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大秦》 第1章 你是哪个部族的 初秋的杭锦旗大草原不但有着夏日时的绿色,还逐渐多出了一些金黄与火红之色。 加上头顶的蓝天与白云,以及目光远眺看到的成群牛羊,使得大草原上的色彩更加斑斓,让人情不自禁的心旷神怡。 看着草原广袤的美景,以及逐渐掌握骑马诀窍的黄品,兴奋激荡之下不自觉地就加快了马速。 飞快倒退的景色,以及耳畔因马匹快速奔跑带起的呜咽风声,更是让黄品生出驰骋疆场,征服一切的感觉。 在快感与兴奋的加持下,让黄品这个半吊子骑手忘记了死党之前的叮嘱,忍不住再次加快了马速。 但是刚刚加速的一刹那,原本还是一片碧绿中偶尔夹杂着些许浅黄的草原上突然间布满了大雾。 一头扎进雾中的黄品被极地的能见度吓得立刻连喊带勒着马缰让马停了下来。 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压下方才差点从马上摔下去带来的后怕,黄品环视了一圈四周突然间出现的浓雾,发现能见度还不到一米。 根本没法再快速骑行,爆了句粗口后只得掉头往回走。 但是走了好一会儿,黄品发现居然还没走出大雾。 这让黄品心中十分疑惑,一头扎进来顶大天有五十米。 虽说调头后马是小跑,没有方才全力冲刺那么快,可至少小跑有个十分钟左右。 浓雾扩散的速度不该这么快才对。 再次勒马停下打量了一阵四周的浓雾黄品决定给死党打个电话。 问问雾气有没有扩散到景区的游乐场,如果扩散到那边,那就等一等再走,省着雾里迷了路。 结果摸了几下没摸到口袋,才想起骑马前不但担心手机颠簸下来放到了伯母那里,身上更是还穿着诈马宴时换上的蒙古服饰,袍子根本就没兜。 郁闷的挠了挠头,正琢磨着到底是继续走还是停下等等的时候,隐约从远处传来了呼喊声。 听到前边的动静,黄品嘿嘿一乐,看来跟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骑马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没多远,不但呼喊的声音听得越来越清晰,身周的雾气也逐渐变得淡了许多。 正琢磨着这雾气有些邪性的时候,黄品突然眼前一亮,彻底走出了大雾。 目光四处扫了扫,黄品看清楚远处发出呼喊的那些人后,脸上的笑意先是一凝变得十分错愕,可随即就变得有些气愤起来。 雾气之外并非是景区的游乐景点,就连特色的蒙古包也没有半个。 完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显得十分陌生。 另外发生呼喊声的分为一追一跑的两伙人,跑得有十几个,追得有四十几个。 这些人的装束与他也相差不大,只不过是宽袍大袖的那种仿古风。 但是好像特意做旧过,看上去比他的更为逼真。 后边追得那伙人的手里更是拿着弓弩、短剑以及类似长矛的兵器。 这让刚刚走出大雾的黄品刹那间突然有种穿越回古代的感觉。 不过黄品马上就把这种感觉丢到了一边。 他自己就是业余也网文的小扑街,世上哪能真有穿越回去的桥段。 十有八九是遇到拍戏的剧组。 突如其来的的大雾,也极有可能是剧组用了什么科技手段弄出来的。 不然大白天太阳那么足,怎么可能会有雾气。 对于剧组的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黄品很是生气。 停马摔下来都够吓人的,如果是骑马的游客在大雾里相撞,后果将更不堪设想。 想到这些,黄品心中愈发的生气。 剧组就了不起? 剧组就牛逼? 剧组就可以在景区里不顾游客的安危而肆意妄为? 扫了几眼演得十分逼真的那些演员,黄品呵呵了几声。 他的身高有一米九,骑着的马又是一直瞒着他景区富二代身份的死党特意挑选家里最高大的马匹,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人高马大。 拍得不是古装剧吗? 那就来个乱入给他们添点素材。 想到这,黄品两只脚磕了磕马腹,嗷嗷怪叫着朝那些群演一头迎了上去。 一直被追着跑的十几个人,看到突然疾驰出来一骑,吓得都是一个急停。 仔细打量了两眼突然间窜出来的一人一马,这些人更是再顾不得逃跑,转身折返向追他们的那群人狂奔了过去。 突然窜出来的一人一马实在过于高大,即便是空着手疾驰过来气势也十分骇人。 更要命的是马上之人一身胡人的装扮。 跑回去受到重罚与丢掉性命,他们能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列阵!弩手靠前,铍手在后!” 领头追赶逃跑刑徒的更卒百将同样吃惊不小。 河南地虽说如今也尽数克为秦地,戎狄与匈奴各部族退到了大河以北。 但时间却并不算久,胡人又人人皆有马,全都来去如风,时常过河前来袭扰。 而胡人每次袭扰,数目多则几万,少则数千。 出现了一骑,后边不知道要跟着多出多少骑。 如果应对不好,他们这些人一个都回不去。 连忙下令过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往回折返的刑徒,百将抬手继续大喝道:“止于阵外二十步御敌! 胆敢跨过一步,弩矢射杀当场!” 听了百将的大喝,十几个往回跑的刑徒脸色全都变得无比难看。 可他们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按着百将的吩咐去做。 不过这些人心思也算转得快,跑到阵外二十步后不但站的比较分散,还全都猫着腰。 百将对这些人的心思心知肚明,不过他让这些人站在外边就是起个障眼的作用,根本不指望这些赤手空拳的刑徒能御什么敌。 因此百将并没有理会这些刑徒,而是将目光在远处过来的黄品以及黄品的身后来回扫视。 黄品在看到那些群演被他打乱,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尤其是随着越离越近,看清后边那群人动作十分麻利且娴熟的改变了队列,更是彻底消了气。 能这么麻利的,肯定不是一般的群演,估摸着是从哪请来的最可爱的人参演的。 特别是领头那人浓重到他都没听懂的口音,让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判断。 同时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跟谁耍驴也不能跟最可爱的人耍不是。 他这么一乱入,又要再折腾人家一次。 “刚才在雾里迷路,产生了点误会,十分抱歉!你们继续演!” 停马下来不好意思的摆手大喊了一句,黄品牵着马边向一旁走边四处打量。 打算看看剧组的摄像机在哪的同时,也看看这个地方位于景区的哪个方向。 可没走上几步,之前下令的那位又叽哩哇啦的大喊起来。 “同志,你口音太重了,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我现在正往场地外走着呢,绝对不会再出现方才的情况。” 黄品虽然听不懂对面在说什么,但意思很好理解。 无非就是让他快点走,或者是埋怨什么的。 再次挥舞着手臂大回应了一句,黄品加快了脚步打算赶紧离场。 “嗖…嗖…嗖!” 没等黄品走出几步,三支箭矢突然一头扎进距离他二米左右的土中。 看着插进土中的箭矢还在快速抖动的箭尾,黄品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呢喃道:“这玩意儿怎么看着比方才景区射箭景点里的箭杆要大上不少。 而且箭头少说扎进土里有三寸,比景点里的箭矢劲头大多了。” 说到这,黄品猛得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那帮群演,“卧槽!你们的道具居然是真的! 再说就是ng了一次,你们至于这样吓唬我? 但凡准头差点射到我身上就能射个大血窟窿出来!” 正嚷嚷着,看到有十几个人居然围了过来,黄品忍不住恼怒松开马缰主动迎了上去。 “现在拍电影又不用胶片,你们至于这样没完没了? 你们领导平时就是这么教育你们对待人民的。 把你们… 哎?哎?越说越过分是吧?!” 黄品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这么小心眼,围过来的人完全不顾纪律,把手里的真道具全都对准了他。 并且有一个人还将一柄造型古朴的长脸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长剑带来的丝丝凉意,黄品边低头瞄了几眼。 看到剑刃极为锋利,并且剑身还带着斑驳的暗红,脸色立刻就是一变。 “别乱比划,不知道你们的道具是开刃的吗? 再不拿开小心我举报和投诉…” “砰!” “哎呦!” 黄品的话还没说完,后腿的腘窝突然被人从后边给踹了一脚,顿时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 “卧槽!你们是不是疯了,我脖子上还架着剑呢! 万一划伤…” 极为危险地被人踹在地上,让黄品变得更加恼怒。 大骂了一句扭头看向踹他的人,黄品本想继续破口大骂,但与那人的目光对视后,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中看到那种小说里时常提到的杀气。 这种目光不是有多冰冷,也不是有多么狠厉。 而是一种无所谓,对鲜活生命的无所谓。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人无所谓的目光中又好似隐隐约约带了丝渴望与热切。 像是盼着他挣扎与反抗一样。 这让黄品清楚的知道,他再叽叽歪歪,这人是真能对他动手。 不过虽然不再开口说话,但紧张与担忧也让黄品的肾上腺素飙升。 趁着扭回头的机会,目光飞快地四处扫视了一圈。 没有看到摄像机,远处也没有看到剧组人员,这让黄品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根本不是在拍戏,这伙人也不是什么最可爱的人。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几下,黄品觉得这伙人很有可能是玩洛阳铲的。 不然从哪弄这么多古董,而且对生命也是如此淡漠。 但转念一想,黄品又否定了这个判断。 再蠢的贼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拿着贼赃如此招摇。 再者,这里可是景区,没谁胆子大的在这挖坟掘墓。 “你是哪里的狄人,胆敢侵入我大秦国境!” 黄品正胡乱琢磨的时候,领头的更卒百将走了过来。 大喝一声后,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又就看了看离着不远的马匹,百将眼中带着疑惑与不解的继续询问道:“你是哪一个部族的,你的族人又在哪里?” 第2章 胡人来袭! 入秋后的草原,夜里比白天要冷上不少。 负责筑城的城旦们在吃过晚食后,就被安排进帐篷内歇息。 避免冷风吹拂的同时能够早些缓解一天的疲劳。 与此同时,看守这些刑徒的更卒来说也能轻松与省心许多。 不过下边的人能够轻松下来,身为边地屯兵的五百将,以及修筑新秦中城负责人的王昂却不敢早早就回到营帐。 戎狄虽被打走但却并未伤到筋骨,总是寻找南岸大军的空隙渡河过来袭扰。 加之时下又已经入秋,再有两月土地就要上冻。 县治的屋舍不急,但怎么也要趁取土方便的时候把城郭与周边的塞堡先筑出来,避免胡人袭扰带来的损失。 不过筑城光快还不行,还要结实耐用才可以。 城郭若是挺不上一年就有损毁,不但白费力气,他还要跟着受到惩罚。 在营盘安静下来后,王昂不但要再巡视一遍,查看值更军卒的情况。 还要举着火把仔细检查白日筑城的墙体是否达到要求。 顺带着还要把筑城的器具、所需的芦草等用料都粗略的检查一遍。 这么一大圈走下来,将琐碎的事情全都做完,已经过了戌时到了深夜。 “大夫您回来了。”看到王昂的身影出现,守在营帐外的更卒百将很有眼色的一手立刻挑起帐门,“天气渐寒,快入帐暖暖!” “营盘里这么多事,你就一直都守在这没走?” 又好气又好笑的问了一句后,觉得是自己没交代清楚,而且多少也能理解这个百将的心情,王昂挥了挥手道:“是我吩咐不清,这次怪不得你。 下次再敢这样偷巧,别怪我会治罪于你。” “属下哪敢还有下次。”跟着王昂进入了帐内,更卒的百将马上应道:“属下哪还敢有下次。 若不是关乎到下边那么多袍泽,也不会行如此装愚充楞。” 瞥了一眼百将,王昂坐到了毡垫上,边脱脚上的翘头军履边询问道:“义渠县过来的隶臣可是与那胡人问得明白了?” 百将先是摇摇头,随后面色带着疑惑道:“不但找了义渠县送过来的城旦,还找了之前虏获的戎狄隶臣去询问。 可结果还不如咱们陇西老秦人,至少咱们还能零散的听懂一些。” “什么都没问出来?” 王昂眉头拧了拧。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面相看着不大,身材却异常魁梧,且衣着十分精致的胡人身份绝对非同一般。 虽说虏了人后将近两屯的更卒又向远处搜寻了许久,并未发现大股的胡人。 但他们没寻到,并不意味着就一定没有,毕竟更卒比不得他麾下的边地屯兵。 而日落到现在的功夫已经不算短,什么都问不出,问不明白可不行。 思量到这,王昂将脱掉的军履又登在了脚上,对更卒的百将道:“我亲自过去询问询问。” 见王昂这么晚还要过去,百将连忙摆摆手,脸上带着古怪道:“并不是什么都没问出。 这个胡人会写字,不过军中几个吏士看过都说这胡人学字只学了半边。 连猜带问的,也能看明白地上都写的什么。” 挠了挠头,百将语气有些复杂的继续道:“这胡人说他只有一人,是在雾中迷路才到的这。 而且还说他不是胡人,先说是什么汉族,随后又改为华夏人和炎黄子孙。 义渠过来的城旦说这胡人是白狄,并且还应该是居于山中不知道哪一部的王。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眼中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百将语气变得有些不屑道:“听下边人说这胡人一副呆愣愣地样子像是失了魂。 根本不可能是什么白狄王,依我看不知道是从哪个胡部偷来的衣着与马匹。” 王昂目光猛得变得有些锐利,盯着百将道:“边地军中不是你耍心思的地方。 用不着两头的话你都说了,这胡人到底如何,我亲自问过才能作数。” 略微停顿了几个呼吸,王昂咧嘴轻笑着继续道:“该是你的功少不了,至少单是那一匹马就能抵得过你看押不利,让城旦逃跑这一罪责。” 敲打过百将,王昂收回目光,跺跺脚使得穿上的军履更舒坦些后,迈步边走向帐外边沉声道:“按你方才所说,我对这个胡人倒是来了些兴趣,跟我一同过去看看。” 黄品倚靠在牛圈的栅栏上,目光略微有些呆滞的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 虽然从大雾走出来还没超过一天,但入眼所见以及如梦般的经历,让他有些浑浑噩噩以及难以置信。 鄂尔多斯草原景区就方圆三十多公里,不说景区里三百多个蒙古包,就是景区里的路牌设施都不算少。 可被那几十号人压着四处来回乱跑了小半天,这些全都没看到。 满眼所见的是不知道茂盛了多少倍的植被。 而好不容易结束了四处乱跑后,没等他找机会询问询问,就被朝着南边一路给押了下去。 其间每次想要开口,都被身旁看押的人用目光给瞪了回来。 直到心中无比忐忑地走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前方一片人声鼎沸,器械却极其原始的工地以及两面土墙首先映入了他的眼帘。 在穿过工地与土墙后,是一座影视剧里才有的纯木质营墙的军营。 而营门前站着不少跟兵马俑一样装束的士兵。 营墙上更是赫然插着黑色玄鸟和繁体的秦字大旗。 看到这些匪夷所思的种种,黄品已经不需要询问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小说里已经被写烂了的穿越到古代的桥段真真切切发生到了他的身上。 毕竟剧组再有钱,也没法将道具还原的如此逼真。 而且也没可能突然就变出这么大一座影视城出来,更不可能找到演技那么自然的群演。 另外,这些人的口音没一个是杭锦旗的本地话,更别提什么普通话,只能零星听懂几个字,剩下的意思全靠上下关联去猜。 尤其是脚下的地貌,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剧组可以短期就能改变的。 而入营后被各种的轮番询问,也终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对于这个结果,黄品既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内心又满是忐忑与绝望, 其实按他的性格本不该绝望,甚至是感到兴奋才对。 他正职是跑焊接材料的一名销售,口才还是不错的。 副职是个扑街小写手,各种题材的资料多少都有涉猎。 加之父母走得早,又一直是个单身狗,根本没什么太大的牵挂。 凭借着他的知识储备,完全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但问题是他穿越到哪个朝代不好,非要穿越到让人又敬又畏的秦朝。 这可是个不单不许说大秦坏话,也同样不能拍大秦马屁的年月。 他在后世磨炼的嘴皮子根本派不上用场,敢多废话直接就能给治罪。 而且根据所在位置来判断,这会儿正是祖龙安排蒙恬率领长城军团对付匈奴人的时间节点。 长城军团可不光是与匈奴人打仗,还要负责修长城和铺路筑城。 他穿着的可是蒙古族的传统服饰,肯定会被当做胡人看待。 更悲催的是连在地上写字和手比划进行问答环节的时候,出于惯性居然先写了个汉族。 这会儿刘邦还在沛县当流氓呢,哪来的什么大汉。 明早就算没人砍了他的脑袋,他的下场也不会妙。 有极大的概率会被定成奴隶,给分配到那处极为原始的工地上进行劳改。 可他体格虽然长得大,可苦活累活根本就没干过多少。 即便是在父母都离世,因为留了两套房子的缘故,收取的租金也够他吃饭的。 一旦真成了苦力,有极大的可能是捱不过去,会活活的累死。 而左思右想了良久,根据他对秦朝的了解,真成了这个局面,他根本没法在短时间内想到自救的办法。 “啪!” 见眼前的胡人默不作声的盯着夜空出神,连他与百将过来都没听到,王昂有些好笑的摘下腰间的长剑在胡人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听说你会写字?那我便以字与你…” 看到胡人的目光看过来,王昂打算立刻询问,但是他只说了半句便立刻收声。 先是脸色无比凝重的望向北边几眼,随后立刻躺在了地上。 真切感受到身体下传来极为细微的颤动,王昂腾的一下起身站了起来,脸色难看的对身旁的百将大声吩咐道:“快去传令敲金鼓!有胡人来了!” 吩咐过百将,王昂从剑鞘中抽出长剑唰的一下架在了眼前胡人的肩头上,怒目大喝道:“你是不是匈奴派来的细作! 这次袭扰来了多少贼人!你是如何将消息散出去的! 我没工夫与你纠缠,十息过后不给个交代,就拿你的人头为接下来的大战祭旗!” 第3章 王昂这货太不是人 被人轻拍脑袋回过神来,黄品看到来人面色还算和善,并且看打扮级别应该是审问他的几波人中最高的。 这让以为事情了转机,可还没等高兴上三秒钟,来人却突然跟被鬼神附体一样来了通表演。 没等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又一次被带着冰冷之意的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而且来人脸上再没了和善,满是怒意的不知道大喝了什么。 看上去好似随时都会用长剑划过他的脖子,要了他的性命。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再次让黄品的心跌到谷底,还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根本就没听清楚更没明白说得是什么,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这人。 看到这名将领好似因为他的沉默而变得更加愤怒,将长剑向脖子的方向又移动了两寸左右。 黄品知道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要开口说些。 再这么不做声,很有可能真会被这将领给抹了脖子。 “误会!误会!” “我不是戎人狄人,也不是匈奴人,是咱们大秦自己人!” “我没有任何敌意,请你相信我!” “你问问之前的勇士,我连武器都没有,对军营没有任何威胁!” “我更不会是胡人的奸细,连语言都不通,哪边我都没法给带信儿!” “我会的很多,在你们这绝对算的上全才,你留着我的命会对…” “砰!砰!砰!” …… “铛!铛!铛!” …… “梆!梆!梆!” …… 不管眼前将领问的是什么,也不管能不能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黄品语速飞快地打算尽可能把方方面面都给解释一下。 正解释到一半的时候,军营骤然响起了鼓声,随后是类似敲击厚铁盒与木板的声音。 而听到这些声音的传来,黄品虽然是第一次身处古代的军营中,也瞬间明白是有敌袭要发生。 这让他对眼前将领突然间变脸恍然大悟。 他前脚被抓进来,后脚就有人要偷袭,换了谁谁都要怀疑。 来的这个将领没当场一剑给他送走都算是好脾气的。 不过恍然大悟过后,却也让黄品心中愈发的紧迫。 现在没动手,不意味着永远不动手,必须抓紧解释清楚。 缓缓举起双手,看了一眼脸色越来越不耐烦的将领,黄品赶忙伸脚在地上写了‘吾起誓,绝非胡人,也非细作’,几个字。 顿了顿,为表示自己真的不是胡人,黄品又飞快的把自己名字写到了地上。 地上的字体虽然极为怪异丑陋,但王昂还是能判断出写的是什么。 抬起目光直视黄品的眼睛,紧盯了几个呼吸烟王昂猛得一撤剑,对不远处看押的更卒道:“带上他跟着我去辕门!” 先前黄品的语速虽然快,但早有准备之下王昂听得极为仔细。 有些字的语音还是能听得懂,加之看过用脚写得字后,打消了在胡人到来之前杀掉黄品的念头。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相信了黄品所说,而是打算看看待会儿对阵胡人时,黄品能不能起到作用。 黄品被押着跟王昂走到辕门的这一路,都在用余光打量着营盘里的情况。 发现方才还无比寂静的大营在鼓声响后就跟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一样立刻转动了起来。 有的军卒有条不紊的在登向寨墙,有的军卒在将马匹套上车架。 也有军卒牵出马匹或是喂些草料或是梳理鬃毛。 之前工地上垒墙得那些人也被叫了出来,在军卒的看押下将一捆捆箭矢从几座帐篷里抱出送往寨墙。 不过虽然看着人很多很热闹,但整座营盘的军卒好似并不算多。 黄品将所看到的粗略了估算一下,也就六百左右。 到了辕门旁的营墙停下,想要再仔细打量营墙上边有多少兵力时,随着变脸极快的那名将领的一声大喝后,整座营盘里的火把与火堆从营墙开始,逐渐全都被熄灭掉。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这个时候的黑夜就是比后世时黑,即便有月光的照耀,看得也并不是很远。 而且就在收回目光的时候,脚下明显感觉到了震颤,耳朵里也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 黄品再顾不得计算大营里有多少秦军,紧张地侧起耳朵朝着大营外仔细听起来。 王昂在听到马蹄声后,眉头就是一紧。 马蹄声比预想传来的慢上许多,让他有些怀疑这次来的胡人数目恐怕不少。 而马蹄声还不算太大,脚下的震颤却异常明显更让他笃定这个判断。 登上辕门旁近一丈高的营墙,微眯着眼睛盯向黑暗之中十几个呼吸。 听到马蹄声愈发沉重响亮,并且方向好似是从东北两个方向传来,王昂脸色猛得大变。 东边可是还有两处同样在筑城立县,且每处也都留有五百边军屯兵与五百更卒驻守。 没有火光示警胡人便突然而至,可见那两处的袍泽于城旦已经遭遇不测。 更为重要的是,能做到如此,突袭的胡人数目必不会少。 或许他猜测的万人都估算的少了。 “高台举火!三壮!” 吩咐了身旁一名军卒去营盘里的高台上引燃柴薪示警,王昂举着长剑快速在营墙上边奔走边大喊道:“屯兵与更卒所有蹶张与引强立刻登墙! 杀鼓响后无需听令,只顾交替射杀便可! 矛戈立于远兵之左,铍戟持盾立于右!” 快速将长短兵种进行搭配以后,王昂目光凝视了几眼黑暗中传出愈发响亮马蹄声的方向,飞快地回到辕门旁将一个铜牌抛给一名负责传信的军卒,“带一伍兵卒从南门出去赶往上郡,将这里……” 命令还未下完,大营南边突然也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这让王昂猛得脸色铁青地收了声。 扭头望了望南边,王昂沉重地呼吸两下对传信的军卒摆了摆手,示意方才的下令作罢。 目光在远处与营盘内扫视了一圈,王昂看向了墙下侧耳听着动静的黄品。 犹豫了一下交代麾下一名百将先盯着围过来的胡人,王昂便朝着黄品快步走了过来。 将黄品拉着一起蹲在地上,引燃了一支火把,王昂先抬手指了指营外,随后又指了指大营,用长剑在地上写字道:“吾乃屯军五百主,王昂。 胡,不下万众。 营众八千,卒占千数。 假与不假,汝为白狄之王,退胡兵! 成,立有大功!” 王昂写的是小篆,其实里边有几个字黄品咬不准是什么意思,但通过里外的比划,还是懂了个大概意思。 可意思虽然懂了,黄品却郁闷的要自闭了。 眼前这名叫王昂的将领太过异想天开,哪个部族会不认识自己的族长。 让他冒充什么白狄王简直就是大秦版的李鬼遇李逵。 真出去舌战群胡,不等帮秦始皇搬砖就得身死当场。 黄品没有任何犹豫,指了指营外后连连摆手。 王昂见黄品拒绝,冷冷地摇摇头。 随后拉着黄品登上了营墙,并且将火把塞进黄品的手里。 朝后快速退了几步,一手用剑指着黄品,一手拍了拍身旁持盾的铍手,示意举盾护在头顶。 黄品眼角狂跳地看了看手里的火把,又看了看躲在大盾后边的王昂,随后挪动目光看向了黑暗中已经传来胡人嗷嗷怪叫的方向。 对着躲在大盾下的王昂大声骂了句日你娘后,立刻将身子蹲了下来。 王昂这货太不是人! 让他单独举着火把跟个傻叉一样站在营墙上,就算他想呜哩哇啦说一堆都没可能。 况且这个节骨眼上又有谁能听他说些什么,唯一的下场就是跟英雄里的无名一样,身上被射满箭矢。 王昂见黄品居然敢不听号令蹲下来,两抹粗眉立刻一扬,推开大盾目光冰冷地举剑就要刺过去。 第4章 马镫 “等等!” 黄品在蹲下身体的时候就一直盯着王昂。 见王昂要把剑刺过来,先是大喊了一句。 随后抬手指着外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最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表示自己有办法。 看到长剑终是没有刺过来,黄品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与胡人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王昂不会给他过多的时间。 如果不能尽快想一个可行的办法,他还是难逃利刃加身的悲催命运。 深呼吸了一口气,黄品对王昂招了招手,一边脑子飞快地转动,一边猫着身子顺着营墙的木梯往下走。 打算在走到方才写字的墙下时,一定要想出个破敌办法。 可黄品把所有关于打仗方面的知识都飞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根本就没有一样适用于眼下这种情况的。 毕竟砍柴还得先磨刀,哪有他这样刚刚穿越就上战场的。 唯一不是个办法的办法就是拿着武器跟王昂一起与胡人拼命。 好歹他也一米九的个头,即便面对这种状况头皮也发麻两腿也发抖,可看上去还是挺唬人的。 不过想到由远而近的沉重马蹄将连营墙都震得微微颤动。 营盘又不算太小,胡人却从三个方向冲过来,根本不可能只有一万人。 而且如果只有一万胡人的话,营里还有那么多干活的苦力,完全可以把他们顶上来。 加之王昂这货在牛圈旁找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马蹄的震动,可见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押宝一样,让他这个来历不明之人去假冒什么白狄王试着去退敌。 完全是毫无办法下死马当活马医,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的心思。 既然都是要挂,王昂怎么可能会在意他先死还是后死。 因此跟军卒一样御敌的这个办法,绝对不可行。 还是得从其他的方面想办法。 可被好几万的胡人围攻,连王昂这个将领都开始赌运气死他一时半会儿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总不能告诉王昂趁着夜色突围,能跑出去一个算一个。 人家就是领兵的行家,哪能想不到突围这种策略,不采用这个方法肯定是不可行。 而且一上来就提逃跑,也不是那么回事。 就连提议主动出营去与胡人拼了,都比一上来就跑要强。 不过可惜这也只是他自己认为的,实际上在王昂眼里这绝对都是无用的办法。 想到这,黄品嘴里一阵发苦。 时间太仓促了,根本没什么好办法可想。 怎么也是难逃一死。 既然是这样,那就求一求王昂把死党家的马还给他,让他主动出营拼杀。 虽说他刚刚学会骑马,外面的胡人又多,可毕竟人高马大,又有马镫可借力…… 嗯? 马镫可借力? 卧槽! 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黄品用力拍了一下脑门,加快了下营墙的脚步。 并且下了营墙后朝着方才被押过来时看到的骑兵位置跑了过去。 不过刚跑两步,黄品又停了下来。 王昂还跟在后边,被误会成他要逃跑,那就糟糕了。 转过身对王昂先是一招手,随后黄品蹲下身体立刻在地上写道:“杀胡首,可退敌,法在吾马!” 虽然一秦军可抵五胡兵,但是他这里的军卒只有一千之数。 其中还有一半是陇西黔首上番戍边的过来直更的更卒。 那些筑城的城旦则更是不堪。 而且仓促之间,这些人也没有武器可用,除了帮忙运箭矢,就只能充当肉盾。 真正能打得只有他麾下的五百边军屯兵。 相较于外面的动静而言,即便是在夜里,又有营墙可守,还是难以抵挡胡人的进攻。 对于这次胡人的夜袭,王昂已经不抱生还的希望。 只求能多拖一段时间,好让其他塞堡的屯兵看到这里高台的夜火后能有所准备。 甚至是上郡那边动作迅速的话,能将来袭的胡人给彻底堵在大河以南。 因此王昂走近低下目光看了看地上的字,皱着眉头看着黄品迟疑了一下用长剑在地上写道:“假,汝必死!” 随即,王昂命一名更卒将黄品的那匹黑马以及上边所有的物价一样不差的都带过来。 王昂的举动让黄品欣喜若狂,只要这货不动手,这次有很大概率能够活下去。 不过看到死党家的黑马被牵过来,上边的马鞍还在,马镫却不在。 而且那名牵马的更卒手里也没有,黄品立刻急了。 跑到黑马旁,连连指着两边马腹的位置,大声询问马镫哪去了。 王昂哪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大声斥责了更卒道:“这个时候还想着那些虏获?还留了什么赶紧拿过来!” 见更卒还是有些不情愿,王昂既无奈又气恼道:“战后若是能够得活,我的长剑会给你们这一屯。” 听了王昂的许诺,这名更卒才飞奔回营帐,将两个马镫与皮带都翻找出拎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胡人已经开始抵进营墙,王昂已经下令擂鼓,营墙上的守军开始向胡人射击。 不过没想到胡人会过来这么多,营墙外十丈处引燃的火堆并不算多。 而且胡人也在将火堆逐渐熄灭,弩兵大多都是凭感觉射击。 这使得骑马轮番抵进的胡兵有不少人将箭矢射进了营内。 虽说箭矢大多都是落在营墙内不远处,可气势上却打个旗鼓相当。 这对以强弩见长的秦军其实是极为不利的。 而且王昂猜测再试探着袭扰几轮以后,胡人就会射火箭过来,到那个时候对大营更为不利。 更卒拎着马镫跑回来后,王昂便急匆匆地对黄品道:“只给你百息的工夫,若是办法不成,必当斩你!” 听着箭矢的嗖嗖声,其实黄品比王昂还着急。 没理会王昂说得到底什么意思,黄品从更卒手里拿过马镫与皮带快速地挂在马鞍两侧。 随即黄品顾不得黑马会不会疲累,上马后两脚用力踩着站立起来。 指指脚踩着的马镫后,假装手里有兵器的样子一通比划。 王昂在黄品踩着单侧马镫上马的时候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当身高一米九的黄品踩着马镫直立起来十分轻松地做出各种动作后,王昂彻底明白了马镫的作用。 看到王昂脸色变得有些激动,黄品立刻从马上下来。 抬手指了指王昂,又指了指身旁的黑马,示意上去亲自试一试。 王昂没有犹豫,点点头后就学着黄品的样子踩着马镫上了马。 跨坐上去将右脚也伸入马镫,王昂并没有直立起身体,只是两脚用力踩着马镫挥舞了几下手中的长剑。 而有脚下能够借力,使得他手中的长剑挥舞的十分轻松。 这让王昂更加的兴奋,而且也明白了黄品所谓的杀胡首破敌是什么意思。 压下兴奋飞速地衡量了一下,王昂立刻让更卒将骑兵与车兵都给叫了过来。 第5章 品拒,鄙昂乎? 看到王昂兴奋的叫了大概有一百号人过去看他演示,黄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过黄品知道这只是完成保命任务的第一步。 外边还有胡人在攻城,不把这些胡人打跑,处境还是陷于危险之中。 退到一旁目光在四处扫了扫,看到大营正中点火的高台上垂着一条绳子,黄品跑过去拽了拽。 感觉绳子还算结实,举起手中的火把给烧断了一节下来。 随后跑到骑兵的那些战马旁粗略的扫了一眼,只有一百匹左右的战马。 这让黄品下意识的咧嘴吸了两口凉气。 虽然他不用冒险出去玩那出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戏码。 可一百骑兵对几万胡人骑兵,数目相差的还是太大了。 这波斩首战,恐怕并不会那么容易就完成,甚至有很大的概率会失败。 但是考虑到目前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会儿外边的胡人射过来的箭矢已经带着火。 虽然只是零星几支并不算多,可这只是刚刚开始。 估计试探出大营里兵力的虚实后,就要开始猛攻了。 如果再不抓紧些,一会恐怕营门都被堵得出不去。 想到这,黄品咬咬牙牵了一匹马快步走回王昂那边。 “诸位都是骑兵,看一眼就能明白该怎么用。” 摇晃着火把对着王昂和骑兵大喊了一句,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到自己的身上。 黄品先将火把塞给离得最近的一名军卒,随后将手里的绳子快速在战马的腹背缠绕了一圈。 打了个死结固定好以后,又将绳结两头多余的半截垂到了马腹左右。 紧接着将两段绳子再次打了个结弄成一个套子当做马镫,黄品伸脚用力踩了踩感觉还不错。 咧嘴笑笑抬头想要招呼一众骑兵赶紧照着他弄得去做,却发现包括王昂在内的一百多号人全都一言不发的紧盯着他。 黄品被一道道滚烫的目光给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硬出一个标准微笑后,抬手指了指自己打样的马匹马,又指向不远处的马群,“知道你们崇拜我,可现在战事紧急,高级都弄绳子做马镫去。” 王昂与一众骑士虽然听不太懂黄品说什么,但并不妨碍理解话中的意思。 不过包括王昂在内,这些骑士好似并不是太急迫。 居然很有闲心的相互整理与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甲胄。 把黄品看得直着急,刚想去找王昂用写字来沟通,却见一众人猛得将头盔摘下来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王昂与一众骑士整齐的躬身拱手行礼,并且面色十分郑重的齐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齐声高呼过后,王昂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头盔戴好,脸上满是笑意的走到黄品跟前。 先是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肩头,随后用长剑在地上写道:“汝为大秦骑士,为吾边军屯兵袍泽!” 写过字后不等黄品写字回复,王昂先让骑士们散下去用绳子结成马镫。 随后传令更卒的一名百将挑选两千城旦做好随时登墙守城的准备。 而吩咐完了正事,立刻找了一个身材相对魁梧的车兵,命其脱下身上的甲胄交给黄品。 王昂领头行礼,黄品就猜到他已经正式被大营里的秦军接纳,不再被当做是胡人或是外人。 这确实是件让他欣喜的好事,但是当看到有人递过来了甲胄,黄品觉得有些过了。 古代盔甲皮料为甲,金属料为胄。 后者什么时候都比前者金贵。 尤其这会儿是在大秦,这套金属制作的甲胄绝对是保命的利器。 脱甲胄的这个军卒待会儿可还要出营去找胡人头子死战。 把甲胄给他不但是种浪费,还会让人家战死的风险直线提升,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他的要求不高,能被接纳不给当苦力使就可以。 犯不上为了他多加一层保险而让人丢掉性命。 再说这些冲营的若是都死了,他留在营里也同样难逃厄运。 这甲胄他说什么都不能接受,况且就他这体格,这甲胄也不能合身。 “这个你留着穿,你比我更需要。”黄品摆摆手,没有接过甲胄,转身指了指王昂再次拿在手里的长剑,边比划边道:“给我把武器就行,如果胡人冲进来,我会与他们搏杀。” 想了想,黄品又抬脚快速地上写了‘吾守,毋需甲胄,战急,汝当快’几个字。 王昂起初见黄品拒绝接过甲胄很是疑惑,低头看过地上的字后明白了黄品是什么意思。 起初他看到黄品献出此等秘法是出于求活,所以得到这个提高骑军战力的方法好治是兴奋。 在惯性的思维下,也是打算让营里的隶臣拿出皮革按黑马上的皮带样子去制作,两个踏脚用的铁器是准备用木料来代替。 当看到黄品主动用绳子弄出来同样能承力的结套时,王昂恍然大悟之下对黄品生出了感激与认同之心。 有了此法,夸张一些说大秦骑士可以一抵百胡。 一百多骑士主动出营寻找胡首,将变为易如反掌之事。 如果黄品是胡人,或者说没有慕秦亲秦之心,绝对不会献法后这样竭力地帮着另辟蹊径。 这样的人不算秦人不算袍泽,那什么样的人算? 而当看过字知晓黄品要将这泼天的功劳让出来时,王昂则是由感激与认可上升到了敬佩。 目光炙热地看了看黄品,王昂对车卒一挥手,“随我一同给公子品穿甲!” “哎…哎,你们这是干什么,真用不着这样。” 见王昂不但对他的推辞不为所动,并且还用力拉住了他,黄品只能感激的点点头,并且不管两人能不能听得懂,开口许诺道:“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这次你们出营若能顺利退敌,全都能得以活命,今后保证你们有大把花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王昂以为黄品还在推辞,帮着穿好甲胄后,仔细检查了一遍。 迈步将那匹黑马牵过来将缰绳递给黄品,王昂抬剑在地上写道:“品大义,昂更不敢独功。 一刻后,必与吾等共同冲阵,以获军功。” “卧槽!” 甲胄给套在身上以后,黄品还在琢磨他比那个军卒体格可大多了,有些疑惑到底是怎么穿上的。 但是看到王昂把黑马缰绳塞到他手里的时候,黄品就感觉到事情不妙。 而随后这货在地上写的字,验证了要他一起跟着出营的猜想。 这让黄品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出来。 亏他刚才又是感激又许诺的,闹了半天给他甲胄是要拉着他一起出营。 他方才想出营那是没办法被逼的,现在办法给了他还出什么营。 战阵上光有个唬人的个头根本就没用,他骑马出去打仗分分钟就得被灭了。 而且什么自己有大义,王昂这货不能也不敢独自占功劳,其实就是信不过他。 这个反转或是误会让黄品越想脑瓜子越嗡嗡的。 可再怎么气,现在也是王昂这货说了算。 深呼吸了两下,黄品压下郁闷,对王昂摆手笑道:“我不贪功,都给你们就好,我就不去了。” 见黄品再次摆手,王昂心中更为感慨,更不好意思独自得了这泼天的功勋。 故意将脸色一沉,抬剑再次写道:“品拒,鄙昂乎? 不屑吾等为袍泽? 亦身虽壮,胆如鼠,惧胡兵?” 看到王昂再次写的字,黄品哭的心都有了。 这不要脸的夹枪带棒的把感情牌与威胁和激将法全给用上了。 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6章 出营前的准备 黄品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尤其是这个时候后悔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自大专毕业以来也在社会上也摸爬滚打了小十年。 社会的本质多少也算看透了一些。 都说富贵险中求,但能快速赚大钱的买卖全都是犯法的。 如果没有人罩着,搏来的将全是凶险,而没有半分富贵。 想要靠他自己打拼实现财富自由,已经没什么希望。 但是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穿越到了大秦,情况则变得大为不同。 只要政哥还没崩,搏一搏就能单车变摩托。 而且就眼下这状况,不想搏也不行。 黄品很快就从气愤与郁闷变为了接受现实。 但接受现实与忐忑不安并不冲突。 之前仗着体格大,打架倒是没怎么输过。 但那也仅仅是打架,连棒子都没用过。 待会儿即将面临的可是后世军人都发怵的白刃战。 另外他对冷兵器有一定理论上的研究,但却并没实际练过。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一道菜都知道做法与用料,可让一个从来没下过厨房人去做这道菜有九成会搞砸。 而更要命的是他要骑的黑马是死党家里用来赚钱拉客的,根本不是什么战马。 没练过兵器,又只骑了一天马的人,要骑着拉客的马去上战场拼命,想想脑瓜子都嗡嗡的。 如果跟别人换马,这不单是坑人,还是在坑人命。 都说不毒不丈夫,可黄品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没法提这个要求。 而且黄品估摸就算提了也没人会同意,黑马长得高大,而且马鞍马镫都齐全,肯定会被认为是一匹神驹。 以王昂和那些骑兵对他现在的态度,根本不可能同意换。 琢磨来琢磨去,黄品只能讨要一些草料与水,学着骑兵的样子边喂边摩挲着马头与马鬃拉近关系,边心里祈祷大黑马能给力一些,千万别出现什么翻车状况。 不过随着营墙外胡人的怪叫声越来越大,射出来的火箭有许多已经扎到了营墙上。 虽说木质营墙被火箭带起的火苗很快就被扑灭,没造成多大实质性的破坏。 但这说明外边的胡人已经逐渐摸清了大营的虚实,开始逐渐加大袭击的力度。 情况在变得更加恶化,更加危急。 而方才王昂说一刻后就要出营,可这么短的时间又要做出营前的安排,又要登墙摸黑去观察寻找胡人的首领所在方向,这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这让黄品更加担忧起来。 目光下意识挪到辕门的方向,居然看到王昂已经下了营墙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这么快你就找到胡人首领在哪个方向了?” 吃惊的询问了一句才想起王昂可能听不太明白问的什么。 黄品案凑过去刚想要在地上写字,王昂却将手里拿着的一把长铍塞到了他手里。 随后王昂知道黄品想问什么,用长剑在地上写道:“西北火光,贼首在此。” 看到地上的字,黄品脸色立刻一滞。 他以为王昂有什么独特的方法可以观察到胡人首领在哪。 感情就是远处哪有火堆儿,胡人的首领就在哪。 这比抛个东西看反正面选择方向都强得有限。 甚至有可能还赶不上,毕竟看反正还涉及到一些玄学。 这特么哪有亮光就奔哪去,完全就是在赌命。 想要在地上写字劝一劝,可看着王昂一脸的理所当然认真,黄品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来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确定胡人首领在哪。 二来仔细琢磨琢磨,王昂这个选择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当首领或是将军的没有一上来就主动上阵杀敌的,除非是到了战况最危急的时刻。 而眼下很明显是胡人人多势众,占有优势。 那些部族首领找个地方边烤火边观察战况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一百来号人就这么直不楞登的冲出去,还是有些太冒失太危险。 脑中飞快地转动几下,黄品扭头看了看他最开始被看押的牛圈方向,用王昂塞过来的长铍在地上写道:“声东击西!牛车向东南冲。” 王昂看着地上的字略微沉吟了一下。 其实在他看来骑马有了借力,一百大秦骑士足以在胡人中横冲直撞。 毕竟胡人最为犀利的手段是骑射。 没有长矛与铜铍这种利器,就连短剑与铤用得都不怎么样,甚至是大多胡人连皮甲都没穿。 胡人在近战与混战上十分不堪。 这个时候正是夜黑之时,冲到胡人阵中十分容易。 而一旦近身,一百大秦的骑士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牛圈里的牛确实是有,而且数目也不算少,可那是筑城修路拉土用的。 用齐人田单的牛阵冲出去,这些牛怕是活不下几头。 不过考虑到这个提议是黄品提出来的,而且先用牛群吸引胡人过去,对于他们冲阵的骑士来说也确实更稳妥一些。 而且只要能退敌或是打杀了胡首,上边也不会怪罪与责罚下来。 再者,如果打得好了或许还能虏获不少胡人的马匹,能够抵消牛群的损失。 思量到这,王昂先对黄品点点头,随后传令管理牛群的啬夫带人将牛尾浸上油脂,半刻后引燃放出南门。 黄品见王昂传令,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 牛圈里的牛少说有三百头,与胡人相比虽然数目不算大。 但是牛要发起狂来也挺吓人,怎么也能让胡人手忙脚乱一阵。 收回心思看了看左右,见一众骑兵已经开始要么再次做着冲阵前的检查,要么拿着砺石磨着兵器。 黄品掂了掂手里将近三米长,前段跟短剑一样后端是木柄的武器,琢磨了一下将其递还给了王昂。 随后抬手指了指身旁骑兵正用砺石磨着的长剑,最后又对王昂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示意他不用那个长兵器,而是要两柄剑。 王昂对此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就恍然大悟起来。 虽然黄品对大秦而言是不是胡人并不重要,但对于上阵来说却至关重要。 毕竟胡人不擅矛、铍,常用的都是短剑与短铤,黄品要两柄长剑再是正常不过。 想明白过来王昂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将自己和一名骑士的长剑给了黄品。 而黄品要两把剑自然不是要学什么刘皇叔。 原因很简单,不管长短武器他实在都不太会耍,他准备学一学蒙古人的拖刀法。 这样一来他就不会频繁的挥动武器,只要大黑马来回疾驰就好。 刮不着人无所谓,能刮着人自然更好。 不过接过两柄长剑仔细打量了几眼,又一手拿一把横放着试了试。 发觉大秦的长剑有些太直,也过于长了一些,真刮着人的话阻力会比较大,而且拿着也不太顺手。 略微琢磨了一下,黄品跟王昂又要了一段绳子,将两柄长剑的剑柄紧紧地绑在一起。 双手握住绑在一起的剑柄,横在身前快速走了几步,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不但手能使上劲,还能抵在肚子上用身体的劲儿。 到时候上马冲出去只要往马背上一趴,就啥都不用管了。 下意识的嘿嘿笑了两声,黄品一抬头看到王昂与一众骑士用疑惑与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看着自己,连连摆手道:“让诸位见笑了,身为战场新人不得不采取些另类办法。” 说完,黄品低下头又看了看还剩余不少的绳子,在一众骑士不解的目光中把绳子在腰间缠绕了几圈,随后打了个结系了起来。 第7章 皮灯 半刻时间具体过了多久,黄品并不清楚。 只感觉做完准备心里把后世的所有神仙还没默拜个遍,南边就传来了牛群冲天的‘哞哞’叫声以及沉重的四蹄踏地声。 牛群能不能成功的吸引胡人的注意力,黄品更是不清楚,而且也没工夫在琢磨这个。 但牛群冲出却是一个信号,一百来号大秦骑兵即将悍不畏死地向百倍于己的敌人发起冲锋的信号。 显得有些悲壮的同时,黄品心中的紧张与忐忑也达到了顶点。 看到身旁的骑兵开始上马,黄品脑袋有些发麻,身体有些发僵的也跟着上了马。 当一名军卒牵着他的马向前挪动了几个身位,除了最前边的十几个人,就属他靠前,黄品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本来就是没办法才上阵的。 现在连打酱油都没法打,这简直太要命了。 连忙扭头打算与队列外的王昂好好说道说道往后挪动一些,却看到王昂催马与他站在了一列。 这直接让黄品emo了。 己方领兵的头子都跟他站在一起,而且这货还很腹黑,想要往后挪挪根本没可能。 心中咬牙切齿的痛骂几句,黄品竭力压下郁闷与忐忑,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甲胄与头盔。 做完检查见王昂还没下令出击,估计是想再等等牛阵那边的动静。 黄品只能目光四处来回撒么抵消冲阵前的那种如同等待命运审判的煎熬之感。 东撒么西撒么了几圈,黄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秦本就尚黑,不但身上的甲胄是黑的,连大秦的旗帜也是黑的。 这大黑夜的,冲出去没一会儿,估摸这一百多号人就有跑散的。 人本来就不多,这要全跑丢了,那还打个屁,还玩什么斩首战。 想到这,黄品对王昂摆了摆手,随后翻身下了马。 按照以往或是换个人跟黄品一样突如其来弄出这样的举动绝对会受到惩罚。 不过王昂与一众骑士与黄品虽然接触的时间极短。 但黄品却用献法与献策彻底赢得了这些骑士的敬重。 除了对黄品弄得怪模怪样的武器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其人品则满是敬佩,对其的才能更是十分认可。 看到黄品突然间下马,都认为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不但没有一人出言训斥,反而全都眼中目光带着好奇与兴奋的看着黄品,想要看看这次又能有什么惊喜。 “夜黑不明,旗帜难以聚众。”看到王昂疑惑的下马过来,黄品赶紧写了几个字,略微顿了顿,继续写道:“散则皆亡!可有聚众之法?” 借着高台的火光看地上的字,王昂指了指队伍中的那面黑色大旗,对黄品摇了摇头。 王昂即便是家中大父以夜战闻名,但自从他军以来却从没打过夜战。 不是他胆小怕死,是以他的军职定不了打什么样的仗。 而且在从军前,家中大夫也反复叮嘱过夜战能不打就不打。 黑暗中看不清前后左右,大军难免会出现相互碰撞或是践踏的情况。 而一旦这种情况过多,大军没等于敌人接阵自己就会先行溃败。 若是引火照亮前行,那么又会成为极为显眼的目标。 动向会被敌人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之下也很难取得获胜。 除非是迫不得已,或是出去夜战的兵力不多,才会选择冒险夜战。 因此自打投军以来,王昂从没打过夜战。 如果不是胡人来的突然,又有了马上借力之法,他宁可死守营盘全军战死都不会出去迎击胡人。 不过王昂觉得凭借着借力之法,只要有十骑能冲到胡首近前,胡首都将插翅难飞。 只要胡首一死,胡兵自己会溃败。 况且对阵哪有不死人的,走散的只能怪运气不好。 所以王昂压根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夜战的经验,又没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就没什么办法。 但眼下黄品问了,那么就证明他该有办法。 摇过头后,王昂很自然的在地上写字询问道:“汝法可用。” 黄品看了地上的字是郁闷它妈给郁闷开门,郁闷到家了。 王昂这货倒是真信得过他,直接把问题给踢了回来。 可为了能够让力量尽量集中,从而加大保命的几率,黄品只能压下郁闷边扶着额头边琢磨着办法。 思来想去,黄品觉得想不走散还是得有亮才行。 但亮度又不能太大,不然胡人就会跟飞蛾扑火一样过来,自己就把路给走死了。 想到这,黄品立刻在地上写道:“皮革,灯火,可有。” 王昂看过后,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对黄品大笑了几声。 笑过之后不理会黄品,王昂跑向大营西南角落的一座装放器械的帐篷。 从帐篷里翻找出几个皮灯笼后,又快速飞奔回来。 当着黄品的面打着火石引燃了一小撮细绒将皮灯笼里的油灯逐一点燃。 不过即便是用最薄的那层狗皮做的灯笼罩,加之底部灯盏怕大风的吹动下将灯油溢出去又烧制的比较深,灯光显得极为暗淡。 估计超出二三十米就看得不大真切,再远些就完全看不到了。 但黄品对暗淡的火光以及王昂都大为满意。 只要这一百来号人能够看得清就好,正适合这样的夜战。 王昂这货也总算是开窍,能够举一反三了。 拿起灯笼走到最前边那骑跟前,黄品将皮灯笼在骑兵的小腿后方比量了一下。 见踩着绳套的小腿将灯笼正好遮蔽住,兴奋的立刻挥舞了一下拳头。 随后赶忙又找了两节绳子,将皮灯笼的上端绑在骑兵的膝盖,下边绑在了脚踝。 绑完退后了十几步观察了一下,见挂的还算稳当,暗淡的灯光正好能让后边的一两列看到。 黄品满意的转身刚想让王昂给其他骑兵也绑上灯笼,发现不但已经有人在边再次投来炙热的目光边照着做,王昂更是命人又找了二十多个皮灯笼过来。 这让黄品很有一种被人崇拜与徒弟成功出师的欣慰感。 对一众骑兵呲牙笑了笑,又对王昂点点头,黄品便回到大黑马旁翻身骑了上去。 不过这种欣慰感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骑兵陆续绑好皮灯笼,牛群冲出去的南边也传来了比方才响亮的多的呼哨声。 王昂更是面色凝重的上马回到了阵列,并且大喝着下令打开北侧的营门。 第8章 接阵 当大黑马跟随着前边的十几骑跨出营门的刹那,黄品的小腿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 即便有不少的胡人被吸引到了南边,可北边轮骑射的胡人怪叫声、沉重的马蹄声、以及射出箭矢的嗖嗖声依旧响亮。 而且这些声音比方才听得更加清晰,怪叫声就好似胡人在贴着他的耳朵在喊,箭矢也好似擦着耳畔在四处乱飞。 如果不是前边摇晃着暗淡的皮灯笼,证明身旁是自己人,他都有种身前身后全都是想要击杀他的胡人的错觉。 不过一想到敌我之间的悬殊兵力,皮灯笼带来的那点安心又消失不见。 这种置身于如汪洋一样的敌军之中,再多的准备都是无用功。 下一刻甚至是下一个呼吸,他们这些人或许就会被胡人组成的惊天巨浪给拍得粉身碎骨。 “叮叮…铛铛…” “杀!” “噗嗤…” “啊…啊…啊!” 伴随着箭矢打到甲胄弹开的声音,从营内疾驰而出的大秦骑军终于与胡人开始接阵。 在最前排的骑士大声呐喊下,最先围上来的胡人被铜铍刺穿了身体,发出凄厉的惨嚎。 听到惨叫声,黄品脑中的胡思乱想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并且绷直了身体,下意识瞪大眼睛看着前边,想要看清楚有没有自己受伤。 但是随着‘叮叮’两下声箭矢打在他胸前甲胄上,吓得黄品再顾不得看向前边,本能的握着剑柄将上半身趴扶在了马背上。 而刚一趴下,黄品就感觉握着的长剑遇到了一股阻力,不过这股阻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是几个呼吸后这股阻力开始在两边的长剑上接二连三的出现。 并且一声声剑刃划破皮革的‘嗤嗤’声与惨叫声也传入耳中。 将身体紧紧贴在马背上的黄品虽然没抬头看,却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长剑划到的是胡人。 而刮到一个就不赔本,刮到两个就是赚,刚接接二连三的不知道刮了多少下,已经是大赚特赚。 这让刚刚被射中了两箭,心中无比惊骇的黄品稍稍安稳了一些。 过了十几个呼吸,还是没有箭矢再射到他,也没有被胡人的兵器给砍到,并且长剑又接二连三的刮到几个胡人后,黄品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先是抬起目光向前看了看,见前排骑兵的皮灯笼只是比刚出营时略微离得远了些。 磕磕马腹让大黑马加快了些速度跟上去,又扭头看了看左右。 左边王昂腿上的皮灯笼隐隐可见,右边虽然看不到皮灯笼,却能影影绰绰看到有人在不停地挥刺,黄品不但发僵的身体彻底放松,心中也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难怪王昂这货敢出来,一旦进入近战或是混战,胡人的武力值直线下降。 对他来说胡人太不禁打有些夸张,但胡人箭矢破不开他的甲胄之下,只要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就算找不到胡人的首领,逃出去完全没问题。 有了这样的底气,黄品开始左顾右盼起来。 甚至偶尔冒着被射中面门的风险抬起头看向王昂所说有火光的西北方向。 虽然黑夜中看得不太真切,但是听胡人那边的动静,黄品多少还是分析出一些打得这样轻松的原因。 胡人固然人多,但是他们一共就一百出头的人马。 他们阵列的大小有限,围上来的胡人太多根本就无处下脚。 胡人在阵列上或许厚了些,接触面其实并不算大。 等同的兵力接触下,胡人的防护略等于无,完全就是过来送经验的小怪。 他没受到箭矢的攻击,估计也是本就处于夜色之中,再加上黑马与一身大秦尚黑的甲胄,从远处看看起来就好像跟没人一样。 另外就算是看到大黑马在疾驰,胡人也不会有太多的关注。 没有马镫借力,双手就显得尤为重要,又要握在马缰保持平衡,又要挥舞手中的武器。 在胡人的认知中,冲锋时根本就没法趴扶在马上,只有溃逃或溃败时才会这样。 琢磨出这些,期间又看着一道道黑影给长剑划过。 并且左边的王昂与右边的骑兵也依旧安然的挥舞着兵器,黄品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收起心思开始趴在马背上瞄到前边哪里影影绰绰的黑影多,就稍稍往那边拨马稍稍靠过去一下。 好让长剑刮到更多的胡人,刮得不亦乐乎的同时也减轻一下左右的王昂与骑兵的压力。 而杀得兴奋的不光是黄品一个,包括王昂在内的一众骑士在踩着绳套能够借力后,根本不用再担心挥舞兵器用力过猛而扫不到人而自己跌落下去。 而且彻底将两只手解放出来后,兵器都可以舞动出花来。 与胡人的兵器相碰撞时,胡人的力气就跟个孩童一样,直接就给扒拉下去。 所有人可以用打得心花怒放来形容,恨不得哪处胡人多就往哪钻。 而当黄品身旁以及身后的人看到黄品握着剑柄相对而绑的两柄长剑杀得更为轻松时,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眼中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炙热无比,心中对黄品也变得更加敬佩。 王昂更是生出了一股庆幸。 庆幸当时没有立刻斩杀掉黄品。 也庆幸出于好意将黄品的位置安排的靠前,避免在中后部遭受更多的箭矢。 不然根本就看不到黄品绑剑的用意,也学不到这种新得收割敌人的方法。 而庆幸过后,王昂坚定了之前称呼黄品为公子品的心思。 黄品身材高大有白狄之相,那便就是白狄人。 而白狄为中山国之祖,如今中山国又为大秦巨鹿,黄品就当为秦人才对。 毕竟如此军中奇才,怎么可以出自胡人,必须为秦人才行。 后边的骑士不知道王昂在想什么,但是本就羡慕黄品轻松地打法,再看到黄品腿上那盏皮灯开始左右横晃,十分轻松地收割更多胡人的性命,心头变得更加火热。 在忍了一阵后,这些骑士十分默契的将长铍的铍杆夹在腋下单手持铍,另一手则是抽出了长剑,学着黄品的样子将长剑横放。 感受到在高速的冲击下,长剑将胡人十分丝滑地划破于马下,这些骑士更加兴奋了起来。 甚至有人飞速地用长剑将铍杆斩了半截下去。 随后将身体扒伏在马背上,一手持长剑,一手持半截铜铍,开始开启省力模式对胡人收割起来。 第9章 头曼 伴随着木火烧得噼啪作响,羊肉被炙烤的香气逐渐散发开来。 头曼瞥了一眼秦营与喊杀声传来的南边一眼,又扫了扫身旁的十几个部族族长,挥手让人将炙烤好的羊肉拿了过来。 掏出短刃亲手给这些首领割了些肉递过去,头曼擦了擦手意有所指道:“丢了大河以南的族地,不是林胡与娄烦两部的勇士不够勇武。 也不是我强胡匈奴部没有与南人开战的勇气。 微微停顿了一下,头曼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身旁的十几个族长,沉声继续道:“是秦人统治了所有的南人,使得秦人变得太过强大。 我们这些天神子民,单独每一部都不会是秦人的对手。” 割了一片羊肉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头曼目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不太愿意联合出兵的几个族长。 掩饰住眼中的冰冷与觊觎,头曼放下短刃道:“我们各部再不联合起来,早晚要被秦人给逐一吞掉。 这也是为何这次明明有些部族没受到秦人的侵犯,我也要执意邀请共同渡河南下的原因。” 咧嘴笑着环视了一圈一众族长,头曼将身体坐得直了一些,面色带上些许得意的接着道:“现在你们看到了,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各部一旦联合起来,无论是渡河还是绕过秦人都变得极为容易。” 抬手指向秦人营地,头曼哈哈笑了几声,意气风发道:“只要我们势大,秦人再是凶狠又能如何,还不是惧怕无比的窝在营里不敢出来。 而且那些秦人也想得差了,木头营墙护不住他们。 只要勇士们轮翻不停地将箭矢射过去,天亮前定然能破开营墙虏获一空。 多破一些秦营,得了更多的秦剑秦甲还有那些手巧的秦人,我们将变得更加强大。 过不多久我们不但能夺回族地,还可以去秦中之地转转。 那里不但米粮财帛多不胜数,香香的秦人小娘也多的很。” “还是头曼你厉害,今后我部肯定听你的调遣,定要好好享受享受秦人小娘的滋味。” “各部联合一起,秦人必当抵不住我们的勇士,再有渡河南下之事,头曼可忘了我部。” “秦人不敢出营,都是头曼你谋划的好,今后只要与南人开战,只管吩咐便好。” “头曼你说得没错,我们胡人各部只有联合在一起,才能阻挡住秦人的野心。” “我们各部没去找秦人的麻烦,秦人居然却主动打了过来。 这太不将我们胡人放在眼里,今后只要头曼传信一声,我部也会一同跟上,好叫秦人知道知道我各部强胡之威!” “没错,我部也愿派出勇士跟着攻打南人。” “还有我部,同样愿听头曼调遣。” “我部也愿听头曼调遣。” “不要把我部落下。” “还有我部…” “我部…” ……… 十几个族长跟着头曼联合渡河南下,其实心思各不相同。 河南地大多都是林胡与娄烦的部族之地,少部分是匈奴部的草场。 而今各部又以匈奴最大,林胡与娄烦为了夺回族地,对头曼的自吹自擂自然要逢迎。 其余一些大河以北的部族族长,虽然族地不受秦人的侵扰。 可联合到一起后确实势大,行抢夺南人之事变得也更加容易。 尤其是头曼出兵最多,就连现在轮番袭击秦军营盘的都是头曼的匈奴部勇士。 不用出太多力又能得到好处,这些族长自然也要说些奉承的话。 在头曼的话音刚落,十几个族长纷纷开口对头曼进行夸赞。 头曼虽然知道这些族长的话不能全信,可却还是很享受这种被夸赞的感觉。 而且也明白为何南边的秦王要执意灭掉其余六国。 一人说了算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爽利无着迷。 如今他匈奴部为各胡中势力最大的,他分明就是胡人的天之子。 今后他也要让各胡部都听他一人的,要做胡人各部的单于。 想到这,头曼捏了捏胡须,目光隐晦的瞥了一眼几个部族实力还算不错,却并不太对他服气的族长。 心中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向下一搭,暗下决心再打掉几个秦营后,就要对这个家伙动手。 再次拿起短刃片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头曼起身看向秦营的方向,刚想再说些大话,一名心腹突然凑了过来,附在他耳旁低声道:“骨利派人传信过来说有秦人骑军冲了出来。 数目不大,估计数目也就几百,但却极为悍勇,并且马技好像比咱们还要厉害。 两名千夫长带人围上去都没将秦军给拦住。 骨利的意思是夜黑看不清,这样打下去对咱们太不利。 最好是先撤一撤,免得族里勇士们因夜黑而出现过多的折损。” 头曼听了心腹的话,眼中的目光先是一凝,随后立刻又变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把推开心腹,头曼故作发怒的样子大声道:“这里都是各部的族长,没有一个外人。 用不着故意放数百秦骑马的秦军到一旁,让咱们独自得了秦人的军械。” 说罢,头曼将目光看向几个想要除掉的部族族长,笑吟吟道:“既然各部要联合到一起,那就都是一家人。 你们既然都推举我领头与南人打,那我就如诸位的兄长。 而是兄长就该有兄长的样子。 木昆,突悍,仓里,还有达干,你们几部与秦人相隔最远。 但却能带领勇士过来,这份情义实在是让人敬佩。 这数百的秦人骑兵就交给你们几部。” 顿了顿,头曼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目光却满是阴险的继续道:“秦人骑兵的马不行,可身旁的甲胄和手里的兵器却让人眼热。 待会儿回来,可要记得给我挑把最好的秦剑。” 头曼虽然没看到那数百的秦军为什么能悍勇成这样。 但骨利对他最为忠诚,也从来不对他说一句假话的万夫长。 骨利说这数百的秦军难对付,那就一定不好打。 而且骨利话里话外已经透露出这股秦军不单是不好打,还有再不撤走族里的勇士就有溃败的可能。 因此头曼没有任何迟疑,肯定是要下令撤走。 可方才刚刚说了大话,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撤走不但丢脸,还会让他的威信大失。 心里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就琢磨出了一个阴险的主意。 既然那几部对他不服气,就把这几部给顶上去。 秦军即便斩杀不了这几人,也能让这几部多些折损。 一旦折损过多,那他吞并几部就会变得极为容易。 而木昆,突悍,仓里,以及达干这几人也没让头曼失望。 见有这样的便宜可占,并且也认为头曼说得极为有理。 他们能带人过来那是给了头曼和林胡与娄烦天的情面。 得了秦人这些虏获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头曼故意下套的话音刚落,几人就起身哈哈大笑着应了下来。 微眯着眼睛,目光满是阴冷地挥手目送几人带着族人向北去迎击秦军,头曼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 将刚才传话的那名心腹叫过来仔细询问了几句,眉头紧锁地望向喊杀声越来越大的方向。 第10章 胡人溃败 一百多秦军骑兵跟凿子一样凿进如浪潮般的胡人之中后。 虽然不能如战马那样夜里看得清楚,并不知晓到底有多少胡人围了过来。 但通过近在咫尺的人喊马嘶声可以判断一直都有胡人在冲过来拼命地想要挤压住这边的冲势。 包括黄品这个战场小白在内,所有对此都是感到欣喜的。 欣喜地原因并不只是拖刀的战法杀得有多爽。 主要的原因是只要胡人不停地近身过来,胡人最犀利地箭矢就发挥不出作用。 可以说不停冲杀过来的胡人就是他们的护身符。 不过就在西北方向的火光愈发清晰,如果一直保持这种高速的冲击,估计再有二三百息就能杀过去的时候。 不但冲势再没有阻滞感,挤压过来的胡人好似都消失不见,就连远处的火光也猛然间消失不变。 这让所有冲阵的骑兵心头都是猛得一揪。 火光熄灭意味着再难以找到胡人的首领。 没有胡人冲过来更意味着他们要再次受到箭雨的袭击。 他们身上穿着甲胄,只要不是运气不好被正射中面门或是其他要害,可以不用太担心箭矢。 可胯下的战马却没有甲胄,箭矢不停地射过来,战马肯定要受伤。 战马发狂或是直接躺倒,他们必然外无法来去自如的冲杀。 斩胡首无法完成不说,他们也很有可能全都折在这里,从而使得大营无法保住。 王昂心中有些焦急地大喊一声小心胡人箭矢的同时,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黄品。 感受到王昂看过来的目光,黄品心中一阵苦笑。 他出斩首战这个主意,完全是万般无奈之下想出来的。 胡人首领很鸡贼的把火灭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琢磨几个尽量保命的法子而已,不能把他当许愿池里的王八用啊。 更何况他也没留在大营,是跟着一同冲杀过来的。 要死就都一起死,他又没办法能够独活下来。 王昂这不要脸的没事瞅他干毛线。 不过无语归无语,考虑到王昂看过来也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黄品咬咬牙目光四处看了看,举起他绑在一起的长剑晃了晃,不管这些大秦骑兵能不能听得懂就大声喊道:“管他胡首在哪,两横一竖干就完了!” 而随着黄品话音一落,除了后边,左中右三个方向突然间逐渐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但没给一众骑兵吓着,反而高兴的大声欢呼了起来。 经过方才摸黑的厮杀已经证明了马镫的威力,一众骑兵的自信心全都无比爆棚。 他们不让冲进胡人堆里,就怕找不到胡人。 现在胡人好死不死的居然自己亮起了火把。 他们寻找起胡人首领将变得更加容易。 而黄品刚刚大喊过后,胡人就亮起火把。 这意味着一切都是在黄品的预料之中,即便不是,那黄品也是有大气运之人。 这让王昂与一众骑士看向黄品的目光全都亮的吓人。 “看我干啥!” 感觉到这帮家伙的目光再一次变得烫人,而且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思搞崇拜,让黄品又无奈又着急。 对着王昂扬扬头大喝了一声,黄品抬起长剑指向左边打算环指三个方向,让王昂赶紧定一下到底先往哪边冲。 可还没等继续指向前方的正中,王昂居然大喊了一声左后,就率先向左边拨马冲了过去。 黄品见状,再一次哭的心都有了。 王昂这是把他当做求助玄学的工具了吗? 他指哪就往哪打? 他要是往后指,难道还能撤回去窝到大营里? 另外,政哥难道就是靠着这些不靠谱的大秦将士统一的六国? 如果真是这样,那才是最大的玄学。 王昂之选择向左边冲杀过去,根本就不是黄品想得那样。 原因很简单,即便他们有马镫借力,也不可能向正前方冲。 那样无异于是自己一头再次扎进包围圈,会遭受三个方面箭矢的射击。 只能是左右两边选一个,而左边的胡人离得最近,借着火把的火光看起来相对更清楚。 加之他们从冲杀出来战马就一直在疾驰,自然怎么省马力怎么来。 而且只要奔着火把最密集,并且不动或是移动的慢的方位冲过去,必然能打掉这个方向的胡人领兵之人。 群龙无首之下胡人必会发生溃败。 即使这个方向的胡人不向其他两个方向的胡人那里溃逃,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处于包围秦军右翼的是达干,他不知道头曼的族人在夜里已经被稀里糊涂的打杀的胆寒。 听到黑暗中的秦军奔向他这边过来,并且听动静秦军的规模确实不大,达干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他此次带了五千族人过来,为了不给其他几部机会。 下令将一半的族中勇士迎上去,打算快速解决掉数目不多的秦军。 起初派出去的族人迎击上秦人后,达干还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认为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并且变凝重起来。 最先接阵的族人虽然都将火把抛掷了出去,看不太清接阵后的具体情况。 但是通过逐渐变大的喊杀声,达干知道这不是交战的族人与秦军的嗓门变大了,而是秦军在不停地冲杀过来,使得喊杀声更为清晰。 这有些出乎达干的预料,他知道秦军能打,可却没想到这么能打。 两千五百的族人与数百的秦军居然还落了下风。 略微琢磨了一下,达干准备继续派族人上去。 这已经不光涉及从秦军那里能不能虏获的问题,而是关乎到部族颜面的问题。 可还没等他开口下令,秦人的呼啸声猛得变得更加清晰,并且好像是直冲着他这边。 这让达干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就这么一会儿秦军就凿穿了围堵上去的族人? 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达干不相信秦军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肯定是借着族人看得不真切,侥幸突了个口子出来。 气哼哼咬咬牙关,就挥手下令剩余的族人跟他一同冲上去。 二千五百对一百多,看似数目相差悬殊。 但还是接触面与接阵后无法射箭的缘故,这么多的胡人并没有给秦军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加之王昂就是奔着达干所在的方向去的。 不发生缠斗,只为凿穿胡人的阵列还是极为容易的。 当穿透围上来的胡人,看到火把最密集的位置居然开始迎上来,王昂心中立刻一喜,端着长铍大喝道:“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不杀贼首,誓不回还!” ……… 一众骑士整齐地跟着王昂高呼了几句后,再一次与胡人迎头相撞! 而每迎面相遇到一个胡人,要么是用长铍十分轻松地刺于马下,要么是被长剑、短戟、半截的长铍划过肋间而受伤跌落下去。 达干并没能因为是族长的缘故就所意外。 举着短铤还没挥舞一下,就在还相距几个身位的距离被一名秦军骑士一铍刺穿了身体。 而凡是秦军迎击之处必会出现族人为之一空的状况。 秦军如此凶猛,族长与一众心腹又同样轻易战死。 让剩余的族人更是胆寒假,再没有一丝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扔掉火把溃逃,冲进茫茫黑暗之中。 胡人的溃逃,让王昂与一众骑士无比激动,士气高涨到无以复加。 没有追赶那些逃跑的胡人,调整方向高声呼啸着一头奔着方才正中围上来的胡人冲杀了过去。 第11章 继续追击 “达干这个蠢货!他把我们都连累了!” 看到几部族人的火把如同刚刚燃起就被大风扑灭的火苗一样成片片的熄灭,头曼脸上的肌肉瞬间开始跳动。 听动静,秦人至多也就二百,远没骨利说得数百之数。 但秦人凶狠的战力却如骨利说得一样,甚至比骨利所说的更高。 围过去的五部族人有多有少,可合计起来也有一万左右,其中先迎击上去的达干部就五千。 按常理即便秦人再能打,可兵力就在那摆着。 先是骨利领着族中勇士没能将其打掉,下套让这五部万人过去后还是如此。 这就有些太吓人了。 难道这二百的秦军都是铁做得或是有不死之身? 心中惊骇了片刻,眼见着五部人马有一大半已经被秦军打得开始溃逃。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们也要受到波及。 而且达干那边看样子好像是回不来了,木昆与突悍估计也够呛。 虽说用打掉秦营来增大威望的目的没达到,可却有了吞并几部的好机会。 一来一回之下,算不上吃亏。 这让头曼没有任何迟疑,决定立刻撤走。 先是甩锅了一句,随后头曼对着身旁的其余部族族长假惺惺地大喝道:“那几部已经发生了溃败! 我们不但没法迎上去,再不撤走更是会被冲乱了阵势。 如果再有秦人从营里出来,谁都走不了! 败得再是窝囊,再是不甘,也要赶紧撤离。 你们快去南边带着族人赶紧先走,我带着族人留下先抵挡一阵!” 其余部族的族长对战况看得也极为真切,被秦军战力吓得同样不轻。 尤其是林胡与娄烦的两大部的几个族长,感觉眼下的秦军好似比先前驱赶他们的秦军还要厉害不知道多少倍,脸色早就变得一片惨白。 听到头曼的说辞,这些族长无比感激的道了声谢,没有任何迟疑拔马就走。 望了望那些匆忙消失于黑暗中的族长背影,头曼目光阴鹜地轻哼一声。 随即为了吞并几部更为稳,拨马带着族人边向北边疾驰寻找截杀万一逃脱出来的木昆与突悍几人的合适地方,边让心腹去给西边的骨利传令边撤边收拢向他那边溃逃的几部族人。 夜色虽然能掩盖住胡人的身形,但却没法掩盖住声音的传播。 溃逃几部胡人的鬼哭狼嚎也没能压住头曼与其他各部撤离时骤然响起的沉重马蹄声。 一众冲阵的秦军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喜。 点着火把围上来的胡人至少有万人。 来回冲杀之下,已经发生溃败。 有这些胡人溃兵在前,远处黑暗中有再多的胡人也会被裹挟着溃逃。 他们追杀起来会更爽利、更酣畅,立下的军功也将会更多。 不过他们冲杀的时间已经不短,再怎么让战马加速,也明显没有刚出营时快。 这让王昂与一众骑士都有些焦急起来,并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黄品。 而对于再次投来的目光,黄品根本就没有察觉。 从营内冲出来时,方向是迎着风。 死伤胡人散发的血腥气,黄品几乎没有闻到。 而且那时候到处都是黑漆漆地,也看不到起伤胡人的惨状。 但是冲溃左边的胡人后,方向就变成了自西向东。 浓重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并且发生溃败后,胡人纷纷将火把扔到了地上,有不少都没有熄灭。 被刺飞与刮到的胡人,或是跌落在地上露出花花绿绿的内脏,或是被马蹄踩成了肉饼。 这种无比凄惨的惨状,黄品是第一次看到。 嗅觉与感官上的双重刺激,让黄品再没了之前的轻松。 脸色不但变得煞白,胃里也跟翻江倒海一样总想往外喷涌点什么。 最主要的是,手脚都变得有些发软无力。 在冲溃正中的胡人后,黄品就将精力全都用在对抗种种不适。 即便是看到了投来的目光,黄品也根本顾不上什么。 “停!半数警戒,半数休整。” 看着黄品始终没有给回应,王昂有些担忧的稍微靠过去一些。 借着地上未熄的火把火光,隐约看到黄品的脸色好像有些发白。 王昂的心瞬秒就提到的嗓子眼。 两人虽然只接触了短短的半天时间,但王昂已经把黄品当做了最可靠的袍泽。 而且在王昂看来,再多的军功也比不上黄品的才智。 黄品真若是受了伤,还继续这么奔袭下去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在王昂挥手大喝停下后面,看到黄品的反应慢了许多,差点撞到前边的骑士才停下更是急得不行。 “你可是有哪里受伤?”快速下马走到黄品身旁,王昂询问了一句后,立刻挥手喊了一人过来一同将黄品扶了下来,“到底是怎么了!” “哇…呕…” 王昂的话说得又快又急,黄品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对于突然停下更是有些发懵。 很想竭力压住那种不适感写字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被扶着下马后,反而感觉在马上的那种忽高忽低的晕乎感更加强烈了。 再忍不住胃中的翻涌,匆忙割掉绑在小腿上的皮灯笼,跪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虽然黄品已经将近快十二小时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什么都吐不出来,但这种干呕也非常要命。 就像是要把肠胃都要呕出来一样,并且脸上鼻涕与眼泪都跟着流了出来。 黄品的这症状让王昂与围过来的一些骑士看得有些面面相觑。 轻轻拍拍黄品的后背,王昂狠心让两个骑士将黄品架起。 飞快地前后仔细检查一下没见有受伤之处,王昂脸色变得有些错愕。 而看到王昂的举动,黄品明白为何会突然停下。 吐了吐口水,挣脱开两名骑兵,黄品蹲下哆哆嗦嗦的在地上写道:“首上阵,首杀人。” 写完,黄品先抬手指了指自己,随后摆了几下手示意不用管自己。 随后又环指一圈骑兵,最后指向远处溃逃的胡人,示意他们继续去追派。 王昂看懂了黄品的意思,但却并没有急着写字回答。 而是脸色来回变换着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 脸色又白,又连连干呕之下,确实像是第一次上阵杀敌的。 可以黄品之前的表现,他很难相信这样的人是第一次上阵。 不过想到黄品没必要骗他,而且这时候也已经停了下来,王昂咧嘴对黄品笑了笑,在地上写道:“马竭,毋杀,汝大敬。” 借着皮灯笼暗淡的光芒看清地上的字,黄品有些急了。 能不能在大秦混得好,可全靠这次获得军功。 而且这样吓人的事,拼命一次就够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捞点太不划算。 深呼吸了两下,黄品先在地上写了‘胡马,同为马’几个字。 随后咬牙提起力气向远处走过去,捡起地上一根未熄灭的火把四处照了照。 影影绰绰看见不远处有一匹失去主人的胡人战马,黄品龇牙咧嘴的快速走了过去。 将之前缠在腰上的绳子解下来快速制作了一个绳套马镫。 翻身上马回到王昂旁,黄品对着西北方向摆了摆手。 指向东南方向扬了扬头,示意可着那边的胡人先打,弯腰伸手接过一名骑兵替他拿着的长剑便咬牙磕马追了下去。 而受到黄品启发的王昂与一众骑士则是看着黄品的背影既敬佩又懊恼地用力拍了一下头盔。 随后立刻解下战马上的绳子,四处去寻找胡人遗落的战马。 第12章 计功的方式 微眯着眼睛透过半绿半黄的长草看了几眼驱逐了薄雾慢慢升起的金黄色太阳,黄品揉了揉有些发瘪的肚子收回了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将近一整天没吃东西的缘故,升起的太阳越看越像是个鸡蛋黄。 而这个时候所有人在忙碌着,离着开饭更是还有段时间。 方才在收回目光的时候都已经又联想到蛋黄派,再这么盯着只会觉得更饿。 并且联想到的美食越多,越是件痛苦的事情。 就大秦这个年岁,说这里是美食荒漠都是在夸赞。 回忆的越多,待会儿开饭越难以下咽。 咬牙将骨头好似都散了架的身躯坐起来,黄品闭起眼睛缓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一声。 除了初次见血难受些,死党说得那些骑马后遗症根本就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还以为天生就是猛将的料子。 结果为了保命而高度紧绷地那根弦一松,身体就跟被车撞过一样。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疼地,尤其是两个屁股蛋,麻木的就好像没长在自己身上一样。 尤其是两个大腿,火辣辣地如同被马蜂蛰过一样疼,不用想都知道肉皮肯定是都被磨破了。 难怪自己刚刚慢骑了两圈就问能不能加快速度时死党会一脸的坏笑。 而一想到这,死党的那张脸顿时浮现在脑海里,这让黄品心情猛得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与他分别的不光只有死党,还有堪称安全区与舒适区的后世生活。 即便今后不加入秦军只做个平头百姓,如果想要在边地活的滋润活的有保障,还是要个有强健地体魄。 这个时候可没什么有困难找一一零,生病了打一二零的好事。 不但医疗极度不发达,更会经常遇到动刀动枪的状况。 他不会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 他必须要尽快适应大秦这个新环境,而不是让环境去适应自己。 琢磨到这,黄品两道剑眉挑了挑,眼中的目光变得坚毅,忍着浑身的酸疼起身站了起来。 走到大黑马跟前,先是与大黑马轻轻顶了顶头。 除了感谢昨晚大黑马良好的表现外,毕竟都是来自于后世,黄品也将大黑马当做了最亲近的存在。 大黑马仿佛也好似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不但与黄品的额头顶了顶,还用马头来回蹭了蹭黄品的脸颊,比之前更加的温顺。 大黑马的表现十分的治愈,让黄品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摩挲了几下马头,黄品收了笑容望了望堆儿的跟小山一样的尸体,深呼吸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 在人命如草芥的年代,什么样的惨景都有可能遇到,如果连收尸都看不得肯定是不行。 不过刚刚走了几步,之前雾气带来的湿气与浓重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变得更加恶腥的气味就呛得黄品再次想要呕吐的感觉。 但是黄品咬咬牙后,还是迈着大步继续走了过去,并且故意大口大口的呼吸这种作呕的腥气。 几个正从大车上往下搬着尸首的骑士看到黄品从长草那边走过来,连连摆手示意黄品继续在那边歇息。 但是看黄品为所动,几人多少明白了些意思。 缓缓点头的同时,眼中的目光变得更加钦佩。 “虽说你们脑子肯定没倭好使,但神经肯定是比倭大条。”走近几人开了句他们听不懂的玩笑,黄品挤出一丝笑容道:“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我也来帮你们搬尸体。” 几个骑士见黄品伸手要帮忙全都笑着摇摇头,并且向尸堆儿的另一侧连连比划。 黄品疑惑地挠挠头向前又走了几步,向尸堆儿的对面看过去后,刚看了一眼就猛得低下头,而且身体也微微有些发抖。 他亲自跟着秦军一起冲锋陷阵,根本就没看到司马迁得笔下所写的什么光膀子就冲,而且战后还要把敌人的脑袋挂在腰上这种事。 以为司马光对大秦恶意满满才编出来的。 可没想到尸堆儿对面真有人在不停地砍着胡人尸体上的脑袋。 缓了一会,黄品脸色发白的看向那几个骑兵,咬牙切齿道:“我可真谢谢你们几个大聪明。 你们几个跟王昂那个不要脸且腹黑的真是不相上下。 我特么一点准备都没有,你们就让我干这样的活?” 说完,不理会这几个整蛊的老六,黄品用力攥了攥拳,迈步向尸堆儿对面走过去。 打算劝一劝不要再砍了,能劝住自然最好,劝不住就只能尽快去适应。 不过走近了之后,尸首分离的恐怖景象虽说依旧骇人,让黄品的心砰砰狂跳不止,但好像与之前想的有些差别。 砍下来的头没人挂在腰上,都整齐的分成小堆儿码放在地上。 而且每一堆儿的头颅不远处都有一个挖好的土坑,里面装着的都是没了脑袋的尸体。 看样子人头清点完以后,也会被扔进土坑。 这多少让黄品心里好受了些。 毕竟和王昂那帮家伙也算是一同经历过生死,今后来到大秦的第一波朋友肯定是出自这些人。 和腰上挂着人头的一群表态称兄道弟,想想都麻人。 一直蹲坐在地上与营里负责书写的军吏一同统计数目的王昂见黄品晃晃悠悠的过来,高兴的起身迎了过去。 “卧槽!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你们这营里真是全员老六,没一个好饼。” 黄品光瞄了一眼拎着斧子咣咣剁人头的十几个骑兵就将目光看向了尸体与土坑,没注意尸堆儿旁边还坐着人。 突然见尸堆儿里窜起个人,把黄品吓得一哆嗦差点坐到地上。 看清是王昂这个货,黄品边拍着心都要跳出来的胸口位置边下意识的吐槽了一句。 说完想起王昂也听不懂他说什么,黄品抽出王昂给他的那把长剑地上写道:“此法恶蛮,毋用,恶秦之威名!” 看到地上的字,王昂先是一愣,随后用脚将黄品写的字给涂抹掉。 略微沉吟了一下后,王昂拿过黄品手里的长剑写道:“记功之法非秦独有,齐、魏旧国皆有。” 抬起长剑指了指土坑与胡人的首级,王昂略微思索了一下,继续写道:“斩首验功方准,且为旧法毋恶之嫌。 幕府军吏清点军功,三日,胡首将埋。” 顿了顿,王昂对黄品笑着摆摆手,“汝劳功,赐不低大夫,高不可知。 赐后,秦之律法,可寻法人求之。” 黄品盯着地上的字看了一阵,打消了劝说这个想法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 都是这么算军功,他一个小虾米根本没法改变,可以不用多琢磨这些。 但是王昂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有把他留在军中的意思。 这个好意他可不想领,抬脚刚打算写字拒绝,黄品的脸色猛得一变。 因为地面又开始连续的微微颤动。 而这意味着又有大股的骑兵在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第13章 让我如何信你 当扭头想要奔向大黑马准备应战,看到东南方向升起的漫天烟尘之中好似有黑色的旗帜,黄品长舒了一口气。 就算是有马镫加持,冲杀半宿不但保住性命还能够毫发无损,也绝对是运气逆天。 不比把彩票奖金池里的数额全都包圆差到哪去。 大白天的再来一遭上马搏杀,他连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结局肯定不会美好。 好在看样子来的应该是大秦的援军。 不过就是这援军来的有点慢。 昨晚真窝在大营里等着救援的话,估摸这会躺在土坑里的该是营里的人。 想到这,黄品嘴角向下搭了搭,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不单单要锻炼身体,长枪弓箭啥的也得好好练练,最起码逃跑的时候也能跑的利索些。 不过做个平头百姓恐怕是不会允许持有兵器。 得问问王昂这方面有没有通融地余地,或者是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转过身刚想再写字询问询问,却看到王昂已经翻身上了马,对他挥挥手就奔向远处的秦军。 黄品见状,赶忙挥手回应了一下,示意不用理会自己。 王昂去迎一迎上官,顺便再做个简单的汇报,这都是应有之义。 就算他有一肚子话想问,也得等人家把正事忙完。 不过黄品刚放下手臂,见王昂不知道因为什么停了下来。 随后又拨马拐到他的大黑马那里,并且牵着大黑马的缰绳又折返回来。 “与我同去!”将大黑马带到黄品的跟前,王昂指了指大黑马道。 黄品明白王昂是想把他引荐给上边,完全是一片好意,但还是连连摆手。 黄品知道目前自己有几斤几两,况且这种冷兵器的厮杀实在是太残酷。 能跟王昂处好关系就可以了,暂时不想与大秦军方有太多牵扯。 看到黄品摆手,王昂以为是在客气下马将黄品硬推到了大黑马旁,“首功非你莫属,当与我同去见将军。” 见黄品还是不愿意上马,王昂眼睛一瞪,“昨夜营内已经与你为袍泽,你若是不去,我岂不是成了贪功之人?!” 黄品虽说只听懂了一半,但是大概意思还是能猜到。 而且王昂这货已经开始瞪眼睛,再拒绝的话不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再者,他可是纯黑户,今后想要在边地混得好,以后少不了需要王昂的照顾。 黄品只能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上了马。 不过迎上去后,事情与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被王昂拉着一同给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将领行了一礼。 援军的主将与王昂就出了队伍于草地上漫步闲谈,将他给晾到了一边。 对这个结果黄品不但没什么不满反而很高兴。 王昂没有杀了他贪独功,可见人品绝对过硬。 由他给主将进行介绍,肯定比自己被询问要强。 很有可只是能露这么一面,他的身份不但能够合法,还能或多或少得些赏赐。 而有了来到大秦的第一桶金,随便弄些后世的小发明小创造,他都够将日子过得无比滋润。 或者也可以从当个村长、乡长啥的,带领大秦乡亲们过上富足日子的同时,他也能够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逐渐走向人生巅。 想到这些,黄品忍不住嘴角一勾,嘿嘿乐了出来。 远处与援军主将漫步的王昂虽然没跟黄品一样乐出声来,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该知道冒领军功是什么罪,一旦军吏查出差错,你现在笑得有多欢,到时候就会有多痛有多后悔。” 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一眼王昂,主将冷声继续道:“咱们王家就没这样获取军功的。 陛下已经传令上将军渡河继续对胡人用兵,以免新秦地再受胡人袭扰。 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立功,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冒功。” “还以为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带着轻车与你的短兵急匆匆赶过来。” 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长草,王昂昂笑吟吟地看着主将继续道:“你若是以武城侯的身份与我说话,那我就公事公办。 你若是以堂兄的身份说话,那我就仔细与你说说。” 顿了顿,王昂撇撇嘴,语气略微带着不满道:“你王离是大父之孙,我王昂也同样是大父之孙。 都是王家人,我能不知晓轻重的去冒功?能给王家去蒙羞?” 见堂弟嘴硬,王离伸手一挥,语气冰冷道:“真按夜里火光和你后来派人所说,胡人有数万之多。 你那五百正卒只有一队一百零八个骑士,四架战车十几名轻车。 其余都是靠两腿走路的材官,即便他们弩威再盛也没法跟上骑士。 五百更卒也是聊胜于无,同样无马之下出不得营。 这里城还未筑完连个武库也没有,那八千刑徒没有兵器根本不堪用。 你是怎么打退胡人的? 更何况还是夜里主动出去迎击。 如此荒唐的战报,你让我如何信你?!” 王离越说越气,罕见地没了深沉,用力踢了一下脚下的长草,气哼哼地继续道:“你以为弄个娄烦的胡人串通到一起,就能欺瞒过去? 简直跟同幼稚童一样的心思。 你老老实实的接受封赏难道不好?非要到军中靠自己博取军功? 咱们王家有我在战阵上搏杀还不够? 如今已经天下一统,如果把胡人再赶到阴山以北,根本就再没什么大仗可打。 今后王家想要走得长远,都要以文传家。 你该好好读书才对…” 说到这,王离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王离指向营盘道:“回去准备一下,此次夜火所传之数因夜黑不明所至相差太大。 我在这里等你,随后与我回幕府去找上将军认罪。” 王昂见王离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认真,额头的青筋狂跳道:“你连大营那边都不去看看? 就这么断定我是在用普通娄烦人的性命在冒功?” 转身抬手指向自己的马匹,王昂两道粗眉一挑,气哼哼道:“你没见到有什么变化? 若真没发现的话,可怪不得我眼数落数落你了。” 王离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你都从军五年了,你有多大本事家里谁不知道。 你左顾而言他说这些有什么用? 早些跟着我去认罪,你还能少受些罚。 再这么胡闹,我可不管你了。” 王昂见王离这样,既委屈又气闷的回道:“我笨拙些是不假,可难道我就不能有些好运? 我就不能遇着奇人指点,以少打多获取天大的功勋?” 见王昂连奇人这样的说辞都给搬出来了王离再次长叹了一声道:“你是我从弟,你觉得你下边有什么人我能不知道? 再说新秦地除了从陇西过来的刑徒,就是些留下来的胡人,这里能有什么奇人。 别再说些无用的,赶紧按我安排的去做。” “是不是冒功不是你说了算,要按军中规矩来,现在就去暴首查验!”王昂气得大吼了一句,抬手指向美滋滋地黄品,“谁说我遇不到奇人,那个穿胡衣的就是,没有他我现在根本没法站在这与你说话!” 第14章 别杵着了,快跑! 看到王昂与主将都黑着脸走回来,黄品倍感疑惑地同时,心也跟悬了起来。 之前奔长草那走得时候两人可不是这样,很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让两人都不满意。 而能让上下级同时不满意的,除了对他的安置或是如何赏赐,应该不会再有其他的事。 不过对于能得到什么赏赐,甚至是有没有赏赐,黄品都并不是特别在意。 只要能弄个大秦的合法身份就好,第一桶金以后慢慢再赚。 他是替王昂有些担心。 即便从军的都是直筒子脾气,但是这样给上级主将甩脸子还是过于生猛。 今后上边只要稍稍给穿些小鞋,王昂都有可能受不住。 而王昂甩脸子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由他引起,黄品赶忙对王昂隐晦地先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因为自己而跟上边杠起来。 王昂见刚对堂兄王离吼完黄品就是他遇到的奇人,结果黄品就连连摆手。 气得翻了一眼过去后,从一旁车架上的两个轻车手中借了两杆长戈,自己留了一柄经一柄丢给了黄品。 拿着长戈上马后,王昂目光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长草上。 对大黑马比划了一下示意黄品上马,王昂就磕马走到长草旁开始挥舞起长戈。 王昂的这个举动看得黄品一脸懵逼。 他有些闹不明白骑马用长戈割草,这是在明目张胆在发泄对上官的不满,还是这样做是大秦在赏赐前的特殊仪式或是规矩。 不过只是略微犹豫一下,黄品就把不解给丢到了脑后,骑上大黑马就跟了过去。 跟王昂好歹也是共同经历了生死,不会也没必要坑他。 既然敢示意他过去,肯定有他不明白的道理在其中。 而且他在大秦现在最大依仗就是王昂,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丝毫不过分。 管他什么缘由,跟着干就完了。 王离原本是打算先喝问王昂口中这个所谓的胡人奇人一通。 好让这个胡人惊惧之下认了罪,好使王昂死了狡辩的心。 没想到王昂居然来了这么一出,这让王离愈发的气愤。 而在王昂登上绳套的马镫时,王离没太注意。 当黄品踩着铁质的马镫借力上马,王离立刻把即将脱口的痛骂咽了回去。 目光紧盯地跟发疯一样骑在马上用长戈割着长草的两人半晌,王离眼睛猛得迸出骇人的精光。 跟王昂一样走到车架从一名轻车那借了长戈过来,王离骑上自己的战马奔了过去。 奔到离着王昂不远处,王离单手对着空气挺刺了一下手里的长戈,“来,与我试试你说的改变到底堪不堪用!” 黄品的位置恰巧夹在两人当中,看到主将居然挺刺着长戈过来,以为是气愤之下起了杀心要对王昂动手。 王昂与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王昂挂了,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 黄品顾不得郁闷与多想,抬手就将长戈撩向主将,打算把主将手里的长戈给打掉,然后好跟着王昂一起磕马逃跑。 但是没想到主将的马速突然提起了一些,长戈直奔着人就撩了上去。 好在那名主将反应快,直接向左侧的地上扑了下去,长戈的尖头只将战马划了一道伤口。 黄品见状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没划伤人,他跟王昂跑掉后就有机会找地方说理。 听到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应该是那些停下地援军冲过来,黄品边磕马边对王昂朝着北边挥了挥长戈,“别杵着了,快跑!” 但是万万让黄品没想到的是,王昂不但没跑,还居然将戈杆朝着他横了过来。 “卧槽!你疯了,你拦着我干啥!” 戈杆横过来的太突然,黄品没法伏在马背上躲过去,只能勒马骤然停住。 大声吐槽着推开戈杆,准备继续磕马逃跑,黄品见王昂不但扔了长戈还下了马,顿时又气又有些傻眼。 当看到王昂快速跑向摔到地上的主将,黄品反应了过来,郁闷地要吐血道:“你没那个刚,你特么耍什么脾气! 你可真是麻子不叫麻子,真特么坑人。 这时候你装老好人,把老子一个人给装里了。 你太不是人了。” 扭头看了看冲过来的那些主将带过来的秦军,看到已经有人举起了弩,黄品知道肯定是没法跑了。 快速从马上下来,猫着腰边朝着王昂与主将那边跑过去打算用主将当人质,边气得咬牙继续大骂道:“自打昨晚遇到你这个货就左一次被坑右一次被坑。 这回好了,十有八九被你给坑成大秦一日游。 你自己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不知道吗? 主将跟你是亲戚咋滴,你跟人家耍驴,装什么…” 跑到两人跟前,看到主将已经站起来,并且满脸笑意地让王昂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黄品疑惑地猛然收了声。 这什么情况? 方才还要取性命的架势,怎么给拍拍身上的尘土就笑呵呵的了。 再好的上下级关系也不可能是这样。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黄品面色一滞。 这两货都是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同样的双眉浓黑鼻直口方,就连丹凤眼长得都相差不多。 看着有些像兄弟。 思量到这,黄品顿时欲哭无泪。 以为他与王昂是难兄难弟,结果人家才是真兄弟。 王离在看到黄品跑过来的时候,目光就一直落在黄品的身上。 将黄品脸上表情的变化看得真真切切。 这让王离不但想笑,并且也开始认同王昂所说这个胡人是个奇人的说法。 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脸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种表情。 “这胡人有些意思。” 摆手示意王昂不用再拍打,又对着围上来的短兵护卫们挥手示意退下,王离摸了摸短须询问继续询问道:“脚上踩踏的绳索的法子就是他给的?” 王昂先对黄品呲牙笑了笑,才应声道:“他只是穿了胡衣,而不是胡人。” 顿了顿,王昂十分得意道:“他给的法子可不光是这一样。” 王离将目光挪到大黑马上看了半晌,微微颔首道:“有些相信你大破胡人了。” 把目光再次挪到黄品的身上,王离轻笑了两声,道:“这人对你倒是有君子之义。 品性可嘉,是不是胡人倒也无关紧要。” 转过身看向王昂,王离眼中闪动着精光道:“他说得话太快,只听懂了几个字音,但连到一起却不知道是何意。 而你也向来是不服人的性子。 你能与他凑到一块,并且还生出些默契来,真是有些奇怪。 与我仔细说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第15章 把人看好了 王离在王昂的营盘四周走得很慢,看得也十分仔细。 蹲在地上黑压压的胡人俘虏,成片成片在低头在地上吃草的战马。 胡人的甲胄、衣物、骑弓、短剑也的分别码放的整齐。 再远一些,是战死的胡人被砍下的头颅。 眼前的种种无一不印证了王昂所讲述的经过没一处有假话。 王离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 这是一场大秦有史以来第一场以百骑破数万的大胜。 王昂与这些骑士确实该被大赞与称颂,并且载入史籍。 但更让人欣喜的是,能够取得如此骄人军功是有方法的。 而这个方法传入全军后,这样的大胜将不会成为孤例。 尤其是大军不久后就要渡河与胡人再次开战。 有了这个法子会打杀得胡人几十年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王离兴奋的握紧了拳头,并且目光下意识瞥了一眼给出这个法子的黄品。 略微思索了一下,王离将目光挪到了王昂的身上,“真是一场泼天的大胜。 不过军中的规矩你该知道,百骑打得爽利,不意味着你麾下守营的材官同样如此。 而且那五百更卒也算是归你统领,都该算在齐内。” 顿了顿,王离摸了摸短须,笑眯眯地继续道:“你报上个盈论的数目吧。” “你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都打成这样还用得着你来在数目上照拂?” 王昂撇嘴不屑地回了一句,挥手让麾下拿过了计数的竹简过来,“我就吃亏些按二五百主来算。 兵卒共计千人,死九十一人。 斩胡人四千六百二十。 去掉抵消的九十一与野战斩杀两千方算盈论。 还有二千五百二十九磕胡首可算军功!” 放下竹简,王昂又朝着胡人俘虏与那些虏获努努嘴,“这些还没算呢。” 王离微微颔首,“勋爵上估计至少你要升到五大夫。 领兵上估计也会提升为军侯或是都尉。” 顿了顿,王离用商量的语气道:“但是我希望你做军侯先统领千人,领兵五千的都尉以后再说。” 王昂明白王离并不是故意要打压的意思,咧嘴笑道:“都听你的。” “如此明事理,都尉之职是早晚的事。”夸了一句王昂,王离抬手指着那些虏获道:“有些时候心思活泛一些,不管是跟你出营的骑士还是守营的材官都是拼了命的, 这些摆出来的太早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不容易。” 先是惊讶地侧目应了一声,王昂嘿嘿一乐儿道:“早就留出来了,哪能让下边的人寒了心。” 王离眉头皱了皱,“还有多余的虏获?这与暴首和降了的胡人数目对不上吧。” 王昂点点点头,“接阵直接斩杀的估计也就二千之数。 其余的都是胡人溃逃时被追杀,或是他们自己相撞而跌落马下的。 被马蹄踩得看不出人形的比比皆是,根本没法拼凑。 算不得军功就只能留下虏获了。” 不等王离答话,王昂朝着黄品那边努努嘴,“公子品到底该如何赏赐,我可是告诉他至少能赐发夫的爵位。” “公子品?” 王离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对王昂摇头道:“一会儿说是白狄王,一会儿又喊公子,这可有些乱。” 转过身目光紧紧盯向黄品,王离脸色变得凝重。 手上无茧,脸上又如此娇嫩,可见平日被人侍奉的极为细致。 可这样的人却孤零零地入了秦地,并且还竭尽全力的帮着对付胡人,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更重要的是这个胡人他自己都讲不清他到底是出自哪部。 听王昂的讲述,最初这胡人说自己是汉人,随后立刻改为华夏人。 而根据当时的状况,自称为汉人该是习惯使然之下写出的。 但是从来就没听过汉地这个地方,只有扫灭六国之前秦楚各自的汉中之地。 而想到楚汉中之地,王离眉头猛得一挑。 胡人自称黄姓,又自称为汉人…… 转过身再次看向王昂,王离沉吟了一阵道:“能够有如此大胜,且你能保全性命皆仰赖于他。 咱们王家向来有恩必报,不过他的身世却始终讲不清,这有些难办。” 王昂以为是王离不想给黄品封赏,立刻急道:“大秦博取军功向来不分出身。 即便是那些刑徒于城旦有此大功也当得赏才对。 若是以此为缘由不赏,今后还有谁会为我大秦搏命。” “你急什么,我话说完了吗?” 斜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王昂,王离低声道:“虽说他写的字极为简劣但也是会写,且又自称黄姓汉人。 我猜测他有可能是黄国王室之后,灭国后先被楚人安置在了汉中。 随后不知因何缘由而流落到河南地与胡人共居。 你若是真想为他好,就暂且不要四处散布他为白狄。 你该知晓胡人与黄国后人的区别有多大。” 听了王离的分析,王昂猛得瞪大眼睛。 按照大秦国制,即便世代是秦民只要是普通的黔首出身又获取了军爵,但只要不是入不了大夫那级,始终都算不上真正出头,算不上真正的贵族。 而同属先前诸夏的黄国后人则一直都为贵族,不比秦王室立世短。 比仅此一人的白狄王要强上许多,今后再立有军功,将不再受到限制可以升到卿那一级的爵位。 以黄品第一次上阵搏杀就有如此才智与谋略,今后必定会居之庙堂名扬天下。 这让王昂惊愕过后,立刻无比欣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黄国后人的身世好,就按这个入籍筹算劳功。” 王离轻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按这黄国王室后人算就要按这个算? 压着你先不升任都尉,那是因为咱们王家的家世,你早晚都能升上去。 旁人能与你一样? 黄品一旦认定黄国王室后人,那与庶人出身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王昂脸上的喜色先是一滞,随后满是期盼地看着王离道:“你是北地大军的后将军,除了上将军就是你。 这军功又是你眼见着的,给定为什么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王离摇摇头,“这话以后少说,大秦以法立国,万事都有法度说了算。 这件事可不是我能定的,而且因为与你的关系,这件事情也不能由我来定。” 顿了顿,王离再次瞄了一眼黄品,眉头微皱道:“他像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身上的谜团太多。 如果只是假意归秦,今后是要出大麻烦的。 他定为什么籍上将军都难以定夺,恐怕要惊动陛下。” 看到王昂的面色又有些发急,王离摆手道:“不用再费口舌,只能这么办。 不过你说得有功必赏没错,入什么籍与定什么爵暂时定不下,但可以先按官大夫的爵位去赏赐。 这里为边地,他又独身一人,田宅给的再多他也没法耕种。 隶臣妾可以各赏五人给他。” 顿了顿,王离脸色一正,拍了拍王昂的肩头道:“先让他在军中做个士吏,不要让其领兵。 而且不想惹出麻烦,就先把人在军中给看好。” 第16章 王昂他哥居然是王离 目送着跟过来进货一样将战利品几乎全部打包带走的援军离开,黄品用询问地目光立刻看向了王昂。 平心而论,就算什么都不剩下全都交上去,就他现在黑户的身份也没什么不甘。 他出的主意以及他该得的那一份战利品就全当是买户籍了。 但昨晚可不光王昂一个人在拼命。 不给下边人留口汤喝,以后王昂队伍可不好带。 方才他离这哥俩太太近,而且就算离得近大概率也听不明白两人说得什么。 不过两人的目光总是扫到他这,再加上两人的表情,不难看出王昂在极力给他邀功说好话。 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王昂已经尽力了。 何况单从王昂的兄长没计较他刚才动手的事,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走了,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于情于理都要劝劝王昂。 只要给他些时间,以后绝对缺不了钱,千万不能寒了下边人的心。 王昂见黄品的目光中满是询问,无奈的苦笑了两声,用长剑在地上写道:“爵未定,行官大夫赐,隶臣妾各五,暂领士吏之职。” 想了想,王昂抬手指向援军撤走的方向,继续写道:“后将军,武城侯,吾从兄。 昂,后多求,爵必早日可赐。” 担心黄品不明白兄长王离是个什么官职,以为他是在敷衍,王昂低头连忙用剑再次写道:“北地三十万屯兵,上将军蒙恬主,从兄武城侯副。” 看到王昂最后写的字,黄品差点爆了句粗口出来。 刚才那个主将居然是王离。 更离谱的是王离居然是王昂的兄长。 虽说王离是靠着爷爷王翦和父亲王贲的功勋萌阴得的武城侯。 可能被司马迁给写进史书,绝对不是一般人。 况且王离也真真正正是长城军团的二把手。 扶苏与蒙恬被双杀后,王离更是接管了整个长城兵团。 别管人家最后的结局如何,眼下妥妥的大佬一枚。 这简直就是泼天一样的富贵。 可好死不死的,自己上去就给人家一戈。 不但没接住这富贵,更差点成了泼天的大祸。 想到这,黄品欲哭无泪的看了看王昂。 终于理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句话是多郁闷,有多悲催了。 王昂这货是真方他。 看到黄品脸色来回变换着半天没写字,以为是对这个安排不满意,王昂揉了揉鼻头,再次提剑写道:“毋急,暂不赐爵,以求大利。 毋将而士吏,一为识军事,二为身壮却年少,当以累世事为主。” 看了王昂的解释,黄品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王昂这货虽然挺坑,但刚认识不到一天能这样耐心解释与卖力帮忙,证明其人品绝对杠杠的。 问题是他现在就不想留在军营里当个职业军人。 抓他的那些秦军,在他看来就够彪悍的。 可这些家伙与王昂麾下的骑兵一比,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 而越是强悍,担负的责任就越重,面对的战场也就越残酷。 把这这个菜鸟直接扔到最精锐的军伍里,不但要拖后腿,对他而言也极其危险。 不说给他个村长先当当,哪怕是做个边地的平头百姓也行。 最起码他能有时间按部就班的把体魄给练起来。 省着只空有个身高,连自保的本事都没有。 奈何一直没抽出机会把这个想法告诉王昂,到底是事与愿违。 先不说在王离那边已经挂上号,现在提出这个想法王昂肯定不会同意。 单从王昂跟长辈给后辈铺路一样的细致安排,他也没法再提这个想法。 想到这些,黄品心里只能轻叹一声微微点点头。 王昂见黄品应下来,十分开心的提剑再次写道:“年少,智多,熟世事,必为大秦贤良。” 黄品对王昂的夸赞并不在意,但却对再次写的年少两字有些疑惑。 看面相他比王昂确实能年轻些,但怎么说也二十九岁半马上三十的人。 再怎么比这个时候的人不显老,也不能给当做少年。 砸吧砸吧嘴,黄品先抬手指指自己,在地上写了而立两字,随后指了指王昂示意他多大年龄。 王昂看了黄品写的字十分惊愕。 目光在地上的字与黄品的脸上来回看了半晌,下意识的开口道:“你族里的夫子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字写得偷滑也就算了,连三十而立是多大年岁都能教错。 若是你那夫子在这,非罚去做城旦不可,太过误人害人。” 说完,想起黄品有可能听不大明白他说的什么,王昂写道:“三十为而立,毋乱用。 汝貌至多二十,吾比之胜六。” 这次轮到黄品惊愕在当场。 半晌回过神后,学着王昂刚才的样子,目光在地上的字与王昂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不下十遍。 这货脸上皮肤黑的跟锅底一样不说,汗毛孔还特别大,再配上连毛胡子,咋看都像是四十六而不是二十六。 另外,三十而立还给科普一下,真把他当文盲了。 刚想写字反驳,王昂一把抓着黄品的胳膊奔着大营快步走过去。 入营后将木质的令牌塞给黄品,示意是今后出入辕门都要靠这个,王昂笑眯眯地拉着黄品走到内营东南角的一座帐篷前。 帐前分别站立着的十名男女看到两人后立刻行了一礼,并且单独对黄品又叫了声‘男君’。 黄品大为吃惊的看了看这十名年轻男女。 他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赏赐给他的家奴,但这里可是王昂率领人马驻扎的内营。 即便是有随军家属也会像是筑城的那些人一样安置在外营才对。 王昂仿佛看出了黄品的疑惑,指了指这十名隶臣、妾,又指了指大营的西南角。 示意黄品这十人是住在那边,便挥手让跟在身旁的一名短兵护卫将人带了出去。 黄品见状撇撇嘴。 就知道王昂这货肯定不会为他破例,将人给安排到内营来。 只不过是让十个家仆先认认他这个主人长什么样,以及给他个甜头与盼头。 这在黄品看来不但有些小儿科,还让他更郁闷。 这年头有人伺候,方方面面上肯定能舒坦些。 王昂弄这么一出就相当于系统给刚入新手村的玩家直接来了个满级武器,让人又香又馋又着急。 不如有了一定再把人给带过来,省着总惦记。 见黄品将嘴撇得老高,王昂多少猜到了些原因。 嘿嘿笑了两声,王昂拉着黄品进入了帐篷。 并且对着黄品朝着角落里码放好的一套甲胄、十几套胡人的皮衣、两柄长剑,以及一个装满金银宝石的小木盒努了努嘴,示意这些都是赏赐给黄品的。 黄品在知道王离的身份后,猜测王昂应该是将战利品事先预留出了份额。 不然以王离的身份,肯定不会将东西全都打包带走。 更何况家奴都被王昂先叫了过来,哪猜不出帐篷里会有东西。 只是扫了一眼王昂指着的那堆儿东西,就打量起帐篷里的环境。 陈设很简单,除了正中一张铺了皮子的用木料拼搭的床榻与一张案几,就只有门口的一个盛水的木盆与一口稍大些的木箱。 不过好在地面夯过,而且明显有清扫过的痕迹。 虽然与后世没法比,可比之前靠着的牛圈栅栏,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黄品对此十分满意,而且见了床榻困意与之前咬牙挺着的酸痛感瞬间就涌了上来。 即便是肚子老早就咕噜咕噜响,黄品也打算先睡醒了再说。 走到水盆前刚想洗洗脸,可看到水中的倒影,黄品的困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映着的模样还是他自己,但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时的样子。 来回仔细照了几次,黄品可以肯定不是倒影不清楚的问题。 连忙将身上的袍子脱掉,看到平坦且略微带着腹肌的腹部,黄品确定他真回到了二十岁时的样子。 轻轻挠挠头,黄品正满心疑惑的猜着是不是大雾的缘故,王昂突然走到门口的木箱旁拍了拍。 见黄品没在跟个孩童一样看着水中的倒影,王昂将木箱打开将里面装着的竹简都放到了床榻上。 随后用长剑在地上对黄品写道:“士吏掌营粮。 月内,必熟知律法。” 第17章 念想 红日从东方天际渐渐升起。 朝阳倾满苍茫大地,将沐浴其中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色光泽。 