃瘪倒霉的。” 十香垂着头,眼光微闪。 试探着问:“那……郑四小姐,这回您还见么?要不,奴婢叫人撵了她,免得您烦心。” “见啊,为什么不见。”太后笑意浓了些,“叫她进来吧,难为她一片诚心,等了那么久。哀家成全她,稍后让皇帝知道了,怕是又要忖量一番,琢磨哀家想要利用郑家姑娘做什么,就让他多劳劳心。琐事上费心越多,他精力越少,精力越少呢,就……” 忽然太后不说了。 十香等了等,没等到。 便赶紧起身,出去叫人带郑四小姐进来。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臣女郑珠仪给您请安。臣女进宫多日,未敢打扰太后养病,今日才来,万望太后娘娘恕罪。” 进了殿,郑珠仪就大礼参拜,礼数周到,妆容精致,令人赏心悦目。 太后赐座,跟她说了一会儿家常话,忽然笑道: “是个好姑娘。漂亮,大方,活泼俏丽,比当初的春贵妃又更进一层。怎么,昨儿去了辰乾殿,今日没有晋封的旨意么?” 郑珠仪脸色顿时通红。 没想到太后不按常理,直接揭破了她在宫里侍疾长姐的意图。 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太后道:“你若够聪明,就别跟哀家绕弯子了,来做什么,直言吧,不然,哀家没工夫与你缠磨。” 郑珠仪惶恐站起。 捏紧帕子沉默。 屋中一时静谧无声。 太后静静端坐,像是佛殿里垂眸的雕像,看不出喜怒,就那么望着底下的人。 郑珠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震得她胸口发麻。 “太后。”她终于缓缓跪了下去,“皇后长姐执迷不悟,郑家危在旦夕,臣女一己之力难以支撑,只求太后垂怜。臣女愿为太后鞍前马后,毕生以太后为唯一主子。” 太后看着她谦恭俯首的姿态,眸中笑意淡漠:“你要承宠做宫妃么?那么你的主子,是皇帝。” “但天下的主子,是太后。”郑珠仪语出惊人,让旁边十香变色,“臣女幼年在家就听说过太后为当今陛下辅定天下、喝令朝堂的巾帼不让须眉之事,心向往之,愿为太后驱策。” “哦?” 太后含笑,抬手虚扶,“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郑家那种小门户,还能出你这样见识的姑娘?” 第一卷 第221章 贤妃情绪低落 “娘娘,娘娘……该起了,到了议事的时辰了,几处的掌事总管都在外头候着。” 长乐宫。 灵珑隔着帘帐,一连唤了好几声,里头贤妃才翻个身,道一声“知道”。 却又磨蹭了一会才起身,让人服侍梳洗。 灵珑一见贤妃眼里的血丝,憔悴的脸色,吓了一跳:“娘娘,您难道一夜没睡?都是奴婢的错,昨晚没给您进安神汤。” “罢了,心里烦,喝那东西有什么用,以后别熬汤了。” 贤妃大半夜不合眼,头脑钝痛,十分烦躁,却又不得不支撑着。 宫里的事务要处理,芷书之事牵连长乐宫,更要尽快解决。 于是让人给上厚重的妆,把脸上憔悴遮盖住。 “那个跑了的奴才,找到了吗?” “……回娘娘,还没。” 贤妃怒气上涌。 “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里去!” 灵珑叫了负责此事的长乐宫掌事太监进来,细细回禀都找过了哪里、怎么找的、找了几遍等等。 贤妃不耐烦,“本宫不要听这啰嗦,总之是找不到,废物东西!” 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 “需要怎么做,难道要本宫教你吗?” 掌事太监连忙叩首:“娘娘恕罪,奴才这就继续去找。宫里找不到,就去宫外找,找他的亲朋,找一切和他有关的蛛丝马迹,挖地三尺也要找到!” “那还不快去!” “是!” 掌事太监屁滚尿流告退,灵珑劝贤妃:“娘娘息怒,咱们先用早膳,顾着身子要紧啊。” 好容易劝着贤妃同意进膳。 结果贤妃看到桌上一碟菜,立刻皱眉:“拿下去,看着就烦!” 灵珑一愣。 这不是娘娘平日经常吃的银鱼糟么。 及至拿下去了,贤妃又看到桌上的一笼小面果,道:“拿走!” 侍膳的宫女不明所以。 这些小面果子做成富贵吉祥的样式,颜色鲜亮可爱,往常做了,娘娘都很喜欢,今儿是怎么了。 忽然灵珑明白过来。 这些面果子里,有个做成了红鲤模样,是条鱼。 娘娘怕不是…… 恨虞家姐妹,连带着也厌烦了鱼? 灵珑低声吩咐侍膳宫女:“快拿走,告诉小厨房,以后进膳小心着些!” 带着宫女把凡是跟鱼有关或沾边的吃食都挑走了。 重新摆了膳桌,贤妃吃几口就撂了筷子,没有胃口。 到了堂上议事,随便听了听各处回话,又草草吩咐布置些事,便打发各处掌事走了。 关起门来,对着心腹,自然是商量怎么调查芷书一事。 一时,廖嬷嬷进宫来了。 这是贤妃幼年的教养嬷嬷,镇国公府积年的老仆,以前跟着镇国公老夫人,很是机敏老道。 她一来,仔细听了事情经过,立刻进言: “宫中膳房有问题,要继续查。” “娘娘的长乐宫里不妥当,尽快清一清。上回太后寿宴之后,娘娘清了一批人,进了一批人,新进的人自然要查,老人里也未必没有漏网之鱼。” “顺着这些有问题的人,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但这并不容易。” “如果不是昭贵嫔和樱选侍故意陷害娘娘,那么就是她们自己查不到真凶,所以要借娘娘的手了。” “不容易的事,咱们细细查,倒不必真的查出什么,只要撇清娘娘的嫌疑就好。最重要的,是让陛下相信娘娘没有谋害皇嗣。” “至于最后到底是谁在害樱选侍,若无法明了,那就看娘娘的意思了。您想除掉谁,就可以查到谁,是不是?” 廖嬷嬷一番话,让贤妃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廖嬷嬷心疼地看看贤妃眼里的血丝,温声缓缓劝慰:“娘娘别上火,什么事,都不如保重自己身体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娘娘到了老奴的岁数便晓得,年轻时觉着过不去的坎,过几年回头一看,其实不算什么。 老奴这样说,并非忽视娘娘的痛苦,只是让娘娘往前看。您既进了这不得见人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唯有让自个儿每天尽量开心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往前闯就是了。” 贤妃听了默默不语。 低着头,心里百转千回,终究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连灵珑也屏退了,贤妃和老嬷嬷说心里话。 “旁人都觉着我风光尊贵,位同副后,多少人眼热着嫉恨着。可我私下里有时候真觉着没意思。就算陛下只宠我一个人,那也没意思。被关在锦绣牢笼里,一辈子那么长,我能一眼看到底。每天变着法儿琢磨吃的、穿的、戴的、玩的,也是无趣。执掌六宫忙起来了,倒还好些,可这才多久,被人害到头上来了。” 贤妃吸了吸鼻子,“嬷嬷,实话和您说,这件事,最开始的惊讶过后,我就不怎么怕了。您来了,帮我坐镇处置,我更不怕。我只是累得慌,烦得慌。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不争不斗,会被人踩。争斗了,就要一直争一直斗,握着权柄不能撒手……” 廖嬷嬷搂过贤妃,像以前她是小女孩时一样,拍着肩膀哄她。 “娘娘累了,就歇着。嬷嬷在这里帮您,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好好睡觉,好好进膳,休息好了,去园子里好好逛逛。” “嗯……嬷嬷……” 贤妃顺从地被廖嬷嬷扶到内室床上去,蜷缩着躺下,拉着嬷嬷的手,感觉踏实很多。渐渐的,就睡着了。 刚睡了没两刻钟,灵珑轻轻走到内殿门口,脸色凝重。 廖嬷嬷摆摆手。 灵珑却不肯走。 贤妃睡梦中似有所感,忽然醒了。 睁眼便问:“什么事?” “娘娘!”灵珑近前,“刚来的旨意,陛下命您暂时休息,以庆贵妃、惠妃、康妃、昭贵嫔一起打理后宫事宜。” 贤妃翻身坐起,起得猛了,眼前一黑。 灵珑却还没禀完:“太后娘娘封了郑四小姐为贵嫔,赐住燕明宫,派她去御前给陛下侍膳呢。” “贵嫔?”贤妃长眉皱起,“就算是皇后的妹子,这起步也太高了!陛下停了本宫的协理权,郑四小姐却飞上枝头,满宫里都要笑话本宫!” 廖嬷嬷在旁沉吟一瞬,道:“娘娘莫气,这似乎不是冲着您来的。您别忘了,宫里如今还有个炙手可热的贵嫔呢。” 第一卷 第222章 请陛下,赏嫔妾一个全尸 廖嬷嬷的话让贤妃稍微冷静一点。 贤妃问:“郑四丫头封了贵嫔,可有赐号?” 灵珑道:“没听说有赐号。一般来说,赐号都是陛下根据嫔妃的性情模样定的呀。” 贤妃哼了一声:“一般来说,还没有太后插手封妃嫔的事呢。老太婆越来越猖狂了!” 自从寿宴过后,贤妃对太后就厌恶透了,私下里总是“老虔婆”、“老不死”地叫。 廖嬷嬷按了按贤妃的手:“娘娘息怒,太后这样子,最生气的人合该是陛下。娘娘只别管,任由新任的郑贵嫔和昭贵嫔打擂台去。至于陛下让您休息,暂且别管后宫事,那么您就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等樱选侍的事情过去,有的是机会让您重新掌权。” 贤妃咬了咬牙:“嬷嬷说的,我都懂,我只是不甘心!” 廖嬷嬷慈祥地微笑,“娘娘还是以前闺中的脾气,真好。说个让娘娘高兴的事,老奴进宫之前,到老夫人跟前请安,正巧国公爷也在,正和老夫人辞行呢。早朝上刚定的旨意,陛下让国公爷代天子巡视京畿兵事,即日启程,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贤妃听了惊喜:“嬷嬷怎么不早说,竟有这事!我在宫里,竟然没听到动静!” 廖嬷嬷道:“早朝还没散,国公爷就被委了差事,匆匆回府收拾启程的。想来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后宫了,所以娘娘只管宽心,宫里谁敢对您不敬呢?” 贤妃确实是放心了不少。 自己虽然暂停协理后宫权,可父亲还被委以重任,说明皇帝并未真正恼她。 贤妃终于露出了昨日以来的第一个由衷笑容。 “那么本宫就趁机,好好休息上一段日子,顺便把陷害本宫的老鼠揪出来!” 话锋一转,“只是,本宫心里还是有些憋屈的,少不得,要找人出出气。” 廖嬷嬷宠溺地笑道:“那当然了,谁能当娘娘的出气筒,是谁的荣幸。” 贤妃支肘托腮,眯眼思量,鲜红的唇抿成好看弧度,脸上流露几分不怀好意的调皮。在幼年相伴的嬷嬷怀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闺中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切明快。 连恩仇也明快。 于是很快做了决定,挥一挥广袖,回风舞雪般优美。 “就叫人去关照关照虞氏吧。好歹当初也是跟本宫分庭抗礼的贵妃,如今在冷宫里,不知过得好不好呢?” 绯晚虽然帮了贤妃几回,让她化险为夷,又无形中助她压制了皇后,可蹿升太快的绯晚,也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以及事实上的麻烦。 虞家三个女儿,在宫里本就是麻烦。 可贤妃现在不能直接针对绯晚,收拾虞选侍虞素锦呢,又没意思,倒是冷宫里的虞听锦,既没有反抗能力,又能出气。 贤妃眼神一厉。 自己憋的这口气,就让虞听锦来承担吧! 两刻钟之后。 烟云宫最破落荒僻的屋子里,就传出了虞听锦声音粗哑的惊叫。 “放开……本宫不喝,本宫……呜……” 咕咚咕咚。 两个力气极大的粗使宫女,将刚从深井里打上来的冰冷的水,兑了一勺子混合灰土的藕粉,兑成满满一大坛子,掰开虞听锦的嘴,给她往肚子里灌。 “本宫?都废成庶人了,还称什么本宫呢。以为自己还是贵妃么,梦该醒醒了。” “喝吧,这可是藕粉,补血养颜,对女人最好了。多喝点,养好了,说不定哪天又复起了呢。” “是啊,快喝,这都是你的。” 虞听锦被灌得涕泪横流,肚子眼见鼓起来。 半坛子冰冷的水下去,她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吐出来,把自己呛得喘不过气。 “真浪费啊。” “还剩一半呢,继续喝吧。” 两个宫女等她稍微缓过来,按住了,立刻再灌。 虞听锦喝了吐,吐了喝,几个回合下来,就躺在地上双眼发直,连挣扎都挣扎不动了。 “谁……谁指使你们,是……绯晚……那贱婢……还是贤妃贱人?” 宫女啐她:“这境地,还敢对主子娘娘们不敬,真是死了也不冤。” 虞听锦呆滞的眼神,渐渐怨毒。 这些狗奴才! 等本宫找到了出路,就要你们的命! “瞧,她好像骂咱们呢。” “是么?那就继续。” 两个宫女拿了长乐宫的银子,自然会把差事办好。于是又端了几盘馊掉的剩菜,拽虞听锦起来,掰开嘴,给她塞进去。 好心劝道:“吃吧,多吃点,堵上嘴巴,省得你骂人!” “陛下,多吃点,这可是太后专门命膳房为您备的膳呢,好让您的身子早日康复。” 辰乾殿。 也有人在劝膳。 是刚得了贵嫔位份的郑四小姐郑珠仪。 太后命她来御前侍膳,她便来了。 皇帝萧钰坐在桌边,脸色很冷,满桌的精巧佳肴,都快凉了,他是一筷子都没动。 郑珠仪恍若未见,只是尽职地劝膳,还亲自往皇帝碟子里夹菜。 十菜二汤四碟八样,她每个都夹了一回,把皇帝的食碟堆成了小山。最后一道菜夹完,她才停手,退到一旁行礼。 “陛下,嫔妾今天的差事办完了,听凭您发落。” 皇帝冷声而笑:“发落?你差事办得这样好,朕赏你还来不及呢,郑贵嫔。” 贵嫔二字,他咬得极重。 郑珠仪迎上他的目光,“那就请陛下,赏嫔妾一个全尸吧。” “哦?” “陛下看起来,好像想将嫔妾千刀万剐。嫔妾怕疼,求个恩典,白绫如何?” “那朕就赏你白绫,如你所愿!曹滨,去拿!” 曹滨在侧躬身,稍微迟疑,皇帝一个严厉的眼风就过去了。 曹滨不敢再耽搁,立刻去办差,须臾捧了一个托盘回来,盘子上是整齐叠放的三尺绫巾。 “郑贵嫔,请吧。” 皇帝语气嘲讽。 郑珠仪背脊笔直:“谢陛下恩典!” 她捧起白绫,四下看了看,选定了内殿的隔扇架,直接走过去,搬了凳子踩赏,将白绫搭在了上面,系好了,将脖子套入。 砰,一脚把凳子踢翻了。 人直接挂在了白绫上。 皇帝脸色一变。 曹滨慌忙冲上去。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绯晚,也赶紧表现出十分惊慌的样子,啊地惊叫。 心里却想,很厉害啊,郑四小姐。 比皇后豁得出去。 也比皇后会拿捏男人。 啧! 年纪轻轻,可惜了,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跑宫里抢男人。 第一卷 第223章 交锋郑珠仪,轻松取胜! 郑珠仪被救下来之后,在临窗软榻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她一直一脸死志望着屋顶,眼睛直愣愣的。 皇帝先惊后怒,听赶来救治的若楚姑姑禀报说“郑贵嫔已经无碍”,便不再忍耐,直接走到榻前指着郑珠仪斥道: “你,竟敢以死威胁朕!” 郑珠仪闻言,无神的眼睛忽然一轮,侧目盯住皇帝。 “威胁?我贱命一条,有什么资格威胁陛下?陛下真是帝王之心,眼里看的是万里江山,所以看不见身边人的难处啊。说到底,我不过是差点死了而已,您可是感到了威胁、感到恼火呢!” 她不加掩饰的嘲讽,气得皇帝额角青筋都绷出来。 “你这厮!你竟……” “陛下后悔了么,赐白绫,难解您的心头恨么?那您现在就可以将我拖出去,让人打板子,打到死。我就算疼死,也不会跟陛下再求恩典了!” “你!” “陛下若是还念着我给您弹了半夜琵琶的情分,等我死了,就让那把‘香思’给我陪葬吧,那么我死而无憾。” 皇帝气极反笑:“你大不敬,还想要‘香思’?朕这就让人把那琵琶拿来,当着你的面,砸碎!” 郑珠仪忽地坐起,脸蛋绷紧,眼圈泛红:“不行!” “那朕就让你看看,到底行不行。” 皇帝冷笑一声,命曹滨去凤仪宫,把郑珠仪之前抱回去的琵琶再拿回来。 绯晚:“……” 小孩打架,小鸡互啄,真可以的。 那边曹滨连忙低头应了,转身就走,只想赶紧离这莫名其妙的是非之地远一点。 郑珠仪急切喝道:“不许去!曹滨你敢去,我立刻一头碰死在这里!” 曹滨刚一住脚,皇帝就斥:“你到底是谁的奴才,听谁的!” 要了老命了,曹滨心说,差事越来越难当了。 “曹公公,你先出去吧,让茶房做两碗润喉的菊枸茶来,陛下和郑贵嫔这样喊,别坏了嗓子。尤其是郑贵嫔,刚才悬绫怕是也伤喉咙。” 绯晚在曹滨进退两难的当口,款步上前,柔柔出声。 救其于水火。 “是,奴才这就去!” 曹滨感激不尽,麻溜退了出去,脚底抹油似的飞快。 皇帝萧钰脸色铁青,一转头对上了绯晚。 “你帮她?!” 他命曹滨去拿琵琶砸掉,绯晚竟敢把曹滨支开,岂非帮着郑珠仪气他! “陛下息怒,嫔妾没有偏帮谁。若说帮,那也是帮曹公公解围。”绯晚笑语盈盈,一点不怵皇帝的冷脸。 半开玩笑地说:“陛下和郑贵嫔闹别扭,不好对打,全拿曹公公作筏子,人家曹公公好好地当差,招谁惹谁了,却要受这无妄之灾?” 刚跑出殿外的曹滨差点洒两滴老泪,还是昭娘娘体贴人啊!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隐含讥讽,皇帝必定当场发作。 可是绯晚眼波潋滟,狡黠浅笑,娇柔妩媚更胜平日。 软绵绵娇滴滴地开玩笑,皇帝又怎么舍得再呵斥她。 不光如此,还有点后悔刚才对她语气重了。 却又放不下面子,冷哼一声:“你竟心疼起奴才来!” “嫔妾更心疼陛下啊。” 绯晚上前,软软挽住了皇帝手臂,转过头来笑看郑珠仪,“陛下明明对郑贵嫔爱不释手,动心动情,却又被她气得够呛,想亲近也亲近不得,想惩罚她又舍不得,只好拿死物琵琶出气,嫔妾看着,可真心疼您。” “朕哪里对她动心了!” “琵琶才不是死物,你懂什么!” 皇帝和郑珠仪同时怒声反驳。 绯晚笑道:“好好好,陛下没动心,郑贵嫔心爱的琵琶是个活物,行了吧?看你们吵架,我真是又心疼,又好笑,明明互有情意,怎么吵成了乌眼鸡,倒像是小孩子了。” 说着,绯晚依依贴上皇帝手臂,斜眤他,“嫔妾是头一回见着陛下如此,陛下啊,您真可爱。” “放肆!” 皇帝甩袖甩开了绯晚,转身坐回雕金椅上。 额角的青筋却不知何时散掉了。 脸色也不再如方才森冷。 绯晚在郑珠仪看不到的地方,笑着朝皇帝眨了眨眼,娇美俏黠。 皇帝别开脸不看她。 绯晚却知道自己把皇帝哄住了。 要问她为什么对着这样的皇帝还能巧笑嫣然哄来哄去。 那自然是因为,她不爱啊。 绯晚稳住皇帝,转头又到榻前揽住了郑珠仪。 “好妹妹,喉咙还疼么,快躺下休息吧,陛下才不会毁掉你的爱物琵琶,陛下爱你还来不及呢。” 郑珠仪推开绯晚:“谁信你胡说八道,陛下明明要治罪于我!” 绯晚踉跄两步站定,笑容不改,复又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你只懂事些,别和陛下大呼小叫了,再看陛下爱你不爱。” 郑珠仪作势甩开绯晚的手,背转身去面朝菱窗,哼道:“昭贵嫔不必为了讨陛下欢喜,违心做和事佬。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虽然形势所迫,却也不会像你们这些宫里的女人一样心口不一,明明都是为荣华富贵,却要婉转谋算陛下的心,哄他误会你们人人都爱他。粉身碎骨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我是绝不会委身于谁的!” 可惜了这句好诗,让你糟践着用。绯晚见郑珠仪给脸不要脸,非要把刚烈傲骨做戏到底,也懒得再劝她。 总之劝她是劝给皇帝看的,用来体现自己一心为帝,贴心贤惠。皇帝看到了,那就不用多费工夫了。 于是露出惊讶的脸色来。 带着三分委屈。 三分尴尬。 讪讪地咳嗽一声,勉强笑道:“郑贵嫔真像玫瑰花儿,又香又美,却着实扎人。陛下……” 绯晚走回皇帝身边,无奈地看了看郑珠仪,柔声劝道:“要么,嫔妾先陪您去那边待一会儿,让郑妹妹先冷静一下?” 曹滨在殿外支起耳朵听动静,恰逢其时地走进来,端着菊枸茶。 绯晚便吩咐:“曹公公放到西侧间去吧,陛下这就来。” “是。” 曹滨立刻照办。 绯晚满意他的投桃报李。自己给他解围,他也帮自己见机行事。 可别小看或轻视各处的宫人,有些细微处,或者关键处,他们总是能发挥作用的。 “陛下,嫔妾服侍您喝茶去。” 绯晚挽着皇帝,稍微用力,皇帝便顺势起身,冷冷盯了郑珠仪的背影一眼,随绯晚到西间去了。 郑珠仪背影一僵。 听着皇帝脚步远了,却碍于“傲骨”,没法转身去追。 冷冷哼一声。 也没有得到皇帝的回应。 心里自是懊悔。 顿时对绯晚产生了更大的警惕和厌恶。 若没有昭贵嫔在,她今日和皇帝之间,可还有许多话可说呢! 昭贵嫔一套连消带打,竟在她和皇帝对峙之初,就截断了她的盘算,弄得她一时骑虎难下! “长姐,你败在她手里,没什么冤的。” 郑珠仪抿紧了嘴,飞快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而此时,绯晚已经将温热的菊枸茶,递到了皇帝唇边。 “陛下,润润嗓子,消消气。” 她目光如水,吐气如兰,让皇帝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郑珠仪没来之前,和她在锦帐里的温柔时光。 突然便有些懊恼。 “朕这是怎么了。”他接了茶,喟叹,“美人当前,却跟那不懂事的丫头置气!” 绯晚眉眼温柔:“陛下既知她不懂事,那就别气了,保重身体。毕竟,她没有要当贵嫔和要侍膳的心,都是迫不得已,您就原谅她好了。” “你倒替她说话?” “嫔妾只关心您的身体。” “可她不该以死相逼!” 绯晚噗嗤一笑:“陛下关心则乱。您想想,哪有心怀死志的人,还惦记什么琴箫琵琶陪葬的。昔日咱们太祖征战,俘了前朝大将马仑,马仑誓死不降,可太祖只派人去牢中看了他一回,便断定此人必定可劝降。 太祖说,此人牢中坐卧,依旧保持衣衫齐整,衣摆沾了稻草都要拂去,若一心求死之人,岂会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后来马仑果然投降,随太祖立下汗马功劳。这逸事连嫔妾都知道,难道陛下忘了么? 所以郑妹妹小孩子脾气,专为顶撞您罢了,您何必与她计较?生了半天气,回头又舍不得她有才有貌,何苦呢?” 皇帝脸色一沉。 想的却不是郑珠仪故意顶撞,而是她并没有一心求死。 惺惺作态,以博他相信贵嫔之位是太后硬给她的,她全然被迫?如此既得了贵嫔位份,又得了他的怜惜…… 皇帝一口饮尽茶水,放下杯子,力道有些重。 杯底磕碰在铺了锦绒的桌上,咚一声闷响。 “陛下,别喝太急。”绯晚柔声劝。 又给皇帝添了半杯茶水。 心中轻叹,郑珠仪剑走偏锋,玩的是险中求胜、以小博大,和自己当初游走于各方势力,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自己毫无背景可言,光身一人,光棍一条,天然能博取皇帝的怜惜。 郑珠仪却忘了,她本是皇后之妹,又跟太后牵上了关系。 随随便便,就能让皇帝疑心大起。 咱们这位陛下,可是多疑得很啊! “该死!” 郑珠仪在东侧间,虽然殿堂宽阔,隔了个正殿听不清绯晚说话,却也隐约听到了一些,知道绯晚在背后谗言她。 不容她再想万全之策。 她直接下榻,含泪咬唇,大步闯进了西间。 “陛下,我有几句要紧话,必须私下和您禀报,请屏退昭贵嫔!” 第一卷 第224章 珊瑚坠子有蹊跷 绯晚笑着摇摇头。 很是无奈,像面对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起身便要离开。 “陛下,那嫔妾就先告退了。您和郑妹妹好好的,可别再动气。” 手,却被皇帝一把握住。 “留下!” “陛下,郑妹妹她有话……”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说?”皇帝冷冷审视郑珠仪,“昭贵嫔不会走,你要说便说,不说便退下。” 郑珠仪咬了咬唇,“陛下,是关于太后的事,太后叮嘱了我一些话,不能不让陛下知道。” 皇帝笑了:“哦,是么?很要紧的话么?” 郑珠仪用力点头:“很要紧。” “那就回你的燕明宫,对着宫门的匾额说吧。曹滨,送郑贵嫔出去。” “陛下!?” 郑珠仪被曹滨带宫女“送”出殿门的刹那,才反应过来,皇帝怕是误会了。 她并不是要拿太后压皇帝,而是要…… 但是御前的宫女们训练有素,轻巧而又体面地,将她很快推送出了辰乾殿范围。 她不甘的呼唤,只能越来越远。 好一个郑四小姐! 绯晚看到郑珠仪临走时错愕的脸,灵光一闪,忽然觉察出了她的意图。 她一定是在太后跟前俯首帖耳,才换来了贵嫔之位。而来到了御前,则要做一场迫不得已、宁折不弯的戏,让皇帝相信她是被太后利用。 然后,再进几句关于太后的谗言,证明自己心向皇帝。 于是左右逢源,两边得好处。 可惜…… 绯晚佩服郑珠仪的心计。 为她惋惜。 她太低估皇帝对太后的忌惮和排斥了! 两边讨好之人,一字一句都要斟酌好了再开口,郑四小姐怎么能搞出这样大的误会呢! 哦,那多半是因为……绯晚暗哂,因为自己在这里,打乱了郑四小姐的步调。 让她乱了方寸,一着不慎。 稍显稚嫩,却仍需加倍提防。绯晚如此评价郑珠仪。 郑珠仪的胆大敢为,加上皇后的绵里藏针,不可小觑。尤其是…… 绯晚轻轻揉捏着皇帝的手,劝他息怒。 尤其是咱们的陛下,在提起太后之前,明显是很受郑珠仪吸引,和她像青涩少年似的吵嘴……带刺儿的玫瑰谁不爱呢! 从辰乾殿回到春熙宫。 芷书等在内殿里。 “姐姐,关键的一味药,找到了。” 她摘下耳朵上殷红如血的珊瑚耳坠子,递到了绯晚手中。 绯晚接过,知道一定是这坠子有蹊跷。但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问题。 赤金莲花纹勾勒轮廓,里头镶嵌着打磨成灯笼形的血玉珊瑚,这坠子做工精良,各处严丝合缝,却不像是能藏药物的样子。 当日楚青木提起让芷书“有孕”的古方,加在芷书饮食里的药粉是主料,在贤妃长乐宫那天喝的酒是引子,但还有一味关键的药,是总领全方的,却一直还没眉目。 “这坠子有什么问题?”绯晚不得要领,便问。 芷书道:“姐姐用鼻子闻闻。” 绯晚依言。 只嗅到若有若无的气味,极淡,像是夏日雨后的青草香。 芷书告诉说:“这是‘钩吻草’的气味,楚医官今日才发现。姐姐猜,这坠子是谁给我的?” 第一卷 第225章 幕后之人,心机深沉! 是谁呢? 绯晚见芷书脸上一点愤恨的神色都无,只是笑着,有些戏谑。清亮的眼底光芒灼灼,亮得逼人,隐着淡淡杀气。 是谁,能让芷书如此? “是秋常在。”她说。 绯晚一怔。 继而摇头:“不会是她。” 芷书同意:“我晓得。” 秋常在不会,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人各有脾性,就像吴想容很难与人耍心机一样,秋常在很难害人。 她谨慎腼腆胆子小,人多的时候总是退在角落。但心思并不阴暗,并非缩在一旁幽怨自怜、酝酿阴私的那种。 若她是那种人,绯晚起初利用过她之后,也就丢开手不搭理了。之所以后来大家能一起玩笑饮宴,还是因为看出她本性纯良,可以相处。 在对秋常在的观感上,芷书和绯晚类似。 “姐姐可知,秋常在怎么得的这坠子?” “内务府奉旨发赏?” “不错。” 绯晚了然:“看来背后的人,在宫中有一定势力,能在内务府动手脚。” 芷书遂讲起来龙去脉。 她平日衣衫多是青碧,因此首饰少有红粉艳丽之色。这对红珊瑚坠子,因是秋常在赠予,恰好那阵子吴想容也得了一串琉璃颈坠,也是红彤彤的极其喜人,于是姐妹几个就配了色彩相宜的衣服,一起戴着玩。 玩了一两日,也就罢了,芷书又恢复了日常穿着打扮,这对坠子便收进了妆台再没拿出来过。 “眼看着秋天至,今儿我让人收拾箱柜,把夏日单薄衣物收起来,连带着平日不常用的东西也都放库里去。可巧侍女拾掇妆台首饰时,把这坠子也清了出来,统统用托盘装了往耳房里送去。路过正给我请脉的楚医官,他鼻子尖,一下子便嗅出了不妥当。” 绯晚听到此处吃了一惊。 这坠子上的气味,极其浅淡,方才她凑近了闻才稍微嗅到一点,怎么宫女端着托盘一路过,楚青木就能分辨出呢。 “楚医官的嗅觉真灵。” 芷书颔首:“他在御药房当药生多时,但凡药材,隔老远闭着眼一嗅就知道是什么。熬好的药汁子,他光闻味儿便能知道其中有什么药材,每种药材各放了几钱,乃至熬药时放了多少水、熬了几个时辰。” “好本事!”绯晚由衷赞叹,“你能得他忠心相助,在宫里便多了一条极有力的膀臂。” “正是。这次若不是他,咱们可都蒙在鼓里,被人算计了还浑然不觉呢。” 楚青木当时嗅到那盘首饰不妥,接过托盘,一下子就从中挑出了珊瑚坠子。 并且从坠子上比钩吻草更淡的烟火气推断出,这是有人提前将珊瑚坠子用钩吻草汁浸泡,然后再用火熏,将药气锁在其中。 而珊瑚遇火易损,所以这是个慢功夫,既要保证药性进入珊瑚珠,又不能损坏珠子本体。而且药物的多少也很考究,多了,气味太重,容易被发现,少了,又不能达到效果。 “而这副坠子上的药性,到今日已经很少了,楚医官说若再过十天半月,气味散尽,怕是他也闻不出了。从现在的气味浓度反推,在我拿到坠子的那两日,正好是药性最大之时,恰好和我饮食里的主料相辅相成,发挥作用。”芷书笑容变得冷峭,“所以背后之人,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啊!” 极深极巧的心思! 绯晚暗叹。 若是让她自己去想办法算计人,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要不是今日赶巧,被楚青木察觉端倪,这坠子收进库房之后,谁又能想起假孕之事有它一份功劳?便是不收库,放在妆台里再过半月,气味散光了,查到它头上也不算是证据了。 绯晚沉吟着,缓缓道:“秋常在那些日子伴驾,陛下让内务府赏她衣饰,原是寻常。她和咱们亲近,自己得的赏不愿独享,不是挑了其中好的送我送你,便是送吴姐姐。我只是不解,背后设局之人,如何能保证她将珊瑚坠子送给你,而不是给我和吴姐姐,难道她身边有人能左右她的想法,引导她……” 芷书拿起桌上晾温的茶喝了口,“我也是这样疑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她那里串过门了。任我旁敲侧击,她只是懵懂不知何意,她身边那几个宫人,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瞧着,倒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 “那……” 绯晚电光火石间忽然懂了。 “所以说,她得的赏赐里,这坠子品相极好,是必定会送给咱们其中一人的。至于到底送谁,倒不要紧!端看她送给谁,谁的饮食里必定会被加料,恰好她送了你,而你又喜食红荇,日常饮食中总用红荇做主料或辅料,于是下手更加容易。” 芷书点了点头,所见略同。 眸中杀意再现,她冷笑:“姐姐,幕后之人,算计的是咱们整体。无论是谁中招,假孕暴露之时,就是咱们共同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欺君之罪,欺的又是皇帝最重视的子嗣之事。 正当新人涌现之际,若皇帝在她们几人身上的心思淡了,再遇上这种事,多半会大发雷霆,未及查清就严厉处置。 兴许,对方还有后招。 到时让她们来一个“畏罪自裁”什么的…… 绯晚稍微深想,便是后背发凉。 也是一声冷笑:“好在如今,事情越发清晰了。既能在内务府赏赐上做手脚,又能在膳房饮食上搞动作,各种时机拿捏得这么准,且知道秋常在送礼给咱们的习惯,还能在药效作用于你差不多时,借着贤妃宴请的酒引子,公开查出你有孕。布局又很缜密,就算被咱们察觉,追查下去也只能查到秋常在、贤妃等人……” 芷书眼睛雪亮:“宫里有这么大本事影响各处,又有如此曲折心思的人,并不多。” 两人对视,心底都有了答案。 “怕么?”绯晚问。 “自从那晚跟了昭小主,我何时怕过?”芷书笑。 她今日一开始,就没有半点退缩之意。明亮慑人的眼里,只有斗志和杀机。 第一卷 第226章 伴君如伴虎,步步要小心 “那咱们就与她玩一玩。”绯晚握了芷书的手,“事情恐怕,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 芷书也反握住绯晚,掌心温凉,柔软而有力:“姐姐的意思是……” 殿中再无别人。 窗外透进浅淡日光,照在绯晚整洁繁复的发髻上,泛起森冷光芒。 绯晚放低了声音,将那日庆贵妃来访,所说的话细细告诉芷书。 闲庭桂花落,壶中日月长。 初秋的风拂过春熙宫院中绿肥红瘦,拂过内宫外宫一重又一重殿宇,天地清朗,日光之下,这宫廷不过是金碧辉煌一卷画,壮丽静美。 而谁又知道,表面的繁华尊贵之下,潜藏着怎样波谲云诡的暗流,又有多少人一生的血泪悲喜,都葬在了这里。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行走其中,别无它念。 唯一路向前尔。 接下来的几日,异常平静。 芷书的“胎”在太医们的尽心照料下,终于稳住了,下红结束,日渐向好。 同宫的顺妃娘娘对她呵护备至,精心照料,像是伺候祖宗菩萨,为此还得到了皇帝的口头赞扬。 在御前碰了壁的郑珠仪变得安静,从凤仪宫搬到了太后赐住的燕明宫,寻常不肯出门。 贤妃暂时卸任协理后宫,暗中紧锣密鼓追查膳房之事,表面却是云淡风轻,继续在吃用上追求精致的极致,也继续保持往御前送补品的习惯。因为事情还没个定论,皇帝不表态,贤妃自己积威重,宫中便没人敢公开议论指摘她。她倒是落了个一时清净。 而被皇帝安排打理后宫的几位嫔妃,因为庆贵妃身子不好,惠妃脾气不好,康妃言行有些糊涂,这照管内宫的重担,竟然就落在了绯晚一个贵嫔身上。 “昭娘娘,本月各宫的月例都发齐了,账目在此,请您过目。” “娘娘,下个月中秋大宴,不知要怎么操办?往年这时候,皇后已经早早预备好章程了。” “娘娘,这几位小主的宫里要添换人手,内务府举荐了人选,请您裁夺。” “长兴侯府、忠义伯府、汾阳公主府月内有红白事,宫廷下发赏赐,是按以往的例呢,还是另外拟定?” ……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非是满宫里上下人口的吃喝拉撒,宫里宫外的恩赏人情,都是常例事务,却如乱麻一般没个头绪。 又有一些突然的事,这个嫔妃病了,那个嫔妃和人口角矛盾了,都需要及时处置。 以及皇帝的饮食起居,太后皇后的养病,虽然都有专人负责,但内宫也是要辅助到位的,一个不慎,就要出问题。 几日下来,绯晚忙得没个闲暇时候。 从早膳之后到康妃的临翠宫聚齐,开始处理事情,一直要午膳时,才能勉强把各处回事的掌事们打发走。 而下午,也歇不得,总之总是有事的。 “娘娘身子好容易比之前强些,若再这样忙下去,怕是之前都白调养了。” 香宜急了。 这天晚上服侍绯晚沐浴时,便进言,让绯晚别那么卖力。 小蕙也说:“庆贵妃她们都躲懒,光累着咱们娘娘一个人。” 绯晚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享受香宜的按揉,闻言轻声笑:“还是你们心疼我。” “光我们心疼不管用,娘娘也要自己爱惜自己呀。”香宜道。 绯晚告诉她放心,“我还能累坏自己么?我心里有数的。” 劳心劳力认真管了几日后宫,她已经把宫廷事务的来龙去脉摸差不多了。来日想走到高位,这些事都要早些懂得,才能更游刃有余地操纵局面。 做事,有时候要取巧,有时候还是需下笨功夫。 难得皇帝肯给她这个机会。 不管皇帝是什么目的,她自己肯定要好好利用机会,把自己该得到的,都牢牢抓在手中。 “那,娘娘还要忙多久?”香宜不依不饶地心疼,“您要是忙半个月,我们就盘算半月的调理法子,要是忙一个月,就备一个月的调理,您先给个准话。” 绯晚睁眼,笑道:“那就用一个月的调理法子。” “啊?娘娘还要这样忙一个月?!” “不忙,就不能调理了么?好好照顾我的起居,尤其是美容养颜,务必更精心些。”绯晚笑着叮嘱,“郑贵嫔承宠是早晚的事,虞二小姐也不能总是默默无闻,新人在即,我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美丽的容貌和身体,她得保住了。 而至于忙碌,她摸透了宫廷内务,便不打算继续忙了。 顺妃不是很想插手宫务么,做个顺水人情,岂不是好。 次日一早,赶着皇帝将去早朝的时候,绯晚便借着送补汤,到了辰乾殿进言。 萧钰很意外。 绯晚端来的补汤,和贤妃宫里常送来的那款一模一样,尝一口,连味道都一致。 “怎么和贤妃学起来?” 绯晚柔柔一笑:“贤妃娘娘宫里膳食好,嫔妾照猫画虎,陛下不喜欢么?” 萧钰不置可否。 他对贤妃送补品吃食之类的,并不太感兴趣。 “那算嫔妾用错了功夫吧。不过,嫔妾的请求,陛下可得答应。” “你求什么?”萧钰挺吃绯晚撒娇的方式。 清淡,甜而不腻。 “贤妃宫里的饮食,嫔妾和芷书妹妹都喜欢,樱妹妹想去长乐宫养胎,请陛下恩准。” 萧钰蹙眉。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绯晚细细解释,“芷书妹妹自从有了身子,胃口不好,只馋长乐宫那些好吃的。可碍着顺妃娘娘精心照料,又不忍伤她的心,搬去别宫。昨儿我偶然和她提起,管宫务累得不行了,要是有个像顺妃娘娘一样的细致人帮手该多好,她便玩笑说,不如请贤妃娘娘庇佑安胎,腾出顺妃娘娘来帮我好了。虽然是玩笑,嫔妾后来细想,倒是可行呢,只不知道,陛下肯不肯疼惜嫔妾。” 萧钰失笑:“你这是打着樱选侍的旗号,想自己偷懒?” 绯晚敛容,行礼认真陈情:“嫔妾晋封日浅,还需历练,若有疏忽处,也耽误宫务,还请陛下怜惜。” 窥见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绯晚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她这番进言,岂止是为了躲懒呢。 皇帝明知道庆、惠、康几人不能担责,却还让她们和她一起打理后宫,哪里没有试探之意! 试她能不能管事,也试她是否贪权呢! 贤妃就是揽权太过了。 否则单凭尚无分晓的涉及芷书见红一事,皇帝怎会立刻停了她的协理权。 伴君如伴虎。 咱们陛下惯会疑虑人心,步步都得小心着呐! “长乐宫那奴才还没找到,给樱选侍下药之事未明,真要她去贤妃跟前养胎?” 听到皇帝这样问。 绯晚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于是抬起头,笑着反问:“难道陛下觉着,贤妃娘娘会害樱妹妹吗?” 萧钰眯了眯眼:“你觉着呢?” 嗯? 绯晚暗道,这也要试探? 第一卷 第227章 又得了独一份的赏赐 “贤妃娘娘向来待嫔妾和樱妹妹很好,膳房的执事查出长乐宫张小四涉事时,嫔妃和樱妹妹第一反应,都觉得事情和贤妃娘娘无关的。等找到张小四,事情便真相大白了,贤妃娘娘也能洗清嫌疑。” 绯晚回答得非常老实,非常诚恳。 “陛下,您相信缘分吗。从当初嫔妾挨打,贤妃娘娘施以援手,嫔妾就觉着,自己和贤妃娘娘之间的缘分一直未曾断过。” 她这样柔婉,让皇帝疑虑的心顿时宽了几分。 只觉贤妃未必是好的,但昭卿和樱卿这份真性情,却极为难得。 “你既相信贤妃,朕便允你所求。樱选侍愿意的话,让她到朕跟前报备一声,随时可搬去长乐宫。” “谢陛下!” 绯晚满脸欣喜,依依谢恩。 皇帝又道:“朕让若楚跟着樱选侍,到了长乐宫,有事只管让若楚办,免得她不愿随便开口求人。” “陛下想得真周到。”绯晚自然是夸,“有了贤妃娘娘和若楚姑姑护着,樱妹妹腹中的孩儿,这下可是万无一失了。” 心里却知道,这是皇帝量着贤妃不敢在自己宫里算计芷书,却也要再加一道保障。 听到绯晚的赞叹,皇帝未免生出几分不悦。 嫔妃怀个皇嗣,都要处处小心,他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在他的家里平平安安的? 闻听膳房查出的事,他命宫正司暗中仔细调查来着。可是几日过去,竟连个逃掉的长乐宫奴才都没找到。 这又让他想起当初袁容华搞事时,他自己也不慎中药,最后虽然查到了皇后头上,但到底是谁给他下的药,他又是怎么中的招,曹滨却自始至终没查到眉目。 一次又一次,怎不令人恼火! 到底是办事的人太窝囊,还是宫里漏洞太多? 说起来,皇后管着后宫这几年,宫里可真是不体统啊! 贤妃上手之后,整饬一番,稍显好转,可也只是表面上的。私下里,阴私事还是没少了,不然,芷书怎会“见红”? “你刚才说,让顺妃帮着打理宫廷?”皇帝问绯晚。 绯晚点头。 就等着这一问呢。 自是夸了顺妃一番,说她照顾芷书的身子很是精心,细致又周全。 “顺妃娘娘服侍陛下多年,对宫中的事又熟悉,请她帮忙,岂不是比让嫔妾赶鸭子上架更好么。嫔妾还有一言,陛下恕罪,嫔妾才敢说。” “你说,朕恕你无罪。” “陛下,多人协理,遇事大家还要商量一番,嫔妾几日看下来,觉着倒不如一人做主更好更快。若是皇后娘娘身子总不见好,陛下可否早日定下,固定让哪位娘娘打理宫务……” “嗯?” 绯晚连忙低头:“嫔妾失言。” “那你说说看,让谁做主为好?” “陛下,嫔妾不知哪位娘娘更好,只是希望宫里早点安稳,嫔妾们也好专心服侍陛下。” 绯晚一脸惶恐。 话就说到这里,不再多言,也不再解释。 向皇帝表达一个自己不贪权、且愿意顺从任何一位主事娘娘的态度。 把自己摘出权力圈,乖顺就好了。 以她现在的位份和根基,还不到叱咤风云的时候,握着权柄只会烫手,倒不如以退为进。 若皇帝真如庆贵妃所言,想要扶持贤妃上位,那么她今日所言,至少会在来日她和贤妃对上时,打消一些皇帝对她的疑虑。 “陛下,到时辰了。” 曹滨在殿门口轻声提醒。 绯晚连忙退后两步,歉疚行礼:“嫔妾耽误了陛下上朝,嫔妾这就告退。” 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皇帝嘴角微勾。 这个昭卿! 一大早赶过来,原来只是为了给樱选侍安胎,以及推掉协理后宫的担子! 既关心姐妹,又不沉迷上位和权力。 从头到尾,言语间没有半分私心。 真真一片赤子之心。 “把昨日蒙城总管贡来的野味,给昭贵嫔送一半去。再挑些上品的缎子,首饰,摆件之类,一并给她。春熙宫换了新主子,还没好好修葺过,回头让内务府拨三万银子给昭贵嫔翻新宫苑。” 皇帝临出门前,跟曹滨交待一番。 “是,奴才遵旨。” 曹滨心说还得是昭娘娘,随便跑来说两句话,又哄了陛下心甘情愿发赏过去了。 于是凑趣赔笑:“昭娘娘见了赏赐肯定高兴。只是,昭娘娘若问起为何有赏,奴才该怎么答呢,请陛下明示?” 皇帝眉头一扬:“怎么,朕赏人,还非要有个名目不成?” “奴才失言……”曹滨连忙告罪,但因为绯晚的屡次体贴,还是愿意为她进言几句,“只是奴才愚见,前年长乐宫修葺,是在贤妃娘娘生辰前,为给她庆生。