随着这层光泽愈发明亮,寂静了一夜的大营里开始响起平缓的晨鼓声。 伴着鼓声,整座营盘也如同苏醒过来的巨人,里边到处都是在忙碌的身影。 躺在床榻上的黄品听到一声声的鼓响,缓缓睁开了眼睛。 直勾勾盯着帐篷顶用来支撑皮革的木梁半晌,眼中的目光才开始聚焦。 王昂昨日交待过,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只需要看竹简将军中的律法吃透,再抓紧学学秦话就可以。 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用管,甚至是边军该尽得职责这一个月内也不需要他。 有了这个绿灯,身上依旧酸疼的黄品原本是想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但是想到今后他至少要一年都处于军营这个高强度的环境之中。 如果上边不计较他的身世,还可能会赏赐个中级的军官当当,恐怕一辈子都要驻跟军营打交道。 黄品打消了再睡下去的念头,咬牙起身坐了起来。 伸手揉了几下惺忪的睡眼,连着搓了几下脸颊。 感受到脸上少了许多胡须,皮肤也是二十岁时最好的状态。 黄品嘴角勾了勾。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他物理年龄定格在后世的二十九岁半的补偿。 不过不管是不是补偿,变相的多得了十年寿命怎么都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而是主动改变环境! 大秦!我黄品来了!” “唰!” 黄品略微中二的刚刚喊一嗓子,帐篷的门帘就被掀,王昂手里拎着一个罐子,腋下夹了一个木盘迈步走了进来。 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销售人员,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心理素质要极为强大,用俗话说就是脸皮厚。 这样的尴尬对黄品来说,根本就不算事,更何况王昂还不他喊的啥。 “我勒个去!” 披上袍子从王昂手里接过罐子打开闻了闻,黄品被呛得惊呼一声。 如果将山西老陈醋的气味作为一个计算酸度的单位,那么这罐子里散发的气味相当于五个老陈醋。 屏住呼吸忍着嘴里泛酸,黄品向罐子里看了看。 里边黑糊糊,黏糊糊的,看着应该是大秦版的酱。 王昂虽然听不懂喊的是什么,但通过语气能听出黄品对这罐肉酱不太满意。 把腋下的木盘放到地上,将腰间挂着的小沙袋打开将沙子倒进木盘。 王昂一把别在腰带上的小木棍拿下来在木盘的沙子上写字道:“醢,肉也,公大夫始有,半旬一食。” 醢这个字念什么黄品不认识,但后边的肉字让他断定这就是酱。 后边的意思更简单不过,这玩意儿也是王昂这一级爵位才五天给配发一罐,别人想吃都没有。 目光在沙盘的字、手里拿着的罐子以及王昂的身上罐子间来回扫了扫。 黄品有被感动到的同时,对刚才那声下意识满是嫌弃的惊呼也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 刚想在木盘的沙子上写字解释一下,王昂却抢先拍了拍身上的甲胄,随后指了指帐外示意还要去外边忙,便对黄品笑了笑走出了帐篷。 望着王昂离开的背影,黄品挠了挠头。 友情是需要维护的,即便看样子王昂没放在心上,也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不过如何弥补,黄品有些犯难。 过后再解释显得他太敏感,也弄得王昂好像很在意一样。 喝酒吃饭倒是常规的增进友谊的手段。 可大营里的伙食要是好的话,王昂还会把刚到手的酱立刻就送过来? 还能发生刚刚那一幕? 再帮王昂想办法立些军功,他暂时又没这个本事。 再者那些胡人刚刚被收拾过,估计已经吓破了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主动送人头过来。 把赏赐的东西送给王昂一些? 他倒是不心疼,但是平白无故的给过去,估计王昂根本就不会要,就算是收了也会心里直画魂儿。 甚至在搞明白底怎么回事后,还有可能惹出王昂的火气来。 将罐子放下,坐回床榻双托着下巴又沉思了一阵。 黄品觉得还是从吃的方面下手。 昨天临睡前他是与王昂一起吃的饭。 不算可能是提前吃完而没看到的肉酱,王昂这个级别吃的无非也就是小米饭配上腌菜和一道菜羹。 纯绿色无污染无化肥的小米饭确实香,但菜却极其拉胯。 而他会做菜,并且自认为做得还不赖。 弄些王昂没吃过的菜品,不但肯给会让其高兴。 也能变相的解释一下他为何对这罐肉酱那么嫌弃。 不过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之前为了小说做个功课,查过许多朝代的资料。 大秦这年月不但蔬菜品种不多,调料也是少的可怜外加极其昂贵,炒菜的锅更是没有。 想要弄一些王昂没见过没吃过的饭菜,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另外光待在帐篷里想没有半点用处,到外面转悠转悠才行。 哪怕真是没什么可弄,打个野味吃吃也是份心意。 将目光挪到床榻下角的竹简上,黄品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竹简看着不少,但那玩意儿能记载的字数有限。 而且无非就是军纪与一些规章制度什么的。 军纪上历朝历代都大同小异,区别应该并不大。 后者或许差别很大,但无非也是跟军营有关,内容不会很多。 更何况以前看得那些史料也有一些是关于军纪这一块。 虽然不全,但多少也算有些了解,用不着太急着去看竹简。 另外这也不是急的事。 这时候生僻字很多,外加小篆的字体以及为了节省竹简必然用词极为简洁。 没有人连白话再比划带的专门解释一下,他肯定不能全都看懂。 急着看很有可能不但没半点用处,反而有可能因为理解错误留下祸根。 彻底打消看竹简的念头,拿起放在床榻上的牛仔裤就要穿上,黄品的动作却又猛得停了下来。 轻轻摩挲了几下裤子,又将目光落到卫衣上,黄品表情变得有些忧郁起来。 他能接受穿越,但不意味着就对后世不会怀念。 除了不会说话的大黑马,就只有这一身衣物与后世还有关联。 一旦大黑马有了意外,这身衣服也给穿得烂了,那就彻底与后世断了关联。 还是留些念想为好。 将牛仔裤重新叠好,与卫衣和诈马宴上穿出来的袍子一并放好。 黄品将角落里装着金银饰品的木箱拿过来。 一股脑的将东西全都倒出来后,小心翼翼的将衣服装了进去。 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鞋,还有变得略微松垮的四角内裤。 黄品略微犹豫了一下,将趿拉的运动鞋也塞了进去。 至于四角内裤,黄品则是一时下不定决心要不要放进去。 寻思了半晌,觉得这玩意儿虽小但也算件衣物,同样都是念想。 黄品一弯腰刚脱到一半,帐篷的门帘再次被掀开。 王昂再次走进来不说,后边还跟了年轻女卒。 第18章 拔剑超快的女老师 虽说有句话叫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只会是别人。 可这么个造型被人看见,黄品脸皮再厚也是脸腾的一下涨得通红。 赶忙提上内裤抓起床榻上王昂特意给准备的袍子裹在身上。 目光偷瞄了一下王昂,见这货跟个没事人一样拿起一卷竹简翻看,黄品稍稍松了一口气。 把目光挪到女卒身上,见表情与王昂差不多,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之前尴尬那一幕一样,黄品彻底放松了下来。 那名女卒好似感受到了黄品看过来的目光,原本低垂的眼眸抬起,拱手行了一个揖礼,“法吏白玉见过大夫。” 对于黄品的情况,王昂已经事先交代过,白玉行礼过后立刻走到沙盘前将之前的话写了出来。 两人的波澜不惊不但化解了黄品的尴尬,并也让他的思维再次回归到正常水平。 猜到这个女卒应该是王昂派过来教他学习各种律法与规矩的。 但这里可是军营,大秦再怎么缺人也不该让一个女人常驻才对。 尤其是这女卒的模样很俊俏。 脸色虽然不算微黑,但两道微弯弯如柳叶的细眉下,一双秀眸如秋水般清澈。 高挺的琼鼻下,天然尖削的下巴显得精致而小巧。 而不说话时紧抿的红润双唇,使得整张俏脸又多了一丝娇媚。 这样一个在后世也能称得上美女的女子常驻男性荷尔蒙气息冲天的大营里,实在是太过奇怪。 对白玉回了一礼后,黄品马上对王昂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王昂对黄品投过来的目光猜到了七八分,放下竹简先是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走到沙盘前抹平白玉的自我介绍写道:“秦律,壮女可为军。 法吏玉,为汝师。” 写罢,王昂不再理会黄品,对白玉说道:“他虽长得高大,但于武技上却如稚童。 律法教授后,若是你愿意,还劳烦教一教他武技。” 见白玉虽然没应声,但却也没拒绝,王昂满意的拱手道:“那他就交给你了,我去忙军中的事。” 黄品见王昂不但解释的极为敷衍,看上去对白玉也极为尊重。 猜测白玉要么来头不小,要么是有什么让人忌惮的地方。 跟着她学习,模样虽然养眼,但恐怕过程并不会太美好。 当看到王昂与白玉嘀咕两句没得到回应也没什么不满,并且还拱了拱手,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迈步就走,更加笃定这个猜测,为了少些麻烦,黄品抬脚就想追上去。 结果刚迈了一步,‘唰’的一声白玉腰挂在腰间的长剑突然横在了身前。 黄品猛得停下的同时,嘴里也倒抽了口凉气。 白玉弯腰拔剑的姿势虽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但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可以断定这绝对是个用长剑的高手。 难怪敢投军并且常驻军营之中,估计谁敢起什么心思,直接一剑就能给净身。 而且连一言不合都称不上的情况下就拔剑的架势,这美女的脾气不小。 不怪王昂那么急着走,这是料定他的学习之旅会很热闹。 不过眼下除了学习各种律法,锻炼身体与学习保命技能也是重中之重。 把白玉给哄好了,如果肯教授他剑术,也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想到这,黄品呲牙笑了笑,转身将沙盘端到了白玉跟前。 白玉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心里却泛起了疑惑与一丝遗憾。 即便马上借力的绳套是眼前这人琢磨出来的,但之前从未上过阵就敢出营去搏杀,胆子应该大到没边才对,结果只是抽剑拦了一下就给吓了回去。 另外还打算借着对自己女子身份的不屑,好好摔打摔打立立威。 可看这样子,根本用不上这个手段,她可是从来没摔过个子这么高的人,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过想到王昂说这人武技如同稚童,今后肯定有大把机会摔打,白玉心中的遗憾稍稍退去了些。 目光在帐内扫视了一圈,看了眼床榻上如同买椟还珠一样被倒出的金银饰品,与被装进木箱里的衣物,白玉脸庞上浮出一抹古怪。 不过白玉很快就压下心中的好奇,从角落里用长剑挑了一套皮袍丢在黄品的跟前。 用长剑拍了拍黄品的腘窝,示意黄品跪坐上去,白玉一转身从帐门口将特意准备的沙袋拎了进来。 将沙子直接倒在正中,用脚略微平整了一下,白玉站在黄品的身旁再次扫了一眼帐内,对照着里边的物件用长剑依次写了二十个字。 随后用长剑分别指着字与对应的物件逐一念了三遍。 虽然白玉没有事先解释,但用意实在太明显,黄品立刻就跟着学了起来。 白玉见黄品不但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随意指了几个字也全都准确的读了出来。 歪头看了眼黄品后,抬脚抹掉地上的字又新写了二十个字上去。 教读了三遍后,再次随意指着字去考校,见黄品再次答了上来,白玉心中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黄品个头长的大,心思也这么聪慧。 略微想了想,白玉从床榻上拿了一卷竹简看了一眼就丢给了黄品。 随后将早就倒背如流的竹简内容从开头开始边念边写了二十个字。 并且在黄品跟着念了几遍后,不再进行考校而是继续边念边写,直到将一卷竹简上五百左右字全都教完才停下。 将长剑递给黄品,并且脸上浮现一抹狡黠的笑意,白玉随后念了竹简上的二十个字出来。 当看到黄品准确无误的书写出来,白玉美眸中满是惊愕。 微微沉默了十几个呼吸,白玉有些不信邪,将字抹掉再次念了二十个字出来,并且还是故意打乱了顺序。 看到结果和之前一样,白玉柳眉微微挑了挑后又立刻舒展开。 彻底接受黄品极为聪慧这个事实的同时,对黄品也更加好奇起来。 在黄品脸上扫了一眼,见黄品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白玉忍不住嘴角扬了扬。 能学的如此快不光是聪慧过人,还有惧怕方才拔剑的缘故。 之前通过白玉用长剑拍着他的后腿腘窝让他跪坐,黄品断定这美女十有八九是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的性格。 而念起字来的声音又快又脆,透着一种不容置辩的果敢,更让黄品笃定了猜测。 挨打其实他不怕,主要是被一个女人打,这有点太丢人。 为了不给白玉动手的机会,黄品学的极为认真。 加之不管朝代如何变更,总归是一脉相承。 书写小篆字体,在不追求美感与书法功底的情况下还是能写的出来。 有些字的语音上更是与后世完全一样,或是变化不大。 另外黄品也有些怀疑大雾不光是让他倒退回了二十岁的样子,连大脑也给顺便开发了一下,使得记忆力极为强悍。 不过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这几百字总算是应付下来了。 如果继续这样学下去,估计三四天的时间他就能与人无障碍的交流。 想到这些,又偷瞄到白玉脸上露出惊愕与笑意,黄品立刻长舒了一口气。 “你学的很快,但为了记得牢靠,今日就教这些。” 将长剑拿回收到剑鞘,不理会黄品能听懂多少,白玉先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后,轻轻拍了拍剑鞘,继续说道:“明日我还会过来,教你新字的同时,考你今日所学。 你若是忘了少不得要打你的手板。” 迈步走到帐门前,白玉指了指床榻上的衣物道:“换身衣物,我带你在营里转转,尽快熟悉熟悉。” 第19章 有大粗腿可抱 白玉的话虽然只听懂了一些,但配上招手的动作,黄品知道这是要进行户外教学。 在两人没进来之前他就打算出去溜达溜达,现在白玉要当免费向导,更合黄品的心意。 等白玉出了帐篷,黄品立刻将长袍脱掉,按王昂昨天演示的把小衣、中衣以及极为宽大类似后世灯笼裤的裤子穿上。 披好刚才脱掉的袍子,又穿上麻制的当形翘头鞋,黄品将目光落到了那十几件短皮袍上。 犹豫了一阵,黄品最终还是打消了穿皮袍的念头。 而不穿的原因倒不是黄品忌讳这些袍子是从胡人身上扒下来的。 王昂的家世那么好,在营里也只富裕一套衣衫。 而且坚持把这套与他不太合身的衣衫硬给过来,可见这时候的衣服也是硬通货,属于稀缺资源。 尤其是不久就要入冬,保命与忌讳之间,肯定要选前者。 但是王昂给的那套是新的,一次都没穿过。 这些从胡人身上扒下来的虽然已经是品相最好的,可却已经不知道穿多久,怎么也要拾掇拾掇弄得干净些再穿上。 加之这会只是初秋,如果不骑马不会觉得冷。 不过考虑到以后肯定要穿,黄品将这些袍子全都抱出去摊在帐篷边上让阳光暴晒才走到了白玉身旁。 白玉见黄品将皮袍都抱出来给摊开,忍不住翻了一下美眸。 走回帐篷边上用长剑把袍子都挑成一堆儿,白玉用剑指了指帐篷,“你到底是哪一部出来的,族中的人未免给你侍奉的也太好了。 居然不知道这样的皮袍怕热,你这样晒完皮料就全都碎掉了。” 黄品在看到白玉用长剑把袍子给挑到一块的时候就猛的拍了一下脑门。 皮草流行的时候,他是学生没机会也舍不得买来穿。 等能穿又有经济能力购买的时候,皮草又已经不流行。 不过虽然一直没穿过,但也知道皮草需要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 冷不丁到手,一下把这茬给忘了。 白玉那大白眼翻得都要上天了,估计十有八九是把他当成何不食肉糜的那种人。 其实在美女面前出糗倒是没啥,但问题是这个美女是极为务实的秦人。 心中如果生出鄙夷,很有可能不会教他剑术。 光靠着理论知识自己练,估计不但费事,还有可能走弯路。 在白玉说话的功夫,黄品立刻将袍子都拢到一起飞快地扔回了帐篷里。 白玉看着黄品毛躁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很快就再次抿起了嘴,俏脸也恢复到先前淡然的模样。 对于黄品来说,从来不怕被人笑,最怕的是让人厌恶。 被笑一笑又不能掉块肉,可一旦被人厌恶,那才是实打实的损失。 被客户厌恶,损失的将是收入。 被朋友厌恶失去的是友情,以及得到一个时不时想起就难受的心结。 被同事厌恶,那就多一颗定时炸弹,尤其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随时都能受到背刺。 白玉既然能笑出来,证明还没到鄙夷这个阶段,更谈不上什么厌恶。 这让轻松下来的黄品,边走向白玉边毫不做作的咧嘴自嘲的笑了笑。 白玉轻轻点点头,将长剑再次挂在腰间,带着黄品出了边军的营盘。 在大营里边走边停,连说带写字的给黄品讲解整座大营的布局,以及用壕沟与一人高营墙相隔的各个小营盘里都是什么人。 连带着将边军屯卒、边郡郡县卒、戍边寨更卒的区别组成人员也给讲解了一遍。 听过白玉的仔细讲解,黄品有种剥开历史迷雾满足感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庆幸。 首先秦国不是所有男人都从军。 家中独子的不可以投军,家中多子的如果还没分家,也必须要留一个在家中。 最最主要的是,老秦人不是一投军就要上阵去拼杀。 男子到了十七岁傅籍后开始服兵役,先是每年抽出一个月到县里做一个月的县卒。 而这期间与其说是做县卒,不如说是去进行最基本的军事训练。 在做完县卒后,才会被轮番被征调去郡里做正卒或是戍边的更卒。 服役时间在三个月到两年之间。 而到了正卒这一步,也不是立刻就去打仗。 要根据各自的特长进行兵种划分。 对自己所在兵种需要掌握的技能进再次训练才会真正投入战场,或者是去戍边充当更卒。 如果没什么战事,本郡前不久又抽调了不少正卒或是戍边或是去咸阳充当卫士。 基本三个月左右就可以结束这次的兵役。 但要是赶上有战事,那就至少需要服兵役一年。 要是遇到战事吃紧或是特殊原因,也会适当延长。 延长期间并不是白尽义务,或是给赏赐或是按天给钱。 这个钱的出处,要么是没有特殊原因而迟来接替的更卒出。 要么是接替的更卒遇到不可抗力因素并没有过错,而由国家来出。 而在做过戍边的更卒后,有过防守敌人的战场经验。 才能轮到去做负责机动任务的直属中枢的边地屯卒。 由于屯卒面对的战况最为恶劣,需要的必须都是精锐。 是从全国各地进行征调,并不是可着哪一地哪一郡薅羊毛。 此外这三个系统按正常是没有任何统属关系。 新秦地是因为新拓之地才会出现屯兵与更卒驻扎在一块的情况。 这种服兵役的制度,以及这样层层的递升作战难度,在黄品看来算的上十分科学。 单从这一块上来看,所谓的秦法严苛以及政哥的暴政没看出来半分。 既然投军就该按军令行事,想去戍边就去,想不去就不去,那就乱套了。 而且如果遇到什么大雨毁路而无法如期赶到边地,根本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当然这只是从大的层面来看,政哥也不是什么都制定的那么合理。 首先是从十七岁开始到六十岁左右,不一定要轮上几轮兵役。 其次对更卒的人员构成上也有些歧视。 除了各郡县轮番的更卒以外,大多都是 谪发的犯罪官吏、赘婚或是商人。 而且更卒处于郡县兵与边军屯兵的正中间。 有些时候负担要更重一些,不但要担负警戒边关、候望边情、举烽报警等守边任务。 在负责构筑城防的人手不够时,还要跟着动手做些筑城铺路等活计。 不过累是累了些,但是面对的战斗也并不是太危险,毕竟负责野战的都是边地屯卒。 而让黄品感到庆幸的是,王昂率领的五百人马就属于大秦最为精锐的边地屯卒, 而只有屯卒,才有机会杀敌方甲士获取爵位。 如果没有王昂领着五百人马驻扎在这里,只靠那五百更卒守营,恐怕他根本活不下来。 即便是侥幸活下来,也因为没法解释清楚来历,捞不到那么多赏赐与爵位。 甚至是会有人贪图他所立下的功劳而对他进行物理输出,来个大秦边地半日游。 而与王昂结下生死之交,又间接抱了抱王离的大粗腿。 不但能够获取爵位,还十分受照顾,简直不要太香。 第20章 牛肉 跟着白玉转悠到牛圈那边,整个大营就算是全都走了一遍。 时间上也差不多到了上午八九点的样子,到了该吃第一顿饭的时候。 黄品还准备着出营下个套子打些小野味,或是到河里摸个鱼什么的。 虽然都不是什么出大力气的活,但都是耗工夫的,指不定要弄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不爱吃大营里的伙食饭,也得强往肚子里咽。 再者,以后很有可能都是这样的伙食,总得尽快习惯才行。 正打算给白玉打个手势回到屯兵的营盘,两辆装着不知道什么肉的大车从更卒驻扎的营盘缓缓走了过来。 看到白玉的目光落在肉上看了半晌,最后却微微摇了摇头,黄品若有所思起来。 不管啥肉,有肉吃都是件高兴的事才对。 白玉这副模样,很明显是想吃而不可得。 估计原因是按照军律,就算是再怎么大胜,也要等到战后三天才能定下各自的军功。 这肉很有可能还要等上两天才能发到全营。 以白玉的军职与爵位,十有八九是在这期间没资格吃。 但是这两车肉的分量可不少。 他的爵位虽然还没正式给定下来,但却是暂时享受第六级官大夫的待遇。 只比王昂原来的爵位公大夫低一级,并且破例先给了战利品下来。 虽说肉酱是公大夫才能领的,光给王昂吃肯定不现实。 怎么也要往下调一调,至少官大夫这一级别应该有资格吃。 眼下不说白玉现在是他的老师,单看着美女馋肉的样子,也得想办法给解解馋。 琢磨到这,黄品一挑剑眉,先是对白玉拍了一下手掌,随后一挥大手大步流星的走向大车。 不过走到大车跟前,连说带比划外加写字的询问了一通,黄品发现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两车拉得都是牛肉,肉的来源就是前天夜里冲阵的牛群。 这些牛归属更卒系统,是用来筑城拉土拉料用的,并不是战利品。 加之牛在这个时候堪称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对牛那是相当的看重,这也就是因为打仗没人被追究责任。 因此没死的要继续用,死了的也要把筋、皮、角等先回收,随后把肉卖掉。 并且尽量抵得上一头活牛的价格,以便能够保持账目平衡,减少公家的损失。 简单来说,这肉不管再大的官想吃都得掏钱买。 而且这肉的价格还不低,一斗二十钱。 用白玉给出的栗米价格来看,一石小米也才三十钱。 一斗肉看样子多说也就四五斤,绝对是食材中的奢侈品。 另外,通过白玉的讲解,黄品得知他们这些屯卒其实每月都要吃上两回肉。 如果是赶上出兵对敌,吃肉更会变得频繁。 只不过是羊肉,而不是牛肉。 如果他想吃肉可以买些,若是打算送她,那就不必了。 只要是参战的,摸到的战利品都能留下一些。 真想吃牛肉,她会自己花钱买。 黄品对此只是笑笑,并没听白玉的。 既然都有战利品可拿,白玉还这么犹豫,可见还是舍不得。 而是羊肉是羊肉味,牛肉是牛群味。 就以大秦对牛的重视程度,一年到头恐怕都吃不上一回牛肉。 更何况他现在的开局还算不赖,钱财对他而言今后绝对少不了。 硬拉着白玉回到自己帐篷拿了赏赐的首饰回来买了十斗牛肉。 白玉见黄品买了这么多,连连摇头嗔怪,俏脸满是黄品不会过日子的表情。 在黄品看来,十斗肉看似挺多,其实送给白玉两斗,就只剩下八斗。 这八斗肉也就三十来斤,以他和王昂的肚皮。 烤着吃几顿,再包个包子或者饺子,估计剩不下啥。 如果不是怕肉放不住,再买上十斗黄品都不嫌多。 提着肉回到屯卒这边大营盘,塞给白玉两斗肉,黄品小跑着进了王昂的帐篷。 王昂正准备吃炊子送过来的饭食,看到黄品提过来的肉没有丝毫客气,笑嘻嘻找出一把短刃接过肉开始切。 尤其生猛的是,这货边切边将几个薄片直接塞进了嘴里。 这让黄品看得直撇嘴,这要是吃上包子或者饺子,这货不知道得香成什么样。 不过引好炭火用短刃穿上肉块烤熟吃了两口后,黄品算是明白王昂为什么会那么迫不及待了。 没喂过饲料,又是现宰杀的,只撒些粗盐上去,肉的味道就美的起飞。 与那罐子肉酱相比,实在是一个天一个地。 对于牛肉馅的包子与饺子,黄品更加的期盼起来。 又烤了几块肉吃下肚,对王昂匆匆摆了摆手,黄品就打算出了帐篷去找白玉。 想要吃上包子或者饺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连王昂整天吃的都是小米饭,可见这个时候石磨或是没普及,或是根本还没被发明出来,没法磨成面粉。 只能整粒的蒸成剌嗓子眼的麦饭给下层人吃。 想要得到面粉,就要先弄出石磨出来,而想要打石磨就又要找石匠。 而且方才买肉的时候,忘了买些脂肪用来熬制牛油。 馅里不放油,那味道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另外县城还没筑好,别说是商铺就连集市都没有,一切都是军事管制状态。 那些刑徒与更卒虽然都暂时以屯卒为大,但规矩还是有的。 麦子没处买,就得钻律法空子,用小米去换。 这一套操作下来,就他眼下的秦话水平,肯定应付不来。 再者白玉是军中的法吏,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她最明白。 不过没等走出帐篷,黄品却被王昂一把就拉住。 随后王昂在地上写了一串的字,询问这么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黄品没多想,很自然的写字告诉去找白玉。 看到这个结果,王昂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犹豫了一下,很直接的写字告诉黄品,白玉虽美却不是良配。 尤其还是在军中,不被人发现还好,如果被发现两人做了什么苟且的事,他也护不住两人。 黄品之前做功课查询史料知道古人在宋代之前有关男女方面的风气很奔放。 但没想到会奔放成这样,王昂不但说得直接,更是话里话外在点拨他要行事隐蔽一些,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虽然喜欢美女是男人的本能,黄品也并不例外。 而且如此奔放的风气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穿越福利。 可问题是这都哪跟哪,他要做的事情根本就没这意思。 白玉是这货给找来的老师,刚接触了半天,直接给划到男女关系上去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他没见过美女是咋滴。 说得夸张些,通过岛国的爱情动作片,他看到过没穿衣服的比王昂看到过穿衣服的都多。 更何况他是有多想不开会跟动不动就拔剑的白玉黏糊到一起。 这让黄品极为郁闷的同时,不得不给看着老气横秋,实则十分八卦的王昂做出了解释。 不过从王昂闪烁着男人理解男人的目光来看,很显然是根本不信他说的。 黄品见状,也懒得再解释,反正没反对就是他要做的事情都没什么问题。 等包子或者饺子弄出来以后,王昂这货自然就会相信他说的。 第21章 这是暴秦? 黄品去找白玉充当翻译官,其实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思。 就算是有王昂的交待,人家也有本职工作要做,未必就能抽出工夫陪着他。 没想到白玉答应的很干脆,也并不认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什么违反禁令的地方。 以黄品现在的待遇,每日额定的口粮是一斗细粮。 只要不是进行买卖,或是让自己饿了肚子,只拿些细粮去换些麦子不会受到惩罚。 买牛脂更是没什么问题,甚至是买的越多越好。 毕竟这里是大营,军中管着饭食,愿买或是舍得买牛脂的并不多。 他买的越多,更卒那边得钱越多,账目越能相互抵平。 凿石的工师也可以暂时借用。 一是凿石的目的是为了节省人力,二是秦朝自上而下对改良器具历来呈支持态度。 但前提是一旦失败,所耗的物料与人力,最好是他自己掏钱补上。 首先他不是工师,按道理这些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其次还是因为这里是大营,库仓里的物料器具都有定数。 即便目的是好的,也要给填补上。 可以理解成想要以改良器具获得赏赐,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黄品现在财大气粗,能不能得赏赐不在意,只要能借给他凿石头的人手折腾就好。 面粉一旦磨出来,他的胃也也能跟着受益。 毕竟小米味道再好,不但饿得快总吃也够。 而且面粉的做法简直不要太多,肯定要比小米要强的多。 至于白玉如何这样痛快的答应,主动给了个玩笑的说辞。 说是两斗肉不能白收,手里有什么活计都要放下,先可着他的事去做。 对于这个说法黄品自然是不信,不过既然达到目的,就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白玉见黄品只是笑了笑并没接茬,有些担心她的说笑会被黄品当真而轻视了律法。 边带着黄品去炊子那取粮,白玉边认真的连说带写的认真解释道:“屯兵骑士最低的爵位是第三等的簪袅,材官最低的也是第二等的上造。 至于轻车,最低的更是第四等的不更。 都是军中待久了且都有战功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中清楚的很。 已经不用我这个法吏时刻叮嘱与考校。” 解释完这些,白玉目光在黄品高大的身躯上扫了扫,继续连说带写道:“骑士们都在练骑技。 过不多久恐怕还会对胡人用兵。 即便你以后只管粮廪,可屯兵就没一个是不能上阵的。 更何况五百主说你武技平常,你眼下最该做的是勤练技击。 待军中法令你都熟知,我会带你练练武技。” 黄品没想到他最想求的,白玉居然会主动提出来,立刻在地上写道:“明日就与你学剑技。” 看了看地上的字,又抬头看了看满是热切与期盼的黄品,白玉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到白玉摇头,黄品脸上的喜色一滞。 刚想询问既然要教他,又为什么拒绝他学剑,结果白玉又点了点头。 这让黄品既心头一松又满是疑惑,闹不清白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骑士白玉先摇头后点头,并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 军中并不是没有如同黄品一样高的军卒。 她所认识或是见到过的身高异于常人的军卒,无一例外都是混战时的好手。 但善战者殁于杀,这些身高体壮的军卒也无一例外全都倒在了最为擅长的混战中。 当看到黄品想要学剑时,白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高壮的人不该学剑也用不着学剑。 以躯高臂长之优,该学丈外取敌性命的长铍,或是以力降敌的重铤。 长剑于这种人过于轻飘,想使出快剑极为不易,更难以蔽敌使敌人分不清出剑方向。 但是想到黄品始一上阵就搏杀得了个至少六等的爵位。 加之黄品学字的神速,以及前夜的种种表现,可以断定这就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再打上几场仗,不可能总是冲阵的百将或是屯长。 绝对会以军功破士入卿,成为真正领兵的将领。 而为将后,只使长铍而不会剑击可是会被人耻笑。 更重要的是,战马有了可借力的办法,今后身躯异常高壮之人也有可能入为骑士。 黄品再上阵也必然依旧为骑士,马上厮杀更是不能只会长铍,长剑也当为傍身之器。 再加上之前就猜测对胡人的下一场大战很快就要爆发,白玉才随即立刻摇头。 打算暂时让黄品求会而不求精,将军中的军械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都学会怎么用。 不过习练军中技艺向来苦人,更何况还要在短时间内将骑士与材官的技艺都学了。 即便是看出了黄品的疑惑,白玉摇头后也没给出解释。 打算让黄品先喜乐上两三天,免得习练时叫苦连天。 对黄品第一次展颜一笑后,白玉从炊子那领了一天的口粮,带着黄品快步向营外筑城的方向走去。 黄品以为白玉要带他去找石匠,赶忙下意识的摆手道:“要先去买牛脂,工师稍后再去。” 白玉看黄品的样子就知道说得什么,抬剑在地上写道:“卖肉的更卒现在肯定不在营里,而是去了筑城那里。 追上去不但能买到牛脂,将工师也一并找了。” 本能告诉黄品白玉既然这样说,肯定是不会有错,毕竟人家才是土着。 但惯性的思维却让他对此有些质疑,并且忍不住在地上写道:“早间你给我讲过,筑城的要么是那些被判为城旦的刑徒。 要么就是过来戍边的更卒。 而牛肉就是更卒的,他们不可能再买。 工师的数目估计又不会太多。 筑城那边十之有九为城旦,或是专门舂米的女刑徒。 他们哪里来的钱买肉。” 见黄品脸上满满的疑惑,白玉抿嘴笑了笑,在地上写道:“我告诉过你城旦舂没钱吗? 这些人大多都不是奴籍,是触犯律法被罚资而一时拿出不出那么多钱。 他们每做一天便可得八钱,若是军中给粮,减为每日六钱。 若是被罚一盾,几百钱半年左右就能还上。 若是被罚一甲,一千多钱要抵得时日多些,但一年足以够用。 还完了这些钱,是黔首的继续回家耕种,是军卒的继续从军。 只有吏员的代价最大,抵还罚资后只能成为黔首,再无法录用为吏。” 目光朝着筑城的方向望了望,白玉继续写道:“他们单人或许舍不得买肉,可若是十几二十人合买一斗还是舍得的。” 处于震惊的黄品根本就没看白玉后边写的字。 劳改犯都有工资拿,这叫天下苦秦久矣? 公务人员犯了错一样受罚,并且还直接永不录用。 这一点连后世做得都差点意思。 管这叫暴秦? 第22章 今后如何 黄品一直以来对秦朝的情感都比较复杂。 既有对开创大一统伟大功绩的无比敬仰,又有对二世而亡的惋惜以及怒其不争。 根据查阅的史料,对于秦法也认为堪称变态。 尤其是商鞅变法后,居然连夸赞的话都不让说。 这是极为违反人性的。 但是通过白玉的解释,原来秦法并不是冷冰冰地,多少还带着些温度。 如果单从对待那些城旦舂的法规来看,甚至还让人觉得极具人情味。 并且这种反差也让黄品的脑海中下意识闪现出‘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句话。 也不得不佩服儒家的笔是真厉害,尽早些隐藏前后半句的手段。 只说犯了法要受到什么惩治,而不提后边惩治过程的人性化。 从董仲舒那开始又彻底让儒家走了样,夸张些说,成了一门跪舔帝王的学说。 不过感慨归感慨,哪门学说都有精华也有糟粕。 他又刚刚穿越过来两天,对大秦的了解不但谈不上深刻,连肤浅都说不上。 不能只是听了一条比较人性化的法规,就断定政哥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被抹黑的。 另外,这一条法规也解开了黄品在后世时的一个谜团。 那就是章邯统领的骊山刑徒军团为什么那么能打。 能打得原因,后世时有说刑徒一无所有,只有拼命这一条出路。 也有说陈胜与吴广带着的都是乌合之众,凸显的刑徒军团战斗力爆表。 但是得知了这条法规,以及知道了这些刑徒的构成人员。 后世的猜测都是错的。 做苦力确实是累,但如同服刑一样,只要罚款抵够了,就可以回家该干啥干啥。 不存在只有拼命这一条路的说法。 说刑徒军团打得都是更菜的菜鸟也是无稽之谈。 其中的人员有曾经服过兵役,甚至还有现役因犯错而被罚过去的。 这样的刑徒,重新给上武器绝对就是一支强军。 而且刑徒军团还打杀过项梁,与楚军那是硬碰硬过的。 不过解开这个谜团后,更多的谜团又涌现在黄品的心头。 章邯的刑徒军团都这样厉害,那王离的长城军团该更厉害才对。 难道只是因为对蒙恬的死有怨气?而使得王离的将令不被认可? 可王昂这些屯兵就是长城军团中的一员,这些全都是久经沙场之人,面对生死不可能那么情绪化。 就算对蒙恬的死不满,也不可能在战阵上用自己的命去作为代价发泄这种不满。 而一想到长城军团最后的命运,黄品心中不管是疑惑还是知晓真正原因带来的那种爽感,立刻全都消失不见。 他现在同样是长城军团中的一员。 按照秦法,屯兵也同样是为期一年。 但长城军团面对的是胡人,用最精锐的军卒对应对自不必说。 问题是这个戍边一年能不能真正落实。 因为一年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屯兵刚刚适应与了解胡人的战法。 而刚刚用的顺手起来就又要换一批军卒过来再重新去适应,这显然不现实也不划算。 政哥必然会宁可多给赏赐,也要让长城军团的精锐多留在北地几年省着来回折腾。 那么他无法脱离军中之下,几年之后肯定要随军南下与项羽去死磕。 项羽对大秦那是充满仇恨,就算是投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做出这个判断,不是因为他知晓历史走向,而是项羽的政治主张是恢复回战国时的旧状。 不管是想法还是目光都极为不成熟与短视,根本就不是个良主。 而且有没有机会投降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不管能不能降,随军南下死磕都是一次极为危险的死亡之旅。 而如果将希望寄托于政哥严格按照律法执行,一年换一批屯卒,他的情况也不会太妙。 他从军一年后,因身份的问题肯定要给安置在边地。 而长城军团全员南下,胡人肯定会趁机过来,他的性命还是极为堪忧。 可以说无论几年后他还是不是长城军团的一员,只要政哥挂掉,他都会处于危险的局面之中。 将思维延伸到这,黄品心中发沉的同时,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只知道做城旦有钱拿就惊得走神了?” 轻笑着碰了碰黄品,白玉在地上写道:“以你之智,轮完屯卒后爵位必不会低。 或是留在军中为将,或是会到旁处为官为吏。 你该多想想的是这些,而不是吃惊于城旦们的日子是什么样。” 看到白玉写的字,回过神的黄品心中不但发沉,还开始发凉,赶忙在地上写道:“你说的旁处,指的可是六国旧地?” 白玉点点头,笑眯眯地在写字回道:“现在各处都缺官吏,尤其是对六国旧民讲法的法人。 你虽是胡部出身,但却为大秦立了大军功,今后就是秦人。 好好与我学法,今后到了新郡县最不济都是讲法的法人。 况且你又愿意琢磨些利农之事,肯定会被重视的。” 写完这些,白玉眼中满是羡慕的几近无声的叹息一声,继续写道:“你身躯如此高壮,心思又极为聪敏。 就算是新秦地再如何缺老秦人去治理,你也会被留在军中。” 黄品看了白玉写的字,不但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是更加忐忑。 分到六国旧地去为官为吏,相当于身处如汪洋一样的敌人之中。 说不定就被反叛的哪一路人马给摘了脑袋,处境比起留在长城军团还要危险。 而留在军中或是边是个什么后果,方才也琢磨的通透。 可以说哪个局都不太好破,满满的荆棘与大坑。 白玉对于黄品依旧默不作声,并且好似脸色也变得难看,眉头微微一蹙,抬手再次拍了拍黄品,在地上写道:“于常人,你的境遇可说可遇不可求,看你的神色,好似是不高兴? 还是说你想回到部族,不想为大秦效力?” “不是的。 我没这么想。 为大秦效力我高兴的很!” 对白玉扣过来的大帽子,黄品立刻连说带写的来个三连否。 黄品急迫的样子,让白玉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直到笑够了才在地上写道:“没人说你是国贼。 若是想你的部族,你可以把你的族人都迁到新秦地。 这样既能带着族人一起为大秦戍边,又能以解眷乡之苦。” 目光在地上的字与白玉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黄品突然怀疑王昂这货安排白玉过来的动机好像并不单纯。 可想到以他现在跟王昂的关系,王昂没必要让白玉过来旁敲侧击,想问什么肯定会直接问。 想到这,黄品咂咂嘴,苦笑着地上写道:“如果说我的族人就我自己一个人,你会信吗?” 黄品的回答让白玉十分错愕。 不过想到追查黄品的身世并不是她该管的,白玉即便是一万个不信,也没继续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而是起身对黄品朝着城墙的方向挥挥手,便大步走了过去。 第23章 今后两横一竖就是干 黄品的本职工作是销售,察言观色是最基本工作素养。 即便心事重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劳役的城旦相比上一次被押着路过这里时,看向他的目光有了很大的变化。 有句话叫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是心灵的折射。 一个人的心中所想或是态度,往往在目光中就能流露出来。 加之这些城旦们的目光中也丝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黄品通过几股各不相同的目光,隐隐有些能判断出这些人都是出自于何地。 目光中满是这小子挺厉害与好奇的,应该是燕赵之地的刑徒。 两地都受胡人的侵扰,知道前夜出营击退胡人意味着什么。 但出于现在天下已经全都归秦,除了目光中透露的意思,样子看起来有些像是局外人。 投来满是敬佩、羡慕以及一丝自豪目光的,很明显是老秦人。 甚至是走近些后,这些人还主动挥了挥手,显得有些亲近。 而只有尝过军功获利的滋味,以及平掉六国的老秦人才会有胆子这样,才会下意识的生出亲近之感。 眼中带着冷漠甚至是少于恨意地,不用猜都知道是楚人。 原因很简单,这部分人最少,被他刚刚走出大雾时吓退的那十几个人就在其中。 其余脸色死气沉沉,眼神黯淡无光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低头吃饭的,就是那些被俘虏的奴隶。 这部人如果不是遇到大赦,或是家里人出资将他们赎回去,恐怕一辈子都要与基建打交道。 而不管目光中到底透着什么意思,显然是这些人都知道了他前夜的所作所为。 可以说在这个地方,他大小也成了个名人。 不过黄品对此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满是疑惑与无奈的感慨。 以秦法的细致,没想到还是抵不住八卦的传播。 这些人也完全没必要羡慕或是嫉妒痛恨,从胡亥继位后,整个天下的人没多少可以独善其身。 大部分都将再次笼罩于战火之中,他们这些人最后到底能剩下几个,又有谁能剩下只有老天才知道。 留在这里,早晚要被匈奴人报复回去,要么死在胡人手中,要么被抓去充当奴隶。 往关内跑,遇到自称张楚军的那群人还算好些,只是被洗劫一空。 遇到自称楚军的,则会被杀得鸡犬不留。 遇到攻破武关前的汉军,下场同样不好。 身处于咸阳更是悲催。 楚军、赵军、齐军、魏军不但盗掘了皇帝陵,更是在城内抢钱抢粮抢女人。 并且还把整座咸阳城付之一炬,大火三月不灭,不知道多少人葬身火海。 想到这些,黄品心中愈发苦涩。 刚刚摆脱了黑户与胡人的危机,结果包子还没吃到嘴,又来了一场更大的危机。 早知道就不琢磨给王昂这货弄包子吃,引发出来的全都是要命的烦心事。 不过想到那些要命的局面还要几年以后才发生。 而且光自怨自艾的逃避现实也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黄品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这股悲观的情绪竭力给踢出了脑海。 既然他知道历史走向,凭什么还要把命运交给别人去摆布。 不光穿越小说的模板那么多,他自己都写过一部扑街的。 两横一竖就是个干了,谁想要他的命都不行。 况且已经拼过一次命,也不差今后再拼上几次。 走在前边的白玉很显然也看到这些城旦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黄品的身上。 停下脚步本来打算打趣打趣,可没想到黄品先是愁眉苦脸,随后又变得咬牙切齿略微显得有些狰狞,把白玉看得一头雾水。 提剑刚想写字询问黄品在琢磨什么,白玉却看到黄品大步走向城墙底下,面色十分和善的边与正在吃饭的城旦挥手,边打量那些筑城的器具。 “屯军不用做筑城的活计,你跑到这做什么。” 跟过去拉了拉黄品的胳膊,快速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后,白玉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车,故意夸大的继续写道:“还买不买油脂了。 那边有些是先迁过来的黔首,再晚些过去恐怕就买不到了。 况且还得把赏赐给你的臣、妾找来换麦。” 与未来的危机相比,磨面弄包子与饺子根本不值一提。 而想要在今后能够保命,必须要依靠后世的知识迅速积攒声望。 只有有了声望才能将人团结到一起。 今后他的户籍肯定是新秦地,甚至是将胡人驱走的阴山脚下。 最后有多少百姓迁过来并不好说,但眼前这些刑徒是陆续离开,始终会有人过来接替。 这些人如果信服他,今后过来的刑徒也同样会信服他。 而刑徒中不缺曾经上过阵的军卒,这将是除了长城军团以外的一股隐藏的力量。 必须要将这些人拉拢过来。 拉拢的第一步,自然是要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筑城的工具。 活计能做的轻松些,这些人自然会感激他。 但是收买人心这事,与他现在的身份并不相符,也不能表现的太过分。 在白玉的催促后,黄品立刻点点头,目光飞速地那些工具上扫了扫就转身走向牛车。 另外,经过白玉无心提醒去找他的家仆,他也想好了该如何不经意间的弄些改造的工具。 毕竟心疼自己家的家仆,总归是没人能挑出毛病。 心中边琢磨着该弄出些什么工具,边跟着白玉过去买牛脂。 而大车上的肉比他最开始买的时候少了能有三分之二。 不但证实了白玉的说法,也让黄品大为震撼。 当跟着白玉来到为数不多的先迁过来的黔首一同做活计的十个家仆所在的地方。 黄品立刻按捺住之前的震撼,将目光落在女仆捣米的石舀上。 石杵的分量不轻,还要一下一下的砸下去,这活看着就累人。 而且砸过一段时间后,还要将里面的米粒或是麦粒与壳分别挑拣出来。 这个活看似比砸石杵要轻快些,可却也十分絮叨,还要跪坐在石舀边上,时间久了也会很累人。 这样的低效率,让黄品脑中瞬间就浮现出谷砻、石碾与手摇的扬扇这两种古老的农具。 回想了一下这三样的制作方法,黄品嘴角勾了勾。 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先给自家女仆弄些趁手工具出来,随后再弄些改进的工具,肯定不会有人说什么。 第24章 工师 盯着石舀的黄品正琢磨待会儿是白玉交代工匠弄石磨的同时,顺带着是弄谷砻还是石碾。 白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之前正在烧土的五个男仆搬了两个大袋子走了过来。 “舂米有什么好看得,这是换来的麦。”抬剑在地上写过字后,白玉指了指靠近营盘的东边,继续写道:“趁着都在吃朝食去找工师,再晚些过去或许工师就要去选料。” 黄品看了一眼白玉写的字以及指的方向,将目光再次挪到几个家仆抬得袋子上,满是惊讶的连说带写道:“一斗精米能换这么多麦?” 对于黄品的疑惑,白玉先是哑然失笑,意识到这是一个疏忽后立刻止住了笑意,边解释边写道:“一斗精米可换一斗半或二斗麦。” 抬手环指一圈黄品的十个家奴,白玉继续解释道:“隶臣、妾赐给你,就是你的家臣、妾。 因耕田与宅地还未赏给你,便继续筑城舂米。 昨日开始做工得钱当归属于你,去除吃食与柴薪每日可得五十钱。 如此才换了这么多麦。” 目光在装着麦子的袋子上扫了扫,白玉不但脸色变得郑重,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边说边再次写道:“新秦地万事伊始,黔首数目不多,且明年方能耕种获粮。 全靠上郡与太原郡两地送粮。 米粮得来不易,这次若是你的法子不成,再换不得米粮。” 解释到这,白玉忍不住眉头轻轻蹙了蹙。 黄品的情况实在太特殊。 按照正常情况本应该是从县里调十个隶臣妾给黄品的家里送去。 但是黄品故地不明,只能按新秦地人来算。 可这时候城还没筑好,各县只是有名无实。 不要说县里的官吏还未调拨过来,就连黔首都没几个。 越是与黄品解释,发现需要解释的地方越多。 另外,黄品凭这次抗击胡人获取的劳功,足以在内史郡获得田宅。 轻易地将他定为新秦地之人,且急匆匆的把隶臣妾给赏赐下来… 想到这,白玉望了望远处东边的旷野,脸色变得有些不屑。 黄品没注意白玉脸上神色的变化,满脑子都是大秦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 有这十个人伺候,只要地给分下来,直接就可以当大爷享受生活了。 难怪老秦人在战场上一个个全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虽说风险大,是用命来做筹码,可一旦搏成功,完全是单车变跑车。 “就是几个家臣家妾而已,别一副憨傻的样子。”看到黄品神游天外的样子,白玉边迈步边轻轻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家就你一个人,先想着如何应付下来这一年的戍边吧。” 黄品虽然没太听明白白玉说的什么,但从语气与动作上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猜测可能是嫌他不急着去找工师的缘故,黄品立刻收了心思,对家仆挥了挥手就大步追了上去。 跟着白玉绕着营盘刚走到东边,叮叮当当的响声就传入了耳中。 担心工师不在扑了个空被白玉责怪,黄品加快步伐的同时,目光也在不远处做活的人群身上来回打量。 看过几眼后,黄品再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听着叮当的声音乱响,实际上做活的场地却不杂乱。 不管是凿石料的还凿木料的全都井井有条。 而且各道工序都有人在忙,分工相当明确。 后世说秦朝时期就有流水线完全不是夸张。 这才刚刚过了两天,木料那边的地上已经摆放了不下十个打磨好的马鞍,木质的马镫更是数不清。 而这还不是对黄品冲击最大的,最大的则是那些做活的人。 两边的人数粗略相加大概有三百人左右。 这三百人里穿着与城旦一样衣服的足足占了能有九成。 也就是说做这些技术活的,甚至是马鞍与马镫这样暂时需要保密的物件,同样还是以奴隶为主,并且还没有专门的人看管。 虽说场地离着大营不远,可这未免还是有些太过松懈了。 技术工种地位不算高,却是到哪都吃香,难道王昂就不怕有人跑到胡人那边去? 看到黄品盯着那些工人又开始发愣,知道在多少能猜到些缘由的白玉轻轻叹了口气。 先是看了一眼满场巡视还未出去选料的工师,白玉轻轻推了一把黄品后,再一次边说边写的解释起来。 得到白玉的科普后,黄品心中再次感慨万千起来。 隶臣是官方奴隶,如果没有家人帮助赎身,或者是家人也同样为奴隶,那这辈子甚至是几辈子都翻不了身。 而被工师选中做学徒后,一年出师者可当即变为工人。 三年内打造的东西如果全都合格,将彻底摆脱隶臣的身份转为工匠的良籍。 二年出师者,做工的时间则推迟为五年,打造出来的东西同样没什么问题,也转为良籍。 或是回到故乡完成县里给的定额后,可以利用这门手艺开铺子吃饭,或是因手艺出众选入郡一级乃至皇室的工室。 这对于隶臣而言,不亚于一步登天。 何况自从被选入学徒开始,吃食上就比原来要改善了许多。 同样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地学,卖命地干。 就算是拿棒子赶这些人,都没人会逃跑。 对于大秦这个时代而言,这个制度可以说是妥妥地双赢。 工匠得以改变人生,大秦也获得了一批死心塌地的工具人。 “工师过来了。”看到工师先是望了望这边,随后就快步走过来,白玉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拉了拉正在感慨的黄品,边理了理衣袍边叮嘱道:“莫要失礼。” 黄品对白玉的举动十分疑惑。 管怎么说白玉也是有爵位在身,又是屯兵的法吏。 该有这番举动的是那个工匠头子才对,怎么反过来了。 不过疑惑归疑惑,白玉能这样肯定有她的道理。 飞快地整理了几下袍子,抬头看见工师已经离着只有二十几步远。 黄品秉承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并且看工师的年岁也在四十左右。 刚准备迎上去并且行上一礼,工师居然加速跑了过来。 没等他动弹,工师率先行了一礼,还神色激动地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后,立刻在地上写起字来。 黄品在看到地上的字后,惊得张大了嘴巴,再再一次陷入惊愕之中。 第25章 墨者 或许是牛肉包子的唾手可及,亦或许是出自工师堪比艺术的凿石手法。 黄品不但没了之前工师西横是墨家子弟带来的震惊,还觉得叮叮当当的凿石声都变得极为悦耳。 尤其是眼见着一道道小石槽在一阵凿响声中被快速且笔直的被凿出来,更是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以及墨家弟子是最早的工科生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只是简单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图,西横就明白了其中石磨与谷砻的原理。 夯土用的圆饼形状的石料逐渐有了磨盘模样,也证明了西横保证在日落前将石磨打磨出来并不是吹牛。 如果真他自己上手去做的话,绝对是一看就会上手就废那伙的,不知道要弄多久才能将石磨凿出来。 简单去皮的谷砻更是如此,又是土又是木料,做起来会更费劲。 现在只要等着就好,到了日落的时候女仆怎么也能挑出不少完全去壳的麦子。 今天绝对告别月子餐,能吃上香喷喷的包子。 黄品笑眯眯地看着西横凿石头,西横也同样笑眯眯地时不时瞥上一眼黄品。 墨家经过三分本就已经变得弱小许多,全靠着他所在的这支秦墨支撑,使得墨家学说还能展露于世。 但随着助秦一统六国时,秦墨的墨者将精力都放在打造兵戈与攻城守城的器械上,无暇顾及利民之物与传扬墨家学说。 而在天下一统后,从秦王变为始皇帝的嬴政更是有意无意的开始压制墨者。 信奉墨家自己愿意成为墨者的人少之又少。 门中子弟不但青黄不接,选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下一代矩子。 再继续这样下去,十年二十年后,墨家或许将彻底湮灭于世。 而黄品的横空出世,让西横既感慨于马鞍与马镫如此简单便利,墨者却没人能想出的同时,心思也变得热切与活络起来。 他认为能打造出如此精美的马鞍与马镫之人,一定是极为擅长工器之道。 即便不是,那也是极为聪慧,甚至是天生就有墨者之姿的人。 如今墨家如同干涸的土地,最急缺的就是这样的人去灌溉。 加上黄品不是出自秦地与其他六国旧地。 对百家都不了解,更谈不上对墨家有什么好恶。 如果能与其宣扬墨家之学,极有可能加入墨门。 只不过苦于墨者的身份,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见见黄品。 但西横万万没想到,黄品居然自己找过来了。 并且更让他心花怒放的是,黄品一来就让他打造两件堪称利国利民重器的物件。 既惊喜的有知音之感,又验证了之前黄品精于工器之道的猜想。 西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黄品拉入墨门,并且成为子字门的弟子。 但是碍于法吏白玉还在一旁,西横不能对黄品讲述墨家的学说。 不过西横并不沮丧,打造的这两个物件只是刚刚开始。 今后黄品一定还有其他要打造的器物来找他。 即便没有,相互结识之下,日后他去找黄品也不必再避讳什么。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看上去极为无聊而摆弄着小石子的白玉,其实对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而且对两人各自的心思也都多少猜出来一些。 对于黄品,白玉既有些哭笑不得又变得更为好奇。 难怪黄品能长得如此高大,有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吃食上。 另外,到底是什么样的部族才能养出黄品这样的人。 能被墨者看中,可见其才智比她料想的还要大。 可单纯的起来也是真单纯,被人盯上了都没有一点察觉。 对西横的心思与打算,白玉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虽然现在都知道朝堂对墨者施以重压,打算去其学说只留其技。 但明面上并没有不能宣讲墨家学说的律法。 而且眼下有她在,西横不好宣讲。 可她又不能永远和黄品待在一起,西横早晚会找到机会。 不过白玉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西横想要让黄品成为墨者可以,但前提是必须要将眼下墨家的情况说清楚,由黄品自己决定入不入墨门。 只说益而不讲弊,将人给诓进去可不行。 “工师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是不是有些过早了。” 果断的以说笑提起话茬后,白玉丢掉手里的小石子,收了脸上的笑意道:“您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瞒不住也用不着蛮。 不过他对大营所有人有救命之恩,且又对大秦知之甚少。 宣讲墨门之时,对眼下的处境避重就轻不行。 不然不要说我不答应,军中的袍泽也不会答应。” 白玉直接与直白的话,让西横脸上的笑意与手上的动作同时一滞。 但是只过了几个呼吸,西横立刻变得欣喜若狂,拎着铁凿就跑到了白玉的身前,“你说得可是真的?” 白玉嘴角勾了勾,“我是军中的法吏,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对,没错,你是法吏,怎么会骗我。” 激动的回了一句白玉,西横转身将圆头铁凿与锤子丢给一旁的工徒。 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在短褐上用力擦了擦,咧嘴大笑着走到有些发懵的黄品跟前。 拿起一个小石块刚想边说边写,西横的笑容又一次凝固下来。 略微沉默了一阵,西横扭头看向白玉,“身为墨者,从不觉得墨家有什么困境。 若是我说,难免被误会是在夸大其词,是在诓他。 你为军中法吏,劳烦你为他讲讲外人认为的墨门处境。” 白玉翻了一眼西横,但却没有拒绝,抬手指向远处的石料堆道:“打磨一柄十斤重的石剑,十五斤重的石铍,作为他练军中技艺所用。” 顿了顿,白玉微微一笑继续道:“所耗的石料与打磨的人手全由你出。” 西横明白白玉是默许了他的小心思,忙不迭的点点头后,就跑向了石料堆。 看着西横跑走,白玉收回目光走向了黄品。 没有任何废话,拿起石子边说边写的将墨家现如今的处境讲给黄品。 顺带着又往前推了推,将原来的楚墨、秦墨、齐墨,这三家各自的着重也给讲解了一下。 而白玉刚一停下,西横立刻龇牙笑眯眯的凑了上来。 第26章 即将消失的墨家 与白玉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满脸都是期盼的西横,黄品轻抚着下巴好似没太听懂一样,将目光再次挪向地上的字迹。 其实两人的讲解黄品都听得明明白白,但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墨者并且还被邀请入门,受到的冲击非常大。 这可是发现小孔成像,奠定了几何光学基础的墨家。 与后世大多数人一样,黄品不但对墨家的没落非常惋惜,还对墨家天生就带着好感。 凭借着马鞍、马镫以及石磨与谷砻能被够被邀请入门成为一名墨者,兴奋与激动之下本该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但是出于白玉所讲的墨家眼下的处境,他只能先按耐住兴奋。 仔细捋顺清楚或者说是衡量好利弊,再决定是不是要加入墨门。 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墨家只是敬仰与,没有那种必须拯救墨家的使命感。 更是个俗人,没有先人墨者那么伟大。 首先考虑的是如果加入墨门,会不会影响到生命以及今后的生活质量。 毕竟有白玉和西横这个墨者的现身说法。 真实的墨门与他了解的实在是不太一样。 墨家与其说是一门学说,倒不如说是一个组织严密的帮派。 而且除了搞科研以外,传播的思想以及墨门的规章制度与所处的大环境格格不入。 首先就是墨家的矩子制度,就会让君王睡不着觉。 矩子不但是墨家的最高领袖,还与君王一样是终身制,并且下一任矩子也由上一任来决定。 墨者对矩子也像是臣子对君王一样。 按照门归‘墨徒皆愿为之赴火蹈刃,死不还踵’来看。 墨者们为了钜子那是无比头铁,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更要命的是,墨家内部按照地支分为子门、丑门、寅门、卯门,外加一个非正式弟子的虎门。 这五门不是按照进入墨家的先后来分,而是按照特长与个人喜好来分。 能进入子门的都是能文能武又能工的顶级多面手,矩子多是从这一门选出。 丑门以修文和辩物为主,缺少了武艺这一门。 不过这个辫物就是后世的工科,进入丑门的都是脑洞大,有奇思妙想的特异之人。 寅门弟子则是主攻兵学。 这个兵可不是单纯的个人武艺,还包含兵法。 是墨家实行非攻防御和诛灭暴政的主要力量。 卯门则是后备力量,都是些有潜力的少年。 学业有成后按照特长分入前三门。 而最后的虎门,从这个虎字上来看就能知道是一支以武见长的一门。 这一门的人虽不是正式的墨者,却接受最严格的剑术与搏击教学。 可以说虎门就是墨家的私人武装力量。 有耍嘴皮子的,有搞科研的,还有只听矩子一人能打能杀的。 再傻的君主也不会把墨家当做一门单纯的学术派车来看。 就这还不算完,墨家还鼓励门徒主动入仕为官。 而做官的目的性极强。 凡墨者入仕,必以墨学治世,所得俸禄者,亦上交于墨。 不但要以墨学主张管理地方,还要上交一部分俸禄。 这在黄品看来,完全就是在作死。 光想着自上而下的去引导墨学之风能够光大墨家,也不想想国家与天下是谁的。 君主希望的是国民越听话越老实越好。 就墨家那学说,再配上私人武装力量,肚量再大的君王都不会容忍。 我行我素的墨家毫无意外的受到了全方位打压。 坚持了段时间以后,内部也终于走向分裂。 能打得跑去了游侠泛滥的楚国。 嘴皮子最厉害的跑去了齐国。 而一门心思搞科研的与有野心的大秦一拍即合。 一个出资金,一个出技术,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 但是秦墨这一支再怎么只顾搞技术,基本学说还是要秉承的。 这就不可避免的与政哥的理念发生冲突。 现在朝堂上已经没有墨者出身的官员,并且明面上虽然还尊敬墨者,实际上暗地里却在逐渐的进行瓦解与改编。 继续埋头搞技术的给钱又给人,想要宣扬学说那就哪远去哪。 大多墨者都是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外加分家后再没有自保的武装力量,都加入了大秦的国有编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秦工师。 像是西横这样即便给搭配到边地还在坚持理想的并不多。 仅存的秦墨这一支坚持不了多久,或许再有传承一个一代两代,墨家就将彻底走向没落。 甚至是有可能都坚持都不到那个时候。 现在是始皇三十二年,再有两年淳于越与李斯就要开干。 以大秦灭亡后墨家就再无声息这个结果来看,很可能是政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与墨家撕破脸皮。 参考这个大环境,他本身就来历不明,再在这个时候加入墨门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过眼看着墨家就这么消亡,且今后再没有哪一个朝代如大秦这样重视工科,黄品心里既惋惜又难过。 而且考虑到政哥挂了以后大秦各处都将变得极为险恶。 如果有这些动手能力超强的墨者协助,他的生存几率将会大大提升。 不过即便是这样,利弊也是各占一半,赌的成分还是比较大。 最为稳妥的选择是既不加入墨门,又能与墨门有紧密的联系,甚至是暗地里进行深度捆绑。 就是这样做有些鸡贼,不知道西横会不会同意。 可对今后的大环境而言,这又是唯一的选择。 思虑到这,黄品决定不管西横同意不同意都要先试一试。 同意是最好,不同意也不会影响他与西横的私人关系。 对于西横而言,他可以说有无尽的创意。 潜移默化之下,肯定会吸引更多的墨者过来或是在墨门产生一定的影响力。 抬头看向西横,见其眼中已经带着焦急,黄品心中稍稍一喜。 工科生果然都是藏不住心思,西横比他着急,结果就不会太糟糕。 对西横勾了勾嘴角,黄品笑吟吟地拿起石子边说边写道:“我与墨门虽颇为道同,但仅限于工道。 墨学我不懂,也学不会,无法进入墨门。” 如今的墨门已经无法吸引世人,更何况立有大军功之人。 尤其是不了解墨学之人,不可能为了今后的仕途而加入墨门。 哪怕黄品出身胡人,也很有可能会拒绝。 对此也做了些心里准备,但拒绝的说辞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出生心酸失望与落寞之感。 盯着地上的字看了半晌,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向黄品,西横刚想挤出一丝笑意表示出无所谓,却看到黄品又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虽不入墨门,却可为门外客卿共研工道。 相帮相助,共现我心中诸多辫物之器,辫物之法。” 看过这行字,西横不但眼中猛得迸射出闪亮的目光,心中也再次激动起来。 只要不是完全拒绝,长久共研之下,眼前这个心中不知有多少辫物良器之人必入墨门! 第27章 蒙恬的拒绝 在疾驰的马上毫无顾忌的奋力舞动了一阵手中的长铍,蒙恬脸上露出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 一手持铍一手拉动马缰奔回营门,下马将长铍抛给一旁的短兵,蒙恬大步流星的走到王离身前,爽声笑道:“有了如此借力之物,胡人如何能够抵挡我大秦锐士!” 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蒙恬拉住王离的胳膊,边向营内迈步边继续笑道:“凭此器物,你未战便先拔头筹。 当回营帐好好吃酒饮胜!” 王离微微一挣停下被拉动的脚步。扫了一眼路上打造出来的粗糙马鞍与马镫, 对蒙恬轻声道:“制此物者方才已经禀报过上将军。 属下不敢受上将军夸赞,更不敢夺军中袍泽之劳功。 恳请上将军将头功赏给当赏之人。” 王离的话软中带硬,可以说质疑的十分不客气。 一众在营门前观看马鞍与马镫之利的将领们面色虽然如常,但眼中看向王离的目光却都起了意味深长的波澜。 蒙恬仿佛没听出质疑之意,依旧笑道:“斩敌之功,在我大秦谁能随意夺去? 担心这个做什么,快与我回去吃酒庆贺。” “此次能够退敌以及日后各军骑士可以痛击胡人,皆仰仗马上借力之物。 恳请上将军尽早对制物之人进行奖赏。 以震军心的同时,早些让远居域外的奇人异士早归大秦效力。” 蒙恬的左顾而言他,让王离心中有些愤怒。 他没有夺取主将之意,只是想证明他不愧为王家之人。 更不想让世人认为王家没了大父与阿翁,王家就会因此坠落。 压着王昂的功勋,并且没有定死黄品的爵位,已经对蒙恬表明了足够的诚意。 再次询问之下还这样敷衍,意味着蒙恬担心蒙家在军中还会如以往那样被王家压制,根本不接受他的示好。 亏他以往将蒙恬当做心无私欲坦荡于世的可敬之人。 没想到心胸如此狭窄,并且不念两家旧情。 因此王离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将话挑明。 听了王离的话,蒙恬眉角稍稍动了下,心中无奈的重重一叹。 蒙恬十分清楚王离着对王昂与那个制出马鞍与马镫的非秦非胡的黄姓之人尽早封赏是什么意思。 王离无非就是想在军中多些可靠与可用之人,获取军功以证明武城侯的侯位实至名归。 如果这是在还未灭掉六国之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现在六国已灭,对外只有胡人可战。 而且一旦将胡人打出阴山,大秦就没有可以大举用兵之地。 王家想要再靠军功显耀于世根本就不可能。 老将军王翦以及王贲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大秦一统六国的第一年与第二年相继离世前都与蒙家打过招呼。 不让王家人留在军中,想走弟弟蒙毅学室那条路,要蒙家照顾一二。 而当年阿翁给老将军王翦做副将的时候没少受到照拂,对此蒙家自然要应下来。 前有王家人的重托,后有从戎之路暗淡,于情于理蒙恬都不支持王离投军。 奈何始皇帝下令对胡人用兵,到底还是让王离到了北地。 几次隐晦的暗示,王离都没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能是既不照顾也不故意打压,看王离能自己走多远。 但王离现在质询的如此直白,不仅仅是渴求军功到了迷眼迷心的地步。 早在一统六国之时两家就极有默契,相互扶持却从来不走得过近。 更何况现在蒙氏与王氏已经是当世最为显赫的武人家族。 当世再难找出第三家,就算是两次攻魏一次攻赵的杨端和杨家都不行。 制鞍之人的功劳,他们两个在私底下怎么商议都好。 明面上,要么他以主将的身份直接定下来,要么王离提议后他做些修改。 总之就是蒙、王两家不能在人前显得太过亲昵与随意。 王离固然聪慧,可还是缺了些磨砺,太操之过急了。 也或许王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在营门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询。 如果是这个缘故,那更加的不智。 渡河攻打胡人的谋划已经传给统领各部曲的裨将。 即便是加紧赶制马镫也用不上几天。 大战在即之下,他主将的威严不容置疑。 已经故意扯开两次话茬,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三次。 另外,王离走得有些太顺,正好借着此事磨一磨棱角。 “军职无论赏罚都有律令可依,立了哪一级的劳功,就按哪一级赏赐。 难道你对这些还不熟知,要两次三番的询问?” 收了笑意反问一句,蒙恬猛得脸色一沉,继续道:“非秦非胡的制鞍之人,你只见了一面,是何底细并未查清。 你身为后将军,怎可随意断定为黄国之后? 更怎么能随意留在屯兵之中? 且不说大战在即,光是新秦地与上郡就有军民二十万。 假若此人顾念与胡人同族而悔为国贼,你可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胡人不但同样能得马上借力之物,还会让左军陷入危险之中。” 看到王离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变得涨红,蒙恬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示意不许王离开口辩解,继续沉声道:“不过我大秦有律令在,有劳功就当必赏。 且那人也没有害秦之心,又是献法又是一同上阵。 查询不明之下也不能以敌胡看待,更是该全力相护以定归秦之心。 你赏赐虏获是对的,爵位给的也算合适,但人不能留在屯兵之中。 渡河破胡后,会沿河置县,封其为一县县尉。 王昂所领五百屯兵,此次暂且不随军出战。 以护其叛族之危的同时,尽快让其熟知我大秦律法以及县尉之责。” 顿了顿,蒙恬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抬手指向大营道:“封赏之事就这么定下。 再有半月大军就将出击,营内诸多事宜都需小心谨慎。 营中军械辎重尤为重要,你回来的正好,这几日再仔细清点一便。” 王离起初只以为蒙恬为了驳斥他而说些重话,没想到后边的说辞已经堪比无耻至极。 打压他一人也就罢了,连王昂一个五百主都要按得死死的。 这一战如果打不上,王昂想再立军功将极为不易。 对黄品的说法更是前后不一,相互悖逆。 封赏边县的县尉也跟玩闹一样。 边县能有千人都不算不错,县尉比之大县亭长还多有不如。 可蒙恬毕竟是上将军,是大军的主将,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并且明面上也算是都给了封赏,他再说什么都没用。 这让王离既无比愤怒,又只能无奈的咬牙躬身领命。 望着脸色铁青迈步飞快入营的王离背影,蒙恬重重叹息一声。 希望王离能早些想得通透,能明白他的苦心。 第28章 练武 草原的秋天早已经没了夏日时的酷热,早晚间的秋风吹在身上甚至已经带上了凉意。 但黄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不停地向脸颊划过,身上的衣袍也被汗水浸透。 可他却不能伸手擦一擦汗水,甚至是汗珠滴落到眼中蛰得泪水直流也不敢动一下。 因为一动,手中端着的长铍不但会晃动,从而使臂膀更加发酸,两条腿更加发抖。 还会影响到石铍指向白玉不定时下令挪动到身前位置不一的某一个草人。 而指向草人的动作慢了,白玉贵立刻丢过来一堆的嘲讽。 被嘲笑黄品其实并不在意,脸皮厚那是他的基本属性。 问题是他要是表现的满不在乎,白玉拔剑的速度堪比五十年单身狗的手速,立刻就会招呼过来。 如果抽在后背上还好说,要是抽在发抖的两个腿肚子上,那真叫一个痛不欲生。 对于白玉如此暴力,他却又没法反驳与翻把。 毕竟是他自己上赶着求人家早点教授军中的技能。 而且他也知道白玉这是在锻炼他的肌肉记忆与耐力。 战场上想要活命,比拼的并不是初期的爆发力,而是持久的耐力与意志力。 如果别人拿着武器能够挥砍一小时,你却能挥砍两小时还有力气,谁会胜出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道理虽然他都懂,可极度的疲累还是让他心中止不住的生出火气与后悔。 涉及到生存的技能,他不会缺少毅力。 早知道白玉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教授方法还不如他自己练。 何必找白玉这个人形母暴龙去受虐。 “好了,今日的晨练就到这。”约莫抬铍已经有一个时辰,白玉让黄品停下后,扔了个帕子过去,“赶紧把汗擦了,免得见风染了风寒。” 左手接过帕子,将右手的石铍缓缓放下,黄品立刻龇牙咧嘴的甩了甩右臂。 感觉酸痛稍稍减轻了些,黄品边拿帕子擦汗边对白玉道:“今天是想吃包子还是想吃面条。” “心里不恨我也不骂我了?”笑的将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白玉用长剑的剑鞘轻轻拍打黄品的小腿道。 听了白玉的调侃,黄品忍不住乐了出来,“你这话问得有意思。 看来你以前练武的时候与我没啥的区别。 你也遭过这样的罪,我这心里舒坦多了。” “你可比我练武时不知好上多少。”看了眼轻轻拍打黄品小腿的长剑,以及不远处的一罐汤药,白玉瘪了瘪嘴,“我那时练完还要自己揉搓化解身上的淤堵。” 将擦过汗水的帕子递还给白玉,黄品撇嘴道:“你至少没人骂,更没人拿剑抽打。 你有这么大怨气干什么。 再说如果你不练武,你也未必能长这样的个头。” 白玉低下眼眸,轻轻的叹息一声道:“我倒是希望练武不耐或是练错时有人能抽我。 可惜家里除了阿母,再没旁人。 这不是怨气,而是羡慕。” 察觉出有些失态,白玉猛得收起略微流露出的落寞,抬头翻了一眼黄品道:“还有力气与我说这些没用的,看来练武还是练的轻了。 这几日你字都已经识得,军中律令也都熟知。 秦话说得慢些更是能让人听的懂。 从今日起,午前练铍,午后练马。” 看到黄品再次龇牙咧嘴,白玉收起长剑将远处的汤药拿过来轻哼一声道:“多少人想求我教授武技都求之不得。 况且又要给你熬汤药,又要洗帕子,少要做出这副样子。” 将罐子递到黄品手里,白玉语重心长的继续道:“上了战阵可没空让你擦汗。 让你盯着铍尖与草人上的细点,更是在练你的眼力。 到时候练弓弩时不会那么吃力。” 黄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小十年,人情冷暖见过不少也体会颇深。 不要说像这样费尽心思的调教,就算是之前见到西横时有关墨门的半个字都不会提。 全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派,根本就遇不到白玉这样的人。 龇牙咧嘴是出于本能,并不是对白玉有什么意见。 掂了掂手里的罐子,黄品对白玉咧嘴笑道:“真把我当不知好歹的人了? 你能如此尽心的教授,哪会有什么不满。” 顿了顿,黄品再次掂了掂罐子,表情有些古怪道:“你说的这个蓷草,看着与我故里的益母草是一个。 这个功效好像是对女子最为好用,我喝这个是不是有些…” 黄品原来只听过益母草却并没有见过。 之所以能看出来白玉采的是这玩意儿,是死党家的阿姨与叔叔忙着旅游旺季的最后阶段,没太多工夫招待他,直接拍了一摞毛爷爷让他与死党自己去市里吃。 他跟死党都是马上三十岁的人,哪能拿着这个钱去胡吃海塞。 死党家可是蒙族,家里可不光有马,还有牛羊。 当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而死党又想弄些更有特色的,除了亲手烤羊肉,又弄了个益母草炒鸡蛋。 跟着死党一起摘了两兜子,知道了益母草长什么样。 顾名思义,光听名就知道这玩意儿对女人最有用。 偶尔当盘菜行,看白玉这架势是要长期让他喝。 这让黄品心里多少有些打鼓,担心这玩意儿喝多了会影响男性的机能。 看出黄品的担忧,白玉哈哈大笑道:“女子确实是喝这个最好,可你喝一样也有效果。 而且新秦地也只有这个能活血化瘀。” 顿了顿,白玉摸了摸琼鼻,边思索边继续道:“练铍的招式虽然只有戳、挑、拦,但却最吃功夫。 而且长铍不离怀,离怀恐害命,到了后边还要练铍杆贴身发力。 练这些都离不开活血的草药。 你若不愿喝这个,就只能泡温汤沐浴,再配上经络穴位的按摩。” 说到这,白玉看向黄品,微微摇头道:“这有些太麻烦,没有直接喝汤药省时省力。”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 白玉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可个头有一米七,模样长得也好看,放在后世也是女神级别的。 没别的心思,光有这样的美女给当按摩小妹,都是件享受的事。 更何况还能洗热水澡,傻子才会继续选择喝益母草煮的水。 担心白玉不愿意,黄品忙不迭的应了一句后,放下罐子边飞快的跑向帐篷边大喊道:“按摩也是个力气活,我现在就去和面,给你烙馅饼吃!” 白玉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馅饼,但通过前几天吃的包子,可以断定这也是个好吃到不得了的吃食。 俏脸顿时浮现一抹喜色,不过嘴上却说道:“练武虽然打熬身子,却也最耗心血。 肉食你留滋养身子吃,做些麦食就可以。” 第29章 边地县尉 “啊~呼~” “嘶~” “哎我去~” 白玉不愧是练武出身,手上的力道十足。 按在排酸的各处肌肉上,先疼后酸紧接着就是又痒又舒爽。 黄品根本不受控制的就发出类似释放荷尔蒙时的那种声音。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黄品边哼哼边故意没话找话道:“你家到底,哦~哈~,是做什么的。 嘶~,你怎么,哦~什么都会。” “没人笑你,用不着这样遮掩。”白玉抿着嘴边偷笑边在黄品的小腿肚子上边加力按了一下,边调侃道:“不要紧绷着劲,不然白费力气了。” 黄品被这一下按得差点蹦起来,龇牙咧嘴道:“我也不想发出声音,可真控制不住。 大不了你不给按就是了,这么使坏很容易让腿上的肌肉拉伤。 我腿伤了,待会可没法给你烙馅饼吃。” “什么肉不肉的,我按得是你的承筋穴。 想要舒筋活络与强健腰膝,就必须要按这里。 况且我手上有分寸,根本伤不到你,只是会略微酸疼些。” 撇着嘴解释了一下,白玉轻轻拍了拍黄品的脊背,揶揄道:“真把我当你的家妾使唤? 受不得疼就还喝熬煮的汤水去。” 闻言,黄品再次在木塌上趴好,歪头轻叹道:“也不是白让你按。 只要有我在,保准你今后顿顿吃食恨不得把舌头一起都吞进去。” “难道我不按,就吃不上你烧得吃食?” 对着黄品的后脑勺边说边翻了一眼,白玉本打算再用刚才那下的劲道继续按一按。 好好惩治惩治眼前这个个头虽高,却连按摩的酸痛都受不住的家伙。 可想到前几日黄品让西横凿刻的那个石磨和用木料造出的谷砻,白玉又改了主意。 这两个物件可不单单是让那些舂米的女子省了力气。 麦子可以完全去壳磨成粉后,一下就从难以下咽的粗食成为比栗米还好的精粮。 而且麦的收成不但比栗米要高些,麦粉做出的吃食比栗米也要更耐饥。 对于军中没有爵位的袍泽,甚至是整个大秦的黔首们,这都无异于泼天的幸事。 眼前这个一按就哼哼的,可谓是有大功德之人。 凭着这一点,这次倒是不必太严苛。 想到这,白玉像是对待磕碰了的孩童一样,弯下腰双手同时在黄品的两条小腿肚上轻轻揉捏起来,“看在你与工师打造出来的器物上,不与你计较这点痛都吃不得。 不过闲暇下来时,还要再多琢磨琢磨其他这种利国利民的器物。” “啧啧,就那两个省力的物件就让你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我肚子里装着的物件简直多不胜数,估摸着你得给我按一辈子摩。” 十分臭屁的应了两句,黄品抬起头打算转过去再继续吹嘘,猛然间帐篷内突然变得一暗。 看向敞开的帐门,发现是王昂站在门口将光线给遮挡住。 黄品抬手挥了一下手臂示意别挡光赶紧进来,却发现王昂的脸色异常难看。 “别误会,我是刚练完石铍,法吏在帮…” “没心思听你解释。” 将黄品打断,王昂瞥了一眼白玉,本来打算让白玉出去。 但是考虑到上郡那边对黄品的安排早晚都要传出去,王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将手里握着的竹简拍到了黄品的木塌上,王昂语气愤懑道:“你先看看这个。” “上边的将军们还是不信任我?” 王昂能让他看的竹简,黄品断定必然与他自己有关系。 而能与他有关系的,又肯定是涉及到封赏的爵位。 王昂脸色黑的锅底一样,结果必然不尽人意。 甚至可能因为身份不明的缘故,不但没半点功勋,还会按照胡人去处置。 这让黄品变得紧张起来,没有拿起竹简,只是盯着王昂询问了一句。 “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出黄品的忐忑,王昂拿过竹简硬塞过去道:“整个河南地刚刚入我大秦,新立各县也尽数归上将军管辖。 对你的封赏不是在军中,而是为边县的县尉。” 一拳一掌相互用力砸了一下,王昂愤懑不平的继续道:“百骑退敌数万胡人,不说是泼天的劳功也相差不大。 你又当属头功,即便是真从胡部那边过来的又如何。 真不知道上将军到底是怎么思量的,居然只赏个边地县尉。 更加过分的是,给的还是未得之地的长吏名头。 不但是在侮辱人,还让军中的袍泽们该怎么看怎么想。 其他的本有归秦之人的胡人,又该怎么想。” 王昂愤愤不平的牢骚,在黄品听来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留在屯兵的军中,就跟刚上线进入新手村的新手玩家立刻被骨灰级的老家玩给拉过去一起打顶级boss。 而打boss的全是硬刚的战士而没有奶妈,稍稍不注意些就可能挂掉。 被安排当个县尉,不但有了缓冲时间,还能顺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毕竟在营里已经待了几天,开始逐渐习惯这种生活。 加之王昂与白玉对他都非常不错,心里生出的那股激动,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但是事已至此,黄品只能劝慰道:“上边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况且这样做一定有上边自己的用意。 对我而言,能得封赏已经非常不错,不要生那么大的气。” 王昂用力摆了摆手,依旧气哼哼道:“你先别急着劝我,看过竹简上的传信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顿了顿,王昂脸色变得有些颓然,语气带着歉意道:“说到底还是我王家拖累了你。 看出里边的蹊跷,不要怪…” 想起白玉还在帐内,王昂摇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看过传信先思虑思虑这个边地县尉要不要做。” “看不看传信,边地的县尉也不能做。” 一直没吭声的白玉从王昂的话里听出了些眉目。 爽直的性子让她直接接过话茬劝了一句。 看到黄品用疑惑的目光看过来,白玉解释道:“边地一县口众不会超过二千,且多是刑徒。 说是县尉,还抵不上上县亭部的一个亭长。 配不上你获取的军功。 而且即便你愿意为大秦戍边守土,也该是以屯兵的身份留下。” 王昂眉头挑了挑,指着黄品手里拿着的竹简道:“上将军已经下令,配不配他获取的军功,也没办法将他留下。” 白玉对王昂笑了笑,道:“我说的不是击杀胡人。 指的是他与工师打造的把麦变为精粮的物件。 而这两个物件对大秦而言堪比祥瑞。 有了这样的功勋,想去哪里去不得。” 第30章 就这么定了 白玉的所指,让王昂目光陡然一亮,不过随即却立刻摇摇头。 “利农物件固然是天大功劳,可这与能不能留在军中没有干系。” 挨着黄品坐在木榻上,王昂无奈的摊摊手道:“就算有关系也来不及。” 看到白玉想要开口问询,王昂摆了摆手,“大军马上就要对河北的匈奴人再次用兵。 可咱们这五百屯兵则不在出战之中。” 用胳膊轻轻碰了碰黄品,王昂咬牙切齿道:“给出的缘由极为荒唐。 说是要我们护着他,以免痛恨他的胡人前来报复。 不管是报给上将军,还是直接报往咸阳,等有结果之时大战早已经完毕。” 白玉罕见地将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略微思索了一下,眼中满是深意的看了眼王昂,嘴角不屑的勾了勾。 王昂见状,很光棍的开口道:“想要讥讽就直接说,别做出这副模样。” 听到王昂这样说,已经打开竹简的黄品立刻满眼好奇的看向白玉。 白玉虽说以女子之身投军,多少有些奇怪,可王昂是王家人,是王翦的孙子。 能用这种语气与白玉说话,可见白玉的来头也不小。 可若真有大来头,为何一个女子还要投军,且由只是一个爵位不高的法吏。 “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一个普通秦人而已。”翻了一眼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黄品,白玉对王昂道:“有什么可讥讽的,哪一家又不是这样。” 王昂张嘴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叹息了一声。 白玉挪动目光看向黄品,脸色恢复到往常的恬淡道:“关于你的部族,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会影响到对你的封赏。 即便将你纳为边地户籍,你的功勋足以在内史郡地获取田宅。” 看到黄品坐直了身体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白玉微微摇头抢先继续道:“这是你该得的。 用不着非要以边地屯军来表明你的归秦之心。 而且升降赏罚都有律令,这个边地的县尉你可以不应,也不该应。” “这世上不应该的事情多了,哪能事事都如心意。 再者我在大秦的熟人就是军中你们这几个。 我跑内史郡那边去谁都不认识,太过没意思。 不如留在边地,时常还能与你们聚一聚。 我对这个县尉很满意,就按上将军的意思来吧。” 黄品知道白玉看似是从律法角度与法吏身份进行的建议,其实也是在为他鸣不平,而且这番话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通过王昂说对不住他以及方才对白玉的态度与说辞,虽说多少能猜出些应该是王离那边出了问题。 可王昂的气愤与替他着急也不是装出来的。 刚刚认识这么几天,两人能够这样待他,黄品是真被感动到了。 但内史郡这个首都区域看似是最好的地方,却也是最不缺人最约束他的地方,在几年后更是被各路人马砸得最狠地的地方。 他真去了那边,以他的身份即便获取的爵位比较高也只能被圈养起来。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服兵役,每年都有钱可领有佣人可侍奉。 接触不到大军,朝堂又挤不进去,纯纯的是在混吃等死。 边地的县尉虽然是个芝麻大的官,一个县的人口又超不过两千。 可胜在这里自由自在,并且边境上不可能只立一个县,暂时也不可能没有屯军守护。 以他与王昂一起拼过命的关系,必然断不了联系。 而且先前的计划已经有了些效果。 光是面粉这一项,那些筑城与舂米的男女刑徒看了他有要给磕一个的意思。 今后在边地好好扎根,把名声弄得再大一些,到了暴乱的时候绝对会一呼百应。 所以留在边地才是最稳妥的,保命的几率也是最高的。 另外他属实也不愿意离王昂与白玉太远,晃着竹简半认真半玩笑的说出自己的意思。 见黄品说得这么轻松,白玉无奈的轻叹一声道:“你光知道军中律令,根本不知道边地郡县是如何治理的。 其实让你离开军中是个错误的说辞,你离开的只不过是屯军。 边县的县尉可不是只管辑盗,战时还要管理上番的更卒。 这意味着没有战时事时你是县尉,一旦有了战事你就是统领更卒的将官。 而同为将官,却比屯军的要差上许多。 加之边地的长吏大多要么是原六国的新秦人担任。 要么是实在想走仕途,却又无过人才干的秦人没办法之下才去的。 以边县的状况,每年的岁终上记考核都是提心吊胆的。 立农器物只要报上去,你于大秦之功不亚于灭十万之敌。 而有功必得厚赏! 你领功更是领的心安理得,非要留下做个县尉干什么。” 见白玉说到后边语气都变得有些发急,黄品有些脑瓜子疼。 白玉不但是真心为他考虑,说得更是合情合理。 他根本就没什么太好的理由要坚持留下来。 总不能直接说以后大秦要发生暴乱,待在咸阳那边会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真这样做,估计两人会直接把他给当成疯子,更不会相信他说的。 脑中飞快转动了一下,黄品只得硬着头皮道:“毕竟我是入胡地的华夏之人。 于大秦的风物良俗都不了解,更不习惯。 而且我在胡地野惯了,到了内史之地若是犯了律法只我一人受罪还好,就怕连累的邻里。” 顿了顿,黄品装作悲伤的样子继续道:“与你们说过,家族里只剩一老仆与我在山中苟存。 不得已之下才下山去寻祖地,祖地没到照顾我多年的老仆却走散。 我怎能这个时候离开,怎么也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好。” “你们就两个人,又是在夜里走散。 旷野上野狼成群,你那老仆肯定是遭遇了不测。” 王昂先是耿直的说出猜测,随后点点头道:“能把你照顾成这样,那老仆定是尽心尽力,也算值得为他留下寻找尸首。 最后要不要应下县尉,全由你自己做决定。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最好仔细思虑再做决定。”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看到白玉虽然没吭声,却用满是不信与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黄品立刻心虚的低下头。 察觉这样做有些虚的太明显,也不想给白玉再开口劝说的机会。 黄品猛得起身走到陶罐旁边拿面团边道:“麦粉我已经和好,再商讨这些馅饼怕是要做不好。 况且又不是一辈子都窝在边地,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31章 劝说西横 在社会上小十年的摸爬滚打,让黄品领悟出一个道理。 到了哪就必须要守哪一地的规矩,即便有些规矩很恶心人。 比如想要给客户送些礼物需要开车进小区。 但物业的规定是外来车辆不允许进入。 可如同给牙都没剩几颗的保安大爷们上盒烟,情况就将大为不同。 他去过很多城市,都是这样的结果。 夸张一些的说,这是全国性的规矩。 当然,这并不绝对,高档小区很少发生这种情况。 他最初对此极为看不过眼,也曾据理力争甚至是抗争过,但是作用并不大。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想过其中的原因。 不过想到物业给掉牙大爷们的那点工资,就没再继续往深想。 到这里就够了,再想下去只会让自己更苦恼更愤懑。 究其原因,还是他不够强大。 而且再好的制度,也不可能全都面面俱到。 不能满眼看得全是龌龊,而看不到好的一面。 好在类似这样的规矩并不多。 大多数的规矩其实还是利好性质的,都是特定的原因。 而到了大秦,他自然更要懂规矩。 不能成为屯军的一员,那就不能再留在内营。 即便是几百屯卒自上而下都认为继续留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甚至是极力挽留。 黄品还是坚持从内营的军帐搬到了大营西侧的更卒那边。 如果不是王昂极力拦着,他是想搬到迁徙过来的那群黔首那边。 多了解一些普通秦人方方面面的同时,尽快熟悉县尉的职责与各项工作流程。 好在两边只隔了一道营内的壕沟与不算太高的营墙,两边走起来还算方便。 加之白日里黔首们都在营外劳作,只要跟着出去转悠,该了解到的一样能了解到。 对眼下能够四处溜溜达达的状况很喜欢也很满意。 不但行动自由了许多,况且溜达到哪都有尊敬且崇拜的目光唰唰过来。 尤其是品尝过包子味道的西横没事就跟过来。 而这个年月的草原,除了有危险的狼群与熊,更多的是鹿、野猪以及野鸭、野鸡、野兔等中小动物。 两人在第一次闲逛的时候,就产生了极好的默契。 看到远处不时晃动的长草,对打野味这件事情上,两人一拍即合。 鹿与野猪这样的野味,一个跑得快,一个不敢招惹,两人没有任何念想。 用西横做出来的木夹与箩筐或是夹个兔子,或是扣个野鸡,再就是摸着野鸭或者飞鸟的蛋。 连续吃了几天,黄品将之前上火掉得膘全给补了回来。 “咱俩一起出来了六天,没有一天你不嘟囔的,能不能让我耳根清净些。” 西横什么都好,唯独让黄品有些脑瓜子疼的就是这货居然也是个碎嘴子。 每次都在吃东西的时候给他灌输墨家的思想理念。 这次带了面糊与石板出来,又摸到二十多个野鸭蛋。 准备来个大秦版的鸭蛋饼,西横又开始絮叨起来。 这一次黄品不准备再忍下去,不好好怼怼西横,天知道还要受多久的折磨。 先是不算重的说了一句,黄品边石板搭好,边将装着油脂的小罐子掏出来,边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对西横道:“知道我为什么不入墨门吗? 无关你们的学说好不好,而是墨门的规矩再不改一改,墨门就彻底完了。 就算你们这一支不与打打杀杀的那一支分家,你们也无力对抗君王。 更何况你们这支是以辫物的工道见长。 对外就不要再宣扬你们矩子的权威以及分几门弟子。 其中的虎门,干脆就是提都不能提。 尤其是现在已经天下一统,爵位也再没了世袭。 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根本容不下你们那一套做派。” 看到西横的脸色变得晦暗,黄品轻轻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你们的学说在我看来很高尚。 但前提是需要存活下去才能继续高尚。 墨门都招不上门徒,还那样硬挺着,这并不明智。 你们这一支若是都没了,墨门真就成了历史上的一片竹简。 总得想办法传承下去才行。 尤其是辫物工道上的这些秘法与技艺就那么湮灭掉。 不但让人痛惜,你们这些最后的墨者也将是墨门的罪人。” 西横颓然的方面拢起的枯草,无奈的摊手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 始皇帝能够一统天下,已经证明了墨学的某些主张已经不合时宜。 可我们就是因心中所信且所往,才入墨门成为的墨者。 摒弃墨学,不但犹如挖心抛肝,且愧对墨门为墨学而死的历代先贤。” 黄品接过枯草与枯枝放在石板下边打着火石边唏嘘道:“你们的坚持或许是正确的,可对墨门而言却极其残酷。 不过这个结果若是你们自己能接受,我对你们坚守墨学与墨者的信念表示敬佩与尊重。 但我没你们那么品性高尚,只想能够活下去,并且尽量活得舒坦些。” 抬头看了眼西横,黄品眉头挑了挑,长叹道:“你我今后多聊聊辫物与工道,多琢磨些利国利民的物件吧。” “那你倒是说啊,那日你说一肚子好物件。”一横目光闪动着与黄品对视,再没了之前的颓然道:“可这都过去六天你是什么都没说。” 黄品将脸皱巴成一团,无语道:“你这么多天的絮叨和刚才弄出一脸的悲壮,就是在这等着我呢? 不是我嘴黑,有你这样的墨者,墨门衰败的真一点不冤。” 西横咧嘴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真是你提到器物,我才这样说的。” 凑到石板前,西横从黄品手里接过火石边引燃枯草边沉声道:“其实我们这支入秦后,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可为了墨门能够延续下去,只能这样做。 随着墨者被派为各工坊工师,教授了不少的工徒。 且一直都在忙着打造兵戈器物,利耕利水之物再无暇顾及。 到了眼下,对大秦而言墨者愈发的无足轻重。 再没些作为,就会步楚墨沦为游侠,齐墨因不受重视逐渐改投他学的后尘。 你处于胡地,对辫物工器的心思迥异于墨者。 只能厚颜求着从你这里寻些有用的器物。” 说到这,西横猛得挺直了腰杆,十分郑重道:“墨门从不沽名钓誉,更无需借借造物扬名。 如此只是为了求得能让墨门得以存活。 若是你真有利民器物,将联名进献咸阳。 不但所得赏赐尽数归你,墨门也会单独送上一份厚礼。” “现在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看到西横要拍着胸脯继续保证,黄品哈哈笑道:“怎么这么不识逗。 不是说过我要做个不入墨门的客卿,一起弄些器物那也是应该的。” 指了指石板下的枯草示意西横继续引火,黄品笑眯眯道:“现在长草愈发枯黄。 那些黔首已经开始画地,这几日就要烧荒开横。 看过他们深耕用的犁,发现不但笨重,甚至还要双牛架耕。” 挑了几根枯枝摆了个曲辕犁的样子,简单讲述了一下改动的地方,黄品嘿嘿一笑,“前边加根竖着的犁箭,连接的犁辕再可动,耕时是深是浅可随时改变。 而且一般情况下,也根本用不上双牛。 这绝对是件利民利民的重器!” 西横皱着眉头消化了一阵黄品的讲解,低下头看了看枯枝拼凑的曲辕犁模型,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第32章 寻来的白玉 “你好歹也是个工师,注意些喜怒不形于色。” 挥手让西横坐下,黄品吹了吹几下刚刚引燃的枯草,待火头大了些,将油脂罐子放到一旁呲牙笑了笑道:“你打算准备的厚礼我心意领了,不必大老远的折腾那些身外之物过来。 真打算谢我,不如安排几个墨者或是教授出的工徒过来。 你知道我今后是要在边地做县尉的。 研习工道也好,打造城防也罢,都缺少可用的人手。” 曲辕犁直到近代还在使用,可见其实用性有多高。 说是农具里的天花板都不过分。 如果真的白送给墨门,西横那帮墨者必然会坐卧不安。 为了两边都能相安,黄品不准备拒绝墨门的厚礼。 但是钱财什么的就算了,今后他会自己去赚。 而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话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要些有手艺的墨者或是工匠过来才是最实惠的。 而且通过这些人,也能与墨门的关系隐晦的变得更紧密更牢靠。 他也不担心西横会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接二连三的鼓捣出来的东西,已经展现出他的实力。 墨门不可能干一锤子买卖,今后肯定还会再想从他这里掏出有用的物件。 而西横的表现也正如他料想的那样,在提出这个要求后,脸上的喜色变得更浓。 “待墨门如此恩义怎能不谢,厚礼会备,墨门子弟也会…” 西横略微激动的言辞还未说完,身后稍远些的长草突然发出‘哗哗’的响声。 脸色猛然一变的西横给黄品使了个眼色后,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弩转身紧紧盯着发出声响的地方。 黄品有些好笑道:”物件是咱们一起琢磨出来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看来你是真没做过坏事,这就心虚成这样。” 西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指指背篓里被剥完皮的兔肉,对黄品做了个熊的口型。 这里距离大营和筑城的地方并不算远,平时人声鼎沸不说,离着山也并不近。 黄品认为是熊发出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眼下毕竟地广人稀,野生动物比后世时多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黄品还是拿起了长剑,同西横一样小心翼翼的盯着声响处。 “老早就想回去琢磨琢磨耕犁,不放心留你一人才没走。 现在法吏过来,你们两人能有照应,我就赶紧回去了。” 看到从长草里出来的是白玉,西横噼里啪啦抢先说了两句。 转身对黄品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笑意,就飞快地跑向大营的方向。 黄品眼角跳动了几下,望着西横的背影大喊道:“兔肉你不吃了?蛋饼你也不吃了?” “你与法吏先吃,待会儿给我带回去些就好。” 见西横不要说停下,就连头都没回,黄品撇撇嘴。 这老小子在那瞎点鸳鸯谱,还给他带回,真是美死他。 “为了偷懒,这几日就故意躲着我?”目光环视了一圈,白玉撇撇嘴,“没想到工师也是个没人样子的,挑了这里偷偷大快朵颐。” “我可没故意躲着你,更是没有偷懒,该练的可都练了。”连忙解释了一句,黄品赶紧坐回石板旁,嘻嘻一笑转移话题道:“稍等一会儿,等蛋饼好了保准你喜欢吃。” 白玉上下看了看黄品,轻轻嗤笑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全营里个子数一数二的。 何况还光着个头,想看不见你每日四处在营外游逛都不能。” 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双板长冠抛给黄品,白玉俏脸猛得变得清冷,“你与我先学法,后学武。 虽无正式师徒之名,但却有师徒之实。 不要以为不是屯军我就管不得你,今后再敢四处游荡,必用长剑抽你。” 白玉的语气虽然很平淡,但黄品听了只感觉头顶凉嗖嗖的。 将长冠放到一旁赶忙解释了一下他这么做的用意。 为了让白玉更加相信,黄品指着西横跑来的方向道:“这几日我看黔首们的耕犁过于笨重。 与西横一起琢磨出个更省力的,估摸就这一两日他就能打造出来。 等你看了物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玉抬手指环指四周,俏脸上带着讥讽道:“琢磨农器用得着特意挑这处长着长草的地方? 会带着炙肉的石板与装着脂的罐子?” 黄品尴尬的笑道:“做事要劳逸结合,费得心思有些多,吃些野味往回补一补。” 白玉白了一眼黄品,“不与你说这些无用的。 边地县尉都要做什么已经告诉过你,武技练得扎实只与你有益。 今日只说教你一次,以后练不练都随你意。 只是日后有敌来犯而因练武不精丢了性命时,千万不要后悔。” 看意思白玉好像是不再揪着这事,黄品赶忙笑眯眯的应道:“练,怎么会不练,这几日就是先忙了些旁的事情。” 白玉将放在地上的长冠拿起,示意黄品坐直身体,边帮着戴在头上系好婴带,边轻声道:“你家的老仆只照顾你的口腹之欲,连礼法都没与你讲。 再怎么身处护地,也不该真跟个胡人一样。 以后长冠每日必须带上,不但表明你是秦人,也证明你是有爵位在身。” 白玉这个举动,让黄品既感动又略微有些紧张。 上一次有人亲手给他戴帽子,还是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 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很舒服,很温暖。 可一想到白玉那是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性格。 总有种上一秒在给他戴帽子,下一秒就有可能给他一撇子的错觉。 这让黄品又觉得心里凉嗖嗖的。 感动有朝着敢不敢动的方向发展。 白玉给黄品系好长冠后退后两步看了看。 戴的方方正正没什么不妥,白玉满意的微微点点头。 但是等了一会见黄品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白玉摘下长剑指了指石板,“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弄你说的那个蛋饼。” 顿了顿,白玉不满的噘噘嘴继续道:“在内营说得好听,以后天天让我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结果只搬到更卒那边就连个米粒都见不到。 这个蛋饼若是我吃着不满意,看我怎么收拾你。 刚看到白玉拿剑的时候,黄品都想起身跑开,但是看到长剑指着的是石板,立刻放松了下来。 当听到白玉的埋怨,彻底再没了刚才的担忧。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光帮着带个帽子可不行。 想到这,黄品秒变豪横大爷,对白玉一挥手道:“想吃好的不能闲着。 为了引火枯草放的多,你先弄点枯枝进去。 再把背篓里的兔肉切成条或是片!” 第33章 白玉是白起的曾孙女 黄品之前从来没吃过兔肉,只能按照鸡肉的腌制方法去做。 其实说是腌制,无非就是放了两片姜片,又倒了些特意带来的醋。 将白玉切好的肉片或肉条拍散一些,抓得均匀后能够去去腥味。 到底好不好吃,黄品也不知道。 大秦这时候与河西那边的联系不多,西域就更不用提了。 很多调料根本就没有传过来。 不过就算是传过来,黄品估计也舍不得花钱去买。 那玩意儿价格贵得甚至超过黄金。 以他在后世的烹饪方法,眼下手里那点财帛根本不够他祸祸的。 就连本土产的野花椒估计都买不了多少。 对于吃货而言,穿越到古代其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野味固然多,可却也不好烹制,吃的满嘴腥味很扫兴。 好在兔肉用西横给他打磨的石板煎一下,味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与煎好的野韭菜一同夹到摊好的面饼里,味道也还说得过去。 让黄品唯一觉得差点意思的就是面饼摊得稍微厚了些,而且摊得也不够圆。 远没有后世小摊摊主弄得那么好。 不过这只是对他而言。 对白玉来说,这种有菜有肉又有主食一起入嘴的感觉非常不错。 不比之前黄品弄得包子和馅饼差,甚至觉如果刨除掉肉,蛋饼比前两者更有味道。 “以后我教你练武,你教我烧饭食吧。” 拍了拍明显圆鼓起来的小肚子,白玉满足的长呼了一口气,继续道:“不然今后回到秦中可吃不到这样的饭食。 该有你起的名字都好奇怪,包子明明该叫圆饼才对,馅饼也该叫扁食。” “名叫什么不重要,好吃就可以,如果你愿意,就按你说的去叫。” 轻轻拍了拍石板,黄品对白玉嘿嘿一笑,继续道:“你愿意学当然可以教你。 不过想要学得一手好厨技,要先从了解炊具开始。 先把石板擦干净,再把兔骨给处理好。” “你练武为了不淤堵经脉,我可是给你按摩。”坐直了腰杆,白玉目光不善的盯着黄品,故意冷笑道:“你却总想把我当家妾使唤,我看着很像是那种缺心思的人?” “哎呀,就是随口一说,不愿收拾那就我来好了。” 龇牙对白玉笑了笑,黄品心虚的解释道:“练武需要对兵器了解,学厨艺也需要对炊具了解不是。 就是想让你学的快些,可没使唤你的意思。” “有没有这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指着周围的长草与矮木道:“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弄吃食。 再有一月就进入冬日,鬼薪们都是去十里之外割草砍柴。 离着大营近些的,是防备冬日遭受白灾时柴薪不够特意留出的。” 瞥了一眼黄品,白玉轻哼了一声,继续道:“本以为你过来一次两次就会作罢,没想到没完没了起来。 再敢过来,可不是现在这么和声细语与你说。” 黄品挠了挠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缘故,之前没往这上想过。” 顿了顿,黄品试探着询问道:“是不是换做旁人早就被治罪了。” “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将身子靠在后边矮木上,白玉扬了扬下巴道:“之前是不知者无罪,以后再来那就怪不得我了。”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这几天明显是白玉在故意放水。 难道说这个美女暴龙对自己有意思? 要不然怎么会又是帮着按摩,又是那么替他着想的。 可两人一共也没接触几天,这感情来得是不是太快了。 另外,白玉长得确实不错,通过教授时的动作,也能看出短袍下的身材那也是相当哇塞。 可这性格却有点太粗糙了,动不动总想伸手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还是跟白玉讲明白,做个哥们更好更靠谱些。 不过考虑到也有可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黄品决定再试探试探,对白玉嘻嘻一笑道:“能让你这样网开一面,真是难得。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吗?” “对你这么好?” 听到黄品的询问,白玉俏脸变得有些古怪,“你一个胡地出身之人,却成了我教授的第一个弟子。 我若是不多叮嘱叮嘱,不知道你要给我丢多大的脸面。” 顿了顿,白玉拿起身旁的长剑,轻手摩挲了几下,对黄品微微一笑道:“如果你可觉得我教授的过于柔和了。 那从今以后我可以再严厉一些。” 听了白玉的解释,黄品心中一阵发苦。 不但果然是自作多情,还特么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白玉现在都够吓人了,再严厉一些那他得遭多大的罪。 “现在这样已经让你很操心,没必要再多为我费心。” 小心翼翼的拒绝了一句,担心白玉揪着这个话茬不放,黄品赶忙转移话题道:“这么怕我给丢脸面,你是武安君的后人?” 白玉惊奇道:“你在胡地也听闻过曾大夫?” 黄品在最初听到白玉的名字时,就与白起联想到一起过。 只不过认为即便与白起有关系,也就是同一宗族,关系并不会太近。 万万没想到白玉会是白起的重孙女。 看到黄品一脸惊愕的不应声,白玉嘴角微微向下搭了搭,自嘲的笑了笑,轻声道:“曾大夫是曾大夫,白家后人是白家后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被白玉轻语叫回神的黄品连连摇头,“那可是武安君,是被人喊做人屠的。 你是他的血亲后人,我难道不该大惊小怪?” 白玉同样摇头道:“哪个老秦人的祖上不是功名赫赫。 可再如何显赫也是祖上的功名,与我们这些后辈何干。 再者到了我这一辈,白家早已经不是当初的白家。 只有留在太原的那一支被始皇帝册封为太原侯。” 说到这,白玉眼圈略微有些发红的继续道:“大夫与兄长都战死在战阵。 家中仅留的弟弟在前岁也因病离世。 我是这一支白家最后的族人,待我死后,这一支就彻底没了。 是武安君的后人又能怎样呢。” “抱歉,我不知道你家里是这个情况。” 白玉给黄品的印象一直是个武力值高超,且性格十分坚强且恬淡的人。 没想到家里有这么大的变故,更没想到白玉眼圈也会红,也会流眼泪。 赶忙抱歉了一句后,黄品略微有些心疼与唏嘘的劝慰道:“不管是武安君也好,你这一支后人也罢,都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 都该受到敬仰,也都该受到尊重,你不要这样妄自菲薄。” 顿了顿,黄品故作轻松道:“这次我可以发誓,只要还在一个大营。 今后肯定日日都让你吃上我做得饭食。” 第34章 庆贺以及小心 即便是刚刚练过石铍满身都是热汗,但被吹拂过来秋风打在身上,黄品还是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 拿着帕子边快速擦拭着身上的汗水,黄品边远眺了几眼远方起伏的山峦。 山峦的色彩已经从黛色变为了青黄相间之色。 虽然看上去比营外旷野的萧瑟景象要好上许多。 但野草不能与树木的枝叶相比,有些树叶即便是到了大雪纷飞的时候,看上去还是绿色的。 现在呈现出青黄相间的颜色,已经意味着冬天来临的脚步越来越快。 冬天的严寒在后世的时候算不得什么,但在这个时候是真有人会被冻死。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秦朝与汉朝初期,人均寿命在三十五岁左右。 这个数据的准确性黄品判断不出对错。 但文章中提到平均寿命低下的原因,多少还是有些道理。 除去战乱,很大一个原因是与冬天有关。 或许直接冻死的人并不算多,但是严寒会给百姓引发出多种慢性疾病。 以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以及底层人的生存环境,很难将身体将养回去。 当时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感受却不深。 真正穿越到大秦,又接连与黔首接触了几天,黄品对这个观点深以为然。 黔首们大多穿的是褐衣,也就是麻衣。 光是参考麻袋的特性,就可以想象这玩意儿穿在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尤其是黄品特意从黔首那借了一件穿在身上试了试。 由于被常穿的缘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扎。 但却非常沉,而且由于透气性过于良好,极易被风吹透。 就算是往里放些树叶干草,能够抵御寒冬的效果也不会太好。 好在这里是新夺过来的土地,之前又主放牧。 王昂这些代管的屯军卒对黔首们打些猎物获取皮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不是猎人出身,没有捕猎技巧也没有什么好的捕猎工具。 这些黔首们根本打不到像样的猎物,就连野兔这种小型动物捕捉起来也极为不易。 东拼西凑的一家能弄出一件皮衣就算是不错的。 帮着筑城做活倒是赚了些钱,也够买件材质稍好些的御寒衣物。 问题是这时候生产力低下,衣物一直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 更何况还是处于边地,更没处去买。 甚至就连屯卒过了规定上报领军服的日期都没法再领到免费的军服。 只能传信让家里送钱过来买,或是买好了邮寄过来。 不是说军队不讲人情,不顾屯卒的死活。 而是军服都是根据上报的数目制作的可丁可卯。 而且能全数制作出来已经极为不易,没有余力再后补。 不过话说回来,黔首们比较自由一些,多少也能凑一套皮衣。 拾草砍柴虽说走得远些却归为己用,捱过冬天还是没太大问题。 最惨的其实是那些刑徒。 罪责轻一些的,或是已经受完惩罚又主动留下做工赚钱的能够住上帐篷。 罪责重一些的,以及那些隶臣妾住得都是用草搭得棚子。 夏天的时候好说,全当是乘凉了。 到冬天如果配给的柴草过少,或是寒潮出现的多些,肯定有人会捱不过去。 用现代话来说,这些人除了小部分原来楚人,其余人现在都是他的粉丝。 等蒙恬领兵过河打跑匈奴人,那些以做工抵罚的那些人有些或许会离开回家,隶臣妾肯定是继续要过河去筑城。 按一半的人数来算,差不多有四千人。 而这还只是新秦中县一地。 听王昂讲,同时开建的县城大概有十座。 相加到一起,总数至少有四万人。 等他的口碑逐渐传出去,这些人慢慢都会成为他的粉丝,甚至是拥趸。 怎么也得想个办法让这些人熬过这个冬天。 另外蒙恬把匈奴人都给打跑怎么也得半年的时间。 他有从胡人那缴获的皮衣,倒是不担心能冻个好歹。 可也得琢磨琢磨冬天在吃的上该怎么过,毕竟已经答应天天管白玉的饭。 就算是人家不会真的天天过来,他自己也得吃。 军里发下来的那些腌菜,全都是用又咸又涩还带着点苦得杂质极多的粗盐腌制。 吃吐都是小事,吃久了会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大。 琢磨到这,黄品放下帕子用力叹了口气。 要忙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稍稍想要改善某些方面,全都要靠他自己。 而且想解决一个问题,还会引发出一连串的前置问题。 想自己做些咸菜,就要先把粗盐过多的杂质去掉。 想要过滤粗盐,又少不了木炭,更少不了火。 而这个时候恰恰最缺的就是烧火的柴草。 难题真是一个接一个。 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黄品快步走回帐篷。 窝在大营里肯定是想不出办法,还是得出去走走。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下边还有十个家仆。 现在夜里已经变得寒凉,得先把皮衣给发下去。 另外想要自己弄咸菜,恐怕食材没处去买。 那种黔首种的估计不够他们自己吃,隶臣妾种的也要提供给军中。 还是先分配人手去挖些野萝卜,或是割一些野韭菜花。 虽然这个时候韭菜花有点老但有总比没有强。 如果实在是弄得太少,或是味道太差真没法吃再想法换一些过来。 把被汗水浸透的帕子扔到木盆里,找了根麻绳将堆放在一起的皮衣 全都捆好。 黄品咬咬牙,忍着浑身的酸痛刚想迈步出帐篷。 一声声好似庆贺的高呼,突然传入了帐内。 紧接着王昂、白玉、西横,以及屯兵的百将与更卒的百将一齐涌入了帐内。 几乎到了人挤人,根本没处下脚的地步。 黄品更是被围得近的几人给架了起来。 “那耕犁比原来的要快上两倍,耕出的地也只深不浅。” 声音颤抖着将曲辕犁测试的结果说出来,王昂抓着黄品的胳膊用力摇晃了几下,眼中的目光炙热无比道:“匈奴人即便被赶出阴山也不会就此作罢。 而有了这耕犁,可耕之田将翻倍的开出来。 只要两年的光景,边地定能粮足。 到时候再与匈奴和众胡对阵,将打得更加容易,甚至会跨过阴山直插漠北。 今后立功的机会将多不胜数。” 挤在另一侧的白玉没等黄品开口,声音略低的快速接口道:“打造的物件确实是利农重器。 但之前多少与你有些说笑的意思,你刚入大秦不久造出如此物件没什么。 但是待你的照身贴下来后,一定要万万小心。 大秦历来是在其位做其事。 一旦入了大秦籍册,不是百工而进献利国器物,不但不会有赏赐,还会因触犯工律而受罚。” 白玉的话音刚落,西横立刻兴奋的接口道:“成了,真成了。 你别做什么县尉了,改做工师吧。 我敢保证,你我联手研习工道,定会名传千古!” 西横的话音刚落,黄品依旧没机会开口。 那些百将也开始七嘴八舌的开启了大唱赞歌的模式。 第35章 助人为乐是写进律法的 吵吵闹闹来的快,去的也快。 黄品刚把这帮家伙各自表达的意思捋顺清楚。 王昂就嚷嚷着筑城已快到尾声,这个时候更不能大意,必须要勤盯着点。 一挥大手带着一众百将喜笑颜开的离开帐篷,直奔筑城的工地。 望了望王昂等人离开的背影,黄品撇撇嘴刚想放下扛着的皮衣,西横一拱手笑嘻嘻道:“我是工师,也得去筑城那里。 待城筑完,横犁再多打造些,我再过来与你一同研习工道。” “等等!” “哎呦!” 见西横说完就往外走,黄品先是喊了一句,随后一着急将扛着的皮衣给砸了过去,结果正正好好砸到了西横的背上。 “你喊我停下就好,用不着扔物件过来。” 十件皮袍加一起有一百来斤,好在质地比较柔软。 西横虽然砸了个趔趄,但是却不怎么疼。 转身嘟囔了一句,看了看地上的那一捆皮袍,西横咂咂嘴,“你这个子是真没白长,这么重扔得是一点不费力气。” “少在这跟我扯这些。”抓起皮袍放到一旁,黄品扬了扬下巴道:“工律是怎么回事,怎么没见你与我提过。” 如果不是白玉提醒,他一直都不知道大秦还有不是工匠不能鼓捣发明器具的规定。 西横这老小子从业二十年,对这个不可能不清楚,结果却一个字都没提这茬。 接触的这几天,多少对西横的性格也有所了解。 他不认为西横是故意要坑他,也没法坑他。 毕竟王昂和白玉,甚至是整个屯卒都不可能眼看着他犯事。 但他还是决定要拿这个事说一说。 不然白玉是军中的法吏,不是地方上的法吏,也有本职工作要做。 有些时候想不起或是对有些具体律法也不大清楚,想不起也没法给他全方面普法。 另外,他与白玉早晚要分开,人家不可能提醒他一辈子。 而他今后鼓捣的东西肯定少不了,与墨门的合作也是长期的。 再者,西横这个货弄完也不说先让他看看,直接拿到黔首那边去试验,弄得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必须得给西横敲敲钟,不能再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 “你怀疑我是故意要让你吃罪?” 黄品问得这么直白,西横哪能听不出潜台词是什么。 满脸惊愕地反问过后,也不管白玉还在一旁,脸色涨得通红道:“这里是边地,各县连架子都没撑起来,没那么多讲究。 另外你是刚归秦的胡地之人,谁会拿工律来约束你。 更何况你连照身贴都还没有,物件又是利农的国器。 上边给你的赏赐,绝对会把处罚的那一份给带出来。” 顿了顿,西横语气变得更为激动道:求助于你已经将颜面丢得一干二净。 如果再提只能出于工室,那岂不成在威胁于你。 身为墨者,做不出这样龌龊之事。 若你如此看我,往后只能各自研习工道,以求两相安好。” “啧啧,怎么跟个几岁孩童一样,说说就要扬沙子。” 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嘿嘿一乐接着道:“你也知道我是从胡地过来的,把前边的话说清楚就行。 我又没说你故意要害我,你说那么多气话干什么。 除非你是心虚。” 见西横气得直咬牙,白玉抿嘴笑了笑,劝慰道:“他的意思是告诉你以后再有碰触律法之事,你要提醒他。 别跟他置气,快去筑城那里查验,千万不要出了差池。 不然都要跟着吃罪。” 白玉的话让西横猛然惊醒。 这个惊醒不是要仔细查验城郭,而是忘了还有个在他看来是外人的白玉在当场。 这让西横有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当场捉住的感觉。 用既幽怨又委屈又带着些以后再这样有你好看的目光瞥了一眼黄品,西横满脸通红的拱拱手,飞快的跑出帐篷。 “我该早些与你说清楚,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又鼓捣出比之前还要利农的器物。” 歉然的解释一句,白玉翻了一眼黄品,“即便你占着理,也不该欺人家嘴拙。 而且更不该拿皮袍砸过去。 这是我知道你没恶意,你少不得让我痛揍一通。 且还要被治罪,或是受刑或是罚金。” 看到黄品有些疑惑和不服气,白玉只得哭笑不得的仔细解释了一下有关斗殴的律法。 听了白玉的科普,黄品咂吧砸吧嘴。 大秦对打架的处罚倒说狠也狠,说轻也轻。 但不管是轻是重,还是非常公平的,对责任划分的很详细。 主动挑衅又先动手的,如果打得不严重,受以耐刑。 就是把脸上的胡须和眉毛给刮掉,是一种侮辱刑。 稍重一些就是笞刑,也就是拿棍子抽,一般挑衅者抽二十下。 再重一些,就要被判为刑徒,或者关进牢狱,甚至是被判死刑。 如果被挑衅者先动手,处罚会酌情减轻一些。 不过酌情是酌情,但打得严重的话也同样要受罚。 看起来与后世的互殴有些相像,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被判重刑的前提是把挑衅者给打得重伤或是直接销户。 而且也分场合场地以及具体的事态来判断。 如果是侵犯个人财产的,打死八百回都没问题。 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小偷进自家家,结果被发现跑得时候摔下楼,还要被偷的人家承担一部分责任。 没有任何和稀泥,谁的错就是谁的错。 另外,还有一条律法也挺意思。 假如逛街或是在路上行走,突然看到有人行凶。 若是正好赶在行凶现场一百步以内,不过去加以相劝或是救助,同样受到责罚。 虽然责罚是交罚款,但数目却非常大,两副皮甲的钱。 这条律法在黄品看来,简直不要太好。 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不良风气。 整个社会会非常和谐,也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且可以想象大秦的百姓之间该有多和谐。 想到这,黄品对白玉咧嘴一笑,“你都说了要分具体情况。 一个玩闹,哪能算的上触碰律法,少在这吓唬人。” 白玉抿抿嘴,轻笑道:“不与你说得重些,你怎么会往心里去。” 目光瞥了瞥地上的皮袍,白玉询问道:“可是要给你的家臣妾拿去?” “聪明。”再次抗起皮袍,黄品朝着帐外努努嘴道:“天愈发的冷,既然被赏赐给我,总不能让他们冻伤。” 想到还是白玉心思细腻,也更为关心他,黄品边往外走边继续道:“皮袍给下去就完带着他们去弄些野菜。 你若是没事就跟着一起转转。 如果野韭不是特别粗老,再去摸些蛋,给你包饺子吃。” 第36章 发现煤炭 新秦中城离着北边的黄河有二百多里。 通个这个距离黄品可以断定他还是在杭锦旗的范围内,只不过是向北移动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的植被,与穿越前却有着天壤之别。 听王昂所讲,距离黄河这二百里,先是一百多里无边无际的大草原。 剩下的几十里是大河夹带的泥土堆积而成。 土地极其肥沃,堪称膏腴之地。 不管是放牧还是耕种,都是难得的养人之地。 不过新秦地刚刚夺下,很多原来的胡人也主动归顺大秦。 河岸之地虽然丰美,但却过于狭小,便留给了胡人部族。 一是用来拉拢,二是也算守卫新秦地的第一道门户。 而正修建的新秦中的南边,虽然比不上紧靠大河的那片土地。 但地上的植被比也只是稍稍逊色些。 同样长草遍地,类似于柳树这种不算高的灌木也比较常见。 可以说在后世的整个鄂尔多斯的辖地全都是草原,库布齐沙漠还没有形成。 而植被多,就意味着可食用的野菜非常丰富。 加之原来的胡人也并非是一点菜都不种。 只不过是种的比较粗糙,种完就不怎么管。 菜籽得以被小动物传播出去。 像是长豆角黄品一路零零散散的也见了一些。 萝卜更是不必说,至多几十步远就能挖到几个。 不过野韭菜大多已经完全长成,开的花已经枯萎,里面的籽也过硬。 想要做韭菜花,需要费一番大功夫去寻找还没完全长成的。 但是黄品却在一些柳树和叫不上名的矮木旁发现了可食用的蘑菇。 完全弥补了之前做韭菜花要费大力气的郁闷。 他手里有西横弄得木夹和竹篓。 只要到听到哪里有野鸡叫,悄悄在一侧将竹篓支起来,在里面撒些小米和麦子做个简易的捕捉工具。 然后从另一侧大张旗鼓的追捕过去,运气好能直接抓到不善飞行的野鸡。 抓不到也不要紧,只要把野鸡追到离竹篓不远的地方就可以。 撤走以后不超过一个小时,贪吃的野鸡绝对会将支棍撞倒被扣在竹篓里。 当然,这并不绝对,有时候扣里的也会是老鼠。 有些时候也会被路过的黄羊将竹篓踢飞,把撒下的诱饵吃个一干二净。 但他与西横一起抓的几次,只要野鸡率先发现竹篓,每一次都被会扣在里面。 这次发现了蘑菇,说啥都必须要弄个野鸡炖蘑菇出来。 “甲、乙、丙、丁、戊,你们几个去挖沙葱与萝卜。 春、夏、秋、冬、四季,你们去采蘑菇和摘嫩一些的韭花。” 把活计都交给十名家仆,黄品对白玉一挑眉,“我改主意了,今天不吃饺子,吃小鸡炖蘑菇。 跟着我一起弄两只雉去。” 对于到底吃什么白玉并不在意,反正黄品做得没一样不好吃。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后,想起黄品给家臣妾起的名字,白玉轻笑了两声道:“你倒是挺会起名字。 不但叫着简单,听起来也很好听。” 黄品撇撇嘴。 也就大秦这个起名大多都是什么去疾,去病,去恶。 或是根据出生时的特征例如白,黑,高、大,甚至是生产的体位如横,竖等的年代才会认为他起名起的好。 放在后世不但显得有些土还很怪异。 “你这是什么样子,我难道说的不对?”看见黄品撇嘴,白玉不满的问道。 “对对,你说的都对。”抓鸡心切的黄品十分敷衍的应了一句后,拍了拍背着的竹篓道:“我现在好像都闻炖蘑菇的香气了,别管给他们起什么名,先去逮雉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白玉先是对黄品的说辞很不满的鼓了鼓俏脸,随后又罕见地捂着嘴咯咯边笑边说道:“我怀疑你的老仆是故意走掉的。 就你这么爱吃能吃,他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仗怎么能应付的来。” 黄品心虚的笑了笑,“或许你说得也没错。 不过谁让我个子高,不吃些好的是真没力气。 要不是我对弓弩使得还不熟练,早就去打黄羊了。 这里的羊肉质鲜美,烤个肉串只撒些盐都能香的人受不了。” “羊哪里有吃着不香的。” 反驳了一句,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道:“不过你心地倒是良善。 方才出营时,那些黔首那么送你家禽以表耕犁的谢意,你都硬是推脱没要。 算是个良君,教授于你也算…” 说到这,白玉猛得想起田律,歪头看看黄品,改口道:“你不是猎户,日后安定下来,你还是少这样做。 而且大秦有律令,春二月始万物繁育。 不得上山砍柴,不得泽中割草烧灰以增地力。 也不可采挖山野发芽草木,更不可阻塞河道捕鱼。 像你这样又抓猎物又是摸蛋,更是罪上加罪。 好在七月可解禁,不然早就重罚于你。” “卧槽!” 听了白玉的又又一次科普,黄品下意识的爆了句粗口。 这个律令堪称最早的环境与动物保护法,简直不要太先进。 “卧槽?”白玉眉头轻轻蹙了蹙,询问道:“这是何意?是对律令不满?”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赶忙尴尬的解释道:“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是很好,非常好的意思!” 白玉微微颔首,轻声道:“很好的意思? 那是不是可以说你很卧槽?” “呃,这个…啊,也可以…” 黄品支支吾吾的刚想硬着头皮承认,白玉再次捂嘴笑着打断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逗一逗你,别在那支支吾吾的了。” 黄品emo了。 他没想到白玉这个母暴龙也有这么皮的一面。 “要不是我的单身手速没你拔剑的速度快,你信不信当场就将你按在地上摩擦。” 低声含含糊糊的吐槽一句,黄品再次拍了拍竹篓。 迈步边往野草长得高的地方走,边打算调侃白玉如果再挖苦他,就不给她吃鸡。 隐约看到不远处挖萝卜的黄丙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挖了一块像是煤的石块出来,正拿在手里抛上抛下。 黄品立刻停下了脚步。 眉头挑挑了挑,立刻朝着黄丙跑了过去。 这里是后世的鄂尔多斯。 而鄂尔多斯能够被称为小迪拜,不单是因为有沙漠。 而是因为有羊煤土气。 其中羊就是个凑数凑谐音的。 煤矿,高岭土,该有丰厚的天然气才是最主要的。 黄丙手里抛着的玩意儿,根本不用猜是不是煤。 之前没看到实物就没想起这茬,居然蠢到还在发愁用什么来烧火。 而有了煤,绝对可以再收割一波刑徒们的好感。 第37章 煤只能在外边用 “乌薪?”从家仆手里拿过煤块仔细看了看,白玉脸上带着喜色道:“难怪你都顾不上去抓雉。” 乌薪? 心里重复一遍白玉的叫法,黄品砸吧砸吧嘴。 这个名起得不错,比煤听起来好多了,特征与用法都给带出来了。 就是白玉也认识这个,恐怕光发现煤起不到多大的震撼作用。 不过最根本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只要人不被冻死冻坏就好。 而且方才想得也有些片面,也想得过于简单与美好。 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将近半个月时间,他出的风头实在太多了。 这也就是在边地,如果换到别处估计早就有人看不过眼。 王离这条腿确实够粗,但也仅仅是够粗。 连将他留在屯军都做不到,可见王家的威势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而王离为他争功,王昂与他共经生死,他已经彻底被打上王家人的标签。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王离都算是被蒙恬打了一次脸。 说不得有觊觎王家地位的人,也会紧跟其后。 继续以他为突破口,连续抽王离的脸面。 抽得次数多了,王离如果又没有有效的反击手段。 其他观望的人,恐怕会顷刻间一拥而上,将王家的政治资源全都啃食干净。 当然,最终还是要看政哥是什么意思。 将王离派到北地,一是钳制蒙恬,其次也是有培养的意思。 就是政哥挂得有些早,几年的时间不够王离熬出来。 不过不管事情的走向到底是什么样,他给大秦带来的爽点有些太密。 拉拢人心的事情需要先缓一缓,太着急容易被枪打出头鸟。 但道理明白归明白。 这种想发力怕有人嫉妒或是趁机打压,不抓紧发力又怕将来无力应付骤变的状况,实在也是让人有些闹心。 这让黄品既郁闷又无奈的叹息一声。 整个生活水平与习惯被倒退与改变,忍一忍也就捱过去了。 可精神上的内耗从以前的业绩与赚钱却直接卷到生死的层面,是真有些折磨人。 但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离能给力一些,他的那些担忧都是在杞人忧天。 收了收心思,看了眼白玉手里的煤,目光又环视了一圈四周,黄品对家仆丙道:“接着挖萝卜吧,这里的乌薪暂且不去管。” 见丙的表情带着惊惧与惶恐,黄品笑了笑,道:“用乌薪取暖,冬日所有人都能好过许多。 你发现这个有功无过,用不着担心这个。” 拍了拍丙的肩膀,黄品转身边走边对白玉朝着远处的长草努努嘴,“走吧,继续逮雉去。” “你还有心思吃?”拿着煤块跟上黄品,白玉眉头轻蹙道:“该回营去告知一声,有了乌薪烧土与烧饭食就不必再耗费那么多的柴草。” 黄品停下脚步指着四周道:“这里离城太近。 一旦开挖不但将寸草不生,那些乌薪的粉末也会被大风吹的到处都是。 既然这里能挖到,其他的地方也应该可以。 而且这处正是高壑之上,先到远些的大沟去找找。 如果能挖出乌薪,最好是在沟里挖取。 实在是找不到,再从这挖。” 白玉略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 那些鬼薪割草拾枝还可以,挖乌薪到底是力气差了些。 这会儿正是筑城的要紧时候,分不出人手。” 将煤块放进挂在腰间的兜囊,白玉略带疑惑的问道:“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是想用乌薪在夜里取暖?” 黄品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这还用问?这玩意儿可比木柴与木炭耐烧多了。” “你到底烧没烧过乌薪?!”将煤块又从兜囊里拿出来对黄品晃了晃,白玉沉声道:“这个只能在外边用,在内帐或是房舍内去烧,毒烟是会夺人性命的。” 见黄品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白玉有些急道:“我不是在吓唬你。 大秦未灭六国前,处于劣势时都用这个来御敌。 城外所挖地穴中都是将乌薪压在木炭上放到炉灶里。 有敌追入的时候,就将士引燃随后退走。 但凡入地穴之敌,没有一个不被毒烟熏的或死或是全无力气。 你万万不能贪图乌薪耐少与方便在帐里用此取暖。 再者缺了谁取暖用的柴炭也缺不得你的。 心思别用在这上。” “你这么关心我,没亏了我做得那些饭食。” 提起精神调侃了一句,黄品本来打算继续说了说砌火墙或是火炕的事。 可想到这个时候得收敛一些,不但没心情再往下说,脸色也变得有些颓然。 看到黄品刚刚还在说笑,转瞬间整个人看上去都没精打采起来,白玉皱着眉头道:“怎么突然变得这副脸色。” 微微仰头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白玉俏脸一凝道:“不让你烧乌薪是为你好。 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还耍起孩童性子来。” 说到这,白玉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疑惑道:“方才你盯着乌薪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 而且以你的性子,也不敢这样与我这样才对。” 略微沉默了一下,白玉舒展开眉头,脸色变得柔和道:“可是这乌薪勾起你思乡之情?” 白玉的关心让黄品感觉很暖,但继续再让她这么问下去,指不定要胡编理由扯到哪去。 而且心情是会传染的,他一个人闹心就行了,没必要牵连别人。 强挤出一丝笑意,黄品回道:“谁能不眷恋生养之地呢。” 顿了顿,黄品马上转移话题,故意调侃道:“我与你耍性子可不是怕了你,那是在尊师重道。 况且你待我这么好,总像是对我情意一样,那就更不能不知好歹了。” 闻言,白玉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歪着头看了黄品一阵,笑吟吟道:“你若是对我有什么心思可以直说,但这副说笑的样子不行。 另外,你不知道我寻良人的要求,这次就不怪你乱言。 今后再敢如此,必将你摔打得在床榻上不能动弹几日不可。” 白玉的反应既在他的预料之中,又有些出乎预料。 转移话题的目的是达到了,可这个后果却不怎么严重。 而且同样在说笑,白玉的话却透出半真半假的意思。 又想起王昂最初的时候就叮嘱过白玉不是良配。 黄品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将之前的烦心事抛在一旁,小心翼翼道:“怕坏了你的心情才说笑的。 况且我一个胡地之人,对你哪敢起什么心思。 不过听你话里的意思,并不排斥有人有与提亲。 能与我说说你的要求都是什么吗?” 第38章 该哭的时候就得哭 见黄的长草在秋风的吹拂下,摇曳的沙沙声从柔韧变得有些发脆。 西坠的落日倾洒下的金色光芒覆盖在茫茫旷野之上,色彩显得更为单调。 使得旷野显得更为肃然与萧瑟。 一棵柳树下架起的陶釜里‘发出的咕嘟咕嘟’声,以及散发出的浓烈香气,却让萧瑟之中多了丝烟火与暖人的气息。 跪坐在陶釜一侧的白玉半边身子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 一半脸颊极为明亮显得妩媚至极,一半脸颊略微暗淡显得又有些清冷。 而两只如同样异常明亮且灵动的美眸,却抵消掉了一明一暗带来的违和感。 整张俏脸看上去倍感秀丽与温和,全无往常的冷厉。 不过看在黄品眼中,越是这样却越是觉得让人可怜与心疼。 以白玉的择偶标准,这一辈子她都要孤老终生。 而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拥有如花般动人容颜的女人来说,无人欣赏与采摘其实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或许在最为绽放的时期,并不认为岁月的侵袭能留下什么刻印。 可这世上谁能有不老的容颜,过了盛开的这个时期,岁月这把刻刀必然会在脸上凿出沟壑。 到那个时候,不知道白玉会不会生出悔意。 就算是不后悔,一想到老去的容颜心里也一定会有不甘有难过。 可这是白玉自己的决定,他再替着着急再觉得可惜也根本没用。 想到这,黄品只能微微一叹,将目光从白玉的脸上收回。 “你若是再看完我便立刻看向黔首的那条小狗,我真要对你动手了。” 白玉对黄品的目光切换十分不满,威胁了一句后,干脆起身坐到了黄品那一侧,“看你还如何扭头。” 黄品无语道:“看你是觉得你一辈就这么孤芳自赏,实在是让人可惜。 看狗是因为什么,你也是心知肚明。 不让狗先尝尝菇有没有毒,我可不敢往肚子里塞。 就这么点事,你总自己联想怪得了谁。” 白玉不依不饶道:“抓雉之时你为何不这样看我。 引灶和给雉退毛的时候,你为何不这样看我? 为何偏偏从黔首那换了狗过来,你却这样来回的看?” 黄品撇撇嘴,“就像你明白单身狗这个梗似的。 不就是你自觉是坚强之人,对我看你怜惜的目光不满吗。”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在这里和我顶嘴。” 斜了一眼黄品,白玉脸上露出了笑意,微微颔首道:“孤芳自赏这话说得耐听。 没想到你这个出自胡地之人也能说出如此雅言。” 黄品一阵呵呵,翻了一眼白玉道:“孤芳自赏这四个字用到旁人身上是是好听。 用到自己身上那叫苦不堪言。” 想到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黄品索性继续道:“你自己也说过,武安君是武安君,你们后人是你们后人。 再者,现在离着武安君那个时候已经有些久远。 没人能因为敬仰武安君,而当入赘之人。 何况你的要求还是爵位公乘以上的人才行。 郡县对应的官吏我不知道该是什么职位,可在军中公乘已经是统兵二千五百的将领。 你觉得谁会拼着大好的前程会入赘去你家? 依仗着你白氏出身不行,依仗着你貌美更不行。 有这样爵位的人,谁会缺了美人? 你一个女子,就该有一个女子的样子。 想重振白氏,单靠你这一支,你这一人,你觉得可能吗? 你阿翁,你兄长,已经尽过力,你也同样投入军中过。 你最该做的就是这次服完屯兵之役后,回去找个门户相对的结了姻缘。 重振白氏门楣的事,交给别支吧。” 黄品直白的劝说让白玉的脸色先是变得煞白,随即又涨得通红,并且眼圈中含上了泪水。 黄品见状,赶忙劝慰道:“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说得确实直了些,可也是真心为你好。” “你知道什么你就敢说为我好?” 白玉再绷不住以往装作的坚强,满是委屈的娇吼道:“始皇帝以念曾大父往日功勋的名义,将末支封为太原侯。 可真是这样吗? 只要心思不缺的都知道那是朝堂上的人手不够了。 为了震慑韩、赵、魏三国那些人才封的末支。 老秦人该有老秦人的骨气,末支就不该这样应下来。 更可恨的是,末支到了赏赐的洛阴城后,大肆渲染长平之战的惨烈。 甚至还效仿曾大父当初无奈之下才用的坑杀之法,当众杀了不少暴乱之人。 白氏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白玉紧盯着黄品恶狠狠道:“有没有人入赘,我要嫁不嫁人家,那是我的事。 与你这个出身胡地的蛮人何干?! 你说这些看似暖心的话,还不是与那些有龌龊心思的一个样。 想得我身子又不够入赘的爵位,便想着用言辞哄我野合。 他们不行,你一个胡儿更是不行! 休想再打这样的主意! 我的身子即便是烂了都不给你们这帮龌龊之人!” 怒吼过后,白玉从哽咽变为了捂脸嚎啕大哭,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黄品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没事嘴欠干什么! 被白玉骂倒是没什么,他脸皮厚不在乎。 而且能听出明显是气话。 主要是他受不了女人哭。 这个受不了不光是不忍,还有一半是真听不了女人的哭声。 现实中与影视剧中女人的哭可是大不一样。 现实里再怎么好看的女人大哭起来,什么凄美感,落寞感全都通通不存在。 尤其是呜呜嗷嗷的哭嚎声,对黄品而言如同音波武器一样。 像是有人在他耳旁拿东西不停刮玻璃发出尖锐的刺耳声。 不但头皮发麻,还心慌的厉害。 可白玉如此失态,显然是不知道硬挺了多久,早就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发泄,对她的心理健康十分有好处。 如果再这么憋下去,白玉要么抑郁,要么会疯掉。 黄品只能龇牙咧嘴的忍着浑身的不适道:“你扛了这么久,就该好好哭哭。 不然早晚要憋出病来。 就是劳烦声音稍微收敛些,让远处的人听了,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到时候有很过来,我被误会没什么,耽搁你哭就不好了。” 白玉哭的撕心裂肺,原本并不打算搭理黄品。 可边哭边咀嚼了一下黄品劝说的说辞,白玉越想越是好笑。 硬挺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控制住笑了出来。 又是哭又是笑的来回几次,感觉实在有些丢人,有些气恼的抬手捶了一下黄品,“胡地的人就是这么劝慰人的?” 第39章 白玉的分析与看法 轻轻拍了拍吃饱了的小肚子,白玉看着拿饼蘸着菜汤依旧在大快朵颐的黄品道:“单凭烹饪一道,你祖上绝对是黄国之后。 胡人可琢磨不出这样的吃法,更没工夫去这样琢磨。 你若是孩童时把吃的劲头肯用在练武上,一定会是个好手。” 将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快速咀嚼了几下咽下肚,黄品拿起帕子边擦手边翻了眼白玉道:“你埋头吃的时候可比我强不到哪去。 吃完了开始贬损我,有些太不厚道了吧。 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你一直哭,省着吃饱了有力气就知道气人。” “这分明是夸赞,哪来的贬损。”抬手双臂抻了个懒腰,白玉颇为感慨道:“大哭一场,确实舒坦了许多。” 放下双臂,白玉对黄品挑了挑眉,“说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让你变得那么颓然。” 黄品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烦心事刚丢到一旁,白玉就又提起这话茬。 “没什么烦心事,只要你下回想哭的时候,找个无人的地方…” “你再这么编排我,我就要动手消消食了。 还有,我就那么像是个憨傻之人?你说没说实话我会看不出? 提醒你,琢磨好再开口。 今日饼与雉吃的稍多了些,真的很想摔打摔打旁人消消食。” 黄品斜了一眼不停威胁他的白玉,“你都二十二了,不看你的个头,光这个年岁就已经是个大人。 怎么还跟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一样,非要你说了个秘密出来,我就一定也要说一个。” 见被黄品戳穿了心思,白玉嘴角勾了勾,直接摊牌道:“既然知道我是什么心思,那就别在说无用的。 赶紧把你的烦心事说出来,我也要跟你一样,好好贴心的劝慰劝慰你。” 瞥了一眼难得跟寻常女子做出撒娇与不讲理样子的白玉,黄品并没有急着应声。 不过两人聊过嫁娶的问题,也看过白玉嚎啕大哭的样子,更知道白玉压抑的缘故。 黄品觉得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些,或者说是友情更瓷实了些。 而他在某些方面的担忧其实并不算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以白玉的品性,即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最重要的是,很多疑惑之处问白玉比问王昂要更好。 想到这,黄品先将单独给王昂留出的那罐小鸡炖蘑菇放到石板上温着,随后看向白玉道:“有句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人必非之。 我从胡地归秦仅仅半月便弄出了那么多的物件。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引出什么祸端。” 听了黄品的担忧,白玉做出夸张的侧目样子道:“这就是让你愁到颓然的事情?” 询问过后,白玉先是捂嘴咯咯笑了一阵,随后摇摇头道:“你想得有些多了。 在大秦律令下,没人敢抢功,更没人敢因嫉妒他人之功而行龌龊之事。 更何况你的功多在利农,多在器具,不在朝堂,不在治理。 再者,你以为只你一人会领功? 自你而始,但凡你的上官皆可得功。 王昂,二五百主刘德,两千五百主孟西,裨将涉间,后将军王离,上将军蒙恬,全都能取功。 刨除律令,面对这么多将军,有谁敢因妒忌你而陷害你。 若是大秦尽出你担忧的龌龊事,大将军王翦何以能出头?! 大秦又何以能平定六国?! 如果你还有什么利民之物,尽管打造就是。 只不过最好与西横联手,这样更为稳妥一些。” 黄品苦笑着应道:“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 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大秦已经与平定六国时大不相同。 没有外敌,劲头就都对内使。 我与王昂一同经历生死,王离又亲自为我争功。 在外人眼里,我与王家是为一体。 可眼下王离好似与上将军有所分歧。 若是有人效仿上军的做法,从我这个胡地归来之人身上找事,是最为容易的。” 黄品这番话让白玉眼中满是惊讶,“你连屯军都不是,你却琢磨这些事情。 你有些太高看你,也太小看王家了。” 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白玉眉头微微蹙起,轻声继续道:“你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却是有些早了。 王家祖孙三代为大秦拼命效力,始皇帝对其无比信赖且器重。 即便现在只有王离一人支撑王家,也不会有人敢轻易觊觎王家之势。” 顿了顿,白玉微微摇头道:“况且王家在郡县任职的人不多,职位也并不高。 蒙、赵、李、冯、杨几家不会也不敢为了这些而故意打压王家。” 说到这,白玉对黄品抿嘴笑了笑,继续道:“之前或许是我极力劝你去内史郡而不是应下县尉之职。 让你觉得王离与上将军是因你生出了龌龊与嫌隙。 其实就如我先前说的那样,以你的劳功就该去内史郡。 另外,上将军看似驳了王离的颜面,但仔细想想并非如此。 上将军不但不是在打压王离,还是在点拨与调教王离。” 黄品听得有些发懵,“你确实是这样?王离可是北地屯军的副手。 被这样落了颜面,还不是在被打压?” 白玉点头道:“别忘了你是被赐为边地县尉。 并没有完全脱离北地的大军。 而且一旦大军渡河占据河北之地,屯兵一样要驻守在边县之旁。 你与王昂或是王离,相互配合的好了,一样能立取功勋。 最为重要的是,上将军对你的赐职,也是一种保荐。 一旦你出犯了律令,多少也会牵连上将军。 可以说你既有王家护着,又让蒙家不得已要多关注你一些。” “真会是这样?”黄品扶了扶头上的长冠,有些不相信道:“王离能被始皇帝重用,肯定是颇为才学。如果蒙恬是这个意思,他能看不出?会如此气愤的给王昂传信?” 白玉捋顺了几下额角露出的几丝乱发,语气平淡道:“当局者迷,且王离一路走得太顺。 真到他扛起王家时,做事有些太急迫也太想当然。 即便北地没有当初老将军的麾下,为你争功之事也不该由他来说。 做得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就算是五百主,那也是不知道打了多少仗升上来的。 即便马鞍与马镫是天大的功勋,也要想想那些人才对。 他该将王昂提上去,把你纳入他的短兵才对。 你与王昂一内一外,肯定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 第40章 王昂的科普 随意的拿手擦了擦嘴角,又打了一个饱嗝,王昂靠在木塌沿上颇为感慨道:“最初见你时,还把你当做犯境的胡人。 庆幸当时没手快一剑把你刺死,不然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饭食。” 见黄品的脸色浮出些不满,王昂笑道:“其实就算你真是胡人也没什么。 整日就知道琢磨吃食的,能有什么坏心思。” 黄品轻哼一声道:“按个头来断定是不是已经成丁已经很离谱。 你这又拿会不会烧饭食,和饭食烧得好不好吃来断定人的好坏更是离谱。” 王昂摆摆手,“按个头判断是不是已经成人,都是六国故地之人不说实话而无奈的办法。 秦中之地可没人这样,皆是到了年岁主动去傅籍,生怕投军晚了挣不到劳功。 你现在是秦人,并且不是新秦人的秦人,少跟着乱说。” 闻言,黄品挠了挠头。 王昂说得有道理,秦人那么热衷于军功,只会把年岁往大里说,根本不会往小去说从而躲避投军。 不过也不能说原来的六国之民这么做就有多大的罪过或是自私。 毕竟天下一统的时间还不长,在惯性的牵引下多少还是战国时的思维。 南边的认为抵御胡人与他们没关系,北边的也认为攻打百越同样不是他们该干的。 可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政哥领着大秦的官员直接另辟蹊径。 按身高来算是不是成年人。 这样多少对那些长得快的孩子有些不公平。 但是能够发育的好的孩子,肯定不会是普通人家出身。 对于六国贵族,政哥可是没下死手。 而这些家伙在当地多少还掌握着一些话语权或是能够有左右舆论导向的能力。 吃了这样一个亏,怎么可能不去编排这条政令。 “不用多琢磨这个,你在大秦待得久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 打断黄品的琢磨,王昂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贱兮兮地压低声音十分八卦的问道:“你与法吏玉现在走得愈发亲近,是不是已经…” “你怎么总往这方面琢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闲逛的游侠。”翻了一眼王昂,黄品撇嘴道:“若是你馋人家的身子,你就自己去试试。人家好歹也是武安君的后人,总拿我说事做什么。” “她告诉你她是武安君的后人了?”坐直了身体,王昂捋了捋胡须,点点头道:“没想到你还真入了她的眼。” 黄品嗤笑道:“你一天能不能琢磨些正事。 你要忙的事那么多,话茬就知道总围绕个女子?” 王昂脸色一正道:“真当我跟个妇人一样就知道说这个? 营里上下没一个不知道白玉的苦闷,也都心疼她。 都盼着早些遇到个钟意的人,弃了她那不可能实现的心思。” 说罢,王昂皱着眉头,边摩挲着下巴边自言自语道:“她若是真看中了你,倒是你的门户有些配不上。 不过你的言行举止虽与秦人有异,可却能断定是黄氏之后。 而黄氏与白氏同为嬴姓,若硬按这个说,也说不上谁配不上谁。 可你到底是生长于胡地,多少差了些。 但白玉那一支仅剩她一人,也算是抵平。 就是盯着白玉的人不在少数…” “停停,用不着你在这给我陈述利弊。” 实在受不了王昂的嘟囔,黄品先是开口打断,随后十分疑惑的问道:“白氏不是出楚国的芈姓吗?怎么被你说成了嬴姓?” 对于黄品的询问,王昂将脸皱巴成了一团,做出十分头疼的样子道:“你哪哪都还不错。 唯独是不知礼法,不知祖辈传承这事确实让人有些头疼。 白氏跟楚国有些渊源,但并不算太大。 白氏同样是秦国的宗室,祖上是武公的嗣子公子白。 原本是能继承王位的,但王位被武公的胞弟德公得了去。 并且将平阳赐给了公子白。 自此大秦就多了一家白氏。 武安君不光是叫白起,还叫公孙起! 公孙不用我说是什么意思吧,在大秦的芈姓后人就没有能被称作公孙的。 今后你少听那些刑徒或是黔首给你乱说。” 给黄品做完科普,王昂猛得想起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赶忙将放在一旁的一柄长剑拿起,“上次从兄只为传信,显得有些急迫。 这次特意派人给你送过来一柄上乘的长剑。” 顿了顿,王昂叹了口气道:“算是给你未被纳入军中的补偿吧。” “武城侯太过客气了。”黄品没接长剑,对王昂摆手道:“凭你如此待我,用不着这样。” “一柄长剑而已,况且正好你还没趁手的长剑,不要推辞了。” 把长剑放到黄品的身旁,王昂沉声继续道:“在我看来一柄长剑都过于轻贱。 这会儿大军应该已经分左右两军向大河开动。 若不是牵连,这会儿你可能已经跟着大军进发。 唾手可得的劳功,就这么没了。” 黄品见王昂语气里满是愧疚,连连摆手,“你这么说了就没意思了。” “你不在意,是你仁义,我若不提那无异于小人。” 用力抿了抿嘴唇,王昂对黄品笑了笑,“不过不用着急,劳功早晚都能得上。 而且这个时候你正好多与白玉练练军中技艺。 在边地用处最大的就是武技。” 顿了顿,王昂再次对黄品挑了挑眉,十分没正行的道:“你最好是连人带艺都给学到手。” 黄品自动忽略了王昂后边的调侃,犹豫了一下将白玉之前的推断讲了一遍。 毕竟不管是王离还是蒙恬,在历史上品性还都不错,没做过人神共愤的事。 两人分别是现在与未来的大秦中流砥柱。 该提醒王离的,还是要提醒一下。 听了黄品的分析,王昂撇撇嘴道:“或许蒙恬真是你这样考虑的。 可按劳功,你岂能只是只做个边地县尉? 另外你不知道从兄是压下我升任都尉之职,只升为军侯。 他虽为明说,但却明显是以此给你挣功。 如此这样,蒙恬还是不给半分颜面,你觉得是真为从兄好? 王家到了此时,其实根本不贪恋权势。 挣得是脸面,不愧于大父后人的脸面。 况且王家也不是蒙恬能用这种手段来调教的。 且走且看,到底是王家走得远,还是他蒙家走得远。” 王昂的态度让黄品心中一叹。 大家子弟的身份,既是动力也是压力。 真说不上王昂所说的是对还是错。 有句话人穷莫说话,位卑莫劝人。 他与王昂虽然有过命的交情,可毕竟地位不高。 就算王昂说得是错的,他也未必劝得动。 想到这,黄品无奈的扬了扬头,“不说这些心烦的。 你安排些人手,将地界划分好,看看能不能挖出乌薪来。 有了那玩意儿,冬日里就再不担心能冻死人。” 第41章 给你琢磨个物件 虽然穿越回到了大秦,但缺少玩弄政治实操,又不是什么天生就会耍心眼的人。 即便见识与知识层面要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许多,黄品对几年后的惊天大变也根本没有插一脚的想法。 能够做到自保,不被项羽或是刘邦给祸害死,或是再把新秦地给落到匈奴人的手里就已经是终极目标。 王侯争霸天下什么的,看看热闹就得了,跟他没什么关系。 天生不是狠人,再主动往里掺和,不是成了炮灰就是成为大人物们争霸所需要付出的那个代价。 对于白玉的解惑,或者更准确该说是白玉看待问题的角度,他也认为过于乐观。 依旧如先前的打算,暂时放缓脚步停一停。 不过心境上与之前的烦心与担忧有着天壤之别。 而鄂尔多斯和包头这两处地方,虽然属于河北,但气候方面其实与东北相差不大。 眼下既不需要为生活开支发愁,又没有上阵打仗随时可能丢掉生命的危险。 自然是要做些喜欢的事,再尽量开心的度过每一天。 对于黄品而言,最开心的事自然还是琢磨吃的。 早间与上午练过举铍刺铍后,再次吆喝上十个家仆溜溜达达去旷野尽量多弄些萝卜与蘑菇回来。 “记住了,待会回去必须都把手洗干净了给我切萝卜。 谁再敢用黑乎乎的手爪子在那摆弄,我不打也不骂,皮袍子给还回来就行。” 被十名家仆前呼后拥的走在路上,黄品突然觉得有种恶霸领着一群狗腿子净街的感觉。 装模作样的跋扈了一句,看到胆子比旁的家妾都要大一些的冬在那捂着嘴偷笑,黄品将嘴撇得老高,抬手一指道:“放屁瞅别人其实就是你放的这话,说得就是你。 昨日就你那手最黑,今日我就盯着你一个人,看你还敢不洗手。” 与黄品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还没怎么样就能给家臣家妾发皮袍,这样的主人怎么会是恶人。 对于黄品的威胁,冬一点都不害怕。 不过冬却并不依仗黄品的心善而放肆,大大方方的放下手,行了一礼道:“先前不知主家规矩。 奴妾今日肯定将手洗的干干净净。” 冬的大大方方让黄品很满意,将目光挪到个子与胆子都最小的春的脸上道:“听到了吗? 今后就这样说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只是个子高,又不会吃人,说话不用心惊胆颤的。” “诺。” 春虽然没抬头,但知道这话是冲着她说得。 而且她只是性格腼腆以及胆子确实小了些,可并不缺心眼。 她们这些家臣家妾,并不是赏赐给了身前的主人,就能无忧一辈子。 若是主人觉得他们不好,那是可以退还给官府的。 而主家既不是连对自己都刻薄的老秦人性子,又十分的有才干。 心善的待她们如亲人一样,更是天下难找出第二个。 春赶忙应了一声后,立刻右手压住左手平端放在额前加额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随后直起身体再次端手齐眉才放下手,声音略微颤抖道:“春先前不知主家忌讳不敢妄言。 今日起必当有问必答,且好好侍奉主家。” “有进步,虽然声音还是发抖,可却大了许多。” 夸赞了一句,黄品上下再次打量了几眼春,略微摇摇头。 春的身高也就一米四多一点,看面容也极为稚嫩。 放在后世就是个小学或是刚刚升入初中的孩子。 整日里当做成年女子使唤,也是真难为这孩子。 将目光挪到其他的家仆脸上仔细环视了一圈,发现年岁应该都不大。 应该是王昂特意给挑的岁数不算大的。 看向远处枯黄的长草,黄品摸了摸下巴道:“待会儿你们谁活计做得好,若是还能摸到蛋就给谁吃。 甚至是捉个雉给你们烤着吃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有人为了挣食而故意使坏旁人,让我看到可不要怪我无情。” 黄品觉得到了哪个年代就按哪个年代的规矩做事。 不能改变奴隶私有这个规矩却又独树一帜,并不能显得他有多高尚。 还不如变相的对这些家仆好一些。 说是看谁表现好给谁吃,也不只不过是为了调动一下积极性,防止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发生。 看到他话音落下后,十个家仆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没人眼珠子激流乱转,黄品满意的大手一挥道:“看你们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那就赶紧去采摘。 早些忙完了活计,也好早些去摸蛋抓雉。 另外,听你们说话的口音比我强不到哪去,都说说你们是从何地过来的。” 听着七嘴八舌报出的地名,黄品发现这十个人来自太原、雁门、邯郸以及广阳四郡。 除了春所说的广阳郡他不太清楚是哪,其余的地方在后世时也是耳熟能详的地名。 将目光投向春,黄品询问道:“其他三郡我都知道在哪,你说的广阳郡我太清楚。” 被黄品追问,春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道:“是原来的燕地蓟城。” 黄品看出了春的慌乱,判断春的出身应该不简单,不然不会成了奴隶还会怕成这样。 不过黄品并没有追问,他知道历史走向。 春就算是来自燕国的王室又能如何。 以后的的天下不是战国的任何一家,各国仅存的王室不过是刘邦的垫脚石罢了。 更何况春还是个女孩子,更翻不出什么浪花。 况且就连他身上都带着惊天之秘,谁还不能带着点秘密了。 “去忙活计吧,可不要慢在了他们之后。” 不想再让春继续忐忑不安,黄品笑吟吟的叮嘱了一句刚想摸摸春的头,看见白玉从后边追了上来。 “还没到吃夕食的时候,你这出来的有些早了。”打趣了一句白玉,黄品朝着大营的方向道:“营里没旁的事了?” 白玉没搭理黄品的调侃,走近后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的双腿,皱着眉头道:“离着老远就见你行路左摇右摆,可是腿练得酸胀难耐?” 吸了吸鼻子,白玉抬起目光与黄品对视道:“接连几日你都为了吃食而没顾得上按摩。 现在跟我回去按一按,不把肿胀消了过几日没法教你习练弓弩。” “我腿没伤着,就是觉得带着十个家仆挺有气势,走路自然也要嚣张一些。” 其实听到白玉要主动给他按摩,黄品心里还是有些发痒的。 但白玉先是吸鼻子,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像是鼻塞,快速解释了一下,黄品看向白玉的鼻子道:“倒是你,看起来像是伤风受寒了。” “你可真是没个人样子。”听了黄品的解释,白玉给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你可是没个人样子。 另外不管是真是假,上将军可是下令五百屯兵要护着你周全。 以后少要故意吓人。” “我怎么觉得是关心则乱才对。”低声嘀咕了一句,黄品摆手道:“现在不是说我的时候,你受风了还跑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歇着。” 白玉瘪瘪嘴道:“我没那么娇贵,就是昨夜沐浴后帐里先热后凉,有些着凉罢了。 有个两三日就好了,哪能这样就歇着。” “给你的炭火都用来烧水了吧,再加上半夜沐浴,你不着凉都是怪事。” 责怪了白玉一句,黄品将目光看向丙发现煤块的地方。 稍稍琢磨了一下,对着十个家仆叮嘱了几句,黄品对白玉一挥手,“跟我回营,给你帐里弄个物件,保准你以后再沐浴的时候不会觉得冷。” 第42章 我信!我们全信! “刚要去寻你,回来的正好,快与我去见军侯。” 刚要出营寻找黄品的骑士百将安,见黄品回来高兴的大喊一声后,拉着黄品就往筑城场地那边走,“只要应对完军侯,照身贴就能给你发下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大秦人。” 黄品先是一愣,本以为他身份的事情已经定下来,没想到还要一道问询的程序。 不过想想大秦的律令极为细致,有这样一道程序也不算奇怪。 而且王昂与白玉之前没提起这茬,百将安更是喜笑颜开,说明这道程序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即将拿到大秦的身份,黄品也变得跟百将安一样乐呵起来。 考虑到白玉感冒,身体有些不适,黄品边走边叮嘱道:“你受了风寒,筑城那边烟尘又大,别跟着我过去了。 我应答完问询,就回来看看怎么改改你的帷幔。” 白玉摇摇头没应声,还是跟着一同往筑城那边赶过去。 对于上将军派下军侯来问询,白玉感到十分奇怪。 大军正在用兵的时候怎么会派人下来,并且还是个军侯。 王离已经查验过军功,黄品的人也见到过。 只要这边将简书传过去,上将军那边幕府里的军吏或是僚属只要登籍就可以。 即便是查验也要在任职后的年终上计的时候再去查验。 “快过来叫礼,这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 陪在军侯一旁的王昂,看到黄品过来,赶忙招呼了一声,随后笑吟吟的对军侯道:“此人就是黄品。 别看个子长得高大,心思也一样机敏。 能够与胡人有如此大胜,皆仰仗于他的急智。” 闻言,军侯只是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好似并不认可这个说法,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更是在黄品走近见礼的时候猛得挥手打断,目光中带着审视冷然道:“你就是黄品?” 看到这个军侯打断的见礼,脸色好像也有些不对,黄品心里咯噔一下,事情有些不对头。 不过不管事情对不对头,眼前这人最大,黄品快速压下心里的忐忑,不卑不亢的回道:“回军侯,属下是黄品。” 军侯嗤笑一声,不屑的冷声道:“属下?你是屯军吗就敢自称属下? 况且就连你能不能成为秦人都在两可,再敢乱言,小心鞭笞于你。” 军侯先前粗鲁的态度,不单是黄品感到了不妙,王昂与一众屯兵也隐隐察觉出不对。 当听到军侯如此说辞,四周不管是王昂与一众屯兵,还是那些更卒的脸色全都齐齐一变。 这不是来问询,而是来故意找茬的。 军侯仿佛没看到周围人脸色的变化一样,继续冷冷问道:“传上来的简书说你是身处胡地的黄国后人。 那你说说黄国之祖是谁,黄城故地又是在哪里。 入胡地前的上祖又是谁。” 黄品心中一阵苦笑。 这特么谁知道啊,在后世的时候对他的姓起源倒是查过,但从谁开始用黄来当姓却没查过。 可眼前这个态度极其不友好的军侯已经问了,黄品只能咬牙回答道:“只知是轩辕氏的后人。 家中阿翁与阿母离世过早,并未告知祖上名讳。” 军侯听了大笑道:“哪个公孙会不知自己祖上是谁。 你阿翁阿母就算离世早,也会告知你家中的老仆。” 顿了顿,军侯两眼阴鹜的盯着黄品,声音冷冽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黄氏之后。 你所言的轩辕氏,怕也是入秦这些时日听谁说的。” 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军侯向黄品走近了几步,略微仰头道:“冠下无法,雅语难言。 居然就敢这样过来冒充黄氏之后,你的胆子是真大。” 说罢,军侯猛得拔出长剑准备架在黄品的肩上,却被另一支长剑给剥开。 “大胆!” 见自己的长剑被架开,军侯气恼的大吼了一句,立刻怒视向拔剑的人。 看到出剑的是白玉,军侯先是眉头一拧,随后呵斥道:“你是军中法吏,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以下犯上按律当斩! 念你为武安君之后,此次饶恕于你。 赶紧退下!” 随后,军侯对身后带过来的短兵下令道:“将这胡人细作押下,好好审问有何谋划。” 黄品见白玉这么虎,既感动又担心,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赶忙给白玉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军侯且慢! 不知祖上名讳只因入胡地过久,家中亲人愈发稀疏。 到了我这儿,干脆就剩我一人。 梳理短发也不是不敬翁母,而是马镫虽能借力,一旦不慎坠马长发将被马蹄所踩。 轻则发落,重则头项被踩。 这是无奈之举。 此外,我能书写,亦能说些上古之事。 胡人来袭时,更是与屯军一同上阵冲杀! 难道这些还不能证明我一心向秦?一心归秦? 且后将军之前已经询问过,也认可我一腔赤子之心。 如此待我,我不服气。 传扬出去,更会让有归秦心念之人胆寒与不耻!” 军侯咧嘴笑道:“没想到还长了一张巧嘴。 先前能够退敌,乃我大秦锐士用命! 没有马镫,依旧可将胡人打得屁滚尿流! 你所谓的书写,可有一字是全,只有胡儿没学明白才会书写成此样。 你所言能说上古之事。更坐实你为胡人细作。 哪有不知近家之事而知远事,更何况你这远事还与黄氏无光。 你口口声声说要归秦,有谁能信?!” 对军侯忍耐已久的王昂,立刻迈步走出大喝了一声:“我信!” “我信!” “我亦信!” “我等同样信!” …… 一众屯兵也同样早看军侯不顺眼,王昂的话音刚落下,就都跟着齐声高喊起来。 一旁的更卒心里也是气愤难当。 如果没有黄品急迫之下想出的法子,整个营盘里的人都将命丧胡人之手。 书令他们与有传上去,将战况说得清清楚楚。 上边居然还把黄品当胡人细作来看,简直是狗屎蒙了心。 看到屯卒高呼了起来,几百更卒气愤之下,纷纷跟着大喝了起来。 “吾等亦信!” “吾等亦信!” …… 正在筑城的那些城旦离着这边不远,但军侯与黄品具体说了什么却听不太清。 不过眼神却都不错,军侯与白玉分别拔剑看得真切,又听到屯兵与更卒又都纷纷高呼。 胆子大一些的城旦马上询问更卒,得知了缘由后,这些城旦同样气得义愤填膺。 不顾会不会加重刑罚,同样跟着高声呼喝起来。 霎时间,一声声‘吾信’刺破云霄。 第43章 又坏又阴险 震耳的吼声,让军侯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也想不通这些屯卒、更卒,乃至于刑徒会都为这个胡人佐证。 王昂愤懑还说得过去。 可旁人为何也会这样,难道都疯了不成。 他可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不但在这里军职最大,更代表着上将军。 他们胆寒这样,不但没将他放在眼里,同样也没将上将军放在眼里。 脑中飞快地转动到这,军侯的脸色愈发难看,怒火也愈发的高涨。 “大胆!大胆!大胆!” 连着爆喝了三声,军侯抬手环指四周,怒声道:“都给我闭嘴! 你们以下犯上,侮辱上官,又有哗变之嫌。 真当不敢按律令处置你们? 有谁再敢乱喝,必斩不饶!” 军侯一人的大喝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只能下令带来的短兵拼命的齐声大喝。 但是百人的喊声,哪能大的过几千人的声音。 不但状况丝毫没有改变,那些刑徒跟更卒也渐渐围拢了过来。 这让军侯更为愤怒的同时,心中也开始担心事情会变得不可控。 他这次来新秦中城并非是来问询,而是奉命顺路送照身贴而来。 但是他气不过先前王离对自家将军质询的样子。 而且他也认为大军出动之下,自家将军让他过来送照身贴,未必没有刁难刁难这个胡儿与王家的意思。 他是打算通过黄品将王昂给拉进来一起羞辱。 而王昂受辱就等同于王离受辱,也算是给自家将军出了口恶气。 王昂确实是被拉进来,可没想到那些军卒也跟着一起闹起来。 再这么下去,反倒会成了他受辱。 他受辱事小,可若丢了自家将军的颜面那事情可就大了。 铁青着脸脑中再次飞快转动了一阵,军侯咬牙迈步走到了王昂身前。 “不是谁的声高,便证明谁说的对。 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也知道已经触犯了军中律令。 你若是再放任军卒如此,我现在立刻就回去引兵。 想倚仗法不责众,那是万万没可能。 只给你十息的时间,若不让我满意,你们就等着我回来治罪吧。” 听了军侯的威胁,王昂虽然气得牙直痒痒,但是眼下闹得确实有些大。 再继续下去,指不定莽撞之下会发生什么事。 到时候即便他是王家人,也很难保全所有人。 想到这,王昂抬起手臂对高呼的军卒与刑徒连连摆动,示意暂且噤声。 看到王昂妥协,高呼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下来,军侯不屑地撇撇嘴嘲讽道:“此间军卒与刑徒皆缺心智。 居然会被一个胡儿玩弄于股掌之间。 真都是些没用的。 真是耻与尔等为军中袍泽。” 顿了顿,军侯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冷声继续道:“虽说不敬上官之罪当斩,但念在缺其心智,所有人自罚鞭笞十下。” “军侯既知道与我等为袍泽,为何还要说出伤人之言。” 白玉抢在暴怒的王昂之前开口应了一句后,随后微微一笑道:“军侯所言我等不敬之罪,也不知是从何说起。 方才是军侯自己发问有谁会信,袍泽与刑徒们只是在回答军侯。 只不过是怕军侯听不清,声高些罢了。 我为军中法吏,实不知这触犯了哪一条军中律令。” 军侯气得差点一口背过气去。 他自认为已经够能强词夺理,没想到白玉比他还能顺嘴胡说。 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军侯盯着白玉咬牙切齿道:“少在这里强词夺理。 更何况你只是法吏,而不是五百主,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 不要以为是武安君之后,就会对你一忍再忍。 胆敢再随意接话,必治你的罪。” “治不治罪的先不说,我想问问军侯,既然上下皆为军主说了算。 那你是短兵的军侯,只能是在短兵之中掌管生杀大权。 这里的五百屯兵是归属二五百主德掌管。 再往上是两千五百主西,再再往上就是裨将间。 更往上就是上将军。 军侯此次过来必当有上将军的书令。 想要把我当做胡人细作治罪,还请军侯出示一下上将军之令。” 四周所有人为他佐证的高呼,让黄品备受感动。 尤其是白玉与王昂在大秦法大于情的状况下还能有这样的举动,让他更是心中升起阵阵暖流。 人都是相互的,他的来历确实有些说不清楚。 众人如此待他,他怎么能忍心牵连别人。 不过不打算牵连别人,并不意味着要认下军侯说的罪名。 而且哪个胡人部落他都不知道,更是不认识一个胡人。 就算他想认下这个罪名都没法认。 在众人高呼与军侯气愤难当的时候,黄品边竭力想应对的办法,边仔细打量军侯与一众短兵。 在短兵们齐声高喝的时候,明显能看出虽然拼命在喊,但从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愤怒的意思。 这很奇怪。 毕竟就算是帮派大佬被落了颜面,下边的小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做出呜嗷呜哇要往上冲的姿态。 当王昂让众人收声,军侯出言嘲讽时,那些短兵不但没一个附和,反而有些还露出惊讶与不解的神色。 这样表情不是认为自家军侯做得不对,而是显然没想到自家军侯会说这样的话。 这意味着有极大的可能是蒙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是这个军侯擅自做主在这搅风搅雨。 这让黄品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且眼下也再没其他的办法可想。 即便是猜测的不对,也同样准备利用这个为突破口,独自一人硬扛这个军侯。 在白玉冒险接口怼完军侯,不敢再让白玉与王昂掺和进来,黄品立刻大声发问。 而军侯听了质问,脸上趾高气昂的神色立刻就是一凝。 紧接着就变为气急败坏,对着黄品怒吼道:“我是上将军的短兵军侯,我来此地就如上将军亲自前来。 想怎么治你的罪,就怎么治你的嘴,轮不到你一个胡儿细作来质疑。” 看到军侯这副模样,黄品更加笃定之前的猜测,嘴角勾了勾,不紧不慢道:“只要军侯能拿出上将军或是幕府有关于我的书令,怎么治我的罪都可以。” “你既不是查验军功的军吏,也不是幕府的僚属。 我也更没收到几位上官的传信。 光凭你嘴说,如何能治他的罪,拿出求书令才可以。” 得到启发的王昂,紧接着黄品的话茬质疑了一句后,立刻冷笑着继续道:“若是你拿不出书令。 即便冒着被治罪的风险,我也要寻到大军。 当面问一问上将军,到底有没有下这道军令。” 面对王昂的质问,军侯的脸色再一次变得铁青。 很想大声驳斥回去,但奈何自家将军真没下这个令,一切都是他自己在揣测。 如果王昂真追到大军,不但没落了王家的颜面,他也有可能会受到责罚。 这让他一时间僵在了当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昂。 这样沉默不语,一众人哪能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脸上不但带着气愤与嘲讽,还有要继续质问或是责骂的意思。 黄品见状,不想让奇怪继续再扩大下去,猛得向前窜了两步,走到军侯跟前大笑道:“听法吏玉与我说过,不管是胡人也好,流落胡地的其余故国之人也罢。 想要归秦都必然要受到各种各样的严格问询,以查验是否出于真心。 能劳动军侯亲自查验,真是荣幸之至。 就是不知我通没通过军侯的查验。” 军侯目光死死的盯向黄品。 他知道这是故意在给他个台阶下。 但是他的目的是羞辱王家,如果顺着这个台阶下,受羞辱的人反倒成了他。 可如果不接受这个台阶,事情又会越闹越大。 脸上的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军侯咬牙呵呵笑了两声,“于军中有大功,袍泽与刑徒又盛赞于你,怎么会通不过此次的查验。” 从兜囊中拿出照身贴塞进黄品的手里,军侯朗声大笑继续道:“遇事不慌不乱,应答不卑不亢。 是个有大才的,比起只会舞剑之人,不知要强出多少。 若是麾下有你为五百主,不知要省心多少,又能多获取劳功多少。 我看好你,今后你在边地必当大放异彩。” 说罢,军侯不理会其他任何人,对着带来的短兵一挥手,快步走到战马旁,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就疾驰而走。 黄品看着军侯离开的背影,虽然长舒了一口气,事情到底是控制个下来。 却也恨得直咬牙。 这货灰头土脸的临走还要挖个坑离间他跟王昂。 真是又坏又阴险。 第44章 破局的办法 “你到底是担心王昂会多心,还是根本就没想好怎么改帷幔。 这都将近一个时辰,你就这么一直唉声叹气的。 再在我帐里待下去,肯定会被人嚼舌头。” 回到大营黄品就跟着她进了帐里,结果等了这么久就是来来回回的在帐里转磨磨。 忍无可忍之下,白玉直接开口吐槽。 感觉说得还是有些不过瘾,白玉轻轻推了推黄品抱在胸前的胳膊,“如果是前者让你心绪不宁,根本就没必要。 王昂想不起那个心思。 如果是后者,不行就直说,不要再耽搁工夫。 或是让西横过来,你出法子他来动手。 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 让我不得不怀疑你是要故意坏我清誉。” “我算是发现了,让你在军中当法吏,并不单单是在照顾你,你这嘴是真挺能说。 不过就是说得不大对,在我这就没有不行这两字。 再者,当着面说我不行,那就跟抽我耳光一样。 你觉得毁了你清誉,我还觉得憋闷呢。” 调侃外加嘴硬了一句,黄品再次变得有些发愁起来。 他其实是想给白玉的帐里砌道火墙,再洗澡的时候只要把火墙的土灶升上火就不会冷。 但是仔细观察过白玉的帐篷后,黄品有些犯难起来。 首先是白玉这个帐篷是单人的,而且还是人字形的。 并不是他和王昂那种四方且棚顶略微隆起的。 长度稍微长些在三米左右,但宽度却只有一米五左右。 不但面积小,因为人字形的缘故,上下的空间也不大。 如果起一道火墙和土炉子,势必会使帐内的空间更小。 将睡觉的木塌挪到火墙上,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考虑到这个年头的木榻与榻榻米类似,离地也就顶多十公分。 火墙的高度怎么也要四五十公分,再加上比较窄。 白玉很有可能睡不习惯。 如果从火墙上掉下来,睡得又比较死。 这个高度不疼不痒的,很可能会在地上睡上一宿。 到时候不知道要冻出什么病来。 除去空间的狭小,他还忽略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 大秦虽然牛养羊,却怎么也比不上胡人豪横,全用耐磨的牛皮做帐篷。 要么布帛,要么是羊皮。 而为了起到防水作用,布帛之类的还要用桐油浸泡。 火墙如果真的砌墙起来,肯定要从帐篷穿出去跟烟囱连在一起。 而白玉的帐篷比别人多一层,里边是泡过桐油的布帛,外边那层是羊皮。 这两个材质,一个比一个易燃。 而且一冷一热时间久了也容易糟烂。 各种隐患实在太多。 另外,就以他只知道理论,实际操作为零的手法。 很有可能帐篷给剪开个大洞,最后与火墙对不上。 如果活真要是干成这奶奶样,实在是太丢人了。 而且他一向以工器达人示人,不说能不能穿帮,高人的光环肯定是没了。 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黄品不得不琢磨着怎么解决掉这些障碍,或是考虑个其他方法。 此外,白玉吐槽的也并非错误。 黄品在琢磨的时候,确实有些走神。 来的那个军侯给他的刺激属实有些过大。 听过白玉之前的分析,心情刚刚好点,结果马上又跟坐过山车一样。 真被那个军侯给押走,但保不齐被制造个什么意外,或是丢了性命或是折个胳膊腿啥的。 好在一波三折之下给应付了过去。 就是这个过程太刺激,刺激的都要得了心脏病。 而这还只是开始。 他给那军侯的台阶人家根本不会领情。 之所以走,只不过是为了下次更好的报复回来而已。 这个仇结得挺冤,由于地位的不对等,还特么没法化解。 别看他立了功,但军侯相当于蒙恬的保镖头子。 他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 做好了随意拿捏的准备,结果却被什么都不是的人,当着小一万人的面给羞辱的不行。 可想而知得有多气,得有多恨,得有多想把他给挂掉。 至于王昂,人家大哥是王离,多少要收敛些。 白玉,更是没可能把她怎么样。 白起早就被平反,加上不管是什么原因,政哥又再次启用了白家的人。 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找白玉报复。 再说白玉又是个女子,且全军上下都隐晦在照顾的女子。 跟一个女子较劲,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 可以想见,未来会受到集火报复的只有他老哥一个。 至于为什么他会遭这个横祸,通过发下来的照身贴也能猜到些原因。 既然照身贴都发下来,那就意味着蒙恬根本不在意他这个小虾米,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完全是这个保镖头子擅作主张在搞事情。 为什么要搞事情,恐怕还是与王离有关系。 可以说事情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那个点上。 王离怎么与蒙恬商议的他不知道。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他与王家说不上是谁拖累谁。 纯粹就是穿越过来的时候赶上王昂了。 何况王离给他挣功虽有私心,可如果成功的话,他其实也是跟着受益的。 要知道公子在这个时候可不是随便叫的。 他的身份若是能得个公子,起点比黔首可要高太多了。 虽然他没什么远大抱负,但保命的时候能被叫做公子品,将更有号召力一些。 而利益越大的事,风险系数也越高。 只看利益却受不得风险,那太没品了些。 因此黄品既不埋怨王家,对蒙恬也没什么恨意。 唯一的打算就是自保的同时,想办法把那个军侯给干掉。 不然蒙恬再是明是非,常年有军侯在耳朵旁嗡嗡也会对他生出恶感。 到时候指不定要被穿多少小鞋。 不管是何时何地,但凡在军中被人穿小鞋,意味着指不定哪一件事情就是九死一生。 想要破这个局,黄品琢磨半晌,想出的办法就是出名,并且出非常大的名。 大到那个军侯,甚至是蒙恬都不敢轻易动他的名。 虽然这与他之前摸鱼的打算相悖逆,可两权相害取其轻,这是唯一解。 而脑子里尽琢磨的这些,自然就耽搁了怎么想办法改造白玉的帐篷。 不过事情已经捋顺清楚,又已经十分嘴硬的回应了白玉。 黄品盯着脚下的地面看了看,不给白玉再嘲讽回来的机会,一咬牙道:“不是要给跟你置气。 就冲你先前为我那么虎的开口怼那个军侯,说啥都得给你帐篷弄得暖暖和和。 不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土木工程,哥甩开膀子干就完了。” 第45章 王家牵连了你 “你说得改帷幔是掘地? 看到黄品拿着铜锸回来,把她的木塌拖出去后二话不说的就开始在地上挖土,白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拉住黄品的胳膊,白玉带着不解与急迫接着询问道:“你把这里挖了,营禁后我去哪里?” “你旁边不就有两伍壮妇的炊子吗,先去那边挤一挤。 若是不愿,我去跟黔首老丈那边打声招呼,你去那些阿姊的帐里。” 给出了两个方案后,黄品轻轻甩开白玉的手,边继续挖土边解释道:“你这帐太矮,按原来的打算去改很容易失火。 而向下挖土就有了足够的高度空间,另外改造起来也不用再破坏帷幔。” 白玉禁了禁琼鼻,连连摆手道:“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快停手,我不用你改了。 你被你家老仆照顾的太得当,我看你除了做吃食,别的都不行。” 黄品双手拄在铜锸上,十分无语道:“怎么就不行了。 这个改法虽然费力了些但却最稳妥,到时候你住着也最舒适。” 直起身子,黄品对白玉笑了笑,“你这么信不过我,是不知道我要怎么改。 西横给我的那块烧吃食的石板你不陌生吧。 道理其实与烧吃食差不多。 砌一道空心能走烟的石墙,再连接上一个土灶。 灶里烧火后,烟就会顺着石墙排到帐外。 而石墙在烟的穿过之下,也会变得热热乎乎。 从而带着整个大帐也暖人的很。 如果你睡觉安稳,也可以选择睡在石墙上。 那股热乎劲,别提多……” “睡到石墙上?你是要拿我当肉吃?” 见说得眉飞色舞的黄品越说越离谱,白玉气哼哼的打断。 狠狠剜了一眼黄品后,白玉还是越想越气,忍不住抬腿踹了过去,“热烟那些烫人,居然要我睡到石墙上。 这坑人的法子,你怎么不先去试试。” 白玉并不是真踹,因此动作并不迅捷。 黄品扔掉铜锸下意识的就抓住了白玉的小腿,十分无语的解释道:“我之前就睡过这样的火墙。 这不是看你受风寒,才想着给你这里先改改。 还把你当肉吃,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旁的待会儿再说,你把我的腿…” 白玉的话还未说完,王昂一挑帐帘走了进来,“离着老远就听你俩在争着…” 看到两人的动作,王昂眨巴眨巴眼睛,半认真半调侃道:“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你若是还没挨够打,你可以与我直说。” “少说没用的,来的正好,跟我一起干活。” 王昂在同时开口的两人身上扫了扫,撇撇嘴道:“一个要揍我,一个要让我做活计。 这里我还能待? 告辞!” 黄品送来白玉的小腿,翻了一眼嘴上说走,可腿却没动弹半步,并且目光来回帐内乱扫的王昂,“看得再仔细也没用,你敢…。” 见白玉不善的目光瞥了过来,黄品赶忙改口道:“这活你不白干。 干明白了营里的袍泽整个冬日都不会挨冻。 即便是外边大雪纷飞,帐里也是温暖如春。” 王昂看了看地上浅浅的土坑,略微不屑道:“挖半穴取暖,是个人都知道。 你拿这个来诓我,有些太儿戏了。” 黄品将铜锸递给王昂,把火炕与火墙的原理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王昂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黄品讲得那个火炕与火墙的样子,迟疑了一下道:“听起来是不错。 可这样一来,怕是炭火所耗也要跟着大起来。” “你以为让你安排人手去找乌薪是干什么的?!”指了指地上,示意王昂赶紧挖土,黄品不紧不慢道:“乌薪耐烧,临睡前在灶里填满就不用再管,可以安心睡到天明。” “灶里填满?还一夜睡到天明?” 眼角抽动着反问一句,王昂脸色凝重起来道:“乌薪在外边怎么烧都没事。 但在帐内烧,毒烟若是不顺着你说的火炕或是火墙走出去。 人会呛得根本没法待在帐里,睡得死一些的,甚至有可能会被毒烟呛死。” “你说得有一定道理,确实有些时候会出现倒烟的状况。” 抬手指了指帐帘,和几处封得不太严实的边角,黄品微微一笑道:“不过帐篷四处漏风,想要呛死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相较于整个冬日,倒烟的状况出现不了几次。 总体而言是利大于弊,且利要大出很多。” 王昂稍稍琢磨了一下,拿着铜锸边挖土边应道:“你在营造与辫物上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说应该可行,那就一定没错。” 见王昂开动,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这货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那就是听得进劝。 与这样人在一起,能省了很多麻烦与口舌。 摸了摸兜囊里装着的照身贴,黄品微微一叹。 不知道以后的县长会是什么样,如果是个死心眼的,恐怕麻烦事会一箩筐。 “可是想到蒙成那竖子?” 王昂以为黄品是因为方才军侯来故意找茬而发出叹息声,边脚上用力蹬着铜锸,边咬牙切齿道:“这次真是王家牵连了你。 不过不用担心,我会给从兄传信。 这事不会这么简单的就了结。” “心意领了,传信就算了。” 拒绝了王昂的提议,找了个毡垫一屁股坐下,黄品缓声继续道:“没什么牵连不牵连的。 这事上将军并不知情,更没受意。 都是那个叫蒙成的军侯自作主张。 况且照身贴已经到了我手,你传信过去又能如何。 只能会让两家的关系变得更紧张。” 王昂并不赞同黄品的说法,冷哼一声道:“别管你能不能留在屯军。 可击退胡人那是实打实立了军功的。 如同的胡人不提,单是胡部的首领就抓了两个。 这样的军功,他蒙成都没得取过。 他没资格来质疑,更没资格来羞辱。 况且蒙成是蒙家人,即便蒙恬不知晓此事又能怎样。 那是实实在在的又打了王家的脸面。 这事若是轻易地就这么算了,今后会谁都敢在王家头上踩一脚。” 王昂的固执让黄品算是明白为何大家族能够结下仇。 主家并不定是这个意思,也没这个意愿,可架不住下边人在意。 相互一来二去的拱火,这疙瘩就算是解不开了。 “别犯倔,这次蒙成是吃了亏的,其实是你们王家占了便宜。 你让武城侯再发力,说不定蒙恬那边会跟着下场较量。 而人家是主,武城侯为副,吃亏的会是王家。” 顿了顿,黄品揉着额头道:“两家都是军中翘楚,闹翻了对两边都不好。 另外,真闹翻了对我更为不利。 给我些时日,那个蒙成若还找我的麻烦,我会去对付他。” 第46章 堵住西边的胡人 细如蛛丝的秋雨倾洒而下,仿佛是在编织一片巨大的帷幔。 灰蒙蒙的雨雾虽然遮挡住了蒙恬的视线,但脚下泥土的松软却感觉得极为清晰。 “如此上佳的沃土不去经营,非要行弃信忘义之事。” 颇为感慨的对着身周一众将领感慨了一句,蒙恬先摆手示意不必附和。 随后嗅了嗅雨雾中的血腥气,冷哼一声道:“这是不知死活。” 伸手接了些雨滴,感受手心中传来的阵阵的凉意,蒙恬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 河南地获取的轻松皆因胡人自大,以及势大的匈奴部并未发全力。 对河南地依旧存有觊觎心。 随后联合的胡人各部前来报复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在第一处遇到的就是秦中城。 不但没有报复回来,还折了不少人手。 但胡人败得稀里糊涂,且那一战只是伤筋并未能动骨。 胡人恐怕只会愈发的不甘,并不会绝了报复之心。 尤其是从虏获的胡人口中得知,匈奴部隐隐有一统各胡部的意思。 为了显示匈奴部的强大,也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此次肃清大河以南这些胡部的消息传到北岸,恐怕也无法震慑住匈奴部。 与匈奴全面对战是早晚之事。 既然早晚要打,晚打便不如早打,且要先打。 不然西起乞伏山,东至原赵地长城的边境线过长。 三十万人马全都撒下去防守,根本就不现实。 光是粮草的运送就能把大军拖垮。 这个时候应该趁着匈奴部还未准备好再次南下猛攻而上。 可这场秋雨下得太不是时候。 传令与集结都要多耗费出不少的工夫。 就算是军令按时传下去,大军能够按时渡河。 可辎重必然是跟不上。 这场雨恐怕是秋日的最后一场雨。 入冬之后若是辎重迟迟不到,军心必乱。 待明年春季再发动攻势,相对而言要更为稳妥。 可如果拖到春季,不单是己方有所准备,匈奴那边也会做好准备。 甚至有可能不顾冬日严寒,频频前来袭扰。 盘算到这,蒙恬将眉头皱得更深。 抬起头好似目光能穿透灰蒙蒙的雨雾,看清不远处的大河以及河对岸的胡人一样,紧紧盯着前方。 过了良久,蒙恬猛得一转身,看向裨将涉间,“你下边那几曲战得如何。” 涉间统领十曲,共三万人左右,其中骑军占了将近一成。 这个骑军数目看似不多,但却是全军骑士唯一被下令可以使用马镫与马鞍,且只能夜里出战的。 这样做的目的既是检验马镫是否堪用,也为了不过早的让胡人看到马镫。 毕竟马镫实在太简单,只要是骑兵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制作起来也并不困难。 而两次夜战的战果,没有让人失望。 有了马镫可借力,围杀两个几千人的胡部时,不但战死者寥寥无几,伤者也并不多。 甚至是两部的胡人没一个逃脱出去。 刨除王昂之前击退胡人的那场,可以说这是骑士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取如此大胜。 这样的大事,涉间在做过查验后,第一时间就报给了蒙恬。 对于这个时候蒙恬突然间的发问,涉间倍感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主将即便问得再是废话也要回答。 “回上将军,得益于借力马镫与皮灯弱火,骑士两战皆无损全胜。” 听了涉间的回答,蒙恬摇摇头,“这些你早已经与我禀报过,我问得不是这些。” 转身将目光再次看向被雨雾笼罩的大河,蒙恬沉声道:“有了马镫可借力,你觉得骑士可连续多久不用下马。” 涉间领兵已经快二十年,通过蒙恬的远眺,瞬间明白所问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眼中骤然迸出亮人的精光同蒙恬一样看向北边的雨雾,涉间笃定道:“骑士能多久不下马,要看马匹的耐受力如何。 不过以眼下骑士所乘战马,从此处渡河一西一东只管疾驰向高阙与原阳,至多需要三日。” 蒙恬扭头看了看涉间,随后又将头转了回来,轻声自语道:“三日,五百里。 此等行军,以往是想都不敢想。” 涉间颇为感慨道:“以往骑士或护轻车,或以半速射弩寻求突破之处,或是以抱死之心强行破袭。 双脚有了踏力之处,骑士不但战法将多出许多。 甚至可独成一军,离轻车远行借马力马势长久持兵左突右杀。 此次所取战果,更是将精骑战阵之威摆在眼前。” 扭头看了看营寨方向,涉间微微一叹的继续道:“一军兴,必有一军落。 轻车自此恐怕要让出军中主位。” 蒙恬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理虽如此,可哪能是一蹴而就之事。 况且无论材官也好,骑士与轻车也罢,都看为将者如何统领。 哪个用好,都当得军中之主。 不过骑士之威也开始凸显,确实要花些心思如何布置新阵上。” 涉间目光闪动了几下,用余光小心的瞄了一眼蒙恬身后的蒙成,意味深长道:“此物是那半胡儿制出,且与王昂出战时又双剑合一。 路上又听闻这半胡儿对骑士之道颇有造诣。 将军把那胡儿置为县尉不但屈才,还不好再仔细询问。” 闻言,蒙恬微微一笑,“边地县尉与在军中的区别不大。 你也不要一口一个半胡儿叫着。 之前不管是真胡儿也好,身处胡地的黄氏之人也罢,如今都是我秦人。 他若真是精通骑士之道,再加征辟就是。” “半胡儿的叫法,我看倒是没错,就是有些太高看那半胡儿。” 蒙成接了一句,眼中透出一股阴鹜的目光继续道:“人除了个子高些,再无其他特异之处。 马镫恐怕是他家走散的老仆之法,与他没什么干系。 先前顺路去送照身贴之时,听闻那半胡儿整日只知琢磨吃食。 武安君的后人教授他大秦军中技艺,那半胡儿都不上心。 不要说指望他能有什么堪用骑士的战法,今后夺回河北故赵地的边县县尉恐怕都做不好。” 涉间目光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蒙成,呵呵一笑没接话茬。 蒙恬则是转身拍了拍蒙成的肩头,“只是送个照身贴那一时半刻,能看出什么来。 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以地取人。 人家可不是光制出马镫,弱火皮灯也是他急迫间想出来的。” 察觉话茬拉得有些远,蒙恬脸色一正,转过身再次看向涉间道:“若全军骑士只带五日口粮,你觉得能否快速插到高阙以西堵住乞丐伏山驰援而来的胡人。” 涉间明白蒙恬这是在点他的将,粗眉一挑沉声道:“胡人无车缺甲,只以骑射见长。 即便是马镫之法学了去,也依旧无法与我大秦锐士近战。 我愿亲领骑士先扑高阙,后堵西地胡人。” 蒙恬盯着涉间的双眼,声音低沉道:“后将军所领偏师未必有你迅速。 一旦你堵不住胡人,将战事拖入寒冬,大军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该知道这不单是你领军凶险之事,还会担起整军胜败的重责。” 涉间猛得一抱拳,“若有差池闪失,属下提头来见。” 蒙恬拍了拍涉间,微微摇头道:“要你人头做什么。 我要的是你能堵住西边的胡人,以保大军能将北假地一战而定。” 第47章 骑士战法 秦国能相继灭掉六国,主要依靠的是战车与步卒。 像是长平之战时五千骑军断掉赵军后路,为赢得胜利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时候并不多。 甚至可以说那一战是大秦骑兵最高光的时刻。 骑兵在秦国一直处于不可或缺,但并不是主力的地位。 既然不是主力,规模自然算不上大。 在灭掉赵国前,骑兵只有一万左右的规模。 在灭掉骑兵最厉害的赵国后,骑兵的数目才升到四万左右。 争夺河南地面对的是胡人,为了增强机动性,蒙恬统领的骑兵占了大秦总数的一半。 但是分给负责统领偏师,从大河以西对胡人发起进攻的王离五千后,只剩下一万五千左右的数目。 再刨除去蒙恬也要留下一些骑兵与战车和步卒相配合。 涉间所能够率领直插胡人腹地的骑士只有一万的数目。 这个数目如果是面对六国之时,即便骑兵不是主力兵种,凭借高速的机动性也能将原六国的兵马拉扯的支离破碎。 但是这次面对的是胡人。 即便有马镫,又有少部分的骑士装了马鞍,更是在蒙恬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涉间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领命后准备的那几日,涉间将白玉传来的简书都要摸出包浆。 对上边有关骑军的战法,说是倒背如流都不为过。 昨夜趁夜色渡河后,沿河岸一路西行并未遇到多少胡人过来阻拦。 但涉间知晓这是胡人分散,又见他所率骑士势众,才没有贸然上来。 待胡人聚众后,必然会全力拦截。 但是通过与找死的小股胡人接战,亲眼目睹麾下赢得干脆利落,涉间心中由忐忑又变为了矛盾。 既希望能够从容得插到高阙以西,又盼着大股胡人出现,试一试骑士战法之威,打一场酣畅的骑战。 不过矛盾的心情只持续了小半天。 在骑军疾驰一百多里,经过休整再次开拔后。 涉间开始边行军边按白玉所书的骑军各种阵型进行演练。 毕竟高阙以东会不会有胡人过来拦截,是两可之事。 而到了高阙以西,必然会与胡人对阵。 他率领的骑士不但不愁没有仗打,反而需要担心的是能不能应付下来。 回归到此次出战的本质,自然要怎么稳妥怎么来。 而光他自己知晓如何列阵不行,要所有骑士都能够快速变阵才行,练阵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 尤其是锋矢阵与空心圆阵。 之前骑士几乎没有单独冲阵撕开敌军阵列的时候,多是以战车与步卒为主。 即使骑士用上锋矢阵,也是在数目不多且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 一万之数的骑士,根本就没用上过锋矢阵。 而面对胡人没了战车的威胁,以骑军与骑军间的相互碰撞,锋矢阵就显得尤为重要。 这个阵型不管能斩杀多少敌军,光是能够凿穿敌人的阵列,就足以让敌军的士气瞬间跌落到最低,甚至会引发溃败。 涉间虽然对锋矢阵的威力没有亲眼所见,但王昂那百余骑士之所以能击溃胡人,就是依仗着此阵。 而锋矢阵列阵相对简单,骑士又都是精挑细选的军卒,练过几次便有模有样。 不过空心圆形阵,练起来稍稍有些吃力。 圆阵只是一个宽泛的叫法。 并不是大军全都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阵列。 而是三成左右的人马,组成若干个小一些的空心圆阵。 剩余的人马则或是隐蔽于暗处,或是在后边列成两翼稍稍探出的雁形阵。 前者相互轮换不停的骑射扰敌,让敌军或是疲于应付,或是出击时将敌军向后引诱。 最后由后边的大部骑军对出击的敌人进行围歼。 两种阵型的目的不一样,复杂程度上肯定也不一样。 即使这样的组合阵型其实算不上有什么新意,与步卒的布阵相差也并不算大。 可毕竟面对的敌军也是骑兵,加之以旗传令多少有些滞后性,十分考验下边骑士的反应与速度。 练过几次后,也勉强算是能把阵给列出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涉间也非常满意。 胡人注重的是个人的勇武,阵型上向来差强人意。 遇到个蛮力见长的胡人首领,估摸这边变阵的目的都未必能看得出来。 而除了涉间满意,一众骑士也觉得非常爽利。 在大秦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也并不容易。 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不但要能骑射,遇到丈内的壕沟也必须能够一跃而过。 这些看似不难,在没处借力以及身体不稳的情况下,实际上对腰力与臂力的要求极大。 需要的力气大,体力上自然消耗的也大。 疾行军或是长途行军,对骑士而言有些时候是件十分痛苦的事。 现在有了马镫,双手得以解放的同时,简直不要太省力。 而且无论怎么纵马疾驰,都不用担心因颠簸而掉落下去。 更何况这一次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万的骑士编组成军,并且还担起如此重任。 始终被轻车压了一头的骑士都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相较于涉间和下边骑士的兴奋,几个军侯却隐隐有些担忧。 尤其是孟西,即便在大河南岸围剿了两个胡部,亲身验证了有马镫加持的骑士是有多么可怕。 可眼下毕竟是突进到胡人的腹地,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天知道要招惹多少胡人过来。 另外大秦可比不得胡人,战马多得数不过来。 之前王昂那边缴获过来以及前几天从胡人部族那清剿来的战马加到一起也只有四千匹,还不够一半的骑士双马。 另外为了阻击乞伏山的胡人,带了往常双倍的箭矢,战马的精粮并没有多少。 更何况来回变阵,更是耗费马力。 如果赶上力竭之时胡人来攻,不知道要累死多少战马。 孟西依仗着在涉间的本阵,离得并不算远。 趁着刚刚再次结成圆阵,还未下令变阵之际,疾驰到了涉间身旁。 “将军,那边给的变阵再厉害,也该歇一歇吧。” 孟西是涉间的老部下,彼此极为了解与熟稔。 笑嘻嘻地打趣了一句,孟西指着呼哧呼哧大口喘气的战马道:“咱们带的精料不多,且这样频繁变阵,容易把胡人招来。” 摸了摸胡须,涉间笑道:“知道你什么心思。 不过你跟了我快二十年,难道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收了笑意,涉间将目光望向北方,声音变冷道:“再好的战马也没有骑士的性命重要。 变阵就是在给骑士加保命的手段。 而与胡人交战,你觉得还会缺战马? 连战马都不缺,喂马的精粮更不会缺。” 第48章 头曼的打算,拔兰部的溃败 深邃的夜空之上,参差低垂的团团黑云将月亮半遮半掩。 原本该愈发黑暗的夜色,在洋洋洒洒的细小雪花映衬下反而多了丝明亮。 不过阴山脚下不远处汇聚在旷野上的胡人们,却对这丝难得的明亮没有任何欢喜。 对于倾洒而下的细碎雪花更是有些气恼。 这场雪来的有些早,更不是时候。 他们还没去找秦人的麻烦,秦人却居然主动跨过了大河。 旷野上有了积雪,难免要影响到他们砍杀那些不知死活的秦人。 这使得聚满了胡人的旷野上,罕见没有往日的歌舞声。 相较于普通胡人,头曼心中更加愤懑。 不过却也比以往更加踌躇满志。 木昆、突悍、仓里,还有达干等对他不服气的几部,在短短的不到两月间,已经完全被他吞并掉。 原本是打算趁这个机会,或是拉拢或是威胁各部成为统领各部的单于后,再渡河去找秦人报仇。 可秦人不但却先他而动,还派了一支骑军大摇大摆的沿河一路向西疾驰。 蒙恬更是带着大部秦兵直逼阴山脚下,直奔着他而来。 对于蒙恬的目的,头曼看得一清二楚。 高阙联通漠北与西边的乞伏山,派那支骑军过去无非就是要堵住这个口子。 好让蒙恬率领大部秦军能够从容的将他一口给吃下去。 这样的布置,完全是把他当做想杀就杀的牛羊。 简直太不将他放在眼里。 真以为前不久的战败,是他真打不赢那小股秦军? 那只不过是他在拿秦军当刀子用而已。 既然蒙恬主动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他。 有了十几二十万的秦人尸首,将更有助于他的威望。 此战过后,将再没人敢反对他统领各部的单于。 不过头曼并未因此大意或是过于轻视渡河的秦军。 不怕敌人与一定能够战胜敌人,并没有什么关联。 哪怕是害怕敌人,能够想尽一切办法与手段,最终打败了敌人也比因自大而败亡要强上百倍。 匈奴部之所以能够逐渐壮大,并且占据阴山以南、大河以北的沃土,皆因他与历代族长在打仗上向来小心谨慎。 因此头曼并未待在大帐中,而是与普通的部族人一样坐在篝火旁。 用这种虚伪的大战前的同甘共苦,拉拢人心的同时,心中不停地思虑着与秦人的态势,以及各方面的安排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思虑良久,头曼紧缩着眉头逐渐舒展开。 秦军虽然武备强于他,马下的战力也处于上风。 可也正因为武备过于好,骑军、车军、步军样样都齐全,而制约住战力。 相互间只要有一处被寻出破绽,整支秦军都将陷入险地。 而只要有步卒在,就不怕寻不到这样的破绽。 秦人引以为傲的战车比之原来的赵军更好对付。 他集结的各部族兵与秦军相距并不算远,估计明日只疾行半日就能与之相遇。 只需故意往山上引,甚至是只要乱石稍多的地方就可轻易让秦人的战车毫无用处。 另外,蒙恬早早将骑军派往西边打算堵通路,不但想得有些太美也太过于刻意。 在武备上他敌不过秦人,可论骑马十个秦人也抵不上一个族人。 白日里再想上次那样故意败得稀里糊涂,根本就不可能。 那支万人左右的秦人骑军,就是在主动送死。 而蒙恬是秦人有名的将领,根本不该有这样的举动才对。 可蒙恬偏偏就做出这样做了。 这个安排看似让人不解,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蒙恬要堵住通路一口吃掉它,倒不如说是蒙恬率领的秦军单与他匈奴部对阵就已经到了极限。 可蒙恬却不知道他已经吞并了四部,其余一些小部也听他的号令。 整个阴山一带的胡人勇士都归他所用。 只论这一处,与秦人的大战还未开始,其实便已经有了七成胜算。 咧嘴无声笑了笑,头曼将目光投向西方。 乞伏山的拔兰部与他同出一祖,是最支持他做单于的部族。 收到他的传信,必会召集族人过来。 这个时候或许拔兰部已经将那支秦人的骑军吃干抹净。 三百里的路途,对于草原上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蒙恬打得主意注定要落空,并且渡河过来容易,想要再回去却那么容易。 而打掉这些秦军,不但大河以南的草场可以夺回,甚至还可以去大秦的都城转一转。 听闻商队的商人所言,咸阳可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 不过头曼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 拔兰部的反应确实迅速,收到传信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集结了包括周边各部的五万人马。 但想要成为与秦军作战的助力却已经不可能。 此刻五万人马的营地里,秦人的喊杀声与部族人的惨叫哀嚎声已经震彻夜空。 地上的飘落的雪花全被血水融化染成黑红色。 在未熄灭的篝火以及燃烧的毡帐映照下,散发着骇人的幽光。 如地狱般的惨景,让越战越少的部族人愈发的绝望与不解。 在听到沉重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时,他们就已经冲出了毡帐。 可不管是来不来得及上马的族人,都无法抵挡住突袭而来的秦军。 引以为傲的箭矢,射程不及秦军的远也就罢了。 可迎上接战时,还未舞动手中的短剑,就被秦军给刺穿了身体。 而更骇人的是,即便是秦军刺空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别说是用力过猛从马上掉下来,就连身体都没怎么晃动,甚至紧接着还能再次挥刺。 这可是族里最勇武的族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些离得稍微远些的部族人,心中更是胆寒到了极点。 夜色本就看不太清,紧张之下就看得更为模糊。 在这些部族人的眼里,好似被刺杀的族人是主动迎上了秦人的兵器。 这让本就陷入绝望的部族人在无力抵挡带来的恐惧,以及未知这个恐惧本源双重的持续刺激下再无法保持理智。 呆愣了片刻后,残存的部族人开始转过身疯狂的向没有秦人的黑暗中狂奔出去。 但是将后背面向秦军的结果不但没能让他们得以逃离,反而更为容易的被刺穿身体。 第49章 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 “侧身斜立,左肩对把,右肩直列。” “前脚两脚跟底,与把中线直。” “拨开一尺五寸,分丁字站立。” “上身前倒,右膝曲如弓,左膝直如矢。” “身臀稍坐,转头目直视把子。” 嘴角边低声念叨着死党教授射箭口诀,边将姿势摆好。 黄品深呼吸一口气,将没有箭头的箭杆抵在弓弦上,猛得一拉将箭矢射了出去。 “嗖!” “啪嗒!” “靠!” 箭矢没射中草人在黄品的预料之中。 之所以爆粗口是因为猛得拉弓那一瞬间,仿佛在跟一头牛较劲。 不但摆好的姿势瞬间就走形,胳膊与腰肌也差点拉伤。 怪不得古代总说谁能拉开多少石的硬弓极为牛叉。 那个拉力先不提,光是这个硬弓这个硬字就用的极为贴切。 死党带着他去景区射箭的游乐弓那点拉力与手里这张弓相比,简直是婴儿与成年人的区别。 而且手里拿着的还是最为普通的长弓,如果是白玉说的角弓,他很有可能弓弦都拉不动。 长着这么大个体格,平时又动不动就端着十多斤的石铍小半天。 好不容易盼到了心心念念的射箭环节,可却是这样的结果,黄品稍稍有些挫败感。 “与你想得不一样?” 看到黄品满脸的不爽利,白玉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牙。 从黄品手里拿过长弓侧身站好,白玉拿出一支箭矢边拉十分轻松地弓边讲解道:“你站的姿势很好,但使力不对。 不能单凭胳膊与腰发力,整个后背都要跟着使力。” “嗖!” “砰!” 箭杆射中草人弹开后,白玉将长弓递还给黄品,“最开始练弓不求准头。 拉弓拉得熟了,自然就能射中。” 黄品看了看草人前的箭杆,又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白玉,轻叹一声道:“你就不能装作射不中? 看你拉弓这么轻松,我觉得我饭全都白吃了。” “这就灰心了?” 拿起一支箭杆递给黄品,白玉摇头继续道:“八斗的长弓是我所能拉开最硬的弓。 而你不同,只要习练的多了,一石往上,甚至是两石的弓都能拉得动。 能拉开两石的弓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百步左右的敌人根本进不得你身,除非你力竭。” 看着黄品这些日子肉眼可见壮实起来的高大身躯,白玉猛得一捂嘴咯咯笑了起来。 黄品无语道:“你要安慰就好好安慰,笑成这样我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玉捂着嘴又笑了好一会才止住笑声道:“没嘲讽你的意思。 是想到你开不动以后,那些近身的敌人面对你的长铍会更加绝望。” 黄品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以为是个脆皮,结果却是个肉盾形战士,换了谁谁都得崩。 不过想起营里那些弓手大多只穿皮甲,甚至是不穿甲,黄品疑惑道:“按你这样说,弓手也该跟弩手一样参与近战才对。” 白玉斜了一眼黄品,“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慧还是假聪慧。 弓手虽不比弩手射得远,但胜在射出的箭矢快。 接阵后弩手可以退到戈矛手之后,准备持剑而击。 但快而准的弓手要按令变阵继续射箭阻敌。 来回变阵之下,穿甲能跑得动? 况且上佳的弓手岂是跟弩手一样那么好练出来? 当弓手也跟着近身搏杀时,就意味着这场仗已经输了。” “你说得有道理。” 拿起箭杆搭在弦上,试着用背部同时用力拉开弓弦,黄品将箭杆射出去道:“既然已经当精卒来用,那就该更练得精一些。 给上一副甲胄,多练习来回奔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玉撇撇嘴,“你说得轻巧,皮甲用处不大,铜甲又太耗费财力,而铁甲又缺少铁料。 再者大秦能够灭掉六国,也证明这样排兵已经是最好的。” 看到黄品射出的箭杆依旧没射中草人,且再次开弓时发力的方法还是不对,白玉眉头轻蹙道:“不说那些排兵之事,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我有些搞不懂,你家传的射箭口诀已经讲得那么明白,怎么还不会发力。 另外,你这些年难道真的都专注于吃上了? 怀揣秘法而不习练,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说到这,白玉想起之前黄品坚持给涉间传信上书写骑士的用兵之法。 心中变得极为复杂与心疼,将眉目拧成一团望向北方。 “秘法我知道的多了,这才哪到哪。” 再次用力拉开弓弦射出一支箭杆,黄品甩了甩胳膊接着道:“主要是有用没用的我要学的太多了。 尤其是有一门叫鸟语的,自小就开始学,学了十年也没学成。 功夫都耽搁在这上了,哪有空练射箭。 再说你初见我的时候,看到我有弓弩吗? 都没弓弩,我如何去练。” 见接连将最后的几支箭赶都射出去,白玉还是没应声,黄品转过身看了过去。 见白玉脸色带着些怨气盯着北边的方向,黄品哑然失笑道:“还在心疼骑兵那几样战法? 你这心眼未免有些太小了。” 说完,黄品又立刻摇摇头,“为了与蒙成间的龌龊事,你把涉间的关系都给用上了。 怎么能说你心眼小,该说是心疼的不是地方才对。” 白玉收回远眺的目光,斜了一眼黄品道:“那是能传家的秘法。 就为了不让王昂传书给王离传信过去而轻易给出去,怎么想都不值。 再者我决定给领军传信,不就是为了阻止王昂这一根筋的传信吗。 你非要多此一举做什么。 即便你不书写兵法,将军也会照拂一二。” 黄品嘿然一笑,“别跟个护食得小狗一样行吗? 涉间固然与你家交情匪浅,可你也没入了人家的家门啊。 除了你瞧不上的末支,你也没什么长辈能让涉间再念旧情。 能在军里护着你一些,已经难能可贵。 再为了我提那样一个得罪人的要求,恐怕护着你的那点情分都磨没了。” “你才是护食的小狗!” 略微委屈的回怼了一句黄品,白玉气哼哼道:“光听王昂说那些嚼舌根的话,你能知道什么。 将军的阿翁与大父相交莫逆,都在曾大父幕府奉事。 涉家从那时起,才改为以武人立家。 加之当初曾大父拒绝领兵时知道凶险万分。 特意安排将军阿翁离府,涉家才能得以保全。 涉家不但师承白家,你若是知道那时候死了多少老秦人,就不会认为将军会拒绝我。 你有骑军之法,日后更是会与胡人相争中得以厚功。 现在这样,你觉得还能轮到你吗? 那日我就该坚决些,或是不写战法,或是换了简书。” 见白玉越说越气,并且连与涉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提出来,黄品嬉皮笑脸的劝慰道:“消消气,那个战法即便我不写,过些时日也会有人琢磨出来。 何况这事与你没什么关系,让你搭上这样大的人情哪能行。 再者光是平常你对我的照拂,已经让我过意不去。 若真是再继续脸皮厚下去,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白玉听了黄品的话,俏脸骤然一寒,胸膛剧烈起伏着盯着黄品看了一阵,猛得冷声道:“还不完就下辈子继续还!” 说罢,不再理会黄品,自顾自的向大营走去。 第50章 白玉恐怕对你动了情 挑开帐帘向外看了看,见刺骨的罡风虽然已经停歇,但大雪却纷纷扬扬而下,黄品将脸皱巴成了一团。 这样的天气练两个小时左右的射箭,估计手都能冻得没知觉。 很想退回去再守在炉灶旁烤火,顺便再将家里那些家仆叫过来听他侃大山吹牛叉。 但是想到白玉已经快半个月没怎么正经搭理他。 不管找什么话题回答的基本都是‘嗯’、‘啊’、‘是’。 如果被白玉发现他断了习练,估计以后更不会搭理他。 黄品只能打消偷懒的念头,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迈步走出帐篷,拍打掉草人上的积雪,咬牙开始练习射箭。 “啧啧,大雪天的人家才不会出来,不用在这拼命习练做给旁人看。” 从内营营墙上探出脑袋的王昂调侃了一句黄品,朝着帐篷努努嘴,“早间打了只黄羊,你弄些肉馅包了吃?” “我就不该从更卒那边搬到这来。 那些黔首入城这里虽然宽敞了些,可离你却是近了。 整日被你当炊子使唤。” 笑嘻嘻的斗了一句嘴,黄品边继续朝着草人射箭边脸色一正道:“估计外边的雪已经没过脚踝,别在安排人去挖乌薪了。 另外,想包馅吃得先剁馅才行,你先把这活计弄了,我练完就给包。” “这天还用你交代不去挖乌薪?” 不屑的应了一句,王昂索回头一路小跑的绕过营墙走到黄品身旁道:“给我当炊子这话你就不觉得亏心? 哪次你没支使我做这做那的。 就连你那帐里挖土垒石的的活都是我给你干的。” 黄品瞥了一眼王昂,“既然活都是你干的,那你自己包就是了。” 王昂郁闷的磨了磨牙,故意气黄品道:“我会包还用得着你?活该白玉不理你。” 黄品轻哼一声回道:“还不是因为不想让你给武城侯传信而惹出来的事端。 你拿这个来气我,你好意思吗?” “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该拿这事来气你,毕竟那阵法我也是学了的。” 郑重的给黄品行了一礼当做赔礼,王昂呲着牙嘿嘿一笑继续道:“你想不想知道白玉不搭理你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黄品放下边弓打量了几下王昂,没好气儿道:“既然你不承认是因为你的缘故,你陪的哪门子礼。” 王昂没接着黄品的话茬掰扯,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帐篷道:“你信不信请你的家妾离得远些,再让那个冬少往你帐里钻,白玉不说立刻给你笑脸,至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就是你认为的真正缘由?”黄品一阵呵呵后,指着内营道:“这话你敢不敢当着白玉的面说。” 王昂撇着大嘴道:“我又不傻,当着她面说什么。” 顿了顿,王昂脸色一正道:“没与你说笑。 更没有毁白玉清誉的意思。 她怕是真对你动了情意。” 看到黄品想要辩解,王昂摆手道:“听我说完。 如果不动情意,哪会因为骑士变阵秘法生那么大气。 只有当做是自家的才会这样。 还有给你的那几个家妾,我都是挑年岁小且样貌出众的。 她年岁毕竟已经过了桃李之年。 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踢了踢脚下的积雪,王昂沉声道:“你仔细思虑思虑。 若是也有结姻缘的情意,那就都不要再扭捏。 若是没有,那就这样吧。 疏远些对谁都好。” 黄品眼角一阵抽动道:“我从胡地过来的是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我能接受入赘。 再说就她那一身武技,我敢跟她结了姻缘?” 王昂上下扫了扫黄品,嘿嘿一乐道:“入赘那个说辞你还真信? 那只不过是她用来当做推脱别有用心之人的借口。 另外,你脱口出去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愿。 本心如何再清楚不过,还有什么可遮掩的。”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眉头皱了皱,“咱俩都是男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白玉的模样那是没的说,常人见了都会动心,包括我也是一样。 你说我脱口而出的是不敢,也有些道理。 更何况自打归秦,与她相处的工夫比你都多。 可我现在还分不清对她是感激,还是真有男女的情意。 如果是前者,往后遇到了情投意合的,怕是要把持不住。 到那个时候,我挨揍都是轻的,就她拔剑那么快,甚至都有可能被去了势。” 王昂表情先是一凝,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笑出了眼泪,才收了笑声感慨道:“没想到你担心的是这个。 不过仔细想想,担心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与她习练之时故意留手让着些,可她的武艺确实寻常人比不得。” 弯腰拿起一支箭矢递给黄品,王昂脸上没了笑意,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们两个或许自觉不出,但外人却看得清楚。 三月的工夫生出情意,那是再寻常不过。 世上没有全对心思的事。 何况若不是因为她的年岁,哪还能等到你生出情意。 莫要再让她等下去了。 而且你该担心的也不该是以后会不会遇到什么情投意合的。” 说到这,王昂略微沉默了一阵,咬牙道:“你该询问她,与你若是结姻缘,到底是情意多些,还是为老秦人多些。” 闻言,黄品两道剑眉立刻就是一挑,“我与她有没有情意先放到一旁。 你说她为老秦人是什么意思。” 王昂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沉默了半晌道:“你既然听闻过武安君,肯定也知道武安君是拒王令获罪自刎而死。” 目光再次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旁人关注这里,王昂沉声道:“不过事情远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武安君之死,其实涉及到国策。 而但凡与国策沾边,每一次死人都不会少。 武安君那一次也不例外,朝堂里外死的不计其数。 如果再算上更早一些的商君变法时死的那些人。 数目更不知道多少。” 看到黄品的眉头越皱越深,王昂苦笑道:“有些想不明白是吧。 其实死的那些人,都是真正的老秦人。” 黄品再次放下长弓,不解的问道:“我想问的是白玉为何要为老秦人才与我结姻缘。 你只说死了多少老秦人,具体因何而死也不说。 以我听闻来的那些,摸不准你真正想说什么。 况且你们王家同样是老秦人,更是让我听的有些糊涂。” 第51章 大秦过往的悲剧 将射在草人上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拢起来,黄品回到射箭的位置上用脚拨弄了几下地上的积雪。 边再次拿箭搭弓射出去,边感慨后世时说得‘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切都是历史的轮回’这话简直再正确不过。 根本王昂的讲述,白起早晚都会性命不保。 即便是能得以善终,他的后人也将遭殃,还他善终的债。 白起代表的是从秦国创始人秦非子给周王室放马时就跟随左右的那些人。 在那个时候能够跟着秦非子的,除了有亲缘关系的族人,还能有谁。 可以说这部分老秦人都是嬴姓宗亲。 对于宗亲,且十分卖力又卖命的宗亲,秦王自然信任又给予特权。 当三家分晋带来再没人在乎周王室制定的礼仪规则这个恶果后。 各国开始进入了真正你死我活的阶段。 再不是之前那样只争夺带头大哥,而是以彻底吞并对方为目的。 秦国想要生存,自然就要让自身变得更为强大。 但是之前分出去的权力,却成了国家发展的阻碍。 王室自然就要收回给出去的特权。 而权力永远与利益挂钩。 并且得到特权的那些人,也认为这是他们应该得的。 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把特权还回去。 这就产生了矛盾。 而最要命的是,两边其实都算不上有错。 可有些争斗往往也正因为谁都没错而更为惨烈。 争斗第一次是以变法的商鞅获胜。 很多朝堂上持有特权的人被清洗了一波。 原来的武人世家,扎堆在郿县的孟、西、白三家更是被杀得血流成河。 等支持商鞅的秦孝公挂了以后,这波老秦人得以反扑。 弄得商鞅得了个车裂的下场。 但商鞅死了又能如何,只不过是解解恨罢了,死的那些老秦人也不能复活。 后边的秦王更是都坚持以法治国,以法强国的国策。 而且秦国也因为国策得以崛起,傲视其余六国。 这让得了甜头的秦王室弄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用收了特权的那波老秦人去拼命打天下,再用关东士卿去治国。 这样一来王室是得利,可老秦人又不傻。 他们玩命,外人坐享其成,这特么上哪说理去。 可耍手段又耍不过那些关东士卿,打嘴仗更是十个不顶人家一个。 只能咬牙捱下去,等待收拾关东士卿的最佳时机。 还真别说,这口窝囊气没白捱,到了昭襄王的时候真等到了一个机会。 昭襄王是个长寿的君王,在位时间长达五十六年。 可他命长不代表太子也命长。 在昭襄王六十岁的时候,长子也是太子兴国君就挂了。 按顺序本应该排到嫡次子安国君为太子。 但是安国君娶得夫人是宣太后也就是芈月传里原型那位的侄孙女。 昭襄王虽然与芈月是亲娘俩,可芈月是楚人又是政治强人。 昭襄王早就受够他娘把持朝政以及楚国外戚那帮人的气与苦。 怎么可能今后让大秦还被外戚所折磨。 而且安国君自己也不争气,迟迟与夫人没有子嗣,反倒是庶子库库生了二十多个。 如果将来安国君真继位,还是一直生不出嫡子。 那二十多个庶子将都有机会继承王位。 到时候非得打得鸡飞狗跳,大秦乱成一片不可。 因此昭襄王迟迟不愿立安国君为太子,并且还将目光投向了隔辈亲的嫡长孙公子弘身上。 而公子弘的母亲,已经挂掉的前太子兴国君的夫人是名将司马错的女儿。 最最最重要,也是需要划重点的是,公子弘的夫人是白起的女儿。 加之公子弘本身又是十三岁就上阵,极为善武且性子敦厚愿意亲近老秦人的公子。 司马错与白起都是老秦人,又先后都担任过大秦的上将军。 可以说大秦军方将领几乎清一色出自他们的帐下。 两人又一个是公子弘的老爷,一个是老丈人。 如果把公子弘顶到太子位置上,将来一旦继承王位,老秦人的春天自然也就来了。 昭襄王其实也知道这些,但是能继承王位的也就次子和长孙。 并且次子安国君的体格也不咋地。 如果他先死了,王位就传给次子安国君。 如果次子要是运气不好,在他之前挂掉,那就传位给长孙。 这样多公平公正,那些耿耿于怀的老秦人挑不出理。 但问题是以文臣为主的关东系士卿们不同意。 他们可不想这样去赌。 一旦安国君先挂了,往大里说,大秦的国策要变。 往小里了,他们这些关东士卿全都要跟着倒霉。 平时他们可没少对老秦人呼来喝去,被赶出秦国算是好的,很有可能遭到报复。 两边自然而然就再次开始争斗,并且一上来就进行的白热化。 范雎直接说服昭襄王让刚刚结束长平之战的白起撤兵。 而这个时候是乘胜杀入邯郸的最佳时机。 白起气得直接撕破脸,公开发誓要把范雎赶出秦国。 或许是昭襄王回过味来了。 长平之战大秦胜是胜了,可打得也极为吃力,就这么撤兵回来太彪了。 过了没多久就下令发动攻打邯郸的命令。 但此时已经过了时机,白起拒绝出战。 没有白起,秦军士气低落攻击不利,连换两人统兵也毫无进展。 到了魏、楚两国的援军赶至, 更是将秦军包围。 但范雎却从中看出是产出白起的最佳时机。 派出郑安平和王稽分别担任统兵大将与管理辎重。 打算扭转战局的同时,将手伸进军中。 但两人的才能不足以扭转局面,甚至还让两万大军被俘虏。 老秦人自然要拿这个来说事。 可是昭襄王却并不理会。 并且还在范雎的鼓动下将白起流放。 自此大秦历史上最大的一场风暴,或者说是悲剧就此爆发。 武人集团与昭襄王,或者准确一些说是与范雎发生公开对抗。 不过最终白起还是没能捱得过范雎。 到底是被昭襄王给赐死。 而白起一死,作战的大军士气低落到顶点,被三国联军打得兵败如山倒。 对于兵败,昭襄王认为是老秦人背叛了他,故意造成这样的局面。 出奇的愤怒之下,罢免了国尉司马梗,杀死了为白起鸣冤的司马靳。 将郿县孟、西、白以及夏阳司马氏的族中子弟、亲信全部赶出了军中。 而原本无意王位的公子弘,这次终于坐不住了。 老丈人先死,那些与他曾经一起浴血奋战的将领又被赶出军中。 这在公子弘看来,实在有些做得太过。 他没法指责祖父昭襄王,只能也该把怒火发到相国范雎与关东士卿身上。 不过公子弘性子敦厚,同样也是个武人,根本斗不过人家。 并且不但没斗过,还把白氏与司马氏也给牵连进来。 使得这两家再一次遭受到血洗。 被欺负到家的老秦人,终于忍不住怒火与怨气。 如果昭襄王不给个说法,那就蓝田大营几十万的将士自己去讨说法。 最终的结局是范雎先被罢免,随后因举荐的王稽投降受到连坐被处死。 并且驱逐了一些关东的士卿。 但同时也流放了公子弘,禁锢了白家与司马家。 可以说将、相、王三方没一个落着好。 其中老秦人与王室也彻底有了嫌隙。 这样的博弈,或许在王昂看来已经是了不得或是极为骇人。 可在知道历朝历代一些历史的黄品看来,这样博弈并不新鲜。 哪个朝代没有斗争。 皇帝与大臣相争,派系之间相争,文人与武人相争,宦官与朝臣相争。 但凡涉及到权力与利益就没有不争的。 并且使用的争斗手段在本质上就从来没变过。 第52章 老秦人的所求 “你别只是顾着射箭,我说得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吧。” 费了不少口舌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见黄品居然一点反馈都没有,这让王昂有些疑惑。 黄品活动了几下略微酸胀的肩胛骨,再次拿起一支箭矢搭弓射了出去,并没有立刻接王昂的话茬。 知晓了真正老秦人都是哪一些人,大秦二世而亡的谜团就解开了一半。 老秦人虽然要特权,但也是能为大秦肝脑涂地的那群人。 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产生的嫌隙就再没法愈合。 何况到了政哥掌权的时候,这帮堪称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们又干了不少傻事。 先是成蛟兵变,后是嫪毐之乱,全都跟着掺和进去。 并且没一次站队正确的,不可避免的又被屠了一波。 自此以后老秦人将军中这个传统盘彻底给丢掉。 眼见着政哥平掉六国,可用之人简直不要太多,老秦人开始着急了。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走向,老秦人也确实该着急,因为他们真再没机会了。 可他有些想不明白,他只是一个还未上任的边地县尉,根本帮不上老秦人什么。 白玉应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琢磨到这,黄品放下长弓打破沉默道:“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而且也太不把老秦人当回事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是想做文章,也不会在我这个小小县尉身上做文章。 另外,我也不认为白玉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能用来做交易的人。” 顿了顿,黄品翻了一眼王昂,撇嘴道:“说实话,你真不适合耍心思。 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就好。 翻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无非也是想让我帮一帮老秦人。 我得到老秦人相助,就相当于变相增加了王家的势。 可我想不通,你从哪来的勇气与笃定。” 王昂好似没听出黄品话里调理的意思,理所当然的摊摊手道:“我是不擅长耍心思,但你擅长啊。 我还没说到这,你不就已经想到了。” 黄品盯着王昂看了几眼,见这货不像是装出来的,直接给整不会了。 