去年慈云宫配殿翻修,是因为殿角神兽被雷损毁而重塑,索性一起翻修了殿堂……昭娘娘的宫殿若要翻新,没个由头,宫里宫外的闲话怕让昭娘娘忧心。娘娘她原本身子就不大好……” 皇帝沉了脸。 的确,按惯例,翻修宫室都得有个名目,不然御史们老是要进谏,不许皇室大兴土木。 “那就,从朕的私库里拨一万银子,给春熙宫添些珍奇花木。” 想起最近要做的事,皇帝不想节外生枝,索性退了一步,折中。 曹滨躬身:“是,奴才这就办!” 皇帝去上朝了。 今天是个阴天,灰蒙蒙的云压着天幕,让人心情不畅。 想起自己想疼一疼宠妃,随便拿三万银子翻修宫室都束手束脚,皇帝眼底阴霾愈盛,比头顶乌云还浓。 已经隐忍够久。 一刀向天,劈开那些阴云。 他早就想做了! 他是天子,不允许上头还有一层天压着! * “娘娘真就这么卸掉了协理的差?” 绯晚回到自己宫里睡回笼觉,把香宜几个都高兴坏了。 “并没有完全卸掉,只是请顺妃帮手。” 绯晚该管的事,还是会出面管一管的。 让顺妃当劳力,她落个贤名,博得皇帝的赞许以及顺妃的感谢,又并未权力旁落,不好么? 小林子凑趣:“咱们娘娘想做的事,有不成的吗。随便到陛下跟前求一求,陛下哪有不允的。” 绯晚笑着叮嘱他们几个:“别轻浮,稳重些。我步步谋算出来的荣宠,可不是让你们骄狂炫耀的。” 几人点头应是。 其实大家平日都谨言慎行,不过私下里说笑罢了。 绯晚也明白他们谨慎,笑笑便去安睡养神。 醒来时,皇帝的赏赐已经到半天了,内库拨银子修整春熙宫的消息,由内务府总管李忠亲自来报,还送来了花木单子,请绯晚裁夺添减。 “没什么不妥当的,就请李总管费心吧。” “娘娘客气,奴才必定尽心尽力。” 李忠接了赏赐,毕恭毕敬地告辞。 香宜几个都为绯晚高兴。 修葺宫苑的荣宠,向来都是顶尖的宠妃才能得到的。虽然这回只是添置些花木,宫里旁人可都没有呢。 “自从去年修了太后的慈云宫,一年多了,宫里还没给谁翻新过宫苑呢,娘娘这是独一份。” 绯晚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 心里没有皇帝,自然不会为他的疼宠波动心绪。这番赏赐只能证明,她的功夫做得不错,以后再接再厉就是。 发了些赏钱给底下人,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而后屏退了旁人,单留下香宜。 “可有外头的信进来?” 算算日子,到了定期和兰儿、马小凤等人互通消息的时候了。 香宜忙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巧的荷包。 “有了,娘娘睡觉时来的信。” 不是通过宫廷信房,而是私下的秘密渠道送进来的消息。 绯晚拿过荷包,翻过内里,找到细微处藏着的线头拽开,荷包里一个夹层就露了出来。 又软又薄的寸许草纸上,密密画着一些符号。 绯晚看了一眼,把纸揉烂成渣,洒进花盆泥土里当肥料了。 “省亲那日,当街刺杀我的弓弩手,追查到了。”绯晚脸色沉凝。 香宜眉头一立:“到底是谁,敢动娘娘?” 绯晚冷笑:“你想想,敢在省亲的皇城街道上刺杀宫妃,落陛下的面子的人,除了那位又蠢又妄为的家伙,还有谁。” 第一卷 第228章 杀到头上来了,还忍? 马小凤在绯晚遇刺的当口,改换了虞府仆妇的乔装,变成一条街外的居民,在巡街兵丁防线之外聚众看热闹。 看热闹是假,暗中保护绯晚是真。 工夫没有白做,那枚刺杀绯晚的弩箭,正是被他提前发现,千钧一发时丢石子打偏了方向。 不然绯晚非死即伤。 丢出石子的同时,他就迅速追了上去,比官兵追捕刺客更及时。 追出了大半个京城,却在一片杂乱的街区,丢失了刺客踪迹。 而接下来,在那片鱼龙混杂、号称京城第一乱的地界寻找刺客,无异于大海捞针。 亏得他结交三教九流,想办法搭上了那里的地头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将人给找到了。 一个专干杀人越货买卖的浪客。 这行的人,不要命,却也最惜命,绝不会无故刺杀宫妃,惹上官府。 当街朝绯晚射弩箭,那自然是因为有人给了银子,而且是巨款。 马小凤没有直接正面硬碰,隐在暗处,观察他和谁人接触、到哪里挥霍银子。几日之后,终于在此人光顾伎馆之际,靠着情娘在风月场的人脉,让伎女哄出了他的雇主是谁。 瑞王府的外院二管事。 一个二管事,跟绯晚无冤无仇,何至于冒着杀头之罪雇凶杀她。 背后定然是瑞王了! “瑞王?他竟然敢对娘娘动手!”香宜绷紧了脸,“娘娘,咱们是明着告知陛下,还是暗中收拾他?太后养病,他隔几日就会进宫探视一次,咱们肯定能找到机会。” 绯晚摇头。 对付瑞王,不能亲自动手。 动静小了,不痛不痒伤不到他,动静大了,惹皇帝猜忌。 明着告状更不行,要怎么跟皇帝解释她获取线索的过程? 再说,只是一个坊间浪客的言语,无凭无据,怎么指证瑞王。没有可靠的证据,连审问瑞王府二管事都做不到呢! 堂堂王爷,雇凶杀人,杀的还是宫妃,多么引人遐想。事情闹到明面上,皇家只会优先掩饰丑闻,而不是论断孰是孰非,更不可能给她讨公道。 香宜皱眉:“难道咱们要忍下这口气。” “怎么会呢。” 都杀到头上来了,还忍? 那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给陆龟年陆大人送个信去,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绯晚稍一思忖,做了决定。 收拾瑞王,还得让皇帝动手。 当晚就收到了陆龟年辗转传进来的口信,两个字:放心。 得了这二字,绯晚便知妥了。 前两日她跟皇帝闲聊撒娇的时候,把逼迫陆龟年奉献妻子的某长公主府的庶子,编排成了虞听锦闺中的蓝颜知己,还是和虞听锦一起欺负过她的那种。 倒也不是瞎说,那个公子哥儿和虞听锦在昔年赛诗会上诗文唱和过,虞听锦自己编的诗集里,还有那人的三首腻歪诗。 绯晚不过是缅怀了一下春贵妃也有娴静读诗的美好时光,把诗集翻出来念了念,提了一嘴那位公子罢了。 皇帝为什么疑心虞听锦心怀情郎,她可不知道。 至于那位公子次日为何就失足跌下马,摔成重伤高烧不退,她更不知道了。 总之陆龟年不必再担心妻子被夺,如今能一心一意为她做事。 绯晚没有将马小凤查知的瑞王买凶刺杀一事告诉陆龟年。 只是嘱他,稍微弹劾一下御林军和虎贲卫办事不力,这么些天还没查清楚当街刺杀宫妃的宵小是谁,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啊? 相信陆大人肯定能掌握好分寸。 “娘娘,难得闲下来,您只管和香宜姐姐在屋里商量事情。” 香宜出去叫人传信,小蕙拿着一个新做的木雕进了屋,哄绯晚高兴,“娘娘瞧着好不好?” “很好,比以前的又好了不少,越发进益了。” 绯晚见那木头雕的花瓶花枝栩栩如生,只差染了颜色便能以假乱真,由衷赞了两句。 小蕙道:“这是照着御花园里新开的菊花雕的,秋夜凉爽,娘娘在屋里闷了一天,不如出去走走,月亮底下看花也很漂亮呢!” “今儿辰乾殿有人侍寝么?”绯晚问。 皇帝病了这些日,身子快好了,该开禁了。 小蕙说:“晚膳那会儿,敬事房传来消息,说是点了顺妃娘娘的牌。” 本朝内宫的惯例,点了牌子,就是叫顺妃去辰乾殿,而不是皇帝去顺妃宫里。 按说以顺妃的位份,皇帝去她宫里过夜才好,如今倒让她像小宫嫔似的往辰乾殿跑,可见皇帝不是很看重她。 绯晚知道是顺妃接了帮忙协理的差事,皇帝有话要叮嘱,于是便不理会。 见小蕙一心哄她高兴,便同意去园子里逛逛。 散散心,也消消食。 半路上恰好遇到御前的若楚姑姑,正领着两个宫女,往长乐宫去。 芷书今日刚在长乐宫安顿好,想来若楚是奉命去伺候了。 “樱选侍那里的一切,都要有劳姑姑了。”绯晚很客气。 若楚年近四十,是到了年纪未离宫归家的女官。面容比岁数年轻许多,看起来二十多岁罢了。只是眼神和举止都十分沉稳,比一些高位宫妃还有气度。 她福身微笑:“昭娘娘不必客气,服侍樱小主是奴婢分内事。” 绯晚目视若楚身后的宫女夏荷,笑道:“当初咱们相处一场,没想到如今你又去樱妹妹身边,可见咱们缘分还没断。” 夏荷连忙再次行礼,有些愧疚地说:“当初受娘娘厚待,奴婢感激不尽。今日能伺候樱小主,可见老天又给了奴婢报答娘娘的机会。” 当初绯晚想留她在身边,她没有答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态度自然谦卑。 和她们聊了几句,若楚便带着夏荷二人走了。 小蕙瞅着夏荷背影轻声问:“娘娘,等过些日子咱们宫里还要添人,不如要了夏荷姐姐来?我也很喜欢她。” “人各有志,暂时不要强求。” 绯晚早就看好了夏荷的纯良和机灵,只是时机未到,缘分便不能深厚联结。 人和人之间,总要等机缘。 于是带着小蕙,走到御园深处。 秋光渐起,月亮在树梢上挂着,银亮的清辉洒在满园姹紫嫣红之上,夜风轻袭,晚间的园子果然意趣宜人。 小蕙到花丛里采摘含苞的枝条,准备拿回去插瓶。 绯晚在小径边笑看。 忽然那边岔路上,窜出了一个人。 直接扑到绯晚面前。 凄厉喊了一声:“昭贵嫔娘娘!” 披头散发的,状如女鬼。 十指如钩,半寸长的指甲,直往绯晚身上挠。 第一卷 第229章 故意败坏绯晚名声 “娘娘!” 小蕙闻声回头,大惊,丢掉手里刚摘的花就冲过来。 但是离得稍远,一时也赶不到。 绯晚眼看被那“女鬼”扑到眼前。 却是侧闪两步,连衣角也没被对方沾到。 “娘娘,饶了我吧,娘娘饶命啊……” 那“女鬼”又要再扑,这时候,远远跟着绯晚的内侍冬宝已经领着同伴冲上来,把她给按倒在地。 “娘娘,您有没有事?” 小蕙跑到绯晚身边,挡在绯晚和“女鬼”之间。 绯晚摆手让她不必紧张,退到旁边去,“本宫无事,倒是这位,像是有事?” 夜风吹过,“女鬼”垂落脸庞的发丝被扬起些许,露出半张苍白的、带着血污的脸。 十分骇人。 “刘更衣,本宫让你去宫正司学几日规矩,怎么,你却成了这个样子。是你进错了地方,从礼司跑到刑房去了,还是宫正司乱了套,礼司的人学了刑房的手段?” 绯晚语气带着淡淡的威严,一开口便点出了对方身份。 小蕙在旁又是惊讶。 刘更衣? 是之前言语冒犯娘娘,被娘娘打发去宫正司、还被陛下降了位份,成了最低等更衣的那位? 弄成这个鬼样子,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娘娘眼力真好! “怎么回事,谁在喊叫!”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昭贵嫔娘娘在此?娘娘金安!” 几串杂沓的脚步声,几拨宫女和内侍从各个方向赶来,各都提着灯笼,围过来将这片地界照得雪亮。 是在附近巡夜的,也有路过的。 见了绯晚,他们便相继行礼。 俱都十分关心绯晚的安危。 也有人呵斥被按倒在地的刘更衣,问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冲撞贵嫔。 “娘娘饶命!只求娘娘饶了嫔妾,嫔妾以后再不敢冒犯您了,求您把嫔妾从宫正司放出来吧!嫔妾实在受不了折磨了,再这样下去,嫔妾会没命的——” “娘娘开恩啊!” “嫔妾不过是一时冲动,背地玩笑了几句,并不是存心冒犯您的。嫔妾以后都谨言慎行,绝不敢再乱讲话了。” “宫里人人都说您是最善良的,您现在又执掌宫廷事务,就别和嫔妾一个小小更衣计较了好吗,求您饶命——” 刘更衣一阵尖声哭喊,凄厉又可怜。 被按住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惶恐无助的流浪小动物似的,哭得特别惨。 “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有两个路过的宫嫔,也被声音吸引过来。 站在人群外不远不近地观望。 见绯晚看向她们,她们连忙蹲身行礼,态度有些惶恐。 显然是被刘更衣的求饶给吓到了,有些怵绯晚。 小蕙便是不如香宜机变快,也知道刘更衣这些话很不好听,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还以为绯晚背地里怎么虐待她了呢。 这不是故意败坏娘娘的名声吗! 于是忍不住为绯晚出言: “刘小主,您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那日我们娘娘让您去宫正司学规矩,原是您人前人后编排娘娘好多次,骂得很是难听,我们娘娘原本都不理会,那天正好撞见了,才规劝您一番,并没有……” “昭娘娘,饶了嫔妾,嫔妾再也不敢了,嫔妾以后都听您的,认您当主子——” 刘更衣并不听小蕙讲话,哭着打断,只是哀求绯晚高抬贵手。 绯晚让冬宝将刘更衣放开。 轻声道:“原要到虞选侍那边走走,既遇到了这事,一时去不得,就让虞选侍多等一会吧。” 这话说得奇怪,因绯晚出门前可没说要去虞素锦那边串门。 但冬宝立刻会意,给同伴小马子使个眼色,让他去知会。 小马子一溜烟跑走,眨眼间没影,找虞素锦去了。 “看来事情有些误会啊。刘更衣,你先别急,本宫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绯晚略略提高了声音,在围观者都能听到,吩咐小蕙到附近离得最近的宫室去打点热水来,并拿巾帕梳子之类。 又当场指了两个来围观的陌生宫女:“你们扶刘更衣起来,一会水来了,帮她梳洗一下。毕竟是嫔妃,太过狼狈,丢的是陛下的脸面,万万不可。” 并吩咐在场诸人:“本宫身子弱,声气也弱,盖不过她的哭喊。你们谁能过去将她劝住,别让她再大哭了,免得伤了身子。” 说话间,又来了两三个看热闹的嫔妃。 闻言,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绯晚柔声道:“谁能安抚住刘更衣,本宫重重有赏。” 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两个内侍动了,走过去就大声劝起来。 “刘小主,昭娘娘关心您身子呢,您自个儿也得爱惜自个儿啊,别喊了,小心嗓子啊!” “是啊,昭娘娘都说了会给您主持公道呢,您消停消停,好好把话说清楚。” 谁不知道昭贵嫔出手向来大方。 她当众说的“重重有赏”,那肯定不少钱。 于是又有宫女陆续上前,帮着劝说。 一时间,他们几个劝慰者的声音,七嘴八舌盖过了刘更衣的哭嚎。 绯晚暗哂。 跟本宫玩这手? 打量着当众败坏本宫名声,本宫不能与你对嘴对舌,否则就更显得以势压人是吧。 夜晚的御花园本来人少,今儿却很快聚集起一群人,也不知道是谁鼓动或安排的,专门来看本宫怎么欺压嫔妃呢? 怕是明日,宫里就要传播起本宫掌权之后变得嚣张,而且表面良善其实暗中很阴狠的流言了! 绯晚可不会吃这种哑巴亏。 不管是谁安排的这出戏,她先因势利导,把围观的人用起来。 眼看着刘更衣喊不过劝说的宫女内侍们,绯晚继续恳请周围的人帮忙。 “你们谁能去宫正司的礼仪司问一问,看刘更衣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能让他们来个人,当面跟本宫回话。本宫奉命协理后宫事务,绝不能坐视虐待嫔妃的事情发生!即便刘更衣冒犯过本宫,本宫也必须为她主持公道!” “昭娘娘宽心,嫔妾这就帮您去宫正司问问。” 一个围观的嫔妃眼睛转了两转,见机出声,一脸讨好走上前来。 绯晚一脸赞许。 “那便劳烦妹妹了。妹妹有些眼熟,可是姓陈?” 第一卷 第230章 还得是亲姐妹 那嫔妃顿时欣喜,福身道:“嫔妾是惜芳院的才人陈氏!娘娘那么忙,还记得嫔妾,真是嫔妾的福气。” “原来是陈妹妹。”绯晚朝她点了点头。 分辨出她的脸色不是作伪,确实是套近乎讨好的,料着她不是今夜鼓动聚众的人,便对她露出友善的笑意。 “惜芳院,离康妃娘娘的临翠宫不远吧?” 陈才人忙说:“娘娘好记性,正是呢!最近娘娘总去临翠宫和康妃娘娘等人一起处理宫务,嫔妾远远看见过您,见您忙着,一直没敢打扰。” 人不太记得,但绯晚收过的礼,都列单子记着。 于是道,“本宫前阵子病中,收到过妹妹的几幅绣帕,还没当面谢过,多谢你惦记着本宫。” “都是嫔妾该做的,娘娘千万别客气!事不宜迟,嫔妾这就去宫正司!” 陈才人闻言喜不自胜,没想到各宫嫔妃巴结绯晚送礼,她送的帕子很寒酸,还能被绯晚记住。于是很识趣地不再耽搁,都不用绯晚催,忙忙亲自到宫正司帮绯晚传话去了。 陈才人前脚刚走,小蕙端了一盆温水到场。 后头竟还跟着惠妃的侍婢西风,手里拿着梳洗用物。 “昭娘娘安。我们娘娘正在延福宫,听见这边的动静,让奴婢过来瞧瞧。我们娘娘说,事情若大,明日去临翠宫议事解决,事情若小,赶紧散了,别吵着她。” 西风和她主子一样,见人没什么笑容,行个礼,生硬传达惠妃的话。 小蕙连忙低声解释:“娘娘,离这里最近的是兰昭仪的延福宫,奴婢去打水,遇见惠妃娘娘在延福宫东院串门,跟那里住的钱更衣说话呢。” 原来如此。 绯晚没想到今晚的事还沾上了惠妃。 这尊神仙不好惹。 大家一起在康妃的临翠宫议事处理宫务,好几天了,惠妃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只是惠妃寻常不跟人交往,怎么却去延福宫串门,跟位份最低的更衣打交道? 不过,此时却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 于是对惠妃的侍婢西风说:“是刘更衣闹了误会,兴许不是大事,本宫这就处置了,未尽之事明日再报过惠妃娘娘。扰了娘娘,明日本宫当面和娘娘致歉。” “昭贵嫔客气。”西风蹲身福一福,退到一边。 “你们先给刘更衣收拾收拾,别让她失了体面。轻着点,别伤了她。” 绯晚吩咐一声,小蕙立刻端着水过去,和另外两个围观的陌生宫女一起,从西风手里接了盥巾等物,帮刘更衣拾掇。 但刘更衣怎么会老老实实任由她们收拾。 又嚷又叫,又推又打,只一个劲儿发了疯似的,哭诉她在宫正司学规矩时受到了欺辱,求绯晚饶命。 其他宫人上前帮手,倒被刘更衣打了。最后水盆翻倒,大家都被弄湿了衣服,刘更衣躺在地上哭喊打滚。 虞素锦到了。 稍微看了看形势,便挤到人前,一脸急切地挽住了绯晚胳膊。 “长姐,您可还好?您这几日劳累,身子原本就不好,今早起床不是还心悸、喘不过气么,如何能听这样的哭喊。连我听了都心慌,您可千万别惊着啊!太医说,您最近最忌受惊吓,还嘱咐伺候您的人说话走路都要小声呢,可这……” 说着,便急得哭出来。 眼泪说来就来的方便程度,和我差不多了,绯晚暗忖。 起床心悸什么的,更是没有的事。 她倒是会见机。 “不妨事的,你别急,把眼泪擦干净。”绯晚顺着虞素锦的话头,一脸端庄贤惠地说,“眼下刘更衣哭成这样,先安抚她要紧,你就别凑热闹哭了。” 虞素锦抹着眼泪:“可是,长姐您的身体……” “本宫无事,你去劝劝刘更衣。”绯晚捂着心口。 “长姐,您又心悸了?”虞素锦顿时紧张。 绯晚呵斥她:“别管我,快去!” 虞素锦又急又气,一跺脚,转身走向刘更衣。 抹着眼泪劝道:“刘更衣,请你别嚷了好吗,算我求你了。惊得昭娘娘身体有了差池,陛下降罪,你担待不起啊。我听说,以前你骂昭娘娘,陛下把你从采女降成了更衣,现而今你还是这么闹的话,更衣之下却没有位份可降了,难道你也要成庶人进烟云宫吗。” 打蛇打七寸。 宫人们劝了好半天,刘更衣都置若罔闻。 虞素锦软软一威胁,顿时让刘更衣哭声顿了顿。 虞素锦趁机再来一个苦口婆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昭娘娘一直以礼相待,处处为你着想,你却只是一味大闹,空口白牙污蔑昭娘娘命人害你。这事任谁看,都是你不占理啊。刘更衣,我虽然是为我家长姐身体着想,劝你别闹,其实也是在帮你。悬崖勒马,你还有被容谅的机会,要是一路错下去,到时候谁来救你呢?背后挑唆你的人,会管你死活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求昭娘娘饶了我……” 刘更衣闻言依旧是嚷,但明显底气弱了些。 绯晚抚着心口,语气责怪:“素素,你别疑神疑鬼的。刘更衣或许是误会了什么,怎会有人挑唆她。” 虞素锦啜泣着说:“长姐,您别太单纯了。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定是有人背后鼓捣,故意让她坏您名声啊……” “住口!”绯晚深吸口气,渐渐露出强撑之色,脸色却严厉,“不许往坏了想别人。带歪了宫廷风气,我不饶你。” “长姐……” 虞素锦一脸委屈,低头拭泪。 却是心里暗喜。 第一次被绯晚叫小名。素素,长姐叫得很亲昵。看来,自己这番言行,入了长姐的眼呢! 绯晚也是暗自赞许。 这庶妹可比虞听锦可爱多了!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得是有血缘,才能心有灵犀。 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人,联手坑人真默契啊。 陈才人领着宫正司的人匆匆赶来。 一个是当初把刘更衣带走去学规矩的老嬷嬷,另一个,是主持绯晚省亲的司礼内监,两个都是礼仪司的人。 两人一到场,立刻当着众人,把刘更衣在宫正司这些日子,如何不配合训诫、胡闹大闹的事讲了一遍。 嗯,赏钱没白给,绯晚心说。 那司礼的内监在省亲后得了她的厚赏,在御前给虞家上眼药,她又给了次更厚的赏,这不,又替她说话来了。 要不说呢,舍得舍得,先舍才有得。 