难怪王家就此落寞,光靠一个王离根本撑不起来。 可若说这货就是一个肌肉发达头脑简的,大方向却又弄得很明白。 憋了半晌,黄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你这话说得没毛病。” 王昂不在意的摆摆手,“先别管什么病不病。” 稍稍停顿了一下,王昂叹了口气道:“我们王家祖上虽不显赫,可却也自认是老秦人。 但奈何大父独木难撑,根本帮不上郿县那些人。 不过即便是被骂,可却也还算认可大父。 但眼下的状况比之前大为不同。 蒙家出身关东,之前为大父副手时,没人说什么。 但眼下尽数北境大军归蒙家掌管,裨将部曲也大部为关东之人。 老秦人再一次感受到了侮辱,可却又无可奈何。 但是始皇帝对白起末支后人的启用,让老秦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白玉也恰巧投入军中,更让老秦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但是三年的时间过去,白玉依旧还是个法吏。 另外,蒙恬这次的拒绝,也意味着关东那帮家伙,还是要按着老秦人。 老秦人已经没有任何门路。 哪还能再挑三拣四。 边地县尉也掌兵,也需要抗敌。 而只要能够抗敌,就能博取军功再次出头。” 黄品砸吧砸吧嘴。 让王昂这么一说,一种白玉是寄托了全村希望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而且老秦人也是真惨,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另外,他不是不希望老秦人过来,只是不相信老秦人会如此低头。 虽说老秦人的政治智商堪忧,有猪队友的嫌疑。 可那帮人全是能砍能杀的。 他想保命,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边地又远离咸阳,只要小心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琢磨到这,黄品将长弓背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对王昂一撇嘴道:“我就想问问,即便是白玉对我没情意,她提出这个要求,你认为我会拒绝吗?” 黄品的这个问题,让王昂一愣。 盯着地上的积雪看了半晌,王昂咧嘴一笑,“我好像担心的有些多余。” “把好像去掉,而且多余的不是一点半点。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你居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我跟白玉没情意,咱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了? 真不知道…” “砰?” 黄品吐槽到半道,突然一个雪球砸到了身上。 王昂飞快地瞥了一眼雪球飞出来的方向,立刻就是一缩脖子。 刚想要提醒黄品快走,一个比砸在黄品身上大不少的雪球,直奔着他飞过来。 本想闪开躲开,可扔出雪球的是白玉。 并且既然能扔雪球砸过来,就意味着他们两个的交谈肯定被白玉听了去。 不让白玉把气撒出来,估摸着这事完不了。 再说一个雪球砸在身上又能疼到哪去。 因此王昂不但硬生生停下了身子,还主动行了上去。 “砰!” “啊!” “白玉!你扔的是什么,怎么这么疼。” 被雪球正砸在脸上的王昂两眼直冒金星。 疼得跺了几下脚,将脸上的雪拍掉,立刻看向地上。 见脚下已经碎落的雪团中露出一块黑色的乌薪,王昂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玉!你太过分了! 就算你俩眉来眼去的,也不该差得这么多。 他的雪球小些也就罢了,我的里面居然还裹了乌薪。 你也太…” “嗖!” 王昂还没嚷嚷完,又一个雪球就飞了过来。 王昂气得一闪身躲到了黄品的身后,“来,再来! 使劲扔,最好里边的乌薪你再裹的大些! 看你心疼不心疼?” “来就来,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营墙后的白玉娇喝了一声,向后退了十几步,随后加速朝着营墙跑去,用力一跃翻过了营墙。 王昂见状立刻有些傻眼,推了推黄品的后腰,急迫道:“快想个办法!让她近身,咱俩准没好!” “你虎别连累我好吗?啥话你都敢往外秃噜?” 无比郁闷的吐槽了一句,黄品一转身躲在了王昂身后,“你不是说你以前都在让着她。 这次地上都是积雪,摔打在上边不疼。 你怕什么,赶紧迎上去!” “手搏能跟搏命一样?” 王昂再次转身躲到黄品身后,略微停顿了一下。 担心两人相互躲个没完,被白玉轻松拿住,拔腿就朝着营外跑,并且边跑边对黄品继续道:“你们两的事,你们两解决,我出去巡边!” 第53章 反正你得帮我 随着太阳西坠隐没于地平线后,刺骨的北风再次呼啸。 地上的积雪被大风卷起拍打在帐篷上,发出大风的呜咽以及噼噼啪啪的敲打声。 相较于外边的冷冽,类似东北地窨子的半地下式营帐内却温暖如春。 不但厚厚的土层锁住了热量的流失。 外边狂啸的北风对帐内升温更是一大助力。 刮过烟囱时产生的强大的吸力让土炉里的煤烧得极为旺盛。 而燃烧带来的热量不但向四周扩散,烟气更是顺着灶口飞快地涌入火墙。 持续的热量涌入,又让狭长的火墙变相成了一组超大的暖气片,向四周散发着多余的热量。 这使得靠近土炉的半边营帐,该说是温暖如夏才对。 而这样的温度,不但让人厚厚的皮袍穿不得身,就连秋日的深衣穿在身上也是热汗直流。 这让靠坐在火墙上,半眯着眼睛抬手对着俏脸呼扇的白玉,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凉爽之意。 无奈的坐直身体瞥了一眼偶尔发生噼啪声响的土炉一眼,白玉起身将深衣长袍脱了下来。 上身只留一件半臂的夹衣,以及里边的一件小衣。 而没了长袍罩在身上,白玉瞬间感觉凉快了许多。 满意的点点头后,略带慵懒的抻了个腰,随后躺在了火墙上。 “脱了袍子就往火墙上趴?你到底是热还是冷。” 正在灶火旁翻动竹篓,查看蒸煮的豆子有没有发酵好的黄品,用余光看到白玉的举动后,有些哭笑不得。 将薄布将竹子再次盖好,黄品一屁股坐在毡垫上,悄悄打量了几眼白玉曲诱人的身躯,轻叹一声继续道:“你再是不拘小节,我也是个身高九尺的男子,能不能避讳一些。” “馅饼吃的多了些,身子有些困顿。 这样身下暖和,身上凉快才最是舒爽。” 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黄品,白玉抬起比俏脸白皙不知道多少的手臂晃了晃,声音懒散的继续道:“夏日时不都是这么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况且,有里衣和半臂,你又能看到些什么?!” 顿了顿,白玉合上眼睛补充道:“你不是九尺,而是八尺三寸。 还有,总感觉你这里的火墙好似比我那的要好。” “能不能不这么歪,平时跟我一样舍得烧乌薪,你那帐里也同样暖和。” 起身看了眼水瓮里的水,黄品闻了闻身上的气味,对白玉拍了拍手道:“身上的味估计连狗都能被熏走,我得烧水沐浴。 我先去把你帐里的火引起来,省着你回冷冰冰的。” 白玉嘴角向下搭了搭,依旧闭着眼睛道:“不是说现在身子困顿吗。 再歇一歇就回去。 你愿沐浴,现在就烧水,没人稀罕看你。 再说也不是没见过你不着寸缕的样子。” 白玉突然间变得言语这样奔放,让黄品极为不适应,抬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十分无语道:“你这到底是闹哪样。 之前还不理人,现在却又这样毫无顾忌。 不能王昂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白玉轻轻哼了一声,“军中袍泽,哪里有那么多避讳。 只有你心思琢磨的龌龊,才会觉得我说的没有顾忌。 至于王昂说什么是什么,你都知道是他说的,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黄品没想到白玉还是个杠精,顿时脑瓜子嗡嗡的。 低着头琢磨了一阵,他决定直接将话挑明。 王昂这个大嘴叉子,弄得他既尴尬,又跟白玉的关系弄得界定不清。 总这样下去,相处起来太累。 “都是大秦儿女,且又都是大人。 加之你我都未婚配,没必要那么扭捏。 若你看我还不错,那就按婚配的方向发展。 当然这确实有些快,为了本着你我都好去着想。 需要再相处一段时间才能最终确定你我适合不适合结了姻缘。 若是没看我,你就别摆出这副勾人的样子。 你既然自己都知道多少人馋你的身子。 就更该知道男子于交合上,可并非一定与有情意的女子才行。” “你是真聒噪。”白玉坐起身子,美眸剜了一眼黄品道:“就是吃的困乏多歇上一会儿而已,尽说那些有的没的。” 黄品咧了咧嘴。 他发现之前小瞧白玉了。 这话回答的不但花不溜秋,更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刚想开口直接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玉却抢先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贩乌薪的打算。” 黄品眉头一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白玉秀眉蹙了蹙,“你不是迎合我说的吧。” 黄品无语道:“我方才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还至于这样?” 白玉问这个,其实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 可没想到黄品还真有这个意思。 抬手在半臂的衣角上捋顺几下,白玉对黄品斩钉截铁道:“这个你不能做。” 黄品耸耸肩道:“放心,我不会亲自下场,会找些帮手。” “你爵位为官大夫,田、宅各七顷,岁俸三百石。 家臣妾也被多赏赐了一倍,你琢磨行商做什么。” 颇为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白玉低垂下眼眸,低声道:“不让你贩乌薪,并不是你说的原因。” 说完这句,白玉将眉头皱得更紧,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看到白玉陷入沉默,黄品抬起胳膊晃了晃,“知不知道说话说一半最遭人恨。” 抬头看了看黄品,白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早晚也是瞒不过你。 你心思多,真想要财帛,绝不会只有这一个办法。 白日里王昂该说不该说的都与你说过了。 你下边根本塞不进几个人。 我打算让郿县的老秦人到这边来贩卖乌薪。” “你这话不是在说笑? 我贩售乌薪,那是有其他的法子。 你们老秦人这么远贩售这玩意儿,能把家底都赔进去。” 调侃到这,黄品更加疑惑道:“再说商人是贱业,你们老秦人能去做这个?” 白玉苦笑着摇摇头,“算不得贱业,只是因为没有产出,要被官府看管的厉害些。 而且老秦人已经有小半数在行商。” 黄品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就隐约猜到了白玉的真正目的。 “你的意思只要人能过来就行,博取军功就是早晚的事?” 看到白玉点头,黄品长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发现白玉比他和王昂想得要更加疯狂。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也确实是个办法。 管他贩运了几块煤,反正人是能在这边转悠。 至于转悠多久,那就没个准数。 期间遇着些犯边的胡人,更是能顺手收拾掉。 想到这,黄品咂咂嘴道:“不愧是武安君的传人。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 唯一的麻烦就是,你怎么能确定这里的乌薪就一定会往外售卖。” 白玉目光略微复杂的看向黄品,“你的心思转的是真快。 不过担心却是多余。 三十万大军和那么多刑徒压在边地。 乌薪怎么可能不会去采。 只要制定的额数够了,多出的自然会售卖。 只要人能过来,上边又没有对此特意下令阻止。 那老秦人就彻底有了希望。” 捏再次捏了捏衣角,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与你相伴这近三月的光景,你确实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如果采出的乌薪真的不让售卖,那到时候你可想个法子吧。” 与黄品的目光对视,白玉眼圈泛红的继续道:“王家起来的晚,王昂很多事情并不清楚。 老秦人痛恨商鞅、痛恨变法,不是因为贪图权柄与利益,更不是不知变通。 而是制定新法的商鞅却接受了实封,在封地称寡坐享民脂民膏。 老秦人受不了商鞅与关东士卿既享实封之利,又要用新法压迫老秦人。 换做是你,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起身走到黄品跟前,白玉故意挺了挺胸脯,将曲线展露的更加充分。 不顾眼中泪滴滑落而下,硬挤出一丝笑意道:“老秦人之所以是老秦人,就是因为从不服输。 你若能助老秦人走出眼下困境,玉愿为妾婢侍奉于你。” 白玉说老秦人是因为商鞅双标而选择死磕,他信。 但是什么愿为婢女丫鬟啥的伺候他,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能琢磨出让老秦人化整为零的迁徙到边地的人,不说有个心眼子也相差不大。 “就冲你的照拂,我都会竭尽全力帮你。 用不着装作这一副以色示人的样子。 你若真能这样,早就假模假样的以动情为由将我诓到手。” 目光在白玉故意挺立的身躯上扫了扫,黄品撇嘴继续道:“真敢有什么歪心思,我怕第二天身上会缺点什么。 再者,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拿武安君的重孙女当奴婢使唤。” “真不要面皮,还诓你到手。”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擦掉脸颊的泪珠,轻哼一声道:“该说的都与你说了,反正你要帮着想办法。” 第54章 白玉的法子未必有用 将头靠在木桶沿上,全身被热水包裹带来的极度舒适感,让黄品舒服的长长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跟个孩童一样抬手在桶里搅了几下,享受了一阵水浪在胸口来回起伏的感觉,黄品又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在后世的时候,只要愿意天天都可以泡热水澡。 到了现在三天泡一次都有些困难,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而且连个搓澡的都没有,这澡洗没洗的,区别不算大。 至于洗完来个足浴按摩啥的更是没有。 而一想到按摩,又联想到了白玉身上。 脑海里更是下意识的浮现出方才白玉那诱人的曲线。 黄品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阵发痒与荡漾,并且小黄品有逐渐膨胀的迹象。 这让黄品脸上的表情一凝,赶忙把这股念头给压了下去。 和尚生活确实过得有段时间,有悸动那是正常反应。 但是总往这方面想,白玉有些时候又不拘小节。 保不齐哪天把持不住,就把手伸出去了。 白玉到底与他有没有那个意思,也让他琢磨不透。 即使是把话挑明了,白玉给出的反馈也是没拒绝没同意。 而且他对白玉到底是馋人家身子,还是真有了感情,他也有些说不好。 即便好像是两者都有,也要分个主次才行。 在大秦,男人稍微有些本事都不会缺女人。 王昂给他挑得那五个家妾,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一样,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过是这与他在后世接受的教育发生冲突,他暂时还没能突破这层心理障碍。 可以说单纯为了泄欲,对他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但凭那个蒙成过来找茬时,白玉能直接怼上去替他输出,都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 要么结婚想怎么啪就怎么啪。 要么就保持纯粹的友谊。 总不能欠人家的人情,又把人家给祸害了,这太特么不是人。 况且以白玉的武力值,只要人家不愿意搞暧昧。 别说是啪啪,就连洗完澡把人家当技师给他按脚,估计他都会被揍得胖上一圈。 最重要的是,现在也不是琢磨男女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现在看似挺滋润,其实很多事情都很棘手。 如同打游戏的主线与支线任务一样,很多进度都需要去推进。 主线任务就是几年后二世上台,他要有足够的自保力量,不受到楚汉相争的影响。 支线任务一是往死里扬名,争取边地的军民都成为他的拥趸。 任务二是要搞钱。 让人成为他的拥趸,光有声望还不够,有些时候还要施以援手。 而最直接的帮助就是提供钱财,哪怕是放贷都会承情于他。 任务三,尽量让蒙成放弃对他动手的心思。 如果就是要死磕,弄蒙成的同时还要考虑着不能得罪蒙恬。 毕竟他现在打上的是王家的标签,如果两家直接开干,这边会落下风。 以政哥的政治嗅觉,不可能看不出是秦人还打算与关东士卿争一争。 到时候又是人头滚滚落地的局面。 老秦人跑不了,他也同样跑不了。 而且他不是老秦人,对蒙家或者是关东士卿没太大恶感,更没有对关东士卿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只求安稳,犯不着弄成这样。 眼下的局势已经在朝着他有利的方面在发展。 西横给咸阳传信,过不多久就会有墨门弟子过来。 在刑徒与黔首中,他也打出了一些名声。 蒙恬率军过河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虽然这边还没收到战况的消息。 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应该是打得不错。 等到开春,那些刑徒肯定会派往河对岸去筑城。 政哥也会再次下令迁徙百姓过去。 只要与刑徒们有所接触,他的口碑必然会打出去。 另外鼓捣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已经不走韬光养晦的路线给报了上去。 估计很快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知道他的大名。 其次是与涉间也搭上了联系。 他与屯军的牵扯将更深,关系将更紧密。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支线任务就是帮助白玉想办法把老秦人弄过来。 原以为白玉想出的主意不错,但仔细询问过大秦对商人的态度以及有关律令。 黄品发现问题根本没那么简单。 商鞅变法有关商人的那部分并不是要杜绝商人。 并且也认为商人是国家一种不可或缺的职业。 但是商人赚取差价太多,根本用不着靠着抢军功去获得财帛。 换句话说也就是不指着国家吃饭。 而不指着国家吃饭,那就意味着不受国家控制。 一旦这样的人过多,威胁国家稳定的因素将大幅提高。 这并不是商鞅纯粹靠想得出来的结论。 而是之前各国征战时,商人往往都肩负着细作的作用。 想要解决这个不稳定因素,必然要对商人进行管控。 管控的律令就是不但很多东西不能贩卖,在哪里售卖也有极为严格的要求。 对商人的流动的范围也都划归了一定的区域。 不管是进货还是卖货,都不能超过划归的范围。 当然如果想要走得远些去进货,也不是不可以。 需要提出申请,明确指出要进什么货,准备进多少货。 官府通过对商人的家资以及货品获取的利润做出评估后,或是同意或是拒绝。 如果是明显赔本的买卖,还会受到询问,不赚钱跑那么远到底是为什么,里边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对于那些成为商人的老秦人而言,这些管控要极为宽松。 尤其是政哥上台以后,除了在规定的坊市售卖货品,其他的都不太过问。 这对于商人而言是梦寐以求的,但对老秦人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意味着政哥已经将老秦人定位在了商人这个职业上。 不是愿意经商吗? 那就如老秦人所愿。 往上推几辈都是亲戚,谁赚不是赚。 尤其是前不久刚把原六国的商人都给集中起来去南边戍边。 可以说将市场全都推给了经商的老秦人。 但是钱拿了,并且拿的那么多,那就不要再有别的念想。 安排哪个老秦人出来做事,那是他说了算。 他不给的,老秦人若是硬要,不行。 老秦人最初经商的目的是为了恶心秦王。 但结果秦王没恶心到,却把自己给恶心了,外加还把其他的路给堵死。 如白玉想得那样,在边地晃悠装作偶遇胡人来博取军功这个套路根本就没用。 第55章 误会以及涉间真的来了 “涉将军很快就要过来。” 挑开帐帘迈步进来的白玉,飞快地帐内扫了一眼。 看到黄品脱下的衣物放在木塌上,快步走过去拿起衣物走到木桶旁继续道:“快起来把衣物穿上,免得失礼。” “白玉!你是不是有病!” 黄品正琢磨着该想什么办法把老秦人给弄过来。 当白玉拿着他的衣物走过来,黄品才反应过来。 十分郁闷的嚷嚷一句,黄品有些气恼的继续道:“不是都答应帮你想办法。 你还折回来使这些既勾人又不让人得手的小手段做什么。 非要弄得咱俩之后连话都说不成的地步?” 感觉说得话有些重,黄品深呼吸了一下,拍了拍桶沿苦着脸无奈的询问道:“你先把衣物放上。” “谁稀罕看你,更用不着与你使那淫人才用的勾搭手段。” 小心地将黄品的衣物放在桶沿上,白玉背过身子,美眸中带了一丝雾气道:“将军离着不远,随时都能入营,赶紧把衣物穿好。” 黄品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起身从木桶里出来。 拿起帕子边飞快地擦拭身体,边无语的嘀咕道:“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你说将军会亲自过来,谁能相信。 说真的,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你觉得你武艺高,那是没人真跟你角力。 咱俩亦师亦友,非要撩拨的我做下错事? 搞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之前也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性格。 怎么突然间就变成…” “闭嘴!” 情急之下白玉才给黄品拿衣物,根本就没别的心思。 但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白玉也就没仔细掰扯将她当做随意女子这事。 可黄品没完没了的嘟囔,让本来这段时间就一直心绪有些烦乱的白玉更加感觉委屈。 娇喝一声后,气得忘记黄品在穿衣服,冷着脸转身开口道:“将军的短兵已经…” 看到黄品刚放下帕子裈裤还没穿,将滴里当啷的物件看个正着。 白玉俏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得再次扭回了身体,“你怎么那么慢,是不是故意的。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么龌龊。” 黄品被白玉的倒打一耙弄得一个趔趄磕在木桶的桶沿上。 “我以前还没发现你这么歪呢。 是你把我看光了好吗?而且还是两次。 怎么不说你是故意的,你心思龌龊。” 急忙套上裤子,黄品越想越郁闷,索性拿起桶沿上的短衣与袍子抛给向了白玉。 被袍子砸到的白玉低头看了看,又急又疑惑道:“你不穿,扔给我做什么。” 黄品走到白玉身前,抬起胳膊道:“给我穿上不是能看得更仔细些。” “你可真是不要脸。”抬脚想要踹过去,可想到涉间马上就到,白玉咬牙捡起衣袍子,“你给我等着,明日习练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品撇撇嘴,毫无顾忌的打起嘴炮道:“是你非得让咱俩往奸夫淫妇那条道上走。 你敢习练的时候收拾我,回头豁出去挨揍也要在床榻上收拾你。” 正在给黄品套着深衣的白玉,俏脸愈发的涨红。 又羞又气的攥起拳头刚想砸下去,帐帘再次被掀开,从外面呼啦一下涌进来好几人。 “好暖的大帐,县尉品不愧是精于工道的县尉品。 这可比……” 走在最前的说话之人看到白玉与黄品的样子,声音戛然而止。 并且黝黑的面庞上表情极为丰富。 沉默了几个呼吸后,这人才目光复杂的扫了扫两人道:“到底是患难与共过,你们的袍泽之情是真的浓厚。” “快点行礼,这是右军将军间。” 陪着进来的王昂这次反应的挺快,惊愕过后马上边给黄品递了个你是真牛逼的眼神,边快速的介绍了一句。 黄品没想到白玉居然说得是真的。 最开始脑袋有些发懵,在王昂介绍过后,马上回过神,立刻作揖鞠躬行礼道:“品拜见将军。” 顿了顿,为了往回找补找补,省着真的毁了白玉的清白,黄品略微尴尬的解释道:“习练弓弩时,手臂伤到了些。 法吏担心品衣衫不齐之下见到将军有失礼数,方才帮着穿袍。” 涉间看了看黄品,又看了看将头低的不能再低的白玉。 最后将目光挪到还在散发着热气的木桶上,涉间似笑非笑道:“都是袍泽,只是帮着穿衣而已,就算是帮着沐浴也没什么。” “法吏玉见过将军!” 白玉没想到涉间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羞愤之下立刻高声见礼,并且目光毫不掩饰的剜了一眼涉间。 涉间无视了白玉不满的目光,挥手道:“此间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礼。” 将外边的皮袍脱下丢给身后的短兵,涉间对黄品嘿嘿一乐,“接连赶了两日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食。 听王昂说你厨艺也同样了得,劳烦你给弄些。” 说罢,涉间对短兵一挥手,“去宰杀之羊,再将带来的牛肉与谢礼拿进来。” 百十斤牛肉算不了什么,但五口木箱里装着的金银与宝石却让黄品大吃一惊。 “别杵着,你边弄咱们边说。” 看出黄品的疑惑与惊讶,涉间故意吩咐了一句。 随后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塌上,捋了捋胡须道:“法吏玉与我颇有些渊源,上次退敌便是灸了她的性命,自该表些心意。 此外,你们商讨出的骑士战法,颇为有效。 此战不但将阴山的胡人大部剿灭,骑士更是追出乞伏山与漠北将近千里。 胡人折损不下二十万众,已伤元气。 再想犯我大秦边地,恐怕要几年之后。” 抬手指向目光,涉间对黄品微微一笑,“得益于你们研习的战法,我才带领骑士取得大功。 你不在屯军之中,不得军功之赏,只能以财帛表些谢意。” 顿了顿,涉间又指向帐外,笑吟吟的继续道:“听闻你身材高大,特意带了些从胡人那缴获的肩高六尺的战马。” 好似知道黄品想要开口,也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涉间收了脸上的笑意,郑重的抢先道:“这是你们当得的。 且这只是我私下的谢意,过后将军幕府那边查验过军功后,或许还会给些赏赐。 莫要有推脱之想。” 黄品心里一声长叹。 能当上将军的果然没一个是简单的。 涉间这番话说的十分明白,骑兵的战法他用了,但并不会据为己有。 他只尝个鲜,战法该是谁研究出来的,就是谁研究出来的。 后续肯定还会有所赏赐。 至于他尝鲜获取的巨大军功,他已经带来了厚礼,不要在这上眼热与纠结。 这样的安排,看似涉间很鸡贼。 但是仔细琢磨琢磨,这样的安排是将所有人的利益都给到了最大化。 第56章 各自的任命 “王昂的话并不是夸张,你这吃食烹制的确实不错。”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涉间随意的摸了摸嘴角的油渍,从兜囊里拿出几份木牍与一枚铜印。 拿出其中一份连同铜印对王昂招招手,涉间笑吟吟道:“这是你新的照身书与军侯印。” 待王昂郑重的接过木牍与铜印,涉间收了脸上的笑意,语气严肃道:“自此你就是大秦军中真正的一员将领。 但你更该知道,军侯一职手握二千五百条性命。 戒骄戒躁的同时勇则当勇,不愧对锐士们对你的信任。” 王昂将原来的木牍与五百主的小铜印恭敬的当在涉间身前,躬身行礼,“属下遵将军教诲。” “不用这么拘谨,这几份是你下边百将的。 早都都盼着老功,你赶紧去给送过去吧。” 抽出几个木牍递给王昂,涉间朝着帐外努努嘴继续道:“外边的羊你看到了,都赏下去吧。” 顿了顿,涉间又对心腹短兵一挥手,“去帮着王军侯把羊分下去。” 涉间的举动,让黄品下意识的眉头挑了挑,心中开始忐忑起来。 涉间把人都支走,该不是要跟他算一算一进大帐时看到让白玉帮他穿衣的账。 不过黄品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涉间长得虽然粗犷,一双牛眼瞪起来颇为吓人。 但是通过之前的利益分配,可以看出这是个心思缜密且极为理智的人。 说得再直白一些,将利益划分的这么清楚,也是在传递一个信号。 事情一码归一码,占了战法的便宜他会给回报,两不相欠。 但其他的事另说。 对此黄品倒是没什么不满。 他本来与涉间也没什么关系,在身份上也不对等。 话语权在人家手里,他给出战法值多少是人家说了算。 最主要的是他给出战法的目的也不单纯。 指望着战法就让涉间能不顾一切的帮他,根本就不可能。 人家照顾白玉是正理,对他照拂是情分,不照拂是本分。 只要在有些关头上,能稍稍替他说句话,或是蒙成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能提前给传个信就可以。 涉间将人支走,很有可能就是要与他把话讲得清楚。 “胡人远遁,原来赵地的长城已经尽数收回。 北甲地虽然地沃,但胡人少耕种。 恐怕要等再移些黔首过去开垦二三年方能为天府之地。 大军大部分撤回上郡,王昂升任的这一曲也同样如此。” 拿起两份木渎递给白玉,涉间继续道:“你爵位升为官大夫,但依旧为军中法吏。” 顿了顿,涉间用劝慰的语气道:“今后几年都不会有战事。 你再这么执着其实没多大意思。 不过到底如何,还是依你的心思。 一个是继续留在王昂那里,一个是到我身边做个短兵。 你自己选一个。” 白玉毫不犹豫的选择继续做军吏,将短兵的木牍还了回去。 对于白玉的选择,涉间张了张嘴,想要再劝说劝说,到最后还是微微一叹打消了这个念头。 拿起最后一份木牍,又掏出一份简书递给黄品,涉间目光变得复杂道:“这是你的新照身以及幕府对你的调令。” 听到调令二字,一旁的白玉秀眉蹙了蹙,凑到黄品身旁很自然的拿过简书。 而看到简书上的内容,白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现在正是寒冬时节,他独自上路勉强可以赶到。 可那么多刑徒怎么办,如此匆忙不知有多少人要冻死在路上。 备塞都尉与农都尉看似是得了升任,可若刑徒冻毙的多了些。 怕是还没到地方,他就要为此丢了性命。” 白玉越说越气,将简书用力掷在地上,俏脸满是寒霜道:“大秦以法为纲是不假。 可幕府那帮僚属下了这样的凋令,完全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我明日就动身去幕府,问问上将军他幕府里的人谁能做到如此。” 涉间脸色一沉,拿起简书道:“这是盖了上将军印的,容你来质疑? 况且北甲地乃是大河以北最为重要之地。 不早些筑城开耕,就无法供养大军所耗。 一旦胡人再次犯边,还要大军从上郡折腾过去。 即便天寒地冻,加紧过去也能伐些木料,待开春时所用。 再者路程只有三百多里,一天走二十里难道多吗?” 顿了顿,涉间语气缓和了些继续道:“路上所需只管从营中调拨,这道调令算不上苛责。 今后少要乱言,换了旁人不会如我这样容忍于你。” 将目光挪动到黄品的身上,涉间咧嘴笑了笑,“谷砻、石磨,还有改过的耕犁与马镫相比,于国利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甲新地万事待发,必让你这个有大略之人担以重任。 不要如她那般心思,以为是故意在苛责于你。” 起身拍了拍黄品的胳膊,涉间语带深意道:“凡事物极必反,却又否极泰来。 军中与边地更是以法为大,万事有法可依。” 拿起袍子套在身上,涉间迈步走到帐帘前停在脚步,沉吟了一下再次开口道:“记住,你最大的依仗就是法。 这个法,可是律令,也可是其他。 只管展你心中大略,不必寻思其他。 另外,虽说调令书写见令隔日便启程开拔,但你可当做我三日后方入营。 路上所需之物,也尽管提,可调拨的,都将给你。” 将目光挪到白玉身上,涉间本想将其叫上一起离开。 但是犹豫几个呼吸,对黄品摆摆手示意不用相送,摇着头自顾自的出了营帐。 望着涉间离开的北中,黄品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他没想到涉间会带来这样一道命令。 更没想到涉间与他之前所想的并不一样。 看似照拂的十分不起眼,只是多给了三天的准备时间。 但重点是之前的那些说辞。 先是表明了蒙成没什么可担忧的,只要不触碰律令,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物极必反与否极泰来,也解释了他之所以能接到这道调令的原因。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涉间对法的解释实在耐人寻味。 除了律令,还有其他。 而这个其他,除了政哥,黄品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什么。 如果真是政哥,那么就意味着他只要把刑徒们给全须全尾的带到北甲地。 并且将活计干的漂亮,他很有可能会被政哥召见或是简在帝心。 想到这,黄品微微摇摇头。 觉得想得有些太美好了,大秦虽然重视手工业,却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记录过政哥召见过工匠。 咂吧咂吧嘴,打算坐回火墙旁再仔细琢磨琢磨,突然一双手臂从后边抱在了他的前胸,后背也感受到了一股温热与柔软。 第57章 准备 刚劲的北风如刀子一般冷冽,将人裸露在外的脸颊与双手打得生疼。 因卖力忙碌浑身又大汗淋漓,一热一冷之下,头顶与身体散出一股一股清晰可见的蒸腾雾气。 这种景象看起来很有意思,可被汗水浸湿的衣物在冷风的吹拂下又潮又冰,皮肤沾在上边是真透着刺骨的寒意。 越是出汗越是冰冷,非常难受与遭罪。 就连穿着皮袍的黄品都有些扛不住长时间在外的这种劳作,被冻得有些龇牙咧嘴。 但是穿着更为单薄的那些刑徒,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一样。 没有一丝怨气,更没有一声咒骂,都专心忙于挖煤。 来回在人群中穿梭个几次,又特意仔细观察了刑徒们半晌。 黄品不得不感慨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金钱的魅力都是巨大的,底层人也是极易满足的。 这样恶劣的天气之下,只是许诺往日两倍的劳金,刑徒们就迸发出了这么大的热忱。 虽说其中也有为他们自己考虑的因素,但是几千人全都卖力,没一个偷奸耍滑,还是很让人震撼。 三天的准备时间,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 想要路上一个都不被冻死的抵达北甲地,黄品需要做得事情很多。 既然刑徒们不需要他安抚,更不需要他看着。 感慨过后,黄品说了几句鼓劲儿的话,立刻赶往石料与木料场地。 筑城的刑徒原来有八千左右,在筑城结束后,刑满了两千左右。 可即便是这样还有六千的刑徒,再加上一同跟着迁徙的五百更卒与工室的匠人。 这次需要赶到北甲地的人数达到了七千。 冰天雪地的赶路三百多里,光挖出足够路上取暖所需的煤不行。 还要想办法把这些煤能够带走才行。 另外路上又不能只带着煤,扎营用的物件、口粮、筑城的器具,都需要带着。 靠原有那些拉土的车架,不但拉不走这么多东西,在雪地上行走起来也很费劲。 能拉得多又轻松的工具,就只有东北的爬犁。 而爬犁这玩意儿不需要轱辘,构造也极为简单,只要木料足够打造起来非常快。 加之原有的大车只要拆掉轱辘,装上两条长木板就能当雪橇用。 不过简单虽简单,不亲眼看看还是放心不下。 这一次赶路,看似七千人面对的最大阻碍是严寒。 并且只是赶个路而已,没什么难度。 但实际上对黄品而言,是对他组织能力的一次极大考验。 在过去的人生三十年里,他连班级的班长都没当过。 他现在追求的又是让人信服与甘心追随的人设。 路上他不能出现半点差错,这七千人必须全须全尾的给带到筑城的地方。 不然要么被人当做只能鼓捣些器物的工匠,要么就是被当做只会耍嘴的棒槌。 不仅他之前的名声要受到影响,往后在四处乱起时也很将人聚拢起来自保。 “就是个平车而已,你留在帐中取暖就好,用不着过来。”见黄品小跑过来,西横迎上来用嘴哈了哈冻得有些发僵得双手,“车板已经拼得差不多,就差下边两板的翘头。” “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七千人的吃、行都归我管。 这么冷的天稍微出些差错都有可能要死人。” 将自己缝制哦粗糙皮手套摘下递给西横,黄品望了望忙碌的工匠道:“上边的宽板极为拼制。 主要是下边那两道充当轱辘的木板,前头必须要翘起,底下也要打磨的光滑。” 西横撇撇嘴道:“说来说去还是信不过我。” 带上黄品递过来的手衣,西横拉着黄品先走到打磨长杆的工徒那里。 “一丈长的横木算不上长木,用不着拼接。 这些都是锛木、削木的好手,一人半个时辰四根长杆不是难事。 几十人同时开动,一天的功夫而已。” 黄品不怀疑西横所说,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刚想迈步朝着热气蒸腾的那边走过去,猛得又把目光挪了回去。 西横手下的工匠平整木料所用的工具并不是刨子。 而是先用带长把类似于长铲的铁锛先将木料粗略的铲平。 随后再用类似于手术刀的削仔细削平木料。 这种操作方法,完全靠个人的眼力与经验。 黄品虽然不是木工,更不会用刨子。 但能在后世木工人手一个甚至是多个的刨子,肯定要比这种方法要省力好用。 “老西,如果这次路上你们打造的玩意儿不出差错,我就教你做一个比锛和削更好用物件。”朝着工徒手里努努嘴,黄品嘿嘿一乐,“至少要比现在快上几倍。” 西横与木料说是打一辈子交道有些夸张,但年头绝对不短。 解木用的斧、斨、凿与平木用的锛、鐁、削,他都极为熟悉,说是天天不离手都不为过。 这些器物用起来极为顺手,怎么可能比这些还要快上几倍的物件。 下意识就想开口反驳,但是想到这话是黄品说得,西横又把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眼中满是兴奋的改口道:“我做事若不妥当,可当不得工师。快说说你那物件是何样。” “你做事是稳妥,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朝着西横招招手,黄品朝着火堆和升起股股热气的方向边走边继续道:“等到路上的时候再与你仔细讲。” 西横心里发痒,有些不太情愿道:“车轮都是我等打造,你还担心只是一头翘起的平辕弄不好?” 黄品知道西横的心思,但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而是准备试试长杆前端被火和热气熏烤发软弯起来后,加上支柱与车板连在一起组成的爬犁到底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这里他就不准备过来,专心忙其他的。 为了堵上西横的嘴,黄品边加快脚步边坏笑道:“我不过去看看,怎么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器物或是打造方法能改一改的。” 说完黄品猛得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已经组装好的一辆爬犁,已经被工匠套上了一匹驮马。 坐上去七八个人后,驮马起步的十分轻松,单马拉个千金应该不是问题。 而且那辆爬犁的木料也比较粗大,连接处都是榫头对准铆,并且加塞夯实了的。 套上双马或是更多,估计三四千斤不会费力。 心里安稳下来,黄品果断的转身,拍拍西横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其他要紧事。 你先继续盯着这里,如果木料足够,最后都用那些粗大的。” 西横眼角一阵狂跳,“你这不就是为了看看到底堪不堪用。 就你这心思,就得白法吏收拾你!” 第58章 又来人了 躺在火墙上感受着脊背下传来的热量,黄品愈发的不想动弹。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脑力劳动者的消耗,丝毫不比体力劳动者差到哪去。 只是在忙碌的各处查看,做了一个对赶路人员粗略的编组计划就感觉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脑袋也有些发沉发昏。 坐在木塌上的王昂见黄品回来良久不吭声,调侃道:“到了北假地那边扎营时再弄个火墙就是,有什么舍不得的。” “别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 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黄品坐了起来,横了一眼王昂道:“知道什么叫君子吗? 你有肉吃,而别人没有时,你不吧唧嘴就是君子。 你升官发财到大地方去,自己偷着乐就行了。” 王昂揉了揉鼻头,“总是能从你嘴里听到新鲜说辞。 你若是有个好师傅,肯定是辩学的好手。” 往火墙边上凑了凑,王昂拍了拍黄品的大腿,一挑眉道:“用不着妒忌我,你这次升任的官职也不低,在有些时候甚至还要压我一头。” 摸着下巴摩挲了几下,王昂有些疑惑道:“蒙恬这是抽了什么疯。 居然给了你两个都尉之职,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依我看那两个都尉都给得低了。” 守在炉旁与往日截然不同,好似乖巧的小媳妇一样的白玉,先是应了一声后,语气极为不满道:“大秦以律令为纲。 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为官,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能治众者必官大。 除了治众他还没有机会一展心中锦绣,其他的哪个他没做到。 备塞都尉与浓都尉是什么? 前一个是只管兵而不管民。 但平日兵在哪? 只有战时发屯调更卒过来他才能领兵。 可真到了战时,真正能出击的还是屯军。 后一个农都尉,更是琐碎事缠身之职。 若是三两年内耕田开的不好,还要吃罪。” 自从前夜白玉从后边猛得抱住他,又边哽咽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话。 黄品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欢喜与冲动,反客为主将白玉狠狠抱在怀里。 紧紧拥在一起后,白玉虽然再没说什么,但低声的哽咽与同样用力抱紧的双臂,已经将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使两人生出好感。 黄品又不是什么圣人,很想趁势将白玉推倒,吃个饺子皮再来场摔跤运动。 但两人即将分别,再相见不知何时,甚至是能不能再见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白玉又是军中法吏,一旦没操作好有了身孕,就把人家彻底给毁了。 也把涉间等一直照顾白玉的那些人给牵连到,不单单是丢颜面的事情。 强压住心中的那股冲动与男人的火气,一直抱到白玉不舍的回自己的营帐。 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两人在当下是彼此间最亲密的人。 黄品自然能听出白玉的那番说辞完全是爱屋及乌。 北假地其实就是阴山山脉以南,黄河以北的河套地区。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河套这个叫法。 但不管这里叫什么,都是堪比江南的丰腴之地。 不久后这里肯定就会单独设立一郡。 而边郡与内地不同,属于特殊军事区。 行政与军事是统一在一起的。 军队整体的构架是都尉、司马、候,或者是都尉、司马、千人。 但这只是构架,下边并没有足额的更卒。 只在确定有战事的时候,或是内地发更卒或是调部分边地屯军过来将整个构架填充起来。 可能设立这种构架,怎么可能不从实际出发就给弄出来。 不管多么有名的将领,想要打胜仗必然要对敌人极为了解。 而组成这个框架的都县与司马等常驻边地,自然会对情况了如指掌。 只要开战后把兵给点拨过去,这些职位的人就是大军中最为中坚的中低层将领。 如果战事规模不算大,只凭这些人就能应付下来。 如果是打大仗,从中央派将领直接统管就行,蒙恬与王离和涉间就是这种情况。 匈奴人这次虽然被打得狠了些,但马镫与马鞍也必然会被学去。 修养些时日必然会卷土重来。 如果他一直在边郡任职,且一直担任顶在最前边的备塞都尉,根本不可能没有领兵的机会。 而且要塞要比其他新立的普通县层级高上不少。 再加上农都尉这个头衔,以后王昂见了他有可能真要给他行礼。 对这个安排黄品不但接受,还非常满意。 在白玉愤愤不平的说完后,黄品劝慰道:“几样器物送上去才一个月左右,上将军能如此迅速的做出安排已经难能可贵。 再说备塞都尉已经完全跨入将领的层级,转了一圈又给变相的拽回军中。 更没什么可抱怨的。” 白玉不满的横了一眼黄品,“原本都是该在屯军中的。 硬生生给安置到边塞,你还觉得这样不错?! 你那聪慧都哪去了?” 白玉的话茬,黄品不太好接。 再接着劝,就好像不愿与人家待在一起一样。 这也就是即将分别,白玉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 不然早就是大秦版的野蛮女友做派。 “唉,唯一不好的就是要与你们分开。”既是迎合又是真心的应了一句白玉,黄品扭头看向王昂,转移话题道:“看意思上将军是真没难为你们家的意思。给你兄长传信劝一劝吧。” 王昂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平日哪儿哪儿都聪慧,怎么一到这上就短智的跟个孩童一样。 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就该把你同样安排在涉将军帐下,与我同为一部的军侯。 饶了这样一个圈子,要么是想要将你收为己用,要么是在你我之间埋刀子。” 见黄品露出无奈的神色,王昂撇嘴道:“报上去的那些物件没一个是与军中有关的。 该怎么赏赐,也该由咸阳那边定夺才对。 他这么急着赏功,又把你安置到高阙塞以西去筑新塞,能有什么好心。” 黄品对王昂的固执真心感到无力,不管怎么劝这货都能联想到阴谋诡计上去。 不过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今后能安稳些,该劝还得要劝。 “你就没想过这或许是上将军特意在给你兄长往回找颜面? 你总是这样揣摩……” 黄品劝到一半,帐帘忽的被挑开,从外边快步走进一人。 看到进来的人,不光是黄品,王昂与白玉都是一愣。 第59章 你,很不错 土炉与火墙其实依旧在散发着热量,帐内也依旧温暖如春,但黄品就是止不住的感觉身上发冷。 因为突然进账的人是王离。 入帐后更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做出与蒙恬相悖逆的安排。 虽说但凡有组织团体的地方就会有不公,有纷争。 可争法也是有讲究的。 王离让王昂与他一同赶往北假地,这根本就不是在争而是直接与蒙恬撕破脸。 政哥或许有让王离看着点蒙恬的意思,可因为争功或是太急功近利而产生矛盾。 政哥肯定要维护蒙恬这个主将的权威。 王离不但磨光了上两辈在政哥那得来的恩宠,不再被看重。 他与王昂甚至是白玉都要被牵扯进去成了因违抗主将军令的炮灰。 “可是觉得我的安排不好?不然怎么都不言语。” 王离好似没察觉出他的安排有多骇人一样,目光在连王昂都变得沉默的三人身上扫了扫。 轻笑着询问了一句后,王离将目光定格在黄品的身上,“难道你不愿王昂与你做搭子?” 王离的话看起来好像问的很直白,很不客气。 黄品听了心中却长舒一口气。 并且最终确定了王离急匆匆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王离与王昂所想的虽然不同,但相差却并不大。 同样都认为蒙恬对他的安排, 在某些方面想问题的方向是一样的。 王离也认为蒙恬对他的安排是有收为己用的意思。 做出的应对是故意让人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 对他则是软硬兼施,必须步调与王家一致。 没有真明目张胆的与蒙恬对着干的意思。 询问的这话就是在让他表忠心。 对王离这样的手段,黄品虽然不喜,但却也并不觉得恶毒或是有多过分。 这只不过是领导的常规手段罢了。 不过能接受不代表着就不担心。 逆向思考的话,王离把他看得这么重要,意味着王离在军中的势力是真不行。 估计除了王昂,就属他在军中混得最好。 而且白玉的身份如此敏感,王离不但没有让她离开,更是当着她的面做出那个安排。 证明王离打算真正开始拉拢老秦人,甚至主要的目标是与白家有世交的涉间,想要抱团对抗蒙恬。 这种做法在黄品看来不但没有必要,也极其危险。 政哥要看到的是制衡,而不是内部相互间你死我活的争斗。 王离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依旧还是这样做,可见也是个胆大包天并且赌性很大的主。 这样的人,很难猜到使用手段的上限在哪里。 一旦碰触到政哥设置的高压线,都得跟着一起玩完。 即便根据史记上的记载,王离并没有做出惹怒过政哥的事。 甚至通过他受二世之命去平叛,涉间也与他站到了同一个战壕来看,最终将涉间拉拢了过去。 可这都是在蒙恬死后的事。 可见蒙恬掌握长城军团一天,王离就争不过人家一天。 王离进行长期的内耗,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与其将精力放到这上,不如想办法通过正常途径获取威望。 不说做到与蒙恬双赢,假如真到了蒙恬被害的那一天,王离至少能将长城军团的军心给凝聚起来。 另外,他虽然阴差阳错的打上王家的标签,但涉及到性命的事并不能事事都听王离的安排。 况且王离如今又很看重他,更不能只做个点头虫。 考虑到这,黄品对着丝毫没有等得不耐烦的王离笑了笑,道:“我与他患难与共,当然不愿分开。 可将军有所不知,幕府那边已经下了正式的调令。 再怎么想做搭子,也只能等到以后。” 打着哈哈将不能违抗蒙恬军令的意思表达出来后,黄品轻轻叹息一声继续道:“其实做个县尉都是勉强,不知为何又给升为了备塞都尉。 对旁人而言这是好事,但对我而言,这却是强人所难。 再与王昂分开,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微微顿了顿,黄品起身对王离拱拱手,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样子道:“将军来的正是时候。 王家乃军中翘楚,族中熟知行伍之事的子弟比比皆是。 恳请念在我与王昂共经生死情同手足,调拨些人后为我的短兵。” 王离笑了。 这是他自率领五万人马进攻乞伏山充当偏师以来第一次带着真正笑意的大笑。 黄品比他想象中的要重情义,更比想象中的要聪慧。 “你,很不错。” 收了笑声目光炯炯的盯着黄品夸赞了一句,王离从兜囊里拿出一块两个拇指大小的玉章抛给了黄品,“今后需要什么助力,只管传信。 不管军内军外,但凡王家人能做到的,都会有求必应。” 抬手指向王昂,王离微微一笑,“今后你要多照拂他,时常给指点一下。” 起身给黄品郑重还了一礼,王离歉然道:“手段使得烈了些,不要往心里去。” 见黄品要再次行礼,王离不容置疑道:“这礼你受得起。 道不轻传,法不贱售。 骑士战法既然涉将军得了,王昂你自不会落下。 只是行礼,已经有轻慢之嫌。” 王离说得这番话,很明显是进帐之前打问过屯兵,已经知道了战法的事。 虽然有硬拿话将彼此捆绑在一起的嫌隙,但能承情就好。 而且王离不提这茬,黄品都没想起来这事。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不是战法对黄品来说有多重要,而是涉及到对王离秉性的判断。 之前忽略了两千多年的时光鸿沟,他与王离所看重的必然不一样。 他能给出骑士的新战法,保不齐就还会有其他的战法。 王离之所以急迫,很有可能是因为战法,而并非他备塞都尉这个职位。 道不可轻传,法不可贱售这话很有可能也是在点拨他。 而这个缘由就比之前让人舒服的多。 不过不管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眼下都不是仔细琢磨的时候。 不敢真受王离的作揖,黄品偏过身体赶忙应道:“都是自家人,何况我又出身胡地,可没这么多规矩。” 王离见状也没再继续坚持,改为拱手道:“听闻你忙了一整日,早些歇着吧。 明日再仔细看给你带来的礼品。 你所需的短兵也一并给你。” 第60章 王离与涉间的交谈 “你就不怕那边误会?”边捞出一块煮好的羊肉,涉间边笑吟吟道:“太明目张胆了吧。” 王离脱掉大氅坐到涉间对面,脸上露出止不住的笑意道:“我争得不是主将之位,争得是军功,是为自己正名。 问心无愧之下,与明目张胆无关。 况且就算如此又如何,我不该霸道些吗?” 切了一块肉递给王离,涉间嘿嘿一乐,“你是真想通了。 这样才对,往常光看你端着都觉得累。” 朝着黄品的营帐努努嘴,涉间继续询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拿着短刃切了片肉塞进嘴里,王离明知故问道。 见涉间撇起嘴,王离哈哈一笑道:“你我能够合力追出去千里,并且能够安稳而回,你觉得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 收了脸上的笑意,王离斩钉截铁道:“他就是流落在外的公子品,而非普通的旧国之民,更非胡人的细作。” “还在这上较劲?还以为你真想得通透了。” 将切肉的短刀放下,涉间摇头道:“胡人不擅长耕种。 而他后来琢磨的那些器物都是利农利耕。 光从这一点,就能断定他不可能是胡人。 你不必再咬着这个不放。 蒙成闹得那一出事正是时候,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说到这,涉间再次咧嘴笑了笑,道:“你想把他的出身绑在老秦人身的用意太明显。 而且他还有个最大的问题,他能出现在河南地,证明他家族避祸之地并不会太远。 上将军硬按着他留下,未必就没有等着他开口求战的意思。 可他却十分听话的留下,更是从来都不提族地在哪。 况且族人都没了,墓地总该是有的。” 王离并不在意的耸耸肩道:“族人都没了,还回去做什么? 他做得哪一样事,又不是对大秦极为有利的。 他不提,定是有他的缘由。 当他愿意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 涉间不赞同王离的说法,提醒道:“难道等到陛下当面询问时他再说?” 王离略微沉默了一下道:“这有何不可。” 知道涉间会觉得荒诞,王离紧接着解释道:“我的试探与打算,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计只强于我绝不会弱于我,说是人精都不为过。 我们能看到的,他自然也清楚。 既然他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就按他的心思去吧。” 涉间拿起短刃来回把玩了一阵,眉头紧锁道:“我等秦中出身的将领没有争权之意,只是想安稳的为国效力。 你既打算将他拉过来,又不替他思虑,全按他的心思来。 若是出了差错,你可是会受到牵连。” “你是怕你受到牵连吧。” 王离半是认真半是调侃了一句,脸色一正道:“你该知道有些话不能说。 而且只要问心无愧,就没有什么牵连不牵连。 蒙恬都能大胆对其任命官职,我又什么可避讳。” 顿了顿,王离上下打量了两眼涉间,笑吟吟道:“凡事让他自己做主,才是对谁都最有利之事。 不然你何来的战法,更何来的追敌千里之功。 你要知道他刚刚过了傅籍的年岁,都还没到正卒之年。 只要在备塞都尉上不出什么差池,肯定还会转回屯军。 以他的才智,只要十年的光景必定会军功硕硕。 裨将之位或许都难抵其功。” “你这样看好他?” 裨将看似只是一军主将的副手之一,但也要看是哪一军的裨将。 像他这种攻胡大军的裨将,统领着十几曲共几万的兵马。 大秦常年调集的屯军也不过四十万,裨将的职位已经相当高。 涉间没想到王离会断定黄品在十年间就能升为裨将,更没想到会这样看重黄品。 下意识惊愕的询问一句,涉间又满是疑惑道:“上将军那边虽然没将匈奴部全都剿灭。 但先是你我在阳山与乞伏山相继大破胡人十几万。 随后更是追杀出千里之余,直到离着月氏不远才收兵而回。 就算胡人学了马镫去,五年内也未必敢再次犯边。 他就算真有统兵之能,可没有胡人可打,哪来的军功。” 王离盯着涉间看了一阵,摇摇头道:“说句你不愿听的。 十年后或许你都要在他的帐下听令。” 涉间被王离这话给噎得够呛,脸色来回变换一阵,叩了叩案几道:“知道我不愿听就别说,说些有用的。” 王离又切了片肉,放在嘴里边咀嚼边回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三十年前李牧差点将匈奴与河南地的胡人打得灭了族。 你觉得大秦的锐士赶不上李牧当年统领的赵兵吗? 十万赵兵尚且打得胡人如此,陛下为何要发兵三十万? 是我大秦的弓弩没有赵兵射得远,还是骑士比当年还要少。” 涉间眉目紧紧拧成一团,沉思了一阵道:“关乎谶语,陛下不得不倾力为之。 况且出兵多寡,也不是你我这样的副将能说了算,就算是蒙恬都不行。” 王离眼中透出一抹精芒道:“在来边地前我陪着陛下巡游过。 对陛下之盛威多少有所了解。 更何况能够灭掉六国,陛下岂能是一个鬼神事的谶语就给吓到。” 顿了顿,王离颇为感慨的继续道:“陛下经纬天地之才,真是无人能比。 在知晓大军依旧驻扎于北地且加紧筑要塞,我才猜到一些陛下要做什么。” 考虑到猜想太过骇人,而且毕竟只是猜测。 感慨过后,王离犹豫了一阵,最终决定不准备将猜测说出来。 毕竟就算猜的对了,他说出去也没什么好处。 而一旦猜的错了,很有可能引起大麻烦出来。 至于涉间能想到哪,那就全凭他自己。 收了收心思,再次切了一片肉,王离对涉间改口道:“此战虏获胡人牛羊数十万,马匹十几万。 而有了马镫借力,挑选骑士将会比之前要放宽许多。 有马,有放牧之地,又有逐渐增多的骑士可用。 以往胡人能对我等做得事,今后我们也能对胡人去做。 他已经看到这一点并且指了出来。 而你照做的结果也证明了他所说不差。” 将肉放进嘴里,王离目光闪动道:“法子都是他出的,你觉得他今后会缺了军功?” 将嘴里的肉咀嚼进肚子里,王离对涉间一挑剑眉,“备塞都尉同样需要军吏,我准备将白玉一同调去。” 涉间原本皱着眉头琢磨王离所说的猜测到底是什么。 听了王离的这个安排,涉间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军中副将,调个法吏过去不算什么事。 但你把白玉调去,是真打算让两人成了姻缘? 你就不怕郿县那帮家伙背后骂你?” 王离眼中露出一股不屑道:“都跑去行商了,还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人家。 更何况人家是黄国之后,也是个公子。” 第61章 就怕你拿捏不住 装满水的陶釜坐在炉灶上使得帐内变得略微有些昏暗。 在灶里时大时小的火光映照下,黄品的脸庞也跟忽明忽暗起来。 从侧面看上去,时暗时明的侧脸显得更加坚毅,尤其是时而皱起的眉目使得坚毅中又多了一抹稳重。 守在炉旁烧水的白玉越看越是喜欢,越是喜欢越是挪不开目光。 手里把玩着小玉章的黄品,一直在复盘王离突然而至到离开这期间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脸上的表情。 并未注意到白玉灼热的目光,直到陶釜里响起咕嘟咕嘟的水开声,黄品才下意识将目光挪过去。 “你还没走?”看到白玉还坐在炉灶前,黄品惊讶的询问一句后,察觉出这话说得很作死,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想与你相处的意思。现在涉将军和武城侯都在营里,太明目张胆对你的清誉多少有些不好。” “他们两个不在营里,难道我的清誉就会好了? 前些日子被王昂那大嘴一嚷嚷,现在营里哪个看你我的眼神对。” 将披在肩上的袍子放下,白玉一双美眸好似续满了春水,目光流转的望着黄品轻生继续道:“你后日就要离营,即便只为师徒,留下多说说话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白玉黑色的眼瞳异常清澈,清澈到看上去如同挂了一层流转的水幕,并且连带着闪动的目光也异常明亮。 黄品与白玉的目光对视上以后,脑中瞬间浮现出又水又亮这四字。 难怪后世的人们总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这话来夸赞女孩漂亮。 以前还在纳闷,眼睛里水汪汪的那不就是要哭吗。 到了此刻黄品才知道以前是他肤浅了,每一句俗语都是有根据的。 另外黄品越与白玉对视,越有种清澈到极致的目光反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媚意之感,勾的人不由自主的就心猿意马起来。 一旁炉灶里透出的忽明忽暗的火光,也将白玉的俏脸与露出的白皙手臂和脖颈镀上一层暖泽,看上去更显妩媚与诱人。 黄品呼吸急促的喘息两下,先是咬牙反问了一句。 随后立刻起身走到炉灶旁,狠狠地把白玉揽在了怀里,好似要将两人彻底融为一体一样。 “你光想着他们如何,就没想过我会对你如何?”将脸埋在白玉修长的脖颈上边感受着滑腻,黄品边咬牙切齿道:“只能看而不能吃,我是真恨啊。” 被黄品硬实与宽阔的胸膛紧紧贴合,已经让白玉脸上布满了红晕。 脖子上被黄品说话时所吐出的热气所拂过,更让白玉有种浑身酸麻无力的感觉。 而随着热水不停的呵过,白玉开始变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任她再如何抿着嘴唇,还是发出了轻哼声。 这声音传入黄品的耳中,就犹如一味催化剂。 臂膀立刻一收,改为攀附与揉搓。 而宣软中带着弹性的触感,让黄品又是激动又是沮丧。 与白玉虽然有所突破,但至多就是磨磨蹭蹭。 总是没有真刀真枪来的爽快。 想到这,黄品盯着白玉的俏脸道:“你是法吏,你觉得你能从军中退出吗? 如果不能,还要在军中待多久。 我真是崩得要受不住了。” 白玉半睁开眼眸,有些迷离的看了眼黄品,咬牙再次狠狠投进黄品的胸膛。 “哪个又让你非要崩着。”张嘴在黄品的胸膛上轻咬了一口,白玉声音发颤的继续道:“你我动情行人伦之事乃为常理,与我退不退出军中有何干系。” “怎么能没有关系。”黄品龇牙咧嘴的继续道:“若有了身孕怕是会犯了军中律法。” 白玉再次睁开眼睛看了眼黄品,一把将黄品推开。 大口喘息几下,拿起帕子丢给黄品一个。 待黄品过来一同抓着炉灶上大陶釜的两耳。 白玉边将热水倒进沐浴的木桶,边竭力忍着笑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继续道:“此时说这些你不觉得败兴吗?” 放下倒完热水的陶釜,黄品郁闷的低头看着昂扬道:“我也不想扫兴,可忍得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让你日后遭罪啊。” 从水瓮里舀了凉水兑进木桶,白玉背对着黄品露出笑意道:“动情时就该做动情之事,总想着以后那是动情?” “我是奔着娶你的,你却想着只做一日夫妻?” 白玉的话让黄品有些恼怒,用力揉了揉脸颊,气哼哼地继续道:“说得不对,你是连一日夫妻你都不愿做。 撩拨完跑来倒打一耙,尽干那不是人的事。” 白玉先是捂着嘴巴无声笑了笑,随后伸手在木桶中搅了搅。 感觉水温已经兑得合适,白玉深呼吸了一下,将衣物都退了下去,抬腿跨进了木桶。 黄品虽然看得眼睛恨不得吊到白玉的身上,可在自尊心的驱动下,咬牙嘴硬道:“你为师,我为徒。 你能干不是人的事,我却不能。 但自此以后,咱俩算是两清了。” “两清?你把我看个精光还想两清?” 故意打趣了一句,看到黄品的脸色变得真难看起来,原本已经坐下去的白玉又站了起来,并且面向了黄品。 “你那心思到了这时怎么就那么不够用。 只说败兴,就不是人干的事? 不知道欢好也要先打理一下身子?” 满脸羞红的说到这,白玉美眸斜了一眼黄品,咬了咬下唇继续道:“平日里的聪慧我看都是假的,不但跟个木头一样,也没个大丈夫的气概。” 顶着娇羞说到这,白玉脸颊愈发滚烫的轻声道:“都这样了还瞻前顾后的,莫要让我看错了人。” 见黄品惊愕的张着嘴巴不动弹,白玉又羞又气的抬手从木桶撩起水珠扬了过去,“你既然要娶我,有了身孕不是更好,你在意这个做什么。” 白玉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黄品激动的咧咧嘴。 真不愧是白起的后人,对女子拿捏男人的手段,丝毫不比她的武力值差。 不过这也是种情调,今后的日子想不精彩都难。 “你这是在婚前就要拿捏我?”黄品飞快地脱掉衣服扑进木桶道:“就怕你不但拿捏不住,还要被我收拾掉锐气!” 第62章 感觉政哥有些用力过猛 男人二十岁时的身体,在欢愉方面可以说正处于巅峰时期。 一夜几次郎属于常态。 再加上白玉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又不是过去买春那些女子可比。 只怒放过一次的黄品,其实并没有过足瘾。 尤其是这个时期的女子相当的奔放,欢愉就是欢愉,舒服就是舒服。 白玉不但相当的配合,还毫不扭捏的进行反馈。 满足了黄品在男人方面的征服感与虚荣感。 而一回味起这些,黄品忍不住就再次蠢蠢欲动。 不过外边的天色已经漆黑,往常有王昂这个主官在,白玉可以在他帐里留的晚些。 但若是白玉自己赶在营内禁足的时间段回营,今后难以服众不说,还要受军法惩治。 另外王离与涉间两个大佬此时都在营里。 在这两人眼皮子底下将白玉吃干抹净,黄品都不知道方才他是从哪来的勇气干出这么作死的事。 压下欲火帮着白玉边梳理个几下头发,黄品第一次苦着脸感慨道:“欢愉就好似一道无比美味的菜肴。 没吃过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品尝过就再也停不下。 可要命的是,咱俩刚吃过就要分离,再想吃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之前说只要娶你,咱俩就能在一起,该是怎么个章程。” “我只是说过你若娶我,可以不在意有没有身孕。”扭头看了一眼黄品,白玉轻笑道:“我可没说结为夫妻后就一定能在一个军中。况且军中也没法行六礼,先不要着急。” 黄品握着白玉秀发的手顿时一僵,脸上如同戴了痛苦面具一般。 他知道白玉完全是在体谅他,更是想把能给他的一切都给他。 可这样一来就是一顿饱,根本没法顿顿饱。 而且白玉这个风险冒得实在太大了。 “我不敢说为大秦立下的功勋有多大。 可那些劳功求个婚事总该不会被拒绝。 况且军中也愿意让屯卒的家眷迁到边地。 武城侯与涉将军此时又都在营里,我去与他们两个说说。 咱们两个暂时分离事小,吃了军法又让你丢了名声才是事大。” 白玉一把抓住想要往外走的黄品,美眸中透着欣慰与欣喜娇嗔道:“就为了欢愉之事,你就打算以劳功把我换到你身旁?” 松开黄品,将戎袍套在身上,白玉抬手抚了抚黄品的脸颊,“我离开军中那是上边求之不得的事情。 若是此次真怀了你的骨血,你即便不想让我去北假地寻你都不行。 暂且忍一忍,待我随军先回上郡。 与郿县那边商量出个一定,我就会去寻你。” 放下手将外边的皮袍穿上,白玉再次拥紧黄品,“你确实该去找武城侯与涉将军。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过些时日请他们谁来做个媒人。” 恋恋不舍的从黄品怀中离开,白玉对黄品眨了眨美眸,“我回内营去了,明日再过来陪着你。” 黄品被白玉突然转变为环曲弯转式的相处与说话方式弄得有些抓狂。 遇到难事他不怕,他就怕白玉以她自认为对好的方式去处理事情。 而三个多月的相处,白玉的性子他也算是摸透了些。 他怀疑白玉就是在安慰他,根本不可能像她说的那么轻松。 不说军中搞男女关系就是个忌讳,白玉还是老秦人的希望。 他把老秦人的希望一擀面杖给灭了,这事能小的了? 不过再怎么问白玉,估计她也未必会与他说实话。 想到这,黄品抓起袍子追了上去,打算先送白玉回营帐他再去找王昂。 看看王昂对此事的态度,琢磨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你不用过去找王昂,他那心思都用在战阵上了。” 白玉猜出了黄品的用意,美眸柔情似水道:“你那么聪慧,我若是吃军法或是真没法从军中退出去寻你,我怎么会不与你商议。 你去找王昂不但没用处,我这脸面也是彻底没了。” 顿了顿,白玉对黄品展颜一笑,继续道:“若真是急迫,明日你便抽空去找武城侯或是涉将军,先下了婚约。 另外,至多过三个月,我保证就会过去去找你。 今日你累了一整日,快躺下歇息吧。” 抬起手臂对黄品晃了晃拳头,白玉俏皮的威胁道:“不要忘了,我为师你为徒。 再违逆我的意思,小心我惩治你。” 见白玉连这个身份都给搬出来,黄品知道内营他今晚肯定是过不去。 只能轻叹一声,低头在白玉的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目送着白玉出了营帐。 躺回暖人的火墙上,瞪着眼睛盯了一阵帐顶的木条,黄品又猛得坐了起来。 白玉之所以要先去上郡,无非就是为了与郿县那帮家伙琢磨怎么让老秦人再次冒头。 如果按之前行商那个办法,肯定是不行。 政哥不但不缺心眼,心眼子还比谁都多,怎么会看不出这么幼稚的小伎俩。 另外,老秦人想冒头的本质其实还是想从政哥那再次获取利益。 可世道已经变了,再不是士卿世勋的那个时候。 老秦人又想要利益又不想低头,这世上可没这种好事。 还不如直接与政哥说实话,让政哥感受到老秦人在求他,是欠了他的人情,老秦人才有些崛起的希望。 不过即便低头直接说,也要言之有物才行。 为了尽快能把白玉拉到身边,也为了给老秦人一个交代,更为了他有个保命的保镖群体。 黄品皱着眉头在帐内边踱步,脑中边飞快地转动,准备想个能让老秦人不被继续打压的办法出来。 琢磨了半晌,黄品猛得停下脚步。 虽说在脑海里翻遍了类似这种情况的历史事件也没能找出个完全能对应上的,可倒是想起个边境的屯田制。 夺得河套地区以后,政哥又是从内地迁徙百姓,又是让长城军团筑城修路,其实已经是屯田制的雏形。 如果老秦人能够主动请缨,又舍得将屯田所得的获益给出去些。 早晚会有人再次能够步入朝堂。 毕竟政哥那边省了强征时被人从背后咒骂,老秦人又主动将脖子递到他手里握着。 可以说老秦人到边地来这件事,其实并不算难。 想到这,黄品咧嘴笑了笑。 不过随即眉头又再次皱起来。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胡人或是眼下的匈奴,其实对大秦而言算不上真正的对手。 真实的历史上就被打得屁滚尿流。 有了他搞出的马镫,更是追杀出去千里。 这样的对手,值得政哥一直让长城军团留在边境? 其后又是大修咸阳到九原的驰道,又要费力地将原来的几国长城连起来。 显得更是有些过度重视匈奴人,有种政哥用力过猛的感觉,毕竟前瞻性也要个度才对。 黄品有些怀疑政哥这样做的目的并非单纯的为了防备匈奴人。 第63章 猜测与决断 重新躺回火墙的黄品再次盯着帐顶陷入了沉思。 将脑海中将所有的已知信息与后世时的各种猜测进行整合。 黄品逐渐捋顺出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政哥要打得不单单是河南地的胡人与匈奴人。 还有东边的东胡以及占据河西走廊的月氏。 这两部同样都为胡人,并且势力都比现在的匈奴人要大。 并且按势力大小粗略的算一下,三部加到一起有二百万的口众左右。 而其中的匈奴与河南地的胡人总共也就五十万左右。 大秦虽然骑兵不多,但战车与精锐步兵多。 单纯的以占领河南地或是河套地区,根本用不上蒙恬率领三十万人马过来。 即便其中有十万左右是负责筑城的刑徒。 可河南地与河套地区留那么一堆一块,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大纵深。 动用二十万精锐的大秦锐士,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而这个感觉并非在吹捧政哥与秦军。 是结果就摆在面前的。 就算没有他的到来,秦军的骑兵没能得到马镫。 蒙恬依旧是用不到一年的工夫,将匈奴人给赶到阴山以北。 并且吓得退入漠北几百里,看了秦人连弓都不敢举,生怕惹出误会而被砍了脑袋。 可见匈奴人是被杀得有多狠,才有了这样的心理阴影。 既然匈奴这个对手不堪一击,那么还如此用力必然还有其他的打击目标。 将东胡与月氏拉进来,那么就能说得通为何要动用这么多的兵力。 其次,当年长平之战的时候,秦军虽然获胜但是长久的对峙也险些因粮草而崩盘。 如果没有其他目的,政哥不可能任凭三十万人消耗粮食。 兵可以就近上番,可粮食却从黄、腄、琅邪这三个靠海新郡输送。 虽然运粮有部分路段是靠着黄河的河运,可路途依旧算不上近。 再算上运粮所要做出的统筹,以及大量动员的运粮百姓。 一个匈奴根本不配消耗这样巨大的人力与物力。 至于什么因亡秦者胡的谶语而发兵,黄品也认为可能性不大。 大秦上下都迷信是不假。 普通秦人更是每日都按日书这个黄历前身去做事。 再往前推,哪国还没几个搞神搞鬼的御用方士。 可政哥却依旧能灭掉六国,又敢于灭掉六国。 显然是无惧于那几国方士的诅咒与做法事。 尤其是大秦已经成为真正的主宰,政哥更不会害怕什么亡秦者胡的说法。 这应该就是政哥为了找个理由攻打胡人,才顺势这样说。 毕竟三大部分中,势力最大的月氏一直安稳的窝在河西走廊。 月氏不像匈奴与东胡一样没事就过来招惹大秦,甚至是与大秦相处的还不错。 政哥再霸道,也得找个理由先。 另外,有了这个理由,对内也算是有个用兵的交代。 毕竟刚统一六国的时候,可是刻碑说过今后不用再动兵戈。 有了这些作为支撑,那么下令蒙恬修长城、筑驰道以及设立边县的目的就更不难理解。 想要打出去的万无一失,必须要先将己方的护城河挖好。 毕竟三大部联手起来,势力非常庞大不说,接壤的边境线从辽东直接拉到了河西。 真要死守边境,就算把大秦所有的兵力都撒下去也填不满。 将长城连起来后,防守方面变得不但有利,留守的军卒也将大为减少。 甚至是只留一些负责传递消息的军卒就可以。 大军驻扎在与边郡相邻的郡中。 减轻边地负担的同时,能够在收到侵入的烽烟时,迅速组织大军进行反击。 因此不管是为了攻打其他两胡,还是相较于长期的受益,短期内的付出是值得的。 除了这些佐证,黄品通过王离对他的态度更加笃定这个猜测。 出身王家的王离,必然是个十分骄傲之人。 就算有王昂当证人,他与涉间的联络也保不齐会被王离认为是背叛。 即便不当做是背叛,也会认为是明显瞧不起他王离,觉得这是在表明他王离在军中护不住他。 对此,他已经做好了王离甩脸子的准备。 也准备好了一堆的解释理由等见着王离时去说。 可王离不但来的突然,更是将此事当做了传法的幸事。 最初只顾着高兴也没工夫往深处去想。 静下心仔细琢磨,再与长城军团不但撤走,更要耗费人力物力的留下关联到一起。 心思往灰暗一些的方向去想,王离这样的做派是认为他今后还有大用。 因为他与涉间的联系而翻脸并不划算。 那么他能给王离带来的利益,只有扩大王离在军中势力这一条。 思维再延伸一下,如果没有持久的战事,王离没必要扩大在军中的势力。 没有实打实的战功,王离就算是王翦的孙子又如何,政哥将他给空降过来又如何。 下边的将领至多是明面上过得去,没谁真心信服。 而王离这样急着拉拢他,显然今后一定是还会有战事。 对于这个大胆的猜测,黄品在兴奋过后,陷入了喜忧参半。 如果按正常的历史走向,不用担心出塞去与胡人打生打死。 只要忙着增加内战时的自保手段就好。 可他把马镫给提前弄了出来,政哥很有可能因此而膨胀。 一旦真对东胡或是月氏提前动手,他现在这点军中技能别说大杀四方,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命给交代了。 此外,按照猜测来看,他这个备塞都尉就并非他之前想得那样轻松。 在大战开启之前,肯定要有不间断的小摩擦。 他对于统兵完全是纸面上的理解。 在实操上他需要做的功课不但多,并且还颇为急迫。 不过相较于他而言,战事对老秦人则是极为利好。 将说辞与屯田制直接给老秦人甩过去,白玉就不必图沟通方便非要去上郡而与他分离。 他下半身的幸福,可以得到完美的解决。 另外,白玉是白起的曾孙女,多少能学着些家传的领兵技能,不然不可能跑过来投军。 以他在兵法上极为丰厚的知识储备,再有白玉作为实践上的辅助指导。 他在军事方面的成长上虽然时间急迫,却也并非不能应付下来。 琢磨到这,黄品将喜忧参半的心绪丢到一旁,猛得起身向帐外走去。 他与白玉彼此间本就不愿分开,现在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两人相伴更是利大于弊。 不但必须将白玉留下,还要尽早成婚。 第64章 这是妖孽 盯着黄品消失的背影半晌,涉间猛得把手里切肉的短刃扔到了案几上。 呼哧呼哧喘息了两下,涉间看向低着头脸色虽然平静,但心中同样掀起惊涛巨浪的王离,“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个猜测?” “你认为什么就是什么。”王离抬起眼眸看了眼涉间,微微摇头道:“我什么都未与你说过。” 涉间将脸皱巴成一团,先是看了看王离,随后将目光再次望向黄品离开的帐帘方向直嘬牙花子。 他承认黄品是个有才之人。 不过这个才他更倾向于是黄品的家传,并非是黄品琢磨出来的。 毕竟没人一下能琢磨出那么多利农之物。 骑士的战法更是如此。 家里人都死没了,黄品上哪去统领那么多骑士上阵搏杀而独创出新的战法。 甚至觉得等黄品肚子里装的那点家底都扬没了,或许就是个庸才都说不定。 对于王离那么看重于黄品,他其实并不太赞同。 觉得王离过于着急,太缺乏深沉。 但是听过方才黄品急匆匆过来说得那些话,涉间发现王离根本就没看走眼。 这里真正最没才的其实是他自己。 先前王离只说有个猜测,但却并未说猜测是什么时,他就自己揣摩了一阵。 不过却什么头绪也没琢磨出来。 觉得王离是在炫耀伴过始皇帝出巡,有点故弄玄虚的意思。 黄品过来询问备塞都尉的职责时,他起初还有些不解。 整日与白玉混在一起,两人又明显有了情意,备塞都尉都要干什么,白玉怎么可能不仔细说过。 直到黄品隐晦的将话茬指向月氏与东胡,涉间才恍然大悟。 并且通过王离细微的表情变化,也笃定了之前所说的猜测就是黄品隐晦指出的用兵方向, 而且仔细将军中的安排琢磨琢磨,除了这个猜测,还真解释不通举兵这么多做什么。 这让涉间多少受到了些刺激。 在军中混了二十年,比不上蒙恬也就罢了。 王离与始皇帝接触的多,又受了王翦与王贲的家传。 谋略上与他不相上下,或是稍微强一点也能够勉强接受。 但是连黄品都看出今后的战事走向,而他却没看出来,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这哪里是人精,这就是个妖孽。” 嘬了一阵牙花子,涉间发酸的感慨了一句,看向王离道:“难怪你会急匆匆地赶过来。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你怕是该给上将军去赔礼请罪。” 王离只是嘴角蠕动了一下并未说话。 黄品带来惊喜与疑惑实在有些过大,王离心中久久难以平静,根本没心情与涉间打哈哈。 他是依仗着对始皇帝有所了解,才有这样的猜测。 可黄品只在营里待了三个月,且接触的最大领兵之人只是个五百主。 他能有这样的猜测,说是天纵奇才都不过分。 可到底是从哪些蛛丝马迹看出来的,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涉间见王离没吭声,目光闪动了一下,呵呵一笑道:“得了这样一个助力,你还不知足? 他最后提那个要求,你若是不应,我可是要找上将军说了。” “我虽然是萌荫而受的武城侯,可毕竟已经是最高的爵位。”听出涉间话中的意思,王离不得不应了一句,随后点点头道:“你愿去说,那就由你去说。” 涉间疑惑地看了看王离,“你没那个意思,你一直不吭声做什么。” 王离翻了一眼涉间,“我不得琢磨琢磨他是怎么猜,额,他为何要这么急着将白玉娶过去。” 涉间乐了,“别解释了,你这就是心里不服气。” 王离收回目光,先是轻叹了一声,随后嘴角挂起了笑意,“大秦能够多了一位谋略如此出众之人,怎么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哪里有什么服气不服气。” 收了脸上的笑意,王离正色道:“他与白玉的婚事,我们乐见其成。 但太原那边却未必如此。 你做媒人的份量还是低了些,如果换做上将军,更为稳妥一些。” 涉间并不赞同王离的说辞,“与太原那一支早就断了联系。 况且郿县那边又不是一个长辈都没有。 你的心思我能懂,但这事用不着,更不能劳烦上将军。” 王离眉头皱了皱。 白家现在最有分量的就是太原那一支。 白玉与那边还没出五服,若是那边挑事找麻烦,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王离对涉间道:“不若我传信让族叔先去趟郿县,先将婚事定下再给太原去信。” “我是比不上你王家,可做个媒人还是没问题的。” 轻轻叩了叩案几,涉间似笑非笑的继续道:“我受他战法之恩,自当做这个媒人,没谁能比我再合适。 另外,你忘了当年变法中为何要有分家这一条。” 王离怔了怔,随后缓缓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略微又盘算了一下,王离缓声继续道:“明日你我就赶回上郡。 我传信家里多准备些纳征的礼品。 毕竟你人回不去,多从这上弥补一下。” 涉间摇摇头,“我这次得了多大的劳功你不是不知晓。 哪用得着你来给他出纳礼,我会让家里准备。 而且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家翁与白玉的大父相交莫逆,郿县其他那三支自然也识得一些。 这婚事不会生出什么波澜。” 微微一叹,涉间摇头接着道:“白玉能得此姻缘,说不上是被占了便宜。 那边还能有什么可不知足。 毕竟武安君已经离世将近四十年。 若有人念旧情,白玉哪里还会等到现在都没成婚。” 王离颇为感同身受。 他大父王翦与父亲王贲离世才几年就已经开始门庭不显。 更别说武安君已经死了快四十年。 不过能得了黄品这样的助力,眼下帮着谋划的婚事又是喜事一桩。 王离很快将心态调整了回来,将短刀插回刀鞘,起身对涉间道:“光求着让做媒人,可纳征之前的几礼也该走一走。 一同过去问问他的生辰,顺便再叮嘱一下白玉传信回去。 她的心思如何,总该让那边知晓知晓。” 涉间嘿嘿一乐,紧跟着起身道:“这样怕是要闹眼病。” 王离没理会涉间的不羞之言,一挑帐帘朝着白玉的营帐走去。 与跟过来的涉间走到营帐跟前,王离本打算抬手拍拍帐帘示意他的到来。 可隐约听到黄品的说话声,王离却猛得将手停下。 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的侧过耳朵,仔细听着里边说话的内容。 第65章 不老实的楚人 灰暗的天空虽然在倾洒着雪花,北风也依旧在呼嚎。 但行走其间的刑徒们脸上却没有任何难捱与痛苦之色。 大多的物件已经都装到了一辆辆公子品琢磨出的平车上。 原本难走的路也被平车压得实了许多,走起来更是不需要再费力地趟雪。 虽说每日走得路程比预想的多了些,可不用身负重物算不上累。 反而稍稍走得快些,身上还能暖和些,抵得住吹来的冷风。 最主要的是,公子品每日都让更卒先行往下一处扎营之地。 只要看到那些先行的更卒,就意味着可以吃上热乎的饭食,享受暖人的篝火带来的暖意。 唯一需要他们做的就是吃过饭食后,要自己动手搭个简单的帐篷用来夜里歇息,到了第二日收拾妥当后再次进行赶路。 可以说这是刑徒们有史以来最舒服最省事的一次赶路。 甚至觉得比骑着马忽前忽后来回巡视的公子品都惬意。 这让原本就对黄品敬佩有加的刑徒们,对黄品更是感激不尽。 大多数的刑徒除了口中的夸赞外,全都暗下决心,到了北假地后做活时不能有半分的耍滑偷懒,以报答公子品的恩情。 跟着黄品来回在队伍巡视的白玉,脸上的笑意就没减过。 如此喜悦,除却可以和黄品不用分离,刑徒们对黄品的夸赞与感激,也让白玉心头生出一股蜜甜与庆幸。 如果没有什么大意外,两人的姻缘算是定了下来。 外人对黄品的夸赞,便犹如夸赞于她。 而且夸赞的越盛,也越证明她没有托付错人。 尤其是她已经过了桃李之年,之前想都没敢想过会遇到黄品这样的良人。 如果黄品换做是在内史郡,根本轮不到她与之结了姻缘。 对此白玉很庆幸。 庆幸她与黄品是在边地相遇。 庆幸她对最初仿佛被神秘包裹住的黄品生出了好奇之心。 庆幸她没有吝惜教授家传的军中技艺。 庆幸她偶尔的嘴馋。 不然她不可能与黄品大多时候都是整日相处。 没了相处,自然生不出情意。 也庆幸她孤注一掷舍了面皮的投身于怀。 更庆幸的是,黄品没负了她的情意。 不在意她的年岁,不在意她落寞老秦人的身份。 对她宠溺之余,更有种寻常秦人男子根本就没有的平等与尊重。 能够得此良人疼惜,恐怕胜过天下九成九的女子,此生她又有何憾。 自赶路以来的三日,白玉带着蜜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始终落在黄品的身上。 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也仿佛要把黄品的身形镌刻在眼瞳上一般。 对于白玉烫人的目光,黄品既同样心里发甜也觉得有趣。 性格独立且坚韧的白玉,也难逃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的这个法则。 可惜只能享受目光中那股快要实质化的柔情蜜意,而没法与白玉进行亲密的互动。 倒不是黄品在意旁人的目光或是非议。 而是备塞都尉这个职位,关系实在太大。 在大秦,凡是带尉的官职,都与管理刑徒、戍卒、发徭、治安以及人口流动有关系。 这六千刑徒,可以说已经真正归他管辖。 而直接管理人,比那些行政官员单纯治吏的难度要大的多。 对接与管辖的面大,出问题的概率也就大。 五百更卒以及西横那几百工徒,与刑徒虽然达到了一比六的比例。 但是工徒不是他直属管辖,赶路上做的很多事情也不是人家工徒该干的。 真正能用心,也需要承担责任的只有他和那五百更卒。 不管是谁出了差错,都要跟着吃连坐的罪。 他现在手里钱比较充裕,不怕犯错被罚,但那些更卒却不行。 大老远的上番钱没赚到,再成了同样干苦力活的刑徒,那就悲催了。 另外,他身上还兼着农都尉的职位。 这意味着备塞还有县、乡等行政单位的一重身份。 如果给老秦人的屯田法万一不被政哥采纳。 在百姓迁徙过来之前,不但备塞的建设要靠着这些刑徒。 他还打算先开些耕田出来,在某些方面自给自足。 不然全靠着军中调拨用度,那日子得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 更何况他还要彰显出他的组织能力,以及治理人这方的才干。 他一路上必须要辛苦些,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到。 除去这些缘由,在出发前预估的一件事情也开始显现苗头。 六千刑徒中不管是赵、魏旧地之人,还是秦地之人,他往常溜溜达达时与之相处的都不错。 这些人对他改进口粮口感与减轻舂米劳累也满是感激。 赶路也好,到了北假地也罢,这些人都不会生出什么幺蛾子。 唯独楚地过来的那些刑徒,不但对他没任何感激之情,还隐隐带着敌意。 他怎么想办法拉近关系都没什么用。 其中的原因多种多样。 首先是楚人是原七国中最为散漫的,最愿意好狠斗勇的。 说的好听是游侠之风盛行,其实就是好吃懒做又不想被人管,都想走黑道混社会。 其次就是他之前将逃跑的几十号楚人变相的给拦了回去。 其余二三百号的楚人都跟着受牵连。 可以说这些楚人刑徒,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根本回不到楚国。 想要过自在日子,他们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 对此,黄品说不上这些楚人就是错的。 毕竟楚国的风气就那样,人向往自由又是本性,他多少能理解。 不过他还没伟大到牺牲他自己成全对楚人的理解。 更何况这些楚人如果听他的安排,今后未必不能将功抵过早些回到楚国旧地。 既然楚人拒绝了他的好意。 又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分别对拉煤与拉粮的爬犁做手脚。 那就不能怪他下手无情。 不说将这些楚人都给灭掉,至少也要把最能折腾的那批人给收拾了。 不然就算到了北假地还会是些祸害。 在刑徒们赶完了四十里的路途驻扎停下后,黄品对白玉挥了挥手,“看了我三天,该干些正事了。” 见白玉的面颊突然一红,黄品眼角抽动了两下道:“你想哪去了。” 朝着靠在整之队伍最后,正在假模假样扎着帐篷的楚人努努嘴,黄品低声继续道:“他们已经摸了不少煤与米粮。 再往前走就要到了大河边上,他们今晚必会趁机逃脱。 今晚收拾不了你,得先把他们收拾了。 先跟着我四处走走,看看他们从哪跑才最为有利。” 第66章 感情是苦楚人久矣 夜间的寒风好似无处不钻的冰冷寒虫,但凡身上衣物有个缝隙就拼命往里钻。 攫取人体热量的同时,将刺骨的寒意注入人的身体当中。 而长时间的蹲伏,异常冰冷地地气也顺着脚底往上蔓延。 两相之下,更让人难捱。 尤其是远处盯着的营地里处处都透着隐隐的火光。 让人恨不得立刻扑过去取暖。 可无令之下,又不敢动弹。 感觉每一息都是那么漫长,让人倍感煎熬。 与更卒们相比,黄品同样不好受。 原本赶路的忙碌就让他疲惫不堪。 死守在外边挨冷受冻了几个小时,不但让他牙齿都有些打颤,心里焦急地如同有万只蚁虫在啃食一样。 而陪在一旁的白玉,不但没能缓解这种煎熬,反而还让黄品的怒气见长。 在他看来两口子有一个遭这样罪的就行了。 两个人全这样实在是太亏得慌。 白玉仿佛感受到了黄品情绪上的变化。 改为单手拿着臂弩,另一手轻轻拍拍黄品抓着长铍的手背,并且露出一个自认为甜美的笑容。 但黄品看到的却是露在外面挂满白霜的眼眸。 这让他愈发的心疼,也后悔安排的有些草率,对磨磨蹭蹭的楚人也更加恼怒。 长吐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黄品抬头看了看夜色。 天实在是太冷,这么挺下去不是办法。 再等一会,楚人若是还没动静,那就放弃今晚的围堵。 他之所以将每日赶路的路程增加到四十里,就是让楚人感觉难受。 提早跑离着新秦中城太近。 跑得太晚又会过了大河,到时候往哪跑都是死路。 眼下离着新秦中城与北假地各一百多里。 这些楚人肯定是选择向西跑到乞伏山那里。 虽说相较于向东跑入原来的赵地,西边能相对安稳些。 可想跑入山中,也有二百里左右的路途,一天的工夫他们跑不完这么远的路程。 而且茫茫旷野上尽是积雪,怎么跑都会留下痕迹。 第二天只要带着人追下去就可以,问题应该不大。 硬挺着把更卒给冻伤,并不值得也有些得不偿失。 收回望向夜空的目光看向安静的营地,黄品沉吟了一阵,刚想让白玉领着一半的更卒回去,楚人扎营的篝火旁,突然闪动起几道身形。 过了几个呼吸,最先闪动的身影应该是感觉没人注意,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 紧接着篝火旁闪动的人影越来越多,过了十几个呼吸后,篝火更是逐渐熄灭下来。 “他们动了。”白玉小心提醒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臂弩压低声音道:“现在他们正是最为胆颤之时,是过去的最佳时机。” 黄品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冷笑,将白玉的臂弩压了下去。 他不愿与人为敌或是果断的提早对那帮楚人下手,并非是他性子软,也不是他没脾气。 而是出于后世认知的惯性,别管现在都是哪国哪国人,今后都将是华夏人。 对于这些楚人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哪怕只跑一半他都能接受。 只会收拾掉那些起头炸刺的,剩下的既往不咎。 可看这意思显然是所有楚人都要逃跑。 在篝火熄灭之前,更是隐约看到有人影真摸向故意放在他们附近的负责装载扎营物件的空爬犁。 这帮人没马,逃跑时根本用不上这些大爬犁,加之又是空的。 摸过去除了搞破坏,没别的目的。 这就明显是损人不利己。 之所以这样干,一是单纯的坏。 二是吃准了不能随意杀他们,即便他们逃跑不成被抓回来,也依旧是做筑城的活计,结果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既然他这些楚人一点底线都不留,那他也没必要再扯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戏码。 而且这些楚人有这样的心思,就不会消停下来,会想尽办法找机会逃跑。 到了北假地他没工夫也没心情陪他们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已经有人开始往西边摸走了。” 黄品压下她的臂弩却良久不吭声,又看到已经有人开始向西逃走,白玉急声再次提醒。 “不要着急,让他们先跑一跑,” 低声应了一句,黄品附在白玉的耳旁道:“他们一点脸面都没给我留,那他们就不必再留着。 现在堵上去不是好时候,等他们跑得远些,既容易下手又不犯律法。” 白玉没想到黄品会是这样的心思。 先是挂了白霜的眉头微微挑了挑,随后抿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在军中尤其是边地的军中,最忌心慈手软。 恩威并施,下边的人才会拿他当回事。 原本她还想找机会与黄品说说,若真在意人命,就不要做升米恩斗米仇的事。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多虑了。 黄品除了与她争不清,旁的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且也没那些假仁假义。 能用她做的事情,就是盯着黄品让他再次亲手沾沾血。 不然见血总是发晕,可没法待在边地。 不过黄品的表现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过了一刻左右,黄品起身吆喝一声伏地乞降者不杀,胆敢反抗或是拒捕者杀无赦,就飞快地跑向远处拴着的战马。 上马疾驰追上那些楚人,但凡不跪下乞降还继续逃跑的。 全都是毫不犹豫的挥着长铍就刺了过去。 甚至是在有些时候,还会隐晦的补上一铍。 跟着追出来的更卒,在黄品故意让楚人先跑的时候,就对黄品的意图心领神会。 大几千的刑徒,就数这些楚人让他们最为操心。 依仗着反正一辈子都是隶臣,再没可能回到故里的心思。 动不动就故意招惹他地的刑徒。 若是敢与他们对打,正趁了他们的心思。 若是忍气吞声,那就会变本加厉的惹事,往死里的欺负人。 负责看管刑徒的更卒早就被折磨的头痛无比。 加上秋时的逃跑更是差点让他们跟着受了牵连。 与黄品的心思一样,从埋伏的南侧山丘后边追出去以后。 看到平日里带头挑动的全都下了死手,就算乞降都没用。 反正旁的刑徒与领路的屯军又看不到,杀了也就杀了。 不但之前挨冻的怨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对黄品做事的手段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毕竟今后他们这些更卒都在黄品手下做事。 如果光是制器物上心思好用,驭人上却软的不能再软,对他们而言可谓是场灾难。 毕竟连刑徒都摆弄不了,到了备塞又该如何对付那些漏网的胡人。 齐心协力之下,这场追捕很快就结束。 接近四百的楚人,经常挑头与最好找事的百余人全都给清除掉。 剩下的楚人则是彻底吓破了胆。 往日以为只空长了个头总是笑眯眯的半胡儿,居然真敢下死手,并且一次就屠了将近三成。 已经躺下歇息的其他刑徒,听到动静又看到有楚人被押回来。 询问过更卒怎么回事之后,全都忍不住兴奋,为黄品欢呼了起来。 黄品最开始都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直到白玉与他说了缘由,他才恍然大悟。 感情是这些刑徒苦楚人久矣。 之前倒是没注意这一点,早知道这样哪还用捱半宿的冻。 第67章 没错,这事就不能认 感受到白玉看过来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意外与欣慰,黄品将双手举在篝火前仔细翻看了几眼。 “不用那么看着我,其实我还是心软了的。” 对于亲手再次杀人,并且还是主动杀人,在这之前黄品根本没想到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是身处大秦的边地这四个月,黄品感受最深的就是在后世人们被保护的实在太好了。 许多人在和平的环境中出生,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甚至是在和平的环境中老去。 认为身处于和平的环境是理所当然的事。 杀人的刑事案件,自然也就被当做天一样大的事情。 可在大秦的边境之地,真的需要打生打死才能活下去。 往大处说,他是置身于农耕与游牧两个族群为争夺生存空间而发生的碰撞中。 往小处说,匈奴人与河南地的胡人只是众多胡人中的一部分。 地界是打下来了,但却没有足够多的人口立刻进行填充。 不要说乞伏山以西,阴山以北打下之地,根本就没法掌控。 就连河套之地在短期内想要经营起来都极为困难。 而匈奴人的战败震慑不了多长时间,不久之后肯定会有其他的胡人填补上去。 有胡人靠近,就势必会引起摩擦。 有摩擦就意味着要死人。 他不想死,或者说想要自己人少死。 那他就必须遇事够果决,动起手来没有任何犹豫。 想要做到这些,他就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对于杀人不能有任何心理障碍。 二是下边的人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他。 而单凭大秦军中各级军伍一切由主官来说了算的制度,并不能够完全满足第二点。 如白玉之前所说的恩威并施才可以。 威这方面,自然是没什么能比杀人带来的效果更好。 另外,白玉是他硬给拉着一同过来的。 男人保护自己女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从这方面来说,他必须尽快的成长。 更何况今后要面对的还不单是胡人,还有各路的反王。 因此,黄品觉得这没什么值得欣慰与意外的。 反而对明明下了狠心,可脱口而出时却成了乞降不杀有些郁闷。 “杀得再多些,你就没法与上边交代了。” 美眸扫了扫四处,见大多更卒都已经歇下没人看着这边,白玉起身躺进了黄品怀里,“恐怕就连这九十几人,上边都会口罚于你。 不过自此下边将再没人敢违逆于你,受罚也算值得。” 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白玉继续道:“备塞都尉虽然管的都是更卒与刑徒,可实际与屯军的军侯无异。 再按边地相隔百里置一都尉来算,备塞都尉可以说是直面胡人的最大官职。 凡事对下皆你一人说了算,可出差错你却也要担大罪责。 此事想要更稳妥一些,等明早清点下箱里的财帛。 过河后见到幕府的僚属或是其他裨将,主动缴上赀财。” “你可真是时刻不忘你法吏的身份。” 抬手轻抚着白玉的脸颊,黄品边盘算边继续道:“一个隶臣值价四千五百钱左右。 近百人就是四十多万钱。 而一石栗米的价钱才只有四十左右。 有万事米粮我自己吃不好?非要主动给上去? 再说杀得那些楚人有一个是好货色吗? 不提平日里就弄得天怨人怒,光是这帮家伙把引燃的乌薪给塞到爬犁的平辕上,这帮人就死的一点都不冤。 我或是拼命,或是绞尽脑汁制作器物换来的钱,凭啥为了他们交赀财。” 顿了顿,黄品摇头道:“我没做错什么,用不着也干脆就不能提交赀财的话茬。 一旦提了就意味着我是在主动认错。 到时候很有可能不是钱的事,而是要吃罪的事。 你别忘了,与蒙成可是结了恩怨的。” 白玉眉头轻轻蹙了蹙,“刑徒与更卒都与咱们一个心思。 那些楚人逃走也是众人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别的责罚。 而且缴了赀财,这事就算是了结。 你这样反而是在留下把柄。 武城侯与涉将军都给了你厚礼,又不是给不上这些钱。 别再计较这些了。” 黄品再次摇摇头。 有句话叫做人可以不奸诈,但却不能不世故。 这个世故并不是简单的人情礼往,还有根据处事经验而得出的各种预判。 他不在意钱财,但不不能聚结了仇的蒙成。 只要他还在长城军团这个系统里,他就不能与错字沾上任何边。 消息传到蒙成这货耳中也会被翻旧账。 不说撺掇蒙恬给他治罪,光是派人下来调查都够他脑瓜子疼的。 他之所以留在边地,可不是为了找虐,而是相较于未来,边地还算相对安稳。 可这个安稳,也要先有所经略,挖出了各类护城河才能得以安稳。 他被派去筑城经略要塞的地方是河套的最西北端,比高阙塞还要往西。 具体地理位置属于南离黄河一百里左右,西北两侧不远处都是大山的山口。 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既然离着山近,他除了做卡死山那边的胡人过来的本职工作外,就必然要开发一下山中的资源。 其中煤炭自不必说。 匈奴人的铁器,全都是从这里冶炼出来。 可见山中的铁矿资源极为丰富。 他有炼焦的方法,又有西横这个墨门子弟作为助力。 冶铁在效率与质量上都将有质的飞跃。 而有了足够的铁器,军队的战力将成倍往上翻。 首先是可以把青铜的长剑换成铁质的刀。 防护方面的甲胄也完全可以替换掉价钱昂贵的青铜甲,以及打磨更为费力的石山甲。 甚至是如果有余力,连战马都给弄些具装出来。 虽说冶铁与打造甲胄出来后,肯定是要上缴。 但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西横又与他穿一条裤子。 稍稍往自己这边漏一些,都够他组装下边的更卒。 这还只是对公。 对私上他一直没忘了搞钱。 炼焦的法子他可以交出去,但是锻造的法子可不打算给出去。 想办法凭空捏造出个擅长锻钢的胡人部落出来。 白玉认为可靠老秦人,还有西横召唤的墨门子弟都会安排成他的白手套。 只是钢料或是上好铁料的贩卖,就足以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这种操作不是一般的难。 眼下还只是个粗略的想法,实际上能不能成他也说不准。 毕竟这么干的风险并不小。 而且所有矿产的所有权都归朝廷掌管。 工室下属的工匠在完成定额后,才能额外进行经营。 产出的铁料或是器具未必能有多少,除非他打算私自开采。 但显然这是很不实际的,不单是手里还没人那么简单,完全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再换其他的方向进行搞钱。 但不管能不能行,或是什么方向,他都需要在备塞待的足够长久才行。 如果被蒙成咬着不放,一旦有所变动,想得再长久都是空谈。 第68章 半路来人 从事业务行业这么多年,黄品感受最深的就是业务人员必须有乐观的精神才能从事这个行业。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 他从事业务行业的时候,各行各业已经过了供不应求的阶段。 而是进入供大于求,以及比拼人脉的阶段。 尤其是他从事的焊接材料,业务谈不成是常事,甚至是连人家厂子大门都进不去也不稀奇。 咣咣咣的各路撞一脑袋包。 并且除了收获一堆的挫败感以外,还要受领导的口水洗礼。 光是脸皮厚并不行,还要有乐观的精神。 在捱过最初的入门阶段,遇到更大的困难时,还需要回望之前取得成绩来进行自我鼓励。 眼下所遇到的状况,黄品觉得其实与跑业务的时候区别并不大。 解决掉闹腾楚人这个不稳定因素,本该是件高兴的事。 蒙成会如何更是还没发生的事情。 没必要时刻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去担忧。 他该享受完成既定目标以及距离下一个目标越来越近所带来的喜悦与欣慰。 而经过两天的赶路,他能感受到刑徒与更卒们对他的态度从以往单纯的尊敬,多了一些敬畏与依仗出来。 单从这点,黄品认为及时调整心态是非常正确的一个选择。 不找事而遇事不怕事的领导,到什么时候都大受欢迎,也会被当做主心骨。 不过白玉对黄品的这个心态却不认同。 但是考虑到她比不上黄品的心思转的快,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将担忧压在心里,并没在提过河后到底要怎么样。 但是黄品自打收拾掉那些楚人,接连两日对谁都是乐呵呵的模样让她有些受不了。 好歹也是备塞都尉,该有些将领威严模样才行。 趁着距离大河已经不远停下进行短暂休整的时候,白玉边给战马捋顺着鬃毛边翻了一眼黄品低声道:“还未过了大河,你这样高兴早了些吧。” 知道白玉是对他不准备拿钱赎罪有些耿耿于怀,黄品嘿嘿一乐道:“我这不是高兴,而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再说当时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况且马技和长铍,我这次都使得像模像样。 没白让你费那么多工夫,难道不该高兴吗?” 白玉鼓鼓俏脸,“没说不让你高兴,但你别这么跟谁都把脸笑成一团行吗。 弄得跟个行商一样,没半点将领的样子。” 黄品没想到白玉在意的是这个,连连摆手道:“备塞都尉就是个空架子,也就你拿我当个将军看。 整日是要与更卒和这些刑徒相处的。 更卒再有两月就要换番。 刑徒中有些人攒够了日钱,今后就还是黔首,还是军中袍泽。 没必要总是黑着个脸。 再说哪个将军也不是靠着黑脸得来的威严。 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和煦的时候和煦,这没什么毛病。 当年你曾大父领兵…” 黄品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从河对岸疾驰而来。 “王灵,王敢,去招呼老武和老李带着更卒警戒。” 对着王离给调拨的短兵下令后,黄品飞快地骑上大黑马,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过来的这队骑兵。 “是咱们的骑士。”同样翻身上马的白玉瞥了两眼大河的方向,扭头看向黄品道:“纵行且身着甲胄,该是留下的屯兵,过去迎一迎?” “临时的邮亭与传舍是在过河的三十里之处。 该是咱们过去递照身和隶员籍才对。 主动跑过来实在是太稀奇。 谁知道来的是哪一部哪一曲,甚至是不是咱们秦军都有可能。 更何况咱们的军务是带着更卒与刑徒去筑城筑要塞。 不是负责迎接随意从哪过来的军卒。” 拒绝了白玉的提议,黄品看了一眼正在用爬犁围城一圈的那些更卒,摸了摸下巴道:“你若是觉得弱了咱们的威风,咱俩不进车阵在这里侯着。” 白玉抿嘴笑了笑,“若是不说后边这些话,倒是有些果决与不怒自威的将军样子。” “只要我不乐,你是怎么看我都顺眼,怎么看我都像是个将军。” 感慨了一下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威力,黄品朝着踏上冰冻大河的那队骑兵努努嘴,“没举旗,你能看出是哪来的吗?” 听到黄品的问话,白玉的秀眉猛得一竖,“我之前没教过你?到现在你居然还问这样的问题?” 黄品现在根本就不怕白玉,耸耸肩道:“这队人马穿得跟咱们在新秦中城捉得野鸡一样花花绿绿。 这样的穿着,该是上将军的短兵才对。 可武城侯与涉将军都奔着上郡回去了,上将军还能留在这? 总不能蒙成为了找我麻烦,特意扔下上将军在这里等我。 可如果不是短兵,我又想不出是哪一部下边的屯兵会穿得这样花花绿绿。” 白玉其实认为黄品说得有道理。 二十万大军的联动,除却必要留下的人手,都要尽快的撤回去。 不然米粮根本供给不上,从胡人那缴获的牛羊,只要入了账籍就不可以随意再吃。 要按照以往律令进行分配着吃,而且没有战事的时候,牛羊养起来要比吃掉划算。 蒙恬确实不该留下才对。 但黄品不以为然的态度让白玉很不满,气哼哼道:“那就等离近些看清徽章佩在哪边再言语。 这样的话不是你该说的,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都尉。 还有,别以为我不舍得下手教训你。 再敢这样漫不经心,看我不拿长剑抽你。” 见白玉真有些生气,黄品赶忙认错道:“夫人说得对,以后肯定不会如此漫不经心。” 白玉翻了一眼黄品,语气变得缓和道:“迎我过门了吗?少要在那乱喊。” “咱俩都那样了,迎你过门是早晚的事情。” 笑嘻嘻的应了一句,黄品估算了一下时间,继续道:“按你说的,传信回郿县需要二十天左右。 再有一个半月,那边怎么也能全都弄得妥当了。 至多再有三个月,就能想怎么喊你就怎么喊你。” 顿了顿,黄品一挑剑眉,贱兮兮地补充道:“还有不管横竖,想怎么欢好就…” 只口花花到一半,看清那队人马领头的身形,黄品猛得收声,并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白玉显然也看清来的人马是谁,没计较黄品的嘴花花。 两道秀眉拧成了一团,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那队人马。 第69章 赶紧滚过去谢罪 “怎么居然来的真是蒙成这个家伙,不该与上将军回上郡才对。” 黄品与白玉同样疑惑,并且心中的怒气噌噌的往上涨。 他知道与蒙成根本没有和解的余地,这个货一定会找机会给他穿小鞋。 但却没想到会这样阴魂不散,居然会在河岸这边的临时传舍等着他。 单老爷子的评书里时常嘀咕一句话,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蒙成能留在北假地等到现在,又亲自跑过来,肯定是要起什么幺蛾子。 可想到大战已经获胜,他没什么可值得怀疑的。 王离与涉间等一众将领更因此而立了大功,否定他就等同于否定这些将领的功勋。 蒙成这货根本不敢再拿上次那个理由找麻烦。 至于拿杀掉的百余逃跑的楚人刑徒来说事更是不可能。 蒙成如果这么能掐会算,还当什么保镖头子,早就顶到前边去领兵打仗了。 想到这,黄品代入蒙成的身份,脑中又飞快转动了一阵,试图找出他哪里能够被找到破绽。 可他一直都消停地待在新秦中城,根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非要说有什么毛病,那就是他太优秀了。 接二连三的鼓捣出那些省事的农具。 可里边还有西横挂名呢,这货一样获得了封赏。 虽说没什么实权,可爵位跟坐火箭一样噌噌往上升。 况且他的官职又是蒙恬给的,而不是他主动要的。 蒙成除了嫉妒,根本挑不出他哪做得不对。 既然如此,蒙成还是出现在眼前,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黄品对白玉道:“你回车阵里去,让王灵跟着我上前去迎一迎。” 白玉更加疑惑道:“不是刚说过在这里等吗? 况且人已经过了大河,现在再迎上去有些晚了。” “只要没跑到车阵前就都不算晚。”想了想,黄品磕马奔着车阵边走边改口道:“算了,咱俩赶快回车阵中,迎上去有些太刻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呢。”白玉追上黄品,皱着眉头道:“接连改主意,又说什么刻意,到底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想过,蒙成之所以在这里现身,会不会是上将军也在其中。”低声应了一句,黄品摘下将长铍,“咱们得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以便展现出更卒不比屯军差到哪去。” 与惊愕的白玉进入车阵后,黄品大声喝到:“来者无旗无号,不得掉以轻心。 引强靠前,戈矛居中,骑士与我居右,准备随时出阵。” 换做以往这么安排,更卒肯定会与黄品劝说劝说。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是秦军,这么折腾纯粹是白费力气。 但是前两日黄品提早对逃跑楚人的布局以及狠厉的出手。 让一众更卒多了敬畏的同时,也完全认可了黄品于兵事上的才能。 原本站位比较随意的更卒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按照黄品的吩咐开始列阵。 “来者止步报上军号! 不然休怪弩箭无眼!” 待蒙成领着的短兵距离车阵还有百步左右,黄品故意板着脸大喊了一声。 “放肆!” 跑在最前边的蒙成听到黄品的喊声,就跟有了应激反应一样立刻怒喝了回去。 随后略微放缓马速,鼻孔朝天的继续大喊道:“上将军亲来查验,尔等不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举弩! 全给我放下,再把大车挪开,不然要让你们都吃罪!” 见蒙成喊的如此霸道,黄品抿抿嘴角,呵呵一声冷笑后对王灵吩咐道:“射只箭出去,不要伤了人。” 王灵是王离给黄品派来的短兵,不说早就看蒙成不顺眼。 之前王离特意叮嘱过,黄品让他干什么他就要干什么。 得了吩咐,王灵立刻抽了支箭矢举弓就射了出去。 这只箭矢射出去的不算远,但却是一种表态。 看到蒙成下意识的勒马,黄品立刻喊道:“未接到上将军传令,你等又未举旗。 到底是何居心,无人可知。 速速止步,不然箭矢可不会只扎入积雪之中!” “呸!黄半胡,少在这装腔作势。” 见车阵里真敢射出箭矢,再一次被落了颜面的蒙成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听到黄品的好话,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气急败坏地怒斥了一句黄品,蒙成一把摘掉头上的头盔扯着嗓子喊道:“两个月前在新秦中城又不是没见过。 你在这和我装不认识?还敢射出箭矢? 你是存心要加害上将军不成? 赶紧滚出来谢罪!” “离得远,并未认出军侯是我的过错。” 蒙成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法再装下去。 黄品先是笑嘻嘻地赔礼一句,随后脸色一沉接着道:“可军侯不事先传令,也不举旗号,难道就没有过错? 北假地新入我大秦之手,阵中又有数千戍边之人,难道我不该小心谨慎? 我随胡地出身,可种种出力下已经证明我归秦之心。 每日更是殚精竭虑的琢磨兴秦之法,难道只配军侯叫为半胡? 在军侯这里,难道与子同裳,与子同泽,与子同袍都是空话? 射出的箭矢也只是警告之意,数千双眼睛都看得真切。 可唯独军侯觉得是要加害上将军,敢问军侯你强罪于我到底是何意? 我记得两月前可没得罪过军侯,况且也过了查勘。 军侯种种之举,难道是还在对我查勘? 另外,备塞都尉与农都尉之职是上将军所赐。 我与军侯乃平级同僚,你又凭什么让我与你谢罪。 难道你的军侯之职比上将军还要大?” 他不知道蒙恬特意过来是什么意思,但蒙成气急败坏之下的口不择言相当于主动把刀子塞到他手里。 是一个难得与蒙成彻底翻脸而又不担心被算计的机会。 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眼看着,以后他但凡遭受些打压,坏的只会是蒙恬的名声。 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解解气。 蒙成被黄品毫不留情的接连质问弄得脸色更加难看。 如果仔细掰扯,他之前去新秦中城灰头土脸的事就又得翻出来。 不掰扯,就相当于默认了黄品的那些指责。 可以说进退两难,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一直在打量着黄品的蒙恬,见蒙成被问得哑口无言,磕马走到了最前边。 将挂在腰间的金印紫绶举起,对黄品笑吟吟道:“这是我的金印紫绶,都尉可过来查验。” 随后板起脸对蒙成斥责道:“都尉品所言有理有据,无一错处。 倒是你污人声誉,坏我大秦栋梁之报国之心。 当以所辟罪罪之,赶紧下马滚过去谢罪!” 第70章 蒙恬 蒙恬和善的让过去盘查,黄品不能也不敢当真。 蒙恬能统兵三十万众,又将政哥给安排的活干得十分齐整,绝对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角色。 别看他鼓捣出不少的物件来,其实在蒙恬眼里依旧是个小人物。 他之所以敢露出些锋芒,是笃定蒙恬爱惜名声不会与他计较。 况且蒙恬让蒙成谢罪赔礼,又主动亮了大印和绑着大印的紫色袋子,已经将姿态摆的很低。 再蹬鼻子上脸,就是在作死。 下马出车阵跑到蒙恬跟前,黄品立刻作揖行礼,“属下出身胡地,就是浑人一个。 谢将军不治属下未先给将军拜礼,只顾自己出言泄愤之罪。” 起身侧对着蒙成,黄品装作真挚的样子道:“错在于我,万万担不起军侯谢罪。” “浑人?” 蒙恬低声呢喃了一下,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用力拍了几下黄品的臂膀,笑呵呵道:“军中可没有谦逊之说。 