不动声色扫视在场围观的众人,又看了看那边安静站着的惠妃侍婢,绯晚一脸严肃,问内监:“那么刘更衣身上的伤和血,又是怎么回事呢?” 刘更衣在旁抢答:“都是他们打的!昭娘娘饶命,别让他们打嫔妾了,嫔妾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虞素锦眼底一冷。 还来? 敢败坏我长姐的名声,损害我的靠山……呵! 她上前一步。 泪水滂沱而下,比刘更衣哭得还伤心。 “这位姐姐,算我求你,别害我长姐了好么?你只看到她风光受宠,嫉妒陛下疼她,可你们知道她有多累、多艰难吗……” “她那么努力善待每一个人,可宫里头,真正有几个人肯善待她?” “刘姐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大家都是伺候陛下的,好好相处不行吗,为什么心要那么毒呢?” 第一卷 第231章 昭娘娘,您怎能如此善良 刘更衣气炸了:“到底是谁心毒啊,看看我这一身的伤……” “长姐呜呜呜……您不要再管后宫的事了好吗,明明身子那么弱,伤也还没养好呢,还要劳心劳力,您看看您憔悴的脸色、眼底的乌青!” 虞素锦根本不给刘更衣开口的机会,哭得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把刘更衣盖了过去。 “长姐您才协理后宫多久,就有人坐不住,要用苦肉计来坏您名声了,您不心寒吗?长姐啊,我现在就去找陛下,请陛下彻查此事,一定要还您一个清白!” “不许去。陛下为国事操劳,怎能用后宫这点琐事打扰他。”绯晚拦阻。 “长姐,太医说过,您身子弱就是因为常年忍受委屈,情志影响了身体,如今好容易苦尽甘来,能过几天消停日子了,您还要继续受委屈吗?” “本宫侍奉陛下,没什么委屈的,你不要再说了。” 绯晚摆了摆手,让虞素锦退下。 差不多得了。 于是再次让礼仪司的人回应,刘更衣的伤从而何来。 “回娘娘,都是她自己弄的!”教规矩的老嬷嬷大声道,“从进了宫正司第一天起,刘小主就打人骂人摔东西,碎瓷渣子在地上还没清理,她就合身在上头打滚,奴婢们去扶她,她抓伤了好几个人……” 那司礼的内监也道:“……原本是让刘小主学十日规矩,但她闹得厉害,所以就多加了几天,拖延到今日。最近两日刘小主倒是老实许多,司里正准备禀报娘娘们,将她放回去,谁知今晚她趁人不备,竟跑出来闹一场。都是奴才们失职,请昭娘娘降罪。” 老嬷嬷继续陈述着刘更衣的胡闹,说她身上的乌青、细碎伤口、甚至脸上的巴掌印,都和宫正司无关,甚至宫正司的教导嬷嬷和姑姑们还被她伤了不少。 其中一人被推倒,磕在椅子上,好几天了还一个劲的头晕想吐。到御药局领过止吐药,这都是有记档的。 “娘娘,刘小主今夜冲到您面前,可有伤到您?都是奴婢们疏忽看守,回去奴婢们自己领罚!” 嬷嬷推卸完责任,再关心一下绯晚,看起来很是懂事知礼。 绯晚却明白,刘更衣虽不让人省心,但宫正司肯定也没少磋磨她。一个无宠的小嫔妃,得罪了宠妃,又被皇帝和贤妃发话惩罚,会是什么处境,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不过她非要走到这一步,那绯晚也不可能给她伸张冤屈。 “宫人护佑得快,本宫倒是没被她袭击,不过吓了一跳罢了,回去喝碗安神汤便是了。” 绯晚云淡风轻,虞素锦又插言:“长姐,您脸色可不大好,心口很难受么?得叫太医瞧瞧啊!” “你退下!” 绯晚斥退虞素锦,转而关心刘更衣:“她这样胡闹,怕不是有些疯症?快给她叫个太医瞧瞧才是。来人,看看太医院今晚哪位医官当值,速速请来给刘更衣诊治。嘱他带上跌打伤药,刘更衣的皮外伤也不能轻视,当嫔妃的,落了疤痕损了美貌可怎么好。” 立刻有愿意巴结的围观宫人,一溜烟小跑着去了。 “谁要你假好心……” 刘更衣大声叫嚷,被那宫正司老嬷嬷带着人上去,把她嘴巴堵了。 老嬷嬷行礼:“容老奴再带刘小主回去好好学规矩。” 绯晚轻叹一声:“罢了,她这样子,大概不愿意学。她是嫔妃,你们还能强迫她么?送她回自己宫室吧,等太医来了,去她自己宫里诊治,也方便些。” 陈才人带来宫正司的人之后,还没得机会表现,全看着虞素锦唱念做打了。 这时候赶紧出声:“昭娘娘,您怎能如此善良,刘更衣闹成这样您还替她着想,真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都是一宫姐妹,她一时糊涂,本宫身为高位,又得陛下叮嘱协理后宫,难道还能与她斤斤计较么。” 绯晚语重心长:“陈妹妹,你也记着,宫中嫔妃,和睦为要。咱们担着侍奉陛下的责任,又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时时处处都不要忘了克己复礼、谨言慎行啊。” “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陈才人郑重行礼受教,一脸恭谨。 在场陆续来了七八个嫔妃,此时也都赶紧跟着异口同声:“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礼仪司的内监领头,称颂绯晚贤良。 宫人们便也齐刷刷跟着行礼,一起赞颂。 绯晚脸色严肃,朝礼仪司的人道:“你们别忙着讨好本宫,刘更衣这件事,回头还要彻查的。她在宫正司有没有受委屈,你们是否尽到责任,待明日本宫和几位娘娘商量过,会再详查。眼下,刘更衣诊治耽误不得,先送她回自己宫室休息吧。” 给宫正司的人一夜时间,他们为了推卸责任,定会将磋磨刘更衣的痕迹抹去,彼此对好说辞。明日再查,那就查不出什么了。 就算其中有故意捣乱的,有那司礼的内监坐镇,也不会出大乱子。 “是!” 宫人们齐声应答。 小蕙和宫正司的人一起,带着刘更衣下去了。 “昭娘娘,奴婢告退。” 惠妃的侍婢西风见事情解决,上前行个礼。 “替本宫问惠妃娘娘安。时候不早,我就不去扰娘娘了,明日临翠宫见吧。” “是,奴婢会将话带到。” 西风礼数周全,但态度冰冷,拿了盆巾等物,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绯晚让其他人都散了。 让冬宝给今夜跑腿和帮手的其余宫人,每人发了一块碎银子。 冬宝闷声却实诚地对那些人说:“今晚没料着这事,我身上没带什么钱,明日你们到春熙宫找我,补上。” 那些人都很高兴,纷纷跟绯晚道谢。 大家平日领赏基本都是铜板,遇着给高位办事才能得些许碎银。其实今日发的碎银已经很够了,算是厚赏,没想到昭贵嫔出手果然如传言中一样大方,竟还觉着这些不够,要补更多? “你们也都累了,散了吧。” 绯晚看着那些人拿着银子乐颠颠离开,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便知道不消明日,今夜刘更衣这事便可以传遍大半后宫。 不知是谁要败坏她的名声。 这番下来,怕是她的名声只会更好了。 “长姐!长姐您怎么了!” 虞素锦冲上来,急切扶住稍微晃了一晃的绯晚。 第一卷 第232章 封锁长乐宫 绯晚扶着胸口定了定神,“不妨事,送本宫回去吧。” “等医官来了,先给长姐看看,再去治刘更衣吧?” “都说了不妨事,你不要多言了。” 绯晚由虞素锦扶着,慢慢往春熙宫走。 陈才人跟上来:“嫔妾送娘娘回去,您这样子,嫔妾可不放心!” “多谢陈妹妹。” “娘娘千万别跟嫔妾客气。您人美心善,打理后宫这些天,但凡处置事情,宫里哪有人不服的,都说娘娘又体恤人、又公正、又英明。嫔妾早就想侍奉娘娘了,只是才智浅薄,不敢往您跟前凑。今儿您就让嫔妾伺候一回吧!” 嘴巴甜的人,谁不喜欢。 绯晚便允了她跟着,一路走,一路闲聊,问她的家乡、喜好、进宫之后的琐事之类。 言谈间将陈才人情况摸得差不多,判断这人倒是可以培养一下。 前世受苦的时候,绯晚在宫里,处处被作践。 今生飞上枝头,身边就全是笑脸了。 如陈才人这般,几分真心很难说,虚情假意是一定的。 但身在高位,却少不了虚情假意的追捧。 心腹、干将、盟友,是骨架,而这些虚浮的殷勤讨好,便是贴在骨架上的皮和肉,共同支撑起上位者的势。 回到春熙宫,绯晚给了陈才人一支赤金点翠桃花簪,分量足,成色好,把陈才人高兴坏了。 一个巴结宠妃都只能送绣帕的人,手头能有什么好东西,得了这簪子,能不高兴么。 等陈才人走了,绯晚关起门,和庶妹说体己话。 “你如今,可是明白了?” 虞素锦一脸郑重,朝绯晚端正行礼。 “多谢长姐还肯给妹妹机会,妹妹以前走偏了路,以后绝对不会了。宫廷危险,没有长姐的扶持,妹妹举步维艰。以后必定一心一意扶持长姐,若有二心,叫妹妹和那虞听锦一个下场!” 虞素锦越来越体会出来了,宫里真是处处都是坑。 长姐不过晚上出门遛个弯,都能被人这么算计。 今儿要是换了她遇到这种事,怕是很难处理周全。 这番发誓,她是带了几分真心的。 以前瞧不上绯晚,以为她运气好。后来察觉她心机,以为她只会装贤惠扮柔弱。今晚才有些体味到,长姐绯晚的处事有多么周全。 真是面面俱到,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利用起来了——包括她。 怎么将劣势转优势,她还得用心学学。 “长姐,一会儿这太医您还是得叫,怎么也得坐实您被刘更衣惊着的事。”虞素锦发完誓,赶紧给绯晚进言献计,体现自己的价值。 她如今被皇帝厌恶,被贤妃针对,唯有牢牢巴住绯晚才行。 “还有刘更衣背后是谁,咱们也得尽快查。大晚上的,能让她从宫正司跑出来,又聚了好些人赶到御花园看热闹,她背后肯定有人。只是妹妹不知道从哪里查起,请长姐教导。” 绯晚朝她露出微笑,“素素,你能想到这些,果然聪明,我都没想到。” 信你?虞素锦见绯晚还防着自己,有些不是滋味。 她今晚都这么卖力了,长姐还不肯和她坦诚相对…… 不过,自己的小名又被长姐叫了,长姐念出来又绵又软,着实有点好听。 腼腆低头:“妹妹小聪明,不及姐姐真正聪慧。” “别自谦了。这件事怎么查,你想想办法。实在不行,直接找刘更衣问。我累了,一会儿,你帮我叫太医吧,该怎么叫,你知道的。” 绯晚当了甩手掌柜,回内室休息去了。 “多谢长姐信任。” 虞素锦有些小激动。 这么重要的事,绯晚肯交给她做,说明她在绯晚眼里还有些份量。 她并非不知道从何查起,刚才不过奉承绯晚罢了。 * “嬷嬷,张小四,找着了!” 后半夜,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长乐宫陪侍在寝殿外的廖嬷嬷,被人轻声叫醒。 老嬷嬷闻言瞬间清醒。那个给膳房堂弟传递药粉、谋害樱选侍的杂役逃奴,找着了? “在哪找到的?” “就在咱们宫里,嬷嬷……” 禀报的宫女脸色苍白,眼底流露恐惧。 廖嬷嬷披衣,轻手轻脚出门:“带我去瞧瞧。” “嬷嬷,那……不好瞧,您别去了……” “走!” 廖嬷嬷不容分说,拽起宫女,看到负责找人的掌事太监就在殿外等着,便让他带路。 太监脸色也是很难看,一路引路,到了长乐宫后院小厨房附近,穿过一道狭窄小门,进了仓储杂物之所。 空地上有两个地窖,其中一个窖口敞开,两个酒坛子摆放在地窖旁,一群内侍围着,还有两个内侍正顺着梯子从地窖上来,托拎着另一个酒坛。 掌事太监低声解释:“满宫里都翻遍了,这里也找过几次,但……酒坛子不大,藏不住人,所以先前……没注意。刚才有个奴才到窖里偷酒喝,这才……” 廖嬷嬷脸色凝重。 上前,将手中灯笼照在酒坛上头。 酒香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腥气,扑面而来。 坛子里,被酒水泡得发胀的人头,清晰呈现。 另一个酒坛里,泡的是折叠起来的胳膊。 刚拎上来的酒坛落地,大家一看,里头泡着一截砍断的腿骨。 当差的内侍们此起彼伏呕吐。 廖嬷嬷脸色紧绷,眼睛犀利,看向地窖口:“还有么,都取出来看看。才这么几块,还凑不成一个全乎人呢!” “封锁长乐宫,事情查清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从此刻起,所有人必须两人以上结伴,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所有异常,及时禀报,重重有赏,隐瞒不报者,与犯错者同罪,统统杖毙!” 她的沉稳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也及时止住了蔓延的恐惧。 宫人们虽然害怕,但到底是有条不紊开始办事了。 贤妃从睡梦中骤然惊醒。 廖嬷嬷已经安排好一切,回到她身边。 没有瞒着,廖嬷嬷将张小四被人分尸泡入酒坛的事,如实相告。 “娘娘别怕,也别生气,如今人找到了,才是好事。死了也没关系,雁过留痕,有人做出如此残忍之事,还能藏得住么?娘娘的嫌疑,马上就要洗清了。” 第一卷 第233章 惠妃谁的面子都不给 一场秋雨一场寒。 淅淅沥沥下了几日的雨,风再起时,萧瑟的凉意便有些沁骨了。反复不定的暑气终于无可反复,天气向着秋冬的寒凉稳步走去。 康妃的临翠宫正殿,因为做了几位高位嫔妃的协理议事厅,几扇正门从早起便敞开着。 秋风打着旋从门外吹进来,庆贵妃刚坐下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喷嚏。 康妃连忙叫宫女关门:“只留右边一扇开着吧,再把昨儿内务府送来的弹花什锦帘子挂上,能挡住风。要鹂羽色的那幅,颜色鲜亮,省得瞧着闷。” 康妃面皮白,脸蛋圆,身段丰腴富态,笑起来唇边两个酒窝,看着总是一团喜气。虽然言语催得急,语速却不快,笑眯眯的,只会让人感受到她的热情。 她的侍女便依言去做。 庆贵妃双手拢在袖子里,脸色有些苍白,温和笑道:“关门罢了,帘子别挂了,别顾着为我避风,闷着你们。今日秋风爽利,若不是我身子不适,也想站在风口吹吹。” 康妃笑着解释:“嫔妾是说颜色闷,不是嫌挂了帘子闷,这天原也该挂帘了,原是昨天事忙混忘了,不然昨天就叫她们挂好了呢。” 庆贵妃微笑点头,领受她的好意:“总是叫你们照顾我。我是今天早起觉着身子舒坦不少,就过来看看,等明儿我不在时,你们还开了门便是。” “贵妃娘娘最会体贴咱们。”下首的顺妃接话,“娘娘舒坦了只管往这边来,从您宫里到康妃妹妹这边,一路上风景可是不错的,看了美景心情一好,身体也能好一些,是不是?” 庆贵妃笑:“这倒是。” 细看了顺妃两眼,庆贵妃赞道:“陛下让你过来,本宫放心不少。本宫身子不济,十天能过来一两天罢了,惠妃又轻易不肯说话,事情都落在康妃和昭贵嫔身上,昭贵嫔身子也是三灾八难的,你来了,又细致又体贴,是个大帮手。” 顺妃起身,恭顺言道:“娘娘谬赞。嫔妾到这里,不过是给各位打打下手,大事还得听您和几位姐姐妹妹定夺,嫔妾不敢拿主意。” 这是表示自己不会夺了大家的权。 毕竟她是后来的,和最初接旨协理的几人不同。 庆贵妃让她坐下,别拘谨。 大家这么闲聊着,旁边惠妃不耐烦了。 手里的十八子念珠往茶桌上一甩,问:“什么时候开始处理事?处理完了,好让我走。” 顺妃赔笑:“惠娘娘今天有事忙?” “没事就必须坐这里听你们闲磕牙吗,我回自己宫里坐着躺着不是更舒服?” 惠妃没个好脸色,顺妃不敢再接话,免得被蹶。 绯晚坐在一边不吭声。 心想顺妃来了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还不长记性,还敢跟惠妃说话呢。 康妃身为本宫室主人,只好出来打圆场,“时辰确实不早了,咱们让各处的人进来回事吧。贵妃娘娘,您看呢?” 庆贵妃点头同意。 于是便按每日那般,各宫各处各司的宫人进来,有事的奏事,有账的交账,支领东西的要给清单,核对往常旧例。 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完,已经接近午时。 绯晚坐得腰酸背痛的,中途出去躲懒好几次,有顺妃在这里帮衬,倒是不用她事事精心。顺妃自从接了帮忙的差,每天都按时按点过来议事,精神头很好,可是帮了大忙了。 最后一趟躲懒完,回到正殿,最后两个回事的掌事太监刚行礼告退,康妃像每天一样,象征性留大家在临翠宫一起吃午膳。 惠妃坐了一上午,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了,都不等旁人寒暄推辞,直接道:“不是说今儿要处置刘更衣吗,怎么还不见带她来。吃什么午饭啊,赶紧处置完了大家散了吧。” 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串珠转得咔咔响。 庆贵妃失笑:“朝英捏着佛珠,急脾气也没改善,这佛珠不拿也罢了。” 惠妃扬眉:“那你可说错了,我拿佛珠不是为了磨脾气,单纯是因为手里捏个东西,有事做,免得一不小心手痒了,又把谁给打了。打人一时痛快,后续麻烦可多,烦死了!” 庆贵妃笑着摇头,步摇流苏轻轻晃动,“你啊。” 康妃实在头疼惠妃的锐利言辞,也盼着赶紧散了,于是便问绯晚:“刘更衣的事,宫正司昨晚递了条子说查清了,今日要回禀,怎么不见人来,你可知道?” 此事涉及绯晚,所以康妃直接问她。 绯晚摇头:“嫔妾并不清楚。那晚刘更衣在御花园疯闹之后,宫正司的人便将她送回去,还请了太医,恰好这几日嫔妾身上也不大好,一时没能关照她。” 顺妃因是绯晚举荐的,私下里没少感谢绯晚,议事时也处处向着她。 此时便道:“她冲撞了昭妹妹,妹妹还念着关照她,妹妹太心善了。既然昨日宫正司递过条子了,那便打发人去问问吧,问清了不来的缘故,今日不能处理的话,记了档,明日再理。” 议事的规程,是前一日哪里要来回事,便事先递个条子知会,当日处理与否、怎么处理的,都要记录,方便日后查阅。 顺妃这样提议,大家都同意,于是康妃便打发宫人去宫正司询问。 没一会儿人就回来了,还带来了训诫刘更衣的老嬷嬷。 关嬷嬷进殿,苦着脸禀报: “刘更衣闹着上吊,烟云宫那边,虞庶人也撞墙寻死,简嫔娘娘不肯来,把过去请她的人打了……所以,奴婢们今日一直没能过来奏事,请几位娘娘容谅,并不是我们礼仪司胡乱递条子戏耍娘娘们……” 康妃疑惑:“刘更衣的事,怎么还有简嫔和虞庶人?” 关嬷嬷道:“回娘娘,是宫正司查清了,刘更衣跑出礼仪司冲撞昭娘娘,背后是虞庶人挑唆的。那晚在场的一半人,为何恰好在御花园附近,背后都和简嫔娘娘有关。所以奴婢们今日是想请简嫔娘娘和虞庶人到场,把来龙去脉报给各位娘娘,谁想……” 康妃“哎呀”一声:“虞氏在冷宫关着,还能跑出来挑唆人吗!昭妹妹,她是恨透了你还是怎么,我记着,这可不是头回了吧?” 第一卷 第234章 烦死了,吵死了,别废话了 绯晚还没答话。 惠妃皱眉开腔,斜斜盯着康妃说:“别巴结昭贵嫔了,你现在是理事的,一味向着她说话,干脆这事你别插手了,只让庆贵妃和我来理,还能公正些。” 康妃一噎,委屈嘟囔:“……嫔妾就是惊讶一下,并没要向着谁说话。昭妹妹比嫔妾位份低,嫔妾巴结她从何说起。” “烦死了,别废话了!”惠妃转头吩咐关嬷嬷,“多带人,把虞庶人和简嫔都一起带过来,就说是我让她们来的,谁不来,就捆过来。一刻钟之内带不来人,我先大嘴巴子扇你!” 关嬷嬷一个冷战,不敢怠慢,答应了转身就跑。 从这里到烟云宫和简嫔那边,路都不近,一刻钟赶不回来她真相信惠妃会扇她。她在礼仪司任职,也算宫里有头脸的老人,要是当众挨了巴掌还怎么管理下属。于是撒开两条老寒腿,玩命跑。 等着人来的时候,惠妃沉着脸,继续咔咔转她的手串珠子。 康妃顺妃今天都被她噎过,谁也不敢再多说话,只纳闷今天惠妃火气怎么比平日都大。 绯晚自然也不会去触霉头。 一时间殿内寂静,惠妃转珠的声音十分刺耳。 半晌,庆贵妃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惠妃:“朝英,你家老祖宗的忌辰快到了吧。最近我身子还好,到时去你宫里,和你一起祭拜一番,可好?” 惠妃黑浓的眉毛再次皱起,责怪看向庆贵妃:“好好的,提这个干什么。” “你只说,行不行。”庆贵妃温柔地看着她,丝毫不为她的无礼而生气。 惠妃冷冷盯了庆贵妃几息,别开脸,“你愿意来就来。” “嗯,多谢你答允。” 惠妃不再吭声。 只是默默出神。 手里转珠子的动作,却是停了。 殿中一时针落可闻,顺妃和康妃面面相觑,都想搭话,但谁都不敢,只怕一不小心又惹得惠妃炸毛。 绯晚暗中想的却是,原来惠妃还能在宫里祭拜自家先辈。庆贵妃能公然说出来,就是皇帝允许的。 嫔妃入了宫,是皇家人,私下里不许给自己亲族搞祭拜,不然就是冲撞皇家先祖。 可惠妃竟有这个特权。 看来皇帝对惠妃李家的忠烈殉国很看重,也怪道惠妃能在宫里怼天怼地。 绯晚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在辰乾殿,皇帝拉着她去隔间看江山图。 他雄心万丈,要将被邻国占去的失地收复。 皇帝啊…… 你可知道,再过两年,你的梦想尚未实现,边关就被人攻破了呢? 关嬷嬷沉重的跑步声和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如天籁一样,将顺妃康妃从尴尬闷坐中解救。 “启禀各位娘娘……人都……都带来了……一刻钟之内……” 关嬷嬷率先进屋,身后脚步声杂沓,是宫正司的宫人们捆来了刘更衣、虞素锦和简嫔。 真是捆着抬来的,几个人一个都不肯配合,可把宫人们累坏了。 老远的路,负重加速跑,谁也吃不消。 于是把她们放下地时,动作就粗鲁了些。 几人被闷闷摔在地上,简嫔第一个嚷嚷:“做什么!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嫔位!你们竟敢如此对待本宫!昭贵嫔,又是你,说什么本宫挑唆人害你名声,本宫没做,你敢让人捆本宫!” 惠妃把手边凉透的茶碗直接丢她脸上。 “闭嘴!吵死了!” 简嫔被冷水浇了满头,脸上挂着茶叶,张口要骂,一对上惠妃杀气腾腾的脸,张开的嘴就僵住了。 惠妃砸了她还训斥她,“陛下亲封的嫔?你旁边那个还是陛下亲封的春贵妃呢,现在她是陛下亲自打入冷宫的庶人,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还有,捆你是我让的,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惠妃浓眉大眼,眼瞳比常人更黑,被她黑漆漆冷森森的眼睛一瞪,简嫔一时吓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惠妃见她老实了,手串啪一声甩桌子上,吩咐关嬷嬷:“讲!讲清楚点,我没耐心听第二回。” 关嬷嬷赶紧躬着身子,低着头,回禀宫正司调查的结果。 说刘更衣跑出礼仪司的头几天,接到过一张纸条,是冷宫的虞庶人悄悄命人送的,还附带一块五六两的金饼子,做结盟之资。虞庶人给她出主意,让她伺机在公开的场合,苦肉计污蔑昭贵嫔害她。 说是一举两得,既能损了昭贵嫔名声、揭开其伪善面目,又能把自己从宫正司解救出去。昭贵嫔碍于风评,定然不敢再为难她。 而且陛下或许还会怜惜受了磋磨的她……万一她得了圣宠,假以时日,难道没机会扳倒昭贵嫔,报今日之仇? 帮忙传纸条给刘更衣的宫正司小宫女,已经被揪出来,受了罚。 刘更衣没毁掉的纸条,也被翻出来了。 人证物证俱在。 还有刘更衣本人的口供。 这件事已经实打实没的翻案。 “刘更衣,你要翻供吗,若有人屈打成招,我给你机会。”惠妃道。 刘更衣大哭:“都是虞氏挑唆的,我一时鬼迷心窍,我那几天生病,脑子糊涂了,我不是有意害昭贵嫔!我已经后悔了,我愿意以死谢罪!” 说着便要咬舌自尽。 只是咬了几次都没成功,疼呢。 惠妃嫌恶:“堵了她嘴,别让她装寻死了。虞庶人,你呢,说话!” 虞听锦衣衫脏污,浑身臭气,躺在地上像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已经没有半分当初的宠妃模样。 见问,只是冷笑:“本宫没做过!” 关嬷嬷道:“纸条字迹是虞庶人的,另外,烟云宫看管的宫人印证,那天确实被她溜出去半个多时辰,时间和刘更衣以及传纸条宫女口供交待的时间,刚好对得上。那纸条,也是烟云宫茅厕用的草纸,别处没有。” 惠妃便不再理会虞听锦的嘴硬。 问:“简嫔又是怎么回事?” 虞素锦带着陈才人,还有那天晚上御花园围观的几位嫔妃和一些宫人,刚刚赶到,都在殿外台阶下候着。 虞素锦支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听到惠妃中气十足的喝问,立刻精神一振。 轻声朝陈才人等一众叮嘱:“各位,轮流进去吧,如实讲那晚的经过,我长姐如何受了委屈、被人谋算,你们可要讲清楚哦。 我家长姐宽厚不计较,可陛下若知道你们差点成了简嫔的帮凶,多半会生气。陛下日理万机,咱们还是别给陛下添乱,你们说,好不好?” 第一卷 第235章 虞素锦有点子本事在身上 被虞素锦柔和地注视着,柔婉地请求着,陈才人倒罢了,她巴结绯晚,最近也是刻意和虞素锦相处愉快。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愉快。 虞素锦调查的过程中,为了从她们嘴里掏出线索,以及让她们出面作证,威逼利诱的法子可都用上了。 愿意配合的还好,不愿意的,暗中就被穿了小鞋。 膳房供应的伙食冷了,或者少了。 敬事房的绿头牌坏了,拿去修理了。 伤害性不大,威慑性很大。 她们不怕虞素锦,一个刚进宫,连侍寝都还没经历的小宫嫔,谁将她放眼里。但虞素锦背后站着昭贵嫔,协理后宫的几位娘娘之一,干涉大家吃穿用度太方便了。 小鞋穿一两次还能撑住,但就怕一直穿啊。 于是几个不大愿意蹚浑水的嫔妃,也不得不前来公开作证。 至于当晚的内侍宫女,那就更不敢违拗,问什么说什么,让今日来作证,那就乖乖来。 这时候被虞素锦临场叮嘱,大家自然都应是。 “虞小主放心,奴才照实说。” “虞妹妹,我们都实话实说,不给陛下添麻烦。” 于是一众人轮流进殿,说明当晚的情况。 这个是简嫔约了她一起赏月的,那个是宫人被简嫔暗中收买,挑唆她去御花园观夜景的,还有一些人,是忽然听人说御花园有棵树开的花夜里发光,好奇跑去瞧的,而这传说的源头,追根溯源,就是简嫔宫里一个内侍传的…… 总之,都跟简嫔脱不了关系。 任凭简嫔怎么喊冤,也无济于事。 陈才人更是气呼呼地说:“嫔妾当晚去别处串门,路上跑过去几个内侍,说要看什么发光的花,嫔妾一时好奇就跟着去了御花园,谁想到却是看了好大一场闹腾呢!简嫔娘娘,您到底和昭贵嫔什么冤仇,要大家都去看刘更衣污蔑她?昭贵嫔的善良大度,大家可都有目共睹啊,也亏得您把大家聚过去,大家才又深切体会一回……” “废话别说了,退下!”惠妃不耐烦。 陈才人连忙缩回去。 悄悄瞄了绯晚一眼。不是嫔妾不替您说话,是惠妃不好惹,娘娘明鉴! 绯晚垂了眼睛。 任凭惠妃审问事由。 庶妹虞素锦果然不负所托,本事是有点子的,知道怎么查、从谁身上查,一两日间便把线索都送到了宫正司负责的人手里。双方各怀心思,一拍即合,迅速把事情弄了个清清楚楚,这才有今日的证据确凿。 惠妃虽不讲情面,却讲道理。 今日该受处置的人,一个都躲不过。 这事,没什么好再查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等结果罢了。 绯晚正等着,忽然顺妃离座起身,走到了惠妃面前。 福身行礼:“惠妃娘娘,嫔妾求个恩典。” 惠妃冷冷看她。 顺妃怜悯地看了眼刘更衣,叹息道:“这刘氏,以前是嫔妾的宫女,她虽然不像话,到底主仆一场,嫔妾不忍看她受罪。娘娘,嫔妾求您,她虽然犯了大错,陷害高位,心思险恶以下犯上,但请您千万别罚她受杖刑之类的,她身子弱经不起。最多,就请旨让陛下降了她的位份,让她闭门自省可好?” 绯晚心说真是个好主子。 刘更衣已经是最低的更衣了,再降位份,那不就是废成庶人吗。 也不知道当年刘更衣是怎么当上的嫔妃,这对主仆有什么恩怨。 宫里头女人多,这种恩怨,倒显得稀松平常了。 只听惠妃一声冷笑:“哦,顺妃想废了刘更衣啊,那就在回头的事务记档上,写清楚你的处置吧。” 顺妃讪笑:“还得娘娘和庆贵妃定夺,嫔妾只是帮她求个恩典。” “我可不知道这算恩典还是重罚,总之是你提的,别往我头上扣。我也不耐烦听你们耍心机,劝各位把心思都收收,赶紧处置完好散场,谁也别耽误我回去吃饭睡午觉!” 惠妃一顿夹枪带棒弄得顺妃脸色通红。 讪讪坐回椅子上去了。 康妃忙打圆场:“事情都问得差不多了,是虞庶人挑唆刘更衣陷害昭贵嫔,简嫔推波助澜,确凿无疑了。怎么处置,咱们商量个章程,报给陛下好了,然后就先散场。” 惠妃道:“等等,还有一事不明呢。虞庶人挑唆刘更衣,简嫔怎么知道的,能当晚聚人去看热闹?是不是简嫔和虞庶人背后商量过,她俩又是怎么联系的,弄清了吗?” 她虽然急着走,却也要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才行。 让康妃和顺妃哭笑不得。 只好继续审问。 但简嫔和虞听锦两人一个比一个嘴硬,谁也不肯承认。 绯晚轻轻看一眼候在旁边作为证人的虞素锦。 虞素锦回以一个“请放心”的眼神。 须臾,就听临翠宫的侍婢报:“刘选侍求见,说有关于刘更衣的事情禀报。” 康妃忙道:“快让她进来。” 刘选侍和刘更衣一起编排昭贵嫔,同时受罚,合宫都知道。刘更衣冥顽不灵,被陛下从采女降成了更衣,刘选侍认错态度却还好,罚抄一千遍《女则》还没写完,听说最近一直闷头在屋里抄写。 这时候来,有什么事要报? 只见刘选侍一身素淡衣服走进来,脸色黄黄的,也没上妆,简单的发髻用两个木制簪子挽住,十分柔顺简朴的模样。 进来就大礼参拜:“罪妾刘氏,叩见各位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庆贵妃咳嗽一声,温声让她站起来回话。 “你有什么话要禀,只管照实说。不可隐瞒,也不可妄言,你可明白?” “嫔妾明白,谢贵妃娘娘。” 刘选侍站起身,看了一眼捆着的刘更衣,便将简嫔的宫女怎么暗中联系刘更衣,早在事发前七八日就往礼仪司传了好几次纸条的事,说出来。 刘更衣没什么反应,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简嫔怒声:“血口喷人!” 刘选侍瑟缩一下:“简嫔娘娘的宫女,最早联系的是嫔妾,通过结交嫔妾的侍女,想挑唆嫔妾暗害昭贵嫔。但被嫔妾察觉了,没有答应,简嫔私下就放话要让嫔妾好看。嫔妾最近的吃穿用度已经被削减了不少,送来的饭不但不够,还都是馊的,嫔妾带罪之身,不敢猜测是不是简嫔娘娘手笔……” 有点意外。 绯晚淡淡看一眼虞素锦。 这妹妹,把刘选侍调理得不错呢! 作为和刘更衣一起受罚的人,刘选侍出面作证,可比陈才人她们有力多了。 第一卷 第236章 手下有人可用,比自己单打独斗强 简嫔自然极力反驳。 指着刘选侍骂。 “呸!你得罪的是昭贵嫔,她握着协理权,才能让你吃穿受困,你却敢攀咬本宫?本宫又没有协理后宫,怎么削减你用度!” 说到这里,简嫔噶然一声笑,恍然大悟似的。 “哈,本宫明白了,刘选侍这是伙同了昭贵嫔,诬陷本宫呢!惠妃娘娘,您可得明察,别被昭贵嫔骗了,她惯会装模作样,贤妃娘娘就被她骗得不轻,失了协理之权,前日还被封锁了长乐宫,哪一样不是昭贵嫔手笔!” 绯晚一脸愕然。 叹息道:“简嫔,你这又从何说起……” 蠢货。 封锁长乐宫,可不是本宫干的。 那是贤妃自己愿意的。 对外只说是抓偷儿,不知底细的人,还真是不知底细。 由此也看来,贤妃并没有把简嫔当心腹,长乐宫在调查什么简嫔是一点风都不晓得啊。 “都住口!” 惠妃暴躁,直接让宫正司刑房的人过来,把刘选侍和婢女、简嫔的宫女、刘更衣的侍女,还有烟云宫看守虞听锦的宫人都带走了。 限时三刻钟,查问不清原委,就让刑房的人自己领罚。 结果两刻钟就出了结果。 刘选侍所言属实。 这查问的速度,比皇帝派他们做事时还快。 绯晚暗自佩服。 果然是将门遗女,惠妃做起事来杀气重,吓得人不敢不尽心。 刑房不但查证了刘选侍的奏报,还把简嫔之前联系冷宫的虞听锦,挑唆她利用刘更衣的事给查了出来。 惠妃冷笑:“来龙去脉清楚了,庆贵妃娘娘,你处置吧。” 庆贵妃还未说话,顺妃抢先,一脸难以置信地感叹起来。 “简嫔,你怎么这样糊涂,在宫里时候不短了,位份又不低,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却拐着弯害人。一边自己挑唆刘更衣,一边挑唆虞庶人,让虞庶人也挑唆刘更衣,双管齐下,务必要让她有胆子陷害昭贵嫔,你再弄些人过去围观传流言,非要把昭贵嫔名声败坏…… 真是好险的心思啊! 但你图什么? 昭贵嫔名声坏了,于你难道有好处,你是能升位份,还是能得陛下喜欢,或者能光耀门楣,还是能为皇家绵延子嗣? 难道就为嫉恨昭贵嫔的恩宠吗? 简嫔,你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一旦被人翻出来真相,你的脸往哪搁,以后你如何在宫里立足啊?” 顺妃恨铁不成钢,痛惜简嫔,甚至还落了两滴泪。 却是在帮绯晚。 问了半天情由,大家都累了,又临近中午肚子饿,顺妃这么一梳理过程,把简嫔的盘算简单总结一下,便让绯晚坐实了受害人身份。 陈才人极会见机,立刻出声,接了顺妃的话。 “顺娘娘,您不知道,那天晚上刘更衣大哭大闹说昭贵嫔害她,可嫔妾们实际上看到的,却是昭贵嫔忍着心悸、吹着夜风,明明十分疲惫了,还要为刘更衣着想。派人为她打热水梳洗,为她请太医治病,只怕她是疯症耽误了病情。昭贵嫔体贴人,那天凡是帮手的宫人,都得了赏银,贵嫔日常就说大家都不容易,能帮就帮,嫔妾那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赵姐姐,段妹妹,你们说是不是?” 她不光自己歌颂绯晚,还招呼旁边几个一起来作证的嫔妃出声。 人家能说什么,当然是附和。 难道这个当口,还能反驳说昭贵嫔并没你说的那么好? 虞素锦岂肯落于人后。 顺妃和陈才人都奋力表现了,她这个亲亲的庶妹能不说两句话么。 当即红了眼圈,掩帕抽泣两声,和顺陈二人一起围剿: “多谢陈姐姐为我家长姐说话。这些话我也想说,只是长姐一直拦着,不许我为她诉苦陈情。她总说,得了陛下恩宠,已经是三生福气,要好好惜福,好好伺候陛下,还要好好跟宫里嫔妃们相处……” “可是,她想和别人好好相处,偏有人不肯放过她,嫉恨她的恩宠,千方百计想害她。她晋封这些时日,有几天是平安度过的?以前当婢女很苦,受欺负,没想到,长姐她都当贵嫔了,还是要受这些屈辱……” 绯晚忽然体会到了一点贤妃的舒心。 手底下有人冲锋陷阵,果然比光靠自己强。 想当初自己刚承宠时,一无所有,唯有拿自己当武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如今,本宫也算是有些势力的人了。 面上却嗔怒,斥责虞素锦:“住口!你先退下,别在这里胡说了。” “长姐,我哪里是胡说?” 惠妃直接把十八子手串拍在了桌上。 啪! “还有完没完!让不让人回去吃午饭了!” 一个赛着一个作态,没一个省油的灯,恶心死我得了! 惠妃是真生气。 要不是陛下许诺过,只要她肯参与协理,保证几人管理后宫公平公正,便给她十万银子,她是真不耐烦坐在这里。 康妃试探着商量:“惠妃娘娘,时辰不早了,要不……您就在嫔妾宫里将就一顿?” 惠妃道:“不。你们饭里有毒没毒,谁能保证?” “呵呵,娘娘真会说笑……”康妃自解尴尬,忙转移话题,“庆贵妃娘娘,您看,简嫔这事怎么处置才好?” 庆贵妃先看绯晚,温声问:“你说呢?” 绯晚起身禀道:“事情都因嫔妾而起,嫔妾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多起争端。就请几位娘娘从轻发落吧,嫔妾感激不尽。” 虞素锦在旁默默体味长姐说辞。 真长姐果然比假长姐厉害,看这话说的,说了等于没说,把问题交回给别人,又体现了自己大度。 顺便就看了眼地上捆着的假长姐。 一想着自己叫了这么个蠢货十几年的姐姐,很觉着反胃。 “贱人!” 虞听锦迎上庶妹的目光,感受到对方不加掩饰的鄙视,唇形微动,低声咒骂。 虞素锦收回视线,举帕拭泪。 暗中觉着,似乎可以找个时候,让虞庶人清醒清醒了。这些年从小到大,自己和姨娘,可没少受那对蠢母女欺压。 “既然昭贵嫔为你们求情,本宫觉着,从轻处置也好。” 座上,庆贵妃扫视简嫔等人,说出了她的意见。 简嫔降一级,夺封号;刘更衣罚入烟云宫居住三月;虞庶人入辛者库,劳作一月。其余涉事的宫人,各入辛者库劳作三月。刘选侍检举有功,抄《女则》停止,一切恢复如常。 惠妃哼了一声,没异议。 顺妃康妃自然附议。 于是就这么定了。 虽然需要报上皇帝,皇帝允许才能执行处罚,但基本已经是最终结果。 刘更衣顺从领罚。简嫔和虞听锦却是挣扎不肯,被人拖了出去。 惠妃长出口气,第一个站起:“散了吧。” 迫不及待大步往外殿外走。 可还没那么容易散呢,绯晚起身恭送惠妃,不动声色。 今儿的重头戏,可不是处置刘更衣什么的。 庆贵妃娘娘轻易不来临翠宫议事,难道还真是因为今天身子舒坦些,就出来走走? 长乐宫宫门深锁。 却锁不住在里头养胎的芷书。 芷书暗中传了消息,贤妃已经查出了眉目,似乎要在今日发作了。 不然已经将理事权移交顺妃的绯晚,今天也不想来临翠宫坐得腰酸背痛。 已到正午,贤妃怎么还没动静。 这么沉得住气吗? “陛下口谕——” 正疑惑间,那边殿外,刚走出去的惠妃,和来传旨的曹滨差点撞上。 庆贵妃连忙离座,扶着侍女的手,带众人迎出去接旨。 什么口谕? 绯晚心道,莫非贤妃这回没有公开发作的打算,而是暗中禀报皇帝了? 却听曹滨道:“昭贵嫔接旨——” “嫔妾昭贵嫔虞氏,恭听圣谕。” 绯晚上前,盈盈拜下。 第一卷 第237章 强硬抗旨 “圣上口谕——” “宫眷内闱,和睦为要。” “昭贵嫔自晋封以来,贤良淑德堪为后宫表率,然屡屡有妬忌之妇兴风作浪,阴恣暗害。” “朕曾言,昭卿但凡受害,便予加封,君无戏言。” “今特晋贵嫔虞氏为昭仪。” “以惩戒妒妇之骄狂。” “望诸嫔妃竞相效仿昭卿之柔嘉,勿学恶妇之奸顽,令宫廷进御有序,睦洽亲亲。” 曹滨说了一串文绉绉的话。 倒不像是口谕,几乎是正式的圣旨了。 众人面色各异。 唯一共同的情绪是,惊讶。 以前昭贵嫔还是常在的时候,陛下倒是说过,以后谁再害她,害一次就给她加封一次。 那时候昭贵嫔是新人啊。 陛下向来对新宠很是宠溺,大家以为那都是新鲜劲儿还在时的气话。 老长时间过去,没想到陛下还记着呢,又兑现一次承诺? 这么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 “嫔妾……不敢接旨!” 众人鸦雀无声时,绯晚第一个提出了异议。 “呃……昭娘娘?”曹滨笑劝,“各位娘娘小主还都跪着呢,昭娘娘您把旨接了吧。” 绯晚坚定摇头:“嫔妾不接。嫔妾一对社稷无功,二对皇嗣无功,尽心侍驾也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不敢再受晋封。劳烦曹公公回去禀告陛下,嫔妾这回,一定要抗旨了!” 说着,磕个头便起身。 转身又扶起了庆贵妃等人,对康妃说:“今天时辰耽搁晚了,免不得要在这里扰娘娘一顿饭。” “我早让人准备好了。”康妃迟疑笑道,“只是……妹妹,这陛下的旨意,你还是要接的吧?” “娘娘别劝,嫔妾心意已决。” 绯晚坚决不受,一手挽了庆贵妃,一手拉着康妃,便往殿中走。 曹滨哭笑不得。 “昭娘娘?昭娘娘!” 眼看着绯晚走入了门帘之内,曹滨忙喊:“陛下的旨意还没说完呢!” 还没进屋的顺妃问:“还有什么?” “陛下说,今日的事,让几位定夺就好,不必回禀了。而且几位娘娘定了什么赏罚,陛下的意思是,加倍执行。” 啊? 加倍? 顺妃愕然。 曹滨道:“陛下说,这回一定要给合宫一个警醒,免得日后屡屡发生这样的事。” 绯晚那边不出来接旨,曹滨也是无法,只好一甩拂尘,跟在场嫔妃们点了点头,转身赶紧回辰乾殿复命去了。 顺妃回到殿内,把陛下要加倍的意思一说。 “这该怎么办好呢?” 惠妃快言快语:“有什么怎么办的,加倍罢了。简嫔降一级,改为降两级,那几个入冷宫和辛者库的,时长加倍。” 绯晚道:“刘选侍检举有功,是否也要加倍呢?” 康妃接话:“这个也简单,原来只恢复了她的选侍待遇、停了罚抄写,既要加倍,请旨给她双倍的选侍用度吧。” 绯晚看了看随众进殿候着的刘选侍,温声道:“倒不如请旨,给她晋一级。” 心里说,反正咱们陛下对升降嫔妃是很随心所欲的。 应该会答应。 康妃顺妃自然都无异议,庆贵妃也同意,惠妃冷淡淡的没说什么。 事情便这么定了。 刘选侍暗中高兴得不行。 没想到自己听了虞选侍私下的劝告,检举刘更衣的不轨,还能晋封。自己可是无宠许久,早已为晋升无望了,要不怎么背地里一时糊涂骂了盛宠的昭贵嫔呢。 当即跪下道谢。 “多谢各位娘娘,多谢各位娘娘!嫔妾算是亲自体会到昭娘娘的宽宏善良了,嫔妾背后骂过您,您还不计前嫌给嫔妾请旨晋封!嫔妾以后一定好好的,再不胡言乱语了!” 绯晚柔声道:“好了,起来吧,别这样赞我。原是我福泽不够,才让人背后议论,我以后再多做善事、多去拜佛积福吧。” 刘选侍乖巧起身,望向绯晚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虞素锦心想,长姐真厉害,又收服了一个。 “正好,今儿人多,你们都别走,留这里用膳吧。我这里还有人新学了外头时兴的戏,给你们唱几段听听。” 康妃挽留在场的所有嫔妃。 庆贵妃笑道:“你倒是兴致好,不忍拂你的意了。” “那娘娘就留下,嫔妾荣幸之至!” 康妃高兴地支使宫人到侧堂摆膳,又让人去膳房知会加菜。 惠妃不给面子,告辞走了,也没人敢留她,只怕她在这里谁都吃不好。 须臾饭桌摆好,协理的宫妃们,还有来作证的低位嫔妃们,以及临翠宫里住的几位小嫔妃,全都凑热闹入座了。 十多个人,满满登登围着大桌子。 康妃平日最爱听戏,跟前的宫人很有几个会唱的。 大家用膳,推杯换盏,那些宫人便在厅堂里穿了水袖,咿呀唱起来。 “这戏没听过,是什么呢?”顺妃问。 康妃很是骄傲:“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戏目,《凤归巢》!” 陈才人夸张惊讶,十分捧场:“原来这就是《凤归巢》?连嫔妾不怎么听戏的人,都听说过呢!据说这戏是今年火爆全京城的新戏目,连附近府城的戏班子都老远跑到京里来学,学回去唱起来,就能场场爆满呢。谁想到康妃娘娘的宫人也学会了,娘娘可真是行家啊!” 夸得康妃满脸都是笑。 她就好这口。 频频问大家:“好不好听?好不好看?” 大家都点头。 康妃就很高兴。 绯晚含笑,默默低头喝汤。 当然是好看好听了。 这戏目的本子,可是花了她三百两银子,让兰儿请日后的大文豪,呕心沥血打磨了半个月才成稿的呢! 亏得那文豪现在还是京城穷困潦倒的卖字书生,不然哪是三百银能办成的。 早知康妃爱戏如痴,料着她必定会让人学这出戏。只是绯晚也没想到,恰好赶在今天人多的时候,康妃把这戏拿出来了。 倒是省得自己还得花心思,拐着弯让康妃在宫里传播这出戏。 “你们玩得很高兴啊。” 锣鼓声声,唱腔悠扬。 谁也想不到,皇帝竟然踩着锣鼓点,进了殿。 唬得众人连忙离席,纷纷行礼迎驾。 唱戏的宫人也连忙跪下。 皇帝抬手:“别停,接着奏,接着唱,让朕也听听。” 说着便上前,单独携起绯晚的手,拉她起来。 笑道:“朕看看,你是有多大胆色,敢抗旨不遵!” 第一卷 第238章 封妃! “嫔妾胆子没有多大,不过是仗着陛下心慈,知您不忍心责备,所以恃宠而骄罢了。” 绯晚柔婉起身。 笑语盈盈,暗香拂面。 皇帝故意板起脸,冷哼一声:“那朕便治一治你这恃宠而骄!” 康妃连忙说情:“陛下,昭妹妹她跟您开玩笑呢,她是最知礼懂事的,哪有恃宠妄为的时候啊。” 一时间人人都看她。 绯晚忍笑道:“多谢康妃娘娘替嫔妾分说。” 皇帝无可奈何地瞧了瞧康妃。 康妃纳闷,怎么人人都那种眼神,她说错什么了吗? 身边婢女悄声提醒她:“陛下跟昭娘娘玩笑呢。” 啊? 康妃恍然大悟。 十分不好意思:“嗐……陛下开玩笑呢?怪道人人都看傻子似的看嫔妾,原来嫔妾正是个傻子。” 皇帝拿她没办法。 她向来是有时候机灵,有时候极傻,至于什么时候聪明什么时候傻,这些年皇帝也没摸出规律。 所以绯晚提议让顺妃加入协理,他很快同意,除了宠溺绯晚之外,其实也是考虑了康妃的情况。 “是不是看戏太多,看傻了?” 皇帝揶揄一句,入座。 “也许是吧。不过,戏是真的好看,嫔妾宁可变傻也要看。”康妃虽窘却也大方,对自己傻不傻的,不甚在意,回头便命宫人接着唱,“陛下要听呢,你们别停。” 于是唱腔再起。 嫔妃们纷纷奉命落座,屋子重新热闹起来。 陈才人刘选侍等人,寻常见不着皇帝一回,看看绯晚等几个高位的嫔妃不在意,便都使尽解数表现起来。 说笑,敬酒,添菜捧杯地侍奉。 皇帝忙了一上午,又闻听简嫔陷害之事生了回气,此时被环肥燕瘦围着讨好,娇声软语在耳,终于有些惬意了。 喝了几杯酒,心情很好地对绯晚说: “你不领受晋封,抗旨要有充分的理由,否则朕要治你罪。” 绯晚站起,恭谨回答:“嫔妾已经说过了,嫔妾并无大功,屡屡晋封,不合规矩,若再引发前朝非议就更不好了。” 皇帝道:“这理由不成。” “那……”绯晚想了想,说,“嫔妾的贵嫔册封礼还没办,如何能又受晋封?” “这理由也不成。届时把贵嫔册礼提为昭仪册礼便是,还省的麻烦两回。”皇帝再否。 绯晚一时语塞。 十分无助地左右看看,向庆贵妃等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皇帝好整以暇地握着酒杯笑:“你想不出理由,便只能顺从接旨。” “陛下,不可啊!”绯晚急得脸都红了。 陈才人虞素锦等人看在眼里,还以为她真的是想推脱晋封。 刘选侍还凑趣地感叹:“昭娘娘果然贤德,若是换了嫔妾,闻听晋封只会欣然领受,哪里愿意推辞呢。” “所以朕才抬举她。可有的人却只看到她升位快,说朕坏了祖宗规矩,你们说可不可笑。”皇帝喝了几杯酒后,话也比平时多了点,“若后宫大半人都能如昭卿贤良,朕在前朝也无后顾之忧了。朕就是要晋封她,让后宫低位的人都看看,想晋封,使坏绝对不行,要真正做到贤淑才好!” 陈才人看刘选侍说话被皇帝搭腔了,不甘示弱,赶紧开口。 “陛下说得是,嫔妾也很仰慕昭娘娘贤德。嫔妾私下以为,虽然昭娘娘今年才获宠,但贤良淑德丝毫不比庆娘娘、顺娘娘、康娘娘几位逊色呢,正是嫔妾等人的表率!” 这是连在座的其他高位都夸上了。 皇帝含笑看她:“你说得很是。” 刘选侍暗暗瞟一眼陈才人,不愿意被她比下去。 噗嗤一声笑道:“陛下,嫔妾私下揣度着,大概知道昭贵嫔为何不接旨首封了。这真正的理由啊,您怕是没想到。” 果然勾起皇帝兴趣:“哦?那你说说看。” 刘选侍狡黠一笑:“陛下,您想想,昭贵嫔的封号是‘昭’啊。” “‘昭’又怎地?” “陛下,您晋了贵嫔娘娘为昭仪,这以后,咱们就得叫她‘昭昭仪’啦,是不是有点拗口。嫔妾想啊,肯定是贵嫔娘娘觉着这样难听,才坚决抗旨不受!” 满堂笑起来。 皇帝也是哈哈大笑,“你是哪宫的?” 刘选侍暗喜:“嫔妾住荷香院,选侍刘氏。” 顺妃笑着补充:“刚才嫔妾等人商量,她检举简嫔和刘更衣有功,正要请旨给她晋一级呢。” 皇帝道:“那就晋一级,为常在吧。” “谢陛下恩典,谢诸位娘娘恩典!” 晋封为常在的刘氏喜不自胜,立刻跪下谢恩。 私下里觉着真是因祸得福,没想到一番波折,竟然就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还被晋封,投靠昭贵嫔真是好处多啊! 反观当初和自己一起获罪的刘更衣,不肯悔改,非要跟昭贵嫔对立,入烟云宫六个月,以后怕是彻底废了! 不过也要感谢刘更衣,没有她作死,哪来自己的投靠机会。 刘常在站起时,再次对绯晚投以感激的目光。 那边,皇帝再次含笑,看向绯晚:“刘氏已接旨,你还要抗旨么?” 绯晚福身:“嫔妾不敢接旨。” 暗中却准备再跟皇帝推辞一个回合,就勉为其难接了。 谁料皇帝笑道:“刘常在说的,亦有道理。‘昭昭仪’,确实不好听,那就晋为昭妃吧。” “陛下?!” 绯晚这回的惊讶,三分是装,七分全都是真的惊了。 这已经不是随心所欲四字可以解释的。 皇帝将她推得越高,说明,他废后推贤妃的日子,越临近了! “陛下,嫔妾万万不敢承受,嫔妾才德浅薄……” 绯晚力辞。 眼看着满屋子人惊讶和酸涩难掩,连顺妃笑容都有点苦涩,所以推辞还是要做的。 皇帝沉了沉脸:“昭卿,你还要抗旨?” 一直歪靠椅背,体力不支的庆贵妃,此时说话了。 “昭妹妹,妾妃之德,柔顺为先,你若屡屡抗旨不受,便真是损了才德,辜负陛下待你的心了。你既一心侍奉陛下,忍心叫陛下伤心么?” 绯晚迟疑,面露愧意:“这……” 顺妃重新整理笑容,劝道:“昭妹妹,受了吧,以后咱们都是妃位,彼此更要帮衬扶持、融洽相处才是。” 康妃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你总是推辞,难道不想跟我们同级为伍,嫌弃我们不成。” “嫔妾见过昭妃娘娘,恭贺娘娘晋封之喜!” 陈才人见机,立刻下跪拜见。 刘常在不肯落后,随即跪了:“嫔妾要跟昭妃娘娘讨赏了!” 其他嫔妃也都跪下叩见。 火候到了,绯晚自然也就受了。 她提裙跪在皇帝面前,正式叩拜。 “臣妾虞氏,领受皇恩。日后必定恪守妇德,友爱姐妹,不负陛下圣恩!” “回头朕让礼部重新准备册封礼,贵嫔便罢了,直接封妃。”皇帝笑着伸手,虚扶绯晚起来:“既谢了恩,不敬朕一杯酒么?” “臣妾从命。” 绯晚柔顺一笑,让其他低位嫔妾都起来,告诉她们回头去春熙宫领赏。 素手执壶,给皇帝杯中满上。 “陛下,请。” 皇帝端起酒杯,笑看在座诸人,“都陪昭卿一杯!” “是。” 大家纷纷举杯,恭贺绯晚晋封。 连不喝酒的庆贵妃,都微笑着,稍稍抿了一点。 绯晚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刚一开口,半句还没说完,临翠殿外就吵嚷起来。 尖锐的女子叫声透窗而入。 “陛下——嫔妾求见陛下——求陛下救救皇后娘娘!” 夹杂着曹滨等人的劝阻声,竟不能遏止。 皇帝眉头一低:“怎么回事?” 本处的主人康妃连忙出去询问。 须臾一脸惊讶地回来,困惑又为难地回禀: “……贤妃娘娘带人闯了凤仪宫,捆了皇后娘娘,正往辰乾殿去呢。郑贵嫔想要闯进来,被曹滨拦着呢。” 第一卷 第239章 宫廷的水,深不可测 绯晚第一时间悄悄观察皇帝的脸色。 萧钰年轻英俊的脸庞,有瞬间思索的了然,夹杂着审慎的疑虑。 看起来,他并不确定贤妃此举是证据确凿的暴怒追究,还是虚张声势的祸水东引。 贤妃自己封了长乐宫调查害芷书见红的嫌疑人,对外只说在肃清自己宫闱,抓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她瞒着后宫,却不能瞒着皇帝。整个调查过程,皇帝已派了宫正司的人参与,他们每日都会向皇帝密报进度。 这些,都是身在长乐宫的芷书私下知会绯晚的。 贤妃一边秘密调查,一边似又在隐瞒真正的调查结果,敷衍宫正司。这些,芷书也有所感。 因此,此时贤妃突然发作,捆了皇后,绯晚亦和皇帝一样,不大清楚贤妃到底查出了什么。 “陛下!请陛下救救皇后娘娘!她尚在病中,受此折辱,怕是身体要出事!何况她是正宫,贤妃如何能以妾室身份以下犯上,陛下!” 郑珠仪的喊声极其嘹亮。 声声逼入临翠殿。 大概弹琵琶之人,多半习学弹唱,嗓门是很可以。 皇帝眉头不耐烦地动了动。 沉声:“让她进来。” 康妃刚站门口说了皇帝的意思,还想劝两句,让郑珠仪别冲撞了圣驾,郑珠仪已经越过她冲进来了。 险些把康妃撞一个倒仰。 “陛下,贤妃她把皇后绑走了,凤仪宫的宫人根本拦不住,她人多势众,好像要反叛一样!嫔妾进宫这些日子,还以为宫中处处有规矩,却原来是这样胡闹的所在吗!陛下,嫔妾只想问您一句,如果一国之后可以被人这样对待,那么来日,一国之君是否也危险了?贤妃和镇国公的宗亲勋贵势力,就这样可怕吗!” 郑珠仪连礼都不行,冲到皇帝面前便大声质问。 义愤填膺。 瞪圆的眼里仿佛燃烧着火焰。 看着席上美酒佳肴,和围坐的嫔妃们,她只是冷笑。 “陛下还在这里饮宴呢,却不知已经有人想要踩到您头上去了!” 转头看到厅堂里的水袖宫人,又红着眼圈哽咽道:“颦鼓动地来,殿前犹歌舞……” “郑贵嫔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康妃第一个开腔驳斥她,气道,“这明明是戏曲,怎么是歌舞了,不懂别瞎说啊!” 皇帝被郑珠仪吼得脸色铁青。 康妃一开口,他满腹的气直接泄了。 眉角抽了抽,忍耐道:“康妃,你退下。” 康妃委委屈屈退到一旁,用力瞪了郑珠仪两眼。 皇帝沉着脸,看向郑珠仪。 “贤妃做了什么,稍后再说。你若不肯老实回话,就跪到外头去,先跪两个时辰!” “陛下?!” 郑珠仪瞪视皇帝,瞬间,明眸蒙上一层雾气,泪光盈盈。 咬着唇,又伤心又气愤地福身行了个礼。 “见过陛下,见过各位娘娘。” 染了金粉的长睫光华闪动,明艳而妖丽。一低头,便有几颗硕大的泪珠滚落。便是莽撞无礼,此时也令人动容于她的美丽了。 “嫔妾守规矩,老老实实将事情告诉您,陛下就能解救皇后么?” 她挺拔了背脊,满脸都是不服气,可又委屈地服了软。青春少女,水晶般纯粹的冲动的爱恨,很打动人。 她的容妆和衣饰,显然也是精心搭配过的。 看起来只是家常装扮,却没一处不是用了小心思的。女人们能一眼看出,男人可就很难分辨。 今日事发突然,郑珠仪幽居燕明宫,和凤仪宫有一段距离,她不可能是事发后仔细打扮再来见驾。 显然,是时时都把自己妆扮好,候着能有机会在御前露脸了。 顺妃柔和地出声:“郑贵嫔,你别逼着陛下如何。你先稳下来,把事情仔细讲讲。看你这样一路气喘吁吁跑来,裙上的压脚都打结在一块儿,看着怪可怜见的。” 众人便去看郑珠仪裙上缀的玉佩络子。 确实两处纠缠打结在了一处。 然而络子都打结了,头上的几根钗簪却完好,并没有歪斜,鬓发也是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盘着,胸口的璎珞流苏也是整齐的。 再加上她睫毛都涂了金粉的精致。 一时不少人了然。 明白她是闯宫之前,已经将自己妆饰检查收拾过一回。 裙上的压脚纠缠,怕是刚才跨入殿中撞康妃时弄乱的罢了。 一个满心为长姐申冤的人,还有心思在闯入之前,收拾打理自己? 皇帝也听明白了。 因郑珠仪美人落泪而缓和的脸色,再次严厉起来:“仔细讲,不然便去跪着。” 郑珠仪低了头。 视线扫过顺妃时,暗含敌视。 顺妃只做不知,一脸关切地望着她,听她细细讲来。 绯晚一边听着,一边看了虞素锦一眼。 ——看懂了吗? ——看懂了!长姐! 姐妹两个无声用目光交流。 虞素锦越来越觉着,宫廷的水,深不可测。 一个个的,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连顺妃看起来那么老好人的软柿子,都是柿子里藏刀,不小心就被她嗖的丢一刀。 与之相比,虞府里那点争斗,真是小巫见大巫。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总之是出不去了。虞素锦忽然升起雄心壮志,要在宫里好好施展一番,踩着长姐的脚印,变成比自己姨娘厉害很多倍的女人! “郑四小姐,咱们前后脚入宫的新人,虽然你比我美那么一点点,虽然你得了太后的提携……” 虞素锦幽幽看住了郑珠仪,心中较劲。 就看看咱们谁先侍寝成功,入陛下的眼吧! “求陛下救皇后娘娘,您若是再不下令阻止贤妃,怕是皇后已经跪在辰乾殿了。妾妃罚跪正宫,史上闻所未闻,求陛下正本清源!” 郑珠仪陈述完事情,再次发出恳求。 原是贤妃带人闯了凤仪宫,不由分说捆了皇后,说她谋害皇嗣,损伤大梁国本,带她到御前罚跪去了。 过程中有宫人禀报说皇帝并不在辰乾殿,去康娘娘的临翠宫了。 贤妃便扬言:“那就让郑氏跪在辰乾殿等着,直到陛下回来为止!她犯下的罪孽,跪几天几夜也不为过!” 郑珠仪从燕明宫闻讯赶去时,只看到长姐被拖走的背影。 “陛下,您快去啊!”郑珠仪再落泪。 康妃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好好的戏……又听不上了。” 第一卷 第240章 御前自尽 “贤妃,本宫是皇后,你今日这般胆大妄为,怕是不光你自己,镇国公府也别想安稳了。” 辰乾殿前。 皇后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跪着。 御前的宫人和禁卫没得上头命令,不敢擅专。凤仪宫的人,早就被贤妃带来的大批宫人隔绝在老远的地方,近前不得。 皇后的头发都散了,很是狼狈。 起初的厉声呵斥不管用后,她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只用沉沉的眼神盯着贤妃。 贤妃却嗤之以鼻。 “郑氏,你别装镇定了,本宫和镇国公府如何不需要你操心。解释不清樱选侍见红的事,皇后之位可就不属于你了。与其威胁本宫,你不如好好编一套谎话,想着一会儿怎么蒙蔽陛下。” 皇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栽赃本宫,就能解了自己的嫌疑?本宫虽然养病,可也听到了宫中的风言风语,是你长乐宫的宫人,给膳房传递药物,暗害樱选侍。” 贤妃眯着眼睛,仔细瞧了瞧皇后。 连日不见,这老妇身上的气度,越发深沉了。 越发的,惹人讨厌。 想到今日要做的事,贤妃懒得再做口舌之争。 冷笑道:“连樱选侍自己都不信是本宫害她,搬进长乐宫呢,你还在这里挑拨?省省力气,跪着吧!” 贤妃丢下皇后在殿前跪着,自去偏殿歇息。 直到听见外头脚步声响,隔窗看见皇帝在阶前下辇,才撂下茶碗迎了出去。 “臣妾叩见陛下。扰了陛下午间休息,臣妾有错。但事关重大,臣妾不敢耽搁,已经将罪妇郑氏扭送御前,由陛下定夺。” 福身行礼,贤妃开门见山。 “罪妇郑氏,哪一个?” 皇帝淡淡瞄了贤妃一眼,便在御前宫人簇拥下拾阶而上。 身后还跟着绯晚等一同过来的嫔妃们,但他并不理会,甚至不看殿前跪着的皇后,直接走进辰乾殿。 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帝王威仪。 绯晚扶着庆贵妃,一众人和贤妃互相见了礼,便静悄悄跟进了殿中,站在两侧,谁也没有开口。 风雨欲来,大家都不会做出头的椽子。 只有贤妃上前禀道:“回陛下,罪妇郑氏,便是殿外跪着的那个。她谋害皇嗣,残杀宫人,不但犯了杀人罪,还违背了太祖定下的宫闱祖制,已经不配为后。” “配与不配,是你定的么。你可有将朕放在眼里?” 皇帝沉声一问,贤妃立刻跪倒。 “臣妾知错,请陛下责罚。只是臣妾一时激愤,当时实在忍不住了,全因她做下的事情令人发指,人神共愤,请陛下明察!” “她做了什么坏事,你如实说。” “是,陛下。” 贤妃站起,命带人证。 皇帝淡声:“朕让你起来了么?” 贤妃神色一僵,忍了忍,重新跪下:“陛下恕罪,是臣妾被郑氏所为惊到,疏忽了礼数。” “将皇后请进来。”皇帝道。 曹滨连忙出殿,因皇帝说的是“请”,而不是“带”,他便让长乐宫的人把皇后放开,又松了绑。 躬身引着皇后走入殿中。 “把你的头发弄好,无论何事,体统地说。”皇帝对皇后道。 皇后眼眶一湿。 面对贤妃折辱都无动于衷,却因皇帝简单一句话,差点泪洒当场。 陛下,您对臣妾尚有情分,是么…… 行礼道谢,皇后走入里面寝殿,在御前宫女服侍下对着镜台快速挽了头发,又整理好被扯歪的衣衫,复又走出来。 虽然并未完全消退狼狈,但因比之前气度沉静,站在御座之前,倒也有几分皇后的气派。 她站着,贤妃却还跪着。 贤妃一脸委屈:“陛下?!” 皇帝高坐龙椅,不假辞色。 “贤妃,你要告发皇后,便拿出切实的证据来。如若不然,妾妃诬告正宫又无礼施暴,朕容不得你。” 帝王冰冷的眼神让贤妃略感恐慌。 但一瞬间,她重振旗鼓,坚定道:“臣妾自然有确凿证据!” 人证一个个进殿。 先进来的,是长乐宫一个针线宫女。 已经被拷打得血肉模糊,十根指头歪斜扭曲,鲜血斑斑,显是上过拶子。 她趴在地上,哑着嗓子,虚弱坦白自己杀害长乐宫杂役张小四,并分尸藏在酒窖的过程。 原是绯晚带膳房金寿等人去长乐宫那天,张小四趁机逃跑,并未逃出宫外,而是藏在了她的房间柜子里,被褥挡着,躲过了掌事太监的搜查。 那天夜里她就把张小四骗到了酒窖,害了。 长乐宫的人到处搜捕张小四,却疏忽了自己宫院里的罪恶。 她本想趁着月底宫廷绣房采买绣线的时候,假扮内侍混出宫去,谁料张小四的遗体被人提前发现。 长乐宫彻查所有人的异常,她隔壁住着的宫女说出了她那晚半宿未归、归来时身上酒气重的疑点,她遭了拷打,熬不住,才吐露实情。 “怎地如此残忍……” “天哪,真吓人!” “我……我心里突突跳……” 嫔妃们旁听着,低呼此起彼伏。 杀人分尸,这么残忍的事情,谁也看不出是眼前这瘦小的宫女做出来的。 “你为何杀张小四,接着说!”贤妃催促。 宫女奄奄一息,喘气歇了一会儿,才沙哑道:“为了灭口。膳房药粉事发,张小四逃不出去,必定被捉。杀了他,他永远不会暴露是皇后指使。” 嫔妃们倒吸凉气。 忍了好久,自进殿起一声没吭的郑珠仪,见皇后长姐到此时还平静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 “一派胡言!” 她盯着那宫女问:“你既杀张小四灭口,一定是忠心保护皇后的了,却又怎么自己把皇后说出来?你这苦肉计,是谁安排的?” 矛头直指贤妃。 贤妃却并不慌张。 地上那宫女哑声道:“再忠心,也熬不过酷刑太疼。说实话,还能死个痛快。贤妃娘娘,别忘了您说过,只要我说实话,就不牵连我家人。” “本宫自不会忘。” “多谢娘娘。” 宫女咧了咧嘴,忽然低头,埋首在地。 很快,一股殷红的血,就从她脖子下流出。 惊得几个嫔妃失声尖叫。 曹滨连忙带人上前查看。 “……她领口藏了碎瓷片,自尽了。” 说着,忙叫人抬她出去。 鲜血污了地毯,一时没法换,便铺了厚厚一层锦垫遮掩。 贤妃脸色变白。 咬牙道:“贱婢,竟敢御前寻死!” 郑珠仪哼道:“她若不来个死无对证,万一被查出来是被人指使,苦肉计陷害皇后呢?当然是死了最有利于某人。你说是不是啊,昭贵嫔?” 绯晚站在嫔妃堆里安静听着。 忽然被点了名,一脸茫然转头,“……嗯?” 刘常在转了转眼珠子,决定继续向绯晚展现自己的用途。关键时刻能替主子说话,那才能被主子记住啊。 她小心翼翼提醒郑珠仪:“郑贵嫔,昭娘娘她已经升了昭妃,您忙着给皇后娘娘申冤,怕是还不知道吧?” 郑珠仪和贤妃同时变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们忙着打擂台的时候,绯晚就不声不响升级了? 绯晚迎上郑珠仪视线,很是困惑地问: “贵嫔,你叫本宫有事?” 第一卷 第241章 给昭妃道歉! 郑珠仪锐利看向绯晚。 绯晚无辜而茫然的神色,让她觉着反胃。 皇后长姐的落败和绯晚脱不了干系,如今贤妃发难,绯晚升位,两个都是恶毒女子,却偏要在御前装相。 尤其是绯晚,矫揉造作。 既无家世也无才华,只知一味惑主,却还封妃? 凭什么? 就凭她会哄骗皇帝? “虞姐姐,我是想问你,你对贤妃污蔑皇后娘娘一事,有何想法?你一直和贤妃走得近,这件事,你之前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吗?” 她咄咄逼问,眼底闪过机锋,缓缓道:“有没有可能,是你把陛下哄去临翠宫,故意给贤妃折辱皇后娘娘制造机会?” 绯晚闻言,脸上愕然更甚。 张了张嘴,迟疑着,一副不知该如何回应的模样。 果然,不用她亲自回应。 那边贤妃率先开腔了。 郑珠仪指责绯晚和贤妃串通,绯晚无所谓,贤妃怎能忍得下这口气? 虽然还跪着,可贤妃身板笔直,气势丝毫不输。 冷睨郑珠仪道:“你姐姐做下恶事,本宫带她来御前认罪伏法,那是理所当然。本宫身为四妃之首,公开真相、维护规矩和道义是职责所在,怎么,还需要找人搞鬼蜮伎俩吗? 你这样说,是觉着陛下是非不分,随便就能被妾妃哄骗到哪里? 太后以前倒是这样误会过陛下,但如今她老人家都不这么认为了,你怎么还重蹈覆辙。太后封你当贵嫔的时候,竟没嘱咐你两句吗!” 好个贤妃! 绯晚眼风一瞄,便见皇帝脸色更冷。 被太后轻视和压制,他显然忍耐已久。贤妃反驳郑珠仪,这是驳到皇帝心坎上了。 “郑贵嫔,你攀咬旁人作甚?”帝王沉沉盯向郑珠仪,“你那样称呼昭妃,是不懂尊卑吗?” 郑珠仪分辩:“陛下,嫔妾只是说出心中疑惑……” “拿证据,不然闭嘴。” “陛下……” “给昭妃道歉。” “这……” 皇帝冷硬到极致的脸色,让郑珠仪不敢再造次。 