若你是浑人,那我和下边的袍泽成了什么? 连浑人都不如吗?” 对想要开口解释的黄品摆摆手,蒙恬背着双手率先朝着大河的方向边走边道:“陪着我走走。” 看到蒙成急忙跟了过来,蒙恬冷声道:“喊的不是你,而是都尉品。” 黄品对蒙恬的举动并不感到奇怪,甚至是有所预料。 蒙恬留在北假地不走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对蒙恬主动过河而来,稍稍琢磨琢磨,也能知道个大概意思。 给他单拎出去并不意味着他有多被器重。 而是领导的常用手段,给属下一种很被重视的感觉。 交谈的内容也无非就是使些惯用的话术,问些问题再进行勉励,顺便再说些自以为很有趣的冷笑话。 外人看来两人好似很亲密,实际上什么有用的都没说。 如果没有与蒙成对喷这一回事,黄品其实很愿意配合配合蒙恬。 但是给人家小小的算计了一下,马屁都没法拍了。 蒙恬对此应该也是心知肚明。 依旧决定把他单拎出去,要么是为了敲打他,要么就是单纯的故意恶心恶心他。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蒙恬都是长城军团的老大。 什么事都是人家说了算,他只也只能心里吐槽吐槽。 在蒙成被蒙恬怼了一句后,再不敢磨蹭,迈步就跟了上去。 “马镫之威,有所共睹。 利农之物,我更亲身所试。 你为大秦累功不亚当初围剿六国之兵。 备塞都尉于你低了些。” 蒙恬一上来就把他往天上夸的节奏,让黄品心中一紧,立刻接口道:“属下不敢如此受赞。 马镫是家传之法,利农之物是与工师一同所制。 有功也只能居其一,不敢独揽于身。 至于都尉之职,更是超出属下所盼,况且为大秦效力,哪里需分高低。” 蒙恬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黄品,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蒙成总是半胡儿,半胡儿的叫你。 我看光在一张嘴上,他该才叫成半胡儿才对。” 顿了顿,蒙恬略带深意道:“难怪后将军会如此器重于你。” 听了蒙恬后边补充的这句话,黄品都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大佬都是这么直接干脆的吗? 一上来就要求他站队? 可就算他红嘴白牙的说个如何如何,蒙恬他敢信吗? 另外,这话保不齐不是在拉拢他,而是在敲打他。 怎么回话都有可能是错的。 好在前边说的是蒙成取笑他的话,可以傻笑两声直接不接茬。 蒙恬见黄品不吭声,轻叹一声道:“你这心思有些太够用,这反而让人有些放心不下。” 看到黄品脸色微微一变,蒙恬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说的不放心,是于兵事上不放心。 太过聪明的人打不了苦仗,也打不了恶仗。 我指的是什么,你该琢磨的出。” 略微停顿了一下,蒙恬再次迈步向前边走边道:“你所筑城之位,是虽属阳山但却与乞伏山也极为相近。 此次北假地大破胡人,北边乞伏山的拔兰部也受重创。 可乞伏部却折损不大,卑移山的诸部更是藏匿山中不曾有折损。 马镫与马鞍之法,以胡人眼力只瞧个一二就能效仿。 看似已无大患的边地,实则危机重重。 一旦胡人卷土重来,你所处之位极有可能受数倍甚至是数十倍胡人袭扰。 你虽有统兵之职,危急之时却无兵可用,你当如何御敌。” 黄品对蒙恬突然间改变的话题先是一愣,随后就品出滋味来。 蒙恬专门留在北假地没走,原来是在等着考他。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毛病。 边塞之地是重中之重,他除了琢磨出马镫与马鞍,其他琢磨的都是有关种地的物件。 蒙恬总该要亲自摸摸底,试试他在军事上的斤两如何。 而且平心而论,并没有故意为难他,就是问得最最实在的问题。 想到这,黄品对蒙恬拱手回道:“将军所忧是塞城未筑之时。 属下虽无兵可用,但刑徒更卒却不是不缺。 而与外敌战,不分男女,不分老幼,更不分身份,自当用命抵挡。 因此属下虽兵少却无畏,而无畏又使众人乐战。 有此气势…” 看到蒙恬原本很严肃,听他讲的这些却变得似笑非笑,黄品摸了摸鼻头,改口道:“筑塞城之地,皆为险要。 敌若多之,退城死守,燃过传信。 敌若寡之,予以痛击,扬我大秦之威。” 蒙恬满意的点点头,开口笑道:“这样答就对了。 问你这个问题,是出于你的心性。 塞城是门户,是最先接敌之地,弄不出什么花哨来。 必按常行之制,才最为稳妥。” 拍了拍黄品的胳膊,蒙恬继续道:“能否为大秦之治众之臣,皆看你边塞如何经略。 待开春后,会有黔首继续迁徙而来。 你还兼着农都尉之职,到时莫要轻视了垦田之事。 耕田物件可是你与工师改制,不要闹出笑话来。” 见蒙恬有要结束话题的意思,黄品恭敬地行礼领命,“属下谨遵将军教诲。” “要让你失望了,我叮嘱的事还没说完。” 蒙恬打趣了一句黄品,从兜囊里拿出一份羊皮地图递了过去,“此战俘获不少胡人,会给你调拨过去一些。 但人不是白给你的,舆图上的几处新城的通路,要由你去修筑。 不求驰路一扬,但至少要宽一丈左右,险要之地可缩为五尺。 来年这个时候,必须要全部修筑妥当。” 转身抬手指了指蒙成,蒙恬语气变得轻缓道:“蒙成虽然其他方面都有所欠缺,但唯独不缺勇武。 备塞司马之职由他担任,会过去你与搭子。 军事上只管支使他,不要有什么客气。 若是不听你的号令,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搞工程什么的只是累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黄品倒是没啥不能接受。 可蒙恬把蒙成给弄过来,黄品是骂娘的心都有。 而且也难怪王离之前反应会那么大。 蒙恬的心意或许是好的,可这么我行我素的安排,一般人真扛不住。 压下心中的郁闷,黄品苦着脸道:“将军,您这么安排想必是知晓了一些军侯之事,这样安排恐怕不是很稳妥吧。” 蒙恬摇摇头,“我话说的已经很明白,没什么不稳妥的。” 看了看黄品为难的脸色,蒙恬轻笑道:“蒙成就是太欠缺整治,你那一肚子心思对付他正合适。”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蒙恬这是挑明个要拿他当磨刀石来用。 既然用他,那就不能白用。 “将军执意如此,又是军令,属下不敢拒。 但有几件小事恳请将军答应。” 第71章 大秦开始减赋了 盯着火苗上方被寒风卷动着来回变换形状的烟气半晌,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蒙恬谜一样的操作,他已经琢磨了小半天,还是没琢磨出个头绪。 不说政哥对蒙恬怎么样,单凭王离与涉间对蒙恬都比较认可。 证明蒙恬不是那种感性或者是性子糊涂之人。 特意留在北假地等着他,又把蒙成塞到他这来,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就不怕加剧王离对他的不满? 或者说干脆就是以关东士卿的身份,利用对他这个小人物的安置,直接敲打老秦国出身的一众将领以及王离。 不管怎么样,现在军中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不要搞什么幺蛾子。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蒙恬就真有些太水了。 他是长城军团的主将,就算是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也能说更不能主动搞分裂。 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可除了这两种缘由,黄品又实在琢磨不明白蒙恬还会出于什么其他的目的会这样去做。 而不把真正的目的给搞清楚,接下来不光是对蒙成的态度不好拿捏。 即便蒙恬答应了他那些请求,有些事情还是不太贸然去做。 想安心搞搞发展都没办法,真是挺愁人。 “先是良久不作声,现在又唉声叹气,你这心思怎么这么重。” 听到黄品的叹气声,白玉轻笑着调侃一句,将石板上热好的一个饼子递了过去,“以你的劳功,担得起上将军留在北假地亲迎你一程。 蒙成虽然让人厌恶了些,可却是司马之职,在你的都尉之下。 该发愁的是他,而不是你。” 接过饼子在手里掂了掂,黄品苦笑道:“你心思也是个聪慧的,该知道我真正愁的是什么。” 白玉瞄了一眼蒙成驻扎的方向,对黄品挑了挑柳眉道:“就蒙成那个没深沉的性子,你觉得他是能监视的了你,还是能抢了你的功。” “他是蒙家人。”咬了口饼子,黄品有些郁闷道:“总得搞清楚上将军的真正目的才行。” 顿了顿,将嘴里的饼子咽下去,黄品眉头微皱的继续道:“你说我现在算是老秦人吗?” 白玉翻了一眼黄品,“有用没用的,你总是想那么多。 不管老秦人还是新秦人都是大秦人。” 往火堆里添了几块煤,白玉低声道:“老秦人从不怀疑蒙家的品性,更不怀疑他们统兵之能。 蒙家也不似其他关东士卿那样对老秦人那么苛责。 尤其上将军是至忠之臣,不会有什么私心。” 黄品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隐隐有些摸清了些脉络。 老秦人其实并不排斥齐地出身的蒙家,不能忍受的是蒙家在军中一家独大。 而蒙家之所以能在秦国立足,除了自身本事过硬,就是靠着对秦王的绝对忠诚。 到了蒙恬与蒙毅这一辈更是如此。 不过对秦王忠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对老秦人进行打压。 如果再将蒙恬最终被害死的结局联系起来,也可以断定蒙家与其他关东士卿并不是一条心。 蒙家走得是一心奉主的孤臣路线。 可以说这样的安排是出于蒙恬无私与正直的品性。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为何会不在意王离的感受。 想到这个根源,黄品再次轻轻叹息一声。 无私与正直的人永远都值得敬佩。 可真在这样人下边做事,也真是痛并快乐着。 他给蒙恬的印象是心眼子多,那么就该配个武力值高超其他都相对差些的副手过来。 蒙成既然符合这个条件,又是为国效力,在蒙恬看来两人间的龌龊根本不算事。 或者说即便算是个事,也得把安排的活计给做好。 当然实际操作上,蒙恬可不那么莽,或者强硬的以势压人。 还是讲究方法,很会照顾人的情绪的。 可这对于有私心甚至还想干点见不得人的黄品而言,实在是太痛苦了。 除此以外,还引发出另外一个问题。 蒙恬对他安置的职位,并且不顾天气严寒让他带领刑徒急迫地赶往修筑备塞之地。 以及蒙恬特意等在大河,还有交谈时说的那番话。 无一不证明着蒙恬下的那道军令并非是说笑。 一年的时间内不但要将塞城筑好,还要铺设一条联通六座新城近六百里的大路。 蒙恬说是个别的地方可以开五尺道。 但问题这些新城都在河套平原上,哪来的个别险要之地。 一路全都得是三米多宽的硬路。 虽说地势平坦,可架不住里数长。 而且听着给调拨的胡人俘虏数目挺多,有三万之众。 可这些人并不是专门用来铺路,而是同样先要用来筑新城。 况且就算是专门用来铺路,相较于六百里的里程数这些人也不算多。 更要命的是以大秦的验收标准,想糊弄一点都不成。 蒙恬给安排的这个活计可谓是地狱难度。 这真是看他鼓捣了几个物件,把他当无所不能的神仙使了。 “又走神。”看到黄品再次陷入沉思,白玉轻轻拍打了一下黄品的手,“饼子一会又凉了。” 被白玉拍得回过神,黄品立刻咬了一大口饼子,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的吐槽道:“我不是畏难,总觉得上将军有些太看重我了。 而且给的这道令,总感觉屯军好似哪方面无以为继一样。” 白玉眼中满是自豪的笑了笑,对黄品轻声道:“把你留在边地,当然要重用你。 另外你的感觉没错,从去岁开始田税改为十二税一,而且耕田也改为了实田。 每年的军赋一百二十钱,也依旧没征收。 送往边地所需,自然要较以往少了许多。” 顿了顿,白玉双手托着下巴像个小迷妹一样盯着黄品继续道:“军中都是擅长打打杀杀的。 好不容易出个心思活络的,怎么可能不把你给到前边来。 上将军可不是在与你说笑,如果塞城你经略的好了,今后你真会入朝堂的。” 黄品并不是真的想从白玉那询问什么,他知道蒙恬接下来要忙的事不是一般的多。 只是变相的感慨一下蒙恬将政哥给的压力,直接往他这转了一小部分过来。 没想到白玉居然给了这样一个答案出来,差点惊掉下巴。 至于什么步入朝堂可以忽略,那是白玉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正吃惊的是政哥居然开始减税了,并且还承认了土地的私有化。 如果再算上从刑徒中放宽选取类似牢头一样的司寇。 可以说政哥已经开始有了轻刑薄赋的意思。 而在震惊过后,黄品彻底明白了蒙恬的意图。 第72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于蒙恬这个大秦历史上的又一位大人物下达的命令,黄品其实是真心不想接。 多干多错,不干不错这话虽然很负能量,可有些时候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更何况蒙恬还是在拿他当试验田,多少与他给老秦人献计的屯田制有些类似的意思。 光是在脑子里过一遍需要去做的事情,头皮就有些发麻。 可蒙恬是老大,他没有拒绝甚至是讨价还价的余地,就算再困难也要琢磨着去完成。 好在他提的那几个要求,蒙恬都答应了下来。 另外,通过大秦财政上的窘境,也能判断出他给老秦人的屯田制,政哥十有八九会同意。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得来的一个好消息。 已经没别的选择,只能甩开膀子开干。 而开干的第一步,就是尽快将所有可用的人力进行整合。 说得直白些就是将分过来的五千胡人俘虏与六千刑徒进行混编。 原本黄品的算盘打得挺好,按照胡人各自所掌握的技能进行分类混编。 到时候使很多活计相互不耽搁,同时开干。 但询问过后,发现胡人大多掌握的技能都是放牧。 只有少部分人会刻石,锻铁的活都没人干过。 只能当做纯苦力去使唤,不然让这帮家伙去放牛放马,连人带牲口都得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黄品并没感到沮丧,筑城与铺路本就是苦力活,多些做苦力的也算不错。 另外有句耳朵都能听出茧子的兵法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待的地方是边境的第一线,还通过这些胡人对草原上有个详细的了解。 将来不管是攻是守,对他而言都是有益无害。 将这些胡人编入刑徒,虽说伙食上肯定是要有所差别。 但至少能聚到一堆儿,夜里借着引燃的煤火取暖,避免冻死冻伤。 留存劳动力的同时,也多少能让胡人对他有些感激。 相处一段时间后再给些小恩小惠,怎么也能有些人对他掏心掏肺的说些真话。 混编的活很絮叨人,黄品却也乐在其中。 “都尉!咱们责大任重,把工夫用在这上不太妥当。” 蒙成对黄品的做法很是嗤之以鼻,觉得这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这又不是在打仗,赶紧把人带到筑城之地就完了。 难道把胡人编了队做活的力气就能变大了? 心思真是天真。 等了一日见黄品还没有开拔的意思,蒙成心中愈发的不满。 冷眼瞧了编入刑徒的胡人半晌,发现居然被安排到一起烤火取暖。 蒙成再忍不住心中的不满,找到正在跟西横记录着分组名单黄品。 先在马上看似好心实际语气十分阴阳怪气的提醒一句,随后微微一扬头,用鼻孔看人的姿态继续道:“此外大秦向来按功获益。 那些胡人都是些犯我大秦疆土,杀我大秦子民的恶人。 把冬日里宝贵的乌薪让他们取暖,太过妇人之仁。 不过这不怪都尉,毕竟都尉在军中日子尚短。” 在看到蒙成过来的一瞬间,黄品心中就颇为感慨的轻叹了一声。 以为有蒙恬给他背书,蒙成这个货能老实些。 可到底还是高估了这个货,才过了一天就开始找茬。 真是不作不会死。 非得上赶着找过来让他收拾。 等蒙成趾高气昂的说完,黄品脸色平静的回道:“司马的提议我知晓了。” 应完,黄品便故意不再理会蒙成,继续与西横整理着登记的简书。 蒙成等了半晌,见黄品只应了一句知晓就再不言语。 并且手里也并未停下,还是在弄着混编的籍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都尉既已知晓,那便是同意我所说?!” 抬手指向围坐在火堆旁取暖的刑徒与胡人俘虏,蒙成脸色阴沉地继续强词夺理与自作主张道:“都尉在军中时日尚短还不会如何统兵。 只需听我安排即可,保都尉不会出了什么差池。 我现在就去安排立刻启程。” “司马可是听不懂我说的话?”放下籍册,黄品抬头露出笑容道:“在你那里知晓与允许是一个意思,但在我这不是。” “那都尉的意思是不同意我所说?继续在这里磨蹭下去?” 听出黄品话里的嘲讽,蒙成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语气发冷地继续道:“筑城筑路满打满算只有一年可用。 你这做法除了耽搁工夫,毫无用处。 到时不但连累着所有人与你一起吃罪,更要耽搁了国事!” 目光阴冷地再次扫了一眼远处的刑徒与胡人俘虏,蒙成冷冷道:“乌薪乃是军辎,更卒尚且不够用。 不要说让胡人分了些去,就连刑徒都不该给! 你这样做,看似仁慈,实际是在害我大秦锐士! 都尉,我劝你最好立刻同意开拔启程,并且收了他们的乌薪。 不然你是要吃亏的。” 听到最后两句话蒙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黄品断定这个货已经怒火中烧。 而且蒙成的言辞,又是惯用的扣帽子,黄品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人在受到攻击后,总是习惯想尽办法进行还击。 但其实这样的方式并不是最好。 这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去找漏洞,还要再找合适的机会去实施。 不但太耽搁时间与精力,还会被误认为软弱可欺。 他现在可是有蒙恬背书,根本不用去仔细琢磨,只要用同样的办法还击回去就可以。 因此黄品在轻笑了几声后,脸色骤然一变,“混账! 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狂言非议。 你从军良久,难道不知晓一军从无二主? 知不知道就冲你说得那些说辞我就能下令砍了你的脑袋?” 迈步向前有了几步,黄品指着蒙成的战马大喝道:“还不从马上滚下来! 军中的律法你不知晓? 不知道该如何与军主答话? 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脸面说我军中时日尚短? 诓主、辱主、逼主!你全都犯了! 是谁给你胆子这么干的?!” 不给蒙成开口的机会,黄品对着身后的更卒与工徒们喝问道:“谁是备塞军主,你们又听谁的号令?! 我的安排,你们是否又认为是在耽搁工夫?!” “都尉为备塞之主!” ”吾等尊都尉之命!” “录册更为城旦之根基,实为事半功倍之良策!” ……… 得到更卒与工徒们的齐声应和,黄品大步走向取暖的刑徒,指着燃烧的煤再次对蒙成大喝道:“每一块乌薪都是他们亲手所挖,更是得命用以取暖保命! 你得乌薪取暖,全都是仰仗于他们! 他们当中也有曾经大秦的锐士,大秦的黔首,大秦的士吏。 固然犯了错,可也为大秦出过力。 而且抵消过后,依旧还要为大秦效力。 你有何资格,又怎么能说出他们不能用乌薪取暖的冷血之言!” 看到刑徒们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脸色变得愤懑起来,黄品心中冷冷一笑。 抬手又环指了一圈还未混编的胡人俘虏,继续大喝道:“你口口声声说幕府所命日短任重,却又不顾出力之人的死活。 我想想问问你是什么居心?! 人都被冻死了,你自己就能把城筑起来,把路筑起来? 若是你敢应下,所有的乌薪我都将调配给你!” 迈步走回蒙成的跟前,黄品语气冷冽道:“如何对待隶臣也更有律法可依。 你比律法大?!还是觉得你可以不依律法。! 你执意这样做,可不是秦人该有的所为! 我怀疑你被胡人收买成了细作,已经不是忠于大秦之人。” 第73章 准备搞水泥 踩着脚下的碎石,抬手感受着穿过谷中的罡风,黄品完全没有半点抵达目的地的喜悦。 或许是之前讲述不清,也或许是他理解的不对,筑城之地的地貌与他所想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以为筑城的西侧直接连着的就是乞伏山,东边就是阳山。 但实际上这个谷口的东西两侧都是阳山。 只不过是西侧的阳山只余二十里左右,再往西是茫茫沙地。 而沿着沙地向西再走二百里左右才是乞伏山。 卑移山更是在乞伏山的西南,与他筑城的位置相距更远。 与后世的山脉相对照,这个卑移山应该是贺兰山。 阳山属于阴山山脉的余脉。 按道理贺兰山的东侧同样是河套地区,那里必然也会筑新城。 二百里的沙地防御其实交给那边要更近一些。 不知道蒙恬是出于什么考虑,直接划归到了这边。 另外这二百里左右的缺口向外延伸几百里虽然同样都是沙地,看起来是一道天然的屏障。 但实际上穿越大漠对于胡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且从北边也可以通过阳山末尾的西麓与沙地之间绕行过来。 二百里的沙地不可不防。 如果派人来回两点一线的巡逻显然并不现实。 只能是相隔一段距离就修筑一处烽燧,有敌情时能够快速将消息传递过来。 二百里的距离,粗略算一下最少也要七八处烽燧。 而主要修筑塞城的谷口这边也并不是光修一座城那么简单。 整条山谷是直接穿透阳山的南北,肯定要顺主城向北延伸修筑一些小的卫星城。 三十里左右的长度,怎么也要修筑六道关卡。 虽然面积不用太大,可零零散散的十分絮叨。 而蒙恬交给的任务可不单这些,还有六百里的路。 过了大河向西一路走得这一百多里,黄品发现地貌与他所想的同样不一样。 这段路程的黄河不但居然有两条主河道,沿着阴山的南麓也还有条河。 三条东西走向的河之间,穿插着不少南北的小河将其联通,水网相当的密集。 可这里土地肥沃也正得益于这些水网,没法堵上一条河道。 整条路的西半段,光是架桥都够他喝一壶的。 琢磨到这,黄品将抬起的手收回,低声骂了句国骂后,看向脸色同样凝重的西横,“木活你是完全没什么问题,筑土城也难不住你。 但这里筑城显然无法用夯土,而是需要以石料为材。” 西横不满地将嘴撇得老高道:“以石料为材怎么了,接着往下说。” “没心思与你说笑,更没质疑你的意思。 咱们工期短,没有返工的机会。 一旦筑起城来必须一次就过勘验,不然咱俩谁都得不了好。” 斜了一眼西横,黄品朝着扎营的方向努努嘴道:“那边还有个工师呢。 单与你说这些,不懂我什么意思? 心里若是有了计较,赶紧说说你打算如何筑石城。” “那位不是工师而是石博士,别在这乱叫。” 见黄品瞪起了眼睛,知道这是真急了,西横踩着脚下的乱石赶忙改口道:“此处北面是大山,山前空旷坦荡,平川稍斜。 东面谷口开阔,谷中又有一条细河。 没有任何遮拦,过往车马一览无遗,极易扼守。 西面是逐渐发陡的山体,南面是个矮崖。 在此处修筑塞城最为合适。 脚下都是山石,用不着夯土压实。 四周又都是不尽的片石,用粘泥塞垫缝隙,不出一月便能筑起长宽各二十丈的塞城。” 扫了扫四处比后世砖块要薄上许多的片状石块,黄品眉头皱了皱。 片石确实遍地都是,可用这玩意儿筑起来的城墙,绝对满满的后世地主家里院墙的既视感,还没夯土墙有气势。 另外就这个面积也不大。 长宽和六十米左右,一共才三千多平米,也就抵得上半个足球场。 黄品对此多少有些不太满意。 将目光挪到谷口看了一阵,又顺着山谷远眺了一阵。 黄品犹豫了一阵,最终打消了直接将谷口封死的这个念头。 谷口东西宽有接近一里,并且还有落差,修筑起来难度倒是不大但是费时间。 而且封死的目的就是为了卡死谷口,在这山谷出口这封,还不如在即便挑一处最窄的地方封。 不能光为了好看,就干这种脱裤子放屁的事。 真想筑一座像样的城,不如往东撤三十里。 那里不但有河,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非常适合垦田,而且地势平坦于交通上极为便利。 西横挑得这处地方地势险要,做个纯用于军事目的的塞城也算够用,驻扎个千人不成问题。 不管是山谷里边还是西边的沙地,真有军情也能够出击的迅捷一些。 不过他怎么说也是个穿越人士。 大小不一样的片石用泥给抹上,弄得跟土匪营寨一样实在是有点太难看。 怎么也得想办法弄得好看些。 但是开采大块石料显然是不太现实,那样太费力气, 烧砖倒是不算费力,但却耗费功夫。 蒙恬可没给他那么多时间去细致筑城。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墙体用水泥给抹上一遍。 虽然灰突突得也说不上太好看,但多少能比片石看起来强些。 琢磨到这,黄品对西横挑了挑眉,“在这里筑塞城没什么问题。 就地取材用那些片石也可以,但是用黏土填塞缝隙不行。 遇到雨天,太容易将泥土冲走。” 听黄品这么说,西横挠挠头十分为难道:“可除了泥土也没有其他可用。 秫米人都不够吃,哪能用到筑墙上。 河贝这时候更是没法下河去弄,而且想要足数也颇耗工夫。” 顿了顿,西横抬手指向大山道:“这里不缺木料,到时石墙里多夹些硬木用以牢固,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见黄品摸了摸下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西横品出些滋味来,眨巴眨巴眼睛道:“你有它物可替代泥土?” 黄品点点头,将目光挪向大山道:“匈奴部的铁器都是从山里得的矿料。 从那些虏获的胡人那里得知,乌薪在山里也有。 明日安排人手拾取片石后,你就带些人去山中转一转。 另外还记得在新秦中城时我与你说过的灰石吗? 顺带着把这个也给找一找。” 西横眉头微微蹙起,“不筑城先冶铁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还有灰石易碎,也没法用以筑城。 最主要的是,你说得这些没一样是能替代泥土粘合片石的。” 黄品嘿嘿一乐,“到现在还怀疑我?把心放安稳些,听我的不会有错。” 第74章 李信以及蒙恬对黄品的评价 “那半胡儿的心思倒是有趣。” 蒙恬抬头看了看一边呼扇着衣袍,一边抬手抹着额头上汗水的说话之人,摇头笑道:“你李信好歹是陛下册封的陇西侯,别跟个孩童一样,出汗还非要往那火上坐。” “当年伐赵、伐燕时若有这法子,待在营里可会舒坦多了。”没理会蒙恬的调侃,李信摇摇头,颇为可惜道:“就是来的晚些,没看到那半胡儿。” 蒙恬知道李信想见黄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轻叹一声道:“可是着急了?” “八年我都闲下来了,有什么好急的。”对蒙恬呲牙笑了笑,李信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家里有多惬意。” “几年未见,与我也不说实话了?”放下毛笔,蒙恬走到火墙挨着李信一屁股坐下,撇撇嘴道:“都跑来当传驿,还说不急。” 扭头看了看蒙恬,李信略微沉默一阵,脸色猛得一苦,喟然长叹道:“怎么能不急,可谁让我当初负了陛下那么大的厚望,吃了那么大的败仗。” 抬手在火墙上拍了拍,李信眼中的目光变得满是期盼,“如今有了马镫与马鞍,你觉得我还要等多久。” 蒙恬目光闪动了几下,询问道:“是陛下主动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求着过来的。” “有你在北边,陛下怎么会主动让我过来。”低垂下目光,李信语气变得颓然道:“原本是陪着超儿去咸阳游历,得知了马镫与马鞍哪里还能待的住。” 蒙恬眉头蹙了蹙,“你舍了一回面皮,就求了个传驿的活?” 李信目光骤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待冬日过去就可继续用兵?” “你是在家闲的久了,把兵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翻了一眼李信,蒙恬嗤笑道:“没有二三年的积力,根本不能继续用兵。不然大军何必回撤到上郡。” 听蒙恬这么说,李信目光猛得又黯淡下来,“还以为你有奇谋会继续用兵。” 蒙恬撇撇嘴,“我有多大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况且这与如何统兵也没多大关系。 战法即便再厉害,没办法让军中锐士们填饱肚子也没什么用。” 轻轻碰了碰李信的胳膊,蒙恬半玩笑半认真道:“你不是说八年都闲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急的。” 见李信竖起来了眼睛,蒙恬哈哈一笑道:“你不爱听也是这样。 既然还有统兵的心思,就不差再等几年。” 收了脸上的笑意,蒙恬面色一正道:“你回家不是陛下不启用你,是你自己觉得没脸面留下。 如今既然豁出去主动求陛下,就不该只过来看看。 哪怕不直接统兵,只是做个幕府的幕僚都好。 省着用兵的时候对兵事生疏。” 走回案几,拍了拍上边的一卷简书,蒙恬语气凝重道:“马镫与马鞍可不是单有借力之处那么简单。 骑士的战法势必要跟着改变。” 拿起简书抛给李信,蒙恬继续沉声道:“今后骑士必定取代轻车成为军中之重。” 李信大吃一惊,接住简书后飞快地打开翻看了一遍。 低头沉思了一阵,眉头紧锁的对蒙恬道:“这战法并不稀奇,甚至与材官的战法无异。” 蒙恬嘴角勾了勾,似笑非笑道:“确实相差不大。 可若是没见简书所写,你能在看到马镫与马鞍后立刻想到这样用骑士?” 李信将目光再次挪回到简书上,沉默了一会长吐一口气道:“看来离开军中确实久了,也确实不如你。” 蒙恬轻轻叩了叩案几,嘿嘿一乐道:“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真不易。 可惜这战法不是我琢磨出的。” 抬手指着李信屁股底下的火墙,蒙恬颇为感慨道:“这是你嘴里喊的那个半胡儿给的战法。 他可不是心思有趣,那揣着大锦绣的,甚至说是人精都不过分。” “半胡儿给的战法?还人精?” 李信不可思议地反问了一句,随后摇头道:“你夸赞的有些过了。 你不是那种强夺他人秘法之人。 若那半胡儿真是人精,这战法怎么能轻易落到你手里。” 蒙恬再次轻叹一声道:“你确实离开军中有些久了。 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顿了顿,蒙恬想到战法得来的缘由,乐不可支道:“其实这战法还真可以说是我夺来的。” 见李信瞪大眼睛再次做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蒙恬忍着笑将来龙去脉以及后来鼓捣出的利农物件给讲述了一遍。 蒙恬的讲述让李信的表情变得极为丰富,略微捋顺了一下,眉头猛得就是一皱,“你这还能笑的出来?” 蒙恬知道李信息什么意思,摆摆手道:“老将军已经离世,你怎么还那么大的执念。 王离非常不错,甚至与你当年的性子很像。 况且你觉得真能把人分的那么清? 到头来还不都是北军中的袍泽。” 李信先是点点头,随后皱巴着脸道:“我没恨王家的意思。 而且仔细说起来,还是当年我想要故意落了人家的颜面。 我是担心你。 王离心高气傲,怕是要误会你。” 顿了顿,李信朝着帐外努努嘴,“就算与公子品已经言明,还是该让蒙成过去给仔细赔赔礼。 毕竟那几样利农物件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蒙恬捋了捋胡须,回想了一下前几日与黄品见面时的场景,颇为唏嘘道:“今后确实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我已经把蒙成安排到他下边去做司马了。 凭他的心思,怎么也能出了那口气。” 李信听了蒙恬的回答,眼角抽动了几下,“这还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蒙恬翻了一眼李信,“我做事向来问心无愧,少在那皮里阳秋的。” 放下捋着胡须的手臂,蒙恬对李信扬了扬下巴,“现在不是说我的事。 而是你,若是还想领兵,我劝你最好给陛下传信暂且留在这里。” 李信目光一凝,低下头沉思了半晌,缓缓摇头道:“一军不能二主。 有你在这边,陛下不会同意我留下。 更何况先前已经派了王离过来。” 蒙恬没好气道:“难道只有领兵才能留下? 你是不是在家里尽趴在女人肚皮上了。 用力在案几上拍了拍,蒙恬沉声道:“边地同样是大秦的国土。 而只要是大秦的国土就会设立郡县。 北假地这里立一郡绰绰有余。” “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边郡的郡守?”李信惊愕了一句后,起身来回在帐里踱步了一阵,猛得停下道:“这无异于从你手里分权,而且若真做得顺手,怕是更领不得兵。” 灭掉六国后是他自己硬要回陇西归隐,如果给咸阳传信要做这个边地郡守,李信相信始皇帝不会拒绝他。 但此战只是打疼了部分胡人,边地并不是就此安稳下来。 治理边地与治军无异。 他做这个郡守势必要影响到蒙恬今后的用兵。 他不能为了己利而影响到蒙恬。 “你以为我是在与你客套?” 蒙恬对李信所想能猜个七七八八,抬起指向新秦中城的方向继续道:“先前你在路上不知晓改制的横犁,你这样说情有可原。 可你现在都改口叫那小子公子品,就不想想为何改的口? 营帐是他留下的,城里的黔首也有他留下的物件。 你明日去打问打问,如今垦田会省多少力。 一人舂米能不能抵得上以往几十上百人。” 放下手臂,蒙恬十分得意道:“方才说了,我还让他兼着农都尉。 阳山的备塞之地绝对会让他经略的不输秦中之地。 而北假地越是尽早物阜粮丰,今后就越是会尽早继续用兵。” 收了得意之色,蒙恬十分郑重道:“陛下给我的传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写了什么。 从辽东至卑移山,如此长的防线全交我一人。 你觉得能够因分权而影响到我吗? 另外,想要再次领兵,并且不想吃败仗,你也必须做这个郡守。 与黄品多接触,虚心跟着他学学骑士的战法。 马镫与马鞍你只看了一眼就瞧出端倪。 一辈子都与马匹相处一起的胡人会看不出? 黄品既然能献出马镫后立刻又拿出骑士战法,那么就必然有克制之法。 那孩子于兵道心胸宽广且不吝于教,不介意有人去学。 我说的了不得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大义,而不是他今后的功勋会有多大。” 顿了顿,蒙恬目光好似能穿透营帐一般,先看了看东边又望了望西方,沉声道:“今后诸胡很有可能会都灭在他的手里。 于兵道上恐怕不亚于武安君,也不亚于老将军。” 李信又一次惊得瞪大了眼睛。 蒙恬隐隐透出的意思是他之前没想过的。 而将黄品与武安君和王翦相提并论,更是让他觉得实在太离谱。 第75章 亡秦者胡,就是个笑话 皎洁的月光将章台宫内的群殿披上一层银纱。 配合着呜咽的风声,显得高大的殿宇愈发的清冷。 唯独寝殿前的空场上燃起一片橘色的火光,耀眼且暖人。 不过随着噼啪的爆裂声,引燃的柴薪逐渐变成细碎的黑灰,再无法散出暖人的热意。 而守在一旁的人群好似对此并不在意。 在火光彻底熄灭的一刹那,几十个侍卫立刻用铜锸将灰烬归拢到一处。 随后更是不知从哪牵来了一头牛,并且飞快地将已经准备好的横犁套了上去。 而没等侍卫驱牛耕地,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犁梢。 “在旁边护着,老夫要亲自试试。” 老者吩咐了一句,一手紧紧抓着犁梢,一手拿着鞭子轻轻在耕牛的屁股上拍了拍。 而后随着耕牛低哞了一声,横犁被拉动了起来。 老者将鞭子丢给一旁的侍卫,一手握住犁梢一手抓住犁梢上横出来的提手,向前用力推了推。 随着提手的抬高,老者明显能感觉到犁铲的角度有所改变,向泥土的更深处插了进去。 不过这并未让前边的耕牛有任何吃力的迹象,依旧是稳稳当当的向前拉动着耕犁。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喜意后,来回或是抬起或是下压了几次提手。 发现耕地的深浅调节的非常容易,老者脸上彻底露出大喜的神色。 在烧过的土上折返了两次,让一旁的侍卫接过犁梢,老者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一阵脚下破开的垄沟,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恭贺陛下!此犁真乃利农重器!” 老者起身快步走到站在殿门前饶有兴致的看过来的始皇帝跟前,声音发颤的继续道:“这耕犁可抵旧犁几倍之功! 不,十倍都不为过,只一牛一老叟,农时足以垦田百亩! 且犁地较以往更深,各处工室加紧赶制,待春耕时恐怕要新开出两成可耕种之田。 这,这实乃是大秦泼天幸事!” “姚贾你年岁不小了,让锐士们动手就可以,我可不愿见到乐极生悲之事。” 看了一眼耕犁与耕出的垄沟,始皇帝转身边率先步入殿内,边对姚贾与冯劫道:“外面风大,快随我入殿。” “这次夜里被急着叫过来不亏吧。” 坐在案几后,始皇帝脸上带着些许得意对着侍卫挥挥手,随后继续道:“从河南地送过来的不单是改制的耕犁,还有舂米与磨粉用的物件。” 听了始皇帝的话,姚贾与冯劫立刻将目光看向侍卫。 看到侍卫从角落搬出谷砻与石磨,两人先是露出一抹疑惑。 而在侍卫演示了一遍,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去皮之物为木土,磨粉之物为硬石。” 激动的起身走到谷砻与石磨旁抬手摸了摸,冯劫眼中满是欢喜道:“都是寻常物料,可秋收时却省了不知多少力。 光凭这几样物件,大秦堪称多出三成的黔首。” “真是可喜可贺,陛下得此之物,六国余孽再无余威,天下自此将彻底安定。” 接口感慨了一句,姚贾脸上的喜色再次变为了疑惑,“既是河南地送过来,难道这些利农之器都是出自胡人? 可胡人若是有此物,那还放牧做什么,更不该时常下来劫掠才对。 这有些太过奇怪。” 冯劫对此同样疑惑,坐回案几后皱着眉头道:“上卿所言同为臣之疑惑。 胡人耕种如何,世人皆知。 说是种田,不如说是种草。 加之耕种不多,所获之粮又少,怎么会有心思琢磨这些。 再者,真有这样的心思,又怎么会种不好田。 河南地与北假地可是土沃水丰,岂能全为放牧所用。” 面对两人的疑惑,始皇帝先是哈哈大笑了一阵,随后将几卷简书让侍卫拿给了两人,“看来感到奇怪的并不我一人。 不过看过上将军送过来的简书,你们就知晓怎么回事。” 说罢,始皇帝脸上带着分享的那种愉悦,目光紧紧盯着两人。 当看到两人翻看过简书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丰富,始皇帝乐得直想拍大腿。 可毕竟也要讲究些帝王的仪态,始皇帝只能攥拳忍着拍大腿的冲动。 直到乐的眼泪都要出来,才收了笑声道:“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将目光看向姚贾,始皇帝扬了扬下巴,“信中所言的黄品,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姚贾紧锁眉头想了一阵,实在是想不出这个出自胡地的奇人到底与哪家有关联。 始皇帝看出姚贾在想什么,摆手道:“想得偏了。 黄品与哪一家都没关系,硬说有那就是跟王离的从弟有关系。” 说到这,始皇帝嘿嘿一乐,一挑眉毛道:“不觉得此子行事手段与你有些相像吗?” 闻言姚贾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摇头道:“原来陛下这是在夸赞我。 可这个夸赞真不敢应。 我可琢磨不出这些物件,更琢磨不出骑士的战法。” 冯劫听出始皇帝的意思,笑着接口道:“此子确实是个心有大义之人。 依我看,上将军的安排有些太过稳妥。 找不到生养之地没什么大不了。 寻到祖上故土方最为重要。 黄品担得起黄氏公子之称。” “公子品还是都尉品都只不过是个称呼。”从眼前的案几上拿起半卷简书让侍卫拿给两人,始皇帝轻叹一声道:“好好的一块美玉给教成了这样,真是可惜又可恨。” 看过黄品习练的字体,姚贾与冯劫全都忍俊不禁。 那字写得还不如他们家中的孩童,尤其是几处涂抹的地方,能够看出原字写的是缺胳膊少腿。 “年岁还小,来得及调教。” 同样已经明白始皇帝用意的姚贾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收了笑意正色道:“大秦用才从不问出处,此子堪当大用。 硬说有不妥之处,也该先将黄品归到黄氏族籍之中。” 始皇帝并没有应声,将目光看向了冯劫。 冯劫见状,赶忙开口道:“我对上卿所言极为赞同。 天下虽以平定,但治理之才却难寻。 懂农事知兵法这样的大才更是少有。 此子可用,当用,也必用!” 始皇帝见两人都赞同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后轻声道:“大秦向来不负赤心热血之人。 既为黄氏后人,且与春申君大有关联,那便先安排入了族籍。” 顿了顿,始皇帝面带笑意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蒙毅,“这小家伙快到了取字之年,该有个字了。 拟诏,朕给黄品取字天赐,以做勉励。 望其为大秦再立功勋,不负朕心。” 起身走到谷砻旁边看了看,始皇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故意说给两人听道:“可惜从北境回来的早些,没见到这个有趣的小子。” 抬手捏起一撮石磨上的面粉,始皇帝扭头对两人笑了笑,“亡秦者胡,真是个笑话。” 见两人要开口应和,始皇帝摆了摆手,“天色太晚,都回去歇息吧。” 领会始皇帝意图的两人没在多言,躬身行礼退出了大殿。 而随着姚贾与冯劫的离开,诏令的内容被故意放了出去。 黑夜中的咸阳城随着消息的散播,各处府邸的厅堂逐渐升起了亮光,变得热闹起来。 而坐在厅堂里的人,对打破谶语的心境各不相同。 有欢欣鼓舞的,有唏嘘感慨的,也有失望沮丧的。 唯一相同的就是满心疑惑地念叨着被赐字的黄品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76章 不信你行商是为了赚取奶水钱 阳山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冰冻的泥土层被炭火化开后挖起来并不费力。 复制出在新秦中城时弄出的火墙并不一件难事。 甚至是不出营帐,仿佛还是身处新秦中城的大营当中一样。 不过也仅仅是仿佛,对于黄品而言两边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在新秦中城时,他就是个甩手掌柜外加没什么正事的溜达鸡。 物质生活虽然不丰富,但精神上却极为放松。 而到了阳山,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不但要做早晚点数巡营,检查辎重物料等体力活。 还要时常做个汇总与全营人马吃喝拉撒的各项预算。 并且还要处理随机发生的各种琐碎事情。 最主要的是很多活计交给了蒙成。 毕竟这货也是正经的二号人物,不能怼完了就把人彻底给晾起来。 而且让这货闲下来,绝对会琢磨着怎么报复回来。 不如给多安排些活,累到这货没工夫算计他。 不过该盯着也一样要盯着,不然在安排的活计上使坏也够他喝一壶。 整天下来是又劳身又劳神。 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身心疲惫,也终于体会到做个不出差错或是面面俱到的领导是有多么不容易。 以前是总觉得自己要是做到哪个哪个位置上,会怎么怎么干。 现在看来还是不成熟,也过于天真。 没个人带着或是暗里护着些,有些时候起点太高并非什么好事。 他从一个管着十几号的小业务经理,直接升级到管理一万来人的集团老总。 这个步子迈得实在是有点大,大到随时有可能扯着蛋。 可今后大秦的走向,他又不得硬可扯着蛋也要拼命忙活。 琢磨到这,黄品低声骂了句国骂,从木榻上起身坐到了帐帘旁的一个毡垫上。 拿起硬木杵继续在一个稍大的石舀里一下一下的捣起烧过的煤渣。 “怎么又捣起来了。”躺在火墙上正闭着眼睛享受着身下暖意的白玉睁开眼睛看向黄品,“从出了营帐你一天都不得闲,已经巡过营,你躺下歇歇吧。” “你当我不想歇?”略微无奈的应了一声,黄品边捣边看向白玉道:“这会儿王昂要是在就好了,他一身肉最适合做这样的活计。” 白玉先是翻了一眼黄品,随后坐起来咯咯笑了两声道:“你还真把人家当家臣使唤啊。 再者,你的身形可比他看起来更适合做这些活。” 穿上鞋子走到黄品旁边坐下,白玉边伸手示意把木杵给她,边朝着石舀努努嘴道:“前日我带人入谷时你就在捣,你到底要弄什么。” 黄品拨开白玉的手,嘿然笑道:“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局,不在力耕! 我身躯虽大,可心思比使力气要用处大。 这活就该王昂来做。” 歪头上下看了看白玉,黄品耸耸肩道:“这活你也同样不该干。 若不是你非愿意留在军中,就只管貌美如花便好,什么都不用去做。” “问你弄得什么,非要说我做什么。 而且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我离营,这是厌倦我了?” 白玉嘴上虽然这样说,其实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美眸瞟了一眼黄品,忍不住娇笑道:“按你这么说,合着三个人里就王昂该做活?哪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黄品轻轻叹了口气,“哪是真想指望他干这个活。 是眼下可靠的人手太少,全凭我跟几个更卒的百将忙活,实在太累人。” 往石舀里添了一把煤渣,黄品边继续捣边询问道:“若是始皇帝同意了老秦人屯田守边,可却安置到了旁处,你还能叫来些人吗?” 白玉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轻声道:“孟家与西家连耕种都不擅长,又落寞的早。 如果被安置到旁处,有些才情的肯定要先顾着家里。 不过若是要短兵,那自然会有人来。 并且你都尉之职都显得小了,你那百人的短兵数目根本不够分。 白家倒是有些人,可边地与太原相比,你觉得他们会选择去哪。 再加上我是女子且辈分不高,更叫不动人。” 说到这,白玉捋了捋黄品披在身上的袍子,不解道:“你好歹是备塞都尉。 且上将军又拨过来五百更卒,这千人里还挑不出些可用的? 为何非要从老秦人里挑人。 还有对新秦中城过来的那些刑徒好些无可厚非。 当初他们不顾一切,是为你喊了话的。 可那些胡人隶臣,你也事无巨细的安排,怎么可能不累。 该下边人做得事,还是让下边人做吧。” “再有将近三个月,新秦中城过来的五百更卒就到了服役的期限。 替换过来的更卒,没一个是咱们了解的。 很多事情就要暂时完全依仗蒙成带过来的那些更卒, 与那些更卒相处的时日短,加之又没从我这得了利。 用起来我不大放心。” 用木杵加快捣了几下,黄品对白玉扬了扬头,“能让我亲手鼓捣的,你应该知道不会是普通之物。 这些渣粉与灰粉和黏土混在一起,筑城石料会紧紧的粘合在一起。 而且不惧雨水,坚硬如石。 若是修路也用上这些,比之只铺熟土要省力省事。” 对白玉咧嘴笑了笑,黄品一挑眉道:“法子献上去我不心疼。 可今后我是打算与你生下十个八个子嗣的。 朝堂上也该体谅体谅我,家里那么多孩儿,我得多赚些奶水钱。” 顿了顿,黄品半认真半玩笑的接着说道:“我与西横说得可不是假话。 我心中装着的器物简直不要太多。 待我试过这个替代泥土的石粉。 冶铁用的乌薪炭,更好的铁料。 还有能擦屁,额,能如薄布一样书写的纸等等一大堆的物件都要去弄。 而这些,哪一样都是能给大秦带来巨利的秘法。 方才与你说了,我要给孩儿们赚奶水钱。 有些可以献上去,有些我要留下传家。 但备塞都尉要忙什么,你比我还清楚。 弄这些没些可靠的可用之人可不行。” 黄品着急用人的真正原因根本没法跟白玉说。 不过说得这些也不是假话。 即便是跟蒙恬提了赚钱的要求,光凭他一个人也根本忙不过来。 黄品估摸着白玉听了这些解释,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疑惑。 不过白玉却不是黄品想的那样,而眉头皱了起来,并且越皱越紧。 略微沉吟了一阵,白玉猛得摇头道:“先前你说贩售乌薪,那是你入秦不久,当是在说笑。 可现在你已经是备塞都尉,行商之事又与你仔细讲过。 你现在还要执意如此,不说会不会触犯律法,根本就是在本末倒置。 以劳功得来的赏赐,就在箱里装着。 更何况今后你还有田宅与耕田。 想要更多的财帛,今后多取劳功就是。 再者,你都说了你那些秘法都是能给大秦获取巨利的,也说过会献出一些。 只等着得赏便好了,为何还要行商赚钱。 而且我也不信你是为了赚什么奶水钱的说辞。” 黄品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忽略了白玉对获取钱财路径的固有认知,有些太想当然了。 噼里啪啦说一堆,反而没有太好的解释了。 低下头有些发愁该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帐外突然传来西横的声音,“都尉可歇下了?” 第77章 铁矿与煤都找到了 挑开帘子进来的不光是西横,后边还陆续走进来八九个生面孔。 黄品正琢磨着这些人是不是西横给叫过来的帮手的时候。 这些生面孔齐刷刷的行礼道:“墨门子弟,见过长老。” “坐,快坐,都别客气。”见这些人真是西横叫过来的,黄品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肯定是没吃好,都坐着先歇息,我给你们弄些吃的。” “屁股都别那么沉,都尉劳累一天,哪能再做吃食。” 西横吆喝了一声,对着赶过来的墨门弟子挥挥手,“已经见过都尉,算不上失礼。 方才不是已经安排好了营帐,都过去歇着。 明日再过来听都尉的安排。” 待人都退下去,西横对黄品咧嘴一笑,“这是最后一次对他们发号施令,今后他们就都听你的。” “又不是把人卖给我了,解释这些做什么。” 对于西横的解释,黄品嗤之以鼻。 他就是一个挂名长老,这些墨门子弟怎么可能跟家奴一样什么都听他的。 眼下能把他安排的事情给顺顺当当的做了就行,暂时没太高的要求。 想要彻底跟他一条心,那需要大把的时间。 对西横不屑地嘟囔一句,黄品转过身先是把手洗了。 随后走到一个木盆跟前,打开盖在上边的帘子拿出一半发好的豆芽出来放在案板上。 紧接着又弄了些面粉,黄品边和面糊边对西横继续道:“你回来的倒是刚刚好,恰巧与这些门中子弟遇着。 但你这出去满打满算都不到十天,该找的难道都找到了? 阳山可不小,往东二三百里可都算是阳山。” 西横捋了捋胡须,没好气道:“满大秦的工师都是有数的,除了你没一个信不过我。” 说完不等黄品应声,西横转身出了营帐,紧接着又捧了一个类似小火盆的陶器回到了营帐。 黄品来回扫小火盆几眼,有些不太确定道:“这就是胡人冶铁用的炉子?” “什么都难不住你,这都看出来了。” 夸了一句黄品,西横拍了拍黑乎乎的冶铁炉,嘿嘿一乐道:“原本以为指不定要怎么在山里绕来绕去。 结果比咱们预想的要心眼实多了。 入山向西走了不到四十里,直接给领到了一处胡人锻铁的山洞。 以往胡人是在洞里挖了铁石直接冶铁。 这次逃得匆忙,留下不少铁块和碗炉,挖好的铁石也不算少。” 说到这,西横从兜囊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布满小眼的铁块递给了黄品,“胡人还在以这种法子锻铁,不被打得大败亏输才怪。” 黄品掂了几下便将铁块扔到了地上。 大秦对上胡人之所以能够展现出碾压的态势,完全得益于冶金技术方面的先进。 冶铁已经采用高炉炼铁,有鼓风设备与留温层的加持,可以直接弄出铸铁。 这边一炉子能够直接弄出几百斤的铁。 胡人弄这么一个小炉子,先弄把铁矿烧成海绵状的块铁,随后再拿出来反复锻打。 不知道要多少人耗时多久才能弄几百斤的铁出来。 至于冶铜,大秦更是祖宗辈的。 胡人连超过二尺半长的铜剑都弄不出来,稍稍长点就折。 对于祖宗们的技术领先,黄品其实打心里觉得很骄傲很自豪。 但是想要收服西横,就必须打掉这货的傲气。 而打掉傲气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弄出更高级,或者是更省时省力的冶铁方法。 在这方面,现代化的冶铁炉他弄不出来,原理也不太懂。 但是身为历史类扑街写手,什么炒钢法,灌钢法的理论那是必不可少的。 瞥了一眼西横,黄品果断的打击道:“你那嘴都要撇到后脑勺去了。 冶一炉铁,你自己说说需要多少木炭,而为了烧制那些木炭,又需要用多少木料。 在我看来,你这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西横眨巴眨巴眼睛琢磨了一下,轻哼一声道:“你说鼓捣些别的物件,我因你所言。 可你既然知道冶一炉铁要用多少木炭,就该知道冶一炉铁至少需要十几个人忙活。 你们家有那么多吗? 就你和一个走散的老奴,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人是怎么冶铁的。 让你夸赞一句我这个工师就那么难吗?” 西横最后的那句话,让黄品莫名想到了后世网络上的常用评论用语。 自顾自的呵呵笑了两声,黄品再次洗了洗手回到炉灶旁。 将石板架上边煎着准备出来的豆芽,边对西横笑道:“我家还没人会干木活呢。 可影响我家琢磨出刨子了吗? 在路上跟你讲的时候,你两眼不也听得放光吗? 说得夸张些,质疑我就跟质疑每天到底要不要吃饭食一样。” 西横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反驳的冲动,斜了一眼黄品道:“既然这样,那你说说你们家是怎么冶铁的,让我这个工师开开眼界。” “是不是我给的秘法有些太容易了,让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翻动了几下豆芽,黄品对西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我现在缺钱,打算用秘法赚一些。 你叫过来的那些门内子弟,至少要帮我做事十年。 并且这十年里还不能把秘法给传出去。 如果能做到这两点,我就给你讲讲。” 西横好似第一次见到黄品一样,上下仔细打量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缺钱? 那角落里的箱子装的都是什么。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先琢磨琢磨。” 拿了个毡垫走到炉灶旁一屁股坐下,西横戏谑道:“这次过来的子门师弟带了厚礼过来。 你若真缺钱,先拿这个抵上。 犯不着做那行商的贱事。” 将豆芽拨弄到一旁,在石板上倒了些面糊,又拿起竹板刮了个圆形,黄品对西横撇嘴道:“就显你聪明? 你们墨门都要活不下去了,能给多少钱?! 还能有售卖物件赚得多?” 察觉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白玉眉头再次皱起来,黄品赶忙改口道:“不与你说这些。 铁石是找到了,乌薪呢?” “山北顺着谷口往东二十里就寻到了乌薪。 而且山北不似南边陡峭,挖运都还算方便。” 西横虽然嘴硬,但见黄品改了话茬,心里立刻发痒。 快速地应了一句,捏着胡须询问道:“怎么赚钱要不要赚钱是你的事,我管不得你。 可你家冶铁的法子,你总得先与我简单说说。 若是法子真可行,我会再传信咸阳给你送一份厚礼。” 将已经发酥的面饼翻了个面,黄品瞥了一眼西横,“说多没意思,让你仔细看看才行。 明日跟着我再去一趟山北。” 第78章 我有赚钱的法子 不知道墨门用了什么手段,北假地还没设郡立县,就给过来的九个子门弟子弄了个边民的照身。 到了营盘以后可以直接进行征辟,全套下来弄得合理合法。 而且这九人说话利索手脚也麻利,看起来很是精干。 捣煤渣、捣石灰、挖黏土这些活计,干得也是毫无怨言。 不过黄品也只是稍稍欣慰了一下,并没有因为摆脱苦力活而过于欣喜。 昨晚的试探很不乐观,不管是白玉还是西横,对他行商赚钱的事都不赞同。 如果连普通的物品都不能贩卖,之前琢磨着私下售卖铁料钢料那就更不用想。 他老哥一个穿越过来的,哪来的什么班底。 但凡想要做点隐秘的事,都得靠着白玉给找人。 而看白玉的架势,这话茬干脆就不能提。 可真以军功去赚钱,根本就不现实。 军功过得的赏赐更多的是荣誉与升职,大笔的财帛也是单笔或是不定时的进项,不能源源不断的带来利润。 成不了狗大户,将来自保的时候多少会受些影响。 而一想到会影响到今后的保命,黄品脸上露出一抹坚决,猛得用力拍了一下巴掌。 白玉虽然聪慧,但毕竟有着历史局限性。 喜欢与疼爱她,并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要迁就她。 售卖铁料钢料确实是疯狂了些,完全可以弄些风险系数低的稀罕物件售卖。 “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被黄品吓了一跳的西横嘟囔了一句,抬手指着捣粉的子门师弟道:“四处你都巡视过,不是该去山北吗,你让他们做这些活计是什么意思。” “瞧你那点出息,我还能诓你是怎么着。” 翻了一眼西横,黄品弯腰看了看捣得粉末,朝着帐外努努嘴道:“取两成半的灰粉与四成的土粉一起放到釜里煅烧。 煅烧后与三成半的乌薪渣粉合到一处,搅弄得均匀些。” 西横听了黄品的安排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将帐帘支起往外放一放捣灰带起的细尘,黄品朝着准备筑城的方向努努嘴,“之前不是说了,这几样就能替代你说的黏土与秫米。” 西横拍了拍额头,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师弟们,“以为你是在说笑,没成想你还真在鼓捣这个。 问题是这些石粉兑到一起就能把石料粘到一起?还不怕雨水?” 黄品摸了摸下巴,嘿嘿一乐不管西横能不能听懂,自顾自道:“理论是没问题。 可毕竟只是家里传下来的,之前我没亲手弄过。 不过花些时间试一试还是可以的,反正这时候都是拾取石料都动不了工。 这个时候的试错成本最小,一旦可用没什么问题。 等开春动工的时候,不单筑城快些,筑路也会省事。” 指了指炉灰渣,黄品脸色一正道:“所需的物料你都看到了。 一旦动工,用着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松,去完山北那边弄过乌薪。 你还得往大河那边跑一跑。 看看哪条河能借上水力,全靠人力捣粉鬼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顿了顿,黄品眉头微微一蹙道:“虽然山谷还算好走,可毕竟有三十几里。 离山南那几条河还是远了些,最好能在左近找到乌薪。” 西横一听,苦着脸道:“山南这边山体陡峭且多草木。 下边的工徒还要凿刻压路的石碌碡,出去一趟只能带着那些擅木活的。 哪那么容易寻到乌薪。” “尽量找吧,不然实在是耗费功夫。 多走一步路就多耗一些米粮。 总不能真把调拨过来的牛羊都给吃了。” 转身出去将一袋冻上的沙子搬到炉灶旁暖上,黄品朝着西横招了招手示意其坐过来,“过来的这些子门弟子都擅长什么。” 听了黄品的询问,西横得意的笑道:“能入子门的,没有不擅长的。 工道、算学、武艺、还有经略地方,无一不会。” 察觉话说得有些大,西横收敛了一下得意继续道:“当然肯定是各有最精通的一门。 与我比是差了些,不过做个工师已经够资格了。” “这话听着像是你在变相夸你自己。” 调侃了一句西横,黄品琢磨了一下继续道:“看样子你们墨门是把最后的可用之才都给送过来了。 光是用来做些琐碎的事情,太过大材小用。 我方才说的那些活,你看着给安排下去。” 西横看了眼黄品,嘴硬道:“没你说得那样夸张。 墨门再不济,还是有些弟子的。” 不过说完随即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和你没什么可隐瞒的。 子门把年岁相当的弟子都给派过来了。 他们的才干足以应付你那些活计,不会负了你的信任。” 黄品缓缓点点头,沉默了一阵直视西横的目光道:“我能相信你吗?” 西横被黄品没头没脑的话给弄得满脸疑惑,“你这说得什么话,而且是不是说得反了。 别处不知道怎么样,可边地这边哪个不信你。 若是不信你,能让你做了备塞都尉?” 朝着帐外看了一眼,西横压低声音继续道:“你也不想想,若是不信你,法吏能被你得了手? 老早就被那帮屯兵给砸成肉泥了。” 黄品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不管西横是在装傻,还是真没懂他的意思,看这个架势情况都不太妙。 可如果等郿县那帮人过来,指不定是啥时候。 另外那帮家伙也不是搞实验做细致活的那块料。 还得是仰仗着西横这帮墨门子弟去鼓捣物件。 但是以西横现在的表现,把要鼓捣的物件给说出去并不稳妥。 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西横先跟他一条心,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一阵,黄品抬头看向西横,“老西,如果墨门就此消散,你心不心疼。” “你说得这是废话,哪个见了自己师门消失于世会不心痛。”翻了一眼黄品,西横撇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说点寓意好的。” 黄品嘿嘿一乐,“寓意好的这不马上就开始要说了。” 往西横边上凑了凑,黄品压低声音道:“墨门想要活下去,得换个方法传扬学说。” 西横眉头一皱,“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这事了吗。 墨门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不是改不改学说的问题。” 黄品摇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西横低声把佛家的教义简单的说了一遍。 西横眉头紧锁的沉思个一阵,撇撇嘴道:“你觉得按这个来,墨门还是墨门了吗? 这与那些只属嘴的学说有什么区别。” 黄品拍了拍西横的胳膊,“只是让你借鉴,没让你改成那样。” 顿了顿,黄品一挑眉,像个引诱孩子犯错的教唆犯一样低声道:“大秦外边的地界儿很大。 墨门完全可以走出去传扬学说。 但走出去的前提和以及能够走得更远,得有钱财才对。 现在墨门子弟就那么些,而且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只会越来越少。 没有门徒,哪来的钱财走出去。”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黄品做出一副悲悯的样子道:“之前与你说过,我敬佩墨门。 加之现在又是客卿长老,我不能眼见着墨门就比消失于世间。 我有赚钱的法子,而且还是赚大钱的法子。 只需二三年的光景,绝对会让墨门再不用为钱财发愁。” 第79章 只能以钜子之位报答你 用片石新砌起来的炉灶方方正正,缝隙间青色的灰浆已经变干,摸起来十分坚硬。 架釜的正面全弄灰浆所涂抹,虽然依旧能够看出里边的沙粒,但摸上去却十分平滑。 西横抱着肩膀左右端详了一阵,抬手在灶台上先是摸了摸,随后扶住一面用力推了推。 发现砌起来的片石纹丝不动,西横眼里闪动了几下带着惊愕的精光。 捋了捋胡须,抬腿踩上去再次发力,结果灶台依旧是纹丝不动。 咧嘴笑了笑,西横从一旁满是惊讶的一名子门弟子手里拿过大锤。 “适可而止,灶台你是眼见着我砌起来的。” 黄品一把拦住了西横,翻了一眼没好气儿的继续道:“为了等着灶台干透,已经耽搁几天了。 试一试大差不差就该去山北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西横嘴角勾了勾,绕过黄品抡起锤子边对着灶砸了下去,边开口道:“乌薪哪都有,况且从新秦中城带来的还剩下一些呢。 看那玩意儿干啥着急什么。 现在什么事都比不得灰浆到底可用不可用重要。” “你可真是个倔种。”黄品无语的吐槽了一句,向后退了两步,“你愿砸就砸吧,正好试试灰浆到底怎么样,不过到时候灶台你得给我原样恢复过来。” 西横没理会黄品,咬牙用力咣咣接连砸了几下,灶台的侧面终于被砸个窟窿出来。 将锤子放到一旁,西横蹲下身子将砸掉的片石拿在手里看了看,脸上立刻露出狂喜之色。 “这灰浆管用,居然有石片从中间断开,也没从粘连之处破开。”将手里的碎石对黄品晃了晃,西横激动的起身道:“若是路面都铺上灰浆,那路怕是怎么都踩不坏。” 黄品撇撇嘴,“之前我怎么说你都怀疑,现在却过犹不及。 水滴石穿的道理不懂吗?这世上哪有踩不坏的路。 只不过更耐用一些罢了,修补起来也会省事一些。” 西横依旧一脸的激动,连连摆了几下手道:“灰浆可不光能用在路上。 熟土的城墙包上一指后的灰浆,根本不惧刀劈斧砍弩射。 别说只管一年无损,至少三年不用修补。 你可知道这要省去多少人力物力。 你这法子,又是利国之物!” 扔掉手里的断石,西横在帐里来回转了几圈,随后一挥手让几个眼中同样冒光的子门弟子退了出去。 等帐里就剩下他与黄品,西横张了几次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并且整张脸憋得通红。 看到西横这副架势,黄品心里都要乐开了花。 看到水泥的效果不错,西横显然是相信了前两声他说的国外传扬学说的提议。 但是赚钱的法子在他手里,西横想提这个话茬却又不好意思。 既然所求于人的身份已经开始调转,自然要好好拿捏一下。 “那几个小子都是自己人,你把他们撵出去做什么。” 用脚将迸射到一旁的碎石往灶台那边拨弄过去,黄品正了正脸色继续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若是没事咱们现在就往山北开拔。 你该知道我一天要忙的事情有多少。” “额,这,我,前…”支吾了半句,西横脸色猛得一变,颓然道:“只是想谢你又给了个法子,没什么其他事,现在就启程去山北吧。” 黄品憋着笑点头应了一下,并没有再主动说一起赚钱的事。 有句话叫得来的太容易,就不会去珍惜。 反正西横已经咬钩,先晾一晾再说。 转身拿起皮大氅披在身上,黄品迈步率先出了营帐。 找到王灵与更卒的几个百将叮嘱了几句,又交代白玉看好蒙成。 黄品一挥手带着西横与子门的那些弟子以及一屯人马顺着山谷向北开拔。 从安排临行前的事宜,到顺着山谷走出去十几里,见西横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故意坏笑道:“在帐里光说谢我,可也没见你说要拿什么谢我。 走到现在一言未发,可是在对这个发愁?” 听了黄品的询问,西横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道:“墨门欠你的太多,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确实为此有些发愁。” 目光扫了一眼西横,黄品故意刺激道:“墨门如今家底不厚,又收不上门徒,你确实是该发愁。 不过咱俩得关系谁跟谁,谢不谢得不着急。 况且你也该知道我的性子,谁给我碗水喝,我能还回去一缸酒。 你我又这样对脾气,我能在意墨门拿什么来谢我?” 西横本来心里就有些乱,既说不出口用黄品的秘法赚钱,又担心做得事会触犯律法。 现在黄品话说得话看似字字不要谢,却又字字都在提怎么谢。 加之到了山北,黄品还有秘法要展现出来。 可以说欠得人情根本就还不完。 而且墨门也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物件来报答黄品。 这让西横心中更加发紧,脸色变得更苦。 可话茬已经说到这里,又不能不应声。 心中飞快盘算了一阵,西横眼中的目光猛得一亮。 钜子年岁已大早就想让位出来,可一直苦于没有能够带领墨门继续走下去的合适人选。 前两日黄品给指出了明路。 大秦不好传扬墨门学说,可旁处却没这个顾虑。 只要认可墨家之学,又愿意跟着习学,那的人又能怎么样。 黄品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只要心思够用,身处胡地又怎样,一样能学的会学的明白。 而且在大秦以外之地传扬学说,又有哪个比胡地出身的黄品最为合适。 更何况人家于工道上也是真有本事的,秘法是层出不穷。 这样的人不就是墨门苦苦寻找的下一任钜子吗。 此外,黄品一旦成为墨门的钜子,那还用发愁拿什么来答谢? 得是他想着怎么让墨门的财帛丰沛起来才对。 另外,明面上献上去的那些物件都挂了他的名,可有太多的人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黄品真当了下一任钜子,他也算是能心安理得一些。 想到这,西横在马上猛得坐直了身体,咧嘴傻笑了几声,将目光看向黄品,“墨门历来受人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来行事。 更何况你于墨门之恩,已经堪比天大。 任何世间俗物,都难抵你的恩意。” 抬手捏了捏胡须,西横脸色一正道:“唯一能报答你的,就是让你接手钜子之位。”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差点从马上栽楞下去。 他就是故意刺激刺激西横,以便过段时间更好拿捏一些。 没想到西安的脑回路这么清奇,居然直接把墨门给砸了过来。 第80章 准备炼焦 山谷的最北段两处的山体都是断崖,不过这也使得整个谷口的宽度有五里左右。 在这里筑起一道城墙不是不可以,但性价比太低。 山谷里侧有好几处的宽度只有三十米左右,选没有在那里设卡划算。 而谷口两侧断崖之后,是向北延伸出去的缓坡。 地势地貌看起来与新秦中城那边有些类似。 向北远眺入眼的要么是积雪的白色,要么是枯草的黄色,一派荒凉的旷野模样。 沿着山脚的缓坡向东行至西横找到煤矿的地方,比北边的旷野还要显得荒凉。 与新秦中城那边的煤层掩埋在坡地上不同。 或许是由于常年的风化作用,一里多长的整段小山体都呈深褐色和黑色。 西横能够确定这些都是乌薪,显然是已经敲下来烧过。 虽然不知道煤的质量怎么样,但规模却是不小。 后边连接的山体,很有可能也同样都是煤。 唯一的缺点就是位置处于山北,没有在山南那么让人安心。 不过黄品也知道世上没有全都称心的事,能这么快找到煤矿与铁矿已经不错了。 而且墨家确实有几把刷子,对于各类矿藏的寻找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通过山体上长得什么草以及长势如何,能够初步判断出大概会有什么金属矿。 煤矿的判断方法更是简单,哪处光秃秃的不长草,哪处大概率就蕴藏煤矿。 看起来方法简单粗暴,但这可是在秦代,能够总结出这种方法已经相当牛逼。 比他这个只知道穿越小说里主角用烂了的那些发明,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察觉出思维有些发散,黄品收了收心思。 端详了一阵不算高的山体一阵,又望了望远处的的坡地,对西横扬了扬头,“别愣着了,先扎营,随后挖些乌薪铺到远处坡地上,一丈大小就够用。” “往坡地上铺?”西横望了望坡地,依旧不解道:“乌薪挖出来直接装袋子里就好,为何要费力弄到那边去。” 踢了踢脚下的碎石,黄品斜了一眼西横,“你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灰浆那些石粉你还觉得没用,可结果你那脸不还是打得啪啪响。” 西横卡巴卡巴眼睛,嘿嘿一乐道:“这话说的有点钜子的样子。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黄品无语的揉了揉额头。 西横这货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把墨门的麻烦全都打包给他丢过来,这跟接盘侠没太大区别。 再者西横只是一个在门内有些资历的门徒而已,这样的事情哪能轮到他说了算。 但是抛开这个离谱的提议,西横所展现出的态度却是让人欣喜。 连宗门都想给他,可见是对他有多信任。 联手私下做点见不得光的事,妥妥的没任何问题。 对于西横动不动就将话茬提到钜子上的行为,黄品只能当做没听到,“还想学秘法那就赶紧去安排。” 这句话的威力对西横极大,不过将帐篷支好,又安排好人手去挖煤,随即又凑到了黄品身旁。 “你也知道是秘法,不先简单说说我根本想不出你要弄什么。” 有些委屈的解释了一句,西横捏了捏胡须,继续道:“可若是不猜一猜,心里又有些发痒。” “不用没话找话,这次的秘法就是跟乌薪有关。” 挑了几块被更卒与子门弟子凿下来的煤块仔细打量了几眼,转身扔到帐篷旁的篝火中。 盯着篝火看了一阵,见煤块已经发出红红的火苗,黄品用长剑给拨弄出来。 等了一会儿见火苗不但没有熄灭,而且被风吹得越烧越旺,黄品才对一脸期待的西横继续道:“想要冶出上好铁料,也与这乌薪有关系。 而无论是冶铁的废渣,还是乌薪烧后的残渣,都是制灰浆必不可少之物。 离开春还有将近两个月,这期间必须要把准备做足。” 西横挠了挠头,“你说了这么多,没一句是秘法到底如何的。 况且既然乌薪残渣是做灰浆之用,完全没必要将乌薪弄到坡地上去。 安排刑徒过来挖出运回南山那边就好。 无论是取暖还是你说用来冶铁,都要比在这里烧完运残渣回去要强。” 黄品翻了一眼西横,“谁说我要空烧了。 在坡地上铺上乌薪,是为了把冻土化开好挖坑。” “挖坑?”西横的脸上布满迷茫,“秘法不是有关乌薪,这怎么又牵扯到挖坑。” 黄品撇撇嘴,“我话没说完你就总开口问,你不懵谁懵。 我问你,冶铁为何要用木炭而不用木料。” 西横皱着眉头应道:“当然是木炭的火头硬。 用木料去煅烧,只能跟胡人一样冶铁。 另外,也不是没人用乌薪来冶铁,可冶出来的铁料并不耐用。” 黄品耸耸肩,“问题就在这,既然木炭比木料的火头硬。 那乌炭自然也要比乌薪的火头硬。 至于你说的用乌薪冶铁出来的铁料不耐用。 那是因为乌薪里的肉眼看不到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少。 只要能将乌薪烧成乌炭,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就给烧出去了。” 西横听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这就是你说的秘法? 就是把乌薪跟木料一样烧成炭?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 “简单?”黄品嗤笑一声道:“等你能烧出乌炭再说简单两字吧。” 西横摆摆手,“这可不是在乱说,你没来的时候,往年可没少烧炭,就没一次失手过。” 将目光看向坡地,西横摇摇头继续道:“你选的地方也不对。 烧炭最好是垒个高炉,挖坑太费事。” 黄品这次没调侃西横,而是很郑重道:“高炉肯定要垒。 筑城与筑路所需要的灰浆,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用陶釜来回翻烧,根本就供不上用。 灰粉和黏土必须要用高炉来闷烧。” 抬手指向还在燃烧的煤,黄品继续道:“灰粉与黏土不计其数,乌薪残渣与冶铁的废渣同样不计其数。 你高炉一回能烧多少炭? 况且乌薪不是木料那样长整,挖地窑才是最省事的。 而且乌薪摆放的更密实,比烧木炭要难上许多。 挖个小坑先试试吧。 不然到时候一窑至少几万斤,若是不成不但浪费了乌薪还耽搁功夫。” 西横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黄品说的这样郑重,只能缓缓点头。 不过心里却打定主意,这次要好好显显身手。 就是烧些乌炭而已,再简单不过。 第81章 西横的误解 炼焦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对煤炭蒸馏得到固体的焦炭,液体的煤焦油,以及焦煤气。 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根本弄不出能够将三者都收集起来的高炉。 所以黄品一上来就弄了个最简单也是最土的炼焦方法。 挖个土坑将煤码放进去,上边覆盖上土层。 只留一个二十厘米左右的进火口,以及覆土正中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出气孔。 不过只是个大概的过程,其中码放的煤层哪一层需要密实一些,哪一层需要稍稍散一些。 以及为了风能顺着火口更好的抽进去,不至于里边的火头灭掉,还要尽量弄一个火眼。 还有每一层煤之间要不要撒灰用做隔离,如果撒灰那么要撒多少等等细节都要考虑。 原本这些是打算与西横仔细说说,但是这货一脸的‘嗖衣贼’模样,黄品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这一次是试验,坑挖得不算大,西横若是炼成了自然最好,省着废话了。 若是炼不成,可以好好pua一通,以后安排干啥这老小子只管听话去做就好。 不过黄品也不敢就彻底撒手什么都不管。 毕竟他只是知道基础理论,西横之前也只炼过木炭,而且能够炼成总比失败要好。 虽然没跟西横多说什么,却也跟着一直守在坑边。 时不时的观察一下进火口,若是感觉烧得太快,就拿石块将火口堵起来一些。 而坑虽然不算大,但也放了将近千斤的煤。 到底要多久能够碳化,黄品也估算不准,估摸最少也要一夜的功夫。 所有人里就他耍嘴皮子,加之一旦烧起来就不能离人看着,黄品自然不能单让西横一人守着。 “你若是再提钜子的事,我扭头就回帐篷。” 拎着一条羊腿和案板坐到西横旁边先打了个提前量,黄品拿出短刃边切羊腿边继续道:“乌薪炼成了以后,你得在这边多待些日子了。 而且再炼炭就不能还是用这样的土坑,至少得弄些半入土的大窑。” “能不能炼成还不知道呢,安排这些有些早。” 用短刃从案板上穿了里快羊腿肉架到篝火上,西横略微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我知道现在墨门式微,很多门里的规矩你也看不顺眼。 可都是行于工道之人,墨门又左次三番靠你秘法而获赐。 最主要的是你又为墨门指了条明路,墨门真的只能以钜子位谢你。” 将目光落到黄品身上,西横长叹一声道:“你到底如何也多少清楚了些。 确实是满肚子的工道秘法,但动手上却差了些。 你接钜子之位,对你对墨门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真不知道你为何会这样抗拒。” “我话算是白提前讲了。” 学着西横的样子用断刃插了里块肉放到火上,黄品盯着篝火继续到:“之前就与你说过,我品性没有你们那么高尚。 我对墨门只抱有同情与好感,但却没工夫去振兴墨门。” 扭头看向西横,黄品脸色略微复杂道:“我说没工夫并不是推脱之言。 对我来说没什么事比性命更重要的,我要为活下去忙许多事情。 或许你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但事实就是这样。” 扭回头反转了一下短刃,黄品缓声继续道:“你也说了,我把路已经指给了你们。 总不能饭但嘴边了,还要让我给你们喂下去。 另外,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合作,相处起来更舒服吗。 我若是成了钜子,你还能与我这样随意?” “只要你同意接钜子之位,随意不随意算不得事。”弯下身子瞄了一眼火口,西横看向黄品道:“况且怎么相处,还不是全凭你的心思。” 黄品郁闷的长呼一口气道:“我说的是胡语吗? 你不能只听对你有利的,这不是为人之道。 况且你又不是钜子,你能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现在老钜子还没怎么样呢,你现在的做法叫大逆不道,当心给你逐出墨门。” 西横嘿嘿一乐,“如果没这个把握,我会与你提这个?” 捋了捋胡须,西横脸色一正沉声继续道:“咸阳那边能把这九个小子派过来,只是个开始。 但凡能够来边地的,都会陆续过来。 这意味着今后墨门之地移到了边地,彻底放弃了咸阳。” “全都到边地来?”黄品将眉头皱成了一团,十分不解道:“边地或许能被看得松些,可你们这样做未免有些太孤注一掷了。” 西横耸耸肩,语气无所谓道:“墨门弟子在哪,哪里就是墨门。 咸阳与边地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你为了保命要忙许多事情,可这世上哪个人又不是如此。 而墨门与人一样,想要保命就不能再留在咸阳。” 说到这,西横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咧嘴笑了笑道:“既然都要保命,何必要分你我,一起扛着就是。” “你理解的保命与我所说的保命不同。” 与西横的目光对视了几秒,黄品缓缓摇头道:“不管是谁想要我的命都不行。 而且为了保命,我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低声重复了一句黄品的话,西横向更卒帐篷那边扫了几眼,压低声音继续道:“看来你不是不想做钜子,而是信不过我,或者说是信不过墨门。 你所谓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无非就是触犯大秦律法罢了。” 略微顿了顿,西横再次咧嘴笑了笑,对黄品一挑眉道:“你觉得墨门怕这个吗? 或者说墨门以前不听国君号令的事,做得少吗?” 黄品看了看短刃上的肉,嗤笑道:“你们要还有这个胆子,墨门就不会被挤兑成这样。 不过也正因为你们没了之前的胆量,墨门才有喘息之机。” “现在遇到你了,墨门将再无灭学之忧。” 将断刃拿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一口咬下一块肉,西横声音略微含糊不清道:“你没提钜子之事,只说墨门被挤兑。 可见你其实并非不能接手墨门。” 将嘴里的肉咽下肚,西横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你能只身回到大秦,必然是家族在胡地遭了难。 为族人报仇乃是正理,触犯些律法也是人之常情。 若你接手墨门,学说可改,且也不用你亲自去传扬。 你族人的仇,墨门弟子更是会帮你去报。 给个痛快话,钜子你到底做是不做。” 第82章 白家女子可不是谁都能娶的 郿县白家略显破败的老宅与以往的宁静不同,厅堂内罕见地聚满了人。 不过人虽多,却并没有什么交谈声。 而是一卷简书在众人间传阅过后,都陷入了沉思。 一时间堂内只能听到呼吸声以及火盆里粗炭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良久,坐在左手首位的一位中年男子猛得击了一下掌,语气带着狠意道:“孟家不需要思量了。 就按白玉传信上的去做,再磨蹭下去怕是连屯边都要赶不上。” 对侧坐在右边首位的男子闻言,眉头一皱的接口道:“你孟豹着急,我西武同样着急。 可你要知道若是按传信所言去做,咱们三家不但要卖命,还要过苦日子。 先不说投军后的剑矛战马我们要自筹。 光是如何垦田,就让人受不得。 尤其是第一个法子,虽说农器、种子和耕牛由屯军来出。 但是除却自食的,全都要交上去,且这地也是不是自实之地。 那里可是边地,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就有可能饿肚子。 第二个法子也不怎么样。 垦田所需都由我们自己出,半数要交上边军,这堪比十税五。 就连当年灭六国之时也没这样的重税! 第三个法子看似田税最轻,只用官牛其他自筹,每顷上缴定数为三十石。 可新田的前两年能打多少米粮? 谁又敢保证每年都会风调雨顺不遭灾? 况且开新田向来不是只垦天地那么简单。 引水的沟渠不用挖吗? 水涝之地的河水不用改道吗? 真按这样去做,我们与隶臣有何区别?! 依我看,即便按这三个法子去做,数额也要改一改。” 听了西武的话,孟豹连连摇头并且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我看你是行商久了,没了一点老秦人的样子。 连把法子为什么弄得这个苛责你都不去寻思。 按普通黔首那样,还轮得到咱们去边地? 始皇帝会放心让咱们去? 六国已灭,如今战事只与胡人有关。 而蒙恬那边又接连取胜,再慢些过去,咱们三家就世世代代做让人瞧不起的商人吧。 我孟家就算是饿肚子也要去边地。 不就是吃些苦吗?老秦人何时怕过这个。” “这是单单吃苦的事吗?” 西武起身深呼吸了一下,压住被嘲讽的怒气继续道:“这不是上番的更卒与屯军,最多三两年就能回家,隔些年再次前去征战。 一旦按这个去做,是世世代代都要守在边地。 以后想回来,谁会放我们回来,谁又敢放我们回来。 根丢了,命卖了,日子再过得极苦,既对不起祖宗,又对不起后辈! 更何况我只是认为要多思虑思虑,这何错之有?!” 孟豹不为所动,同样起身道:“我方才说的一点没错。 你就是行商久了,舍不得那来钱容易的日子。 可你也不想想,老秦人之所以能够行商获利,那是上边给了颜面的。 而这颜面从何而来? 还不是当初老秦人拼死换来的? 现在始皇帝能念这个情,可往后呢? 而不久前就发生了征召六国商人去南疆之事。 难道还看不出商人在上边眼里是什么位置? 不抓住这个机会,今后是要被子孙唾骂的。” 闻言,西武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缓缓坐下身子沉思了一阵,将目光看向坐在主位的白婴,“利弊都摆了出来。 若白家也认同前往边地,我西家再无二话跟着走就是。” 白婴抬眼看了看西武与孟豹,随后将目光盯着火盆里的炭火道:“边地必须去,这个苦也必须吃。” 仿佛是察觉到西武变得有些沮丧,白婴沉声继续道:“这个苦吃不了多久。 只是初去之时开田筑舍吃些苦罢了。 忙完了这些便再没苦日子可过。 守在边地还会愁没有军功? 而军功是什么,除了爵位还有赏赐。 若真靠着垦田过活,咱们老秦人就连那些黔首都不如。” 顿了顿,白婴抬起头看向两人,面色变得极为凝重道:“蒙豹说得没错,这怕是老秦人最后的机会。 与胡人的对峙,不是几年十几年,恐怕要几十上百年。 河南地与北假地全靠着齐地运送米粮不是长久之计。 更卒轮番戍边与屯军常驻同样如此。 上边必然要仔细经略两地,从而就近能够得到米粮。 迁黔首过去的目的就是在于此。 但黔首毕竟比不得军卒,早晚会行屯田之法。 若是等旁人提了这个法子,怎么可能轮到我们老秦人过去。” 拿起传阅回来的简书对西武晃了晃,白婴沉声道:“垦田如此可苛责,为的就是自缚手脚。 若是什么都能自己得来,不靠着君王赏赐,谁又会放心呢?” 西武长叹一声,道:“既然你也同意这样,那我没什么可说。 三家向来相互扶持,西家跟着去就是了。” 孟豹见白婴与他的想法一致,咧咧嘴笑道:“耕田上或许差了些,可打仗上那些黔首可比不得咱们这些老秦人。 套在脖子上的绳子主动交出去,就不信上边会不同意这个法子。” 白婴并没有孟豹那么乐观,微微摇头道:“先想办法把简书上计上去,到底如何全看始皇帝的意思。” “老秦人虽然没人在朝堂,可简书送入咸阳宫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甚至是面见始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捋了捋胡须,孟豹对白婴一挑眉,笑嘻嘻地继续道:“传信最后白玉可是写了寻到良缘。 那边怕是正等的着急,你还是快些回信吧。” “良缘?” 翻了一眼孟豹,白婴再次翻开简书,看着白玉最后所写的那几行字,脸色露出不屑道:“白家再如何落寞,也不是随意从哪冒出的人都能娶去的。” 听了白婴的话,孟豹与西武都有些吃惊,并且相互对视了一眼。 “你不同意这婚事?” 询问了一句后,孟豹直来直去的继续道:“听传闻,胡人犯边时的那场大胜,可与这从胡地归来之人有关。” 抬手指向白婴手里的简书,孟豹继续道:“白玉是聪慧不假。 但屯田之法她未必能琢磨出来。 尤其是上书该如何所言,更不似她那性子能写出的。 你可要仔细思量清楚。 再者,若是白玉执意要嫁,你这一支未必能管的到。” “我会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白婴放下简书,对两人沉声道:“哪怕是落魄到衣不遮体的老秦人我都能接受。 可那人说得好听是从胡地归来之人,实际上就是个胡儿。 真让白玉嫁了去,白家的脸面往哪放,又如何对得起先祖。 先送几个姿色不错的家妾过去,今后再想办法还了这人情。 白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第83章 白玉的婚事你拒不得 几家老秦人的离开,使得刚刚热闹过一次的白家老宅再一次归于宁静。 但是随着涉无疾的到来,这份宁静再一次被打破,而且白家在接待上也比上一次更为隆重。 “二十年未见,便把我当客人来看待了?” 扫了一眼鼎里煮着的肉食与案几上的摆设,涉无疾先是调侃了一句。 随后从专门负责切肉倒酒的白家人手里拿过酒坛,直接盘起腿继续道:“你们都是白家的晚辈,可不是家妾。 要么坐下陪着我这个外翁一起吃,要么就出去自在。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弄这些虚的。” “听你们外翁的,都下去吧。” 白婴这么安排也是出于无奈,现在白家朝中与军中无人,白玉又在军中受涉间的照顾。 与涉家的交情还能剩下多少,他心里也没底。 若是涉无疾已经不似之前那样念及旧情,被挑了礼数可就麻烦了。 当看到涉无疾还是跟当年一个样,白婴安心的同时,吩咐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家中晚辈下去。 “这样就对了。” 将酒筛放到碗上,拿起酒坛倒了一碗进去,涉无疾边筛酒边对白婴笑着继续道:“能见到你,就已经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弄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若是再过些年,我能不能来,或是你还在不在都是两可之事。” 闻言,白婴喟然长叹道:“是啊,如今我这一辈就只剩我一人。 你们家也是如此,真是见一面少一面。” 顿了顿,白婴微微摇摇头,“不过你还是传信来的稳妥。 你亲自到郿县,怕是要给涉间惹出麻烦。” 拿掉筛子端起酒碗对白婴敬了敬,涉无疾将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哈哈一笑道:“什么麻烦? 白玉的传信你该早就收着,该今后可不会再有麻烦。 况且始皇帝可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能启用白仲那一支,你们这三支就一样能启用。 今后又要在军中一口釜里吃饭食,我过来走动走动谁还能说什么。” 再次满上了一碗酒水,涉无疾摊摊手继续道:“何况郿县的白家都什么样了,哪里还会有人专门盯着。” 白婴先是微微颔首,随后有些疑惑道:“你知道白玉传信回来?” “当然知道。”起身从兜囊里拿出写了黄品八字的问名简书走到白婴跟前递过去,涉无疾笑吟吟道:“这次除了与你叙旧,还为了白玉的婚事而来。” 白婴以为是涉家有后辈要求亲,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但是打开简书看到上边的名字是黄品二字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嘴上说不是外人,可做得事却是外人都做不出。” 将简书用力拍在案几上,白婴恼怒的对涉无疾继续道:“胡地来的人除了胡儿还能是什么人。 我白家再是落魄,也不可能与胡儿结了姻缘。 若是我真同意了,日后到了下边如何面对先祖,又如何面对叔弟。” 涉无疾先是‘啧啧’两声,随后挨着白婴坐下道:“老秦人何时在乎过这些。 若是按你这样想,义渠的黔首还该叫戎人才对。 况且咱们老秦人当年不也是被当做不知礼教的蛮人。 真在乎这个,老秦人还能传到现在?” 给白婴倒上酒水,涉无疾脸色一正继续道:“若你看过白玉的传信,就该知道黄品之才不亚于当世几家子弟,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黄品现在又无任何血亲族人,说是白玉嫁过去,实际上与入赘无异。 白家得了他的助力,今后想继续窝在郿县都没可能。 况且这门婚事白玉自己也极为愿意。” 白婴深呼吸了几下,压下怒意道:“白家再是落魄,也不会让族中女子去换权势。 若是有这心思,早就让白玉嫁出去了。 嫁谁都行,就是不能是这个胡儿。 至于来信所写之策,孟豹已经赶往咸阳,估摸这一两日就能回来。 若是始皇帝同意我等垦边,今后护边得了赏赐还回这个人情。 若是不同意,也会送过去几个姿色不错的家妾。 与白玉的婚事,那是万万不能。” 涉无疾没太在意的耸耸肩,丢了一个早有预料的目光给白婴,从兜囊里又掏出一卷简书递了过去,“不是我像着外人说话,这是涉间的传信,你仔细看看。” 白婴接过简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脸上布满了惊愕,“那胡儿还着有兵法?且这次大胜真与这胡儿有关?” 涉无疾撇撇嘴,“简书你都看过了,还问我做什么。” 抬手指了指白婴手里拿着的简书,涉无疾继续道:“白玉嫁不嫁给黄品,是你们家的事。 涉间的传信我更是可拿可不拿。 可我之所以过来,又把传信拿给你看,皆因涉家能有今天都是当年武安君的照拂。 我是真把自己当武安君的后辈,也真心希望白家能再次起来。 该借力的时候就该借力。 说个最简单的,如果涉家没借武安君之力,涉间就没法在边地统兵。 反过来,涉间若不在边地统兵怎么能照拂白玉。” 轻轻叩了叩白婴身前的案几,涉无疾脸色凝重道:“信里还提了王家要给出聘礼。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白婴没有应声,而是皱着眉头再次看起涉间的传信。 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又低头沉思了一阵,白婴抬起头看向涉无疾道:“王家要给出聘礼,是因为看好黄品。 那么这门婚事,我更不能同意。” 见涉无疾脸色变得惊愕,白婴摇头道:“不是我固执己见,还认为黄品是个不堪的胡儿。 而是王离出来的晚了,别说是王翦,就连王贲的一成声望都赶不上。 加之又独木难撑,我们这个时候靠上去并不是明智之举。” 放下涉间的传信,白婴长叹一声继续道:“哪怕是王贲还活着,我都没这个顾虑。 因为有王贲在,没有老秦人再次结谋之嫌。 而此时往一起凑,上边该如何想。 恐怕不但白家起不来,还会牵连你们涉家和王家。” 涉无疾低垂下目光琢磨了一下,轻声笑了笑,“你是真被当年之事给吓怕了。 现在能与当年相比? 郿县这边都要以屯田的法子入军,上边还会有什么不放心的。 再者,不要忘了现在的上将军是蒙恬,并不是老秦人。 而我们所求的更是与当年不一样。” 白婴微微颔首,觉得涉无疾说得确实有道理。 但是这事牵扯的有些大,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还是不想同意这门婚事。 想要张嘴说出顾虑,宁可没了这姻缘,也要以稳妥为主的时候,厅堂的门突然被一把拉开。 风尘仆仆且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孟豹突然走了进来。 看到涉无疾坐在堂内,孟豹只是匆忙的拱拱手,便脸上全是喜色的激动道:“见着始皇帝了,且屯田的法子被应了下来。” 向前急走两步到了白婴的案几前,孟豹咧开嘴先大笑了几声,随后挥舞了一下拳头道:“白玉的婚事你拒不得。 入了咸阳城,满城都在议论黄品被始皇帝赐字为天赐之事。 见了始皇帝后,更是当面问询问我屯田之法出自谁手。 没法隐瞒之下说了实话,始皇帝让我劝你应下婚事。 另外,始皇帝已经命人查了春申君的族籍,确定黄品为春申君的后人。 又言婚事乃人伦大事,会派人寻到黄氏族老先入咸阳再去来咱们郿县。 婚事议定后,再去北假为黄品主婚事!” 见白婴被惊得张大了嘴巴,孟豹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兴奋的大笑道:“公子品更惊人的事还有呢。 容你缓缓我再与你一件一件的讲!” 第84章 可不要被比下去了 章台宫政事殿内的席地而坐的官员虽然只有十几个,显得大殿格外的空旷。 但这些官员要么是大秦的邦相,要么是大秦的九卿,要么是始皇帝最为信任之人。 自灭掉六国后,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些大秦的主政之人已经很少能够凑到一起。 而今六国旧地皆安稳没什么状况,只有南北两边用兵是头等的大事。 这使得殿内的众官员都以为这次的召集是与战事有关。 但是传阅过一卷简书后,大多数人发现与他们所料想的既一样又不太一样。 简书所言的屯田策确实有关战事,而且也的确是一良策。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这个屯田策是郿县老秦人送上来的。 而老秦人如今军政皆势微,甚至说得上是落寞。 按屯田策上所言将其派往边地,只需始皇帝定夺便可,根本用不到这么多人一起商议。 不过考虑到始皇帝从不做无用之事,肯定是有其他的缘由在内。 不管是看出些眉目的,还是一头雾水的,都没有贸然开口。 始皇帝对众人的心思能猜个七七八八。 笑眯眯地坐在首位静等了一阵,给几个看出些端倪的一些思考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右相冯去疾,“右相看过屯田策必有感想,说来让大家听听。” 冯去疾对始皇帝的点名并不觉得意外,他是大秦百官之首的右相。 加之屯田策中的端倪,说是影响大秦传承的大事都不为过,始皇帝自然要先询问他的意思。 因此冯去疾没有压轴表示看法的心思,直接开口道:“屯田策于国有利,实乃良策。 一但边地米粮可以自足,各地黔首的负担将大为减轻。 轻刑薄赋使得库府渐枯的状况也能得以缓解。” 略微顿了顿,冯去疾与始皇帝的目光相对视,面色凝重道:“其中看似为求应允的危言耸听之言,其实极为有道理。 关乎国祚,此事是该早有打算。” 能坐在殿里的,没一个是愚钝之人。 之所有有些人没看出始皇帝召集他们过来的真正原因,是大部分人各有所管。 不似统筹全局的冯去疾那样立刻将事情串联起来。 都仔细看过屯田策,冯去疾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 那些没最初没明白用意的,立刻明白始皇帝在担忧什么。 先是脸上闪过一抹惊愕,随后变得极为凝重,并且或是相互对视,或是低声快速交谈了几句。 对于众官的失礼始皇帝并没有在意,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再次等了等,待大殿内重归平静后,缓缓开口道:“看样子都该知道为何将你们召集过来。 耕田为国本也为民本,不管哪头失了根本都要影响大秦千秋万代的基业。 都说说该如何解决。” 姚贾品了品话中的滋味,眉头先是微微一皱,随后又立刻舒展开。 用余光看了看旁人,见都是一副沉思的样子没有开口的意思。 心中再次衡量了一下,姚贾率先开口道:“能得陛下重用,不是我有大才,皆因陛下念情。 我虽无解决难题之法,但却能尽微薄之力。 我已经是垂垂老叟,家中子孙又不甚多。 每年只享俸禄便能过活的惬意。 家中不管是后买之田,还是官赐之田,只留五顷,余数尽献于国。” 听了姚贾之言,始皇帝脸上的笑容一凝。 用力攥了攥拳头,盯着姚贾没好气道:“你把朕当做无情寡恩之人?! 大秦能够一统六国,皆因变法强国。 用不着你在这变相的提醒,你家的田不要,旁人的田也不会要。 定下的律令更不会随意去改!” 深呼吸了一下,翻了一眼姚贾,始皇帝咬牙摆摆手道:“没个法子就别吭声,光听着就可以了。” 姚贾的插科打诨让殿内的一众人绷着的心弦松了下来。 但凡牵扯到更改国策,必然要有一番血雨腥风。 上一次流血最多的是老秦人,这一次再流血怕是要轮到官吏与富豪。 到时恐怕真会动摇大秦的根基,局面也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只要始皇帝不那么急迫,不动这样的心思。 那就一切都好说,问题也总能想出个解决的办法。 原本早就想开口的李斯,见气氛不那么紧张,笑吟吟地开口道:“上卿向来如此,不在意家中小利,而只重国之大利。 不过耕田还没不够分到让上卿献田的地步上。 而且斯认为此事也好解决,只需收紧黔首耕田自实,还如以往授田便可。 这样无非就是县、乡的啬夫还要苦上一些。 每年的上计,以及每年的换田调田做得要细致些。” “廷尉所言确实是个办法。” 冯劫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道:“可授田是战时之法,到了如今已经有些不适用。 当年能从他国引来黔首,是大秦给提供了安稳。 从而使得秦人负责上阵搏杀,他国投奔的黔首只重农耕。 灭六国之时,苦些无可厚非。 如今四海已经没有内敌,再如先前一样,黔首势必怨声载道。 这还只是秦中之地的黔首如此。 若是关外的新黔首,一定会闹起来。” 冯去疾在冯劫的话音落下后立刻接口道:“还有一点不要忽略。 耕田自实成了黔首之地,那是黔首们应得的。 为了灭掉六国,他们吃了太多的苦。 刚刚得了耕田还没乐呵几天,便还要回到原来的授田。 这不是怨声载道那么简单,而是会引起黔首们的滔天的怒火。 况且眼下也不是想往回改就能改回去的。 世事无常谁家都会遇到个难事或是困境。 原有授田归了黔首后,已经有不少黔首或多或少将耕田卖出去一些。 而买耕田的,又都是立了军功有爵位在身之人。 财帛是官府赏赐的,也实打实的拿出去了。 怎么往回追,又有谁忍心去往回追。” 说到这,冯去疾怕众人误会他对耕田的态度,话锋一转道:“可就任由耕田这么来回买卖下去,也必然会出问题。 财厚的耕田越买越多,遇到难事的耕田越来越少。 若是倒霉的,接二连三的遇到难事,怕是一亩耕田都剩不得。 到时候无田者多了,同样会不得安稳。 另外,田租该如何收也是一件难事。 这牵扯到各地县、乡的上计,要多做的事情不是一点半点。 籍册更的慢了,就有可能依旧让已经无田之人继续缴税。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都无异于把人往死里逼。” 目光瞄了眼始皇帝手里拿着的简书,冯去疾脸色凝重的继续道:“利农之物诸位大多已经看过。 不出五年的光景,大秦的口众少说要增加三成,再往后还会翻番的往上增多。 屯田策只能解一时之急,却不是万世良策。” 感觉说得有些过于沉重,冯去疾脸色缓和了些,并且对殿内的众人咧嘴笑了笑,“不过也不必太过着急。 大秦能够垦田之地还很多,至少够两辈人去开垦。 还有充足的时间去琢磨应对之法。” “右相言之有理。” 始皇帝微微颔首应了一句,举起屯田策的简书对众官晃了晃,“满城的人都在非议黄品与朕到底有什么渊源。 而这屯田策就是渊源,这是出自他之手。 传下令去,让下边的人都不要乱猜了。” 放下简书捋了捋胡须,始皇帝脸上再次挂起了笑意,“既然黄品能直言田制的弊端,想必也该有解决之策。 你们回去都好好琢磨,可不要让这个归秦仅半年的后辈给比下去了。” 第85章 营里来了不相干的人 与远在千里之外的郿县与咸阳还算欢快的氛围相比,处于阳山北麓的黄品脸上却挂满了忧愁。 炼焦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是没成功。 说成功是真炼出了焦块,说没成功是已经接连炼了三次,每次的出焦率只有一成左右。 一千斤的煤只出了一百斤左右的焦,这在黄品看来根本不是在炼焦,而是真儿真儿的烧焦。 他弄这玩意儿是奔着冶铁去的,可不是奔着煤灰去的。 煤灰只是作为附属品用来制作水泥,而不是当做主料。 另外火候烧得太过,煤焦油也根本没有多少。 烧了三回一吨多的煤,一共也就弄出来二十斤左右。 这种烧法性价比实在太低,黄品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继续弄下去。 一旁手里不停摆弄着焦炭的西横却不似黄品那样愁眉苦脸。 手里的乌薪炭不但明亮发脆,引燃了两块能够明显感觉出火头比乌薪还要硬,而且烟气几乎看不到。 可以断定这就是上好的炭? 而既然已经从无到有,那接下来就是琢磨如何多炼出一些来。 这是该高兴的事情,有什么可发愁的。 “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将摆弄够了的焦炭放到一旁,西横对黄品十分自信的拍了拍胸膛继续道:“炼炭之事交给我就好。 烧了三次已经多少摸些门路出来,再烧上些次数,肯定一坑能出个二成炭。” “哎呦,你好厉害,居然能提高到两成。”翻了一眼西横,黄品不屑地撇嘴道:“你以为两成很多?” “与你家里传下来的数目有些出入?”西横放下手,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按你家传所言,烧一次该出多少炭。” 黄品抬起一只手对西横晃了晃,“正常该出半数的炭。” 应了一声后,指向旁边装着煤焦油的罐子,黄品继续道:“此外,每千斤也要出八九十斤的这种黑油出来。 咱们弄了三回,三千多斤的乌薪只出了二十斤左右。” 黄品给出的数目,让西横呆愣住了。 在西横看来炼过的乌薪又轻又没呛人的烟气与味道,并且火头硬也更耐烧。 有如此多长处的物件,本就不该得到的那么容易才对。 没想到黄品的祖上居然五成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如果他有充足的时间,有信心逐渐提高到五成。 但问题是他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甚至弄出这个东西来,本身就是为了省些时间。 不过想到既然黄品能给出这个数目,就该有出这么多数目的法子。 想到这,西横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倒是我说得少了。 不过若是不急我也同样能烧出五成。 可现在一环扣一环,这里若是慢了,就要耽搁冶铁。 耽搁了冶铁就没法弄弄废渣,没了废渣灰浆又要被耽搁。” 说到这,西横卡巴卡巴眼睛,试探着询问道:“你祖上既然能出五成之数,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烧法。” “直接有那么难?非要兜这么大的圈子?” 西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黄品没好气儿的应了一句后,轻拍着头上的长冠,将目光盯向着被刨开的土坑。 这种炼焦的方法,很显然过于简化,甚至都有可能不是正确的方法。 再试验下去,估计也是徒劳,在白耽搁时间。 而且他已经出来六天,再继续在山北待下去,大营那边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想按原先的打算走捷径肯定是不行。 恐怕真得如西横的意思想换个方法。 但是一点不差的复制查询过的资料上记载的炼焦方法,势必又要增加工程量。 天寒地冻的,光是挖窑就需要几天,而且一窑煤的用量也不少。 焦化的过程更是最少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 前前后后加到一起,最少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就这还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目光扫了扫西横以及因为挖煤脸都变得有些大黑的子弟弟子与更卒,黄品围着土坑心里边仔细衡量边转了起来。 “你都默认要做钜子,还怕我学了秘法?”看出黄品有法子就是不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西横心痒的不行道:“山南那边的铁炉还没垒呢,墨门都是你的,你还防备什么。” “我要是防备你,还能与你说这个?”停下脚步翻了一眼西横,黄品微微皱着眉头道:“我不得仔细衡量衡量先顾着哪一头,你着急什么。” 抬脚踢了踢地上的硬土,黄品决定还是先可着炼焦来。 现在拾片石的人手有些多,而且一时半会也开不了工。 再者今后不管哪里都要用到煤,即便炼不成焦,也得再派人手过来。 琢磨到这,黄品在脑中把挖窑的方法和尺寸过了一遍,对西横一挑眉道:“我明日就回营派些刑徒过来采煤,你这边先把窑弄起来。” 说罢,黄品蹲下身子,拿着短刃边画边讲解道:“先选一处坡台或沟边之地。 依旧先挖一个一丈大小的圆坑,不过最中处深要四尺左右。 并且还要继续向下挖一个大小一尺左右,深二尺的小坑。 再从坡地下方与小坑平齐另掏一个长洞与之相连,用做中心的烟道。 圆坑周围用石块砌起一尺半的围墙,每隔四尺留一个一尺左右的风口。 坑底的那个烟道与留出的风口各挖半尺的长坑相连。 最后在坑底烟道的四周用大小相当的乌薪与木料围起来。 放置乌薪时……” 黄品还没背完,突然听到从山口的方向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下意识的扭头望过去,发现疾驰而来的几骑正是王灵与甲乙丙三个家仆。 这让黄品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来的这么急,又是王灵亲自过来,恐怕不是大营里的刑徒出了什么事,就是蒙成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不用行礼,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起身迎过去,打断下马要行礼的王灵,黄品眉头紧蹙道:“来的这么急定是出了大事,法吏那边可还安好。” 王灵脸色显得有些古怪,看起来好像有急事,反而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坚持给黄品拱手行了一礼,瓮声瓮气道:“都尉安心,大营没出什么事。 法吏让我过来询问询问,若是这边的事情有了眉目,请都尉速回大营。 若是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待忙完了再回去也可以。” “速回?忙完了再回去也行?” 黄品懵逼的嘀咕了一句,看向王灵道:“既然大营没事,那法吏让你过来传信做什么。 还把话给说得这么矛盾,到底是急不急着让我回去。” 王灵脸上带着不屑,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煤渣道:“是营里来了个不相干的人。 都尉早些回去与早些回去,都没什么干系。” 黄品从王灵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挑了挑眉道:“来的是与王家不睦之人? 可即便是这样,你也得说说这人是谁,总不能一个不相干就没别的了。” 第86章 对李信的分析 行进在谷间的马匹跑的并不算快,但呜咽的寒风依旧打得人通体发寒。 而骑在大黑马上的黄品不但丝毫感受不到冷意,反而心中的那股躁意愈演愈烈。 来到大秦这半年间,虽然收获了爱情得了白玉这个美人,可反转却实在太多。 从屯兵到县尉,又从县尉到备塞都尉。 制定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乱。 好不容易熬到了阳山这边,以为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结果再一次来了个反转。 王灵口中所说的不相干之人,那是纯纯的反话。 王翦与王昂和王离的性子大为不同,事情看得通透,做起事来也极为圆滑,可以说王翦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树敌过。 但架不住树大招风,在军中的权势太盛。 肯定有人不服气,想挑战一下这个军中的权威。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当时的少壮派李信,政哥或许是急着攻下楚国,或许是也想打压王翦。 询问打下楚国需要六十万人马后,直接询问李信。 得到只需二十万人马,政哥大喜之下还调侃了王翦。 而结果世人皆知,李信带着二十万人马出去,可只领了四万回来。 不但败得彻底,还让政哥颜面尽失。 虽说后边灭齐灭燕,李信也立了大功,可终究是抵不上那场大败。 一统六国后,李信觉得颜面无光,直接抱病回了陇西。 而来的这个所谓不相干的人,就是李信这尊大神。 当年李信毕竟是想踩着王翦上位,王家虽然对外没怎么言语,可实际上对李信那是相当不满。 李信估摸着也同样心里有疙瘩,对王家还是不服气。 他脑门上现在又贴着王家的标签。 李信跑到他这来,不说有没有什么其他用意,对李信的态度上就不好拿捏。 最要命的是听王灵所讲,李信好似有常驻的意思。 而有蒙成这个货在这里就够让人恶心的,现在若是又多了一个李信,他那些计划肯定又要泡汤。 加之炼焦炼得不太如意,黄品不但脑瓜子嗡嗡的,心中也极为烦躁。 不管怎么静心,都没法平静下来。 入谷了走了一半的路程,黄品觉得这样不行。 总是带着焦躁甚至是怒气的情绪,不要说琢磨着今后的计划,对接下来的应对也没半分好处。 更主要的是在见到李信后,也会把情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抬手示意王灵等人停下休整,黄品从大黑马上跳下来。 给大黑马喂了几捧精料,黄品一边给大黑马梳理鬃毛,一边极力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打算彻底平静下来。 “都尉,不必思虑那么多,李信现在就空有个侯位,没有官职在身。”看出黄品心情不好的王灵,在喂过马后咧嘴一笑,“他想看王家的笑话,却不知都尉的本事,到时候谁更难受可说不准。” 被王灵打断放空,黄品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事情若是如你所想那就好了。” 摸了摸大黑马的那头,黄品脸上露出一丝愁容道:“陇西侯都在家待了七八年。 突然间来到边地且直奔这里,哪能是看笑话来的。 恐怕又生出了统兵的心思。” “啊?” 王灵先是惊呼了一声,随后怒气冲冲道:“李信这是真与王家杠上了。 明知道家主现在是北境的副将,还要往这边凑合。” 抄起马鞭用力在地上抽了一下,王灵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原本以为只是性子狂妄了,可还算有个人样子。 可没想到也是个落井下石的,老家主在的时候不敢出来,见王家势薄厚着脸皮出来了。 真是又恼人又可恨。” 听王灵这样说,黄品惊讶的摸了摸下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虽然对陇西侯不满,可对其才能还是认可的。” 顿了顿,黄品对王灵一挑眉,“陇西侯用兵的习惯你知晓吗?若是知道与我仔细说说。” 王灵虽然名字叫灵实际性格很憨,甚至可以说是一根筋。 但这次罕有的听出了黄品话中的意思,挠了挠头道:“都尉是想从领兵上看李信的为人? 其实没必要这样,李信初时勇猛,也能让人敬佩。 可现在年过四十,却使起了手段,性子肯定变得又狡猾又坏。 这次过来肯定……” 看到黄品没吭声,就是盯着自己看,王灵只好无奈的改口道:“李信在战阵上有三个习惯。 第一个是快,往往在敌军没有布好阵列时就会率军出击。 第二个是狠,当年看家主说李信与武安君有心相似。 只有灭敌主部才算得上是胜,因此每战都是决战,使得敌人闻风丧胆。 最后就是勇武,每次遇敌都是亲自上阵。 不但斩敌无数,还带动着大军士气高涨,每每都将敌人打得大败亏输。” 顿了顿,王灵回想了一下,补充道:“老家主在时,说过李信统兵成为勇武败也勇武。 遇到一般的敌将,李信的兵威势不可挡。 可若是遇到极为擅长谋划的敌将,就会吃大亏。 当年与赵国的李牧就是如此。 急于决战之下,吃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亏。 攻楚的时候虽有长进,可到底还是败了。 老家主还说,若是李信能熬过来这次之败带来的心结。 往后将会是大秦最厉害的大将军。” 说到这,王灵再次变得气鼓鼓道:“可哪知道老家主还是看走了眼。 在家待了这些年,李信好的没琢磨,开始琢磨阴险毒辣的手段。 心思变得这般,怕是再没什么勇武可言。” 用满是期盼的目光看着黄品,王灵咬牙道:“都尉与家主和公子都是至交。 以都尉一肚子的本事,定要让李信消了那龌龊的心思。” 黄品哭笑不得的摆摆手,陷入了沉思。 李信用兵可谓是直来直去,并且总是亲自上阵,可见并不是阴柔狠辣的那种性格。 另外,王翦对李信的评价相当之高。 可以说已经将李信看做是他的接班人。 这与他之前的判断就有所出入,或许王翦与李信的疙瘩根本就没那么大。 况且这次李信过来,身上没有军中的职位。 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心痒,过来再次体验体验军营的生活。 而眼下他要筑的要塞,算是顶在最西北端,加上他又在屯军中多少有些名气。 李信就算不来这,蒙恬也很有可能会推荐来这。 想到这里,黄品长长吐了一口气。 只要不涉及到派系斗争,那就一切都好办。 无非就是好吃好喝好哄的供着李信,旁的不必去太在意。 第87章 初见李信 “你就是都尉品?” 黄品入营刚从马上跳下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道不客气的询问声。 不过能这样问话的除了李信这个大佬不会有别人。 黄品没有任何不满,立刻转身行礼道:“都尉品,见过陇西侯。” 李信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微微颔首道:“倒是有些人样子。” 顿了顿,李信向前迈了两步,抬手在自己与黄品的头上来回比量了两下,十分满意道:“个头与我相当,天生就是冲阵的料子。 听闻你只夜战过一次,纵然心中有兵法万千,陷入阵中如何鏖战肯定是有所欠缺。 我眼下虽已经离开军中,可当年每战必冲在前面。 