咬着唇,含泪低头,朝绯晚福了一福。 她虽要当带刺的玫瑰,可也知道,若这玫瑰总是扎人,就会讨人厌,被人丢弃。 可她的服软,却没让皇帝满意。 皇帝又道:“你该怎么称呼昭妃?” “……昭妃娘娘。” “大声。” “昭妃娘娘!” 郑珠仪放大了声音,喊出的同时,泪珠落下。 绯晚朝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只是脸色并不温和,露出了几分高位的威严。 这是皇帝赋予她的尊荣。 她必须接着,才能让皇帝顺意。 这个时候,再像以前那样表现温柔体贴、甚至为郑珠仪说情什么的,就不合适了。 可郑珠仪又怎知绯晚的步步递进。 她只觉着绯晚真是狐假虎威,恶心至极。 这笔折辱的账,她记下了! “陛下,还是问正事吧。” 庆贵妃的声音舒缓响起。 她的语气,音调,言语,像她这个人一样,并不出挑,甚至容易被忽略。可是一旦注意到,便会不自觉被她折服。 皇后的平静像是不可预测的暗流,水面静止无波,你却知道那下面定然有个极其危险的漩涡,一不小心就会将人吸进去,让人退避三舍。 可庆贵妃的静,是春日午后蓝暖的天空,是夏夜庭前无声垂落的柳丝,只让人觉着安心和舒服。 循声看向她的时候,连皇帝的脸色,都自然而然缓和了几分。 “你说得极是。”皇帝赞她。 庆贵妃低头垂目,恭敬谦和。 并不因帝王的当众称赞而过分欣喜。 皇帝吩咐宫人给她看座,“你在临翠宫议事一上午了,是么,可撑得住?” 庆贵妃脸色苍白,却依然微笑:“多谢陛下关切,臣妾不碍的。” 谢了座,她斜着身子侧坐,成了殿中唯一能坐着的女子。 这份特殊,连刚升了妃的绯晚都比不上。 皇帝对庆贵妃温和,转向贤妃等人时,脸色又沉了。 冷声道:“贤妃,查到什么一起禀报。皇后若有异议,立刻讲出来。朕国事操劳,不能为此事耽搁太久。” “是,陛下。” 这回第一个应声的是皇后。 她站着,贤妃跪着,她居高临下俯视贤妃:“单凭你的宫女空口白牙攀咬,不能证明本宫有错。贤妃,本宫给你机会,你继续拿证据。否则今日该被问罪夺位的,是以下犯上的你。” 贤妃岂会服她。 丹凤眼迸发讥讽的冷光,冷笑:“皇后娘娘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宫既敢捉拿你,自然铁证如山。” 她击掌相唤,证人再次进殿。 长乐宫角门上的内侍,奏报了平日那个杀人宫女出入宫门的规律。 后宫针工局的执事姑姑,押着手下一个绣女,揭发这绣女和杀人宫女日常走动频繁,来往时间正和长乐宫角门内侍奏报的相同。 经查证,正是这绣女准备策应杀人宫女逃脱,幸而尚未实现。 绣女哭着扑到皇后面前,说一切都是按凤仪宫掌事白鸳的吩咐做的,求皇后保住她性命。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为您效命,您保证过以后升奴婢当针工局执事的,如今您不能不管奴婢!当主子的让底下人寒了心,以后谁还敢替您办差啊?” 皇后脸色依旧平静:“本宫不认识你。” “但您的大宫女白鸳认识奴婢,是她一直以吩咐绣活为遮掩,让奴婢替您办事!膳房下给樱小主的药,就是白鸳姐姐交给奴婢,奴婢再传到长乐宫的啊!只是当时奴婢不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的,只按命令传递罢了,若知道是谋害皇嗣的,奴婢死也不敢。娘娘,您不能让奴婢当蒙在鼓里的替死鬼啊娘娘……” 贤妃喝令将等在殿外的白鸳带上来。 白鸳是凤仪宫新换的掌事宫女,接替以前的白鹭。皇后被捆,她和宫人们追在后头,一直被长乐宫的人隔绝。 进了殿,一看到那绣女,她便露出惶恐。 听到绣女口口声声揭露,白鸳目瞪口呆。 半晌,忽然冲到御座前。 跪了下去。 “求陛下饶命!奴婢性命被皇后娘娘捏着,不敢不从命,可是奴婢时时都想着找机会告诉陛下,只是皇后娘娘看得严,奴婢还没找到机会。奴婢愿意将功折罪,只求陛下宽恕!” 皇后平静的脸,终于有了裂痕。 像是结冰的湖面崩开一道口子。 “白鸳,本宫待你不薄,你为何叛主,联合贤妃诬陷本宫?” 第一卷 第242章 臣妾,百口莫辩 “娘娘,奴婢先是大梁的子民,是陛下的百姓,而后,才是您的侍女!娘娘的厚待,若是为了让奴婢在您背叛陛下时保持沉默,和您一起对不起陛下,那么奴婢就只能忘恩负义了!” 白鸳激动地反驳着。 然后跪着转身,朝皇后磕头。 脸色非常坚定,像是豁出了命一样。 “娘娘,奴婢之前没有找到机会揭发您,为了苟且保命,只能先听您的吩咐,做下错事。今天要是陛下不饶恕,奴婢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抱怨的!但是,奴婢下辈子一定不做亏心事了,也请您及时收手,不要再害这个害那个了!宫里谁得宠您害谁,您也是女人,难道不会做噩梦吗,您害樱小主的胎,就不怕以后自己万一有孕,会遭报应吗?” 一声声的激烈质问,让皇后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皇后看看白鸳,再看看贤妃。 又看看白鸳,再看看贤妃。 忽地,凄然一笑。 叹息道:“本宫没看清身边人,真是可笑啊。白鸳,你枉费了本宫给你这样好的名字,你比白鹭,差得远了。贤妃,你能让本宫的侍女倒戈,真是好本事啊。” 贤妃反唇相讥:“是你自己作孽,让身边人都看不下去了,又关本宫什么事。难道只许你作恶,不许别人良心发现揭发你么?况且,可不光是白鸳一个呢!” 后续,还有证人上殿。 有御药局的药生,说皇后这些年一直私下从御药局拿药,但并未记档。呈上的单子里,多是五行草、益母草、牛黄、红花等大寒通络之物,不是让女子体寒难以受孕,便是能让有孕者见红小产的。 有花房的花匠,说皇后有时会打发人送一些花肥,放到指定的花木土壤中,确实会让有些花开得艳。但不久前一个太医当值时路过花房,恰好遇到花房往出抬没养好的花木丢弃,忽然就闻到了土壤味道不对。 经过检视,才发现那土壤中的花肥里,含有大寒之药。花房的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巧合,直到贤妃查案,问到了花房,有人想起来这茬。 于是一追查,近期用了皇后花肥的所有花木,土里都有残留的少量药物。而这些花木,已经在几位小主宫里养了一段时日。她们可都是这两三个月侍寝过的嫔妃! 花匠上殿,带着几包土壤,都是被加了“花肥”的,是以给花木换土打理为名,悄悄从几个小主宫里取出的物证。 “怎会这样?难道是皇后娘娘……让咱们不能有孕吗?” “只查了近期的,那以前的侍寝频繁的人呢,是不是也被皇后送过花?” “以前的时间久了,土里有没有药,查不出来吧。” 嫔妃们旁听着,忍不住窃窃私语,人人震惊不已。 皇帝子嗣单薄。 难道,和皇后有关? 顺妃忽然想起一事:“樱选侍房里,上个月不是新添了两盆‘一剪红’芙蓉么,我瞧着怪好看的……” 贤妃道:“你猜着了,那盆里正有蹊跷呢!本宫已经命人查过那两盆花,土里确实加了东西。那可是樱选侍首次晋封不久后,皇后就让花房养着的。花房按吩咐,养到将要开花时给樱选侍送去了,可巧,赶上了樱选侍有孕。又是花,又是膳食下药,樱选侍吃的闻的都不是好东西,能不见红吗?” 惊呼阵阵。 一道道惊怒的目光,投向皇后。 在场的嫔妃不多,十余而已,除了绯晚,最近得宠的更没有,都是深宫寂寥人。 可大家不会想到自己无孕是因无宠,一时间,只会将自己无孕的缘故,归结于皇后! 既无宠,谁不盼着有个孩子傍身,可皇后竟背后做这些事,早早剥夺了她们有孕的可能! 有这样的正宫皇后,宫里谁能过上好日子啊。 连得宠的樱选侍,都差点被算计了呢! 康妃忽然“哎呀”一声,引得人人看她。 她却看绯晚。 “你宫里有没有花房送的花木?樱选侍都有孕了,你还没动静……” 一句话让众人纷纷看向绯晚平坦的小腹。 论恩宠,昭娘娘可比樱选侍强多了,但一直没怀上,所以…… 绯晚看看康妃。 不知该说她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有脑子吧,她在这种时候随便出声。没脑子吧,又亏她点出了这一点。 绯晚不想在此时受到关注,于是低了头,脸色微红解释: “花房送进春熙宫的花木不少。但我身子弱,一直没断了吃药,便是花木有问题,也未必是花木导致的问题。” 康妃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顺妃忽然长长吐了口气,含泪出声:“竟然是这样!原来樱妹妹在那晚见红之前,就已经被药物害了身子,有小产先兆,怪不得那几日我看她脸色不好,总是恹恹的……若非贤妃姐姐查出来,我还以为全因那晚我的宴席出问题呢。看来,那晚被膳房贼人下在菜里的药,虽猛,却只是引子,引出的是樱妹妹平日体内积累下的大寒之毒啊!” 皇后严厉看向顺妃和康妃。 “贤妃陷害本宫,你们不要跟着捕风捉影,妄加揣测!” 康妃被皇后一瞪,缩了脑袋。但顺妃身为芷书见红的干系人,平日再与人为善,此时也必须撇清自己的责任。 又怎能不盯着皇后咬。 她低下头,怯声反驳:“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人证物证都有,您说她陷害,您的证据呢。嫔妾倒真希望贤妃娘娘所言都是假的,不然,在这宫里住着,可真叫人心慌。” “你们一个个,落井下石,见风使舵,跟着贤妃陷害皇后娘娘!” 郑珠仪怒视她们。 皇帝高坐龙椅,脸色已经冰冷至极。 抬手让众人收声,他只看皇后。 “朕希望,你能证明自己无罪。” 帝王充满威胁的声音,却让皇后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平静中,多了一股解脱的释然。 她忽然笑了。 转过身去,她背对皇帝,目光穿过敞开的殿门,看向辽远碧蓝的秋日天空。 “在宫里的这几年啊。” “好像发生过许多事。”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后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疲惫。 “陛下,臣妾百口莫辩。” 第一卷 第243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早的一行秋雁从高天飞过。 变成渐行渐远的黑点。 皇后逆着光,那秋光太亮,让她身形模糊。 她的话让嫔妃们心情复杂之余,也在一瞬间回忆起宫中岁月匆匆。 的确是无论进宫早晚,人人都在浑浊的漩涡里卷着,要么沉下去,要么挣上来。要么半死不活在激流里飘着,前途未卜。 纷繁芜杂,许多事发生了,又似乎毫无意义。 “长姐,您为何百口莫辩,就不能辩一辩吗,您这是默认了罪名吗!” 最先气结出声的,不是帝王,而是郑珠仪。 她明艳的脸庞因为太过震惊,难以置信地微微扭曲着,美丽削减了大半。 几步走到姐姐身前,她挡住皇后看向外头的视线,让皇后快点回神。 “长姐!娘娘!您是皇后啊!” “皇后常年给嫔妃用药,阻挡皇家子嗣,戕害有孕宫妃,还威逼利诱,指使宫人杀人灭口,这是多大的罪过,你就要这样认下!?” “你一心求死,可你的亲人怎么办,你的家族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贤妃给的都是人证,就算是掺了花肥的土,那也只是土罢了,谁能证明是你亲口让人掺进去的?” “只有口供,没有物证,难道不会是贤妃买通了这些奴才、伪造物证陷害你吗?” “长姐,你清醒一点!” 郑珠仪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除了贤妃嗤之以鼻,冷笑反驳了几句,殿中其他人,都在等皇后的反应。 “皇后,你有什么可说?” 连皇帝也催了一句。 皇后转过脸来,平静地注视着他。 “陛下,贤妃纠集起这么多人,长乐宫的,膳房的,针工局的,花房的,还有您最宠爱的昭妃,资质平平却也位列妃位的顺妃和康妃,她们都站在贤妃那边。庆贵妃看似不偏不倚,可以她的聪颖智慧,也未曾替臣妾说一句话,是她看不透贤妃设局的漏洞吗,不,她只是不想说。” 皇后说得很慢,很缓和,一字一句的都很清晰。 好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暖阳下闲聊家常似的,一点都不急躁。 “就连臣妾身边的掌事宫女,都和她们勾结在一起了。口中说的是忠君大义,做下的却是害主叛主之事。白鸳连朝夕相处的主子都能陷害,您觉着,她对您的忠诚,会是真的吗。” 皇后将目光从皇帝身上移开,慢慢扫视全殿。 “今日殿上之人,无一人站在本宫这边。人证物证皆有漏洞,却没有人质疑一句。贤妃做足了准备,来势汹汹,本宫仓促之间,去哪里找证据,来证明自己清白呢?” “本宫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会信吗?” “你们只会把自己无宠又无子女的怨愤,全都寄托到本宫身上,顺势恨本宫来排解自己罢了。至于真相,对你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听到这里,人人脸色各异。 而郑珠仪忍不下去了,再次上前责备姐姐。 “娘娘说人人不为你说话,难道连我也算在内了。我自始至终都在为你奔走呼喊。再者,就算人人不帮你,你难道不能自己分辩!” 皇后淡淡一笑。 “本宫突然被泼了一桶污水,你们却要本宫一下子将衣服脏污弄干净,否则,便说本宫原本就脏,是自己弄脏了衣服。这样的局面,让本宫分辩什么?本宫说一千句,也是无用。” “因为你们,原本就想给本宫定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还有你,珠儿。”皇后目光变得有些犀利,盯向郑珠仪,“你是在为本宫奔走呼喊,还是为你自己?你与本宫,虽是姐妹,自幼却未曾生活在一起,没什么情分可言。你不过是怕本宫出事,连累了你。” 郑珠仪气得脸色红了又白。 怔一怔,咬牙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当然不想被你连累!可你与其责我,难道不能为你自己辩白几句。一千句无用,那就说一万句,只要你心中无愧,手上清白,何惧别人怎么看你、怎么对你?你这温吞晦涩的性子,真让我看不上!” 皇后叹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张扬恣意、敢爱敢恨。难道,本宫不想洒脱么?” 她不再理会郑珠仪,淡漠地对上皇帝。 “陛下,臣妾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凭陛下裁决。您愿意相信臣妾有罪,那就按有罪处置吧。” 没有低头,也没有行礼,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皇帝。 皇帝此时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与皇后对视片刻,他深吸口气,忍下怒意。 “朕不冤枉任何良善,更不放过任何奸邪。皇后和贤妃各执一词,那便彻查。” “曹滨,宣旨,命宫正司正使调查此案,凤仪宫、长乐宫及一干涉事人等,皆入刑房问讯!” “刑部左侍郎、大理寺少卿入宫,协办监察。” “三日内,朕要结果!” * 接下来的几日,便真如皇后所说的那样。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刑房人满为患,许许多多的宫人关在里面受审。静夜里从宫正司附近经过,能清晰听见来自地下牢房的惨叫和哭泣,此起彼伏,连续不绝。 关于皇后谋害嫔妃和皇嗣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遍后宫,飞到前朝,甚至飞入了民间。 宫里宫外,朝堂上下,街头巷尾,京城来往的驿路和水路,几乎到处都在议论这件事。 还有说书人借此讲起了前朝某位皇后虐杀宠妃的野史,酒楼茶肆,场场爆满。 就在这样沸腾的喧嚣中。 刑房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贤妃举证属实,凤仪宫又有十余名宫人,证实了皇后几年来暗行阴私的真相。 皇帝在一个落雨的深夜,踏入凤仪宫。 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只燃着两根蜡烛,小朵烛光之外,是大片大片的阴影。 皇后坐在雕刻着百花团凤纹的罗汉床上,沉静如泥塑,无声无息。 头发凌乱披散着,淡黄色的常服上带着脏污,带着血迹,斑驳而杂乱。 皇帝走到内殿门口站住脚,一时有些恍惚。 眼前的邋遢女人,是如此陌生。 “钰郎,你来了。” 皇后率先开口。 第一卷 第244章 狠咬一口 皇帝身形一震。 钰郎…… 久远的称呼,几乎忘了。 皇后这一声,直接将他尘封的记忆掀开。 当年那个人,又在脑海中浮现。那些恨,那些厌恶到极点,想将那人除之后快却又不能动手的隐忍,让他反胃。 “你叫朕什么?”他沉下脸。 刚刚看到皇后的刹那,内心些许的恻隐,也随即消散了。 皇后却似乎看不到皇帝的不悦,她笑了。 而且笑着又说了一声:“钰郎。” “不许这样叫朕。” “那叫你什么呢,叫‘陛下’?我已经厌了。我已经不想当皇后了,也不想再当你是君王。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什么奢望了,只想和你安安静静的,像民间寻常夫妻一样待一会儿。” 皇后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伸手,拍了拍身侧软垫,说,多谢你今晚来看我,钰郎,过来坐。 “朕讨厌这个称呼。” “是因为先皇后吗?” 皇帝脸色再沉。原来她知道。 “先皇后私下里,叫你钰郎,是不是。你有一次说梦话,‘钰郎和佩儿结发为夫妻,白头两不疑’。我那时候还寻思,谁是佩儿呢?甚至打发了跟前一个叫馥佩的美貌宫女,以为是你看上了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皇后一点不在意皇帝愠怒的脸,只是含笑,温柔地陈述着。 “后来我才知道,先皇后闺名是瑰,小字令佩。” “人都说先皇后虐杀奴仆、戕害妾妃,是个恶毒残忍的女人,所以最后才遭了报应,跌落马背摔死了。可是你梦里还念她,想必曾经也是爱过她吧。或许,爱得极深?” 皇帝怒道:“死到临头,你还敢胡言乱语!” 皇后静了一瞬。 而后平静地再次开口。 “陛下已经决定,要让皇后郑氏死了,是么?那么,怎样死呢?是按先皇后的死法,遭逢意外,还是废了中宫之位,赐死?如今朝野皆言当今皇后失德,废掉,倒不是什么难事。这位继后,比不得先皇后,不是结发嫡妻,家里也没有立下战功、为陛下登基贡献颇大的父兄,所以陛下赐死她,不必顾虑太多。” 她好像在议论别人的事,像是给皇帝出谋划策的臣子,算计着废掉正宫皇后。 “郑蕴仪,你的废话太多了。” 皇帝忍耐到极点,觉得自己今日来此,是多此一举。 他转身便走。 皇后却像是离弦的箭一样,眨眼间,隔着一丈远扑到他面前。 扯住他的袖子。 “别走,钰郎。” “放开!” “不要!” 皇帝拂袖未果,反而被皇后紧紧攀住了肩膀,紧紧贴上,踮起脚,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皇帝疼得惊呼。 外殿门外守着的曹滨闻声连忙冲进,看到的,却是皇后扯开了衣衫,像蛇一样缠绕住皇帝,双腿箍上了他的腰,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急切在皇帝脸上颈上啃咬的…… 不堪画面。 曹滨僵立在隔扇暗影里。 不敢贸然上前,也不敢随意退出。 盯紧帝后,迅速判断形势。 陛下讨厌皇后,在推她…… 推搡失败,皇后缠得太紧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想推开? 呃…… 陛下的衣服也被扯开了…… 两个人跌在地上…… “钰郎,不许走,今夜是我最后一晚,钰郎若走,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我!” “不许再叫钰郎!” “钰郎,钰郎,钰郎。我偏叫,你不高兴,咬我好了!” 皇后的呼吸很急…… 皇帝的也渐渐急了…… 曹滨终于退出,悄悄关了殿门。 不用叫护卫。 陛下没有生命危险。 皇后娘娘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以前藏得深,还是临死改了性? 曹滨想不通,便不想。 这宫里头每天都有令人想不通的事,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秋雨连绵而落。 夜色沉沉,辽阔而深寂。 檐角宫灯在无风的静夜里纹丝不动,照不破黑暗,也照不透人心。 春熙宫内殿的灯火在半夜还亮着。 并不明亮,只在帘帐之外燃了一盏。 半开的帘幄里头,绯晚和芷书靠在床头,一个抱膝而坐,一个斜倚软枕半躺着,低声说着私房话。 “宫正司的调查有了结果,刑部和大理寺只一个时辰就全部核准,看这着急忙慌的迅疾程度,怕是陛下催得紧。