对于鏖战那是颇有心得,弄些拿手的饭食与我,我便教授……” “咳…咳…” 李信带着蛊惑的言辞还未说完,一旁突然传出白玉的咳嗽声。 李信颇为可惜的咧咧嘴角,马上改口道:“白玉乃我世交后辈,你若是敢有负于她,我可不管你是什么都尉不都尉,立没立什么大功,保准打得你下不得床榻。” 不等黄品回话,李信转身故意对白玉挤了挤眼,边往营外走边调侃道:“不耽搁你们说情话,我在出去转悠转悠。” 望着身高与自己不相上下,可窄袖的袍子下鼓鼓囊囊,很明显全都是腱子肉的李信离开的背影,黄品突然感到一阵牙疼。 李信要教他鏖战经验是真是假他不好判断,但是对白玉的护爱那可不像是客套话。 如果不拼命,白玉的武力值收拾他就已经绰绰有余。 现在但凡是在军中有些声望的,都特么是白玉的娘家人。 这比后世时有十个小舅子要悲催多的多。 过日子没有舌头不碰牙的,别说跟白玉动手,估摸声音大点都是极为危险的举动。 难怪王昂这货不敢跟白玉叫板,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别听陇西侯吓你,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白玉与黄品相处了半年多,通过表情多多少少能看出些黄品在想什么。 走过来低声安慰了一句后,抿嘴笑了笑,继续道:“他若是敢动手,我会帮你。” 美眸瞟了一眼黄品,白玉用极低的声音道:“况且夜里哪次不是你欺负我,可曾有我欺负你的时候。” 黄品被白玉奔放的安慰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微微摇摇头,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先抛在脑后,朝着李信离开的方向努努嘴道:“这位是抽了什么疯,怎么突然来这了。 还有你急着让我回来,可话还没说上几句,你由他自己出去转悠了?” 白玉脸颊微微一红,“我哪里让你急着回来,不是让王灵告诉你先可着正事忙。” 盯着白玉的俏脸看了一会,黄品咂么出些意味来,“你这是在跟陇西侯炫耀?” 白玉美眸翻了一眼黄品,底气不足道:“谁稀罕炫耀你,真是不知羞。” 忍不住抬手在白玉脸颊上捏了捏,黄品嘿嘿坏笑道:“我说炫耀的是我了吗?你这是不打自招知道吗。” 看到白玉的脸颊变得更红,黄品放下手道:“知晓你的心意,定不会负了你。” “想负我,你要先有胆子才行。” 抬手抚了抚发烫的脸颊,白玉不满的噘着嘴道:“心里知道就好,非要说出来让人难堪,真是讨打。” 将手放下,白玉美眸中闪过一抹担忧,轻声道:“按日子算,郿县那边的回信该到了,可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有些担心会有什么变故。 将你我的关系传扬出去,也好让婚事更稳妥些。” 说到这,白玉美眸一立,看向黄品道:“虽然习练了搏杀之法,可将领就该有将领的样子。 体魄再壮也没你的心思管用,少听陇西侯撺掇总是亲自冲阵。” 瞄了一眼李信的背影,白玉眉头轻蹙道:“至于陇西侯为何要来,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 能与我这样客气,完全是因为我顶着白家的名头。 不过既然能来边地,无非就是还有领兵之意。 这与我们没多大的关系,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 将目光投向黄品,白玉将眉头舒展开道:“知晓你担心什么。 陇西侯与王家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老将军也已经过世。 再有什么疙瘩也都解开了。 此外,陇西侯也不是那种心思龌龊之人。 只是极为在意脸面,不然哪能回陇西窝那么久。” 黄品微微点头,收回目光道:“我走这些天,营里的状况怎么样。 蒙成有没有搞什么事情出来。” “就这么信不过我?蒙成真敢有什么心思,我可是真敢收拾他。” 脸色清冷地应了一句,白玉猛得捂嘴笑了起来。 直到笑够了,才对黄品挑挑秀眉道:“估摸着一月两月你是看不到蒙成了。 前日陇西侯以长辈的身份,三说两说的给蒙成激的主动带着两屯更卒沿着沙地去巡边了。” “长辈的身份?”黄品眉头下意识的皱起道:“陇西侯与上将军的私交很好?” 白玉点点头,“当年攻楚时上将军与陇西侯就是搭子。 一起同生共死过,交情自然很不错。” 听出黄品在担心什么,白玉摆了摆手继续道:“陇西侯可不是蒙成,根本不会难为你。 再者你与后将军和王昂关系匪浅,更不会随意插手。” 顿了顿,白玉面色变得有些古怪,看了看黄品道:“这个安排,我总觉得是陇西侯故意所为。 目的恐怕是怕你使手段给蒙成整得狠了。” 黄品先是一愣,随后缓缓点点头, 白玉说得这个挺有道理。 李信跟蒙恬私交好,蒙成见了自然要大倒苦水。 而李信到了大营一看,连刑徒都鸟蒙成。 估摸着是担心再继续这样下去,蒙成都容易背后挨刀子,不如先让其离开大营转转。 另外,根据李信与蒙恬的关系,能够确认就是蒙恬让李信过来的。 而这样做的目的,估计是把他这当做了样板。 对于但郿县那边迟迟不回信,黄品也不似白玉那么着急。 这时候正处于冬天的季节,路途又很遥远,一个月的工夫,传信不可能走一个来回。 琢磨到这,黄品长舒了一口气,对白玉咧咧嘴道:“既然人来了,又对你如此回护,得好好招待招待。” 第88章 屎盆子扣得有点狠 相比李信下来做调研,黄品认为挖煤才是大事。 头天给李信包了回包子,又泡发一些豆子与羊肉弄了个半煎半炒的两不像炒菜。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不再特意陪着李信,而是跑到了刑徒营盘这边,准备往山北派人手。 “恶祛、黑牛、半狐,你们几个过来。” 将几个平日表现极为良好,已经升为司寇的几个魏、赵旧国出身的刑徒叫过来,黄品将拎着的一个木盒递了过去,“昨日给陇西侯弄的,特意给你们留了些。 先趁热吃,吃完还有事情吩咐你们做。” “谢过都尉。” 平时胆子最大的半狐没有丝毫客气,笑嘻嘻的谢过一声就接过木盒。 打开盖子飞快地将包子分下去,半狐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 “真香。” 面香与放了牛油的羊肉馅混在一起的味道让半狐将剩下的一半包子,全塞进了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等彻底够了赀资,再有钱发下来一定多买些肉食请都尉吃。 到时都尉不要嫌弃我弄的味道不好就成。” “慢点吃,你另一手里还有四个呢。”看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半狐,黄品撇撇嘴道:“这话说的有些假了,赀资够了你不回家,还会留在这做活?” “我可没诓都尉。”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迫不及待的从另一手又拿一个塞进嘴,半狐半咬边继续道:“我家里没人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边地今后立了县我就留在这里。” 一旁年岁最大的恶祛接口道:“半狐说的不是假话。 不光是他留下,今后够了赀资我也会留下。” 黄品疑惑的看向恶祛,“半狐家里没有至亲,留下来无可厚非。 你家里有妇有子的,不回去团聚留下来做什么。” “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放下手里的包子,恶祛叹息一声道:“我能被罚到这里来,那个家就算是散了再聚不起来了。” “恶祛恶妇人有不少家资,可却不肯给拿罚两甲的钱。” 身材相对高大的黑牛瓮声瓮气的接口说了一句,气哼哼的接着道:“换了我我也不回去。 而且这妇人娶不娶的没什么用,不如一人自在。” 恶祛对着黑牛摆摆手,“你莫要这么想,该娶妇还是要娶妇的。 况且我家里的内人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毕竟家里能动的钱财都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举起手里的包子又咬了一口,恶祛对众人咧嘴笑了笑,“留在边地其实真的挺好。 以往不管是戍边还是力役哪有管吃还得钱得。 将来得了授田,手里再有了些积蓄,日子估摸着过得差不了。” “你这话说的比肾都虚。” 黄品故意翻了一眼恶祛,嘴角搭了搭继续道:“咱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 我又是从胡地回来的,还能治你们言罪不成。 好就是好,不好的地方报上去往好了改,用不着变着法儿的阿谀。” 恶祛嘿嘿一乐,“都尉这话说得就差了些。 我们若是只知道数嘴之辈,就不会拼着加重刑罚给都尉助威。 说这个没邀功的意思,就是想说没拿都尉你当外人。 既不是外人,自然无需去刻意奉承。” 三下两下将半个包子咽下去,恶祛颇为感慨道:“在没从赵地到了这边的时候,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传闻一旦成了秦国的刑徒,不是被惩治而死就是要被累死。 就是没想到又有饭吃,又有钱拿。 当然饭食肯定是难以下咽,但却不担心被饿死。 秦国能得了天下,赵国当年输得不冤。” “若是早知道这样,我早就找个事由碰触律法了。” 黑牛咧嘴接了一句,摇摇头道:“可惜秦人到魏地的太少。 除了新立县的县啬夫和县尉与司空是秦人,旁的还是原来那帮祸害乡里的家伙。 这些家伙不但拿着秦国的俸禄,暗里还贬损着秦人。 若是我没成了刑徒,还会跟以往一样对秦国恨之入骨,觉得秦人都是吃人的恶鬼。” 半狐将最后一口包子吃掉,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满脸可惜道:“真想让乡里的人知晓知晓包子是什么样。 还有刑徒不但根本不是过来送死,有些时候比在乡里时还惬意。 可惜我人微言轻,就算是传信回去也没人会信。” 顿了顿,半狐撇了撇嘴,轻哼一声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让他们继续糊涂着吧。 到底谁活的舒坦,只有自己知道。” 听了这三人的话,黄品咂吧咂吧嘴,既喜又忧。 他没想到这三人对大秦的评价这么高,如果政哥挂的晚些,或许真会将六国民心彻底拉拢过来。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三人的话也透露出一个重要的消息。 那就是各地的秦人官吏根本就不够用,不管是监管还是舆论权,与之前猜想的一样,还被控制在六国手里。 如果不改变这一点,恐怕政哥就算能活到八十,该闹起来的地方还是闹起来。 张良策划的博浪沙刺杀,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另外,后世惋惜政哥对六国贵族下手下的轻也并非全无道理。 不过真若是这样做了,到了二世接手后还同样走上老路的话。 不但暴秦的大帽子都不够扣的,还能被黑出翔来。 想到这,黄品心中重重一叹,心情变得不好起来。 在后世时对于大秦二世而亡,只是觉得遗憾。 但是身处这个年代后,随着对大秦了解的越多,对大秦的情感反差越大。 尤其是听了三人的话以后。 不但觉得大秦立国短短十五年就分崩离析实在是太可惜,还生出一股意难平。 汉随秦制,结果汉朝人人敬仰,秦朝却被大骂特骂。 对此黄品也知道他这个想法很幼稚。 毕竟涉及到权力,手段从来都没有下限。 况且大汉得了天下,那也是刘邦拼了命打下来的,可不是凭空一招手,天下就坐到了屁股下边。 老刘家后边又确实把大汉治理得不赖,扬了华夏之威创造出了汉族这一族群。 有一说一,确实值得敬仰与叹服。 骂前朝也是应有之义,不然显不出自己的正统性。 可骂得有点忒狠了,全方位的屎盆子全给扣上了。 多少得给大秦漏点亮,毕竟穿着的是人家做出来的嫁衣。 第89章 不教你些什么,怎么学秘法 察觉出思绪飘得过远,黄品拢了拢心神,目光扫了扫几人。 见包子都吃的差不多,黄品拿出一片木牍丢给恶祛,“这上是司寇的名册。 待会儿百将宝鼎会跟着你们过去宣读。 今日你们甲曲不用去拾采石料,把原来的大车恢复过来,装上辎重去山北。” 沉吟了一下,黄品再次扫了扫几人,“你们可知晓还有多少人与你们一样不愿回故地的。” 一直未吭声的狗夫咧嘴笑道:“他们赵地与魏地的不知道。 若是冬日里一直有乌薪可取暖,还能一直听令于都尉,我们这些燕地过来的可是全都想留下。” “我们赵地的同样如此。” 半狐接口一句后,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道:“虽然秦法与秦人和之前想象中大为不同。 可秦人也分良莠 ,遇着心黑的,也还是一样遭罪。 能遇到都尉是我们的幸事,不然这个冬日我们恐怕有不少人熬不下去。 恰巧您还兼着农都尉,我们留下卖力垦草既能帮都尉争些劳功,我们日子也过得不会差。” 恶祛与黑牛虽然没开口,却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与之前的狗夫一样默不作声的平略微不好意思的对黄品笑了笑,“我们也想留下,可北地郡与陇西郡的家中还有至亲。 而且也不似他们那般想留便能留下。” 黄品拍了拍平的肩头,“别想那么多,没有非要让你们留下的意思。 如狗夫所说,我还兼着农都尉,先知晓大概能留下多少人。 以后如何垦田心中也能有个数。 冬日里做活给了双倍的钱,估计到了开春你们就能回到乡里。 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只管给我传信。”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黄品嘴角勾了勾,轻笑道:“你们该知道,我这里最好用。” 转过身打算对百将宝鼎招手让其过来,黄品发现李信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宝鼎一旁。 “旁你们去山北是为了采乌薪,今日如何装辎重,我会让百将交代你们。”对几人摆了摆手,黄品指向刑徒们的帐篷道:“先去把任命司寇的事传下去。” 各地刑徒们的选择让黄品心中格外高兴。 原本还想问问里边有多少人曾经投过军。 但是李信跑到这边,显然不是闲逛那么简单。 只能急匆匆的做了安排,奔着李信快走了过去。 “只是随意转转,不必在意我。”看到黄品过来,李信笑吟吟的摆了摆手。 “该叮嘱的事情已经都叮嘱过。”挥手让宝鼎过去安排装辎重,黄品对李信继续道:“正好也要早间巡营,一起走走?” 李信微微颔首,背起手边走边道:“这算哪门子营,就四处走走吧。” 李信的话让黄品有些无语。 他这基本上全是刑徒,哪能真跟军营相比。 李信这么聊天简直是直接把话茬给按死,纯纯的话题终结者。 可人家是大佬,总不能就这样冷场,黄品只能硬出笑意道:“您当年领的都是虎狼之师,根本就没法相比。” 李信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茬,而是改口道:“方才看你只练了弓弩与长剑,手搏还没开始习练吧。 这方面白玉不行,她没真上过战阵,以后跟着我学吧。” “能得陇西侯的教诲,说是一场机缘都不为过。 可我要习练的技艺与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 手搏于军阵上稍有不显,习练这个并不急迫。 而且只跟您习练几日恐怕不当事。 请您为师,可是要坠了您的名头,此事我是万万不敢为。” 黄品再次被李信弄得极为无语,这货简直是恨他不死。 谁规定个子高就一定要冲杀最前边?! 隔着老远就把人弄死不香?非得面对面的对砍? 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指不定哪一次就会被别人给砍了。 不过李信得执着,也勾起了黄品的好奇,软中带硬的回了几句后,询问道:“能问问陇西侯如此待我,是什么缘由吗?” 李信停下脚步盯着黄品看了一阵,猛得哈哈笑道:“可惜这一身体魄了,原来是个怕妇人的。 不过有句话叫技多不压身,更何况是保命的手段。 这手搏,你得学,而且也必须跟我学。 至于只学几日,这个你不去考虑。 不出意外,我恐怕要在边地待上几年。” 黄品差点爆了句粗口出来。 这是什么状况? 李信要难道要一直待在这? 这货虽然没有军职,可却挂着陇西侯的爵位。 他做出的安排这货若是询问,他能不答? 更别提还要跟西横干点见不得光的事。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不用在心里来回揣测,与王家没关系,与蒙成更没关系。” 再次背起手缓步向前走去,李信自顾自的继续道:“我已经给陛下上奏,请求任职边郡的郡守。 待上几年都是少说,有足够的时间来教授你手搏。” 听了李信这话,黄品目光先是陡然一凝,随后心中立刻一松。 历史上河套这片区域被政哥立为九原郡。 郡治所肯定是要选在离郡地其他各处都不远的地方。 他这里太靠西北,治所不可能设在这,李信就算是想一直待在这都不行。 只要不是一直留在这碍眼,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而且就李信这直来直去的聊天方式,可见性子也是一样。 与这样的领导相处,其实还算不错,总比那些老阴比要强。 想到这,黄品刚要开口恭贺,李信却继续缓声道:“其实原本我是不打算留在这里的。 但是蒙恬说得没错,领兵的人可以不领兵,但却不能对兵事荒废,更不能不知晓战法的变化。” 说到这,李信又一次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黄品咧嘴一笑,“你问我为何要如此待你。 其实缘由很简单,我若是不教授你些什么,有何脸面请教你有关骑士的战法。” 收了脸上的笑意,李信正色道:“我只是把缘由与你说清楚,省着你乱猜。 法不轻传,即便你不愿教授也没什么,不要有任何顾虑。 我李信还做不出强夺他人秘法之事。”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闹了半天都是骑兵的阵法闹的,这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蒙恬与李信完全是高看他了,骑兵的打法就那么几种,他哪有那么多秘法。 可李信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说实话估计也不会信。 即便对他没什么不满,心里多少总会有些疙瘩。 不过将轻骑与重骑相配合跟李信讲一讲,也能忽悠过去。 而李信如果真当了郡守,冶铁与打造铁甲的事,那就更好操作了。 第90章 李信的心结 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李信十分舒坦地斜靠在了火墙上。 光是冲着每日的吃食,都不枉他放下身段过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白玉跟个护食的小兽一样,总是没个好脸色。 不过李信对此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觉得每日故意逗弄逗弄,也算是添件趣事。 半眯着眼睛斜了一眼故意将碗筷收拾的乒乒乓乓的白玉,李信嘴角搭了搭,故意发出一声长叹后,语气揶揄道:“白家那个的小女,你可还未入黄家的门呢。 骑士的战法可还轮不到你说了算,管得有些太早了。” 顿了顿,李信摸了摸短须,故意气人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得趁着你成婚前要多从黄品那里夺些秘法过来。” “您好歹也是陇西侯,说这话就不嫌羞?” 将碗筷放好,白玉扭头翻了一眼李信,“再者我是心疼那骑士战法吗? 现在军中哪个领兵的将领不知晓,多您一个还算多? 只是您自己什么样难道不知晓吗? 以后少要教他手搏,不然教着教着就给拐得跟您一样,每阵都仰仗着体魄强健往前冲。” 挨着黄品坐到木塌上,白玉剜了一眼黄品,指桑骂槐道:“你都知道今后面对之敌是胡人。 骑士的战法更是琢磨的通透。 马上之战能与步卒对阵一样? 你身上的甲胄再硬又能如何,面对马蹄还不是不顶事。 况且你有陇西侯那份好运吗? 长铍只练了个皮毛就改练手搏,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白玉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赶劲儿了,黄品直接在心里给挑了个大拇指。 这样的媳妇虽然娘家人多了些,可遇着事是真往上上。 而且有武安君后人这个名头罩着,说话根本不用顾忌。 谁能真在言语上与白玉计较。 李信则是被噎得够呛,砸吧砸吧嘴道:“我让蒙成去巡边就对了。 不然一个手段狠,一个嘴巴跟刀子一样。 蒙成绝对会被你们两个折磨的死去活来。” “我们可没对蒙司马怎么样,您可别乱说。” 起身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白玉鼓鼓脸继续道:“跟家里长辈一样伺候您,闲暇时又与您说说骑士的战法。 结果您偏心蒙成偏的这么光明正大,我这个晚辈心里好不是滋味。” 李信先是啧啧了两声,随后撇着大嘴道:“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蒙恬让蒙成过来是有让黄品出气的意思,可未必没有考验的意思在其中。 想要为将,不是只会兵法就可以的,对御下之道还要精通。 下边的将领收不住心,那仗还有得打?” 顿了顿,李信对白玉一挑粗眉,朝着黄品努努嘴,嘿嘿一乐道:“你光是嘴厉害,心思比他差得远了。 你该问问他为何那么痛快就答应与我学手搏。” “我可没什么别的心思,与您学手搏纯粹就是投缘,以及对您当年领兵的风采极为仰慕。” 黄品见李信把话茬往他这引,赶忙否认了有其他的想法。 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不然弄得那么直白是真一点情分都没有,纯纯的变为了交易。 “借用用你常对下边人说的话,你说得这话比肾还虚。”不满地翻了一眼黄品,李信脸色略微变得有些颓然,“我有什么可仰慕的,就是一到紧要关头吃败仗的败将而已。” 说罢,李信低垂下目光,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 黄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信还在对功楚失败耿耿于怀。 但这也能说得通秦二世上位后为何没调李信出来统兵平叛,以及史书上为何没对李信有过多的记载。 整天动不动就陷入那次失败的自责中,可想而知心得堵成什么样。 很有可能在二世上位之前就郁郁寡欢而挂掉了。 不过李信越是这样,越是勾起了黄品对那次失败的兴趣。 想到这,黄品先是轻轻咳了一声,随后轻声试探着询问道:“您可是又在想那次攻楚之战了?” 听了黄品的询问,李信缓缓抬起了眼眸,喟然长叹道:“你来这世上晚了些。 若是早些归秦,那一次的战局绝对不是那样。” 说到这,李信攥了攥拳头继续道:“我不但愧对陛下的信任,更对不起战死的十几万军卒。 当年我答应过他们,是要带着他们夺取军功的。 可结果却让这么多的袍泽把命丢在了那里。” 抬手指了指心口,李信声音略微发颤道:“出征前那些脸上挂着笑意的军卒就跟刻在心里一样。 每每想起都历历在目,就连他们眼中的目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次战败与您有何干。” 白玉脸色复杂的看了看李信,微微摇头接着轻声道:“战死的袍泽不会怪您,只会痛恨昌平君。 若不是您当机立断回头攻打郢陈,怕是剩余那四万袍泽都回不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您还因此事而一蹶不振。” 关于昌平君的史料记载很少,只有史记里零星记载了一些内容。 而且内容都是直接呈现的结果。 只写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王翦与蒙武破楚后昌平君死,项燕自杀。 其中具体的细节根本就没有。 如果不是白玉提起,并且将主要责任都归咎于昌平君身上,黄品一直都忽略了这号人物。 “昌平君既是楚人,当年为何还要安排他去郢陈。”按捺不住心中的八卦询问了一句,黄品看向白玉道:“这有些奇怪。” 白玉目光瞄了一眼李信,迟疑了一下道:“昌平君说得上是华阳夫人至亲。 并且生在秦地,长在秦地。 即便是楚王的嫡长子,在楚国也无根基,当不得楚王。 没人会觉得昌平会反。” “你说得不完全对,其实昌平君会反并不奇怪。 毕竟那时候楚国连换三王,昌平君即便没有根基,继位没人会说什么。” 否定了白玉的说辞,李信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副简易地图,语气颓然的继续道:“其实还是怪我大意。 昌平君到郢陈后,与项燕联络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该早有察觉才对。 其次之前打得确实过顺,粮道抻得有些过长,且主要粮草还是存放在郢陈。 昌平君反叛后,面对楚军进行的猛烈反攻根本无力抵挡。 最后更不该与蒙恬分兵攻向平舆与寝城。 如果还是合兵一处,不管是重新夺回郢陈,还是向外突围,辜速度都要快上许多。 郢陈的大批粮草根本来不及运出去。 而粮草不失,即便是楚军断了后路受到前后夹击也没什么可惧怕。 可功下的郢陈就是一座空城,根本没法坚守。” 说到这,李信再次重重一叹,“在分兵时我向郢陈催粮,从那边依旧不紧不慢的样子就该判断昌平君有问题。 可惜我一心只想灭楚,忽略了这个。 传闻算不上无稽之谈。 如果我能再等一等,或是直接回郢陈看看,就不会是那个状况。” 白玉并不赞同李信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说辞,摇头不解道:“您总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这可不是领兵之人该有的样子。” 黄品虽然觉得白玉说得有道理,但却认为忽略了一个细节。 有句话叫越是把什么挂在嘴边,越是缺少什么。 李信的性子还是太烈,多少还带着些非黑即白的性子。 当年他是最受政哥器重的年轻一代将领,他也用军功证明了这一点。 而那场败仗明明是昌平君的错,可结果却多少有些由他来背锅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随后的灭楚之战,最终还是由王翦主持,政哥没有再给他报仇以及正名的机会。 恐怕这才是症结的真正原因。 说白了李信还是脸皮太薄,太过在意脸面而钻了牛角尖。 政哥已经丢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冒险让李信与蒙恬去攻楚。 另外,李信带着二十万人出去,却只回来四万,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还被安排到后续的战事中去。 这其实已经是政哥在变相的给李信补偿。 琢磨到这,黄品对李信咧嘴笑了笑,“我身边那几个短兵,您知道是都是武城侯调拨给我的。 那个看着憨憨的在给我传信时说过一些您的事。 其中有当年大将军王翦对您的评价。 不知道您想不想听听。” 第91章 要等的来了 “啪!” “喝!” “嘭…” 再次被李信拨开铍杆,并且胸口被颤了一层厚厚麻布的铍头点在胸口上,黄品郁闷的用力抖了一下长铍。 跟李信对练了有半个月,别说刺中胸口,就连边都没沾到过。 “不错,已经能躲过我不下十次的挑刺。” 李信将手里的长铍扔给一旁的贴身短兵,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品继续道:“很沮丧? 你要知道每战与我照面的贼人都看不到我的第二刺。 你能与我打成这样,在你这个年岁的军卒里可没有第二个。” “您不会安慰人就不要开口安慰。” 吐槽了一句,黄品将长铍递给王灵撇撇嘴道:“您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炫耀。 真若是对阵搏杀,我恐怕也是一下都躲不过。” 其实长铍的使法就是撩、拨、挑、刺那几种。 可长铍到了李信手里,就跟花不溜秋总是判断不出从哪个方向突出毒牙的毒蛇一样。 而且从李信身上爆发出的那股气势,也总是让他有种放不开手脚的感觉。 不过这半个月的对练效果也确实明显,他自己都能察觉出比以前提高了一大截。 再考虑到李信虽然之前一直自闭,可却依旧是妥妥的大佬一枚。 有大佬亲自当陪练,并且经过劝说后明显有振奋起来的迹象。 黄品郁闷的吐槽完,立刻就调整回了心态。 拿起帕子擦了擦汗水,不等李信开口抢先道:“已经窝在营里半月,要不要与我一同出去转转?” “听你的意思是要走得远些?” 望了望西北要筑要塞的高台,李信眉头微皱接着道:“筑城的石料前几日就已经准备的妥当。 这个时候该筑城了,你还往外跑什么。” 抬手指向胡人俘虏驻扎的方向,李信面色一正道:“若是换在上郡,这样闲下来也无妨。 可这里是边塞之地,米粮运送过来极为不易。 让这些胡人与刑徒这么只吃饭不做活,可是说不过去。 你要知道每一粒米粮都是黔首艰辛得来。” 相处半个月,黄品对李信的脾性多少了解了一些。 不像王离那样有些故作高深,也不似蒙恬那样让人分不出做事到底是出于耿直还是另有深意。 除了在探讨兵法时锱铢必较,其他方面都跟一个老大哥一样。 这番话并不是故意要指责他,而是在善意的提醒他。 黄品不但没什么不满,反而笑着应道:“谢过您的提醒,不过我心里有数。” 顺着李信手指的方向目光望了望,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道:“在边地口众同样重要。 没有人光有米粮,要塞也一样筑不起来。 现在天寒地冻,比地化之时动手要费上几倍的力气。 这个时候开工并不划算,而且就算把城筑起来也未必结实。”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摊摊手,“上将军给我的活计并不单是筑一座要塞。 从此地往东六百里的丈宽驰道也得我在一年内修筑完毕。 本来人手就不算多,更不能在此时有所折损。” “一万出头的人手,还要修筑一条六百里丈宽的路?” 李信惊愕的反问了一句,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轻叹道:“这还真是蒙恬这个家伙能做出来的。 他用人向来都是谁好用就把谁往死里用。” 李信下意识的吐槽,让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忍着骂娘的冲动小心翼翼询问道:“那按往常这路该修筑多久。” “这个说不好,要看地势如何,可地势再是平坦那也是筑路。 挖土、烧土、垫土、夯土、两旁挖沟,极为繁琐。 你手里这点人,一年肯定是……” 说到这李信猛得反应了过来,翻了一眼黄品撇嘴道:“蒙恬我能说得,你却质疑不得。 不要心存不满,能让蒙恬往死里用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而且往死里用也只是我的说辞,在旁人眼里那是重用。” 说罢,李信边抬手摸着短须,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蒙恬既然把工日定的这么紧,看样子是认为你一定能做完这个活计。 可看你不紧不慢的,也不像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把你的安排与我仔细说说,不然我有些放心不下。” “您这是开始以郡守的身份询问?”笑嘻嘻的打趣一句,黄品摇摇头道:“我的安排现在光嘴说您未必能理解,等看着物件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见李信的目光陡然一厉,黄品连忙继续解释道:“可没有贬损您的意思,另外我也是在等山北的消息。 若是再过几天还送不来所需的物件,我便立刻开工筑城。” 见黄品如此坚持,李信也不太好执意吩咐按他的安排去做。 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背起手沉吟了一会儿,李信缓声道:“你心里有数,我便再等上几日。 但你不能依仗着心思玲珑,便将什么都看得轻了。 若是一年内你真做不完这些活计,你是真要吃罪的。” 转过身望向南方,李信面色变得凝重,沉声继续道:“先前所言每一粒米粮都得来不易,并不是随口说说。 为了以战止战,灭掉六国这些年,黔首们吃的苦实在太多。 而且不单是秦人的黔首如此,那些新黔首也一样过得苦楚。 除了田税,徭役也压得黔首喘不过气。 现在大秦一统天下,黔首们的日子才稍稍好了些。 可往边地运粮,依旧还是一件苦事。 男子不足,妇人都要填补进来。 在此地吃的每一口米粮,都是那些黔首的血水和汗水。 而除却黔首们凄苦,朝堂上如今也极为不易。 我入咸阳时,听闻阿房宫只夯了基石便已停下。 田税也已经改为十二税一,征发徭役也尽量用以刑徒。 而对刑徒,也同样是尽量予以宽仁。” 转回身看向黄品,李信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处处在减免,那么国库便不丰腴。 花在边地的每一枚钱,都该仔细起来。” 喟然长叹一声,李信摇头继续道:“几代秦人打生打死,不是因为野蛮好战。 而是为了不被他国吞并,也不被他国所奴役。 如今天下一统,该是黔首们好好休养生息之时。 对于胆敢扰我大秦子民的贼人,在有些时候用不着太过在意。” 黄品没想到李信会与他说出这样的肺腑之言。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就差明着说那些胡人俘虏不用当人来看。 虽说听起来很残暴,但种群相争就是这样。 而且通过这些话也能看出李信是真爱国,对于普通百姓的关爱更不是以往那些贵族可比。 另外,李信这也是担心他完不成蒙恬交给的任务,出于真正关切而给的一种暗示。 琢磨到这,黄品对李信笑了笑,“您这真是把我当后辈来看的。 不让您这个日后的郡守出些彩,都对不起这份关心。 再等几日,保准不会让您……” 黄品的话还未说完,从山谷的北侧突然传来了马蹄与沉重的车轮声。 连忙将目光望过去,看到西横坐在打头的一辆装满黑色焦炭的大车上,黄品对李信猛得一挥手臂,“要等得来了,您不必再为此而忧心。” 第92章 焦炭与出现胡人 轻抚着车上码放整齐的焦炭,黄品第一次乐得合不拢嘴。 生铁硬而脆,熟铁软而韧,只有钢是又硬又韧,兼顾了生铁和熟铁的优势。 而不管哪种炼钢的方法都离不开焦炭,说焦炭是大炼钢铁的基石都不夸张。 装满焦炭的大车,足足不下二十辆。 按每辆千斤算,就是两万斤。 显然是炉窑法比简单的挖坑要靠谱,并且西横已经掌握了炼焦的方法。 “你这是挖了多少窑,烧了这么多的乌炭。”收了笑意碰碰西横的胳膊,黄品询问道:“这才过去半个月,还不够烧上两次,别以后还是烧不出。” 西横不认识李信,但从衣着上能看出这是个贵人,先是拱手行了一礼,才对黄品咧嘴笑道:“你走后我发了狠。 就是挖些浅窑而已,小百人做点活计不是难事。 一口气挖了二十个窑炉。 有五个是与你所讲丝毫不差的,其他的我都略微改动了一下。 恶祛他们这两千刑徒过来,采乌薪更是容易。 一天挖个两万斤都算少的,现在窑边都堆满了乌薪。” 说到这,西横目光复杂的看了看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二十个窑,就按你所言挖砌的过了半数。 我改动的那些,最多的出了四成,最少的只有两成。 只要按你的法子来,没什么烧不出的。” 扫了扫脸庞变得黝黑的西横,黄品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 顿了顿,黄品略微不好意思的继续道:“你知道时间紧迫。 烧出乌炭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去有铁石的山中垒炉冶铁。 今日先入营歇息,明日就要去山洞那边。” 西横咧嘴一笑,“有了乌炭你还怕我会累? 我现在都恨不得飞到冶铁的山洞那边,比你还急呢。” 一直默不作声打量着焦炭的李信听到是与冶铁有关,猛得抬起头道:“乌薪烧出的炭,冶铁比木炭用着要好?” 炼焦的法子黄品没想留在手里,没必要藏着掖着,对李信用力点点头道:“火头硬的不止一筹。 再有强风助力,于冶铁上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而冶铁出来的废渣也另有大用。 待天暖筑路时就会派上大用场。” 李信疑惑的摸了摸短须,“利于冶铁我多少懂些,可这怎么和筑路又牵扯上了。” 闻言,黄品先与西横相视一笑,随后拉着李信往营帐内边走边道:“在我营帐里待的工夫不短,您就没看出我的炉灶与平常的有些不同?” “不是半土半石的吗?”李信应了一声,更加疑惑道:“就是样子怪了些,可却极为好用,况且这怎么又说到炉灶上了。” 黄品没给李信做出回答,毕竟说得再多也不如亲眼所见。 扭头对西横一摆手,黄品大笑道:“拿锤子,那边的炉壁也由你来砸。” “那都是小事。”西横跟上来,语气点的凝重道:“有件大事还没与你说,六日前旷野上出现了胡人马队的身影。”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与李信同时停下了脚步。 “来了多少胡人? 你是如何应对的? 有没有折损人手?” 一千的更卒看守一万多的刑徒与胡人俘虏本就有些吃力。 听到胡人再次出没,黄品心中立刻一紧,急忙询问山北的状况。 西横摇摇头道:“胡人并未靠前,谈不上什么应对,更没有伤亡。 不过千余的胡人驻足观望,却极为不寻常。 这一次没动手,不意味着下一次不会动手。 另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来的这些胡人虽不似踩着你马上的铁镫,两脚下却斗踩着绳套。 可见马镫之法已经去胡人学了去。” 马镫那玩意儿太简单,看上一眼就能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于胡人做了绳套当马镫黄品并不感到震惊与忧心。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之前的大战,被弄死的胡人不下十万。 这才过了两月,胡人居然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 长城军团只在阴山一线留了万余左右的兵力,其余的都撤回了上郡。 而且留下的这一万人马还极为分散。 头曼那货要是真发疯,不按历史走向的再次组兵过来。 在马镫的加持下,肯定不会如上次那样打得轻松,甚至可以说他绝对要凉。 想到这,黄品将眉头拧成了一团,想要再询问的仔细一些,猛得又将要说得话咽了回去。 头曼吞并了一些部族是不假,可被蒙恬和涉间杀得也狠。 并且不光是族人死伤惨重,牛羊马匹基本上也都成了长城军团的战利品。 头曼那边该琢磨的是怎么不被饿死,根本不可能再次发动一场大战。 另外想到长城军团撤走头曼也根本没处去打听,黄品更加笃定了胡人不可能再次发动大战的判断。 这千余胡人估摸着就是过来探探情况,或是投奔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部落而途经这里。 绝对不可能出现动辄过万的胡人南下这种状况。 不过也保不齐有实在熬不下去的胡人铤而走险,认为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过来抢一波。 怎么也要安排些人手在山北煤矿那边来回巡逻巡逻。 发现胡人过来也不用硬拼,带着挖煤的人能够快速退回山谷就可以。 他这边米粮紧巴,胡人那边更是就要饿死,干耗都能让胡人受不了。 想到这,黄品将眉头缓缓舒展开,对西横询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怎么做的安排。” “百将宝鼎从刑徒里挑了五百,临时充当戍卒,并且将营地迁到了山腰。” 从兜囊里拿出一片木牍递给黄品,西横继续道:“这是宝鼎的传信,不过所言与我说得相差不大。 到底该怎么应对,还是得由你做主。” 黄品对宝鼎的做法很满意。 派到山北的刑徒都是表现极佳,并且还是都想留在边地的。 加之对阵的是胡人,根本不会存在反水的可能,完全可以放心的去用。 不过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这个戍卒完全就是对刑徒换个叫法而已。 手里没有武器,身上也没有甲胄,起不到什么作用。 低垂下目光沉吟了一阵,黄品抬头看向李信,“上将军给的巡边地界太长。 我手里又只有一千更卒,想要守住山北的乌薪,恐怕真要从中抽些刑徒。 您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我现在只是陇西侯,没有半分官职在身。 你是备塞都尉,改如何安排是你的事。” 李信停下脚步一直没作声,就是在留意黄品的表情变化。 将黄品由最初的无比凝重,到眼下的放松看个清清楚楚。 而通过表情的转变,李信多少能猜出些黄品都琢磨了什么。 对黄品这么快就稳住了心神,且能够把事情想得通透。 李信更是极为满意,自然不会对如何安排指手画脚。 第93章 再有这心思,看我打不打你 胡人遗留或者说是发现的这处山洞可以说是绝佳的冶铁之地。 洞口的高度虽然只有六米的样子,但是进洞十几米后的洞高陡然增加到三十几米。 而且洞内的面积虽然不太规则,但也算得上宽敞,大概有三四个篮球场那么大。 垒砌七八座冶铁的高炉绰绰有余。 不过考虑到上料以及加装鼓风设备,黄品只打算在洞内砌五座小高炉。 不过规划也只是规划,真正实施起来其实很繁琐。 在第一步垒砌高炉的材料上就颇费工夫。 铁炉全由黏土垒砌,黄品怎么看都觉没有安全感,最起码也要砖土结合才行。 而想要砖砌,就要先修筑砖窑。 好在秦砖汉瓦并不是平白得来的名头。 这个时期已经有了成熟的烧砖技术,并且不管是实心砖还是空心砖都能烧制。 但或许是出于粘合材料的原因,烧制出的砖大多用于铺设地面而没用到到砌墙上。 而有水泥,有砖,而且能冶铁就能制作钢筋,盖个二层小楼根本不是问题。 这让黄品甚至生出一股想要当个包工头的冲动。 最不济给自己盖房的时候也得弄个后世标准的自建房。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加之还没开春在外边也盖不了房,黄品只能暂时按捺住这股冲动。 而对于用砖来垒砌高炉,西横出于技术惯性的原因,心里其实是不太认同的。 可考虑到黄品每每都能带来惊喜,以及烧制乌炭的经历,还是按照黄品的吩咐先挖起了砖窑。 并且对于黄品提议高炉由圆形改进为椭圆形,以增加风力送达到炉中心提高炉温充满了期待。 有动力,又不缺人手,虽然繁琐了些,但是一步一步进行的十分顺利。 挖砖窑以及挖土烧砖这期间,黄品将胡人俘虏全都给调拨过来进行采铁石以及冶铁需要的其他石料。 当高炉垒砌起来时,已经囤积了相当可观的铁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纯以人力碎石与捣粉,效率还是低了些。 只能等开春冰冻的河流开化以后效率才能提高起来。 不过当忙碌了一个多月后,看到第一炉铁水缓缓从出铁口缓缓流出,唯一的不足也被黄品抛在了脑后,心中满是欢喜与兴奋。 “乌炭的火头是真硬!” 看到铁水流出的西横比黄品还要兴奋,手舞足蹈的喊了一句后,抬指着高炉声音发颤的对黄品道:“改了炉形,风也能鼓得更深。 以往要烧上一天一夜,现在居然缩短了半数的工夫。 今后农器得来更易,军械更是可以以铁代铜。” 黄品虽然也兴奋,但兴奋点与西横不一样。 他兴奋的不是缩短了多少时间,而是出于完成了一个超大手工制作的满足感。 而且眼下流出的铁水冷却后只是生铁而已,离着钢还远着呢。 他想看看西横是如何将生铁增加韧性弄成钢的。 收了脸上的兴奋之色,黄品对西横朝着铁水努努嘴,“别说这些没用的,赶紧接着弄。” “几个小子已经带人在放铁范了。” 应了一声,西横指了指石槽,神情依旧激动道:“待定型后再烧上一遍铁器就耐用了。 下炉再烧就不能烧得这么猛,得弄些锻打用的铁料。 到时给你与陇西侯一人锻把上好的铁剑出来。” 黄品摸了摸下巴,西横的锻钢方法还是繁琐了些。 炒钢法也还没摸索出来,灌钢法就更不用提了。 其实看不看接下来的操作,没什么大意思。 偷偷瞄了一眼一直没做声,一脸新奇的看着铁炉与铁水的李信。 黄品低头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打消了现在就讲出两种制钢的方法的念头。 打算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成为私人钢铁巨头的可能。 想到这,黄品对李信挥了挥手,“一起回营帐歇一歇吧。” 李信虽然对冶铁不懂,但也跟着黄品连跑带颠的一直忙碌。 既然铁水已经烧出来,没什么再可看的,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碍事。 听了黄品的喊话,李信边迈步往洞外走,边开口道:“北假真是一处宝地。 开春后黔首迁过来,农器能够直接发放下去。 这对于垦田而言,是件天大的好事。 待工师从刑徒中多挑些人手,这里就能设置武库。” 扭头看了一眼黄品,李信脸上带着笑意道:“听工师所言,改进之法又起了大用。 看样子你这次又要得赏赐了。 若是我真能成为北假的郡守,有你这个农都尉,我可省心太多。” “十成得劳功,我与工师只能共占六成,那四成可是您的。” 咧嘴对李信笑笑,黄品抢先继续道:“这可不是媚上。 按律法山泽之物可不是随意动的,若没您给顶着,还要等采铁官的传令才能开动。 这一来一回没个半年休想动铁石半块。” 李信撇撇嘴,“还说不是媚上,我不来你便不敢动了? 之前的乌薪你不是照样派人挖了。” 顿了顿,李信哈哈笑了两声,用力点点头继续道:“不过这个媚上我很喜欢,而且今后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 收了笑意,李信长叹一声道:“大秦山泽众多,采铁那边又人手不够。 总不能都将发现铁石的大山都一封了之。 之前在咸阳时已经有传闻允许大商接手采铁事宜。 官府只制定售价与抽取铁税。 这里全由官营,怎么也比让大商取利一些要划算。” 黄品听了李信透漏出的消息,脸上先是闪过一抹兴奋,不过随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放开的这个口子是采用大商人控制冶铁业,而官府再对大商人进行控制。 虽然还是属于间接官营的范畴,但多了一方参与进来,不但意味着要分出一些利润出去,更意味着官府其实对铁矿的开采已经有心无力。 可以断定大秦的财政肯定是已经要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 也难怪李信之前会那样在意每一粒米粮和每一枚钱币。 而且这或许就是二世上台后要提高赋税的原因。 增加了一条促使大秦灭国的一条诱因。 “国获全利难道不好?”看到黄品皱起了眉头,李信轻哼一声道:“你这副样子可是有些讨打。” “您误会了。” 被叫回神的黄品赶忙应了一声。 脑中飞快地转动一阵后,觉得以他现在的职位,大秦的经济发展与循环根本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而且即便他能主持大秦的经济,他也没这本事在短短的几年内扭转乾坤。 与其操心这个,还不如多想想如何在几年后的滔天巨浪中存活下来。 卡巴卡巴眼睛,黄品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您说起大商,倒是勾起我的兴趣。 您说今后我若是也走商路怎么样。 毕竟我那么多秘法,若是进行贩卖不但能使国强,还能两边都得了利。” “你皱眉就是因为这个?觉得秘法献出去你吃了亏?” 李信停下脚步盯着黄品看了看,嗤笑一声继续道:“确有大商因财丰而获封。 可因商得功能与军功相比? 就拿巴清这个富可敌国的巨贾来说,她有那么多财帛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窝在咸阳城里动弹不得。 以你的聪慧,下边的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说到这,李信眼眸猛得一立,一掌一拳相互用力拍握了几下,语气不善道:“好好的军中奇才不去做,尽琢磨那些无用的。 再有这样心思,你看我打不打你。” 第94章 政哥给亲自取字 随着黄品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营帐内的荷尔蒙气息达到了顶点。 不过有句话叫小别胜新婚,黄品根本就没释放够。 但是这次白玉的反应与以往不同,摇摇头便起身拿起帕子清理起来。 向帐帘处瞟了一眼,黄品看向白玉,“是觉得有些太早有些不好意思?” 坐起身子拉住白玉的手,放在小黄品上,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蒙成不是回来了。 有陇西侯在,他不敢在巡营上有所懈怠。 况且陇西侯把我赶回营帐,为的不就是让你我欢愉。 再者现在营里又有哪个不知道咱俩勾搭到了一起。 有什么放不开的,你现在收拾就是在白费功夫,过后还要在来一遍。” “什么勾搭?!” 翻了一眼黄品,白玉拨开黄品的手道:“一到这个时候你就只剩一个心思。 你带人去冶铁已经去了一个多月,可郿县那边还没传信过来。 我是真没兴致陪你欢愉。” 白玉提起这个话茬,黄品才想起来郿县那边耽搁的确实是时间有些久了。 但他却不似白玉那么着急,还是觉得问题不大。 有王离和涉间这两大佬从中斡旋,这婚事肯定不会有变数。 不过他能理解白玉的焦急的心情。 而且啪啪这事得两个人都愿意都有心情才是真正的和谐。 黄品收拢了继续下去的心思,对白玉安慰道:“咱俩现在的关系在这边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你除了嫁我,不好再嫁别人,不用那么担心。 那边得了消息,不单要走一走纳采问名这些过程,肯定也要先了解了解我这个人。 总不能一无所有下就同意了此事。 更何况涉将军与你们家还有交情,婚事肯定能成,你就别多想了。 即便不同意,我也会把你抢过来,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你觉得我是在担心这个?” 将里衣和袍子穿好,又帮黄品穿上衣物,白玉轻蹙着眉头继续道:“这么久没动静,肯定是在盘算着如何占了屯田策。” 捋顺了几下黄品的衣袍,白玉轻哼一声道:“先前就不该把屯田策一并给传回去。” 黄品抬手轻放在白玉的眉间,边向眉梢抹动舒展开紧皱的眉头,边开口笑道:“不先把法子给了,你觉得他们能同意你我的婚事? 我虽然立了不少功勋,可却都是在边地,传扬到郿县去最早也到春耕的时候。 再者你毕竟是出身郿县,就算真吃亏,就当回报乡里了。 到时候你跟我私奔也理直气壮不是。” 白玉白了一眼黄品,“能好好的举办婚事,为何非要偷偷摸摸的。 那边若是不同意婚事,还用了屯田的法子,看我提剑回不回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见黄品还要开口劝慰,白玉抢先继续道:“不是我小气,不舍得这个法子。 而是老秦人向来以义、信行事。 真干了那让人嚼舌头的事,那还是老秦人? 光是这一件事就再难出头。” 黄品轻叹一声道:“若是用了法子,始皇帝又同意了,你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你折腾回去一趟,除了言语上贬损贬损再没其他的用处。 莫不如让他们欠咱们个人情。” 白玉知道黄品的想法,鼓着俏脸道:“这事不用替我想着,更不用因我有什么顾忌。 他们若是能想到欠不欠人情的事,还能等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顿了顿,白玉起身坐到了案几旁,掏出几片木牍和笔墨道:“婚事询问他们只是敬一敬罢了。 如今我至亲皆无,我要嫁给谁只有我说了算。” 黄品挠了挠头,“你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 黄品的话还未说完,帐帘猛得被掀起。 不但王离、李信以及涉间走了进来,后边还跟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而且这还不算完,透过大开的帐帘还能看到外边站着密密麻麻的生面孔。 这场面直接给黄品弄懵逼了。 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难道是来捉奸的? 可王离、涉间还有李信,都知道他跟白玉的事。 而且凭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是有人来捉奸,他们也得帮着挡才对。 “快站起来。” 看到黄品呆愣的样子,李信憋着笑吆喝了一声后,抬手向身后的一人介绍道:“这是为陛下传诏的尚书林,快行礼接诏。” 尚书林笑起来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和蔼的跟个邻家大叔一样,没有半点宫官的样子。 听了李信的介绍,尚书林对黄品摆手道:“都尉品乃大秦少有的贤良。 陛下给你传诏是念你为国立有大功,为你取字天赐。 今后继续为大秦殚精竭虑便好,不必在意那些虚礼。” 将装着诏书的木盒双手递给黄品,尚书林爽朗的笑道:“陛下知晓你的婚事,特意命人查了你是出自春申君那一支黄氏。 这一次来的可不光我一个,还有你离散百年的族老。” 说到这,尚书林假模假样的擦擦眼角,喟然长叹道:“离散百年而归,想想都让人心中发酸。 族人团聚乃是天大之事,我就不留下碍眼。 快与族人相见,再商谈着如何举办婚事吧。” 黄品惊得是目瞪口呆。 政哥亲自给他取字天赐?! 并且还真给他安排成春申君的后人?! 还十分贴心的把人家真正的后人给弄过来办婚事?! 我勒个去,政哥这是真敞亮,手笔也非同凡响。 白玉刚才的担心完完全全是多余的。 “族叔,离散这些年真是苦了您!” “族叔,您这一支总算是有了音讯,先祖若是知晓,定然泉下欣慰。” “能与族叔再次相聚,阳夏黄氏终是再无憾事。” “族侄只余一人而归虽为悲事,但婚事已定,必为阳夏黄氏再添族丁!” “此言甚是,族侄不经几年便可多子多嗣。 都不必为此次团聚过于悲戚,该好好庆贺才对。” “此乃喜事,族侄你万不可心悲,我为你父世,知晓亲子之情。 你父与父世等族人只会为你归家高兴,而不会有悲伤。” ………… 黄品还沉浸在尚书林带来的消息中时,呼啦从营帐外涌入了七八个二十三十岁的壮年和四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年男子。 当听到那些二十三岁的人一口一个喊自己族叔,回过神的黄品眼角一阵抽动,直接emo了。 第95章 开心与命名安登 王离笑的很开心,涉间也笑的很开心,李信笑的更是开心。 王离的开心是源于老秦人终于得以入塞从军。 算的上有一支真正愿意死命随他冲杀的军伍。 涉间的开心源自于妖孽原来也有青涩害羞,甚至是手足无措的时候。 李信的开心则源自于真心为黄品与白玉姻缘高兴。 他与黄品接触的时间虽不算长,可相处起来实在是太过舒服。 这个舒服不是被阿谀奉承的那种舒服。 是相处间的分寸被黄品拿捏的恰到好处。 是交谈时无论涉及到什么,都能给出以往从没想到过,仔细琢磨琢磨却极为有道理的看法。 是每日都眼见着黄品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将边塞经略的更好。 是遇事时的不慌不乱,能够快速沉心思虑做出正确决断的果决性子。 除此以外,李信已经接到诏令正式出任九原郡守。 而婚后的黄品必然会更加稳重与奋进,这样的得力属下,他又怎么能不喜欢。 从陷入惊喜与惊愕中回过神的黄品,即便是被几个大佬安排成包包子与烤串的小工,他也同样笑得很开心。 他的勋爵与职位虽然没有变动,更没被召入咸阳,但政哥却给他取了字。 而且取的字还是天赐这两个字。 这个待遇不但堪比破天荒,更不亚于给了个超级防护盾。 类似于蒙成这样的人物,除非是失心疯了才敢给他使绊子。 除了取字,政哥还给他安排成了黄歇的后人,身份的问题就这么简单而又直接得给定下来了。 而黄姓都是源自于黄国,肯定都是一枝上分出来的。 对于黄歇成了他的祖宗,黄品没什么在意的。 对那些突然间冒出来的面相看起来比他还成熟的大侄子们。 以及演技杠杠的动不动就眼圈就泛红的几个所谓族叔。 黄品十分清楚的知道这些人为何会接受他入族谱,又为何会不远千里冒着严寒急匆匆地赶过来。 不过对此黄品并不抵触,也没有因为他们的功利而生出鄙夷。 首先是这个年代的宗族认同感,比后世时要强的多。 其次是黄氏当年因为黄歇,被打压的实在是太狠。 死的死逃的逃,改氏的改氏。 百年间黄氏别说出个像样的人物,基本全成了普通的百姓。 甚至有可能阳夏这一支是唯一一支还在以黄品自称的。 他如今的官职虽然不大又是身处边地,可却已经在政哥那挂了号。 在一般人眼中,他绝对是大秦的年度最佳红人,今后必定会飞黄腾达。 对他这个红的发紫的潜力股,沉寂了那么久的黄氏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甚至就算他真是胡人,只是随意自称的黄氏出身,阳夏这一支都会毫不犹豫的接纳他。 更何况还是政哥下令让他们来认亲,并且主持婚事。 不趁机往他这塞进来一些族中的优秀子弟以便黄氏再度崛起,那纯粹是个傻憨憨。 而阳夏黄氏的这个做法,黄品除了能理解以外,也认为这是个双赢的举动。 阳夏黄氏主动靠过来想要沾他的光,就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与他捆绑在一起,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现在正是缺少可靠人手的时候,得了阳夏黄氏的助力,很多事情他都能够着手进行操作。 而他活的滋润,阳夏黄氏自然不会差,他若是出事,阳夏黄氏同样跟着受牵连。 他安排下去的事,阳夏黄氏的族人执行起来不会打半分折扣。 最后出现的来自郿县的白家族人虽然把白玉带离个营帐,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可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政哥更是同意了屯田策,将郿县的老秦人顶到北假地来屯田。 而郿县是秦国的老牌大县,而且郿县只是一个统称。 算上周边的几县,可战的老秦人不下几万。 就算是过来一半,北假地的安全系数都是成几十倍的增长。 将来跟项羽和刘邦也有谈判的资本。 甚至如果发展的更好,还能为了心中憋着的那股劲,跟那两位掰掰手腕。 面对逐渐变得利好的局面,黄品再是深沉,自然是止不住发自内心的那股笑意。 “小子,白玉早被你得了手,别光顾着在这傻乐。” 黄品的婚事重要,但比起北假地来,还是如何治理边塞更重要。 而且李信觉得也该把一些消息透露给黄品。 满意笑意的盯着黄品忙碌了一阵,李信先是调侃一句,随后把九原郡守的官印从腰间拿起晃了晃,“手里的活不耽搁耳朵听,也不耽搁嘴说话。 从今日起我就是九原郡的郡守,你小子也正式成了我的下属。” 将官印放下,李信朝着帐外筑城的高台努努嘴,“新立的九原郡统辖河南地与北假地两处之地。 你这里修筑的要塞,陛下亲自给取名安登塞。 你心心念念的往东二十里的那处丰腴之地,也将筑一座安登县城。 你小子也算有些才情,安登县的县啬夫也将由你暂时兼着。” 虽然与李信混得已经熟悉,但涉及到政令,黄品不敢随意说笑,立刻收了笑意应声道:“属下定不负郡守的信任。” 应声过后稍稍一顿,黄品脸上再次挂满笑意,语气不似刚刚那么郑重道:“恭喜您得偿所愿。” 王离见黄品能够被李信重用,笑吟吟的接口道:“安登县也由你来统管,这是陇西侯给你施展才华的机会。 更是照顾你与白玉之情,不忍你们新婚便要分离的太远。 郿县的迁过来的屯田之军,就将安置在安登。 你若将此处经略不好,你是真对不住陇西侯对你的信任。” 王离这番话李信自然明白是什么用意。 黄品不管与谁的关系最为亲密,最终都是大秦,是始皇帝的人。 王离这个做法略微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刚与王家彻底消了隔阂,李信不好就此多说什么。 对要起身行礼的黄品摆摆手道:“你我相处有些日子,你如何我十分清楚。 比我家的那几个亲子强了不知多少。 不需要对你叮嘱太多,但是有件事情你该知道。 取名安登,是从马镫与马鞍中各取一字。 这既是陛下对你劳功的肯定,也是在鞭策于你。” 想起黄品这段时间忙碌的那些事,李信摸着短须笑道:“你这段时间没白忙。 陛下不但传令要在北假地新筑城墙与原来赵地的相连。 还要筑一条九原直通咸阳的驰道。 你既然胸中大有沟壑,那就担子压得再沉一些。 给你新婚一月的假日,过后你可要忙碌起来。” 第96章 安登将是老巢 和煦的春风替代了呼啸刺骨的寒风。 阳山以南的苍茫旷野上再不是半白半黄的荒野之色,逐渐出现了一些绿色。 冻结的大地开始解冻,溪流开始缓缓地流淌。 大小走兽也开始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望着眼前生机盎然的景象,黄品脑海中下意识的浮现出动物世界里‘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这句开场白。 再想到与白玉成婚半月以来每天都是昏天黑地的摔跤。 也正应了开场白后边‘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万物开始躁动’这句话。 扭头看看脸色变得更加艳丽的白玉,黄品呵呵一乐,“其实咱们和那些走兽在某些方面没什么区别。” “又开始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扫了一眼远处的鹿群与河里的野鸭,白玉美眸中满是无奈的继续道:“让你看在哪里筑城合适,不是让你看这些走兽的。 再者人就是人,与这些走兽像什么。” “你看那个最高大的鹿在干嘛。”抬手指向远处鹿群里那头没羞没臊的公鹿,黄品坏笑道:“与咱俩这几日做的事情难道不一样吗?” 白玉仔细看了几眼鹿群,俏脸猛得发烫,扭头看向黄品娇嗔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朝着身后不远处使了个眼色,白玉鼓着俏脸道:“不但两位叔翁与族亲,还有你那几个阳夏来的侄子都在后边呢。 少把床榻上的话在这里说,被听了去指不定怎么笑话你我。” 黄品扭头看了看白婴与涉无疾几人一眼,撇撇嘴道:“除了涉翁,其他的哪个敢取笑咱俩。 我可是只休了半月就又出来当牲口。 真敢笑咱俩,安登城我就明年再筑,那几个小子也赶紧回阳夏去。” “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白玉脸色略微变得有些落寞道:“咱俩大婚已毕,我总不能总留在营里,安登城快些筑起来,也好着手盖自家的宅院。” “这里是边地,咱俩即便成婚也不可能让你立刻就离开大营。 再者咸阳又已经下令屯军延长戍边,更允许家眷往这边迁。 没必要急着分的这么清楚,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 将目光落在野鹿河的河畔,黄品沉吟了一阵继续道:“安登城是为了垦田而筑,不能依山而建。 少了地势的险峻,就要想办法从城防上弥补。 若按我的意思来建,现在人手并不充裕,这城一时半会筑不完。” 白玉歪头看了看黄品,“新秦中城也就筑了四月而已。 你难道还想筑得与咸阳一样是怎么着,再慢有半年也够用了。” 王离在临走前已经隐晦的提醒,安登县与安登要塞能够同取一名并不是那么简单。 只要他能再取功勋,政哥很有可能将这里给他当做食邑之地。 对此黄品倒是不太期盼,能将安登县划给他当食邑,至少得是封侯的功勋。 这相当于画了个大饼,王翦为大秦打了一辈子仗才得了侯爵。 而他按正常的劳功来算,应该突破民爵最高的官大夫这一级,至少是五大夫或是左庶长。 但是这些功勋里只有一次是从战场上得来的。 而且政哥还从其他方面给了弥补,压着他的爵位没什么毛病。 他想要得了安登的食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甚至是再想往上升个一两级的爵位都很困难。 政哥这么安排未必没有考察他的意思。 如果觉得他可用,以他的年岁极为可能留着给下任接班人来启用。 因此黄品打算将安登打造成一座坚城,根本就不是为了食邑。 而是不管政哥出于什么考虑或是局势如何变换,他一时半会儿都将留在边地。 安登县将是他真正的老巢。 对于自己的家,当然是安全系数越高越好。 因此黄品眼中虽然满是宠溺的笑意,但却依旧对急于修建自家宅院的白玉摇摇头,“这次不能依你。 安登城必须要筑得仔细些,不能跟新秦中城那样。” 白玉美眸眨了眨,思索了一下道:“你是想把县城也按着安登塞那样去筑? 可有那个必要吗? 这里可不似要塞就处于山口,光是取石就极为费力。 更何况沿着山南的山脚还要修筑连接赵地的城墙。 你更没必要大费周章。” 黄品其实对在阴山以南修筑长城这道命令并不是太赞同。 胡人被冬日那一战彻底给打得胆寒。 自从上一次西横炼焦时出现过一次千人的胡人,到现在一直不见胡人的身影。 这个时候就该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将长城修筑到阴山以北的戈壁边缘。 将戈壁当做一道天然的屏障。 为了与赵长城相连接,而在山南修筑长城,黄品觉得没多大的实际意义。 不过考虑到政哥或许是出于在山南修筑长城可以在人力物力上都要节省许多。 加之他不能政哥给取了个字就真飘起来,啥啥都要发表意见。 黄品即便是心里不赞同,也要按令行事。 既然山南的长城作用比在山北要差上一些,安登城就更不能修筑的糊弄。 对于白玉的乐观想法,黄品再次摇摇头,并且低声将缘由给讲了一遍。 白玉对黄品的担忧大为不解,轻蹙着眉头道:“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多了。 胡人都退到了大漠以北,卑移山那边的胡人见了咱们的戍卒连弓都不敢抬,就怕引起误会。 更何况在山南筑墙也是为了北假地的更卒能够快速上去。” 顿了顿,白玉想起屯田策,抿嘴笑了笑道:“另外陛下在山南筑烽燧筑墙,你就不觉得与屯田有些关系?” “我是看出来了,什么事你都能与我联系到一起。” 黄品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句,摇摇头道:“其实与屯田无关,应该就是单纯的省钱。 而且从之前的那个猜测来看,既然不会止步于此也就没必要修筑的太过靠北。” 说到这,黄品叹息了一声。 政哥的谋划虽远,目光极为独到,愿景也很美好。 可惜还没等真正实施就戛然而止。 直到汉武帝的时候才真正实现了这个谋划,可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如果大秦的时间再充裕些,真的完成脚踢东胡,西取河西走廊的壮举。 大秦能不能出现盛世不敢说,但从国家层面的经济上肯定大为改善。 而多了财源,就不必多从百姓身上攫取。 “你怎么又走神了。”看到李信与西横从阳山的方向疾驰过来,白玉翻了一眼黄品,“你等的人来了,回回神吧。” 第97章 活得这么干 “按你所画所言,安登城的城墙比咸阳城都要结实。” 盯着黄品在地上画的简易城图看了半晌,李信咋舌了一句,满是遗憾的继续道:“这城若是真能筑起来,必定极为雄伟。 可你该知道,北假地这段的城墙以及九原通往咸阳的驰道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根本抽不出那么多工夫和人手按你的心思去筑城。” 白婴听了黄品的讲述可谓心潮澎湃。 不说砖石包土的城墙满大秦也没有一座。 单是城外相连的瓮城,就足以让来犯之敌大为头疼。 上有箭楼,城门有门闸与雉堞。 只要把敌人放进来落下门闸,一个都别想跑回去。 再加上城外的壕沟与羊马墙,即便是立于平地无天险可借,也极为安全。 只要城中米粮够吃,箭矢囤积的够多,就算来上十万的胡人也不惧怕。 这样的城,谁住在里面不安心。 听到李信要否定的意思,白婴立刻接口道:“敢问陇西侯,城筑得小些也不行吗?” 安登城今后就是郿县老秦人家眷驻扎的地方,对于白婴的发问李信能够理解,不过却还是摇摇头,“不是我要阻拦,而是人手真的不够用。 这次迁徙过来的百姓不多,主要是沿河垦田与筑城。 燕赵之地边墙的连接,山南边墙的修筑,还有一千多里的驰道都担在屯军、更卒以及刑徒身上。 而其中又属新立的九原所担最为繁重。 工师勘察地势后,五万屯军也将抵达,到时就要立刻开筑边墙。 剩余的更卒与刑徒也不得闲,要将安登与九原县筑路连通。 真是抽不出太多的人手与工夫筑安登城。” 想到黄品不是不知道九原郡的担子有多重,可却还是提了这个筑城之法。 李信将目光挪到黄品身上,扬了扬下巴道:“别把人兴致勾上来就不吭声了。 如此筑城是你提的,你可有解决人手不足的办法。” “您太高看我了,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边哪一样活计都非常繁重,眼下分的这点人还都嫌不够,我能有什么办法。” 看到李信的目光变得不善,黄品呲牙笑了笑,“不过若是您能抗住上边的施压,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信冷哼一声,“未说是何法子,倒是先把责任推到我这。 若是你琢磨的不可用,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您这样可有些不讲理了。” 对李信皮了一句,黄品脸色一正道:“活计要分个轻重缓急。 其中九原通往咸阳的驰道最为繁重,也最是耗时。 连接边墙的修筑在繁重上排在第二。 九原间的道路连通排在第三。 沿河三十四县的筑城,可以说排在最末。 我认为眼下该排除掉最繁重的与最末位的。 先修筑需要连接起来的边墙,以及对河岸沃土的开垦。” 听了黄品的提议,李信额头上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语气不善道:“你琢磨的就是这样的法子? 不筑城黔首居于哪里,且黔首还在路上,又如何垦田? 还有修筑驰道的命令以下,你一点不去动等同于抗命。 你这不是让我抗着施压,而是要把我的人头往剑下塞。” 黄品对李信再次咧嘴笑了笑,“您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驰道的一端就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哪能一点不动。 黔首既然已经在路上,可以让黔首先做些挖土烧土的活计。 垦田的活计不能等到黔首来了再做,那样今年将种不上半粒米粮。 由咱们这边的刑徒与胡人俘虏去垦田,去种米粮。 而咱们从胡人那虏获了那么多牛马,垦田挖渠对我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活干的糙些,前后有一月左右就足够用。 再加上不管垦田也好,修筑边墙也好,都是在北假这一堆儿一块儿。 耕田完毕后走不多远就可以直接筑边墙。 如果再算上就低停下修驰道的黔首,一来一回间两边至少同时少走一千多里的路途。” 说到这,黄品对李信挑了挑眉,笑嘻嘻道:“这样一来不但省了功夫也省了米粮。 待快入秋的时候将黔首调回。 那个时候驰道铺设的生土多少能铺了些,也不算是抗命。 而秋收与筑县城的活计又能交给赶过来的黔首。” 顿了顿,黄品脸色变得凝重,沉声道:“本就背井离乡,又干得都是些重活。 在吃食上最好不要亏了那些黔首,甚至有可能的话,今年省出的米粮也能给发下去。” 随着黄品话音的落下,周围发出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九原郡的治所九原县在北假地的东部,距离咸阳有接近两千里的路程。 三万户的边民与九原近十万的人手,只要少来回折腾千里。 虽然过后还是要折腾一回,可九原这边已经垦田出来。 对于眼下而言,不但省出来的米粮就将不计其数,对于负责运粮的黔首而言也轻松了不少。 来年更是至少能有一小半的米粮能够自给自足。 顷刻间能衡量的如此清清楚楚,这心力简直堪称恐怖。 所有人心里都生出同一个心思,黄品有些不似人了。 被李信抓壮丁,给征辟到九原郡守幕府的黄品与白玉婚事真正的媒人涉无疾,捏着胡须嘬了一阵牙花子,率先对李信开口道:“都尉所谋之法,我看可行。 郡守该尽快传信于咸阳,并且派人过去统辖迁来的黔首。” 回过神的白婴脸色十分复杂的看了看黄品,对李信接口道:“郿县过来的屯户数目不少。 郡守可下令与黔首留下一同筑路,屯户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信目光落在黄品身上良久,十分感慨的长叹一声道:“你这九尺的身躯,满身长得都是心思。 两边几月间的停驻,真是方方面面都得利。” 瞥了一眼西横,李信摸着短须继续道:“难怪冶铁那边不停的制犁,你这是早就有了谋划。 不过这是对今年而言颇为有利,来年的驰道该如何个修筑法。” 黄品耸耸肩道:“如何筑驰道不是早就研究过了。 咸阳那边铺生土,其实就是为了给陛下看得。 真正筑路要从咱们这头开始。 九原有乌薪,可抵近将生土碾碎烧成熟土。 加之又不缺牛马,压道的石碌碡冬日里就已经凿了几个出来。 自北而南的修筑,驰道压实的快,又不能借力运送筑路的重物。 按部就班的这么弄就可以,没别的比这个再快了。” 李信撇撇嘴,“少装糊涂,你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将近两千里的路,而且还是宽二十丈的路。 就算是挖空一座山也不够填抹的,我上哪给您弄那么多的灰浆去。” 李信眉头一皱,“铺了灰浆可不长草,不起烟尘,你真没办法?” 黄品向上翻了一眼道:“有办法,只要您能调来百万的人手,您要啥我给您弄啥。” 第98章 两个新秘法 北假地不缺牛,但这些牛都是肉食或是产奶所用。 在草场上悠闲自在惯了,哪里会乖乖听话的去耕地。 为了让牛驯服,自然要给套上鼻环。 黄品有过农村生活但不算太多。 只是小时候寒暑假时待在过农村的姥姥家。 给牛上鼻环的原理虽然懂,但却没见过是怎么具体操作的。 饶有兴趣的看着西横领着一众木料匠人先将牛赶到架好的木架中固定住。 随后在牛鼻子里摸了摸就飞快地将打磨光滑的木环给穿了进去。 被穿了鼻环的牛只是稍微出了些血,随后哞哞叫了几声,就顺着打开的木架自顾自的出去在地上找草啃食。 办法简单有效而又创伤不大,这些牛今后想不出力都不行。 而且地上的草也只是啃食了片刻,就被负责垦田的刑徒给赶往划分好的地段,开启新的牛生。 当然也有脾气特别暴躁的公牛进行反抗。 不过卡在脖子下的横梁只是稍稍往上挪动一些距离,仰起头的牛再有蛮力也使不出。 还是乖乖的要被套上鼻环,并且还要多挨上几鞭子。 “这么个活计你也非要我来。”见下边的工徒做的都不错,西横当起了甩手掌柜,凑到一直看热闹的黄品身旁,边闻了闻身上的味儿,边略微不满道:“几天都散不下去,还不如在洞口冶铁。” 目光飞快地扫了扫四处,见所有人都瞧着牛那边,西横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夹铁的铁锭已经不下万斤。 你真不打算把数目报上去? 一旦事发,那是要死上一大片人的。” “凑过来就是打算说这些的?”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了两下继续道:“离山洞就隔了不到五里,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这样做是在验证秘法是否可用,且防备随意让人瞧了去。 方圆百里又是我说了算,谁的脑袋也掉不了。” 西横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摇头低声道:“都是三斤一块的上好铁料。 稍加锻打就是又韧又硬的上好长剑。 真被人抓了把柄,即便始皇帝给你赐过字,也将难逃一死。 而且下边的小子和从山北挑的人手,已经有所怀疑。 你赶紧给个定夺出来,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实在太危险。” “再等一等。”黄品应了一声后,便转身向无人的旷野方向踱步过去。 “还要等一等?”西横跟上去,语气急迫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些铁料到底如何用,你总该跟我说一说。” “干什么你还不知道?” 黄品扭头看了看西横,风轻云淡的继续道:“冬日里不是你求着我要做钜子吗? 我这人向来心软,做不做钜子的无所谓,但不能眼见着你们就此消亡。 既然给你出了主意,那就得实施。” 向南边的方向望了望,黄品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的刚发出的绿草道:“你门内的墨者以及我在阳夏的族人,估计再有一月两月就能陆续赶过来。 我会以打探胡人消息的名义,安排他们去漠北或是西边的月氏走一趟。 寻个可靠的部族充当胡人的锻铁奴。 随后这些铁锭就能流入北地的屯军,甚至是折腾一圈后再次回到山里。” 西横惊得瞠目结舌,缓了好半晌才颤声道:“拿着山里的铁锭在外转悠一圈后再卖给军中? 你这心思怎么样不说,胆子却堪比胆大包天。” 深呼吸了几下,西横竭力压住身体的颤抖,脸色凝重的对黄品沉声道:“墨门传扬学说确实需要钱。 但这样赚来的钱,墨门不屑于用。 我劝你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做无异于国贼。” 顿了顿,西横的语气更加坚定道:“不是劝你,是你必须打消这个念头。 魔门再是落寞,也不能成为贼。 以你之才更不该如此自毁。 冶黑金的秘法可以当做从没用过,那些铁锭我会一点一点带回去,不被瞧出端倪。” 黄品眼中目光闪烁了几下,故意用不悦的语气道:“没得商量? 铁锭没流往外边,而是入了大秦军中。 相当于我用自己的秘法来赚钱,又丰沛了大秦的武库。 这称不上国贼,甚至可以说各取所需。” 西横不为所动,眼中的目光变得复杂道:“或许你身处胡地久了,心思也与胡人相差不大。 但现在你身处的是大秦。 我同意跟着你私自聚财已经落了下乘。 再做这等恶国之事,那是一点道义都没了。 你家传秘法那么多,哪个换个旁的物件我都能答应。 就是这铁锭没得商量。” 仿佛是将地上冒头的绿草当做西横一般用力踩了两下,又做出一副下了大决心的样子,黄品对西横扬了扬下巴,“你是真难伺候。 不过我这人最重情义。 你不愿干的事情,我不逼迫你。”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装作心疼的样子抬起两根手指,“我与白玉已经成了夫妻。 若是快些明年就能有了子嗣,原本有两个秘法是打算留给孩子的。 可你非要讲什么道义,我又是个极为重情义的人。 只好忍痛将这两个秘法拿出替了铁锭。” 不给西横表态的机会,黄品脸色一凝,抢先继续道:“这两样绝非铁锭那样,就是单纯用来赚钱的。 秘法可以给你,但我有要求。 鼓捣这两样物件的人手必须可靠,秘法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去。 不然又要血流成河。” 西横眼眸微微一缩。 他听到是给孩子留的,原本打算拒绝。 但是黄品后边的话,居然涉及到了追杀与灭口,这可是自接触黄品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这反而勾起了西横强烈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秘法,又是什么物件能让黄品这样在意。 略微沉默了一下,西横对黄品咧嘴笑道:“你不接钜子之位,却行钜子之事。 实际上墨门还是交到了你的手上。 墨者自当以你为尊,更当奉你号令行事。 你下令不外传,自然便传不出去。 若是这个都做不到,可入不了墨门。” 黄品迎向西横的目光,对视了几个呼吸后,抿嘴笑了笑,“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便信你。” 西横见黄品答应的这么痛快,心中生起一阵疑惑。 秘法那样重要,他说的话连誓言都算不上,黄品就这样答应了? 西横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却又说上来。 可话已经说到这了,西横只能点头道:“定不负你所信。” 黄品嘿嘿一乐,下意识的嘀咕道:“穿越小说里烂大街的造纸术与烧玻璃总算是可以启动了。” 西横眉头一皱,询问道:“你的秘法是传什么学说? 还有你是要制脂膏与烧什么?” “没什么学说,更不是炼什么脂膏。”目光扫了一眼穿鼻环那边,黄品拍了拍西横的肩头,“先忙正事,晚间过来找我再告诉你要鼓捣什么。” 第99章 冒顿的危机 沿河始一进入月氏的国境,入眼的景色便为之一变。 隔壁的黑黄色被草原返青的碧绿色所取代,远处群山洁白的山顶将天空衬托的更加湛蓝。 成群的牛羊马匹伴着蓝天白云在广阔的草场上悠闲的啃食返青的牧草。 远处放牧的月氏族人那里,也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不过这种恬淡悠闲的景象,年轻的冒顿只是初看时脸上露出了笑意。 片刻后脸色便为之一凝,眼中更是透出复杂的目光。 如果阴山下的族地没有被该死的秦人夺走,匈奴部也该是如此景象。 捱过了严冬有了返青的牧草,牛羊的数目将更加壮大。 有了奶汁的滋养,族里的孩童也会长得更壮实。 在解冻的大地上种些米粮,族人的日子过得将更加悠闲。 可这一切只在一天内便全都变了,匈奴部不但死伤无数的族人,还将最为丰美的族地丢失。 就连他这个未来的匈奴部族长,也不得不以身为质,伏下头去与月氏结盟。 而质子向来都意味着耻辱,更意味着强横了三百年的匈奴部已经沦为了弱者。 想到这里,冒顿眼中猛得迸出痛恨地目光。 部族与他能到了如此地步,都因为该死的秦人。 待匈奴部再次壮大后,他一定要加倍的还给秦人。 要让秦人的血将阴山下的草场全部染红。 要将秦人的尸首全部剁碎埋进土里,使得牧场长得更加旺盛。 在这之前,更要抢夺数不尽的秦人女子,当着秦人的面狠狠蹂躏。 “这里的草场返青的好早。” 一名贴身的族人没注意到冒顿眼中透出的仇恨目光。 先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随后语气略带担忧道:“漠北那边的草场怕是还要等上半月才会如此。 也不知道族里的牛羊有多少能捱过去。” 扭头看向冒顿,这名族人语气变得更加悲观道:“咱们原来的草场都被占了去。 不知道单于带着族人能不能再次抢回来。” 听了贴身族人的话,冒顿眼中仇恨的目光先是猛然变的更盛。 但随即便将这股仇恨隐藏了起来,脸色与目光都变得极为平和。 “赤鲁,这不是你该去操心的。”扭头看过去,冒顿低声继续道:“除了我以外,你们不能与月氏人说有关族里的任何事情。” 贴身族人赤鲁听了一愣,挠着头不解道:“可若是月氏人问我们,要该怎么回应。” 看着心思赶不上勇武一半的赤鲁,冒顿无奈道:“就说还是老样子。 如果再追问可以答复你们只是我的勇士,不知道那么多事。” 冒顿虽然只有二十岁,但心思却极为缜密。 漠北如今已经大变样。 部族在漠北的草场早已经被丁零、浑窳、屈射、隔昆、新藜等部给占了去。 以草原上的规矩,这些部族肯定不会乖乖的把草场让出来,甚至是献上些牛羊都不会。 想要拿回草场,只能用刀剑。 而冬日里与秦人的那一战,部族折损了将近十万人手。 虽然剩余的半数族人依旧算的上大部,可那几部如果联合起来,实力会远强于部族。 如果让月氏知晓了部族败于秦人那么惨,他这个质子将不起任何作用。 很有可能会联络那几个部族,对匈奴部形成夹击。 而大河以西的山下草场极为丰美,月氏这些年又没有大的纷争。 恐怕早已经超过当年的十万空弦勇士这个数目。 一旦成了这样的局面,匈奴部将再没有崛起的机会,只能被分食吞并。 而匈奴自从脱离月氏的掌控已经二百多年,这期间从未停止过争斗。 不但不能让月氏知晓族中现在的底细,见了月氏王以后也不能表现的过于谦卑。 想到这,冒顿将腰杆挺了挺,对身旁的族人叮嘱道:“都精神着些,我们过来不是乞求什么的,而是对月氏送来诚意的。 不然你们越是………” 冒顿的话还未说完,脚下突然感觉略微发颤。 紧接着就是沉重且密集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冒顿生长于马背,对此再熟悉不过。 瞬间就估算出来的马队至少不下一万。 不过冒顿并不太紧张。 他对月氏王亲自来迎接本就怀疑哪里有些不对。 毕竟他还不是匈奴部的族长,更不是单于。 月氏王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明显是在对他展示月氏的实力,故意吓唬吓唬他。 而这才说得通月氏王为何离开王都,亲自过来迎他。 当视线中出现月氏王的纛旗,冒顿更笃定了这个猜测。 脸上先是露出一丝不屑,随即便马上调整了过来,再次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是随着月氏人疾驰的越来越近,并且左右两翼直接将他这一行几十骑团团围在中间。 而且这些月氏人个个都阴沉着脸,将箭矢搭在弓上直指他这边。 这根本就不是示威,而是对他真有杀意。 这让冒顿再没法保持风轻云淡的样子,刚想开口询问,纛旗下的月氏王突然大喝道:“谁是冒顿,给我滚出来!” “我是冒顿。” 急忙应了一声,冒顿从马上跳下行礼道:“劳烦月氏王亲自……” “把人给我押起来。” 月氏王厉声打断冒顿,越想越气之下,对麾下再次喝道:“头曼最为卑劣,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不用麻烦押下去,过去把人头给我……” 冒顿听着话茬不对,立刻惊呼打断道:“我是带着匈奴部与月氏修好的诚意而来。 刚刚踏入贵部,大王便要不论缘由的杀我? 大王就不怕激起匈奴部的怒火?就不怕引起其他部族的共愤?” “带着诚意而来?” 月氏王愤怒的反问了一句后,猛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你比头曼还不要脸! 你们这对阴险的父子就是以修好的名义让我放下戒备! 你前脚刚到,后脚在北边海子的族人就遭到你们匈奴人的袭击。 不但死伤了两千多族人,牛羊还都给抢跑了。 到底该是谁引起共愤!” 冒顿听了心中是又惊又怒。 以月氏王的身份,不会拿这种来骗他,不用怀疑此事的真假。 就是不知道族里谁干的蠢事,即便有再充足的缘由,也不该在他为质的这个时候与月氏有纷争。 可事情已经发生,眼下又状况危急,冒顿顾不上猜测是谁袭击的月氏人,连忙劝慰道:“如果此事是真的,定然有误会在其中。 我是单于的长子,今后匈奴部将由我来接管。 族里不可能会故意去袭击大王的族人。 恐怕是放牧时相遇,言语间提到两部修好之事起了龌龊。 毕竟我匈奴部是众部中最大的,我亲自带着诚意而来,很多族人都认为有些太过。” 说到这,见月氏王明显有了迟疑,冒顿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后,立刻继续道:“大王若是杀了我,势必会让误会加深。 而仇恨一旦结下,没有流淌足够的鲜血是解不开的。 大王心疼族人我能理解,但千万莫要冲动。 您损失的牛羊,我会传信族里加倍弥补。 折损的族人也会给予赔偿。 若是……” 月氏王觉得冒顿说得有道理,火气消下去了许多。 而且又提到了赔偿,便挥手打断冒顿,“你的诚意我已经知晓,但匈奴部必须要给族人一个交代。” 顿了顿,月氏王先下令收了冒顿一行人的马匹,随后目光冷厉道:“若是给的交代不能让我或是族人满意,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第100章 着急的白玉,黄品的良策 白玉本就长得俊俏,脱了戎袍换上女子所穿的襦裙后,更显得娇媚动人。 但是黄品接连几日都在做些与筑城筑路不相干的事,白玉的面庞虽然依旧娇艳却多了不解与一抹愁容。 很想出言提醒一下黄品,但是两人已经成婚。 她不再是军中的法吏,而是黄家的妇人。 夫妻之道为夫掌外,妻掌内。 她要尽快适应这个转变,不能总按之前法吏的做派去行事。 加之这些日子黄品白日里忙完,又与西横不知道钻去了哪里。 每天都是到了半夜才回来,看起来疲累的很。 白玉只能心里发急,却不好说什么。 但是当看到黄品与西横用灰浆垒砌了一个水井样的大池子后,居然又开始摆弄冬日里割下的一捆捆芦草。 白玉再忍不住心中的焦急,趁着两人摆弄一个木架与一柄用铁料打得极为宽阔的宽刀时,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安登塞那边正在筑城,这边刑徒们也在加紧垦田。 信任下属固然是无错,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些过于放心了。 另外,陛下可是特意给你传信问计,你再拖下去可就不太妥当了。” “这几日憋闷坏了吧。” 将铁料打得销钉递给西横,黄品起身满眼宠溺的对白玉笑道:“你换了女袍,姿态与说话又往寻常女子的样子去靠。 我也不好说你这样怪累的,更不能打消了你的心气儿。” 抬手在白玉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黄品轻声道:“不管你穿女子的深衣襦裙,还是穿素净的戎袍,在我眼里都是同样的美艳。 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稀罕也稀罕不够。 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我不要把自己弄得慢慢别扭。 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与我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先前为了你我成婚,你可是不打算听叔翁的。 总不能咱俩都成婚了,反而却事事要听他的了。” 白玉虽然豪放,可那只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 西横还在边上忙着,黄品尽说些两人卿卿我我时的情话。 白玉立刻红着脸颊娇羞道:“你小声些。” “我就是说了实话而已,又说什么过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故意抓起白玉的手摇荡了几下,黄品继续道:“咱们家就你我两个人,怎么舒坦怎么来,没那么多规矩。” 顿了顿,黄品一低头凑在白玉耳旁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别着急,过段时间加紧给你弥补回去,保证让你次次都飘到云端。” 白玉的脸颊腾的一下变得更红,先是抽回手在黄品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随后轻轻拍拍心口,将让人脸烫与心砰砰乱跳的说辞竭力抛在脑后,翻了一眼黄品道:“说了一堆无用的,我提醒你的事情,你一样也没作答。 不要以为你给上将军与陇西侯出了良策,你便可以放纵自己。 命你做的那些活计做不完,一样没情面可给你。” 略微顿了顿,白玉恢复了法吏时的模样,目光不善的盯向黄品道:“连陛下的回信你都敢拖。 我看你是真飘到了云端上,今日必须把信写了。 再磨磨蹭蹭的,看我怎么惩治你。” “这就对了,就得是这个味儿才行。” 见白玉听了调侃后秀眉猛得一挑,黄品摆摆手道:“陛下可没让我立刻就给回信。 况且到了朝堂上,就不能按军中的那一套行事。 多少要讲些人情世故。 没听尚书林与咱们学话吗? 总得给相公、九卿以及一众官员们些时间。” 白玉眨了眨美眸,“这么说你心里早就有了良策?” “算不上良策,只能算得上一个办法。” 扭头看了眼西横那边,见销钉已经与铡刀固定到刀座的一头。 黄品赶忙抱了一捆干芦苇放到木座上,边示意西横按下铡刀,边对黄品继续道:“第一个办法就是田永远都是归国所有。 田可以给黔首们去种,打得米粮也可以随意卖,但田却不能私自进行买卖。 再琢磨些精耕细作的法子,多产出些米粮,怎么也能拖些年头。” 白玉听了略微有些失望,“这与之前的授田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看连办法都算不上。 况且正是因为授田对于黔首而言过于苦楚,才对耕田自实睁一眼闭一眼的。 你若是传信回去就说这个,怕是要让陛下大失所望。” 看到芦苇被咔嚓咔嚓铡得十分轻松,黄品脸上献出一抹喜色,将剩余的芦草扔到一旁,起身对白玉道:“日子过得苦无非就是因为之前因为与各战开战,而将田税收的太狠。 其实回报黔首们的付出,并非一定要用耕田作为酬谢。 只要黔首活着,耕田就是他的。 只有人没了之后再按口重新分田,这与私田其实没太大区别。 我说的回到授田,并不是简单的与之前一样。 后边还要跟着做出一些改变,或是制定一些律法。 首先就是十二税一的田税还是有些重,应该改为二十税一,甚至是三十税一。 其次就是在各地开建常平仓,朝堂制定一个不伤农的收购谷物的价格。 粮商想要收粮贩卖,必然就要高于这个价格。 一旦给的低了,黔首们就会将米粮卖给官府。 而到了灾荒之年,再以收够的价格卖出于民。 这样不但国中之人皆能得利,也可以避免长途运粮的这个弊端。 最后,耕战已经不适合于眼下,没必要再把人给………” 说到这,黄品猛得收声摇了摇头。 每个政策都有惯性,更何况大秦是以耕战制度起家,并且最终统一了天下。 放开人员的流通,促进手工业与商业的发展,估计政哥根本不会同意。 最主要的是暗地里六国没一个安稳的主。 真放开人员流动,估计立刻就会天下大乱,根本不用等政哥挂掉。 想到这,黄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轻叹一声道:“能把前两条做得仔细些,已经算是给黔首们最好的回报了。” “你这个法子与当年魏时的平籴相差不大。 但在国内选地筑仓,要比魏国的平籴策更为好用,受众也更多。 对于黔首与众民而言,若是这个办法能够得以实施,真是天大的幸事。” 说到这,白玉眼中闪动着欣喜、自豪,以及一丝崇拜的目光看了看黄品,继续道:“不过这只是针对于粮,而并非针对于耕田。 说说你的第二个办法,是不是比这个还要好。” 闻言,黄品耸耸肩,“好不好的不知道,但是这个办法很简单。 那就是抢。 抢来的地够多够快,就永远不会出现黔首无田的状况。 当然这只是想想,实际操作起来很难。” 不但白玉被这个法子惊得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西横听了都直倒抽凉气。 过了好半晌,白玉才缓过来道:“你还是将第一个办法传信给陛下吧。 第二个法子若是传出去,你非得个恶名不可。” 西横点头接口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眼红于你。 你们夫妻两个当着外人亲密些,也只是会说成不重小节。 可你第二个法子真传出去,肯定有人拿这个攻讦于你。” 黄品不屑笑了笑,能骂他的都是耍笔杆子的。 军中上到将领,下到屯卒,绝对会喜欢第二条。 况且他压根就不想去咸阳,管那些耍嘴的说不说他无德或是过于暴力。 想到这,黄品对西横摆了摆手,“铡刀弄出来,粗切芦草是没身份问题了。 下一步就是铸个螺旋的铰刀。 先用木料刻形,再制泥范,至少得个几天。 如果算上水车,怕是至少要半个月。 先不管这边,去山里弄我说的亮晶晶去。” 扭头看向白玉,黄品扬了扬下巴,十分神秘道:“快回帐换了戎袍过来。 今日就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富有的女子,省着惊得跌倒凉着身子。” 第101章 对西横彻底拿捏 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知道玻璃的原料是石英砂。 但怎么将石英砂烧制成玻璃,尤其是在简陋的环境与原始的工具下,估计就会有很多人搞不明白。 不过对于黄品这个扑街历史文作者而言,方法与流程都要快倒背如流。 如果要单纯的烧出玻璃,他与西横两人根本不必每天都要忙碌小半夜的时间。 黄品是打算让烧出的玻璃又能看又有实用价值。 这样一来需要准备的东西就有点多。 不但要准备降低砂子熔点的纯碱,炼化砂子的坩埚与小窑炉。 还要打造出一个吹玻璃用的空心铁棒,以及重中之重的退火窑。 这一系列的准备,即便原材料充足,又有西横这个手工超级达人的加持,两个人也是忙活了好久才弄得齐全。 不过准备的这些到底要烧什么,却只有黄品知道。 全程跟着干活的西横则是一路懵逼到底,比满脸好奇与疑惑的白玉强不到哪去。 进入山间两人弄的秘密基地后,只能叉着个手满眼茫然的看着黄品在那鼓捣。 将从草木灰里提炼出的碱与砂子和生石灰倒进坩埚,看到西横跟个木头一样傻站着,黄品十分无语。 朝着小窑炉努努嘴,黄品边搅拌边对西横揶揄道:“举一反三都没做到,你这工师有点名不副实。 别管要烧啥,不都得往里放乌炭。 别傻站着,赶紧往里铺,再把送风的橐排给接到风口上。” 顿了顿,黄品又指了指另一边的退火炉,“再把那边炉里要放到炭盆里的乌炭准备出来。” 西横翻了一眼黄品,边往窑炉里铺焦炭,边撇着嘴道:“你黄天赐连营帐里的炉灶都是我们砌的。 能动嘴安排别人的,你绝对不会亲自动手。 这块地方是你挑的,窑炉更是亲自跟着垒砌。 如果不是实在帮不上忙,空铁棒你都要跟着动手。 你这么破天荒,我敢随意乱动?” 轻轻拍了拍窑炉,西横脸上浮现出不屑地神色继续道:“则不知道前几日是谁越干越乱,越帮越忙。” 扭头斜了一眼黄品,西横继续道:“说实话,这窑炉要我自己垒砌,比现在的样子要好看的多。” “哎,怎么跟钜子说话呢。” 捏起一撮砂子丢向西横,黄品嘿嘿一乐继续斗嘴道:“再敢顶撞我,直接给你降到虎字门去。 再不服,待会儿就把你扔出去,我和夫人自己动手。 到时候见了烧出的玩意儿,让你抓心挠肝的发急。” “你什么时候成了墨门的钜子了?” 一直打量着小山坳里种种布置的白玉,听到两人的斗嘴,立刻柳眉一挑,语气不太友好的出声询问。 西横没想到黄品会当着白玉的面说出钜子的事。 出于对白玉发怵的惯性,心中立刻一紧,结结巴巴的掩饰道:“就是个,就是个说笑。 墨门的钜子,哪里能是,能是他这种人能当的。” “他是哪种人?” 听了西横的说辞,白玉俏脸猛得一寒,反问了一句后,冷哼继续道:“在工道辫物上,你们墨者有哪一个比得上他的。 他当墨门钜子,你们墨门该偷笑才是。” 西横抬眼看了看白玉,将脸皱巴巴一团道:“那么说不是怕你不愿意让他当钜子吗? 谁说他工道辨物上不行了。 再者,你到底愿不愿他当钜子啊,两头话全让你说了。” 顿了顿,西横看向黄品,略带委屈道:“我是看出来了,你们夫妻俩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刚才你既然说‘怎么跟钜子说话’,那就意味着你真正接手了墨门。 还是你这个钜子去跟夫人解释吧。” 不等黄品开口,白玉十分傲娇的轻哼一声抢先道:“他有当钜子的本事,不意味着我就愿他当这个钜子。 你们墨门现在什么样,你心里没些数? 他给你们当那个什么客卿长都已经不错了。 还想把他往火坑里拉,亏他鼓捣什么物件都带着你。” 听了白玉的说辞,黄品真想伸手给点个大大的赞。 没通气的情况下,居然打了这么好的一个配合出来。 之前与西横故意说贩卖铁锭,就是在以进为退。 好让西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卖玻璃卖纸的同时,能够好好保守秘密。 有了白玉这番话,更能让西横觉得欠他一个大人情。 从而在今后传扬墨门学说的时候进行约束。 而且也能借着墨门的事,把一些事情交代给白玉,可谓是两全其美。 目光瞄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西横,黄品憋着笑轻轻拉了拉白玉的胳膊,“话别说的那样难听。 你能钟情于我,不就是看中我的仁义。 我跟西横不但志同道合,更是相交莫逆。 我能眼看着墨门就此消亡? 而且他们这帮墨者也属实都是一根筋。 能帮一把,就帮上一把。” 观察了一下白玉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 黄品嘿嘿笑了两声,将准备去域外传扬墨家学说的计划简单说了一遍。 随后不给白玉开口的机会,黄品立刻对西横晃了晃手,“夫人能如此让步,你还有什么不满。 若是不想让我中途离开墨门,等你们墨门弟子都过来的时候把话都讲清楚。 今后带着宝物出去售卖的同时,只传扬墨门的学说,于工道辫物上不得外透半点。 只有域外的人跟着回到咱们这,才能挑些不紧要的教授。 若是不按这个去做,为了拉人入门就把技艺随随便便就传了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到时候别说是夫人跟你们发急,不让我再跟你们混。 估计官府知晓了,都会找墨门的麻烦。” “别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待老钜子的信物到了,你就是墨门的真正钜子。 况且早就跟你说过,钜子之命墨者皆从。 你怎么总担心墨者不听你的。” 略微不满的应了一声,西横皱着眉头看了看黄品,“这个时候说这些,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冶铁铁前你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说辞,你到底……” “这时候还敢说什么怪不怪的?小心夫人马上就把我从墨门里拉出来。” 不给西横仔细琢磨与说下去的机会,黄品十分夸张的吓唬了一下后,马上指着窑炉道:“别说那些没用的。 我这边快搅拌完了,赶紧把乌炭铺好。 只要烧出一件可用的,够墨门所有人一年的用度都是往少说。” 余光看到白玉皱着眉头有开口的意思,黄品赶忙又指向地上鼓风用的橐排,故意打岔道:“知晓夫人在疑惑什么。 先把橐排塞到风口,待会儿烧出来物件,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假。” 第102章 玻璃出炉 “呵…” “呵…” 连喘了两口粗气,用力再次拉动了几下排囊拉杆,西横起身将位置让给过来接替的黄品。 弯腰将双手杵在大腿上再次呼哧呼哧喘了几下,西横抬头龇牙咧嘴的看向黄品,“我是真傻。 眼见着你往陶罐里塞的都是砂子与灰粉,还傻乎乎的在这使劲拉排囊。 估摸胳膊拉断了,里边的砂子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一旁的白玉看了两眼累得呵斥气喘的西横,向黄品投去了怀疑的目光,“快两个时辰了,光乌炭都加了两次。 里边的砂子真能烧成别的物件?” “西横没见识怀疑我也就算了,你冰雪聪明的怎么也信不过我。” 半说笑半认真的应了白玉一句,黄品屏住呼吸用力拉动皮囊的拉杆。 前后快速推动了几下,使之没里初使时的阻力,黄品抬头看向西横,“你说自己傻是真没错。 真要是为了戏弄你,我能跟你来回换着拉这个不太好用的排橐?” 朝着窑炉扬了扬下巴,黄品对白玉和西横不屑地笑了笑,“挪开窑口的挡板往里看看。” 听黄品这样说,西横立刻直起身子走到窑炉旁小心翼翼的挪开了泥板。 顶着扑面而来的热量向里面看了一眼,西横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砂子居然真能烧化。” 白玉见状赶忙凑了过去,往窑炉里望了望。 见大陶罐里的砂子已烧得成了黄红色的一块,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上同样布满了震惊。 “看完就再往里边加些乌炭,一鼓作气直接给烧成水。” 叮嘱了两人一句,黄品加快了拉动皮囊的速度。 在皮橐快速的一鼓一瘪间,窑炉里的火头也硬了许多。 看到黄品加速之后,额头上立刻渗出一层汗珠,白玉有些心疼地继续道:“我一直没怎么使力气,让我来换你。” “这活轮不到你来做,泥板不用挡上了,你盯好里边就好。” 拒绝了白玉,黄品飞先是快地擦了一下流到脸上的汗,随后看了看地上的皮囊。 这玩意儿两头尖中间鼓的形状,就没法弄到趁手的高度。 虽然拉动中间的横杆能风顺着一个小口给鼓送到窑炉,但是拉动起来的姿势十分别扭。 尤其是对黄品这种身高过高的,更加不友好。 继续快速拉动了一阵,黄品不但感觉胳膊与腰背越发的酸胀,肺子也跟经历了长跑一样,喘气费劲不说连带着胸腔也有些疼。 抬头看向白玉,黄品咬牙问道:“怎么样了,里边的砂子全都化没化成水。” 白玉赶忙应道:“已经往边上流了,马上就全都化了。” 黄品长松了一口气后,再次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边继续快速拉动长杆,边咬牙对西横吐槽道:“这玩意儿你就不能改一改? 加个长杆与转轴什么的,让牛马或者驴子来拉? 坐,坐不得,站直,站直不得,实在太累人。” 西横委屈道:“你光让我垒窑炉,打铁范,其他的也没多说。 就算是烧铁粉都早化成铁水了,谁知道你会烧砂子。” 黄品撇嘴道:“不管烧啥用这个皮橐都累人。 你是真啥都指不上,什么玩意儿都得我琢磨。 等有空教你用木料打个风箱,打个立起来高些的,怎么也比现在要省力。 若是能找到处隐蔽些的溪流,直接用水车带动那是一点力都不用使。” 西横眼中目光一亮,扭头看向黄品道:“你这个法子不错,只是多加些物件儿,并不是什么难事。” 黄品翻了一眼西横,“啥都不难,问题是你想到了吗? 光知道……” 黄品斗嘴还没斗完,白玉猛得开口打断道:“化了,全化了,快歇歇吧。” 黄品爆了句粗口立刻松了拉杆。 慢慢直起腰缓了缓,飞快地拿起准备好的铁管,走到窑炉前将铁管的一头伸进陶罐粘了些烧化的液体。 随后飞快地将铁管拿出架在了码放焦炭的木架上,嘴对着铁管的另一头用力的吹了起来。 用力吹了十几下,看到真吹出了一个圆泡,黄品把嘴从铁管口挪开,对着西横道:“快拿准备好的湿垫布接着。” 待西横拿着垫布捧到了圆玻璃泡上,黄品立刻边转动铁管边叮嘱西横向后缓缓拉动。 看着瓶颈被缓缓拉长,有些后世花瓶的意思,黄品又叮嘱已经看傻了的白玉拿长剑挨着铁管口快速的割断。 “还行,不算拉胯。” 放下铁管自夸了一下,黄品先从西横手里接过透明的椭圆形小花瓶,随后掏出短刃将瓶口与瓶底修了修。 感觉弄得都还算平整,黄品将花瓶连同垫布缓缓放到了木架上,咧嘴对两人笑道:“就问你们谁见过这么通透的物件。 说是价值连城,过分吗?” “这,这比水玉还要通透。” 西横咽了口口水,脸上的肌肉都颤抖起来继续道:“可水玉那是要开多少大石才能得了一块,眼下居然用砂子就能烧出。 这一陶罐的砂水,怕是弄出不下几十个罐皿。 这若是售卖出去,天知道会得了多少钱。” 白玉比西横好不哪去,目光死死盯着花瓶,声音同样发颤道:“如此晶莹剔透,简直太过炫目,称为国中至宝都不为过。” 顿了顿,白玉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道:“这何止够墨门的墨者一年的花销,怕是安登塞所有人的花销都够了。” 说到这,白玉想到之前黄品对她的那句承诺,犹如喝醉了一般,不但脸上布满了红晕,两腿也有些发软。 缓缓扭头看向黄品,白玉美眸满含醉人的媚意与甜蜜道:“我这是在梦里吗? 不然夫君怎么如此容易就让我成了世间最富有的女子。” “都有点出息行不行。” 抬手捏了捏白玉的脸颊,黄品嘿然继续道:“对你说过的话,何时有一句假的。 说让你是这世间最富有的女子,就一定让你是这世间最富有的女子。”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道:“不过有句话叫财是惹祸的根苗。 外人知晓咱们有钱就好,不必知晓咱们到底有多少钱。 你这个世间首富女子,也就我们三个人能知晓。” 用力拍了几下巴掌,黄品对两人一挑眉道:“这才刚刚开始,还有活计要做呢。” 转过身将准备好的铁范拿过来,又将铁管递给西横,黄品好似十分大度一样道:“看你急得不行,剩下的都由你来吹。 我只管修形和退火。” 白玉看到西横眉飞色舞的接过铁管,俏脸立刻下意识鼓了鼓,眼中的目光也变得颇为复杂。 黄品在一旁看得真切, 凑到白玉耳旁压低声音道:“别不高兴,也别觉得西横得了法子十分可惜。 这活不是咱夫妻两个能长干的,更别忘了以后我是墨门的钜子。” 抿了抿嘴,黄品坏笑了两声继续道:“还有那铁管十分压手不说,吹那玩意儿也十分累腮帮子。 信不信明日西横绝对累得整张脸都发疼。” 第103章 不想你误会我 深夜的旷野格外漆黑,仿佛有一层黑色的巨大幕布遮挡住了星月的光芒。 浓重的夜色本该是助眠的最佳良药,不过黄品的营帐里却依旧亮着光芒。 坐在床榻上的白玉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时而将手里的水杯举向油灯,看着穿透而过的黄色光芒,时而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并且下意识的轻笑几声。 躺在一旁的黄品原本已经睡着,但是白玉几次的笑声却让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宝儿,这都半夜了,折腾一天你不累吗?”看到白玉跟魔怔了一样拿着被子傻笑,黄品半眯着眼睛无奈道:“到了冬日咱家的窗子都要安上玻璃,难道你整日还要盯着窗子看?” “我哪是什么宝贝,手里拿着的才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白玉发现是黄品醒了,赶忙放下杯子起身将案几上的油灯吹灭,“是我不好,不该扰了你歇息。” “说得这么郑重做什么。”将白玉揽在怀里,黄品闭上眼睛道:“另外还得纠正你一下,在我这你才是宝贝,那杯子就是个易碎的消耗品。” 白玉先是美眸里闪动了几抹甜蜜的光芒,随后无声笑的将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将身体与黄品靠的更紧道:“光是这一个杯子,养百个孩儿都够。” 发现黄品的大手探了过来,白玉抬手给拍了下去,娇嗔道:“又不是总不依你,说到孩儿你就不老实做什么。 今日你太疲累,等明日再说,不然你身子骨吃不消。” 担心黄品心有不满,白玉伸手在黄品的脸上轻抚了几下继续道:“睡吧,明日肯给依你。” 黄品拉皮橐都要累成狗,其实真没什么兴致,只是习惯性的把手给覆盖上去。 扭头在白玉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算是应答,准备继续睡觉。 不过迷迷糊糊的还没等彻底睡着,发现白玉开始来回翻身起来。 虽然动作幅度不大,而且能感受出已经很小心翼翼。 可毕竟白玉是枕着他的胳膊,再怎么小心也没用。 “你是完美的演绎了什么叫辗转反侧。”知道白玉对玻璃杯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黄品干脆起身摸出火石与细绒将油灯再次点起来,“估计你这一夜是睡不着了,想把玩就把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白玉俏脸微微一红,咬了咬嘴唇道:“要不我去春夏秋冬那里睡吧。” “去那边做什么,我若是困急了自然就睡着了。” 靠坐回床榻,黄品揉搓了几下脸颊继续道:“你又不是总兴致勃勃的睡不着。 而且陇西侯去九原县带人垦田,这里属我最大。 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或是明日晚起一些都不碍事。” 白玉起身先在黄品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拿起身旁的玻璃杯,边轻轻地摩挲边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轻声道:“你对我太宠溺了,若是被相熟的姊妹知晓,指不定要怎么笑话我。” 黄品笑笑没吭声。 白玉的话得反着听,她那是巴不得那些姐妹都知道她现在日子过得如何。 不过对此黄品倒是没什么反感与意见。 毕竟白玉一个人苦惯了,都打算一个人孤老终生,猛然间有人可依靠可相互扶持,这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换做是在后世,他能有这么漂亮的美女,肯定也要故意撒撒狗粮,秀秀恩爱。 通过黄品的表情,白玉知道她的小心思没没没瞒过去,俏脸变得有些发烫,伸脚轻轻踹了踹黄品,“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这叫不打自招。”抓着白玉的脚在脚心轻轻挠了两下,黄品嘿嘿一乐道:“不用急,等上秋她们就能搬过来了。” 听黄品这样说,白玉反而没了娇羞,将脚抽回来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道:“那些樽、杯什么的可不能被她们瞧了去。 还有你说的要把窗子也装上水玉更是不行。 那样太招摇了,一定会有人心生嫉妒。” 黄品挑了挑眉,无奈道:“我之所以鼓捣出这个,除了售卖赚钱就是想自用。 你这不让用我弄它做什么。” 白玉歪头再次想了想,摇摇头道:“还是都卖了吧。 等咱家钱多了再制些出来自用,不显得那么突兀。” 顿了顿,白玉俏脸变得有些发苦,语气郁闷道:“可你现在是官身,贩卖这个若是人知晓麻烦会更大。” 见玻璃杯居然成了白玉的心理负担,黄品哈哈笑道:“你怎么还纠结上这个了。 在山里烧制之前我不是说了,让墨门的子弟去域外售卖。 另外物以稀为贵,多了就不值钱了。 这些杯子我打算半年放出去一个。” 抬手摸了摸白玉的头顶,黄品耸耸肩继续道:“咱家若是不用,这些杯子什么的都没地方放。 当然,会找个缘由给咸阳的陛下,还有王家、蒙家、涉家以及李家送些过去。” “你还真想贩卖到域外去?我以为你只是想让西横守住秘法才牵扯到钜子之位上。” 拿下头顶上黄品的大手,白玉脸色凝重道:“你若是都送去了,是不是有些太刻意。 哪家都不是心思慢的,很容易猜到这是你鼓捣出的。” 见白玉的关注点转到这上,而不在纠结于要不要经商,黄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沉吟了一下,黄品神色一正道:“前段时间我与西横弄出了冶铁新法。 百炼钢比之从前得来的极为容易。 而冶铁锻钢离不开乌炭,乌炭又是从乌薪得来。 可胡人只是败逃而不是彻底灭亡,随时还会下来。 乌薪都在山北,极为不安全。 我与陇西侯已经打过招呼,从采乌薪的刑徒中抽出千人组成戍卒。 武库那边的匠人与工徒在加紧锻打兵器与甲胄。 等这边把纸弄出来,我准备带人将国境推到隔壁之处。 将沿戈壁巡边定为定制。 国门被我守着,安排些人手去域外那是极为简单的事。 寻回些宝物,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黄品的说辞让白玉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你这样安排不被人发现还好。 一旦被人发现,往小处说是在以公谋私,往大处说就是国贼。” “又把自己当成法吏了?” 揶揄了一句白玉,黄品老神在在道:“方才不是说了,已经与陇西侯打过招呼了。 我派出去的都是以商人的身份打探胡人消息的细作。 为了让商人身份不被看破,自然要售卖或带回来些货品。 况且贼灭六国前,不都是以商人充当细作。 我这么安排有毛病吗?” 说到这,黄品收了语气的轻松,变得无比凝重道:“其实这样安排并且都是为了赚钱,打探消息也是真的。” 轻轻拍了拍白玉的手,黄品继续道:“大秦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 听恶祛他们说,原来六国的很多地方到底有多少耕田秦人的官员都不知道。 还需要让黔首们自己报上数目。 陛下除了燕国,对其余五国的王公贵人都太客气了。 大片的耕田还是那些人的,下边的黔首也还依附于他们。 这些人是个大祸患,早晚还是要闹起来的。 你该知晓我的心思,从不说无根之言。 相信我,这个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白玉又惊又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的摇头道:“陛下没杀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怎么可能会谋反。 更何况他们难道不惧怕我大秦的锐士? 被打败一次觉得不痛快,还要再来一次?” 黄品轻叹一声道:“如果要仔细说缘由,说到天亮都说不完。 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另外,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出身法吏的缘故。 我做的很多事情或许违反律法,但却都是为了应对六国余孽的死灰复燃。 是不想你误会我。” 第104章 纸,真的很重要 夜雨停歇,乌云散尽。 天光刚刚放亮,听了一夜悦耳落雨声的刑徒们纷纷迫不及待的走出帐篷。 望着远处旷野上泛着黑黄之色的泥土变得极为湿润,刑徒们的脸上全都挂上了兴奋之色。 破天荒的不顾夜里未歇息好的疲惫,与司寇打过招呼便拿抬着耕犁拿着翻地的农具,赶着牛群奔向远处的旷野。 黄品站在大帐门口看着涌出去的刑徒,脸上带着满意以及一丝感慨缓缓点了点头。 白玉则是有些不解,轻轻碰了碰黄品询问道:“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是你给下的令?” “我窝在帐里一夜,下没下令你还不清楚?” 收回目光看向白玉,黄品有些唏嘘道:“他们急着出去是要把垦田再犁上一遍。” “还要犁地?”白玉望了望远处的田野,依旧不解道:“之前不是都犁过了吗,况且你前两日不还说马上就要种粮,怎么又过去犁地。” 黄品抚了抚额头,“传闻说老秦人不擅耕作,我一直都十分不解。 但听了你的询问,这传闻一点假都没有。 怪不得你们老秦人没了投军的便利,会落寞的那么快。” 用脚踩了踩地上湿润的泥土,黄品解释道:“牧草长得丰茂,不单凭着地力肥沃与不缺水。 牧草比米粮的长势可有劲儿多了,再实的地都能长得出来。 但是庄稼却不行,土压得太实很难顶的出来。 之前虽然把地犁过,但是因为泥土太实犁得并不是太深。 而且翻出的土块也略微大了些,先前挖沟渠占的工夫多些,很多小土块都没拍碎。 米粮虽然能种下去,但上秋肯定打得不如熟地多。 现在有雨水的浇灌,泥土极为湿润。 再犁上一遍,不但泥土变得极为松软,还能把带着水气的泥土给翻到下边。 到时撒下去的种子有水汽的滋养,长得会更快更好。” 说到这,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就白玉这个样子,估计指望着老秦人屯田多打些米粮恐怕是没希望了。 只能看看恶祛与半狐他们到底能留下多少人。 等来年春耕的时候让他们带一带老秦人。 白玉看了看一脸唏嘘的黄品,多少猜到了些黄品的心思。 不过白玉丝毫没有觉得沮丧,反而先是捂着嘴笑了笑,道:“你浑身上下都是心思。 随便抖一抖都能掉落些下来。 老秦人不擅耕作在你这里哪会是些难事。” 目光扫了扫四处,白玉十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低声继续道:“虽然之前你说得有些杞人忧天。 可如果真发生了那样的恶事,光有会种田的人可不成。 平乱还得是我们老秦人才行。” 说罢,白玉眨巴眨巴眼睛,再次开口询问道:“老秦人既然是屯田的戍卒,那我也是老秦人出身,是不是也该有个戍卒的身份。” 黄品翻了一眼白玉,“才歇了不到三个月就闲不住了?非要往军营里凑合?” 抬手边摸了摸下巴,黄品边琢磨了一下。 半个多月前他算是把今后的打算与白玉半摊牌。 白玉并没有犯职业病,非要刨根问底的询问,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信六国还有人会反。 这比他预想的已经好很多。 而与他最亲的人,又有谁能亲的过白玉。 很多事情可以放心的让白玉参与进来,甚至是可以放手去让白玉打理。 如果白玉还是单纯的随军家属的身份,有些不太像回事。 可要是多了个半耕半卒的屯田兵身份,那就顺理成章多了。 不但可以随意的跟他出入一些如武库这样的军事禁地,还不耽误私下里做事。 想到这,黄品对白玉挤了挤眼,“有句话叫举贤不避亲。 你在军中待了有些年,做个屯军的的士吏能够游刃有余。 做个屯田戍卒的百将或是安登县的县尉更不再话下。 敢问白家的女英雄,你是想做百将还是想做县尉。” 闻言,白玉的美眸猛得闪动起亮人的光芒,一把拉着黄品的大手道:“自然是百将,做县尉有什么意思。 况且我身份也不适合做县尉。” 黄品耸耸肩,“就知道你会这么选。 陛下若是知道咱们夫妻俩都这样为国卖命,怎么也该再给些赏赐。” 说笑过后,黄品语气认真道:“但是我先与你说好。 你只是戍卒的百将,别想着跟屯军的一样。 真有战事有我一个往上冲就够了,你该懂我的意思。” “依你,都依你。” 笑眯眯地赶忙应了一句,白玉先是抬起胳膊伸了个腰,随后拉着黄品转身步入帐内,边翻找出戎袍换上边欢呼雀跃的跟个孩子一样道:“咱家不缺马,可长剑与甲胄早已经交还了军中。 先随我去安登塞那边的大营库仓里把这些取回来。 天天看着你跟西横鼓捣那些芦草,早就看得厌了。 这回可以骑马四处溜溜了。” 听白玉提到造纸的话茬,黄品猛得想起搅碎的芦草已经用石灰水反复蒸煮的差不多了。 虽然这时候草长得还不旺盛,不知道哪种草的汁液能起凝固作用。 但可以先试着用彻底捣碎的芦草试一试。 有多大的韧性不重要,只要能成张就可以。 他实在是受够了用竹片,并且竹片还是反复使的这种擦屁股方式。 每次上完大号都感觉没擦干净,尽可能的还要用水清洗一遍。 如果是在后世也就罢了,十分方便。 可在这年头,又是在冬日的大营里,不可能每天都清洗。 就算是先弄出来的纸一捅一个窟窿,他也宁可多折几层而不再用竹片。 想到这,黄品第一次对白玉拒绝道:“长剑与甲胄你不要着急。 我不是说过有了百炼钢的新法,过些日子我会带你过去看看。 若是有制好的,直接给你取一套。 至于骑马四处溜溜,今天肯定不行。 河边的芦草马上就能制纸,我得先忙这个。 等纸弄出来,你想怎么溜达我都陪你。” 说罢,黄品歉然的在白玉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转身就往外走。 白玉见黄品的神情比之前烧宝的时候还凝重,眨巴眨巴眼睛立刻跟了上去。 “我又不是那种无理乱闹的妇人,这么哄着我做什么。”追上黄品并行,白玉歪着头疑惑道:“你说的纸到底是做何用的,是与水玉一样的宝贝?” 黄品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道:“要看用在哪方面。 如果是之前与你说的用来书写,算是贵重物品。 但对我的另一种用途而言,就是宝贝。” 第105章 李信的疑惑 不管是牧草还是阡陌纵横内的庄稼,入眼皆是一片勃勃生机的碧绿之色。 尤其是晨间草木的气息与泥土特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后,使人闻入鼻中更加心旷神怡。 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一切,李信的身躯更加昂首。 即便不看面貌,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难以掩饰的激情与干劲儿。 若是看到李信的面庞,这种感受将更加笃定。 边疾驰边望向四处的李信,眉宇间既透着若有若无的喜悦,又有着经历沧桑洗礼后的冷静与成熟。 异常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坚毅、欣喜,以及对未来满是期待的目光。 而李信的心思确实与给旁人的感受一样。 垦田、筑城以及筑路的人手有大半是军卒。 尤其是已经打开与王家的心结,曾经睥睨一切的那股气势与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又逐渐回到了他强健的体内。 虽然指挥起来做的是工事,可却依旧让李信有了当年领兵时的感觉。 那些工事活计就是要消灭的敌军。 向各处分派做工的人手,就是在挥兵前击。 巡视各县各处,就是在巡营,在对全军进行方方面面的摸底。 至于战局最终的结果,李信更是丝毫不怀疑会取得一场非常漂亮的大胜。 而缘由很简单。 除了军心可用,军资丰沛。 他还有一个除却少了些战阵经历,其他各方面都堪称非人的属下黄品。 以路程换时间换辎重的法子,不但他觉得可行,报给蒙恬后也立刻得了允许的批示。 单是这一样,不管今年的活计做得如何,都将是有功无过。 而到了秋时收了耕种的米粮,那些活计更如当年不堪一击的敌军一样,势必会被摧枯拉朽的攻克掉。 胜券在握,自然要意气风发。 更何况九原经略得好了,日后功胡也或许能再次被启用,将真正再次领兵纵横于战阵。 从安登离开后,李信在各处巡视了有两月的时间。 其实两月并不算多久,但李信不但对黄品极为喜爱,也认为黄品就是他的福将,安登是他的福地。 并且安登那里不管是更卒还是刑徒,李信总有种与别处不太一样的感觉。 没有那么多的桀骜不驯,也没有极为浓重的怨气。 平和中带了些活泛,多少好似受了黄品性子的影响一样。 总之看起来比别处的要顺眼多了。 因此结束巡视后李信并没有折返回九原,而是直奔安登,并且多少带着点那么归家的意思。 既然是回家自然不需要顾忌什么,所以心思什么样也就表在了脸上。 不过踏入安登县境疾驰了十几里后,李信猛得勒马停了下来,并且脸上的那股豪情变为了惊愕与疑惑。 “我根本没给安登派屯军过来,这边的垦田怎么看起来比别处多了不少。” 扭头对跟随的心腹随从似是询问,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李信一磕马腹再次疾驰起来。 不过这次他的目光全都投在了垦田的阡陌上。 直到离着安登要筑城的营地还有十里左右,李信再次勒马停住。 这次停下,并不单是战马需要休整歇息一下,主要是之前感觉安登比别处的垦田要多得到了验证。 连跑了二十几里 ,沿途皆有开出的耕田,就算宽幅只有二里,也已经远超别处。 更何况向西望过去,还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耕田,恐怕是一直要延伸到了县城的营地。 安登的垦田至少有三十万亩。 在李信看来,这是极其恐怖的一个数目。 安登连更卒带刑徒与胡人,一共一万二千多。 刨除做杂事的,体魄不适合耕田的,可用的人数估计在八千左右,相当于每个人耕了四十亩的田出来。 这不是种田,而是开生田,相比难得不是一点半点。 甚至是每隔几里,田旁还立了守田的土屋。 李信连看带算,满脑袋都是问号。 他根本想不出安登这边是怎么做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的。 饮马的时候看到田旁的土屋好似有人影在晃动,李信本想过去询问询问。 不过想到离着县城营盘只有十几里,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不如过去直接问问黄品。 而李信刚打消了这个念头,看到西边突然出现了一队车队。 仔细打量了几眼,见领头的正是蒙成,李信目光猛得一亮。 与此同时,骑着马走在前边的蒙成也看到了李信,脸上露出喜色后立刻拍马疾驰了过来。 “郡守,可把你给盼来了。” 离着李信不远下了马,蒙成快步走过来,先是嚷了一句,随后一脸委屈道:“郡守,我这个安登司马是没法当了。 不但做了守田看田的活计,就连守边的更卒之责都被那帮刑徒给顶了。 知道的我们这些更卒是负责守边的,不知道的都得以为我们是垦田的刑徒。” “你说话的时候先寻思寻思不行吗?” 翻了一眼蒙成,李信恨铁不成钢的继续道:“别说是更卒,现在所有北地的屯军都在伸手做活。 况且若是按你这么说,屯军也都成了刑徒。 不怕被治罪,你就继续这么嚷嚷。” 蒙成脸色先是一凝,随后立刻改口道:“我可没这个意思。 就是觉得更卒再不济也要比刑徒强,巡边的活该我们来做才是。 再者,让我负责守田不是不行,可他总该也做些什么。 结果可倒好,他整日不是往山里钻,就是守在河边琢磨着抓鱼。 我看他就是在趁机报复于我。” 李信气得抬手指着蒙成道:“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开出这么大一片田,你是没跟着干,还是眼睛看不到? 知不知道秋收时只要能打熟田半熟的米粮就是大功一件。 你这个守田的难道会分不到功? 黄品大度的不与你计较之前的嫌隙,可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信越说越气,抬脚踹过去道:“蒙恬让你到这来我发现是一点错都没有。 你就是顶着蒙家的名头骄横惯了,太过欠收拾。 还有,你那心思是一个窍穴都没开。 黄天赐的天赐两字那是陛下给取的,所含之意怕是三岁孩童都知晓。 没犯错之下,就连蒙恬都奈何不了人家。 你一个蒙家的远亲,居然还敢继续撩拨找麻烦。” 接连踹了几脚,将蒙成给踹趴到地上,李信气哼哼的收回腿继续道:“把你那小心思给我收了。 今后黄品让你干什么你就乖乖的去干什么。 而且人家有名有官职有爵位,少一口一个他。 真把黄品给惹恼了,就凭他那心思,谁都保不住你。 甚至有可能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蹲下身子一把拉住蒙成的衣领,李信沉声道:“不要以为我在偏袒他,若是不信或想不通,那就给蒙恬传信去询问。” “您还能害我是怎么着,哪里用得着询问。” 蒙成不是真缺心眼,怎么可能传信回顾询问。 况且李信与蒙家交好,就算不向着他也不会去坑他。 急忙应了一句后,蒙成哭丧着脸道:“我又不是真傻,哪能听不出好坏话。 今后我都听都尉的,保准不生旁的心思。” “最好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松开蒙成的衣领,李信不愿在这上多费唇舌,沉声问道:“安登可用之人并不算多,这里到底是怎么开出这么多田的。” 第106章 看你这棵树还如何长歪 “黄天赐!你给我滚过来!” 正在河岸上拿着特制筛箩抄纸的黄品听到大喝声赶忙抬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见是李信在急匆匆地正赶过来,黄品赶忙将筛箩递给了一旁的白玉。 “您都喊破音了,怎么生这么大气。”快步走到李信身前行了一礼,多了猜出些怎么回事的黄品笑嘻嘻的皮道:“您现在的样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怒气冲冲与火急火燎。” “少在这跟我嬉皮笑脸。” 李信本来扬起胳膊想要打过去,可终究是舍不得,扬到一半又猛得放了下去。 不过语气却丝毫没有缓和半分,依旧怒气冲冲得询问道:“牛马、铁锸,还有掘土的铁器你若不给个缘由,你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黄品卡巴卡巴眼睛道:“您这不是都知道了,我没必要再解释了吧。” “你确定没必要解释了?” 怒极反笑的反问了一句,李信咬牙切齿道:“一百三十二头牛被你给活活累死。 几十匹马也是口吐白沫差点死掉。 白玉没给你讲过牛马瘦上半圈都要吃罪? 你这么不惜畜力,按罪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你不解释?那就算是认罪!” 黄品赶忙举手做了个报告的样子道:“回郡守,属下对此有异议!” “这不还是要解释?!”李信气得抬脚踹了过去,“从头到尾都给我好好说说,少在这跟我磨牙!” 黄品拍了拍腿上的脚印,疑惑的看着李信道:“您就只知道死了牛? 没人与您讲这些牛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罢,黄品脸色变得极为阴沉,并且将目光投向了东边。 李信是第一次看到黄品有这样的脸色,心中立刻一紧,赶忙开口道:“与你想的不同。 蒙成不是要拿这事构陷你,是我听到因垦田死了那么多牛便立刻赶了过来。 若说他硬对你有不满,也是觉得以他的勇武该去巡边才对。 这算不得什么事,莫要动了旁的心思。” 黄品嘴角扬了扬,与李信的目光对视道:“若真无意谤我,他就不该与您提死牛伤马之事。 若真有心解释,他同样骑着马,怎么也能追上您。” 说到这,黄品摇了摇头,压下怒火道:“您已经开口了,不能搏了您的颜面,掰扯谁对谁错没什么意思。 但这次是您给他保下的,若是他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可真按上将军的吩咐去行事了。” “方才已经收拾过他,少琢磨那些没用的。” 应了一声后,李信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下。 他是来质问死牛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他保蒙成而欠了黄品一个人情。 想到这,李信目光变得极为复杂,斜了一眼黄品,气哼哼道:“你真是汗毛孔里都长满了心思,三言两语间全成了别人的不是。” “这与心思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蒙成诬告,按常理他该反坐罪责。” 见李信瞪起了眼睛,黄品见好就收,改口解释死牛的事情道:“咱们这里就没一头真正的耕牛。 除了原来拉车的,都是从胡人那缴获来的。 死的那些牛脾气都非常暴躁,且本来就是胡人用人宰杀吃肉的公牛。 如今安登不但活计多,还都很急。 想让它们卖力气,哪能不鞭打。 除此之外,死的这些牛有一半或是我得的赏赐,或是后将军与涉将军相送。 另一半的牛则是抵羊给更卒们的肉食,早晚都是要宰杀吃掉。 我只不过是换了种吃法,并且在宰杀之前物尽其用。 不然单凭人力,如何垦出大山的田来,又要因此而多耗费多少米粮。” 看了眼李信,黄品撇撇嘴道:“您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责问,真是让人委屈。” 李信没搭理黄品的话茬。 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死牛这事倒是与之前置换活计相差不大。 唯一可惜些的就是宰牛的时候已经是开春儿,牛肉放置的不能长久。 那么多牛肉,只能一股脑的都给煮食了。 琢磨到这,李信冷哼一声道:“死牛之事算你有充足的缘由。 不过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牛肉,比旁处多垦些田来也是应有之义。 更卒能得赏赐,你便罢了吧。” 黄品一挑眉,故意装作不满:“您这是怪罪我没给留牛肉是怎么着。 有一半的牛是我的,又开了那么多田出来,凭啥赏赐没我的份。” 李信没好气的回道:“有一半是你的,那也有几十头牛是军中的。 而那些牛即便是一月吃上两次,也能吃上半年。 你一股脑的都给吃了,剩下的半年难道还能真一点荤腥没有? 我不得另外调拨牛羊过来? 你怎么好意思与我还要赏赐。”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我可没说过一下全都给吃了的话。” 顿了顿,黄品觉得眼下九原这地方不管商业还是农业都还不发达。 而且他又不缺钱,得了赏赐没有再给调拨牛羊划算。 应过之后立刻改口道:“那就按您的心思来,只要还给调拨肉食,我不要赏赐也行。” 李信嗤笑一声,“调拨肉食的事先不提,听你的意思是牛肉没一下都吃掉。 先跟我说说你是换了哪种吃法能吃的这么长久。” 目光不善的瞥了一眼黄品,李信继续道:“若是不说实话,后果你自己担着。” 黄品有点后悔嘴快了。 搞不好又要少吃上不少的牛肉。 可想到将牛肉做成肉松的事早晚也是瞒不住。 黄品只能解释道:“很简单,将肉煮熟捣碎,再放盐煸干。 密封的好了放上半年不成问题,若是多放盐,存放的会更久。 吃的时候或是与米粮一起蒸煮,或是做麦食夹到其中。 味道是差了些,看起来也比原来少了很多。 可好歹也是吃肉,且从中得的力气少不了多少。” “这与腌肉和酱相差不大。” 低声呢喃了一句,李信朝着黄品扬了扬下巴,“待会儿给我弄些来尝尝。 牛的事到此为止,现在说说铁器的事。 安登这有乌薪有铁石是不假,可冶铁出来你总要报给我个数目。 不能你们离得近,又出些力便只顾着安登自己。 况且又听了你的谋划,春季都在垦田。 九原一共置了三十县,总该农器上差得不要太多才行。” 黄品对李信的质问丝毫不慌,摊摊手道:“当初冶铁的炉子你是眼见着垒砌的。 怎么改制的您也知晓。 烧乌炭的法子更是仔细给您讲过。 阴山连绵千里,有铁石有乌薪的之处多不胜数。 您不安排人手去寻找,非要可着安登一只羊薅羊毛? 再者,从烧乌炭到冶铁的法子都写了简书给传到九原。 您跟幕府沟通不畅,更怪不到我们安登。” 李信被黄品噎得差点背过气去,缓了一好会儿才怒声道:“九原县现在除了二十几顶帐篷有什么? 我从安登离开的时候,更是告诉过你要去各县巡视。 你往九原县传信,说不是诚心拖延,鬼神都不信!” 说到这,李信气得揉着额头怒吼道:“离了我眼皮子你小子就起幺蛾子。 还有你只顾一地的心思实在太让人失望! 今后九原治所就换到安登! 我看你这棵树木还怎么长歪,敢偏一点就给修剪回来!” 第107章 麻了的李信 九原眼下只是名义上统辖三十四县,实际上连一处县城都还没筑起来。 区域的划分更还是按之前边地每百里一隔设一要塞或是筑一城,由都尉统领千人驻守。 李信目前能巡视的地方最多十几处。 黄品想要将简书送到巡视各处的李信手中其实很容易。 之所以送到九原县,就是故意为之。 后世职场上有句话叫领导最大的威胁来自于最得力的下属。 不管到什么时候功高震主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以李信的身份地位以及人品,固然不会在意这个,更不会将他视为威胁。 可李信这样的领导能有几个。 而且扬名扬得也出乎预料的快,在政哥那都挂了号。 凡事他还那么锋芒毕露,还把主功都落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然换了旁人过来,绝对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啥事他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还要领导做什么。 即便日后李信还驻守九原,也会因他平日里太过有主意,在应对各地揭竿而起时被有所怀疑。 黄品能感受到李信对他的喜爱,更能感受到出自真心的对他照拂。 尤其是有关骑兵的战法,与其说是交换,不如说是李信在对他进行练兵、行军、扎营、以及与敌军交手后出现的各种突然状况等等情况的传授。 这与书本上的兵法与大道理不同,很多都是不起眼,可一旦疏忽就有可能受到致命威胁的琐碎小事。 而这些宝贵的经验才是最贵重的,注重这些琐碎小事也才是将门的真正传承。 黄品不想日后因为误会而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而解决的办法自然就是时常故意漏下小把柄,始终给人一种可掌控的感觉。 李信不知道黄品所想,也没感觉出黄品使出的手段。 而且就算是有所察觉,李信也没工夫去琢磨。 因为在黄品递给他一摞比木牍和竹片既薄上许多又能相折,起名叫做纸的书写物件时,还连带着告诉他纸的另一个用途。 黄品居然让他用这种利国利学的重器去擦屁股! 这简直是对纸的亵渎! 往常一车的简书,若是书写在纸上恐怕也就几个巴掌大,一个巴掌后就能够用。 翻看书籍将不再那么麻烦,携带到各处更是方便了不知多少。 甚至是各地官府的上计改用为纸,更是不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 今后各家所学也都能更好的传扬与传承,教授与学习的也更为容易。 黄品居然告诉他用来擦屁股也好用,更可恨的是为了擦得利索些,还特意弄了细腻的褶皱出来。 如果传到咸阳的那些博士耳中,李信觉得黄品能被这些人给活活打死。 而这还不算完。 黄品还做了些夹着煸干肉泥的面饼给他。 原来牛肉除了腌制或是制酱,这样吃也能存放的时间久。 味道上也比前两者全都要强上许多。 最主要的是携带起来极为轻便,以后若是遇到需要长途奔袭的战事,可以放心大胆的驱入,不必再琢磨着怎么驱赶牛羊或是如何携带肉食。 不过李信并没能深琢磨下去,因为紧接着就被黄品领入山中。 到了极为隐秘的一处冶铁之地,看着眼前一切的李信直接麻木了。 泛着幽光的长刀,光看刃口就能看出是上好的铁料锻打而出。 几套全都用精铁片制成的甲胄,在阳光的折射下,亮晃晃到刺眼。 还有码放整齐的精铁锭,看上去至少有万斤。 如果全都锻打出来,那就是五千把又锋利又有韧性的精刀。 他上一次在山洞时看到铁水流淌而出,觉得已经够惊人。 可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就冶出了这么多精铁。 他虽然不懂锻铁,可也知道农具之铁好得,而刀剑的精铁难锻。 但这些在安登,更准确一些该是在黄品面前好似都是举手之劳一样。 这是血肉之躯的常人能做到的? 为什么法子都在他心里装着,旁人却想不出一个。 黄品到底是人还是…… 想到这,已经被黄品接二连三带来惊喜弄得麻木了的李信,身体猛得打了个寒颤。 不过想到黄品在白玉面前吃瘪的样子,在营里举办婚事时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以及时而在他面前犯傻的样子。 那个骇人的想法立刻被李信踢出脑海,并且也从麻木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听了一会儿锻铁工徒叮叮当当的锻铁声,目光又环视了一周极为隐蔽的锻铁作坊。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把拿起一柄长刀。 挥舞了几下感觉刀柄与刀的后端处压手,刀的中前端仿佛无物。 李信将长刀一竖,仔细打量了一阵刀背与刀刃,又伸出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了刮,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这刀锻打的后重前轻,战时将极为省力,背后而刃薄不但利刺也可劈砍。 刃口处用了精铁,必然极为锋利。” 夸赞过长刀,李信将目光投向黄品,“还有什么惊喜,赶紧一并拿给我看吧。” 见李信终于回过神,黄品笑着应道:“您当这些惊喜跟吃饭一样每日都有?” 挑了一副甲胄边给李信穿上,黄品继续道:“急着带您来这是想告诉您为何给九原只传了书信而没送去农器。 另外也是想要避嫌,并非是要有意隐瞒。 铁石粉冶得容易后,工师横琢磨出了一个更加简单的锻打百炼铁的法子。 为了避免被居心不良之人学了去,传信只是报了铁器数目,而未讲明新的锻铁之法。” 李信边抬起胳膊方便黄品为其绑紧胸甲,边沉吟了一下道:“按以往的法子锻打这样一柄刀剑多多久,新法又需要多久。 另外,新法可能与我简单说说。” “不往外宣扬也要分对谁,跟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绑紧胸甲,黄品拿起裙甲边继续给李信穿上,边开口继续道:“若按以往至少要锻打一月时间。 换了新法,只需几日便可锻打出一柄可用的刀剑。 不过也只是可用,想要再精细些恐怕还要加些工夫。 至于新法如何,其实也很简单。 铸范得来的铁器硬而脆,半融的粗胚锻打出铁器韧而软。 直接将又硬又软的合到一处,就得了百炼精铁。” 李信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黄品,“相差这么多?新法也如此简单?” 黄品起身先示意王灵将剩下的两个胫甲给李信穿上,随后摇头道:“相差与简单也只是相对而言。 一个锻铁匠人或是工徒,一月至多能锻打五柄出来,这算不上快。 新法也是先要分别冶出硬软两种铁料出来。”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呲牙笑了笑,“所以您真别怪罪我不顾九原而只顾安登,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人手。” 李信瞥了一眼摆放的长刀与锻铁的匠人,对黄品似笑非笑道:“这里的工人虽不多,却也有几十之数。 按一人月五柄,怎么也锻出几百柄。 为何这里只留了十几柄。” “这还用问,当然是给巡边的戍卒用了。” 轻飘飘地应了一句,黄品脸色一正道:“山北的胡人出现的愈发频繁。 前些日子更是逃来了几个伤捶死的西边的戎商。 匈奴部虽被打得不轻,可逃回漠北也没闲着,又开始四处吞并其他胡部。 借着得了马镫马鞍之利频频得手。 恐怕到了秋时还会下来。 我将戍卒安排到山北的戈壁之处来回巡边。 若是手无利刃身无甲胄多有不妥。” 李信侧目看向黄品,“你这心思耍的有意义吗? 不就是担心蒙成与那些更卒号令不动吗? 既然已经应了你从刑徒里抽人充当戍卒,你还这么急做什么。 别处的更卒或是戍卒知晓此事,必然会认为你借着地利先紧着安登来。 真是大事上拎得清,小事上犯糊涂。” 黄品撇撇嘴故意装作不服气的样子道:“愿怎么想就怎么想,别处又不是没有工师。 有本事他们自己冶铁锻铁去。 安登工室制出的器物不紧着安登来,那才是怪事。” 从佩囊里掏出一个小巧造型可爱的玻璃牛递给李信,黄品语带委屈道:“这就是从那几个西边戎商那得来的。 我可不是为了紧着自己,就随意捏造谎话的人。” 第108章 白玉的担忧 案几上的油灯还算明亮,墨汁也已经研磨好。 只要铺上纸张,拿起笔蘸了墨汁就能够肆意挥写。 但坐在案几前的白玉心神不宁,怎么也静不下心。 盯着手里拿着的纸看了半晌,白玉轻叹一声扭头看向波澜不惊的黄品,“先别磨刀了。 你对陇西侯的那番说辞,我心里总是没什么底。 若是真被揭穿,咱们欺君之罪是真落到头上了。” 黄品咧嘴微微笑了笑,手下没停并且目光继续盯着打磨的刀刃道:“还没怎么样你就做贼心虚了? 满天下只有你我与西横知晓水玉怎么烧制。 只要我们不承认,谁也说不出什么。” 白玉并未安心,皱着眉头道:“你于工道太过于耀眼。 连芦草你都能做可书写的纸,水玉难道就不能用旁的制出来? 况且现在再有什么新物件出来,连我都要想想是不是出自于你手。 陇西侯只是性子仁厚,可不是缺心思。 怎么能会不怀疑水玉是你鼓捣出来的。 再者,西边的戎商哪一个不是出自北地郡的乌氏。 而乌氏倮又是被陛下亲自封的君。 你那番说辞经不起查验。” 将手里的纸放下,白玉满脸愁容的继续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有些后悔同意你想办法将水玉拿到域外去售卖了。” 对白玉的反应,黄品十分理解。 虽然日子过得凄苦了些,但白玉行事却如姓氏一样,一直都是清清白白,恐怕是说谎都没说过。 结果跟他结婚没多久,就要跟他一起搞事情,心里有波动再正常不过。 将刀放下,黄品起身走到白玉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道:“现在上下全都十分乐观,没人看到潜藏的危机。 若是我直接宣扬六国还会反叛,不但没人会听,还会治我个诬告罪。 之前我与你简单说过我判断六国会反的缘由。 其实究根结底就是六国的贵人不满意陛下给的那三瓜两枣。 可如果陛下给的多了,就又回到周时那样,过不多久又是各国连绵不断的相互征战。 因此并非我在危言耸听,而是这个矛盾根本没法调和。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方彻底倒下。 如果你不想大秦是倒下的那一方,咱们夫妻俩就得同心同力的未雨绸缪。” 其实白玉之前仔细琢磨过黄品之前的解释。 设立的郡县确实因秦国的士吏不足而无法彻底掌控全国。 而反秦的余孽实际也极为庞大。 自一统六国后,始皇帝接连被刺杀了两次。 前两年在咸阳私服出宫的时候居然也遭受到了刺杀。 始皇帝的行踪能被掌握的如此清楚,如果宫内没有传出消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而宫里尚且有人如此,可想而知六国的反叛余孽怎么能够甘心。 可对黄品的判断赞同归赞同,但这与以往遇事稍做变通不同。 一旦被人知晓,任凭怎么解释都会被当做以公谋私。 她被牵连着治罪不打紧,却可惜了黄品那满身的心思与才干。 听了黄品的说辞,白玉心中还是极为不安,皱着俏脸道:“你的话有道理,我也知晓你的心意。 可你那么聪慧,就不能换个别的法子做些准备吗?” 顿了顿,白玉竭力敛了敛心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想不想换法子的事,而是该想着怎么把李信应付过去。 用力握了一下黄品的大手,白玉叹息道:“你不但给了陇西侯烧制的水玉给,留给别人家的也让人家瞧了。 再说这事该不该干已经晚了,说再多旁的也是无用。 现在想想该怎么把西边来的戎商这个漏洞给圆回来吧。” 见白玉冷静下来不再纠结他该不该把玻璃物件给送出去,黄品挨着白玉坐了下来,“你是关心则乱,戎商的事没什么可圆的。” 白玉眉头西拧,“还没什么可圆的?若是陇西侯要见你说的戎商怎么办?” 黄品无所谓的耸耸肩,“来的时候就已经捶死,过了这么多时日,当然是死透了。” 白玉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黄品,深呼吸了一下道:“那人死了,尸首呢?” “埋了。” “埋哪里了?要刨开查验怎么办?” “埋到山北埋得有些浅,被狼刨开吃了,什么都没留下。” 白玉有种想给黄品一拳的冲动,咬着银牙道:“你觉得你的应对陇西侯会信?” 见白玉有些急了,黄品哈哈一笑道:“陇西侯才不会那么无聊,根本不会问那么多。 况且就算是陇西侯知道了又怎么样。 你觉得他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治我的罪,或是把事情传扬的满天飞?” 看到白玉又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黄品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不被人发觉,除去墨门所需,获利我便全存着。 若是被人发觉,那便自上而下的给分些出去。 那些大人物们的想法可与你不一样。 我贪财才是有些人愿意看到的。 这法子还是我家传的秘法,我用来赚些钱怎么了? 就是当着始皇帝的面,我也敢这样说。” 松开白玉的手,帮着她拢了拢迸出的几丝乱发,黄品微微一笑道:“换做你是九原郡的郡守,或是上将军。 你觉得是治罪于我,让我丢了性命划算,还是让我在边地效力划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你肯定要选后者。 位高权重从不缺钱,缺的是能帮着解决棘手问题的属下。 听闻中车府令前些年贪墨了不少钱财,上卿蒙毅要治其死罪,可始皇帝却给赦免了。 这就是……” 说到这,黄品猛得皱起了眉头。 赵高这个黑历史以前只是一瞧一过没放在心上。 但蒙毅是蒙恬的亲弟弟,可以说在政哥没挂之前赵高就与蒙家结了仇。 政哥挂了以后,赵高未必全出于忌惮蒙恬统兵的身份才将其弄死。 借机报仇的动机也很大,先把蒙恬弄死,然后再收拾蒙毅。 想到这,黄品叹了口气,所谓的政治博弈高端局其实也不过如此。 唯一骇人的是后果比寻常人相互记恨要严重恶多,代价是一方要血流成河。 看到黄品这副样子,白玉知道这是又不知道想到哪去了,不满与无奈的拍了拍黄品的胳膊道:“你怎么这个时候都能想到旁的上去。” 见黄品的目光投过来,白玉轻蹙着眉头询问道:“你这样做是学老将军自污? 可你才是个都尉而已,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老将军可是统领了大秦尽数之兵,才主动讨厌的赏赐。” “也就你敢拿我跟王翦比。” 揉了揉白玉的头,黄品转身走回矮凳旁,继续磨刀道:“我的意思是最坏的状况也就是那样。 你完全没必要心虚,更没必要提心吊胆。 我值那个价,就没人会拿贩卖烧制水玉这事来攻讦我。” 拿起刀看了看刃口,黄品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这段时间光忙着干基建的活,安登的整条防线他都没走全过。 而对于自己管辖之地都不熟悉,真来了敌人怎么能打胜仗。 到了该四处仔细走走,将管辖之地的地势地貌熟记于心的时候。 其间不管能不能遇到胡人,这一圈走下来都能刷些领兵的经验。 而且还能顺带着护送一段要走出去的子门弟子与阳夏的族人。 将刀放下,黄品扭头看向白玉,“明日我会去山北带人巡边。 这边你只要盯紧山坳那里不被人发现就可以。” 第109章 那小子该如何封赏 香炉里沉香发出的清凉味道,格外的醒目提神,让殿内的一众大臣们头脑极为舒适。 不过即便是议事的状态已经调整到了最佳,却没一人开口说话。 因为坐于主位的始皇帝正在翻看简书。 而简书则传自于百越。 而百越的战事又是大秦打得最为艰难的一场战事。 自始皇二十五年王翦灭楚,不仅以越国故地置会稽郡,还与不服大秦的南越发生了冲突。 即便王翦后来没有深入五领之地,却还是受百越频频侵袭。 次年六国彻底平定,百越的这口气自然要出。 集结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齐头南下。 一、二路合击西瓯,三、四路合击南越,五路直取闽越,打算将百越一战而定。 不过事与愿违。 除却攻取闽越极为顺利,设置了闽中郡。 南越与西瓯的战事却先扬后抑。 起初大军迅速猛插,很快夺得河谷平川等战略要地。 西瓯与南越各部,在大军的凌厉攻击之下纷纷溃散。 不得不撤离河谷与平坦之地,退入群山与密林之中。 不过西瓯与南越两部并未就此放弃,借着熟识地形,借着地利频频扰袭, 使得大军应对起来疲惫不堪,有些军卒甚至是三年不得解甲休息。 大军一应所需都要靠陆路输送,因路途过长只能十到二三,且横穿五岭之时还要处处提防越人的袭击。 不管是大军还是运送米粮的黔首,全都苦不堪言。 解决这一弊端的唯一办法就是开渠,以求路运送大军所需。 这个打算对于大秦确实有利,但越人不傻。 知道一旦水路的粮道开通,对越人而言就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自开凿灵渠初始,大军就与越人陷入反复的拉锯。 越人全力破坏、阻挠,大军则全力护卫与开凿。 这一拉锯就是五年。 而且这期间与越人之战更是出现了少有的大败。 始皇二十九年时虽然将西瓯的君长译吁宋杀死。 但新君长很快便将这个仇可报了回去。 带领越人夜夜偷袭大军营地,趁着一次大军的大意,不但攻入大营还将国尉屠睢杀死。 这一战使得五十万大军去了小半。 不得已之下,只能抓捕逃亡的罪人,征发奴仆与小商贩再次组军前往越地。 可以说对百越之战,打起来比灭掉六国还要难。 更是成了大秦的一块心病。 若是简书传来的是喜讯尚可,若再传来败绩,贸然开口所言就成了笑话。 坐于主位案几后的始皇帝,对于殿内为何如此安静心知肚明。 将越地传来的简书来回仔细翻看了几遍,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给下边的众臣们传递了一个信号。 随后将越地的简书放下,又将九原传来的简书拿起再次翻看了起来。 过了半晌,始皇帝放下简书将眼眸闭起来的同时,脸上彻底挂上笑容。 通往越地的灵渠彻底凿通后,新征发的新军在百战而存的老卒带领下,彻底扭转了战局。 尤其是从灵渠得了源源不断的米粮,大军的士气再次高昂起来。 短短半年间,节节推进,逐一攻占越人的山寨。 彻底拿下陆梁地,使得桂林、象郡、南海三郡成为名副其实的秦土。 北边九原的传信,第一个是黄品提议,蒙恬与李信都加盖首肯印信的垦田与筑路做工的置换策书。 这个办法看起来十分简单,可若是不看了策书就是没人想得起来用。 九原今年一旦得了米粮,明年专往北地输送米粮的三郡将能得到大大的喘息。 两年后甚至干脆就不用再往北地运送米粮。 黔首得以提早修养,他也提早得了恩德,实在大大的良策。 第二份传信,则是黄品的私传简书。 上边是解决日后国田不够授与黔首之策。 其中提到的常平仓,虽脱胎于当年魏地的平籴之法,但却更加细致更加可行。 可以想见,各处的常平仓修盖起来后,各地的黔首该会如何的欢呼雀跃。 对他这个天子,大秦的始皇帝又该是如何的出于真心的信服与称颂。 至于信中的第二个法子,看似孩童之言,但仔细琢磨琢磨,却不失为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只不过这个办法以大秦眼下的国土,轮不到他来用,或许要等个百年的光景。 可以说黄品给的两个解决的法子,是群臣中最佳最为可行的法子。 而先前的置换策,又同样出自黄品之手。 这让始皇帝面对接二连三的喜讯高兴之余也更加的欣慰。 黄品不但精于工道,于谋略上也极为擅长。 棘手的问题到了这个小家伙手上,解决起来如同切瓜砍菜一样简单。 不负他亲自给取了字,更不负他的信任。 若是再仔细雕琢雕琢,必定是今后治国邦相的好料子。 想到这,始皇帝缓缓睁开了眼睛,吩咐内侍将简书传阅给下边的众臣。 “都绷着脸做什么,这些简书你们其中更是有人已经看过,跟着凑什么热闹。” 罕见地与群臣调侃了一句,始皇帝略微挺了挺腰背,缓声继续道:“南北皆有大胜。 尤其是百越之战更是有了定数。 不过以越人的蛮悍,绝不会就此作罢。 将给地罪官罪吏全部改判流刑,派发南越。” 顿了顿,始皇帝扫了一眼传阅简书的众臣,捋了捋胡须道:“赵佗知道为攻百越而使中国疲惫。 但翻越五领克越人的锐士也极为辛苦,恳请朕派三万我大秦女子过去为锐士缝补衣袍。 他的这个小心思,朕看得明白。 不过这没什么不好。 灭楚后原本想与越人和睦而邻,可越人却频频相逼。 既然敢捋大秦天威,那便彻底绝了越人的根基。 驻越的锐士既然有意留下,派发女子过去没什么不可。 不过用不到三万,调拨半数即可,缺的由越人女子补上。 锐士若有未成婚或是失妻者,更可娶越女为妻。 新取三郡沃土,加倍按功勋赏赐下去。” 起身背手踱了几步,始皇帝透着殿门向远处眺望道:“野民在于教化。 光施行我大秦律法还不够,召集博士与学士,愿往越地教化野民者加倍厚赐。” 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重臣,始皇帝面带笑意继续道:“说完南边,就该轮到北地。 都看过置换策与国田策后,都说说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若是不行,该以何策应对。 或是可行,朕给取字的那个小子,又该如何封赏。” 第110章 李斯的心思 始皇帝最后的那句话犹如滚烫的油锅中滴了水滴。 几个知晓传信内容的重臣眼角全都一阵跳动着相互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同样的神色,才各自肯定并未理解错话中的含义。 而这也让几个重臣更加惊骇。 恐怕大秦自甘罗之后,又要出一位年少重臣。 而且这个半胡儿可比甘罗要更名副其实,若是性子沉稳些,今后的相位都未必不可及。 没看过或是刚看过传信的一众大臣反应同样不慢。 始皇帝后边那句话已经暗示的再明显不过。 这还用商议什么,硬要商议也是该商议怎么赏赐那个半胡。 惊骇之下这些大臣顾不得殿内礼仪,边快速传阅简书,边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直到负责朝堂礼仪的谒者出言警告,大殿内才重新肃静下来。 不过这些大臣嘴上虽然不再言语,心中却跟先知道内容的几个重臣一样,翻江倒海起来。 重新坐回书案之后的始皇帝见状,轻轻叩了叩案几道:“传信既已经看过,那便各抒己见吧。” 不过即便是始皇帝发问,大殿内依旧是一片安静。 不是大臣们不想开口,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封赏黄品。 毕竟提议的策书都还未实施,到底是不是良策还要看看结果才知道。 这个时候提议赏赐,多了少了都不合适。 左右两相以及一众上卿没开口则不是因为赏赐多寡而犯愁。 而是黄品真的入朝堂,牵扯到的关系并不少。 甚至是能够影响到整个朝堂现在的平衡。 都打算先看看旁人都是什么意思,顺带着再仔细想想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姚贾见大殿内没人吭声,恐怕要落了始皇帝的颜面,卡巴卡巴眼睛率先开口道:“陛下对岭南的定夺,老臣认为非常稳妥。 北地传信的置换之法既然有上将军与陇西侯认可,想必此法可行。 国田之策,看起来是个良策,但眼下没法验证无法确定是否到底可行。 不过不管可行与否,能殚精竭虑为国谋策,都该赏赐。” 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以及御史大夫冯劫与郎中令蒙毅以及中车府令赵高等头部重臣听了姚贾的说辞,心中齐齐一叹。 到底是老狐狸,看似说了很多,其实却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是有人先开腔,在该如何赏赐上也能有进有退。 略微等了等,见没人接口,冯去疾缓声道:“廷尉所言极是。 陛下对岭南的安排极为妥当。 对于都尉品也确实该大加赏赐。 不过陛下刚刚为其取字,以示天大的恩惠。 且都尉品年岁尚轻,赏赐过厚怕是会生出骄横之心。 臣以为多赏赐财帛,爵位可长一级便可。 让其跟随上将军与陇西侯再磨炼磨炼,想必日后定会为我中国砥柱之臣。” 冯去疾的提议不难看出是在为今后太子考虑。 黄品还没到重赏和重任的时候,该由未来的太子去启用。 这个提议可以说很合始皇帝心思。 不过始皇帝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开口多说什么,并且将目光看向了其他重臣,打算再听听其他的意见。 左相李斯当然也明白冯去疾这么安排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却认为冯去疾想得简单了,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随着黄品的横空出世,老秦人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甚至可以说是黄品机缘巧合之下,将老秦人再次捏合到了一起。 他李斯是楚国出身,冯去疾是祖上是韩国出身,蒙恬与蒙毅祖上是齐国出身,就连姚贾那老狐狸也是魏国出身。 他们之所以能在大秦得了如此高位,皆因各国士卿不停打压老秦人。 军中好不容易熬死了王翦,半个老秦人的屠睢也死于岭南。 整个朝堂上仅剩的还算有些分量的老秦人就是赵高。 不过赵高是隐宫出身,且只是中车府令,构不成他们士卿的威胁。 可以说老秦人今后再无反扑之势。 但短短的半年间,陛下先是不但同意了郿县的老秦人去屯田,更是允许因灭楚之战而一蹶不振的李信再次出山。 王离、李信、涉间、屯田的郿县老秦人。 再加上虽然出身胡地,年岁也尚轻,可谋略却极为过人的那个半胡儿成了白家的女婿。 这分明是老秦人又要崛起之势。 本该对此极为警惕的蒙恬,态度却耐人寻味。 或许是出于对王家与李信的情谊,或许是认才而不论出身,或许是只管听始皇帝之令其余事皆不考虑,也或是出于蒙家势大不愿多惹麻烦,总之蒙恬居然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蒙恬的沉默,在李斯看来极为的天真,甚至说得上是愚蠢。 即便是再过上千年,老秦人对关东士卿的仇恨也不会消解。 因为朝堂上坐着的每一个关东出身的人,脚下都间接踩着老秦人的鲜血。 甚至可以说他们本身的官职与爵位,就是老秦人仇恨的根源。 想要继续坐稳位置,势必不能让老秦人再次抬头。 而想要打压老秦人也极为容易。 老秦人能被捏合起来全靠着那个半胡儿,只需将这个半胡儿调离北地,老秦人就能瞬间瓦解。 可蒙恬天真之下,选择了沉默。 而蒙恬的沉默也让大多朝堂上的人生出一种误会。 认为那个半胡儿被蒙恬所看重,而不愿得罪蒙家将那个半胡儿调入朝堂。 或许就连冯去疾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不过旁人看得不清,但他李斯却看得极为清楚。 即便是与蒙恬生出误会,也不能任由那个半胡儿再留在北地军中。 心中念头急转到这,李斯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蒙毅,缓缓开口道:“右相之言确实稳妥。 不过如今天下虽然安定,却极为缺少治理之才。 而数事之下,已经证明都尉品是难求的干才。 臣与右相更一样认为都尉品日后能为大秦砥柱之臣。 也正因如此,将都尉品留在边地打磨,稍显过于稳妥。 毕竟边地与内郡不同,着重治的是民生非着重于兵事。 不若调入咸阳或是安排到其他郡地,以长治理之能。 尽早成为我大秦治国能臣。” 听了李斯的提议,始皇帝再一次微微颔首。 觉得这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北地有蒙恬,有王离,也有李信。 把黄品窝在北地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考虑到黄品的年岁,他过早的启用,恐怕以后不太稳妥。 这让是始皇帝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听了一阵其他接口的朝臣提议,无非是或赞同冯去疾之言,或赞同李斯之言。 低下眼眸沉思了一阵,始皇帝嘴角再次挂起了笑意。 现在决定有些过早,怎么也要先看看人再说。 想到这,始皇帝抬起眼眸,对一众大臣道:“南北两地皆已安定,此喜事不可不贺。 二月后章台宫设宴,诸卿与朕同庆。” 顿了顿,始皇帝扫了一眼冯去疾与李斯,微微一笑道:“不管如何赏赐黄品,朕都要先认认认才行。 算算来回的时日,也正好能赶上这次的庆宴。 传令都尉品接诏后立刻携妻赶赴咸阳。” 一众大臣听了,不但是眼角,就连脸颊都跟着抽动起来。 两月之后大庆,这日子完全是给那个半胡儿定的。 陛下对这半胡儿的喜爱,怕是都要多过诸位公子。 第111章 巡边与状况 “都尉,您这身盔甲真是威风。”百将宝鼎手里拿着料袋喂着马,目光却落在黄品的身上满是艳羡道。 黄品将手里的精料喂完大黑马,拍了拍手低头看了看身上十分骚包的甲胄笑道:“等漆到了可就不是这么明晃晃的了。” 捋顺了几下大黑马的鬃毛,黄品望了望远处的戈壁,将目光投向宝鼎,“这一次巡边过后,替换你们上番的更卒估计就该到了。 安登的甲胄你怕是没机会穿了。 把心思放到耕犁与那些农器上,回去自己制出来总比花钱去买要划算。” 听到即将返乡的话茬,宝鼎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与矛盾。 上番的前半年确实是种煎熬,不但要看着那些刑徒,筑城的时候他们更卒同样要跟着做工。 又劳心又累身,并且身处边地在吃食上也不算好。 不过随着都尉的出现,后半年就滋润了许多。 从胡人手里活下来得了功勋不说,不知不觉间他们这些上番的更卒再没之前那么劳累。 就连那些刑徒们都真心跟着他们劲儿往一处使。 到了安登后更是如此。 不管再难的事,到了都尉手里都好似不起眼的小事一样。 不提冬日里赶路与做的那些活计,筑城、筑墙、垦生田,哪一样都是能累死人。 可经都尉的一安排,除了不小心伤着的,没死上一个人。 可以说都尉是真把人命看得最重,跟着这样的上官不用怕死的不明不白。 而这次上番后回乡后至少能安稳个十年八年,若是没战事或是战事不大,甚至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上番。 不过凡事就怕万一。 若是南边与百越的战事不佳,或是胡人休养个几年再次卷土重来。 他们这些在边地待过的,不是没有可能再次被征发。 到那个时候未必能再分到都尉品的麾下,换了旁人统领可不单是一个苦字了得。 另外安登县城虽然还没筑起来,可安登塞与垦出来的田那是亲眼见着的。 若是还跟今年一样舍得用牛,估摸不出两年这里比他家里的耕田还要肥沃。 主动留下戍边虽然危险了些,但分得田至少会是家里的两倍。 “宝头,这还用寻思?” 恶祛看出了宝鼎的犹豫,拍了拍手里长刀一挑粗眉道:“我都能从刑徒司寇成了戍卒。 你若是在边地再守上些日子,五百主还少的了你的?” 察觉出这话说的有些僭越,恶祛对黄品拱拱手表示认错后,对宝鼎继续道:“不说军事,就说你回了关中乡里还能不能这样随意使唤牛。” 一旁的新任屯长子车接口道:“买牛就跟买了个祖宗。 借牛虽说不花钱,可若给使唤瘦了还是要受罚。 这边的牛是不听话了些,可打上鼻环还是能摆弄的。 本就是用来吃肉的,怎么使唤也不心疼。 光是舒心就让人想留下。 你若是不走,我也跟着留下,正好咱们两家的家人还能结伴过来。” 恶祛用力拍了一下巴掌,“还是屯头想得明白。 再者都尉的品行,你们还不知道? 即便没有牛,他都能舍出他自家的马来给咱们耕田。 天底下哪找这样的好头去。 况且你回乡里也轮不到你来做县啬夫乡啬夫,了不起就是个亭长。 还能有在这里舒坦?” 朝着正给马匹饮水的几个阳夏大侄子,恶祛嘿嘿一乐道:“没见着几个公子都奔着都尉来了。 若是这里不好,他们能来?” “恶祛少拿我们说事。” 黄荡能被黄品戏称为首席大侄子,就是因为这货话密并且十分自来熟。 听了恶祛的话先是应了一声,随后将被战马喝没了水的敞口皮囊扎紧,拍着胸膛继续道:“这里即便不好,有族叔在我们也得过来。 都是黄氏人,哪能让族叔在这里没个帮衬的人手。” 说罢,黄荡朝着笑眯眯看热闹的负责出去行商的子门弟子墨安道:“你说是也得拿墨者说事。 安登不好,或是族叔不仁义,他们墨者能跑到这边来?” 墨安能负责带领商队,除了文武精通,嘴皮子也最为厉害,见黄荡把话茬引到了他这,笑嘻嘻道:“都尉微末之时就是我墨门长老。 而墨门以长为尊,即便是在这里吃砂,只要长老号令……” “别斗嘴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黄品见两个最能白话的又要开始斗嘴,先赶忙叫停了一句,剜了一眼黄荡道:“你若是真那么喜欢跟墨安畅谈,你就替黄如跟着他一起去域外。 不然就消停点,别总是逮着个屁嚼不烂。” 说罢,黄品将目光投向恶祛,张嘴想要说上两句,不过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前本来以为半狐是几个领头想留下的几人中最善言辞的。 但是现在发现恶祛才是最能说,也是能说到点子上的那个。 而且恶祛应该是多少也看出他手里没人,在极力帮他留下宝鼎这样做事沉稳的人。 有眼色,嘴岔子又顶用,也算是个搞政工的材料。 现在决心留下的刑徒也就一千左右,还有五千的数目没做出决定。 让恶祛过去现身说法,估计还会有更多的刑徒选择留下。 想到这,黄品笑呵呵的半认真半说笑道:“以前没发现你也是个会属嘴的。 有这本事去与采乌薪和筑墙的兄弟们去说,少在这拐带宝鼎。” 恶祛似乎是听懂了黄品话中的意思,龇牙大笑道:“这是都尉您下令的,日后可别嫌我话多。” 黄品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想到恶祛还真看出了他的意思。 考虑到话说到这份上就够了,黄品只是对恶祛故意笑骂了一句。 转身拍了拍宝鼎的胳膊,黄品以退为进道:“你那心思都写脸上了。 是回去还是留下,都随你的意。 若是决定回去,送你两匹马当做赠礼,以表这半年来你尽心做事的谢意。 不然我一个从胡地归来之人可做不成那么多事。 若是留下,恶祛说的没错,五百主是少不了。 至于钱财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日子要赶不上关内那么安稳,毕竟安登这里是边地。” 宝鼎性子是憨厚而不是憨傻,怎么能听不出黄品这是在给他做出承诺。 黔首出身的人,成为统领百人的百将算是到头了,能再往上升的可谓凤毛麟角。 而一旦升任五百主,就意味着突破了民爵,踏入了公卿的门槛。 即便将来止步于五百主,从军中退出后也能在县里做个县尉,甚至是县啬夫都有可能。 因此在黄品话音刚落,宝鼎便立刻恭敬的躬身行礼,“都尉如此提携,属下必万事用命。 必当……” 宝鼎的感激之言还未说完,众人的脚下突然微微颤动起来。 而伴随着颤动,西北边的戈壁上也扬起了大片的烟尘。 又过了几个呼吸,震天的怪啸与喊杀声也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第112章 迎战 “快看!有我们秦旗!” “有我们的人在与胡人相斗!” “屯军怎么会从西北边过来与胡人厮杀?!” 在看清戈壁上出现的是大股的胡人人马,所有人的身体都瞬间紧绷起来。 正当纷纷或是上马或是抽出长剑与长刀之时,大股胡人的边缘隐约出现了一面大秦的旗帜。 这让看到状况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收声!抓紧整理甲胄与查看弓弩!” 黄品同样看到了出现的大秦旗帜,先是大喝一声,随后飞快地翻身上马对墨安道:“你马上带着车队赶往乞伏山那边,那里的要塞离着要更近些。” 墨安知道车队虽有战力,可大车毕竟不是作战的轻车。 跟着一同迎敌不但跟不上骑士,反而还会成了累赘。 他带着车队先得了安稳,更卒和戍卒那边便没了顾忌,随时都可撤走。 用力点点头后,墨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飞奔向大车,叮嘱了几句车队的人便带着车队向西南狂奔。 黄品见状磕马走到一处地势略微高些的沙丘上,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戈壁上的战况。 看了几眼黄品就皱起了眉头。 他发现这仗打得有些奇怪,好似是大股的胡人在相互竭力拼杀。 对斜插进去的数百左右秦军,都是在尽量躲避。 而那几百秦军也极为疯狂,不管是哪边的胡人见人就杀。 不过再想仔细琢磨的时候,战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相互砍杀而极力躲避的胡人,突然开始对那数百的秦军围了上去,并且还分出一股人马奔着他这边疾驰而来。 “摆锋矢阵,身着甲胄者在外,无甲与善弓弩者在内! 王灵!白吉!黄静!还有宝鼎,你们跟我列为矢头! 破开迎过来的胡人,与前边的袍泽汇合到一处。” 这一次巡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熟悉地形,没想到在戈壁上会遇到胡人。 而且原本是只想带着两屯更卒,后来为了锻炼锻炼从刑徒里挑出的戍卒,才一共带了三百人手。 戈壁上的大股胡人乌泱泱的,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可迎上来的至少有两千左右。 眼下是大白天,没法再借着黑暗打糊涂仗。 加上胡人已经把马镫与马鞍学了去,根本无法复制上一次的大胜。 不想被胡人一点一点把人手磨掉,就得与那几百的屯军汇合。 到时候即便是突围,人多力量大之下也能走得容易些。 而当列好阵型疾驰出去与迎上来的胡人接阵后也验证了黄品的猜测。 有了马镫借力,胡人手里的箭矢射得不但快,还比以前远了些。 相互交错时,挥舞着的短剑在力量上也明显比之前大了许多。 好在外侧的更卒许与他一样手持着的是长铍,初一接阵并不吃亏。 但是里侧的没穿甲的,却被箭矢射中了十几个。 而听着身后突然传来自己人的惨叫,可没叫上两声便戛然而止,只有轰隆隆的马蹄声,黄品心疼的不得了。 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些人活不成了。 冲阵的时候只要从马上掉下去,绝对是十死无生,会被马蹄直接踩成泥。 可再怎么心疼,面对眼下的状况黄品也只能咬牙继续往前冲。 而且随着插入胡人的阵列,黄品也没工夫再心疼。 迎面错马过来的胡人越来越多,长铍舞动的稍微慢了些就有可能被胡人的短剑与短铤给挨到身上。 即便浑身都包了铁甲,黄品也不敢大意的被打上一下,必须集中精神应对眼前的胡人。 好在迎过来的胡人身上几乎没有穿甲的,长铍刺挑过去没有多大的阻力。 接连十几个胡人先被长铍挺刺穿透,随后又被借着铍杆的弹性挑飞,黄品给对面的胡人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 再迎上来的胡人心生胆怯,下意识的就选择异常人高马大的黄品。 黄品与王灵几人是最前边的矢头,胡人的避让使得原本开始变缓的冲阵速度再次提了起来。 速度的提升又使得手持长兵的更卒优势更加明显。 几十个呼吸后不但凿穿了迎上来的胡人,黄品眼前一空之下也再次看清了战场上的态势。 前方那数百的屯军与他的选择一样,在大股的胡人围上来不退反进,同样摆了锋矢阵一直向前直插。 好在他与前边屯军的位置变成了犹如南飞大雁的人字形。 保持住持续高速的冲击,肯定能与之交汇到一起。 不过想要汇合到一起,就要凿穿大股胡人的阵列。 盯着前方的胡人看了几眼,黄品紧了紧铍杆,快速看了看左右。 见不但王灵与宝鼎还在。 就连大侄子之一的黄静居然也安然无恙。 另外从黄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怕之色,甚至感觉还有股嗜血与疯狂的意思。 黄品对阳夏那边的过来的人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这时候还真是但凡叫个家族,就都有几把刷子。 不过跟着白婴一同过来的白吉位置稍稍落后了些。 并且身上满是血迹,脸色有些发白,看起来应该是受了伤。 白吉也算是他的小舅子,真第一次上阵就把命丢在这,没法回去给白玉交代。 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黄品大喝道:“白吉、王纪立刻换位! 待会儿再次接阵,阵内的不必再射箭矢,一定要护住军旗! 记住,谁都可以死,就是持旗的不能死!” 看到阵里的更卒与戍卒相互靠的更紧密了一些,将持旗的黄荡护在中间,黄品扭回头再次端起长铍。 扫了扫左上方一头扎入胡人阵列的屯军,发现已经看不到了阵尾。 黄品将目光挪回到即将再次接阵的胡人身上,脑中飞快转动了一下,立刻再次大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贼胡胆敢犯我大秦境,不杀光贼胡,誓不回还!” 身后的更卒在听到开头赳赳老秦的几字时,就犹如开启了血脉觉醒的开关。 不但跟着黄品一同大吼了起来,原本心中的忐忑也全都不见。 握着长铍长矛的手愈发的稳,双眼也变得微微发红。 与胡人接阵后,个个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将手中的长铍与长矛舞动的上下翻飞。 而胡人本就有些惧怕秦军,更卒又猛得如狼似虎,这一次的凿穿比方才还要容易。 黄品大喊原本是想给那边的屯军传递个信号。 意思是他要过去汇合,省着没有任何准备。 没想到还起了打鸡血的作用。 如果能这样鸡血下去,估计汇合后从胡人手里走脱并不会太困难。 斜着凿穿胡人并靠向屯军的右翼时,黄品看清这些屯军的面貌后,之前的感慨瞬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愕与郁闷。 第113章 要往回找补 “哈哈~公子,又见面啦!” “吼吼~是公子品带人过来跟咱们汇合啦!” “让军侯猜中了,真是公子带人过来了。” “几个月不见,公子可还安好?” …… 王昂麾下那些熟识的屯卒问候,让黄品满头都是黑线。 看到大多数的生面孔也将目光看了过来,黄品赶忙大喝道:“身处战阵之中不得分心! 屯卒身壮者靠向左翼,负伤或是无铍无矛者居中! 右翼由我安登军卒充当!” 听了黄品的大喝,熟识的那些军卒很给面子,嘴里怪叫着率先靠向左翼。 那些不认识黄品或是不熟悉的即便是有所迟疑,也只能跟着靠过去,不然整个阵型都要乱套。 黄品见状长舒一口气后,下令自己麾下的穿甲的更卒靠到最右侧,磕马加速向前冲到了最前边。 “特么的遇到你准没好事!”挑飞一名迎面过来的胡人,黄品靠紧王昂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疯了,带着几百兵力就往上冲?” “我若是知道会有这么多胡人,你觉得我会傻傻的冲上来?” 将一名胡人刺下马,王昂飞快地瞟了一眼黄品道:“起初发现有两千左右的胡人从西北过来。 寻思着一打五也不是什么问题,就迎了上去。 谁知道冲到了一半,从沙丘后涌出的胡人越来越多。 不过胡人好似起了内讧,他们自己也在打。 再者都已经冲出来了,哪还能退回去。 不如趁着他们自己乱杀,跟上去凑凑热闹。” 黄品眼角一阵跳动。 真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不管能不能打赢,反正先上去打了再说。 快速接连刺挑两个迎面的胡人,黄品对王昂没好气道:“你这么打仗,信不信老将军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你当我不想渔翁得利?”猛得侧身躲过砸来的短铤,王昂挥铍将胡人划下战马,重新在马上坐直身体道:“开始冲阵的时候,是真没看到烟尘。” 黄品眉头皱了皱。 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部分胡人在沙丘后休息。 发现王昂冲过来,分派了一部分人手迎过去。 但不知道从哪又来了胡人直奔沙丘后的胡人杀了过去。 而休息的胡人自然哪人少往哪边冲杀。 结果低估了后边袭杀过来的胡人,边跑边发生了混战。 最后看到自己这边的出现,混战的胡人生出了默契,暂时放下内讧先把他与王昂打掉再说。 可以说事情简直离谱到要多狗屎有多狗屎的地步。 可再怎么狗屎,事情已经发生。 而且前方胡人阵列的厚度根本看不清楚,好似无边无际一样。 这意味着至少有几万的胡人,如果不尽快琢磨个摆脱的办法。 他带领的人马跟王昂的屯卒都得在这里销户。 手上再次加紧舞动了一阵长铍,将左右夹过来的胡人全都横扫下马,黄品再次飞快地扫了扫四周。 但是他发现根本分不清这两股胡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同样戴着毡帽,同样穿着皮袄。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举着的旗颜色不同。 但那几面旗帜离得远不说,还过于集中。 很显然不能以旗帜的颜色作为区分,进行可着一方打进行挑拨离间。 不过考虑到两股胡人既然能打到一起,肯定有办法如何区分自己人,只不过是他没发现而已。 稍稍放缓马速,让王灵与宝鼎顶在自己前边,黄品再次飞地的左右打量了一阵围杀过来的胡人发现了一些端倪。 再次往后靠了靠,缩进阵内扭头向后看了一阵,黄品又有了新发现。 最初拦截他们的那股胡人居然不紧不慢的吊在他们后边,并且位置还十分靠右。 说是追击他们,倒不如说是要对他们右前侧的胡人发起攻击。 而左前方靠后的胡人,又有一部分隐隐靠向右前方。 将他们与右侧的胡人都给夹在了中间。 扭头再次看了看后边的胡人,并且仔细看了看那些胡人手里的兵器。 转回头黄品又快速看向右前方的胡人,同样还是仔细看了看胡人手里拿着的兵器。 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黄品用力磕了磕大黑马的马腹,再次追上前边的王昂,“脸色稍黑且拿着铜剑胡人的势大。 咱们往左边冲杀过去,再传令对脸色稍白拿着铁刀的胡人高喊合阵共同举起事。” 王昂眉头挑了挑,“这样挑拨是不是晚了些,能成吗?”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可不试一试那是肯定不成。” 再次挺刺掉迎过来的胡人,黄品瞥了一眼左前方远处胡人的那里面旗帜,继续大喝道:“若是不成,咱们就擒贼先擒王。 奔着那几面大旗过去总是没错,那里即便不是胡人的族长,也该是几个万夫长扎堆的地方。” 王昂听了咧嘴一笑,“与我想得一样,左右都是冲阵,不如往贼首那边冲。” 说罢,王昂立刻下令持旗的军卒向左连连摇旗,下达了向左边冲杀的军令。 阵型调整好了方向后,王昂按黄品说的,再次传令所有人高喊合阵举事。 当震天的齐声高喊传出去片刻,胡人那边居然真的有了变化。 原来势大成前后夹击的胡人,同时加快了速度合围过来。 原来右前方的胡人更是离谱,居然拼命追上来列在了左右两翼。 虽然间隔了有十几丈的距离,但却实实在在组成了一个更大的锋矢阵。 并且没有举弓朝着冲在前边的屯卒更卒射箭。 “这还真成了?”王昂扭头看了几眼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仗打得真是稀奇。” 黄品冷哼了一声,将长铍锸到马鞍与马镫之间的两个挂环,抽出两把长刀横在身上并且伏低了身体道:“有你在,什么事都算不上稀奇。 不过就是这样有些亏,成了后边那些贼胡的肉盾。” 顿了顿,黄品握紧刀柄,将手臂飞快地向外伸长了一些,用朝前的刀刃划过高速迎来的胡人,缩回手臂咬牙沉声继续道:“你我麾下这么会儿功夫怕是已经折损不下百人。 若是不往回找补找补,不但没法给战死的袍泽一个交代,更没办法给上边一个交代。” 王昂快速舞动了几下长铍,眼角抽动了几下道:“我现在就是军侯,你找谁给交代。 能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另外你什么时候这么好战了,上次你可不是这样。” 黄品脸色阴沉地摇摇头。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他膨胀,更不是他他不怕死。 而是就这样撤回去,他们上下所有人真没法与上边交代。 从阳山到乞伏山的二百里防线,烽燧还没完全修建起来。 点不起烽烟不单是无法得到救援,更没法得到他们以少打多的人证。 而他与王昂势小,又肯定无法清理战场。 同样没法用虏获来证明他们这场仗打得如何。 指着事后查看战场也不太现实。 战场是在戈壁上,几股风就把痕迹给吹得干干净净。 他跟王昂就是说出龙叫来,也会被认定为吃了败仗。 再加上之前匈奴部与其他部族的胡人对大秦又做出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更有可能被上边判定为他们是因大意而吃了败仗。 而如果只是他与王昂为此负责,他也不会不甘心。 主要是下边的人也要受到牵连。 拼死卖命得不到赏赐也就罢了,反而还要受到斥责,这对于下边的人太过憋屈。 另外,他们这个时候还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凿穿脸色稍黑的胡人阵列之时,就是跟在后边的胡人对他们的动手之际。 ” 第114章 胡人的配合 “后边的胡人既然能靠过来真与咱们组成战阵,这意味着他们不跟咱们合到一处,就是死路一条。 更意味着他们不想死,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活下去。” 再次将胳膊伸出去,借着高速的冲击用长刀划倒两个胡人,黄品朝着左边的方向努努嘴,继续对王昂大声道:“既然他们不想死,那就得听咱们的安排。 离着对面胡人阵列最厚之处十几个呼吸时,放缓速度落到后边胡人左翼的内侧。 让他们顶在前边的同时,凿穿对面的胡人后,逼着外侧的胡人奔向乞伏山。” 黄品这个大胆的提议惊得王昂差点没抓住手里的长铍。 一旦放缓马速,面对汹涌而来的胡人,想要再提起速度就难了。 而且这样也与后边的胡人彻底搅在了一起。 处于同一个方向,要比迎头错马间的厮杀凶险的多。 再加上他们还不到一千的人马,恐怕没法将外侧的胡人逼往乞伏山。 不过考虑到黄品之所以有这个提议,十有八九是认为将后背留给胡人更加凶险。 王昂心中快速反复衡量了一下,觉得黄品这个提议看似凶险,实际上已经没有比这个办法更好的办法了。 搅在一起至少能搏杀的顺手些,真一直把后背亮给后边想动手都费劲。 不然就算借着甲胄之利拔了对面胡人的大旗,也是在给后边的胡人做嫁衣。 “你心思比我灵光,就按你琢磨的来,不过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放缓马速。” 加紧舞动几下长铍,挑翻几个胡人后,与黄品一样将长铍快速插入马镫与马鞍的铁环中,王昂抽出挂在马上的两柄长剑。 伏低身体扭头便下了十息后放缓马速靠到后边左翼胡人的内侧的命令。 黄品这样做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 他在赌后边的这股胡人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宁可过后遭受最初合击他们的清算,也会跟着他们撤往乞伏山的大营。 毕竟就算是凿穿对面胡人,依旧还是处于茫茫戈壁之上,没有强援之下难保不会再次被追上。 而没了他们这支披甲率达到一半的小千人的搅屎棍,这股胡人必死无疑。 打算在对面人马最厚的时候,向后靠就是为了不给后边的胡人过多思考的时间。 好让求生的本能占据上风,被他们给拐得一起逃往大营。 但是没想到王昂对他的提议同意倒是同意了,可执行的有些太彻底,这么早就开始传令。 “我真特么谢谢你这么信得过我。” 郁闷的咬牙切齿的吐槽了一句,黄品对早昂继续大喝道:“现在的方向是冲着西北,一旦提不起马速就立刻往西南变向。 逼着外侧的胡人杀穿出去往乞伏山的大营方向跑!” 十息的工夫并不长,王昂只是点点头便开始边大声放缓马速边勒了勒马缰。 后边跟着的胡人没料到秦人居然这个时候有这样的变故。 为了避免相撞本能向外侧拨马,顺顺当当的将这支秦人军卒左右夹在了中间彻底成了阵中。 不过这个顺顺当当只是对这股胡人而言。 王昂的屯卒都是马术高超的骑士,黄品带领的则是更卒与戍卒。 马术难免要差了些,猛得放缓马速又相互靠得更紧,即便踩着马镫也有不少人身形不稳侧着身子栽了下去。 由于不是受伤翻落下去,出于惯性整个脚脖子都伸到了马镫里。 翻身翻不得,挣脱也挣脱不得,就那么被马匹拖拽着。 只是几个呼吸过后就有人被马蹄踩到。 再过几个呼吸有些人只剩了下半身,拖在地上的上半身完全消失不见。 而这次能跟着黄品出来的,不但多少都是相处出了些感情,并且几乎都是他的铁杆拥趸。 但黄品再如何能算计,再怎么想带着所有人冲杀出去,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看到这一幕惨状后,黄品心都跟被刀扎了一样,既悲痛又愤怒以及一丝后悔。 可眼下又到了最为关键时刻,黄品只能强咬着牙将这股情绪强压下去。 睚眦欲裂的对左侧的胡人连笔画带大喊道:“冲出去,与吾等回营!可保你们不死!” 屯卒与更卒们听了黄品的大喊,边举着武器戒备,边跟着大喊了起来。 两侧的胡人中显然有能听懂秦话的。 一些胡人乱糟糟的喊了一通,两边倒是没有动手,不过却也没个领头的胡人趁机传达些什么,更没靠过来。 而对这个结果,黄品还算满意,只要没有立刻动手,到了后边就更不会动手。 围过来的胡人也同样没想到这秦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放缓速度。 一头就扎了进来,不但要跟正前面的秦人搏杀,还遭受到了两侧的袭击。 扎进来的数百胡人,几个呼吸间便有三成左右被砍翻。 剩下的也有一半在接连的错马交手中丢了性命,只有一部分侥幸冲出了阵列。 黄品与王昂则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带着麾下提起马速再次顶到了前边。 不过与刚才相比,要相对靠后一些,与两侧的胡人距离拉开的并不大。 而秦军再次扛起凿穿对面阵列的矢头,两翼的胡人压力瞬间便轻了些。 这让两翼的胡人多少生出了些信任,配合上也比之前要默契了一些。 尤为重要的是,士气也提高了许多,冲杀的愈发悍勇。 两边同时卖命冲杀之下,一刻左右的功夫,居然真的杀出了重围。 不过由于两翼的胡人穿甲的极少,冲出出的人数只有合阵时的一半。 而且靠右翼的胡人,在眼前一空后有一部分居然直接并入了屯军与更卒的阵列,另外一小部分则是立刻向西南狂奔,直接散了阵型。 黄品与王昂都是一愣,没想到这股胡人居然这么配合。 不过还没等两人高兴多久,凿穿的胡人便追了上来。 而且看架势比之前要拼命的多。 不但从后边射过来一波接一波的箭雨,更是毫不在意马力拼命往前追击。 折损瞬间就开始加大,就连靠后一些的屯卒都接二连三的出现大片伤亡。 毕竟只是人穿了甲胄,战马并没有披甲,被一波一波的箭雨射中马腿的,全都猛然间翻滚于地。 黄品与王昂恨得眼眶都要瞪得裂开。 很想调转回去与后边的胡人拼了,可理智让两人只能忍着。 调头回去将再一次陷入胡人的重围,那些倒下的袍泽算是白白死掉。 只能竭力大喊着不要再惜马力,只管拼命向大营狂奔。 而那些混在一起的胡人,却做出了一个让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居然有不少人调转回去主动断后。 但是结果却再一次出乎了两人的预料,这些断后的胡人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转瞬间便被后边追击的胡人所吞噬。 此外主动断后的这个举动,好似还刺激到了追击的胡人。 追击的更加凶猛,更加的疯狂。 而追击的愈发凶猛,又使得混在一起的胡人又有调头断后的。 来来回回的几次拉扯,从最开始六七千人左右的人数,只剩下了两千左右。 好在距离大营还有十里左右的距离时,不但有大股的烽烟飘在空中,前边还突然出现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在射过最后一波箭雨后,后边的胡人停止了追击。 四处散开收拢了无主的战马,顺便快速清理了战场便消失于茫茫的戈壁中。 第115章 胡人女子 微微斜扬于空的烟柱是由一辆被引燃的大车与车上的皮革所发出。 地上的烟尘也是由墨安领着车队的百余人拼命拿着木板刮动地面而来。 看到并非是真有援军而来,刚刚死里逃生而松了口气的屯卒与更卒的神明再次紧绷了起来。 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一同逃脱出来的胡人,气氛瞬间就紧张到了顶点。 不过随着几声胡语的大喝,两千多的胡人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并且将手中的刀剑都收入了鞘中。 紧张的气氛随着胡人示好的举动顿时消减了许多。 但黄品对此没有感受到任何欣喜,反而心情极为沉重,并且对胡人接连古怪的举动倍感疑惑。 王昂倒是没黄品想的那么多,这一战虽然有折损,可弄回来这么多胡人也不算亏。 长舒了一口气后,看到黄品方才收起长刀再次端起的长铍还在指着那些下胡人,凑过来低声道:“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 是直接赶着这些人回营,还是先与发号施令的那位谈谈。 总不能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在这。” 黄品没有看向王昂,而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胡人语速极快地询问道:“大营里还有多少人马,离这又到底还有多远。 你是被派过来驻守乞伏山这边的,还是有其他的军务路过这里。” 王昂被黄品的样子弄得也紧张起来,同样端起长铍指向胡人快速回道:”营里还有两千的材官。 筑城那里还有更卒与刑徒,有七千左右的数目。 我这一曲是被派过来驻守这里的,与你是邻居。 出来既是巡边,也是打算到你那看看。 毕竟你与白玉的婚事我没赶上,作为……” “派人回营让材官们做好准备,这些胡人一个都能放走。” 打断王昂,黄品磕了磕马腹,从屯卒与更卒间越了出去,脸色阴沉的直奔方才下令的那个胡人。 黄品的甲胄与寻常秦军的不同,并不是如长裙一样的长身甲,而是全身上下都被甲胄所包裹。 原本亮晃晃的甲片上经过持续的冲阵也布满了血迹,变为了刺眼的黑红之色。 加上黄品的身形高大,大黑马也同样高出寻常马匹一头。 看起来仿佛是刚刚从地狱中走出的绝世杀神一样。 缓缓走过去时,给那些胡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甚至有不少的胡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眼见着要骚乱起来,最初下令的那个胡人再次开口大喝了两声,使得隐隐要再次抽出武器的胡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而抵近听了这胡人说话的音色,黄品面甲里的脸庞顿时变得一冷。 端着长铍再次缓缓向前,不顾胡人们再次骚动起来,直到铍尖快要戳到那个胡人,黄品才勒马停下。 “下令让你的族人扔掉长刀离开战马,于南边五十步外聚拢到一起。” 黄品的话并未得到回应,下令的胡人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黄品。 “这里是大秦国境,尔等擅自闯入又不顾警告肆意在大秦之境厮杀。 已经触犯我大秦律令! 我命令你立刻让你的族人放下刀剑,离开战马!” 黄品目光同样冰冷地盯着同样戴着面具的胡人,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了一遍要求。 顿了顿,黄品抬起长铍缓缓将铍尖挪动到胡人首领的面前,“我的耐心很有限。” 黄品的举动让胡人头领身旁的族人更加愤怒。 纷纷抽出刀剑指向黄品,并且口中叽里呱啦的大声呵斥。 不过随着胡人头领再一次开口大喝了两声,使得这些胡人满是愤恨不甘的将刀剑再次放下。 而这次胡人首领的大喝声,明显与之前不同,变得清脆了许多。 显然这是一个胡人女子。 黄品见与之前的猜测一样,冷了两声道:“既然你打算装下去,那就不要再继续挑衅我的耐心。” 将长铍缓缓再次向前探了探,轻轻顶在了胡人女子木质的面甲上,黄品冷声道:“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三! 二!” “刀剑是族人的伙伴,是族人的另一半性命。 马可以给你们,但刀剑不行。” 虽然胡人女子终于用生硬的秦话搭腔,但黄品对话的内容并不满意。 长铍向右侧一拨,将胡人女子木质的面甲挑飞,黄品的大喝道:“再废话一句划过的就是你的脸,而不是面具!” 露出面容的胡人女子,被黄品的举动气得脸色涨红,眼中也透出愤怒的目光。 不过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紧紧咬了几下牙后,低垂下目光再次对着身旁的族人大喝了几句。 而随着胡人女子的大喝,这些胡人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终于将手里的刀剑用力掷在了地上,并且转身纷纷向南边聚拢了过去。 黄品身后的王昂与一众军卒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 他们以为驱赶这些胡人怎么也要费一番口舌与手脚。 可没想到黄品会这么生猛的迎上去,几句话不但让胡人缴了军械,更是将战马给了出来。 另外,他们也没想到胡人的首领会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年岁看着尚轻,姿色极为不错的女子。 “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过女人吗?赶紧把刀剑与战马都收拢起来。” 胡人都开始聚拢过去,身后反而什么动作都没有,黄品极为郁闷的扭头大喝了一声。 王昂被这一嗓子喊过魂后,立刻吩咐道:“王角带人去看着胡人,吴烈带人去收拢战马。 麻烦安登的袍泽们去收拾刀剑!” 乐呵呵的下过命令,王昂扫了一眼成堆儿的刀剑与两千多匹的战马,眼睛都乐得眯成了一条缝。 拨马凑到黄品跟前,王昂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回戈壁去看看,我觉得那些胡人肯定清理不干净。 战马与旁的肯定是没有,不过首级肯定能割下来些。” 黄品摇了摇头,“那些胡人没走远,少去些人收拢了袍泽尸首还可以。 若是敢胡人首级,过去就是有去无回。” “没走远?” 王昂先是疑惑的嘀咕一句,随后再次嘿嘿一乐道:“能把袍泽的尸首收回来也行,反正有这些虏获也够用了。” “你倒是真知足。” 瞥了一眼王昂,黄品将目光挪到胡人女子身上道:“你就不想想从头到尾这么多蹊跷,到底是怎么回事? 冲杀出来分出去跑向西北的那数百胡人才是大鱼。 这个女子就是留在这用来吊着追杀的那股势大的胡人的。” 黄品并未压低声音,对面的胡人女子听得十分真切,泛蓝的眼眸中顿时露出惊骇之色。 第116章 黄品的猜测 “军侯,都尉,能寻回来的袍泽尸首都在这了。” 吩咐麾下将一具具尸首轻手轻脚地从大车上抬下放到挖好的大坑,屯军百将王角看向黄品,压低声音继续道:“公子猜的没错,戈壁上还有胡人在晃悠。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骑,但只要有人影,就证明那几万胡人就在附近。” 黄品只是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依旧脸色冰冷地紧盯着一具具寻找回来的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赤条条的,连里边的犊鼻裈都没给留下。 唯一带着些衣物的,都是身躯残破不堪,或是用一块块模糊的血肉硬拼凑起来的。 而且说是衣物,其实就是包裹着碎肉的残片,并且全都被血水浸透。 当不得衣物穿,胡人懒得拿才得以留存下来。 对胡人的这种做法,黄品能理解,毕竟就连大秦在衣物上都比较匮乏。 不过理解并不意味着赞同,更不意味着对此不痛恨。 “黄荡,过来给我卸甲。”抬起胳膊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宝鼎,黄品压下怒火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不打紧,只是甲片崩开的地方划了几道浅浅的印子。” 赶忙应了一声,宝鼎低下头长叹一声道:“折损了百六十七人,更卒近四成,戍卒六成。” 听到这个数目,黄品冷峻的脸颊抖动了几下。 即便是心里有些准备,可超过一半人的阵亡,还是让他胸口仿佛是压了一块巨石。 心间弥漫着说不出一股的难过与悲痛。 “把名字都记好,尤其是家有老小的。” 嗓音略微沙哑的叮嘱了一句宝鼎,待黄荡帮着卸完甲胄,黄品立刻将身上的戎袍脱下来,蹲下身子给一具更卒的尸首穿了上去。 宝鼎与王灵等安登的军卒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相互卸甲,学着黄品的样子将戎袍脱下穿给战死的袍泽。 “本来是件高兴事,让你弄得一点欣喜的心思都没了。” 王昂故意埋怨黄品一句,随后扬了扬头,边脱身上的戎袍边脸色凝重道:“不过与战死袍泽衣送穿衣,我觉得非常不错。” 黄品摇了摇头,“其实这样做还不如把戎袍的钱给他们的家中送去。 我只是不忍让他们赤条条的走,没必要非学我。” 扭头看向王昂,黄品语气低沉的继续道:“不过学学也没坏处。 指不定下一次就轮到你我躺在地上。” “说点吉利的,好歹你现在也是都尉,是更卒和戍卒的头。” 将袍子给尸首穿好,王昂将甲胄再次披在身上走到黄品身旁,轻叹一声继续道:“心里是不是气我不该那么鲁莽的冲上去。” 紧了紧身上的里衣,黄品抬头仰望着天空道:“身上穿着甲胄,就得护着脚下的国土。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胡人如逛自家园子一样来去自如。 换做是我,我也要带人过去驱逐。” 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看向王昂,黄品微微摇头道:“我是不似你们那样对身旁袍泽的战死习以为常。 而不是将袍泽的死,怪罪于谁迁怒于谁。 若说心里有气,气得也是那些杀死袍泽的胡人。” 顿了顿,黄品低下头轻声道:“不过虽然不气,却也不喜欢你们那种习以为常。” “谁也不喜欢,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对黄品苦笑着应了一句,王昂用脚拨弄了一下放在地方的黄品的那套甲胄,“死的袍泽能彻底歇着,咱们活着的却不能。 你这套甲胄挺不错,身上没一处露在外边的,而且正适合骑士穿。 我就不与你客气,直接收下了。” “你倒是不挑,可这套你穿着不合身。”弯腰拿起胸甲递给王昂示意帮着穿上,黄品朝着东边努努嘴道:“有你的份,只不过不知道你调到了这边,不然就给你带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 帮着黄品穿上胸甲,又拿起裙甲给黄品系上,王昂用力在胸甲上拍了拍,继续道:“战阵上哪有不死人的。 拿你我来说,若是我战死了,你难道就只顾着悲伤,而不守边不巡边了? 还不是要该干什么干什么。 多上几次战阵,你就不会这样唏嘘悲怜。” 扭头看了看战死军卒的尸首,见衣物已经都给穿上,王昂拿起铜锸递给黄品,“抓紧掘第一捧土给他们送行。 从胡人那得来的虏获该赶紧分一分,不然下边的人可要等得急了。” “除了战马,其他的什么都分不了。”搓了一锸土埋进土坑,黄品看了看不远处的大营摇头道。 王昂既疑惑又吃惊道:“胡人是你出的主意给拐来的不错,可也不能一把刀剑也不准备给我留吧。 倒不是我要和你争,我是屯军有那些胡人就够用。 而是新筑的祈福塞划归的是北地郡,你安登塞是九原郡。 到时候给上边的简书没法写不说,两郡很有可能要打嘴架。” 将铜锸递给身旁的人,黄品对王昂摇摇头道:“你认为我是贪小的人? 而是战马可以随意分,其他的一点都分不得。 即便是分了,到时候恐怕也要给人家还回去。” 黄品的话让王昂更摸不到头脑,“你莫不是在说笑,吃到嘴里的还能还回去?” 顿了顿,王昂挠了挠头,压低声音道:“不会是看中了那胡女的姿色,你想把人给放了吧。” 黄品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再次望向聚在大营一角的那些胡人道:“我可没你那么口味重,能受得胡女身上的那股味。 不过你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 这些胡人还真有可能被放回去,不过不是你我去放,而是由上边去放。” 说到这,黄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对王昂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北地郡上将军说了不算?” 王昂虽然不解黄品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还是回道:“这要看是哪方面。 乞伏山与卑移山的防线暂时归上将军管。 郡内的几万户黔首在特殊情况下也能调动,不过这要与郡守商量着来。” 顿了顿,王昂碰了碰黄品的胳膊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股胡人还与北地郡有关系?” 黄品依旧盯着营内的胡人,半说笑半认真的回道:“没什么大关系。 只不过是担心这里若是归北地郡的郡守与郡尉管。 很有可能崽卖爷田心不疼,把这股胡人给卖的贱了。 我带了三百军卒出来,结果战死一百六十七个。 这股胡人不好好给些补偿可不行。” 王昂嘬了嘬牙花子,将脸皱巴巴一团道:“你说得这些我都能听懂,可连到一起就是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牵扯到卖胡人和从胡人那要补偿了。” 黄品转过身走回埋尸首的大坑,再次接过铜锸边往坑内填土,边对王昂道:“先前你不是还问溜走的是什么大鱼吗? 我怀疑这些胡人是从西边的月氏过来的。” 王昂惊得瞪大了眼睛,“咱们这与月氏也不接壤,他们跑到咱们这干什么。 难道是匈奴部联合过来准备夺回河南地的? 可月氏的胡人怎么先跟这边的胡人打起来了。” 黄品没急着回答王昂,而是先与军卒把土坑彻底埋上,并且又堆了个坟包出来。 忙完了这些,黄品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道:“与月氏人搏杀的应该就是匈奴部的胡人。 草原上的部族想要快速壮大,唯一的办法就是吞并别的部落。 匈奴部在咱们这吃了大亏,自然就要挑个体量大的去弥补亏空。 而放眼东西万里间的草原,哪个部落的体量能大的过月氏。” 第117章 准备问话 虽然已经进入初夏,但到了晚间还是凉嗖嗖的。 活下来的人把戎袍都给战死的袍泽穿上当了陪葬。 即便是引燃了篝火,夜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发凉。 祈福塞的军卒倒是给拿了些衣物过来,不过被黄品给委婉拒绝了。 屯卒的戎袍都是制式的,他们不能随意穿。 更卒的衣物要求倒是没那么严格,只要颜色一样就可以。 可更卒也不容易,一套袍子将近百钱,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 况且车队的大车里装了不少打掩护用的皮革,拿些下来披在身上就能对付过去。 就是一人披了张皮革,都跟个原始人一样,样子多少有些狼狈。 尤其是想到之前为了退敌,墨安还烧掉了一辆大车。 黄品更是加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这种感觉。 不过墨安这次的表现倒极为亮眼。 虽然没有参与战斗,可做事却极为果决。 若不是弄了假烽烟,以及大股人马才能带起的烟尘,恐怕匈奴人还要紧咬着不放,不知道又要多死上多少人。 看来子门这九个小子确实都有几把刷子。 另外这次的状况也给黄品提了个醒。 衣物虽说每年都给配发,但数额上太过可丁可卯。 尤其是在边地,就算是想自掏腰包都没处去买。 这种状况到了年底或许会随着黔首的到来而有所改善。 不过最初的一两年,恐怕还是指望不上。 通过四处与人闲聊,黄品总算是弄明白为何汉朝时看起来好似布帛多的用不完一样往西域那边一顿输出,而相隔了没多久的大秦却连自家都不够分。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大秦存在的时间太短,方方面面都没能熬到迎来爆发的时候。 而极力推广农耕技术就是其中的一个。 如果地里的产量提高不上去,耕种方式上还需要大量的人手。 根本不可能把妇女解放出来有充裕的时间去搞纺织。 处于推广初期的大秦,便显得布帛这一块总是处于不够用的状态。 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六国的掌控力度远没有政哥想象中的那么大。 各项利好利农的政策不要说彻底贯彻落实,就连宣传上也不太到位。 至于缘由,既简单又复杂。 其一还是出在政哥对六国贵族的手软上,这些贵族依旧掌控着极为庞大的产业与土地。 其二就是只有真正身处于大秦,才能知道大秦的运转机制与后边的朝代根本就不一样。 各项法律与法规制定的越是详细,越是需要大量的基层人手去执行。 到了现在完全还是以先秦时期那样以基层的官吏为支撑运转整个国家。 更准确来说就是以县乡的底层官吏为支撑。 可除了秦国,其余六国哪个都不是这样运转的。 随着关内基层官吏稀释到六国,人手不足弊端被无限放大。 面对制定的那么详细的规章制度,这些底层官吏就算是拼了命的忙都忙不过来。 再加上有些人的意志力不够坚定被六国贵族给拉下水。 不要说宣传国策与利民的政策,很多地方是相当的糜烂。 黄品觉得即便是保守的估计,都有一半的国土在实际上还是处于原来的战国时期。 可以说大秦的一统实际上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看似把六国全都紧紧抓在手里,其实根本使不上力气。 不然不会二世上台以后,各地会反的那么快。 到了后边的朝代,之所以选择皇权不下县,黄品觉得就是将大秦当做了反面教材。 百姓什么样无所谓,只要握住那些精英阶层国家就能安稳。 这样治国政策,在黄品看来只是利于那些世家大族与乡里的豪强。 最底层的百姓连相对的公平与公正都彻底失去,成了纯纯的韭菜。 日子过得怎么样完全是听天由命,要看当地的豪强富户的良心好坏。 想到这些,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 大秦或许有这样有那样的不好,可若是底层官吏能够一直在县乡铺展开,给后边打了个好样板。 即便是改朝换代,华夏的历史或许就会少些三百年一轮回的怪圈。 “这次的功勋不比上次夜里与胡人那场大战小到哪去,有什么可唉声叹气的。” 快步走过来的王昂听到黄品的叹息声,先是咧嘴笑着调侃一句,随后坐到黄品身旁眼中满是兴奋的继续道:“真跟你猜的一样。 先前俘虏的拔兰部胡人都一口咬定那股胡人就是西边月氏国的。” 顿了顿,王昂拍了一下大腿,有些不甘心道:“我过去问那胡女,可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问什么就是一个不吭声。 换了旁的胡人也是如此,都装着听不懂我问的什么。” 看向黄品,王昂扬了扬下巴道:“你说要不要给动些刑。 啥都不说怎么跟月氏国卖个好价钱。” “什么都没说?”黄品摩挲了一下下巴,指了指北边的戈壁道:“与他们交战的是谁也没问出来?” 王昂撇撇嘴,“若是问出来,还能叫什么都没说?” 黄品盯着篝火琢磨了起来。 把人直接给交到上边去问,与他们先问出来可大不一样。 过后把人卖的多寡都跟他们没关系,想要额外弄些抚恤不太那么容易。 另外墨安就是准备带着车队往西边走。 这个时候若是能与这些月氏人攀上些关系,今后与他们做起买卖来也会容易些。 而且通过月氏人对于更远些的西域各国也会有所了解。 往大了说,政哥虽然觊觎月氏,可眼下正着手先修大秦北方的护城河。 暂时或是按历史走向来说长城军团打不到那边。 而且他想在安登待的安稳,就不能只守不攻。 任由匈奴在草原上四处吞并,过个几年就会变成庞然大物。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事联合起来到漠北进行各军演啥的,那是双赢的事情。 想到这,黄品猛得起身对黄荡道:“给我穿甲。” 随后对坐在另一堆篝火旁的墨安招招手,“墨安,你跟着我一起去转悠转悠。” 王昂看出些眉目,急忙问道:“你要过去询问询问?” 黄品点点头,“你问不出来,我当然要过去了。” 扫了一眼王灵正烤着的饼子,黄品继续道:“你这有没有麦粉,若是有给我拿些。 再宰杀头羊,弄些羊肉给我。” 王昂疑惑道:“你要给那胡女做烧麦?那你还穿甲做什么。” 黄品瞥了一眼王昂,“学着点,这叫谈判技巧。 先硬后软来个大反差,不信她还不吭声。” 第118章 别惹我不痛快! 沉重的脚步声与甲片的摩擦声,在夜里显得更为清晰。 盖过篝火的哔哔啵啵声,也盖过一些满脸忧愁无法入睡的胡人窃窃私语声。 而听到甲片的摩擦声的胡人瞬间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到又是白日里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身影走来,所有人的身体又瞬间紧绷了起来,并且脸上的肌肉也跟着跳动起来。 对于眼前这个异常强壮的秦人为何会过来,他们心中十分清楚。 秦人对他们问询的结果并不满意。 而这些胡人对黄品的印象与评价就是强壮,强横以及暴虐。 这样的人过来与其说是再次问询,不如说是要以暴虐的手段来逼问。 或许马上就有人要死在这个暴虐的秦人手中。 但是他们可以死,王女却不能遭受屈辱。 这些胡人还是顶着惧意纷纷起身站到了王女身前,用身躯组成了一道人墙。 而随着黄品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些胡人心中的忐忑也逐渐达到了顶点。 仿佛身前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呼吸起来都有些费力。 面对胡人组成的人墙,黄品心里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有些高兴。 胡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意味着将他当做了杀人如麻的暴虐之人。 对他越是紧张害怕,待会儿的反差越会明显。 走到人墙跟前,黄品嘴角故意微微上扬露出不屑的笑意。 目光越过人墙的头顶望向胡人女子所在的位置。 “今日已经死了够多的人,我不想再看到流血。 但好像你不太赞同我这个想法。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可以尊重的的选择,并且会给你的族人一个痛快。” 听到黄品的喊话,人墙后的胡女沉默了几个呼吸,脸色变得了几下,最终咬牙应道:“秦国的将军,想问什么来问我就好,恳请您不要为难我的族人。” 跟在黄品身边的王昂听了胡女的话,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扭头上下扫了扫黄品,又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王昂气哼哼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只是比黄品矮了半头而已,但在面相上比黄品老成许多。 难道比黄品看起来还不像个恶人? 另外怎么什么事到了黄品这都全按他黄品的心思走呢。 真是让人又气又佩服又不解。 黄品自然看得出王昂表情的变化与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 不过眼下不是相互贬损的时候,憋着笑向前迈步装作粗鲁的样子将还没闪开的胡人扒拉到一旁。 有敢怒目而视的,黄品还特意停顿一下,投过去更加凶狠与蔑视的目光。 “您是秦国最为勇武的将军,与他们计较只会脏了您的眼睛,坏了您的心情。” 胡人女子用胡语交代了两句,待人墙彻底散开后对黄品屈身行了一礼。 “你越是如此说,越是让我心中的怒火渐盛。” 走近胡女,用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与胡女对视,黄品冷声继续道:“真不想让我计较,那就不该让我亲自过来。” 黄品的身材与身上的甲胄实在太显眼,白日里又一直充当锋矢的箭头。 无可匹敌的悍勇气势,给胡人女子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之后脱离险境又极为蛮横的质问与命令,更是让胡女心生一股惬意。 如今听了黄品带着寒意彻骨的话,胡女的心不但极速的砰砰乱跳,也有种好似要从胸膛顺口跳出的感觉,方才极力装出的镇定更是荡然无存。 看到胡女虽然沉默不语,但通过躲闪的目光以及煞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不难看出不是她不想回话,而是彻底陷入了慌乱中。 虽说对一个女人这样,有些拳打幼儿园脚踢敬老院的意思。 可黄品不得不承认这种给别人施加压力的感觉真的很爽。 更为主要的是,谈话的节奏与方向也可以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眯着眼睛盯着胡女看了一阵,见她始终不敢抬起目光,并且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挥手让墨安把抱着的木墩拿过来,黄品大马金刀的坐上去,故意冷哼一声道:“你的沉默,是嫌我的怒火还不够盛吗? 想要看看族人喷溅出温热的血花,好给夜色增加些景致?” “不,不是。” 连忙对黄品摆手否定,胡女急促的喘息几下,声音略微发颤道:“将军只管发问,再不敢有任何不应。” 王昂听了胡女的话,气得一把握住了剑柄,非常想拔剑一剑刺过去。 同样是问话,这差距也太大了。 他问的时候,那叫一个清高冷漠。 结果到了黄品这,就跟小兽遇到大虫一样。 这是赤裸裸的瞧不起人他。 黄品对王昂摇摇头,随后不给胡女喘息的机会,继续冷冷道:“你还是没明白状况。 你们是擅自闯入秦境,按大秦律法你们都当被斩杀。 念你们迷途知返,才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将腰间的长刀摘下用力杵在地上,黄品双手拄着刀柄,沉声喝道:“不是我要问什么,而是要你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胡女被黄品突然给提高的音量吓得打了个哆嗦,并且因为极度的忐忑,蓝色的眼眸中起了一层雾气。 “我,我,我很想与将军说。” 担心回话慢了会更惹眼前跟恶魔一样的秦人不快,胡女先是立刻应了一声,随后竭力压住惧意,颤声道:“可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不知道从哪里说?”黄品先是故意盯着胡女的眼睛反问了一句,随后扭头对王昂道:“你说她是故意不想说,还是饿的没力气说。” 王昂气得脸上肌肉颤抖了几下。 黄品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分明故意是在跟他炫耀。 可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就跟黄品掰扯,王昂只能咬牙切齿道:“毕竟是个女子。 即便有上阵搏杀之勇,可劳累了一大天且粒米未进,恐怕也是身无余力。 依我看不是不想说,而是饿的没力气说。” 黄品用狡黠的目光瞥了一眼王昂,用十分欠揍的口吻道:“既然知道是饿的没力气,那还不赶紧剁肉。” 说罢,黄品立刻故意扭过头不看王昂,对胡女扬扬下巴道:“吃食马上就会好。 不过说话用不上多大力气,既然你暂时想不起说什么。 那么便先说说你的名字,年岁,在月氏又是何身份。 族中的至亲与血亲斗有谁,分别叫什么,在月氏又都是做什么的。” 听了黄品的发问,胡女脸色先是一松,随即又显露出为难之色。 “名塔密稚,岁一十九,月氏国的王女。” 先是回答了最简单的问题,塔米稚小心翼翼的询问道:“至亲有些多,王兄就有二十六位,其他的王女也有十七位, 再算上其他的秦人,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完。” 黄品拍了拍刀柄,冷哼道:“你只能回答,而没有质疑的份。 让你说什么,你就痛快说,别惹我不痛快。” 第119章 来龙去脉 斜挂着的弯月好似被云层拉拽着一样,逐渐爬到了夜幕的正中。 与无数的星辰一同向下倾洒着耀眼的光辉,成为一道极为绚丽的夜景。 不过一众军卒与月氏胡人,却没人在意这绚丽夜色与头顶上的耀眼光辉。 全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看着相对而坐的黄品与塔米稚。 “七王兄射箭射得最准,对我也极为喜爱,可惜娶了妻后就不愿带着我玩了。 即便是带着我去狩猎,也是对我极为敷衍。” “你不该怪他,养育家人的重担,再不了能让他像以前只顾玩耍。”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总一起玩耍的都是还未成婚的王兄与王弟。 可是最要好的十九王弟和二十二王弟,都死在了匈奴人的剑下。” “他们的死,是为了你能够得活。 从此以后你不单是在自己活着,还要把他们两个的那份也一并带出来。 而想要一并带出来的捷径,就是用长剑刺进匈奴人的胸膛。” “你讲的好有道理,可我还是很难过。 就像十王姐与十一王姐故意让我在父王面前丢丑一样那么难过。 可是月氏国的女子就该与男子一样,脸上涂了胭脂并不能让放牧变的更容易。” “你的父王不会嘲笑你,反而对你还十分肯定。 不然他不会带着你一同上阵,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更不会吃上我亲手做的吃食。” “你的睿智丝毫不比强壮的身躯差,像是一位智者一样。 如果我能够回到月氏,再有姐妹敢嘲笑我,我会用勇武回击她们。” ……… ……… 月光下的两人像是舞台中的主角一样,演绎着总是出人预料的台词。 将周围的人都变为了最忠实的观众,把他们的目光牢牢地吸引过来。 而随着陶甑散发出的蒸汽,一股烧麦的特有香气也一并飘散出来。 作为结语式劝说男主角的黄品,暂时停止了点评。 揭开甑盖,丝毫不顾蒸腾的蒸汽,将第二次蒸好的烧麦逐一捡到了盘子里,随后递给了塔米稚。 “可口的吃食会让心情变好,你可以多吃些。” “您如同智者,而智者的话向来不会有错。” 抓起一个烧麦放进嘴里,往外斯哈了几下散去热气,塔米稚对黄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顾着说让人烦心的事,没有按您吩咐的去说,请将军不要责怪。” 黄品脸色平淡的摇摇头,“我不会责怪你。 毕竟悲痛总是使人心烦意乱,无法如往常那样头脑清醒。” 顿了顿,黄品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道:“明日一觉醒来你就会好上许多。 到时我会安排人过去找你,会书写下你清醒时给出的答案。 而且为了避免再次出纰漏,也会询问你的族人用以辅助。” 塔米稚的眼眸先是微不可察的一凝,随即再次拿起一个烧麦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后小心的试探道:“明日肯定会让将军满意。 只是月氏说了算的是父王与大王兄和二王兄。 其他的兄长与族亲都做不得主。” 顿了顿,塔米稚轻声道:“将军只需派人给父王传信,父王会给秦国献上谢礼。” 黄品并没有立刻开口回话。 而是耐人寻味的叹息一声,并且目光紧紧盯着塔米稚的双眼。 直到塔米稚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慌乱,黄品才缓缓开口道:“白日里撤走的是你父王与王兄。” 沉默了一阵,塔米稚将盘子递还给黄品,好似认命了一样语气低沉道:“您猜得没错。 与匈奴部开战是因为头曼与冒顿这父子二人极为卑鄙。” 拢了拢头上的乱发,塔米稚脸色阴沉地继续道:“头曼说要与月氏一同联手对抗东边的部族。 为表诚意,头曼将他的长子派过来为质。 而父王对此颇为赞同与满意。 毕竟东边那些居住在柳树河边的部族非常悍勇。 经常迫使漠北的部族献上牛马与牧场。 再任其壮大,必然会威胁道月氏。 为了同样表示月氏的诚意,父王打算将我嫁与冒顿,成为匈奴部未来的阏氏。 可冒顿刚刚踏入月氏的草场,匈奴部就挑起了战火。 原本听了冒顿的解释,以为是个误会。 可没想到冒顿是在欺骗我们,还借着我们对他的信任逃离了月氏。 匈奴部不单是毫无诚信,更是在羞辱月氏。 父王一怒之下召集了不算太多的族中勇士,追杀相冒顿。 可匈奴部早有准备,不但人比我们多,打起来比以前还厉害了许多。 了接连败了几次,才发现了端倪。 可这个时候已经北断了退路,只能沿着卑移山向东逃。 接下来就是白日里发生的,您都是眼见着的。” 黄品微微颔首,抿嘴笑了笑。 被头曼欺骗了,人质又偷跑了。 也难怪月氏王会气急败坏的就那么带人追出去。 “你可以嘲笑我,但是不能小看我月氏国。 这一次败与匈奴人,只是因为轻敌。” 被黄品的表情有些刺激到的塔米稚先是嘴硬了一句。 随后硬着头皮与黄品的目光对视道:“我月氏国勇士不下五十万。 秦国有再多的虎狼之师,若是胆敢进犯,同样有去无回。” “白日里你们最初一起跟着匈奴人与我们动手就是因为这个?” 黄品对塔米稚摆了摆手,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们月氏对我大秦有误解。 大秦历来喜好和平,愿与周边的邻里友好相处。 你若是早与我说这些,你的族人这个时候或许同样能够吃上饭食。” 如果没看到过黄品与匈奴人的搏杀,也没经历过之前的强横与冷厉。 塔米稚或许会认为黄品的笑容很和善,言辞也很真挚。 可目睹与经历过这一切的塔米稚,对黄品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 那笑容也更像是恶魔在张开大口吞噬前的伪装。 之前对黄品的那股惧意不但再次涌向心头,还多出一丝绝望。 并且随着黄品目光持续的注视,绝望逐渐大过了恐惧。 在完全取代了惧怕后,塔米稚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缓缓抬起目光与黄品对视,“你我坐着的地方,在去岁的这个时候还是拔兰部的草场。 这就是你说的秦国喜好和平,愿与邻近部族和睦相处?” 用力攥了攥拳头,塔米稚咬牙道:“月氏国从不受人威胁,更不会屈服于别人。 你问那么多都是在做无用功。 想用我当做威胁,只会更加激怒月氏。 你最好要么现在就将我杀了,要么让我带着族人回去。 但我劝你还是选择后者,不然月氏不会与秦国善罢甘休。” 黄品对塔米稚的威胁毫不在意,依旧是笑吟吟的样子,“你的心思完全搞反了。 在这里不但没人想你的命,还会竭力保护你。 甚至是尽心侍奉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前提是你要按着我与你说的去做。” 起身再次对塔米稚和善的笑了笑,黄品叮嘱道:“明日我等着你给出的名单。” 塔米稚咬牙用力摇头,“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如你的愿。” “相信我,你会给的。” 抬手环指了一圈四周的月氏人,黄品继续笑吟吟道:“你们闯入秦境是出于无奈。 加之两国又没有争端,根本没有必要杀你们。 但再如何无奈,终是有大秦的锐士为此失去了性命。 说得直白些,需要的是你们用财货给战死袍泽做补偿,而不是要杀了你们去抵命。 不过你父王能不能回到月氏还在两说。 我必须要搞清楚你的哪位兄长能够接手月氏的王位。 疼爱你些的便多要些,若是不在乎你的便少要些。” 顿了顿,黄品再次板起脸,声音冰冷道:“可若是什么都不愿给,那就只能请你和你的族人留在这里做活计进行补偿了。” 塔米稚对后边威胁的话丝毫没放在心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黄品道:“你会这么容易放我们回去?” 黄品摇摇头,“先不要说容易不容易,而是该想想你的兄长愿意付出诚意让你回去吗。” 第120章 满意的答案 “将军只管问我便好。” “您是秦国最为勇武的将军,不要脏你您的眼睛。” “你的睿智,如同智者,说得话一定不会错。” 骚骚弄姿的学过塔米稚之前说过的话,王昂撇着大嘴对黄品粗声粗气道:“真是好威风的将军。” 黄品放下筷子斜了一眼王昂,“真是不容易,憋到现在才发作。 不过我昨夜就是拿你当军卒使唤了一下。 当初你可是拿着长剑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退敌。 我再威风还能威风的过你?” 王昂回忆了一下与黄品第一次相见时的场景,摸了摸短须,嘿嘿一乐,“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坦多了。” 夹起一个烧麦也不嫌烫,直接一口塞进嘴里,王昂含含糊糊的继续道:“昨天跟那胡女掰扯完,天色实在太晚。 没问你说的那个反差是不是成了。 而且我光看你们两个跟动了情意的男女一样东拉西扯。 到最后才说了月氏与匈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嘴里的烧麦全都咽进肚子,王昂擦了擦嘴,“还有你问人家至亲问的那么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为了要钱?” 黄品并没有应声,而是将身旁的一摞木牍递给王昂示意他自己看。 昨天夜里使得手段,其实算是成了,也算没成。 他忽略了胡人的思维方式不但与他不一样,就连同时代的秦人也不一样。 不管是月氏也好匈奴也罢,其实都是强盗逻辑思维。 突然间对塔米稚太好,让她误以为是有求于她,反而端起了架子生出了别的心思。 后边将话再次软中带硬的说出去,才让塔米稚再次认清现实。 这个结果多少有些脱裤子放屁的意思,什么先抑后扬,红脸白脸的,没起多大作用。 没什么可跟王昂好讲的。 与这货说成了,还得继续瞎编是怎么个成法。 说没成,还得受到这货的一波嘲讽。 直接啥都不说,让这货自己去体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使得这个手段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在对待胡人上,有些时候大巴掌永远比使手段管用。 “你还真派人过去把这些给记下来了?” 快速翻看了几眼木牍,王昂惊呼了一句,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把月氏的王室与士卿之人弄得这么清楚,你觉得真会对月氏动手?” “都是猜测,到底如何要看上边。”瞄了眼木牍,黄品对王昂笑了笑,“不过不耽误咱们先做些准备。” 王昂低头再次仔细翻看了一阵木牍,当看到黄品亲自书写的那片时,目光猛得一凝,“部落百余,总口众约六十万,强兵约九万,妇兵十万。 月氏王直统兵数约半,其余为各王子分领。 其王子掌控之地与所辖部落,大者约十,小者约三。 其中交好者……” 念到这,王昂猛得抬起目光看向黄品,十分惊讶道:“那个胡女连这个都说了?” “谁能主动说起这些。” 指了指木牍,黄品微微摇头道:“这是通过昨夜的闲聊,以及今日再次旁敲侧击的询问塔米稚和她的族人前后相互验证与对照出来的。 只是个粗略的数目,实际上肯定有所出入。 相互交好与相厌的那些王子,也只是根据塔米稚一人之言做得推测。 做不得准,只能当个参考。” 王昂咂咂嘴,“就算当面询问月氏王,恐怕他都给不出这么细致。 已经够骇人了,若是全都对应上,那你就成神了。” 低头又看了看木牍,王昂嘬了嘬牙花子。 他之前从没想到过会从一个人前后说的有用的没用的说辞中,能够推测出这么多的消息来。 哪个王子有多大的势力,掌控了几个部落,哪个与哪个关系最要好。 名字年岁喜好也都一并列了出来,可以说将整个月氏国的架子全都给打问了出来。 原本还满是迷雾的月氏,被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王昂再次看向黄品,语气感慨道:“战阵上有所变也就罢了,心思也细腻的吓人。 你这法子不知道要抵得上多少细作多少年的经营。” 黄品撇撇嘴道:“你是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 我是被陇西侯不知道在胸口上点了多少次长铍才在战阵上有这样的表现。” 将木牍拿过来晃了晃,黄品对王昂挑了挑眉,继续道:“这可不叫无用的闲谈,而叫旁敲侧击或者是大数据。 待你习惯了从无用的消息中挑出有用的,你也就成了大秦顶尖的名将。” 王昂将脸皱巴成一团,啧啧了两声道:“你可真不谦虚。 按这话的意思,你岂不是已经成了大秦最为顶尖的名将。” “我可没这么说。” 随意应了一声,黄品将木牍装进兜囊,起身朝着塔米稚的帐篷努努嘴,“你去交代下面不要怠慢了这胡女。 我那边过来的车队,也暂时留在你这。 不过他们这些日子会去一趟朐衍县买些布帛,你给安排几个更卒跟着过去。 再分出半数的胡人战马给我,待会儿跟我一同去安登。” 王昂目光看向安置塔米稚的方向,询问道:“好歹也是个王女,不带过去见见上将军?” 黄品不屑地摆摆手,“月氏的王女没那么尊贵。 又擅自闯入我大秦国境,惹出这么个大事端出来。 先圈在这里等着上边最后的意思吧。” 顿了顿,黄品朝着案几上的舆图指了指,“能给我一份吗?” 王昂无所谓的点点头,“咱俩一南一北守着二百里的缺口,你了解了解这边也不算犯…” 说到这,王昂目光猛得一亮,改口道:“你莫不是打算拉着我出去转转吧。”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若是叫你,你愿跟着去吗?” 王昂用力拍了一下大手,语气兴奋道:“这好事怎么能不去。” 快步走到案几旁拿起乞伏山附近的舆图看了几眼,王昂眉开眼笑道:“山那边可是还有不少沃土,过去转转定会收获不小。” 黄品摇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这次匈奴人应该是留手了。 如果最开始就拼命,咱们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 要出去转转也要先做好准备。” 顿了顿,将王昂手里的舆图拿过来装进兜囊,黄品微微一笑,“不过不用等太久,至多明年这个时候咱俩就能过去看看了。” 第121章 今后李超给你做短兵 钉在一根横木上的三个犁铲组成了一辆犁车。 而三辆犁车又被排成一列,每辆犁车又都套着四匹挽马。 伴着马鞭与吆喝声,这些挽马同时发力,十分轻松地将破开极为瓷实的泥土。 跟在后边拿着铁锸的刑徒与胡人俘虏,则是将犁铲翻出的泥土快速扬到犁沟的一侧。 站在犁沟旁的刑徒与俘虏,又快速的将扬上来的泥土装入筐内,倒进不远处准备好的乌薪与乌炭内。 随着乌薪与乌炭的引燃,湿润的泥土逐渐变得干燥。 在里边的杂草或是小虫,随着火势的增大逐渐变为了黑灰。 泥土被彻底烧透,待稍凉了一些,再次被装入筐内。 只不过这次是将土填到了木板拼接的模具内,被打夯用的石块重重砸在上面夯实。 一条长龙一样的边墙在如此反复之下,逐渐筑了起来。 