我冷眼看着,他忍耐皇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得了借口,便能理直气壮废后,不用顾虑朝堂有人反对。” 芷书一边闲适说着,一边将自己披散的头发和绯晚的卷到一起,缠在手指上打圈。 绯晚打个呵欠,眼底的不屑被困意冲淡。 “朝堂那些爱和陛下唱反调的文臣言官,几番被敲打下来,气焰消减很多了。” 又有陆龟年渐渐纠集起一股势力,上蹿下跳,比谁都爱参奏,倒是把之前那些人给比了下去,也压了下去。 尤其是镇国公府暗中对首辅派系出手后,他们自顾不暇,腾不出手来给皇帝挑刺。 加上柠城大捷的刺激,朝野都在称颂皇帝的功业。 可以说,就算不借着皇后谋害皇嗣嫔妃的事,随便给皇后安个小罪名,皇帝如今都敢试探着废后。 芷书道:“废后诏书大概很快就会发的,只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留下皇后的命。” “依今日见面来看,他要杀了皇后。”绯晚白天见过一回皇帝,旁敲侧击,打探出了他的态度。 “那么下一任皇后会是谁呢?”芷书把玩发丝,半开玩笑,“会是你吗,昭妃娘娘?你升得这样快,再往上晋一晋,就是四妃,乃至皇贵妃了。问鼎后位,指日可待。” 绯晚笑笑:“不可能。” 芷书道:“庆贵妃体弱,不能母仪天下。下头就是贤妃。贤妃把脏水泼给皇后,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不小。” “是啊。恐怕陛下也有意,将后位交给她。镇国公代天子巡视京畿,这本身就是一种预兆,只不过当时皇后尚未事发,人们还未看出来罢了。” 芷书有些悻然:“皇后倒下,贤妃站起,都不是好相与的。虽然贤妃比皇后强些,可到底不如咱们自己上去才安心。” 可两人都还不够资历。 绯晚握住她手:“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先处理眼前的事。” 芷书点头。 是啊。 眼前的事,还没结束呢。 贤妃查到的“证据”,可经不起推敲。 皇后,不过是背锅的罢了。 第一卷 第245章 这都死不了,简直莫名其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失序,怀不德,无人母之恩,而有虎狼之毒,不可以承天命,不宜奉宗庙衣服……” 废后的诏书,果然很快出台。 旨意传遍后宫朝野。 一时轰动。 前朝后宫暗流汹涌,民间百姓奔走相告。 贤妃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贬为思妃,徙居清凉殿?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没有赐死她?她现在可是谋害皇嗣,导致君王子嗣单薄多年,耽误了国本的大梁罪人!” 这都死不了,简直莫名其妙! “娘娘息怒,不可高声啊。您恼恨她,却不能质疑圣旨。” 廖嬷嬷将殿内所有宫人都遣走,关起门来劝慰年轻的主子。 贤妃恨恨咬牙,发钗上的流苏急速晃动,“身为皇后,犯下这样大罪,还能留住性命!竟还有妃位,只比本宫低了一级而已!本宫忍了她好几年,以后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 一想起宫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她就觉着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廖嬷嬷道:“诏书上虽然没明说,但御前传来的消息不是说,陛下的意思是让她呆在清凉殿里,不许出来随便走动么。娘娘只当那里是她的牢房好了,她失了皇后之位,您又何必继续在意她。” “她惯会背地里使坏,只要一日不死,本宫就不得不防着她。” “娘娘,您以后到了更高的位置,要防的人何止她一个。多防一个,少防一个,又有什么区别?与其在废后身上浪费精神,不如收拾心情,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早点更进一步。” 廖嬷嬷温和的话语,明晰的思路,让贤妃在摔了几只茶盏,撒够气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更进一步…… 是啊,皇后废了,凤位空悬。 这后宫里,论位份,论家世,论才貌,所有加起来考量,谁更适合成为新后? 当然是她! “本宫让小厨房炖一盏汤,做几道小菜,亲自给陛下送去。” 廖嬷嬷笑道:“娘娘明慧,一点就通。” “可是废后郑氏那里,本宫也不愿意看她安然度日。” “娘娘是要登临高位的人,这种小事,何必自己做。冤有头债有主,现放着樱选侍呢,皇后谋害的人,毕竟是她啊。” 贤妃闻言,一笑。 主仆两个对视,都心知肚明。 镇国公府动用在宫里宫外的所有力量,查出来的给樱选侍下药的线索所指向的人,可不是皇后。 但皇后确实在花肥里做过手脚,并不干净。 她们不过是把皇后的罪过扩大,譬如她送过五人加料花肥,就给她扩大成十个,受害者里特意加上樱选侍和昭妃。 然后,再安排人攀咬皇后,用家人的性命和未来的荣华富贵威逼利诱,让他们冒死,甚至真死来作证。 关键的证人白鸳,也是这样得来的。只是有点意外的是,她们以为白鸳是块难啃的骨头,谁知她却是倒戈最快、最愿意配合污蔑皇后的人。 整件事处处都顺利。 谁知最后却卡在了皇帝的态度上。 辰乾殿里,皇帝让贤妃跪着举证,如今,又没有彻底赐死皇后,只贬其做什么“思妃”。 前后种种,实在让贤妃心中有点没底。 “嬷嬷,幸好你在宫里陪着,能时时提点本宫。” 贤妃拿得起放得下,很快抛却对皇后的恼恨,眼眸渐渐清明,“你说得对,本宫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拢住陛下的心,早日更进一步。其他事,就让其他人去忙好了。” 长乐宫偏殿。 暂住在此的芷书,很快收到了大宫女灵珑亲自送来的补汤。 “小主趁热喝吧,这是咱们贤妃娘娘命人熬了两个时辰才得的,对孕妇最好了。娘娘还叮嘱,您每日不但要进补,还得注意活动活动,别总在屋里坐着躺着。早点把力气养起来,以后生产的时候才更从容。这都是宫里积年的侍产嬷嬷交待过的,保准没错。” 芷书谢过,命人盛了一碗汤,用扇子轻轻扇凉。 “劳贤妃娘娘挂念了,每日都给我送吃喝。” 灵珑笑道:“樱小主别客气。才刚我们娘娘到御前送膳去了,不然,今儿也会亲自来您这里。” “你是娘娘身边第一人,你来,就等于娘娘亲自来了。多谢。” “折煞奴婢了。”灵珑见芷书不问贤妃去御前做什么,便自己再次拉过话题,“思妃做下的事,让陛下很是烦恼,听说陛下这两日心情一直不好,所以我们娘娘才亲自去送膳,想劝着陛下多吃一点。如今这宫里头,也就我们娘娘和昭娘娘的话,陛下能听进去些许了。樱小主喝了汤,若是愿意走动,不如去昭娘娘那边看看,劝她也去劝劝陛下。” 芷书点头答应:“是贤妃娘娘吩咐我去吗?” 灵珑笑着解释:“娘娘只是想陛下保重龙体,并不强求小主和昭娘娘做什么。思妃谋害您,小主安胎辛苦,娘娘很是心疼。但思妃也遭了惩罚了,小主放宽心,好好养胎吧。” 又闲聊了片刻,灵珑告退。 吴想容正在芷书这里串门,和她私下议论废后的事。 灵珑走了,吴想容就叹:“贤妃虽然脾气大,不容人时真能把人弄得死去活来,但好歹狠在明面上,待人好时也是真好。比起思妃害你,贤妃对你还算不错了。” 芷书静静盯她。 盯得吴想容心里发毛。 “……怎么,我又犯蠢了?” 芷书觉着当初不告诉她真相还是对的:“姐姐就没听出来,灵珑是来挑拨我记恨思妃,激我动手收拾思妃呢?还提醒我找上昭姐姐帮手。” 吴想容眨眼。 脸色尴尬。 她真没意识到这点。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按贤妃的意思做吗,去找思妃的麻烦?”吴想容一脸凝重劝道,“不行,妹妹,她这是借刀杀人,你可不能上当!虽然思妃害你,也害过咱们几个,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跟她计较,知道吗?” “多谢姐姐提醒。” 芷书笑着说,“不过,我还是要去清凉殿一次,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去。姐姐,你未必拦得住我,不信你试试。” 她说着,就冲了出去。 第一卷 第246章 宫里脾气最冷的小主 “樱妹妹!” 吴想容猝不及防,一把没抓住,惊了一跳。 连忙跟着芷书出去,追上她拽住手腕,低声道:“妹妹不能去!明摆着中计,你为啥要去呢?” 芷书声音更低:“姐姐愿意帮我,就追我劝我好了。” 说话间,服侍在此的御前宫女若楚和夏荷已经赶了过来。 她们本来在廊下做事,夏荷守着银铫子熬药,若楚正和小宫女交待值夜事宜,见到芷书和吴想容一前一后出来,还小跑着,怎能不急。 “樱小主,小心动了胎气啊!” 若楚姑姑一脸关切。 夏荷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来回看二人,用眼神无声询问缘故,恰到好处地展现焦虑,又并不冒犯。 芷书从吴想容手中扯回手腕。 “吴姐姐,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直感觉不大舒服,若不是思妃,我怎会如此!” 若楚二人在跟前,吴想容不能明说什么。 忽然灵机一动,急道:“妹妹,你别听旁人瞎说什么,你现在要安心才能养胎,身子不舒服更不能到处走动……” “贤妃娘娘整日叮嘱我,说宫里积年的侍产嬷嬷说过,多走动才能有力气生产!” 芷书一脸冷怒,根本不听劝的样子。 趁几人不备,转身便疾步而行。 眨眼间冲出了长乐宫。 长乐宫封锁已经消除,大门口只有两个守门的小内侍,哪里敢拦正在孕中、凤凰蛋一样金贵的樱小主。 芷书一路奔走,吴想容扯住她袖子两回,却不敢用力硬拽。 而身为宫女的若楚和夏荷,还有后来跟上的芷书的侍婢们,就更不敢对小主动粗了。 大家前后簇拥着她,保护着她。 就这样,被她一路跑到了内宫东边的一处偏僻宫院。 门上一块有些年头的木匾,陈旧的颜色,上面墨绿色的两个大字,斑驳落漆,是为“清凉”。 满院翠竹森森,幽静生凉。 若是夏日来此确实心旷神怡,只是此时在秋风里,便让人觉着这地方寂寥寒凉,不宜久留。 入了门去,地上凌乱散着落叶,更显萧瑟。 “小主,这可别进去了,免得受寒,您现在最适合待在温暖的地方。” 若楚姑姑跪在了芷书面前。 其他宫人也都跟着跪下了。 吴想容也再次拽住芷书袖子。 芷书袖中,却滑出一条半尺长寸许宽的木条。 宫中犯了大错的宫女,经常被这种戒尺掌嘴。 极硬的木条上凹凸不平,适合受力,能将人打得血肉模糊。 芷书将木条举起,对着自己的肚子。 “我这胎,多半是保不住了,今日好明日坏,总是觉着难受。你们不让我痛快一回,我把气闷在心里,憋几天,落了胎,一样的结果,还不如我现在自己把胎打掉!” 她作势往肚子上打,不管不顾。 “小主别!” 众人惊得脸色惨白。 谁不知道这是宫里脾气最冷的小主。 若楚连忙跪行着让开路。 芷书这才放下戒尺,依旧在手里紧紧握着,一路往里头去。 清凉殿宫院曲折,花木未经打理,一片萧条。顺着石子甬路绕行几个弯,路上一个宫人都没有。 结果到了正屋前头,却发现曹滨带了两个小内侍,正候在阶下。 “樱小主?” 曹滨正在石头上打盹,被小内侍推推醒了,连忙轻手轻脚迎上来。 芷书不看他,只问:“陛下来了?在里头?” “是……” 芷书直接往里走。 曹滨连忙躬身拦住,压低声音:“小主留步,陛下正和思妃娘娘说话,此时不能打扰。” 芷书不废话,举起戒尺,往肚子上拍。 吓得曹滨扑通跪了,“小主不能啊!那是皇嗣!”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什么皇嗣。留不留得住也另说。不许通报,不许拦我,要不然,你就是逼死皇嗣的罪人!” 曹滨哑然。 转目看看踉跄追在后头的若楚等人,大家彼此都是一脸为难。 芷书才不管他们为难不为难,拿着戒尺直接走上石阶,到了正屋窗下。 皇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虽有错,错不至此。但朕正当用人之际,却不得不忍耐下来。” 废后郑蕴仪,思妃低泣的声音,也颇为清晰。 “钰郎,你心里难过,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怨,也不恨,若真要怨恨,那也只怨恨陷害我的人,与钰郎无关。” “其实没了凤位,我反而解脱了。” “那位置对我而言只是枷锁,入宫以来,我何曾好好睡过一个踏实觉。” “可是,我如今能睡着了。” “睡得很熟,很香,尤其是……” “和钰郎心心相印之后……” 下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芷书等了片刻,再没听到什么,便踩着极轻的步子,走到房门前。 用警告的眼神示意曹滨等不许出声。 她一头冲了进去。 “陛下,您竟然在这里,是来训斥思妃吗?她害得嫔妾没法坐稳胎,嫔妾好怕,最近虽然不下红了,可是天天都觉着腰膝酸软、小腹寒凉,嫔妾咽不下这口气,这可是您的皇嗣啊!” 内室。 正抱着思妃的皇帝,匆匆起身,领口有些乱,是被思妃刚刚扯开的。 而思妃衣衫不整。 芷书闯进内室时,她来不及整理衣裙,手忙脚乱,脸色涨红。 惊怒交加地训斥芷书:“你来做什么!” 芷书急刹住脚。 一脸震惊。 继而,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后背撞到门框上。 “陛下……您……您不是来训斥思妃的?您和她……” 皇帝脸上有尴尬闪过。 拽好领口,负手咳嗽一声,脸色冷了下去。 “樱选侍,你怎么来了?” “嫔妾……嫔妾……” 芷书眼底闪出泪光。 神情受伤,低声道:“嫔妾身子不舒服,害怕得很,心里乱……嫔妾不知怎么,一时激愤,就来了……她谋害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能高居妃位?陛下,嫔妾想不通……” “你在质疑朕的决定?” “嫔妾不敢!” 芷书的泪,落了一滴。 她用力仰头眨眨眼,将眼泪逼回去。 “嫔妾失礼,嫔妾告退!” 她悲愤转身,直接走了。 皇帝大步走到门外,只看到芷书倔强离去的背影。 他喝问战战兢兢的曹滨:“为何不通报!” 曹滨跪了。 旁边,若楚姑姑让其他人去保护芷书,自己跪在了曹滨身边。 “陛下,是奴婢护佑不周,没能拦住樱小主,请陛下降罪。” “你起来。” 皇帝对若楚倒是客气几分。 沉声问道:“樱选侍为何突然闯清凉殿?” 若楚如实禀报:“诏书消息传来后,樱小主对窗默坐许久,倒是还好。后来吴小主来了,两人说笑,奴婢在外听着,樱小主似已释然。只是贤妃娘娘的侍女灵珑送汤进去,等她离开后,樱小主很快就冲出来,一路到了这里。曹公公不敢拦,因为樱小主很激动,奴婢等人都怕伤了她胎气。” 曹滨松口气。 而看似去得急,却还没走远,只是转过了几丛竹子消失身影的芷书,也听见了若楚的话。 她暗扯嘴角。 贤妃想要借刀杀人,却不知道谁杀谁呢。 她一路出了清凉殿宫院,往春熙宫那里去了。 皇帝出乎意料地没杀思妃,还和她背着人私会,得赶紧跟昭姐姐商量一下。 第一卷 第247章 你经此一劫,倒改了性子 吴想容尴尬地站在清凉殿院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很想追着芷书撤离。 但是依礼向皇帝福身问安时,已经耽误了工夫,芷书早跑没影了。 此时曹滨和若楚等人都跪着,就她自己还站着,太扎眼了。 惶恐不安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只见皇帝听了若楚的回禀,眼睛朝她看过来。 吴想容顿时身形僵直。 连忙露出一个自认为温柔美丽其实只是咧了咧嘴,好像要哭的笑容。 “贤妃的侍女给樱选侍送汤,都说了什么混账话?” 吴想容听到皇帝问话,一时心头乱跳。 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没、没什么混账话,就告诉她要好好养胎,多滋补,多走动,别老在屋里坐着躺着……” “还有么?” “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吴想容一脸不安努力地想,像是受惊的小雀儿。 “哦对了!还有让她宽心,别记恨思妃娘娘,说思妃娘娘已经受到惩罚了……总之,就是劝她以皇嗣为重,都是好话……” “陛下。” 思妃整理好衣饰,从屋中走出,站在了皇帝身边。 淡烟色的简素长裙,腰身不系,却也柔软服帖在身上。珍珠耳坠,发上点缀两朵米珠攒花,淡施脂粉,整个人透着温柔沉静的气息。 比之当初明黄服色,高居凤位的雍容华贵,更加可爱可亲。 吴想容看到她这般简约,不由愣了一下子。 后知后觉想起行礼,蹲身福了下去。 “嫔妾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起吧。” 思妃语气温和。 很自然地靠近皇帝,挽起了他的手臂,依依贴着。 皇帝先是不适地抬了一下胳膊,却被思妃拽了拽。 她进而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宽大的袖幅挡着,却也能看出是手掌紧握。 吴想容连忙低头下去,不敢直视失礼。 耳边听到思妃幽幽的叹息,轻飘如天边薄纱似的云。 “以皇嗣为重,不要记恨,是啊,都是好话啊。只是樱选侍听了这些好话,却忍不住要来这里发泄一遭了。” 吴想容低声告罪:“都是嫔妾没有劝住樱妹妹,惊扰了陛下和娘娘。” 思妃笑了:“又与你什么相干。樱选侍的脾气,你能劝得住么,合宫都是知道她的。贤妃故意怂恿她来此,幸好今日陛下恰巧驾临,才护住了我。” 吴想容第一回听到她自称“我”。 忍不住又抬眼瞄了一下,看到思妃云淡风轻的脸。 只听皇帝沉声道:“你是妃位,她再冲动倔强,亦不会太过无礼。” 思妃依然温柔地笑,语气里含了几分落寞和无奈,“臣妾虽为妃,在不知礼的人心里,不过一个废后罢了,是已经被陛下厌弃的女人,是死是活,都没有关系。” “胡言!” 皇帝板起脸道:“便是废后,亦曾经为后,何况你还有妃子之位,谁敢让你死?” 他突然的发作,吓得曹滨等人把头低下去,伏在地上。 吴想容也赶紧跪了。 思妃却不害怕,只是垂了眼睛,轻轻道一声“臣妾失言”。 复又叹道:“其实嫔妾倒是不怕死。人之一生,白驹过隙。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臣妾如今,也算得过‘道’了。即时死了,亦死而无憾。” “住口,不许再说死字!” “是。” 思妃挽住皇帝,轻轻地劝:“陛下政务繁忙,不宜在此地久留,请您暂且离开吧。” “你撵朕走?” 思妃福身:“此地阴凉,请陛下保重龙体。” “你在埋怨朕,让你住进这样不宜居住之处。” “陛下,居所之优劣,但看是谁居住。阴幽之地不适宜陛下,却适合现在的臣妾。此处安静清幽,竹子芭蕉相映成趣,绿得令人心里沉静,臣妾极喜欢这里。” “你以前最喜欢侍弄鲜花。” 思妃清淡地笑:“鲜花有鲜花的好处,花团锦簇,热热闹闹,能让困居皇后金座的臣妾觉着日子尚有温度。可如今,臣妾心里已经鲜花着锦、富裕芬芳,反而需要住处清净些了。” 她娓娓道来的回答,像四季皆宜的温水一样,令人心里熨帖。连吴想容在旁边事不关己地听着,都觉得这个女子真是温婉可人了。 若不是知道皇后真面目,她很想与之结交呢。 何况皇帝。 他语气中的严厉便消散了,感慨地微微露了一丝笑意。 “蕴仪,朕亦未曾料到,你经此一劫,倒改了性子,以前的别扭古板和虚假的端庄沉静俱都没了,倒像个有生气的真人儿了。你能对逆境如此处之泰然,很有了几分女子表率的模样。” 思妃安然道:“臣妾从此只想过简单的日子,用度简单,心里简单,和陛下之间,也简单。” “却也不能太简单,毕竟,你还是朕的妃子。” 皇帝随即吩咐曹滨:“你去内务府,亲自挑一些妥当的宫人,来伺候思妃。叮嘱他们,妃位的一应吃用,都不许短了这里的。” 曹滨连忙答应。 “……陛下,奴才现在就赶紧去办,一会儿就能带着人回来。” “去吧。” 曹滨一溜烟地跑远了,暂离是非之地。 皇帝心情好了不少,让跪了一地的人都平身。 吴想容站起来之后,依然是尴尬。 此时贸然走了显得失礼,不走,戳在这里影响人家两个交心,更不妥当。 于是自己给自己解围,凑趣奉承。 “陛下和娘娘此时的相处……真像民间寻常夫妻,一股子老百姓的人间烟火气息,让嫔妾羡慕得紧。” 所以说她虽然在阴谋算计上不灵光,有时还是很机敏的,看出来思妃在走温情夫妻路线,就顺着这条线讨好。 思妃听了果然对她笑,温声问道:“当年,你入潜邸为婢之前,出身在什么样的烟火人家呢,你父母感情可好?” “嫔妾七八岁就入潜邸了,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大清楚,光记着以前家里孩子一大堆,爹爹娘亲早出晚归劳作,整日几乎见不着他们。奴婢是被哥哥姐姐哄大的,不过那时候兄姐年岁也不大,都是孩子哄孩子,一转眼大家就都能在地上跑了……” 说到这里她忽觉失言。 这…… 皇帝子嗣单薄,皇后又是因为谋害皇嗣的罪名被废的,她说什么孩子一大堆啊! 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