处于高台上用块石筑起的安登塞,也开始在墙面上涂抹灰色的灰浆。 离得远些望过去,好似整座要塞都是由一块巨大的灰色巨石凿刻而出。 既显得无比结实,又极为规整。 李信掐着腰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欣慰又感慨。 所有的活计里,除了要塞涂抹的灰浆,其实别处该有的全都有。 可就是没人琢磨这样去筑城筑墙。 尤其是要塞修筑的时候,一根立木,几捆绳索,再加一个铁状的圆盘,轻轻松松就能将下边的重物给拉到上边。 根本不用在墙外再搭起那么多曲折复杂的木架,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顺着木架将重物扛上去。 还有犁土的办法,用挽马将土先犁出来,可比人用铁锸一下一下的掘开实土不知道快上多少。 而且泥土被一层一层的犁过,还形成了一道壕沟,为边墙又增加一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费牛费马。 不过若是按黄品那小子那套说辞,也算不上是多大的损耗,累死的牛马最终还是入了人腹。 若是这么个筑法筑下去,九原郡内的边墙估摸两年就能筑完。 捋了捋胡须,李信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长子李超道:“到了九原已经有两日,可有何作想。” 李超目光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道:“天地广阔?! 可耕可牧天府之地?! 徒、民、卒三心向一,以卫大秦边疆?!” 李信额头上的青筋露出。 黄品身处胡地缺少至亲教诲都能得了一身的锦绣沟壑。 他这个儿子可是自打归隐陇西一直都是他亲自调教。 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 若是直说也就罢了,还偏要回那又假又空的话。 最可恨的是这样的话都不敢说的肯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这个儿子算是养废了,恐怕连黄品的一条腿都比不上。 这让李信越想越气,越看李超手越发痒。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手就呼了过去,“你说的那些都是眼见着的,还有什么不敢肯定的。 到底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李超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硬捱着李信的巴掌道:“阿翁总待回了营帐您再揍。 不然不光孩子没了颜面,您脸上也是无光。” 李超滚刀肉的样子让李信更气,接连在李超脖梗子上拍了几下,“知道没颜面,你还尽说那些让我生气的话。” “是谁惹您生这么大的气,着实是该死。 看属下为您出气,直接将其打杀在当场。” 李信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黄品这小子打断的他,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冷哼一声道:“少在那故意替他说情。” 看到李超还在那直挺挺的站着,李信火气由一下上来,抬手再次拍了过去道:“见了人不知道招呼一声?” 李超咧咧嘴,语气有些唯唯诺诺道:“我又不知道来的是谁,怎么去打招呼。” 李信气得手都哆嗦了,“你那两只眼睛是喘气的吗? 就黄品那小子的个头与身形,还用寻思是谁? 方才还觉得你比不上他一条腿,现在看来你连个手指都比不上。” “您这话可不能随意说。” 感觉李信这是在给他拉仇恨,黄品连忙应了一声后,快走几步挡在了这对父子之间,并且对李超拱拱手,“品,见过兄长,方才陇西侯之言莫要往心里去。” 李超拱手回礼,刚想开口说上几句,结果黄品却被李信一把给拉了过去。 “陛下的传信你该看过了,不在营帐里抓紧收拾……” 说到一半,李信突然看到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位屯军的将领,看长冠与戎袍上的徽章该是个军侯,眉头一皱道:“见你面生,是哪一部哪一曲的。” “左军军侯王昂,见过陇西侯。”王昂快走几步恭敬行了一礼,随后将准备好的简书递了过去,“乞伏山有急情禀告郡守。” 李信根据王昂前后的称呼不同,断定出的事情肯定不小。 顾不上来的就是黄品口中经常念叨的王昂,接过简书便看起来。 而只看了几眼,李信就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将内容全部看完,李信目光中依旧带着惊愕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来回扫了扫。 这两小子还真是天生的搭子,王昂刚被调到乞伏山,两人就碰到一起干了件天大的事情。 收回目光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简书,李信一挑眉沉声问道:“确实是急情。 但我现在只是九原郡守,简书你该给上郡幕府加急送过去。” 王昂十分光棍道:“往上郡加急送过去不但路远,上将军也未必会留在上郡。 祈福塞与安登塞只离二百多里,自然要先报给郡守。 再有其他的缘由,郡守就得问都尉品了。” 王昂话里的意思李信怎么会听不出,哭笑不得道:“还用不着这样为我争功。” 黄品抿嘴笑了笑,将整理出来的木牍递给李信,接口道:“可不光是先可着屯军与九原争功。 还要指望您与上将军仔细商量着从月氏国多敲些好处。 这一次可是折损了不少人手,光是得了两千多匹战马可不行。” “你们把月氏人的马分了?” 觉得这样的事情黄品绝对能做的出来,李信边翻看那些木牍,边摇头道:“问也是白问,怕是一半的马泥都给带回来了。 可问题是那马你能……” 看到木牍上的内容,李信再次惊愕万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举着木牍语气急促的询问道:“你们对月氏人动了刑? 这上所写是出自一人之口,还是问询多人所得。” 黄品见李信喘息都变得剧烈,赶忙先给解释了一遍,随后摊摊手道:“眼下都只是猜测。” “猜测?” 李信低声呢喃了一下,目光再次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扫了扫。 当看到两人一旁的长子李超跟会木头杵在那,李信的火气再一次被勾了起来。 抬手边拍过去,边怒斥道:“看看人家两个,再看看你。 不要说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这些,恐怕你全当热闹听了。 你四处游学,完全是在徒费财帛与时日。” 见黄品要张嘴劝说,李信冷哼道:“少要开口,如果没你比着,我也不会这样气。” 顿了顿,李信十分无赖的继续道:“今后李超就给你做短兵,明日你们便启程去咸阳。 什么时候能有你半身本事,什么时候再滚回来。” 不给黄品拒绝的机会,李信晃了晃手里的木牍,沉声道:“既然架子你给摸出来了,现在就回营帐仔细说说你的打算。” 第122章 河西的重要性 坐在帐内的每一个人都将腰杆坐得挺直,脸上的神情也极为严肃。 不过却没有一人开口说些什么。 仿佛他们需要商议的是天一样大的事情。 在没有思虑好之前,或是考虑的还不够慎重,不能也不敢随意说些什么。 而实际上帐里的人都想说些什么,可却因为各自的缘由,而选择沉默。 王昂与李超是一个类型,只知道对月氏国的了解越多,就意味着有朝一日用兵时胜算更大。 其他的他们懒得想,也认为没什么可去想。 李信虽然同样是个纯武人,但毕竟曾经也是差一点就摸到大秦武将天花板的人。 在看到简书内容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利用月氏国的王女与月氏国进行交好。 施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利用月氏或者两边联手对匈奴进行打击。 再深远一些的,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李信也再想不出其他的。 而且月氏国向来安分守己,从不对与大秦隔在中间戎人进行蚕食。 偶尔还能通过戎人的大商,相互换些东西。 这样温和的邻居,李信认为没有必要多琢磨些什么。 加之还未听到黄品的另有他图,李信也选择了沉默。 而黄品是真想说些什么,但李信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李信虽然惊讶,但却并不是真正的如何激动。 这说明李信对河西走廊那片土地有多重要并不知晓。 如果对这个重要的战略之地不了解,那原来准备的说辞就如同无根之木。 李信未必能听懂,即便听懂也未必觉得他的提议有多重要。 甚至政哥攻胡的战略都只是把月氏人与匈奴归为一类,当做是大秦的威胁而做出的计划,对于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同样并不清楚。 面对这种信息的不对称与思维的差异,黄品只能绞尽脑汁的重新准备说辞。 可这实在是太难了。 例如国大秦西部地理的安全,以国家为主体的经济贸易,通过河西走廊将大秦的影响力向外扩展等等需要解释的实在太多。 一时间黄品根本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该从哪起头。 最主要的是,他即便是说了,可大秦还有时间经略河西吗? 这更让黄品之前心头的火热退去了些热情,从而生出些不愿再讲的心思。 “你们怎么都坐着不说话。”整理需要路上所需的白玉,在几人长久的沉默后,实在是受不住这种古怪的气氛,轻蹙着眉头道:“脸色都这样阴沉,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信觉得都这么不吭声确实不是回事,朝着黄品扬了扬头,“你搞得这么细致,又说要从月氏国那敲好处。 怎么进营帐让你你说的时候,你又不吭声了,有什么打算赶紧说。 明日你还要启程赶路,眼下什么事都没有入咸阳来的重要。” 黄品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也很想说些什么。 可心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哪说起。” 轻抚了几下下巴,黄品决定先问问李信对西边到底有多少了解,开口继续道:“对陇西与北地两郡以西的地界,您大概了解多少。” 李信见黄品拉开了话茬,没有废话直接答道:“陇西以西是诸羌,北地以西是西戎,西戎再以西就是月氏。” “没了?” 黄品等了一会儿,见李信没有再做补充,苦着笑着询问了一下,再次套叹口气道:“您对月氏以西一无所知,我是真不知道该从哪讲月氏国的国域对大秦有多重要。” 李信出于领兵将领对地形与地势的天生敏感,眉头一挑道:“听你话的意思,你对那边所有了解?” 起身很是熟悉的从案几下掏出草纸铺上,李信将笔墨推到了黄品跟前,“既然你说月氏国对大秦极为重要,又对那边有所了解。 那便画幅土出来,让我看看到底对大秦有多重要。” 画个简易地图对黄品而言很简单。 而且出于讲解需要,之前也琢磨过要画图出来。 但图好画,话难圆。 他就算有胡地出身作为遮掩,可总得有个具体位置。 总不能需要哪里的时候就给安到哪里,更不能只要是大秦国境以外都是他出身之地。 这使得黄品没有立刻拿起笔,而是脑中快速衡量了起来。 反复衡量了一阵,黄品最终还是决定把图给画出来。 大秦是客卿制度,只要对大秦有功从不看出身在哪。 并且至今也没人详细问他出身之地到底是哪。 如果真有哪一天有人拿图说事,那就全推到杜撰出来的老仆身上。 “之前听闻家中老仆所讲,月氏国国土南北皆为高山,高山外或是高原或是大漠。” 口中边说边将河西走廊的地形画出来,黄品抬手在上边点了点,继续道:“虽说两山之间狭窄了些,可实际上并不小。 堪比大秦两郡之地,且有大半之地水丰草美,所牧之马更胜于北假。” 将九原与北地郡的地图勾勒出来,黄品又指着两郡上方空白的地方道:“这些地方都是胡人之部。” 在月氏国西边的位置按照印象中的地图画出个鸡尾,黄品沉声道:“这里小国林立众多。 再往西更是有不输于我大秦国土的国度。” 想了想,又在河西走廊的南边写了个羌字,东边写了个戎字,黄品抬起头看向李信道:“与月氏人交过手,也联过手。 战力上他们不是匈奴与漠北胡部的对手。 或许眼下月氏依仗着经年没有强敌,口众还算不错,匈奴部暂时一口吃不下。 但漠北与东边的部族被匈奴吞掉后,月氏绝对逃不掉。 如果月氏国的国土被匈奴占了去,西边那些林立的小国也同样会被匈奴所驱使。 大河两岸的戎人,更是会被匈奴吃干抹净。 到了那个时候,大秦西、北、东,三面都将成为抗胡之地。 这可不是一个累字了得。 那是要吃掉相当多的国力去维持这么长的边境线。 而最为可恼的是,匈奴打过来容易,咱们反击回去却难。 并且西边离着咸阳并不远。” 抬手点在羌字上,黄品叹息一声继续道:“就算月氏不被匈奴吃掉,谁又敢保证羌人不会壮大,从而北下吃点月氏。 而不管是谁得了月氏国之地,又会不觊觎我大秦的富庶。” 李信眉头拧成了一团,盯着黄品画的地图看了半晌,语气凝重道:“你能确定所画之图是准的?” 黄品点点头,“即便出入也不会大。” 李信先是眼眸微微疑惑,随后半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李信抬手指在河西走廊上,开口询问道:“你如何能证明地势如此,又如何证明月氏国以西还有他国。 光凭你失散老仆之言,难以让人取信。” 李信这话说的其实有些明知故问,但黄品不认为这是废话。 而是已经认定河西走廊的重要性,并且询问他对下一步的看法。 这比之前想象中的要容易的实在太多,早知道这样哪还用那么纠结。 想到这,黄品咧嘴笑了笑,语气轻快道:“月氏国的王女与那么多月氏胡人都在咱们手。 想要确定这个再容易不过。 不但可以派人过去询问,还能借机派出使团出访月氏。 有人亲自过去走一走看一看,所有想知道的便都能知晓。 另外月氏的王女既然会说秦话,那便说明有秦人去过月氏。 若是不嫌麻烦,也可以张榜将去过月氏的人给寻来问问。” 顿了顿,黄品将目光落在地图上,神色一敛道:“月氏以北有山有大漠,有天险可借实为易守难攻之地。 又为我大秦关中之地的卧榻之侧,只有抓在大秦手里才最为安稳。 至于如何抓,什么时候抓,这就不是我能够决定,也不是我该去想的。” 李信斜了一眼黄品,“没想着将月氏国握过来,你会与我说这些?” 边轻轻叩着案几,边再次盯着地图看了一阵,李信对黄品沉声道:“这个事情不是上将军,更不是我能决定的。 正好你要入咸阳面见陛下,将此事亲自报给陛下吧。” 黄品摊了摊手,“亲自与陛下报上去倒无妨。 可总不能我空着手去,您总得写了简书将来龙去脉讲明白给我带过去才好。” 李信叩着案几的手一停,再次皱起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把我当做贪功之人?” 黄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现在已经够亮眼,再继续让人举目望过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李信撇撇嘴,“没想到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陛下与其说是让你恰巧赶上功宴,不如说是功宴的日子是特意给你定的。 你已经跑到了林子外边,想活下去你就长得更高更壮。” 用力拍了拍那张地图,李信沉声继续道:“就凭这张舆图,再烈的风也吹不倒你。” 沉吟了片刻,李信目光在黄品与王昂身上来回扫了扫,语带笑意道:“不过既然你张嘴了,那便给你个颜面,你与白玉只管去参加功宴。” 将目光投到王昂身上,李信提起笔道:“拿着我书写的简书先交到幕府,估计能在内史郡你能追上他们。 跟着他们一起回咸阳将此事报上去吧。” 第123章 担心 能够纵马肆意疾驰于旷野上,大概是后世所有男人都极为向往的事情。 但如果骑马真成了远行的唯一交通工具,这种向往就会变为一种痛苦。 并且这种痛苦还会因为时而遇到恶劣的路况而加重。 而这个如果对黄品而言则是真切的现实。 即便是勤加习练过马术,长途的疾行也让他有些苦不堪言。 大腿里侧与屁股蛋虽说已经有了茧子,不至于磨破出血。 可长时间跑起来与冲阵时的感受截然不同。 冲阵时因为紧张与精神力的集中,感受不到太大的颠簸。 但是对于枯燥的赶路时,这种颠簸感却被无限放大。 类似于骑着实心车轮的共享单车走在满是石子的路上。 总结起来就是两字,遭罪。 但就算是再怎么遭罪,也不能放缓速度。 理论上政哥给了一个月的工夫用来赶路。 可这是始皇帝点名的召见,不是后世踩着点去打卡上班。 真把时间掐的死死的,印象分估计全都能给扣没。 而且出于人情世态,也得做出恨不得立刻见到始皇帝的姿态,拼了命的往咸阳赶。 另外黄品从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太愿意去咸阳。 原因不单单是安登方方面面都需要建设,各种要忙的事情一箩筐。 还有政哥给他的礼遇有些过了,指不定遭来多少人的嫉妒。 更要命的是听李超所讲,左相李斯因看重他而在朝堂谏言要把他调入咸阳过去其他郡地。 如果始皇帝真听了李斯的建议,他之前所做的努力将全都白费。 咸阳就是一处死地,六国之地设立恶新郡更是死地中的死地。 另外李斯这个所谓的看重,也极为值得推敲。 他与李斯的李家没有半点瓜葛,广义上他又是长城军团的一份子。 李斯怎么可能热心如此泛滥,要对他进行举荐。 十九八九是觉得九原这边的苗头有些不对。 认为老秦人又有复起的可能,果断开始伸手进行干预。 而李信与王离同样深得政哥信任,不好对两人直接出手。 他的职位不高,又蹦跶的极欢,自然要从他这开刀。 做出这个推断,黄品不是高看他自己,也不是在贬低李斯。 而是不管从哪个方面了解大秦,都绕不开李斯这个人物。 在对于李斯做过了解后,就会发现这是个典型有才却极为自私自利的人。 他为大秦构建的种种框架与规章制度,为后边汉朝的兴起打下了极为有利的基础。 在对建立真正的大一统王朝上,仅次于政哥之功。 但是做事的手段或者说是品德上与他所立的功勋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 不提与赵高搅合到一起,最终玩脱不但自己落个身死,更成为大秦的罪人。 之前在对待韩非上,在黄品看来就是出于妒忌,担心韩非受到嬴政重用而冷落了他。 穿越过来以后,见识到所谓‘严苛’的秦法,更是笃定了之前的观点。 不忍韩非受秦法酷刑之苦,而毒死韩非完全就是狗屁。 韩非入秦的目的虽然是要离间秦国君臣。 可韩非之才不比李斯差到哪去,甚至是还要高些。 提出的治国主张极为对政哥的心思,并且对秦臣的构陷也没能得逞。 先下令赐死韩非,极为可能是在给李斯和姚贾这两人看的。 毕竟这两人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面子给了两人,随后派人再去赦免,算是两边都给了交代。 而李斯与嬴政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怎么可能摸不清这个套路。 要知道当年郑国为了消耗秦国国力,主持的弄巧成拙的水利工程,直接被命名为郑国渠。 可见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而能帮助秦国的人是个什么态度,哪怕这个人是敌人。 而韩非之才犹在郑国之上,李斯必然能判断出嬴政到底有没有杀意。 换个思路去想,就算嬴政真要杀韩非。 两人是同门师兄,怎么也要求求情,拖延拖延。 可李斯不但急匆匆的过去了,就连韩非要当面跟政哥解释的请求李斯都没同意。 如果后边没出跟赵高搅合到一起的那些烂事,还能勉强说不是出自嫉妒。 可前后的事情关联到一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不过黄品倒并因这个而对李斯有什么太大的愤怒。 在他看来韩非死的其实也不冤。 政治手段实在太拙劣,与李斯是师兄弟,却总当着嬴政的面说李斯的不好。 李斯能不记恨在心里? 恐怕换了谁,谁都不能忍着不算计回去。 但没多大的愤怒,也能理解李斯的目的,却不意味认可。 尤其是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 以李斯的性格与品性,完全能做得出对他使手段的事。 这让黄品心里极为忐忑,对于入咸阳有些发怵。 但事情来了,总要去面对,躲是没法躲的。 黄品不得不在苦不堪言的颠簸下,脑中不停地思虑应对之法。 这使得从安登出来的一路上,黄品虽然没有唉声叹气,却略微有些沉默寡言。 夜夜与黄品睡在一张床榻上的白玉,自然能察觉出黄品的不对。 “你怎么又心事重重的。”往篝火里添了块乌炭,白玉瞄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李超与不远处守夜的王灵等人,压低声音道:“可是在担心左相要将你调离九原之事?” 黄品同样是目光先扫了扫旁处,缓缓点点头,“一旦离开九原,咱们就如同离开水的鱼儿。” 顿了顿,朝着躺在另一堆篝火旁的百婴努努嘴,黄品继续低声道:“李斯恐怕是见老秦人又入了边地,要使手段了。” 白玉俏脸闪过一丝愁容,拨弄了几下身旁的杂草道:“叔翁之前就有些担心,可到底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看向篝火跳动的火苗,白玉叹息了一声,“若是调入咸阳还好些,今后与安登的传信还算是方便。 可你的急智以及遇事行事之法,极有可能被派到南边的越地。 这样咱们是有苦都说不出,且明面上还要谢人家。” 黄品微微摇头,“你想多了,李斯绝对不会将我调到越地。 因为那里与九原一样是先军之地。 若是我在越地站稳脚跟,又与北地的屯军关系匪浅。 这无形中又给老秦人增了势,李斯绝不会这样做。” 白玉轻蹙着眉头琢磨了一下,觉得黄品说得非常有道理,抬头看过去道:“你连这一层都想了,是有应对的法子了?” 黄品不想让白玉太过担心,握住白玉的手沉默了一会,咧嘴笑了笑,“你这么夸赞我,若是琢磨不出个法子那还能行?” 黄品的话并不是完全在安慰白玉,而是真有个办法。 只不过不到咸阳的那些关东士卿都跟李斯一个心思。 或是政哥同意了李斯的意见,这个法子黄品不想用。 第124章 来的是左相 过朐衍县进入北地郡的郡道,颠簸的状况总算是有所好转。 并且沿途的传舍也变得密集起来,基本都是三十里一处。 不似从安登到朐衍之间除了新筑的县城就只有寥寥无几的传舍。 错过后便要夜晚露宿于野外,加之有了大路可走,速度也更快了些。 从北地郡进入内史郡,只用了八天的时间。 进入内史郡开始又是一马平川的地势,从栒邑县到泾阳县更是只用了两天半的工夫。 如果不是为了缓解一下疲惫,有个更好的状态面见始皇帝而故意放缓了些速度,两天半的功夫黄品能够直接搂到咸阳。 不过短暂的歇息也只能稍稍缓解身体上的疲惫。 精神上的压力却没得到缓解,甚至是随着距离咸阳越来越近,反而变得更大了些。 毕竟就算是李斯不搞事情,即将亲眼目睹的可是被后世称为祖龙的那位帝王。 怎么可能不激动不紧张。 好在与李信一同赶往上郡去找蒙恬的王昂并没有耽搁太久的工夫。 从上郡的漆垣县入内史郡后,与黄品仅隔了一天就赶到泾阳。 有了王昂这个熟悉咸阳的三代陪着,黄品的紧张感还稍稍减少了些。 不过王昂显然是看出了黄品的紧张。 难得遇到一回这种状况,使得王昂变得极为絮叨。 从泾阳再次开拔后嘴就没闲着过,借机各种调侃。 但是途经远处一片隐隐约约的宫殿群时,王昂却停了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冷不丁安静下来,黄品还有些不太适应。 而且看王昂的意思,远处的宫殿好像还有些故事。 朝着宫殿努努嘴,黄品询问道:“那边是什么宫,怎么突然不聒噪了。” “六国宫。 ” 应了一声,王昂眼里闪动着精光道:“上将军也认为月氏国的地域对大秦极为重要。 你说咱俩今后有没有机会带兵破国,在六国宫里再添一座月氏国的宫殿。” “那边就是六国宫?” 黄品惊呼了一声,将目光再次投过去仔细打量了一阵,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虽然离着有些远,但看起来宫殿都不算大,远没有想象中的宏伟。 不过想到这时候土木工程毕竟远没法跟后世比,有所失望那是再正常不过。 王昂以为黄品摇头是对他的回答,语气有些失望道:“是我想的多了。 匈奴还没彻底打断了筋骨,肯定不能对月氏动手。” “我摇头是觉得六国宫有些小,没什么看头。” 抿了抿嘴唇,黄品语气复杂的继续道:“对月氏的谋划或许能成,也或许等不到那一天。 不过不管成不成,就月氏王城跟大秦县城差不多大,你觉得能有像样的宫殿?” 王昂将脸颊皱巴起来,一副无语的样子道:“你说月氏国没像样的王宫倒是挺有道理。 可对于拿下河西之地,你说的跟没说一样。 我还能不知道要么能拿下,要么拿不下?” “你是要饭还嫌馊,是你问我的,又不是我自己主动要说的。” 压下历史走向结果带来的那胡压抑,黄品朝着南边扬了扬了下巴,“之前听你叨咕过,前边的城郭就该是咸阳城。 待会儿入城,咱俩该是个什么章程。 白玉与李超都拿不准我是先去典客那边,还是先去没有太尉的太尉廨署那边。” 王昂摸着短须笑道:“一般的都尉怕是一辈子也没机会面见陛下。 能得陛下召见自然该准备的仔细些,行事稳妥小心些。 可你是一般的都尉吗? 信不信你一入内史郡,就已经有人将你的行踪报到了咸阳。” 半眯着眼睛望向离着还有些距离的咸阳城,王昂嘿嘿一乐继续道:“说在东门城门口有人守着接你那是夸大其词。 但是咸阳宫宫城的门口,肯定会有人等着。 只要你将照身帖给宫卫看过,信不信会立刻就会有一堆的人围上来要为你引路。” 扭头看向黄品,王昂撇撇嘴继续道:“你要愁的不是先去哪个廨署,该愁的是如何应对那些宫城里坐衙的那些官吏。” “我问的是按章程该如何,没让你在这跟我分析。”斜了一眼王昂,黄品在马上挺了挺腰杆,“大秦以法立国,必须按律令来。” 王昂眼角跳动了两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安登做得事哪一件是先按律令来的,全都是先干了再说。 真全按律令来,你换乘的那几匹好马都该留在祈福塞才对。” 见黄品挑起了眉头,目光不善的望过来,王昂扬了扬手道:“你最守法行了吧。 按常理你该先去典客那里,典丞可不光与他国他部打交道。 还管着各地上计以及各地官吏入咸阳的诸多事宜。” 说到这,王昂对黄品挤了挤眼,笑嘻嘻道:“月氏国的事正归典客管。 上将军与陇西侯又没指明说送给尉府,我与你一同去典客。 做了上计后,我带着你在咸阳城……” 王昂的话还没说完,道路前方突然驶过一辆车驾直奔着这边而来。 而在车架后边又跟了许多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之人。 看这些人头上的长冠与腰间的印带,很明显都是咸阳的官吏。 尤其打头车架上乘坐之人,与蒙恬是一样的金印紫绶,唯一区别的就是头冠样式稍有不同。 “快下马!” 王昂对黄品急促的摆摆手,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边整理着身上的戎袍,边低声对黄品道:“你怕是真成了大秦的人样子。 领头来的是左相。 居然领着这么多的官吏迎到了城外,光是这事就够你吹嘘一辈子的。” 刚从马上跳下来的黄品目光立刻一凝。 李斯亲自来迎接,并且还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让黄品坐实了之前让人担忧的猜想。 李斯到底是要拿他开刀,并且一上来就这么迅猛。 连咸阳城还没进,就开始对他进行捧杀。 另外,王昂说的话以及说话的语气,全都透着对李斯的尊崇。 连关系最紧密的兄弟都是如此,可见李斯在人前的伪装是有多恐怖。 他的那点名声,在李斯这根本没法比。 不提李斯后续使手段给他布置无法完成的任务。 单是从舆论上,李斯都是轻松碾压他。 一个应对不好,那就是祸事临头。 不过再如何心中忐忑,再如何对李斯的捧杀恨的牙痒痒。 人已经来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是有。 学着王昂的样子快速理了理戎袍,黄品竭力调整了一下心态,给王昂使了个眼色,一同快步迎了上去。 第125章 李斯嘴皮子的厉害 “传闻一点无虚,果然高壮魁梧威风凛凛!” 李斯从车上下来,托了托黄品与王昂行礼的胳膊,“不必如此拘礼。 王家小子在咸阳时可没少见。 看过你屯田、治国田还有筑驰道置换之策,更乃神交。” 吩咐驾车的仆役将车驾靠到路旁,李斯拉了拉黄品的胳膊,笑吟吟的继续道:“若是不累,与我沿路走走。” 李斯的身材略微清瘦,却也托显得极为儒雅。 长冠下的头发虽已花白,脸上风霜刻出的褶皱也极为显眼,可眼中的目光却不浑浊,甚至说得上是明亮与清澈。 尤其是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这就是个有发学问并且脾气极好的家中长辈。 打心里让人愿意与之亲近,根本生不出恶感。 这让黄品心中发紧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李斯的成功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且脑海里突然想起后世对大奸大恶之人的一种说法。 坏人或者是恶人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坏事与恶事,面由心生或是以字鉴人在有些时候并不靠谱。 不过李斯的打算相当于又把刀子向自己这边挪了挪。 略微感慨后,黄品马上收拢了心思,对李斯腼腆的笑了笑,“能让国相亲迎,已经让属下有折寿之嫌。 若是再耽搁了国相处理政务,或是让国相过于疲累。 属下那可真是无地自容,于上下都无法交代。” “哈哈,你这小子是看不起老夫的脚力?” 调侃了一句黄品,李斯不再询问而是自顾自的背起手沿路向咸阳城边走边道:“归秦快一年了,可还算习惯?” 扭头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白玉,李斯给了一个极为和蔼的笑容过去,“白家的小女,你很有眼力。 挑了个了不得的夫君,不枉你顶着赀资等了这么多年。” 说罢,收回目光看向黄品,李斯如同大父叮嘱孙儿一样,缓声道:“已经娶了贤妻,就不再是孤苦的一人。 不过享受家伦之乐时你也成了家主,身上的担子将更重。” 顿了顿,李斯略带深意的笑了笑,继续缓声道:“以你之才有一番作为是必然之事。 但毕竟归秦时日尚短,对大秦还要多了解,更要尽快适应大秦的风物习俗。 尤其是你家传的字体,简直不堪入眼。 得空时跟老夫把字再学一遍,如何书写也跟老夫多练练。” 停下脚步打量了两眼黄品,李斯摇头笑道:“你这身躯确实壮实,真是战阵上的好料子。 但军中从不缺勇武之人,更不缺高壮之人。 没怎么受家学便已经有此才干,用到治国治民上,要比在军中的作用更大。” 对于李斯的言辞,黄品是既服气又郁闷。 几次的言辞全都在一抑一扬间拉扯。 想回的话回不了,不想回的话又却必须回,实在是太让人难受。 “是不是心中不屑老夫之言?!” 挥手打断想要开口的黄品,李斯继续背起手边走边道:“不用说违心的话,老夫也是从你这个年岁走过来的。 如你这个时候,老夫也是嫌天地不宽,嫌山海不大。 只有自己认为的至理才是正途,他人之言都是小道。” 扭头再次上下打量一番黄品,李斯摇摇头道:“更何况你体壮力强,真有搏军功的倚仗,肯定是想按自己的心思来。” 抬手捋了捋胡须,望向前方的咸阳城,李斯不给黄品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其实你的心思并没有错,老夫更没有让你一定要听我之言的意思。 你如今也是一地要塞之主,要塞大小事情都由你来定夺。 该能体会到若有一得利属下的助力,心中会是如何欣喜。 而放到朝堂上更是如此。 眼见着你有治国之能理民之才,老夫哪能不生出喜才惜才之心。” 喟然长叹一声,李斯再次自顾自的说道:“之前在朝堂上与陛下谏言将你召入咸阳,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 毕竟与你还未谋过面,不曾观过言行而不知晓其性。 如今见了,心中更是欢喜的不得了,对于之前的谏言愈发觉得是对的。 这并非是夸赞于你。 而是老夫一生阅人无数,短短片刻共处寥寥几语便能看出你是什么心性。 你年岁虽刚及冠,性子却沉稳如经年干臣。 喜以军中搏功,更意味着胆气冲天。 有胆有识且又有干才,正是大秦治国所需的良臣。” 又一次停下脚步,李斯面向黄品,目光带着欣赏与欣慰道:“你性子不是个轻狂的。 心中定然对老夫言行极为不解,甚至是觉得老夫初见便一通阿谀之辞,定有什么图谋。” 对黄品招了招手,李斯再次迈步前行道:“你心中所想其实没错,老夫就是对你有所图谋。 方才与你说要多了解大秦世事,指的是让你多知晓知晓大秦干臣干吏是如何治国的。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其实又没什么必要。 大秦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皆因上下重今而不一味仿古,重实而不务虚,重亲力而不重只讲书中道理。 而你所做之事,一一与之相契合。 当拿之既用,且以你的干才,以你的胆气,又当置于大用。” 抬手指向咸阳城,李斯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世人只知咸阳的繁华,宫城的雄伟。 却不知每日宫城里的廨署要收到各地多少的简书与上计。 更不知道各地所遇之难事又数不胜数。 而地博又使干臣能吏分身乏术。 各地上计与难事,应对起来已经力不从心。 如此累压,于国不利,于民更不利。 将你召入咸阳,于公可解干臣能吏不足之困,于私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也能忙里得些偷闲。 这就是我对你的图谋。” 略微沉默了一下,李斯脸色一正,沉声道:“大秦之治乃是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为官。 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而能治众者必官大。 你累积之功有多少,你最为清楚。 继续留在北地军中与你不公,更是糜才于小地。” 黄品心中无数的草泥马狂奔。 李斯嘴皮子的厉害他是真领教了。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会被李斯给捧得找不着北,纳头就拜。 可对他而言,李斯对他评价的越高越肝颤。 尤其是还要教他认字写字,可谓是杀人诛心。 有了师徒的名分,他与王家不说是彻底断了情谊,相互间的信任肯定是荡然无存。 与李信的关系疏远是谈不上,可却再没法紧密的捆在一块。 至于蒙恬那边,这老哥做事让人看不出路数,暂时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但可以肯定,脱离了长城军团就算蒙恬想帮他都没法伸手。 好不容易拉起的保命小团体,瞬间就分崩离析。 可李斯最后的话,已经将大秦用人制度砸过来压他。 即便知道后果,他也没法不吭声,更没法含糊其辞。 第126章 你确实该谢谢我 “就知道左相过来惜才了。” 黄品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回复李斯时,迎面的路中又驶来一辆车驾,并且从车上传来一道对李斯十分熟稔的调侃。 “北地那边好不容易出个擅长动心思的。 你再给挖到咸阳来,上将军少不得要找你说道说道。” 车上说话之人下来后,笑吟吟的再次打趣了一句李斯,走到黄品跟上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用力点点头道:“这体魄天生就是上战阵的,今后定然是我大秦又一猛将。” 说罢,说话之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样,拍了拍巴掌道:“我比不得左相半分,你定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扭身指了指车驾,说话之人哈哈一笑,刚想开口自我介绍,李斯抢先拍了拍黄品的胳膊,“这是中车府令高,快与之行礼。” “谁都知道都尉品是大秦年岁最轻的全才。 左相这么早就挖人,定会有人跑到陛下跟前絮叨。” 再次语气轻松的打趣了一句,赵高一把托起躬身的黄品,笑眯眯的继续道:“我是真想让左相把你给挖过来。 可若真这么做了,不单大将军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就连陇西侯怕是都会回来捶人。 先捶你再捶我们,那拳头可没人吃得起。 就算再想跟着左相做事,你也得先忍一忍。” 黄品在最初听到来人是赵高的一刹那,心都跟着抽抽了一下。 这位可是比李斯还能搞事情。 不但因他创造出了指鹿为马这个成语,更是把大秦给推向了深渊。 连城门还没进呢,直接招来了两个大祸害。 这简直是一点活路都不给的节奏。 但听了赵高后边说的话,又是立刻一阵发懵。 跟李斯的那几句哈哈,明显是软中带硬的护着他。 最后借着担心李信发飙,给直接做了决定,算是把李斯布的局给搅和黄了。 这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反转的够劲儿。 毫无瓜葛的李斯要捧杀他。 同样毫无瓜葛的赵高居然会护着他。 黄品第一次感觉到心眼好像有些不够用。 剧情实在太烧脑,判断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都说你是个聪慧的,我看就是个假的。 再如何想跟着左相做事,学治国之能,也不能都写在脸上不是。” 看到黄品脸色虽然波澜不惊,但却一直沉默不语,赵高先是调侃了一句,再次拍了拍黄品的胳膊,“陇西侯会捶人可不是在与你说笑。 可别连累着我与左相跟着一起吃了拳头。” 顿了顿,赵高脸色一正,拿出一份木牍递给黄品,“先谢过左相对你的知遇之情,随后跟着我去城东。 陛下担心你住在传舍休息不好,特意赐了你一座宅子。” 赵高这话听在黄品耳中如同天籁之音,之前虽说替他做了决定,但他却依旧不好开口说什么。 政哥给发了房子,这可是摆脱李斯的最好机会。 不过为了更为稳妥,黄品先是拜谢过李斯后,立刻将王昂拉了过来,将简书直接给了李斯。 李斯脸上看不出任何对赵高的不满。 先是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但目光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黄品,随后从王昂手里接过简书。 本打算随意先翻看翻看,但是看到里边的内容后,李斯脸色猛得一变。 “宅院暂时看不得。” 将简书递给赵高,李斯边对着驾车的车夫招手,边继续吩咐道:“光你我面见陛下不行,很多细处根本说不出。 让他们两个一同跟过去在殿外候着,等着随时问话。” 赵高飞快地看了一遍简书,脸色也是跟着一变。 不过相较于李斯,脸上更多的是欣喜与欣慰。 将简书递还给李斯,赵高对黄品与王昂一招手,“听左相的安排。 你们两个不要骑马了,跟我乘车入宫。” 黄品虽然知道赵高的真实为人,可毕竟眼下李斯使的手段极为迅猛。 只要能离李斯远点,别说是跟赵高同乘一车,就是同骑一匹马都行。 果断的对对李斯拱拱手,黄品立刻站在了赵高的身后。 “你是一个人来的?” 转身翻了一眼黄品,赵高朝着白玉那边扬了扬下巴道:“军情再急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你现在已为人夫,不能还当是一个人的时候。 将夫人叫过来交代两句,我好安排人带着先去宅院。” 赵高过分的回护与对白玉出人预料的善意,让黄品猛得意识到些什么。 但眼下不是询问的时候,竭力压住心中的疑惑,立刻将白玉叫了过来。 “没想到白家的女君是如此佳人,倒是便宜这小子了。” 将刚才递给黄品的木牍拿过塞给白玉,赵高笑眯眯的继续道:“城东东大道南二的府邸知不知晓是哪一座。” 见白玉惊愕的瞪大了美眸,赵高摆了摆手,“既然知晓那就过去吧。” 叮嘱了白玉,赵高转过身望了望已经乘上车率先赶往城内的李斯。 先是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冷意,随后立刻再次变回了先前满是笑意的样子。 一左一右拉着黄品与王昂上了车驾,赵高用脚点了点前边的车板,“长剑都卸下来。 天下哪都没有咸阳宫最安全,用不着你们两个带剑护着。” 待两人将放好了长剑。赵高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按常理你们两个面见陛前下还需先习练见礼。 因边地有急情倒是顾不上这个。 不过你们两个不能以此为依仗便还是一副莽夫的样子。 侯在殿外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擅自出声相互私言。 都是从军中出来的,挺直腰背该对你们不难。 站出个人样来,只有好处内有坏处。” 顿了顿,赵高在两人脸上来回扫了扫,撇了撇嘴道:“看那策书之言定是有大才的。 可真见了人,一个比一个五大三粗,总是叫人放心不下。 若是陛下召你们入殿,问什么答什么,没问的切不可乱言。” 拍了拍王昂,赵高轻哼一声道:“尤其你这个王家小子,比起武城侯来憨得不是一点半点。” 随后将目光落到黄品身上,赵高捏了捏胡须,摇摇头道:“心思倒是有。 就是不知是真言语跟不上趟,还是故意闷着不言语。 没让人看出你有半分急智来。 不过那些策书若真出自你手,陛下定会询问的多些。 别憨傻的只记得我说过的不能乱言,还在那闷着惜字如金。” “谢过府令照拂与提点!” 赵高这番交代在黄品看来已经极为走心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以后是不是大奸大恶,此时该道谢还是得道谢。 赵高眼中满是深意的笑了笑,放下捏着胡须的手,缓声道:“你确实是要好好谢我。” 第127章 黄家不缺这三瓜两枣 李斯虽为左相,上边还多了一位右相,并非是百官之首。 但实际上国策大多出自于李斯,是压过右相冯去疾一头的。 亲自出城迎接也罢了,还极为亲密的并肩而行。 甚至是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半胡儿的喜爱之情,都是亦师亦长辈的言辞。 赵高的中车府令的官职同样不算高,但却还兼着一个符玺令事。 掌管始皇帝出行的车驾,又帮着始皇帝掌管玉玺。 那是天天伴着始皇帝的近臣,有些时候说句话丝毫不亚于左右两相。 不过平日里赵高表现的极为谦卑,从不多言多语。 虽说是奉命前来赐宅,可却把半胡儿与王昂都给拉上了车驾,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而两位大秦最为显赫的重臣同时表现出如此青睐,可见始皇帝对这个半胡儿该有多看重。 今后这个半胡儿,不可能再是一个边地的小小都尉,进入朝堂那是必然之事。 能在咸阳为官为吏的人,大多都是情商极高的人。 风向已经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先与之结个善缘。 跟在李斯后边的那些官吏,快步跟着赶回咸阳城时,纷纷顺路安排人回家。 告知家里准备礼品,或以庆贺入驻府邸,或是以补上大婚贺礼的名义,送往始皇帝赐予的城东原武安君的府邸。 而跟着李斯一同过来的,又不单是丞相府下边的九卿各府,还有太尉府的一些将尉,御史大夫下边的侍御史和监御史。 三府相加达到了数百人,加上回到府署后又将消息传给了其他的官吏。 整座咸阳城不但没能因为黄品的入宫而归于平静,反而更加沸腾了起来。 不下千辆装着贺礼的车驾全都涌向城东的东大道。 使得东西南北四条大道的交汇处,直接陷入了拥挤与瘫痪之中。 这样的壮观的景象,则又吸引了不少普通人的围观。 而给刚入都城的都尉品送贺礼的消息也自然流传了出去。 能在咸阳城中居住的普通人,其实又能有哪个是真普通的。 要么是从原六国迁徙来的大商富户,要么是秦国与原六国的贵族精英。 这些人不管对黄品打心里是个什么态度与看法。 但眼下黄品绝对是大秦的一个传奇人物,即便不与之结交,也要看看这个半胡儿长什么模样。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本就拥挤的道路更是人满为患,成了咸阳城罕见的一道景观。 白玉出生时,白起在咸阳城的府邸早就被收回去了。 对于城东的宅院是何样,只在小时候听年长的族亲讲过。 对于这座府邸,只是有些好奇,而没什么感情。 而执意一同随行而来的白婴则不同。 他少年时光都是在城东府邸里度过。 当得知赏赐的府邸是这里时,脑海中的记忆闸门瞬间打开。 儿时与少年时的一幕幕再次涌向心头的同时,也生出一股近乡情怯之感。 既激动而又紧张,甚至一路上都不敢抬头四处去看。 可沿路或是入城或是拐入路口,心中又不自觉的盘算着离着宅邸还有多远,大概还要走上多少步。 直到来到府邸的大门口,这股拧巴的心绪才彻底消失不见,完全由难以抑制的激动所取代。 当看到上了新漆的门楣依旧是无比熟悉的样子,白婴再控制不住下马后立刻扑向大门嚎啕大哭起来。 “叔翁,知你情切,但一路太过疲累,莫要喜伤了身子。” 白玉虽然对府邸没什么感情,但他能理解白婴的心情。 轻轻劝了一句后,扫了一眼门内恭敬站立着的二十几个看守府邸之人,伸手搀扶住了白婴,压低声音道:“还有外人看着,再者府邸毕竟是赏赐给夫君的。 即便都知道陛下是何意,白家也不能太过显眼。” 白玉这句劝说,让白婴立刻收了哭声。 末支被封为太原侯,那是为了震慑赵地宵小。 而将当年的府邸赏赐给黄品,这意味着白家与郿县的老秦人将彻底摆脱之前的桎梏,在边地可以再无顾忌的放手做事。 可如果初时便显得太过张扬,很容易被人再次诟病,甚至有可能还将黄品给搭里。 不但得不偿失,错失这次机会,白家算是彻底再无崛起之日。 连忙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白婴用力对白玉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如今这是黄家的宅邸,我这个白家外亲不该是这个样子。” 深呼吸了几下,白婴刚抬手打算招呼随行的众人将马匹赶入院内,突然从道路的西边传来一阵车轮声与沸沸扬扬的叫喊声。 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白婴立刻惊得张大了嘴巴。 整条道上都挤满了车驾,而且还一眼望不到头。 看这个架势很明显都是过来拜访的。 惊愕过后,白婴的眼圈再次一红。 这样的盛况还是他少年时,大父还在之时经历过。 而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快四十年。 “全都收心全都快些入府。” 白玉当然也能看出这些车驾过来是何用意,先是娇喝一声,看了眼由远及近的车驾,声音清冷道:“入府后立刻关闭府门,除非是夫君回来,其余谁来了也不能开门。” 白婴听了有些急迫道:“有些不妥吧,这样可把人全得罪了。” 白玉边挥手让一众短兵与白家的几个子弟快速牵马入院,边冷哼一声道:“夫君能够如此,可不是凭这些人的锦上添花,更不是靠着阿谀逢迎。 况且黄家可是清白人家,夫君又仅是受了陛下召见,弄这些腌臜事做什么。” 待马匹都被牵入院内,白玉拉着白婴跨过门槛,立刻将大门合上,“当年白家比这还要盛,可结果又如何。 心中只装着陛下一人便可,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况且这些人若是只送些贺词,还能高看他们一眼,也愿让夫君与之结交。 可家家都赶着装了货品的车驾而来,那是把黄家给看扁了。 黄家可不缺钱财,更不缺他们送来的那三瓜两枣。” 白婴想了想,脸色露出一股狠厉,“说得没错。 你夫君可不是靠着耍嘴得来的劳功,与这些人蝇营狗苟只会脏了黄家名声。” 朝着地上猛啐了一口,白婴恨声道:“谁敢坏了公子的声誉,我这把老骨头就和谁拼命。” 白玉轻轻叩了叩白婴的后背,“您年岁也不小了,别那么大的火气。 现在府门已经关上,快入了屋内歇歇。 若真歇不下,就给我讲讲当年曾大父与大父们在府邸里的趣事。” 第128章 入宫 与城东东大道上的热闹相比,咸阳宫内却显得无比安静。 不管是坐了不少重臣的政事殿内,还是政事殿前方的空场都没什么声音。 与王昂一同站的笔直,却始终低垂着目光的黄品,对于这种异常安静颇为无奈。 不用抬头都能知道有无数的目光在投向他与王昂。 虽说能够站在这里,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耀。 但黄品的性子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拼命地扬名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跟个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让一道道目光唰唰在身上,感觉极为的别扭与不自在。 再想到或许哪个大佬一时兴起,为了故意考验考验他与王昂,指不定会站到什么时候。 好在有即将亲眼见到政哥这股兴奋剂劲儿顶着,黄品还能时不时的遐想一下见到政哥后会是个什么场景。 政哥见到他后到底会是摆出极为高冷的帝王范,还是礼贤下士的皇叔玄德范。 若是高冷范,他该跟政哥说些什么。 若是跟三顾茅庐的皇叔一样热情,他又该说些什么。 不过黄品低估了这次议事的时长,他与王昂从中午就开始站着,可到了太阳落山的傍晚,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召见他们。 而这期间他已经把能想的都想了,没了遐想做支撑,又估摸政哥今天很有可能不会再召见。 黄品略微有些失望的同时,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而且他这小一年练得都是搏杀的技术,站姿上比不上后世仪仗队那些猛人,一股疲惫感也同时袭了上来。 但四周肯定有不少人还在盯着这边,黄品知道就算是腿站得瘸了也不能动。 不过身体不能动,却不耽搁眼睛动一动。 偷偷换换画面,还能减少些煎熬。 先是左右用余光扫了扫。 左边是王昂没什么可看的,右边由于场地过大,偏殿看得极为模糊。 加上用余光视物十分累眼睛,黄品犹豫了一下,没忍住将目光抬起向正前方看过去。 本打算看一眼就再把目光垂下去,可偏偏这个时候政事殿的殿门内突然开始有人走出来,并且正巧与打头出来的一个小老头望过来的目光碰个正着。 黄品飞快地垂下目光的同时,心里郁闷简直不能再郁闷。 站了大半天的时间没一个人出来。 刚想着放松放松,议事就结束走出人来。 这运气简直是无敌了。 当听到从台阶上传来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这边,黄品就知道肯定是那小老头过来了。 嘴角抖动了一下,黄品恨不得用脚趾在地上抠个坑出来。 “嘿,小子,往前看看,省着老夫仰着头与你说话。” 与之对视的小老头先是吆喝一声,随后走到黄品身前不远处停下,捋着胡须嘿嘿一笑道:“等得急了吧,不过你这小子也是个憨儿,就不知道去偏殿候着。” 黄品其实知道能从大殿里出来的全都是大佬,但是这小老头这风凉话说得实在有点气人,无奈的咧嘴道:“您位高权重的,自然是没什么顾虑。 我一边地来的要塞都尉,哪里敢随意走动。 再者还要等着陛下随时问话,更是不能如此随意。” 顿了顿,黄品悄悄打量了一下小老头道:“刚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就被您瞅个正着,并把您给招来了。 我若是敢去偏殿,指不定要闯出多大的祸事。” “呦呵,这话里好大的怨气,你这是怪老夫出来的不是时候?” 往黄品身前再次凑了凑,小老头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就不怕如此说话惹怒了我?” 黄品觉得反正都开口了,再唯唯诺诺的反而显得扭捏,不卑不亢的行礼回道:“您的名讳并不知晓。 可我知道能从殿内出来的都是我大秦的砥柱之臣。 而大秦的重臣不单是带领官吏治国治民,也如同天下之民的长者。 小子从胡地而归已经为大秦之人,与自家长者说些实话,怎么会惹怒了长者。” 听了黄品的话,不单是小老头目光连连闪动,后边顺阶而下的几人听了同样露出惊讶与欣赏的目光。 “难怪左相会那么早就出去挖人,光这张巧嘴就对他的心思。” 开口说话的老者越过小老头,走到黄品跟前同样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道:“我是右相冯去疾,与你调侃的是上卿姚贾。” 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胳膊,冯去疾笑吟吟道:“你很不错,再耐心等等,陛下或许会召见于你。” “右相你嘴是真快,这话该是我说的,平白让我当了恶人。”与冯去疾调侃了一下,姚贾对黄品笑吟吟道:“既认我为长者,总不能让个小辈吃亏,晚间给你送些家妾过去。” 顿了顿,姚贾对黄品眨了眨眼,“我送的可都是细腰的楚女与多姿的赵女。 再是体壮也要悠着些,可不要明日下不了床榻。” 黄品没想到冯去疾会直接透了底给他,更没想到姚贾居然是个没正行的。 不过都是大佬,先拜拜肯定是没错。 躬身先对冯去疾行了一礼,随后边对着离着还有些距离的一众其他大佬连连行礼,边小声对姚贾道:“您的心意小子领了,可家妾却万万不能要。 不是小子非要驳您的颜面,主要是家里的夫人那不好交代。 她若真发起火来,连我都打不过。” 姚贾先是一愣,随后笑得前仰后合道:“有趣!有趣!你这小子实在有趣!” 难怪陇西侯到了边地就不愿回来,非要自降身份的去做一郡郡守。 与你这小子相处,不愁没有开怀之事。 弄得老夫都不想回府邸,留下再听听你小子的有趣之言。” “你可少要凑热闹了。”冯去疾一把拉过了姚贾,对黄品微微颔首道:“边地急情要紧,若是陛下询问,回的仔细些。” 姚贾还想再与黄品调侃两句,看到蒙毅快步走了过来,只能可惜的摇摇头,“郎中令过来了,应该是陛下召你过去。 待过几日闲下来时,老夫再找你畅谈趣事。” 不管姚贾说得是不是场面话,既然已经说了,黄品都得立刻应下来。 不过没等他开口应声,快步走过来的蒙毅大声询问道:“哪个是都尉品。” 黄品只能快速对姚贾拱拱手,走到蒙毅跟前应道:“都尉品见过郎中令。” 蒙毅同样先是仔细上下打量了几眼黄品,随后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道:“倒是个武人样子。 先稳稳情志,随后与我去面见陛下。” 第129章 祖龙是在称呼朕? 当迈步跟随蒙毅一级一级走上台阶时,黄品的心脏不但开始狂跳,两条腿也变得无力起来。 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外界所有的声音更是如同屏蔽在外。 黄品对这种状态十分清楚是由于极度紧张所造成,但却就是无法摆脱这种状态。 并且随着跨上的台阶越多,这种紧张感也愈发加重。 甚至是喉头都开始发紧,即便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都能感觉到呼吸变得极为急促。 两腿发软在黄品看来就已经有些丢人,但毕竟还能迈开步子,外人看不太出端倪来。 可急促与沉重的呼吸声却没办法遮掩,必然会被旁边的人所听到。 他可是开过上帝视角的人,现在连政哥的面还没看到就紧张与忐忑成这样,实在太拉胯。 憋住气息想要将急促的呼吸调整回来,或是压下那股不受控制的沉重。 可当再次呼吸时,黄品能明显感觉到不但没有让呼吸变得平和,反而喘息的更加厉害。 这让黄品羞愧的脸颊猛得发烫。 不过也正是脸颊的滚烫,让脚步声以及呼吸声再次传入耳中,使得黄品从这种极度的紧张感中挣脱了出来。 目光向前扫了扫,发现登上大殿的台阶只走过一半,黄品瞬间长出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这种丢人的懵头人状况,黄品接连深呼吸的同时踩在台阶的脚也更为用力。 并且将方才站着时的遐想,再次在脑中来回回想。 走在前边的蒙毅通过身后黄品杂乱的步伐以及沉重的喘息声,能够判断出黄品的紧张。 正打算故意要放慢些步子,多给黄品一些调整的时间。 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变得铿锵有力,那股急促的喘息声也消失不见。 这让蒙毅眉头一挑,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 难怪能被兄长与王离都看中。 石阶只登了十几级就能将乱心安定下来,这个都尉品确实了不得。 “你能心安下来就对了。”向左侧挪动了一步,与黄品只拉开一级台阶,蒙毅面带笑容轻声道:“陛下虽威仪天下,可却从随意不苛责于人,不必慌张。” “谢过郎中令的劝慰,可即将要拜见的可是祖龙,哪里能没有一丝慌乱。” 黄品能够陷入极度紧张的状态,除了因为激动,多少也与蒙毅的行事风风火火有关系。 嘴上说着要黄品调整情志,结果说完转身就走,还走得大步流星。 气氛一下就给弄得朝着紧迫与严肃的方向发展。 好在黄品将心态与节奏调整了回来。 而蒙毅的突然开口,虽然没吓了黄品一跳,更没再次陷入之前的紧张。 但脑子里更在一遍遍过着之前想象中与政哥见面的场景。 黄品下意识的就将穿越前对政哥挂在嘴边的称呼给秃噜了出来。 而刚一秃噜完,黄品就察觉到了口误。 祖龙这两字在后世时堪称至高的褒义,但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 这让黄品心中既郁闷又对接二连三的失误有些恼火。 偷偷瞄了一眼蒙毅的侧脸,见蒙毅没多大的反应,黄品稍稍松了一口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做些解释,从头顶的上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祖龙可是称呼的朕?” “能让陛下出殿相迎,真是泼天的幸事!” 担心黄品再次失了方寸,以夸赞的方式提醒了一下后,又不放心的轻轻推了推黄品,“快与陛下见礼!” “九原郡安登塞都尉,黄品,参见始皇帝! 祝始皇帝龙体永世安康,大秦永世清平!” 黄品是真服了他的运气。 能让政哥亲自迎出来,蒙毅说得一点都没夸张。 可结果偏偏就是让政哥给听个正着。 不过听语气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黄品索性不单独解释了,直接用龙体这两个含义显而易见的字将祖龙的称呼给坐实。 听了黄品的话,嬴政忍不住笑道:“难怪左相与赵高见了你之后都是赞不绝口。 不但体魄有力敌万夫,有拔山举鼎之威,言辞也极为让人受用。 别低着头了,快上来让朕仔细看看。” 黄品其实也想离近仔细看看这位千古一帝,听了始皇帝的话立刻直起身子。 不过在走过去之前先看了看一旁的蒙毅。 见蒙毅动弹,黄品才跟着迈步快速跨过台阶走上大殿门前。 而趁着这个机会,黄品也偷偷打量了几眼这位后世时争执最多的帝王。 可以说单从模样上来说,不但与他之前遐想时完全不一样,更与后世课本上的插画大相径庭。 身高不但有一米八左右,而且看起来极为健壮。 长相更不是史记上记载的什么塌鼻梁金鱼眼,还有啥鸡胸脯。 可以说是完全相反,鼻梁不但高挺,双眼也极为狭长。 说话的声音更是洪亮有力,而不是什么气管炎。 穿着上头带的法冠是更高一些的,不是前后带着珠玉帘子的冕旒。 身上的衣袍也只是黑色带着金色花纹的深衣。 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帝王范,又透着一股中年成熟大叔的和煦。 这让黄品陷入了复杂的心绪之中。 后世的学者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硬是把政哥给解读成了那副模样。 这个小细节始皇帝都看在眼里。 加之黄品抬头看过来的目光中不但清澈,还满含着激动与敬仰。 而这目光中的敬仰,嬴政能真切感受出并不是装出来的。 激动也更非因得以召见而有望加官进爵。 是那种对他早已仰慕多年,终得所见的那种激动。 这让始嬴政对黄品更有了兴趣,他很想知道一个胡在多年之人,怎么会对他有如此炙热之情。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满意的微微颔首后,嬴政边率先迈步绕向大殿的一侧,边对黄品询问道:“观你言行,对朕之情不似短时该有。 难道在胡地时就知晓我中国之事,了解我大秦安民之功?” 稍稍缓了缓脚步,嬴政又好奇的询问道:“你生养之地到底是在哪一处胡地。” 政哥的这两个问题,第二个黄品之前就早有预料。 第一个倒是稍微有些让他意外,不过仅仅是意外算不上难。 而且还能顺着第一个问题来一波印象分。 黄品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回陛下,小臣虽归秦不足一年,但闲暇时都在极力知秦事,习秦法,适秦俗。 当知晓至陛下时,大秦是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无赵人,楚人,燕人等人之分,都为中国之人。 再不复当年各国无休止的厮杀,心中便已激荡万分。 而陛下一统六国后,不但施行书同文,车同轨等一系列之策,更是以郡县立国。 这实乃是陛下开创万世无上之功。 此言绝不是小臣阿谀,实是小臣见惯胡地之人因封权而无宁日。 大秦无封权,而使国长强,而国长强又是民长安。 如此功秋万代之法,小臣怎能不对陛下万分敬仰。 至于小臣生养之地是北地山中。 因周边都为胡人,山名又都是族亲自取,与外人无法对应。 与仅剩的老仆走散后,更是说不清到底该是出自哪座山,只能确定是从北而来。” 第130章 朕听闻你要坐上钜子之位 嬴政对黄品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勾勾嘴角笑了笑,便继续迈步前行。 直到绕过大殿走进后边的一间偏殿,才再次开口道:“在殿外站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了吧。” 不等黄品回答,嬴政对蒙毅挥了挥手,“把麦粉与肉糜都让人拿上来。” 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爽朗的笑道:“不用揣测,就是让你烹制吃食。 李信与王离都传信说你烹制的包子好吃。 朕怎么也要尝尝才行。” 抬手顺着殿门向前指了指,嬴政继续道:“左相等人还在殿里,把他们的也带出来。” 黄品突然感到一阵牙疼。 能成为千古一帝的人果真是有个性。 他什么状况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政哥一上来就会让他做饭。 包个包子对他不是难事,可这包子要分给谁吃。 李信和王离吃坏肚子没啥,没人会多想。 可若是给政哥吃坏肚子,即便不扣上个投毒的罪名也要挨顿收拾。 “不应声可是因为这包子也为秘法所制,你不愿示人?” 看到黄品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嬴政哪能猜不到黄品想的什么。 打趣了一句,随后对着黄品摆手道:“朕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黄品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先是与内侍要水洗手,随后对嬴政呲牙笑了笑,“陛下乃是龙体,小臣哪能不小心些。” “你这性子可不像是傅籍之年该有的,太过谨慎小心。 拿出战阵上搏军功的气势,少要瞻前顾后。” 看到黄品净手后熟练的和面,嬴政满意的点点头,“看这手熟的架势就知道那包子定然可口。 既有此技就当主动献上,还怕朕会白吃你的不成。 与烹制同理,你既胸有锦绣,有治国治军治民良策更该勤加上计于朕。 不要事至而来,才想起治事之策。” 后世职场有句话叫不怕领导骂就怕领导捧。 道理很简单,被领导骂,证明还被领导寄予厚望,或是真当做了自己人。 总被领导捧,那就说明已经被领导当了弃子,或是动了杀心。 政哥这番话看似在责怪,但黄品明白这是在对他进行肯定,甚至是真打算重用他。 这让黄品不得不对政哥的用人不疑,以及用人上的豪气上极为佩服。 对于这个时代也更为感慨,只要有才能真是不管出身如何,真能够得到重用。 但还是出于几年够局势的骤变,对政哥再怎么佩服与敬仰,对于大秦再如何感慨,他也不能留在咸阳。 另外除去局势的原因,但凡在这个阶段赫赫有名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早些的苏秦六国拜相,风光到嫂子都跪地迎接,可最后却被车裂了。 商鞅也同样如此,在大秦得以施展心中所想,更使得大秦变得更强,可最后也被车裂了。 李牧领兵那么厉害,还是被离间计给赵王杀了。 吕不韦做得一手好买卖,最终成了大秦的国相,但最后还是被逼得自杀了。 稍后的李斯,蒙恬,冯去疾等等稍微有些能力的同样都是死的憋屈。 再往后到了大汉也同样如此。 如果探寻原因,其实还是离不开一个权字。 那些能臣稍稍有些功高震主或是有尾大不掉苗头。 为了保住原有王权,必然会由原来的君臣和睦变为君臣相争。 而对于权力之争,黄品认为他开的上帝视角没什么用处。 能在政哥这排上号就好,不能再往边凑,头部更是不可能。 况且他还没怎么扑腾,李斯就已经开始对他使手段。 如果政哥能多活十年,甚至是多活五年,他都敢留在咸阳试着跟李斯掰掰手腕。 可这世上没那么多如果。 而且真不想让大秦二世而亡,能够发力的地方也还是在边地。 大秦眼下的状况其实与大唐安史之乱之前有些相似。 除了没有藩镇,同样是外重内轻。 各地反叛的时候,咸阳居然兵力都凑不出五万,还得靠着刑徒军团过去平叛。 对于政哥的看重与青睐,黄品只能咧嘴憨笑了几下,利用最后话中的漏洞回道:“小臣只是有些小聪明。 待在边地好好护国的同时,能给陛下与一众种臣们传信出个馊主意就已经到了极限。 哪有什么治国治民之才,真如左相所言去了郡地,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用力晃了晃肩膀,黄品再次憨笑了两下道:“小臣这体魄,这把子力气若是不用在杀敌上,也着实可惜了不是。” “才有大有小,能有高有低。 而才大能高者,就该担以重任。 你所献之策,不用朕一件一件给你说吧,你该比谁都清楚。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你只有些小聪明的。” 翻了一眼黄品,嬴政笑骂道:“也就你自认战阵之用比治理郡地要大。” 黄品见政哥没把话说死,心中稍稍一安。 将手里和好的面拿块木板盖上,让内侍去取些和馅用的东西,黄品趁热打铁道:“陛下心中装着四海,为了民安更有惊天之谋。 以谶言派三十万大军搏得大秦边地之安,只是得了先手。 漠北势大的匈奴只是遭了重创,东胡与月氏那边更是还未开始真正谋划。 小臣斤两小臣自知。 不是不想做一个治国名臣,而是真没那个本事,远没破敌来的得心应手。” 黄品的这番话让嬴政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始皇帝才止了笑声,眼中闪动着精芒道:“到底正是舞象之年,总想着搏军功而少动心思。 或是强调你入朝堂或是去了郡地,怕是指不定怎么腹诽于朕。” 黄品赶忙应声道:“小臣对陛下只有敬仰,不敢也没有任何腹诽之心。” 嬴政闻言,摇摇头道:“朕可是听闻你胆大之事做得不少,莫要做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顿了顿,嬴目光紧紧盯着黄品,似笑非笑的继续道:“听闻你现在是墨门的客卿长老,很快就又要坐上钜子之位。 朕有些怀疑你执意留在边地,怕是要重振墨门的心思多一些。” 嬴政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是耳旁响起的炸雷。 震得黄品不但有些发懵,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第131章 你说说与月氏如何相处 “不要胡乱揣测了。” 嬴政打破了殿内陷入的沉默气氛,抬手直指黄品,语带调侃道:“再让你琢磨下去,说得无非是糊弄朕的说辞。” 嬴政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可话说得却极为不客气。 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定成欺君的性质。 此刻和善,下一刻就极有可能发飙。 这让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解释的黄品不但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心中更是猛得收紧。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几下,黄品索性不去琢磨那些遮掩的说辞。 既然政哥已经知道他与墨门的那点破事,没必要再解释什么。 直接认错就好。 至于政哥如何处置,那就听天由命了。 “小臣不敢欺君,未开口是愧对陛下对小臣的厚恩。 小臣无颜……” “若再接着这么说下去,朕可真要生气并且要治罪于你。 在朕眼皮子底下琢磨谎言的,你真是头一个。” “小臣谢陛下不罪之恩,今后小臣必当为大秦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黄品十分果断的再次认错,并且不敢再多说什么。 政哥那话越说越严重,再节外生枝不知道又扯出什么事情。 他又是头一次入这样的高端局,被拿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手里的活别停,都等着你做包子吃呐。”吩咐黄品一句,嬴政露出狡黠的笑容继续道:“心里是不是在对墨门,还有那个墨者出身的工师西横痛骂。” 黄品这次手都抖了一下。 帝王的话果然不可信,说是不治罪可这攻心术使得比治罪还折磨人。 嬴政见黄品不但手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生无可恋,哈哈笑道:“难怪姚贾在殿外嚷嚷着你有趣。 换了旁人若是听了朕之言,怕是早就惶恐惶恐的跪地求饶。 你小子居然一副朕言而无信却又没法明说的样子。 今后你再敢言胆小,或是做出胆怯的样子,朕定会治你的罪。” 见黄品立刻将脸色变为了凝重,嬴政抬手笑骂道:“朕说了你才换神色,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黄品算是看出来了,政哥完全是被恶趣味给支配,就没见过哪个帝王会这样玩帝王之术。 将手里的筷子放下,黄品一咬牙,语气无奈的回道:“敢问陛下,小臣这会儿到底跪不跪地求饶。 另外不是小臣故意装胆怯。 在小臣看来陛下就是天下的祖龙,是真正的天之子。 上天之子这样打趣小臣,实在是有些扛不住。” 嬴政再次忍俊不禁,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道:“好了,不逗你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朕的脸都该笑疼了。” 说罢,嬴政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是墨门老钜子与朕言明的,不必暗恨墨门还有工师西横。 更不要将朕认为是寡恩之人。 墨门与大秦有功,只要不踏过朕给的底线,朕只会赏而不会罚。” 顿了顿,始皇帝目光变得略微复杂,边抬手示意黄品继续忙手里的活计,边沉声道:“不过墨学与大秦国制及律法又确实有相悖逆之处。 你能与墨者直言秦制与律法之利,墨学糟粕之处误民误国之弊。 朕又怎么会不知你为大秦的良苦用心。 更何况你给墨门指的那条路,也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既避免朕做了无信之君,又让墨学得以传承,更让域外之人为大秦所用。” 背起手在殿内踱了几步,嬴政面色变得极为凝重道:“大秦看似清平无波,实则暗流涌动。 朕恨不得你多做些这样的分忧之事。 省着朕不得已徒耗巨资四处巡游, 用来震慑宵小安抚民心。” 转身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脸上也再次挂上了笑意,“朕与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告诉你,有利国之策不要藏着掖着,更不必偷偷摸摸。 朕不会负为国拼杀的锐士,不会负苦耕的黔首,更不会负你这样的良臣。” 走到殿中高台的案几之后坐下,嬴政对黄品扬了扬手,“各地上计所算,黔首改用你改制的耕犁后,春耕时比以往不但少用了半月,更是家中一人便可耕完。 省出的这半月,又被用来垦草拓田。 甚至因石磨与谷砻,每户到了秋收时也同样只需一人。 而省出的人手又多为妇人,可以专心去纺线女红。 到了岁底,大秦可耕之田将多出二成,可用缯物将更为丰沛。 这一切之变,皆因你改制的一犁,多制出的一物而已。” 起身再次走回黄品和馅的案几旁,嬴政再次满带笑意道:“既然除谋略之才,你又擅长工道,且与墨门有了极深的牵扯。 那么墨门的钜子之位不但不要接,还要昭告天下。 墨学所传之着,朕更会派人助你慢慢修改。” 黄品听到慢慢修改墨学,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想。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黄品搅合了几下肉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陛下派的人手可都是各学博士? 墨门传学之地,是不是也定在九原? 还有来学墨学者,是不是也不会有所限制。” 听了黄品的发问,嬴政颇为感慨的一叹道:“满心的治世之略,你居然说是小聪明。” 背起双手,将脸色一正,始皇帝直视黄品的目光缓声继续道:“既然知晓朕的心意,你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黄品见政哥真有将墨门与九原当做鱼饵的意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将乱七八糟的学派给迁到地广人稀的九原,确实是釜底抽薪之举,对于统一思想来说极为有利。 通过墨学应该持有门派武装的这一教义在九原大招门徒,也确实能吸引些六国不甘心灭国的余孽。 但是这个有些过于理想化,更低估了到底有多少人会反秦。 而且九原那是边地,在一般人看来选择主动去那边相当于自我流放。 能跑去加入墨门的,都是被推到前边的,幕后的那些家伙肯定不会跑过去。 至于各学派更不会愿意去,那边连人都没有几个。 更何况墨门还占着大头,他们跟谁去宣扬学说。 要不是知道焚书坑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怀疑这是政哥在为此做铺垫。 不过九原那边确实是缺人手,管他是什么人只要能来就好。 反正刀子握在屯卒与更卒手里,套用句后世的笑话来讲,就是牛魔王来了都得套上耕犁去犁上几亩地才能走。 但这样一来,九原势必汇聚了各路的牛鬼蛇神,最初肯定会乱糟糟的。 想到这,黄品放下手中搅拌的筷子,擦了擦手道:“这个法子会有用,但能起多大用不敢说。 另外,九原也会因此变得乱杂,必定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 小臣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嬴政翻了一眼黄品,“小小年岁没一点飞扬的劲头。 更不要把朕当做听信谗言的昏聩之君。 况且这点难处你还解决不掉,可配不上殿里那些公卿的共赞。” 顿了顿,嬴政朝着政事殿指了指,“殿里议事议的什么你最清楚。 此举也是由此而引出。” 抬手在放在面盆与肉馅盆的案几上轻轻拍了拍,嬴政轻哼一声道:“点了你几次,就是跟个闷声之人一样。 不问,你便不主动谏言。 既然月氏的简书都多半出自于你手,你又将此事看得极重。 说说你打算如何与月氏处之。” 第132章 论政 黄品十分清楚政哥问得不是怎么去与月氏国相处。 而是询问要不要开打,或者是眼下是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不然真想与月氏国和平建交,中间只隔着巴掌大的西戎,早就互通往来了。 也不必在北部陈兵三十万,也不必急着修筑咸阳直通九原的驰道。 前边的政事殿里更不必商量了大半天还留了人手继续议事。 而且议事的内容,他都怀疑很有可能不是商讨怎么对待月氏国,而是在计算着打过去需要多少物资。 不过估摸计算的结果应该不是很乐观。 打算采取类似开拓团的手段,将蛰伏的六国余孽引到九原,再从九原引导向月氏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政哥急迫的询问他,希望他能有些什么奇谋,也是另一个佐证。 但显然政哥太高看了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没有无中生有的本事,变不出拿下河西走廊所需的物资。 如果硬咬牙砸锅卖铁的打过去,河西倒是也能拿得下。 问题是后续治理恐怕跟不上,逃亡的月氏人更有可能与匈奴联合起来。 从而使整个北境都将不得安宁。 而大秦也已经进入倒计时,很有可能会提前引爆各地的反叛。 “你也认为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黄品的迟疑让嬴政略微有些失望,似是询问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次踱步道:“南疆经过几年的征战已经安稳。 北疆的匈奴去岁又受到重创,至少几年不敢南下袭扰。 更有你改制的利农之物,今岁国力将更盛。 不趁着这个时机有所谋划,待匈奴缓过来恐怕更难对月氏有所谋划。” 折返回黄品的身前,嬴政皱起眉头道:“月氏国的王亲世系以及口众兵数是你推测而出。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更是出自你口。 朕不信你没有谋划月氏之意。 如此迟疑可是你的谋划难言?或是手段过于酷烈? 若是这样,你只管直言。 只要利国于安,利民于稳,朕不怕背负暴虐之名。 朕更不屑于将恶名推给献策之人。” 政哥这番话让黄品彻底有些动容。 首先这话不管是真是假,却没有哪一个帝王能轻易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其次通过将近一年来对大秦的了解,以及政哥对待有功之臣的态度上,黄品也相信这并不是假话。 而有关月氏国的事,虽然是主因是塔米稚与两千多月氏人落在了大秦手里。 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给出的地图与推断。 若是只顾着他自己的那点小九九,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动容,黄品更不赞同直接发兵,而是打算再无保留的全方位剖析。 “小臣的迟疑,并非是因为谋取河西之地手段过于酷烈。 而是利弊得失说起来过于话长,一时间不知该从哪说起。” 打开面盆看了看,见面团还没醒好,黄品边整理思路,边继续开口道:“河西之地对大秦固然重要,但在小臣看来还不是谋取的最好时机。 九原的战事虽然顺利,但南疆的战事则是用了几年。 国力消耗的太甚,与边地输送辎重相对应的郡地也过于苦。 而这两年才刚刚将赋税减轻了些。 再开一场战事,势必又要让刚刚松口气的黔首们再次压得喘不过气。 另外,月氏人同为胡人,皆男女为兵,且又都擅骑擅射。 而能对抗骑军的只有骑军。 北地三十万军力的数目听起来很多,可分摊到几千里的边境上这个数目并不多。 势必又要扩军,增加徭役。 征发商贾赘婿去增援南疆的缘由,陛下最为清楚。 原六国之民不敢用于屯卒,而关内的秦人能从军的已经都从军了。 真若是攻打过去,兵从何来?” 抬眼看向政哥,黄品摊了摊手,无奈的继续道:“曾经听过族亲说过‘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 月氏与匈奴是起了龌龊,但面对大秦极有可能联合起来。 都是来去如风的骑军,大秦应对起来实在太过吃力。 单是这一外患,就会使得谋取河西之地得不偿失。 而外患又会引发内忧。 为了应对外患,肯定要吃掉极为庞大的国力。 而为了弥补国力,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担忧上。 黔首压得喘不过气,就极为容易被煽动。 另外大秦的暗流涌动,小臣觉得也远超陛下所料。” 听到黄品说到这,嬴政眉头一挑,开口打断询问道:“听你所言之意,六国早晚还是会反?” 黄品用力点点头,面色凝重道:“郡县固然增加了国力,但却损了以往有封地那群人的利益。 说得再直白些,陛下给那群人的,人家看不上。 即便是很多郡地只是名义上设了郡县,其实与以往相差不大,那些人还是不满足。 他们不知道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也认为这样稀里糊涂的远比不上原来光明正大的拥有封地。”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苦笑道:“陛下应该知道每年上计统计出来的受罚官吏有多少。 而且小臣认为这些数目也只是被发现的,必然还有没被发现的。 毕竟关内的官吏摊到原六国之地,变得极为稀少。 少了关内奉公守法之境,御史大夫下边的官员们又监察不过来。 面对唾手可得的利益,再有六国宵小进行蛊惑,很难不犯错。 就拿田税来说,成禾的预估全靠税吏的一张嘴。 原本长势非常好,偏说长势不成将田税给降了许多。 一亩两亩不算什么,可百顷千顷呢? 而故轻与故重比成禾的预估更吓人。 百顷之田只报八十,那二十顷的田税直接便能分了半数近兜囊。 无根无源的普通黔首只有一顷田,却偏登了一顷半。 每年都按一顷半去交天税,多出的即便不进了私人的兜囊,也用在补上隐瞒的耕田上。 再加重黔首的负担,怎么可能不会乱。” 察觉说得有些过于沉重,甚至有可能被误会成对大秦的全然否定,黄品赶忙补充解释道:“这并非是秦法不好,更不是国制出了问题。 而是天下一统后必然要走的一段路,随着时间这个阵痛会慢慢平息下来。 可大秦现在恰恰就是缺少这个平息的时间。” “善,善,此番论政真乃大善!” 嬴政听了黄品的解释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中的目光变得更为明亮。 略微激动的夸赞了一句,目光炯炯的看着黄品继续道:“只是归秦不到一年,便看到大秦如今的结症,朕还是小看了你的聪慧。” 伸手拉着黄品的胳膊一同坐下,嬴政目光中带着期盼道:“既然看出了结症,那你认为该如何去医治?!” 第133章 你到底是何居心?! 政哥的亲密举动,让黄品有些受宠若惊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帝王好像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谁发现的问题谁去解决。 但问题是这些结症都是因为六国吞下的过快,由消化不良而引起。 郡县实际控制不利,又不能把打下的六国之地再给吐出去。 面对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即便就是按后世总结出的办法去做。 最佳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剩余的几年内很难有所大的改变。 而且应对办法,要么太狠要么与政哥的认知或是与大秦的律法与国策相悖。 能不能被政哥所采纳先不不提,很有可能先惹了一身骚过来。 但是眼看着大秦就那么滑入深渊,黄品心里又十分纠结。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决定还是先从月氏入手。 如果对待月氏上都不认为他的办法可行,那么就没必要再说其他的。 “陛下能如此对小臣问策,小臣既无比感激陛下的信任又极为惶恐。 很想给陛下一个良策,可奈何结症之疾实在棘手,以小臣的心力怕是力有不逮。” 顿了顿,黄品对始皇帝歉然一笑,“小臣还是说说月氏之事。” 始皇帝眼中的期盼之色并未退去。 与黄品相处的时间虽短,但他发现黄品的性子与单看献上策书时猜测的截然相反。 根本不是少年飞扬轻狂的样子,反而处处小心不愿过多言语。 甚至可以说是一棒子打不出的响屁的性子。 至于没有解决的法子,始皇帝也是半分都不信。 能琢磨出屯田策、国田策、常平仓,并且能制出那么多巧物。 甚至是从胡地归来不到一年就能看出大秦结症所在,眼前这小子怎么可能没个应对之法。 更何况像这样聪慧近妖的人,遇到棘手之事不用别人劝说都会自己去琢磨解决之策。 而且在这等人眼里,事情越难才越对心思,解决起来才更爽利。 因此心里有所笃定的始皇帝并没有出言询问,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黄品继续说。 黄品再次打开面盆看了看,见面已经发得差不多,手上边忙边缓声继续道:“月氏国的国域就在河西那一堆儿一块儿。 真动手的时候,很容易寻到他们的驻扎之处。 但北边的匈奴则不同,漠北之广不亚于大秦疆域。 加之胡人又逐水草而居,牛羊走到哪他们人跟到哪。 以大秦的武备打败胡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准确的找到胡人。 不能一击必中,在茫茫旷野上大军辎重难求,若是再被胡人拉扯,大军极易战败。 所以小臣认为眼下对大秦威胁最大的是北边的胡人。 应该先把精力放到这上。” 听到这,始皇帝眉头再次一蹙,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时所言,不与之前相悖? 且按你所说,出击匈奴与出击月氏没什么差别。” 黄品对始皇帝笑了笑,边将搓成粗棍一样的面团切成小段,边接着开口道:“能够找到胡人的只有胡人。 月氏与匈奴已经结仇,月氏人不但会是大秦最好的向导,还会提供数目不少的骑军。 甚至是大秦可以作壁上观,看着月氏与匈奴相争。” 始皇帝对黄品的解释很不满意,将眉头皱得更深道:“你的这个法子并不稀奇。 方才在殿内也有人提出过。 但是据你简书所言,月氏人的战力不抵匈奴,且吃的亏并不算大。 胡人在相互之争上,更重实而不重虚名。 月氏人很难与匈奴人会持续相争。” “陛下所言极是,月氏人确实不傻,不会那么听话的按我们所想的去做。” 将切好的面剂子向前推了推,黄品勾了勾嘴角,轻笑着继续道:“俗语说拿人手短。 既然月氏人重实,那就给他们实。” 始皇帝连连摇头,“若是大秦有余力,朕还与你商讨什么。” 黄品同样摇摇头,“小臣之意并非是白给。 乌氏倮能被陛下所看重,是因为他给大秦带来了丰沛的商税。 而之所以能够缴上丰沛的商税,皆因售卖我大秦之物。 在大秦成衣或许只值几十钱,但到了戎人或是胡人手里,价钱增十倍不止。 若是锦缎丝物,更要论牛马相换。 此时月氏王女在咱们手里,让其亲眼目睹大秦之繁盛。 陛下再赏赐些缯物过去,要求其为大秦属国,月氏必不会拒。 既为属国,那自当相互通商。 或是少府,或是交由巨商携锦缎丝物过去售卖。 赏赐的那些不但能勾平回来,更会有巨额之利。” 抬手将几个面剂摆成大秦、河西、以及西域各国,黄品指着面剂道:“能得利的并非月氏一地。 再往西的各国同样无不难求我大秦纺织之物。 并且因离得更远,价钱也越高。 好不夸张地说,大秦的丝物到了极西之地,一两丝线可抵一两黄金。 而月氏既为大秦属国,西去的商路便算是开了。 大秦既可亲往西地售卖,也可假手月氏人去售卖。 前者获利更多。 后者月氏人尝到了甜头,或是习惯了以此获利,大秦相当于暗中掌控了月氏。” 说到这,偷偷观察了一眼始皇帝的表情,见并没有没什么异样,黄品咬咬牙继续道:“与陛下说此策,并不是否定重农之策。 而是小臣认为不能将所获的国力都压在农耕之上。 如之前所言,如果行商能够得以实施,大秦不但能将月氏当傀儡使,还能大大缓解国库重压。 更能缓解各地黔首与官府间的矛盾。 甚至是因商利补充了农利,从而减轻黔首的负担,对于秦人之称更为认同。 不论谋夺月氏之地,还是缓解大秦结症,都该扶持国商或是私商巨贾。” 随着黄品话音的落下,始皇帝猛得将如利剑一般目光投了过去,并且声音带着冷意道:“大秦之所以能强国,皆因耕战国策。 你却要告诉朕不再抑商?你到底是何居心?!” 黄品心中发紧的同时,还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 不说话非逼着他说,说了又问是何居心。 两头话全让嬴政给说了,真是难伺候。 如果还照这架势下去,不等被治罪,光是总这么一惊一乍的都要被吓死。 既然当年能求那个什么缭当国尉,他好歹也是开了上帝视角的,怎么就得他遭这个罪。 想到这,黄品咬咬牙道:“小臣自认方才都是利国利民之言。 不知道陛下何出此问,更不知道陛下认为小臣是何居心?!” 第134章 你是真敢说 “朕认为你是何居心?!” 冷冷地反问了一句,嬴政猛得抬起胳膊握住了黄品的手,放声大笑道:“朕认为你的居心很对朕的心思!” 用力晃了晃手,嬴政冰冷的目光变得满是欣喜与欣慰,“朕对算学虽不精通,可你已经讲得如此明白。 一出一进的账,朕还是算得明白! 尤其是今年的锦缎丝物要比往年更为丰沛。” 松开黄品,嬴政激动的起身踱步道:“以财控国之策与管仲当年以一粮灭四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为主要的是你这个法子,大秦前脚送些小钱,后脚就赚回来大钱。 此策善,大善!” 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黄品,嬴政捋了捋胡须故意冷哼了一声,“就得时常吓吓你这小子,不然肚子里的货就是不知往外掏。 真不知道小小年岁怎么滑得跟个老狐狸一样。” 黄品心中一阵呵呵。 政哥的恶趣味已经无可救药了。 什么节骨眼都要恶搞一下,没一点身为始皇帝的觉悟。 这玩笑是能乱来的吗? 能吓死人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怕死,直接过去就给一个大鼻兜。 不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又实在不甘心。 团了几下面剂子,黄品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陛下您是中国的祖龙,是大秦的九五之尊。 您的小小说笑对小臣而言都如同天降雷霆。 再来这么几次,陛下或许就该给小臣收尸了。” “噫,说得什么晦气话,以后莫要再说。” 不满的责怪了一句,嬴政再一次坐到案几之后,边看着黄品手上的动作,边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与王昂年岁都尚轻,如此说笑也是在顺应你们。” 黄品没忍住表情管理,撇撇嘴道:“小臣真谢过陛下的照拂与厚爱。” “这把你委屈的,今后与你问话只管老气横秋些就是。” 拿起一个面剂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嬴政脸色一正,“把肚子里的良策再往外掏一掏,朕总觉得你还未说完。” 有句话叫见好就收,能在国家层面的商业上得到政哥的认可已经极为不易。 而且大秦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国家经济的问题上。 上至朝廷下至县廷,都追求于自给自足,并非统收统支的主从关系。 说得再直白些,朝廷诸卿与少府的宫官都有自己的作坊可用于生产与经营,延伸到县里也是如此。 如果大秦对下边的掌控力足够,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有些地方的土地计量都需要百姓自己去上报数目。 就这样的掌控力,就这样的统筹方式,不但在有些原材料与人力上因重复而造成极大的浪费,藏些猫腻也实在太容易。 将矿产业对大商贾开放,就是对前者最好的证明。 各地揭竿而起时,能够进行的那么顺利,是对后者的证明。 即便是没藏猫腻,县里的官吏都是有数的。 将秦人出身的官员杀了,直接就能得到造反需要用到的一些物资。 所以黄品觉得与其说些其他的,还不如在商业的讲述上进行深耕。 不过组织了一阵语言,黄品突然发现这个方面都不太好讲。 大秦的经济问题与一些制度,归根结底还是出在极度重农上。 民间的商贾与从事手工业者的过多,从事农耕的黔首就将变少。 而这个时候的税,缴纳的主体是米粮与刍藁等实物。 实物不会凭空变出来,主体的征税对象必然是黔首。 黔首少了,自然就会影响国家税收。 这已经形成了一个经济闭环,再往下深说相当于在否定商鞅的变法。 大秦能够强国,又全靠着商鞅变法。 政哥从中的受益,是看得到摸得着的。 而如今有政哥与大秦的大军镇着,经济问题凸显的并不严重。 只有危机爆发出来的时候才是做出改革的最佳时机。 眼下提议减少各地重复的官营,将某些领域全都放开给民间。 恐怕不是政哥会不会信的问题,而是政哥会不会提刀砍他的问题。 想到这,黄品心中无奈的长叹一声,还是捡能说的说吧。 拿起内侍找来的一节手臂粗细的光滑原木当做擀面杖,黄品边擀皮边缓声道:“其实这一个法子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向域外售卖锦缎丝物,有多少都不够卖。 如陛下所言今年很多妇人都能多得空用以纺丝纺线。 不但大秦能够多得利,从妇人们手中收购锦缎布帛,也会使妇人们得了钱财。 多了钱财日子自然过得就会比以往好些。 日子过得好,又会使黔首们更为归心大秦。 今后即便是有六国余孽挑唆,黔首们在闹起来之前也要先想想这样的日子在闹起来后还会不会有。” “你说得这些,朕自然想得到。” 嬴政对黄品的说辞略微不满,将手里把玩的面剂放回案几,直视黄品的双眼继续道:“朕问的是解决结症的其他法子。” 听了嬴政的发问,黄品都要抓狂了。 他可以说或是想说的简直不要太多,但问题都不是眼下能说的。 本就心里憋闷,政哥还一个劲儿的刨根问底,实在是太折磨人。 用力擀了擀皮,黄品脑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把心一横,政哥不是非要问吗,那就直接来个狠得。 “有,但是陛下未必敢用。” “哦?”嬴政立刻来了兴趣,叩了叩案几道:“良策还有朕不敢用的,你讲来仔细听听。” 黄品将擀面杖放下,对嬴政咧嘴一笑,“方才与陛下说了,六国那些受封之人看不上陛下给的才会暗流涌动。 既然给的他们不愿要,关内的秦人看着还眼馋觉得不公。 那便不给了,直接在项上送一柄利刃过去吧。 斩草除根,断了祸事的源头,结症自然就开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蒙毅虽然默不作声,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意。 对黄品关于月氏的谋划极为赞同,对黄品也愈发的欣赏。 但听了黄品这番话,忍不住惊呼出声。 原本笑吟吟的嬴政,更是笑容瞬间就凝固住。 缓了好一阵,嬴政面色阴沉的对着殿内的几个内侍道:“此言若是传出去,你们谁都无法得活。” 挥袖打断想要领命起誓的内侍,嬴政捏着胡须目光复杂的看向黄品道:“你是真敢说,又不知是哪来的这么大杀性。” 放下手稍稍用力拍了拍案几,嬴政没好气道:“使六国之民归心,岂能单靠杀人就能得来。 若是真敢这么做,大秦早就乱起来。 还有这等混账话以后不许再往外说。 你是个聪慧的,该知道传出去的后果如何。 胆大包天不是这样的大胆法。” 黄品犹豫了一下,咬咬牙道:“陛下认为只要给那帮人留下一条活路。 甚至是依旧拥有众多田地,依旧过着富贵的生活,他们就可以慢慢接受大秦。 可大秦从那帮人手里拿走的是世袭的官爵与封地。 单此一项,这帮人就将畏威而不畏德。 更何况与大秦与六国之战,不知道有多少公卿将领死在大秦剑下。 这等血海深仇哪是那么容易消除的,陛下…” 看到嬴政脸色一凝,并且目光变得不善,黄品重重叹息一声,改口道:“小臣还是与陛下说说包子与烧麦的区别吧。” 嬴政知道黄说这些话都是出自一片赤诚。 更知道以黄品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是有多么不易。 怎么能对黄品真的动怒。 只不过是觉得这个法子太过狠厉,也过于天真,不愿再让黄品再说下去。 但是他没想到最后黄品居然会把话茬转折的这样离谱。 盯着黄品看了几眼,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道:“难怪李信给朕的传信说你有些时候很讨打。 包子与烧麦的区别用不着你说。 你都给朕烹制了,吃过以后就知道哪有不同!” 第135章 宫宴时要精神些 大甑上散发出阵阵蒸汽的同时,一股肉包子的香气也飘散开来。 将烧开滚水的铜釜端到地上,黄品先是在铜釜里淋了几滴麻油,将切好小段的嫩韭倒进去。 又赶忙拿起碗快速搅拌了几下,将蛋液均匀的倒进铜釜。 快速搅拌了几下,让蛋花彻底散开,又撒了些盐。 黄品立刻端起铜釜将汤倒进了几个陶钵中。 随后又将大甑的盖子打开,顶着热气将包子快速捡了出来。 “里边牛脂多了些,陛下还是趁热吃为好。”将包子端到嬴政跟前,黄品想了想不顾礼仪也顾不得烫嘴,快速拿起一个包子塞进了嘴里,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小臣早就饿了,陛下不要怪罪。” “胆大的时候大的吓人,胆小的时候又谨慎的过分。” 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嬴政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一直都在朕的眼皮底下,有什么可不放心。” 黄品咧嘴笑了笑,“陛下信任归信任,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起身继续将包好的包子放进大甑蒸第二波,黄品目光瞄了瞄前边的政事殿,“陛下,王军侯那里是不是…” 感觉包子的味道确实不错,一口将剩下的一半放入口中,嬴政边吃边又一夹起一个包子,看了眼黄品道:“你倒是真仁义,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旁人。 他早就被召入大殿去问话,用不着担心他。” 说罢,嬴政对蒙毅招招手,“这小子的烹食技艺确实不错,赶紧趁热吃。” 蒙毅没客气,躬身行了一礼后也没用内侍帮忙,自己夹了几个包子放到餐盘里便坐到了另一张案几后。 “出使月氏可以从典客那边派人。”就着汤又吃了一口包子,嬴政对蒙毅继续道:“丝缯之物的售卖,你觉得是放归治粟内史好,还是由少府去做为佳。” 蒙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臣觉得还是由少府去做为好。 治粟内史那边毕竟是掌管赋税与太仓,不宜行商之事。” 嬴政微微点头后,又摇摇头,“行商得利是为补国库,而少府为朕私库。 转来转去的不但麻烦也不合制令,由少府去做也不太适合。” 说到这,嬴政对黄品扬了扬头,“你觉得该由哪边接手。” 黄品没想到政哥居然会把钱往外推。 换做一般的帝王巴不得会先把钱搂到自己的小金库。 难怪后世都说大秦不但是立规矩的朝代,也是最守规矩的朝代。 既然政哥真心按规矩做事,怎么也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将大甑的盖子扣上,黄品琢磨了一下道:“治粟内史主管大秦赋税,确实不宜行商。 小臣觉得可以设一个国商府,主管大秦官营对他国的贸易。 如果若是嫌麻烦,那便由少府接手,到时候该怎么缴税就怎么缴税好了。 国库既能得到补充,也能让陛下的私库丰沛些。” 嬴政目光猛得一亮,再次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边吃边琢磨了一下,抬头问向蒙毅,“你是何意。” 蒙毅将嘴里的包子赶紧咽下去道:“后者最佳。 如果丝缯之物真如都尉品所言那样价高。 即便是少府缴纳重税,盈余还是远超山泽所得之利。 今后陛下私库渐丰,也可免黔首山泽之税,自上而下就能得利。” 嬴政微微颔首后,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内侍挥挥手。 待内侍抬过两个木箱,从即便拿出一摞纸箱,以及一套玻璃杯。 嬴政拍拍纸张,又拿起一个玻璃杯摩挲了几下,似笑非笑的看向黄品道:“你那位夫人也极为了不得。 府邸前堵塞的如高悬之河,就是大门紧闭一人不见。 并且还派人给朕送了礼品过来。” 举起杯子仔细看了看,嬴政将其放下,将目光落到了纸张上,继续道:“水玉虽剔透堪比至宝,但却远远比不得这书写之物。 将其同样入少府,你觉得如何。” 纸张的作用实在太大,根本不是能掌控在个人手中的。 黄品压根就没打算将造纸的技术一直握在手里。 之前说什么是为了赚奶水钱,不能传扬出去,完全是为了将西横彻底拿捏。 对政哥的发问,黄品没有任何犹豫,“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蒙毅看到黄品答应的这么痛快,并且丝毫没有不情愿之意,满意的点头笑道:“陛下可不是贪图你那秘法。 是怕你沾了商贾之身,今后无法立于朝堂。” 抬手指了指案几上的纸张,蒙毅对黄品招招手,“陛下之意是把少府之名借给你用,此物还由你制,还不谢过陛下。” 听了蒙毅的话,黄品眨巴眨巴眼睛。 政哥确实是敞亮,也是真心为他考虑。 但纸包不住火,早晚能被外人给知道真相,到那个时候指不定遭多少人嫉妒。 不说因嫉妒眼红而生恨,肯定会有人过去打探。 而打探的目标又会集中到西横那边。 他弄的玩意儿西横又全知道,总有人过去找这货可不行。 不如直接将利益与政哥捆到一起,避免别人的觊觎。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纸张进行改良。 安登那边的主要原材料是芦苇,弄出来的纸那真儿真儿叫一个草纸。 给政哥带来的是特意加了树皮与麻布的,要不然韧性根本没那么大也没那么细腻。 可对于造纸而言,有多少树皮与麻布都不够用。 用生长周期最快的嫩竹做主材料才是最佳。 想到这,黄品赶忙摆手道:“陛下对小臣如此厚爱,小臣怎能不表心意。 今后纸张售卖所得之利将有五成交由少府。” “怎么样,先前我猜得没错吧。”朝着蒙毅一挑眉,嬴政哈哈笑道:“其实这小子就是个爱财的。” 扭过头看向黄品,嬴政轻哼一声道:“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见了钱财变得跟个稚童一样。 谁不知道你精于工道,且又有墨者相助。 你以打探胡人消息为由弄的商队,只要不是憨傻之人哪个会猜不到就是为了赚取财帛的。 如此偷偷摸摸,还不如主动去问问。 你在北境跟个宝贝一样,是蒙恬会坑你,还是王离与李信会坑你。” 责怪了两句,嬴政起身对蒙毅道:“这小子一路疲累,又站了那么久。 带他去大殿把官印给了他,好让他早些回去歇息。” 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嬴政脸上再次挂上了笑意,“给你五日之假好好歇一歇。 五日后的功宴上若是不精神些,朕可饶不了你。” 第136章 得给这小子撑腰 夜幕低垂,一弯新月悬于还未黑透的夜空。 掌起的灯烛驱赶了偏殿内的昏暗,再次变得明亮。 殿内的嬴政并没有随着黄品的离开而折返回前边的大殿,或是回到就寝的寝殿。 而是坐在案几后如最初的白玉一样,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对准了烛火,透过玻璃去看不停跳动的火苗。 不过与白玉的举动虽然一样,但嬴政的神色既没有得到至宝的欣喜,也没有对玻璃杯表现出多大的喜爱。 反而是一副脸色极为凝重的样子,透过玻璃杯看向跳动烛火的目光也没有聚焦。 很显然是在思虑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不想让手里闲着而已。 直到殿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嬴政的目光才真正的看向玻璃杯后的烛火。 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的将玻璃杯放下,并且将目光看向进入殿内的蒙毅,“政事殿里商议出结果了?” 蒙毅摇了摇头,“还在争执。” 嬴政先是目光微微一冷,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那些朝臣争执。 随着大秦一统天下,要处理的事情与面对的问题不知比原来多了多少。 不但有些时候火气变大,还让朝堂的所有人几乎都精疲力尽。 商议的又是如何对待月氏,慢些便慢些吧。 反正黄品已经给了良策,也没真指望着那边能商议出什么来。 而刚一想到这,嬴政立刻敛了敛心神,并且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无论朝堂还是郡县,于公事的处置,慢了就是慢了。 朝堂上的可用之人出现青黄不接就是青黄不接。 他身为大秦的始皇帝,若是连他都有了这样的倦怠之心,旁人会更加不堪。 “既然那边没个结果,那便说说你送走的那个小子吧。” 挥手对内侍扬了扬手,示意将包子与汤再次端上来,嬴政对蒙毅笑道:“你能吃多少饭食,我还是清楚的。 就是吃着那小家伙做的吃食,再对其品头论足,有些小人之嫌。” “包子的味道确实不错。” 蒙毅笑着应了一声,坐到了先前吃包子的那张案几之后,脸色一正道:“他最先出现在新秦中城附近。 按他所言生养之地在山中,那座山只能是在匈奴人所在的阴山。 他所学之庞杂,可见其族亲当初并不在少数。 胡人不会发现不了。 而且胡人又向来看重中国之人。 不管威逼还是利诱,他的族亲都该有在胡人部族里出仕的。 可他对匈奴与其他胡部不但不熟,胡语也更是不会说上一句。 可以断定他在出身上说了谎话。” 嬴政微微点点头后,等着蒙毅继续往下说。 不过等内侍端上包子,看到蒙毅吃的极为专心,嬴政哭笑不得道:“只说个出身,旁的没有可说的了?” 蒙毅举着包子对嬴政笑了笑,“除了来历,臣真没其他可说的了。” 顿了顿,蒙恬补充道:“非要说哪里还有不妥,那就是对财帛好似有些看重。 不过这个看重是原本性子里带的,还是装出来的,那就说不好了。” 嬴政惊讶地看了看蒙毅,“没想到你会如此看重那小子,这可真是件大不易之事。” 将嘴里的包子紧嚼几下咽进肚里,蒙毅脸色变得有些复杂道:“黄品之才与常人不同,更不似只会经学之言的各家博士。 他的才重实,并且是各处皆实,实到任何事情在他面前都易如反掌。 其他郡地臣不敢言,单是内史与咸阳,年岁在而立之下无一人能望其项背。” “只是而立以下不如他?”嬴政摇了摇头,继续道:“与我相处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因他生养之地不明而有所猜忌?” 拿起案几上的案几杯对蒙毅晃了晃,“此水玉制成的杯,不管出于何处都是一件世间至宝,更是落入我手是为我所用。 而人亦如此。” 顿了顿,嬴政看着手里的玻璃杯,嘴角扬了扬,轻笑道:“最为主要的是,我与他第一次对视时,从他眼中看到了对我以及对大秦的炙阳情切。 而这是装不出的。” “陛下看自不会差,不过臣可不是有意回护于他。” 蒙毅再次夹起一个包子,不过再没动口,而是轻轻皱着眉头继续道:“与月氏之策,大商巨贾都不难谋划出。 臣是根据之前的策言与制出的纸张而论人。 黄品若是能尽其言,臣必当他是个麒麟儿。” 咧嘴轻叹一声,蒙毅摇摇头道:“即便是眼下他做的那些事,臣也只有唏嘘叹服的份。 真不知道他有何处可难言,对解大秦结症之策就是不肯说全。” 嬴政沉默了一阵,回想一遍黄品之前的神色,喟然长叹道:“不是他想说,而是不敢说。” 蒙毅倍感疑惑道:“连杀尽原六国公卿之言他都敢说,还会有他不敢说的?” 嬴政点点头,“有,且必是与大秦国制相悖,或是与强国的变法相悖。” 蒙毅惊愕道:“相较于此,屠尽六国公卿确实算不上最大胆之言。” 放下夹起来的包子,蒙毅眉头紧拧道:“难道他也认为恢复周制才是治国之道?” “应该不是。”用手指弹了弹玻璃杯的杯壁,嬴政缓声继续道:“他将设立郡县认为是无上之功,就不会是一切都要恢复周制的心思。” 蒙毅变得更加不解,“可若不是这样,那大秦的国制他该赞同才对。” 嬴政再次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之处。 毕竟眼下大秦国的制或是律令,已经是应对一统后最为立国安民之策。” 蒙毅抬手摸了摸下巴,“会不会是我们都想的多了。” “我们想的只少不多。”抬头看向蒙毅,嬴政询问道:“若是换了你,你能不能在不到一年内能看出大秦的种种弊端。” 蒙毅下意识的摇摇头,“九原那可是边地,恐怕臣在那里十年也不会看出什么来。” 嬴政笑了笑,“可他偏偏看出来了,而且记不记得他说过眼下的结症是一统后必定要面临的。 单凭这句话,他肚子里立刻该装着解决弊端之策。” 说到这,嬴政又无奈的叹息一声,道:“这小子所立功勋太快。 之前的刚琢磨好怎么赏赐,后脚的就又来了。 若是知晓这次所立功勋又都不算小,可不会是单单绕过你兄长直接给升任为郡尉。” 蒙毅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道:“臣怀疑陛下若是真将他召入朝堂,他很有可能会辞官不做。” 嬴政先是颇为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几声。 不过很快就收了笑声,并且脸色也变得略微有些阴沉。 “他的谨慎小心并没有错,有些人的做法也算不得有错。” 轻轻拍了拍案几,嬴政半眯着眼睛道:“错在是我心思不明。 五日后的功宴,我得给这小子撑撑腰。” 第137章 赵高的出身 “哗啦!” “呵,噗!” 猛得将浸入水中的头扬起,抬手在脸上又擦了一把,黄品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桶沿上。 “刚在泾阳歇息过,今日就是站得久些而已,怎么疲累成这个样子。”放下黄品新受封的那些印带,白玉走到木桶后抬手揉捏起黄品的额头,“左相亲迎,且说的话也都情切中肯,也不该担忧才对。” 长长吐了一口气,黄品哼了一声道:“就夸你一句,就把李斯那老家伙当好人了?” 白玉眉头一蹙,“左相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你聪慧是聪慧,可高位间的博弈你没经历过,对朝堂的险恶没什么了解。” 抬起头外浴桶中坐直了身体,示意白玉给他捏捏肩,黄品半睁开眼睛道:“那老匹夫没一句说得是错的,也能感受到他对我是真有提拔之心。 但说话的场合不对,真正想用我的目的也不对。” “你是觉得他不该出来接你?”力道适中的在黄品肩头捏了几下,白玉微微摇头道:“可大秦历来礼遇有功之人,这也没什么不妥吧。” 黄品撇了撇嘴,“要不人家怎么会是左相呢。 十分心有九分半是真心,只有半分险恶藏在真心之下。 他乌泱泱带了那一大堆人过来,已经是开始使手段,对我进行捧杀。 你信不信我真被调入咸阳,过不了多久那老匹夫就能找一堆不是人干的活给我。 只要有半分完不成,我就等着吃罪吧。” “原来是这样。”彻底明白了捧杀的意思,白玉俏脸带着担忧道:“这比直接找你的麻烦还要不好办,你想出对策了吗?” 对白玉摆摆手示意不用再捏肩,黄品将头再次靠在了桶沿上,“左相再大也大不过陛下。 这个危局算是被陛下给解了。 不过陛下的性子与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身心疲惫都是陛下给弄得。” 黄品出了咸阳宫就开始复盘与政哥先前的对话。 直到将政哥几次三番说他胆小与临让他走时才下令蒙毅给他进行封赏关联到一起,黄品才咂摸出些意味来。 其实政哥暗示的非常明显,只要有政哥在,就没有人能动的了他。 只不过他因为紧张一直都没听出这个画外音,当做是政哥不满他的吐吐吞吞。 而临走时对他册封的那些官职,更是在给他吃定心丸。 九原郡郡尉、少府尚书、少府御府郎,还有爵位给提升到了左庶长。 并且真给他封为了安登君。 虽然这个君只是种荣誉,硬对比级其实别与左庶长差不多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实际好处。 但不管大小,那也是封君,满大秦也没几个。 而最主要的是这些官职要么是还在九原,要么是入了少府。 前者还算中规中矩,后者则是非常了不得,相当于是一道护身符。 少府虽然是九卿之一,但实际上地位与其他八卿相比要超然许多。 三公与其他八卿是对公,是对国家整体的管理。 少府则是对内,只服务于皇帝。 但在官职的设置上,却堪称小一号的朝堂。 后面朝代的三省六部制,全脱胎于少府。 可以说这是政哥特意留的一个后门。 如果三公的权势过大,还非常作死的很团结。 那么皇帝就可以通过少府的官职绕过三公对国家进行统治。 最好的例子就是汉武帝,直接通过少府设立了中朝,将丞相给彻底架空。 这个时候虽然少府不起眼,里边任职的官员很低调。 可不是政哥信得过,或是看好的人,很难在少府任职。 李斯心眼子那么多,对于少府的真实作用肯定是明明白白。 即便是没看出政哥给他册封官职上的另一层含义,也不敢轻易再使手段。 这让黄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引发出另外一个思考。 通过对他的任命,很明显可以看出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在敲打李斯。 而政哥这样做,又很像是在对再次启用老秦人做出明确的表态。 再从对李斯官职的任命上看,大秦一统六国的最初,李斯连前十号人物都排不上。 到了现在才升任左相二三年,右相更是一直被冯去疾稳坐。 这意味着对李斯的品性,政哥看得还是很清楚的。 甚至是意味着政哥很有可能已经开始察觉到朝堂上全由他国精英所掌控有些不稳妥。 与此同时也觉得愈发时间不够用,从而四处寻找长生之药。 李斯也是因为政哥隐晦的打压,在政哥挂了以后迅速与赵高搅到了一起。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而且还是有些离谱的猜测。 来自朝堂的危险已经解决。 外加他现在也没什么根基,头上的大佬除了政哥其他的都在边境。 与蒙家的关系又比不上王家和李信,从蒙毅那借不上力。 可以说他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根本斗不了李斯,所以路上并没有深琢磨下去。 不过白玉担心的询问,让黄品又想起了这茬。 简单安慰了一句白玉后,黄品抬手指向寝屋道:“刚回来便沐浴,没来得及与你说。 在宫里陛下不但给册封了新的官职,还真的封我为安登君。 照身贴已经换过,官印与绥带也都一并放在兜囊里。 李斯那老匹夫,暂时奈何不得我。” 看到白玉脸上立刻布满了喜色,起身就打算去寝屋看印带,黄品摆摆手,“官印就在寝屋,什么时候看都来得及。 我先问你个问题,中车府令赵高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出身。 你该知道我与他并不相识。 可今日他的言谈举动,显然是在回护我。 若是没有他横插进来,怕是真不好与李斯那老匹夫交代。” 白玉收回脚步,想了想道:“中车府令就是咱们秦人。 只不过是生在隐宫,自小就随母在隐宫,许多人不知道而已。” “居然真不是赵国人。”下意识的呢喃一句,黄品皱着眉头道:“隐宫是什么地方。” 白玉抿嘴笑了笑,“都回秦地这么久还觉得赵氏人就一定都是赵国人? 隐宫是除了宗亲族谱的王室远亲犯错改过后无宅可居时的住所。 不过那里也不是白给住的,是要做活计抵屋钱的。 但怎么说也曾经是宗亲,活计算不上太劳累。 甚至隐宫里的孩童还有人教授学识。 中车府令之所以擅长律法,就是自小在隐宫学的。” 第138章 准备送礼 白玉给出的答案,让黄品略微有些失神。 隐宫原来是收容王室远亲的收容所,压根就与太监没有任何关系。 而既然是王室的远亲,那么赵高其实与白家相差不大都是老秦人。 而政哥让赵高给胡亥当老师,真的很有可能是准备再次两条腿走路。 打算以胡亥为首,聚集一批老秦人成为皇室最为坚定的拥趸。 如果再想得远些,赵高先搞死蒙恬蒙毅,再弄死李斯冯去疾,未必就没有给老秦人腾位置的心思在其中。 不过这只是一个可能,具体占比多大说不好。 但随着对各方人物的具体信息知道的越来越多,可以肯定很多扑朔迷离的历史事件其实都有脉络可寻。 之所以有些事后人不理解,或是觉得无法理喻,只不过是基础信息知道的不够多罢了。 “又开始走神,看样子你该是想明白中车府令为何要替你挡下这次的灾祸。” 轻轻推了推黄品,白玉俏脸上带着一丝自豪继续道:“你为老秦人如此出力出策,这是该得的。” “这可不是什么该得的。” 回过神后的黄品微微摇头,想了想继续询问道:“章邯与司马欣你听闻过吗?他们算不算得老秦人。” 白玉满眼疑惑的打量两眼黄品,“咸阳的人多了,我哪会谁都知晓。 司马欣是谁不知道,但秦地的司马氏当年与白家有通家之好。 司马氏虽是后入秦地,但也算的上是老秦人。 若是遇事不大,可以相信司马家的人。 章邯只是略微有所耳闻,只知现在是少府令。 当年跟着老将军征战过,勉强算的上是半个老秦人。 不过想知道的更多,你该去问王昂。” 听了白玉的回答,黄品的目光微微一缩。 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这两人都属于老秦人的范畴。 这与他的猜测居然越来越接近。 而且老秦人的处境与他在九原时想象的并不一样。 真正被打压狠得是郿县那帮人。 边边角角的老秦人其实还是在被纳用,只不过是官职不高。 可以说老秦人其实已经在蠢蠢欲动,只不过还缺少一个真正走上台前的契机。 而他给的屯田策,则给老秦人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 加之始皇帝对老秦人的态度有所松动,使得老秦人心照不宣的再次开启组队之旅,自动抱成了一团。 难怪李斯会这么急着对他动手。 毕竟老秦人与关东士卿集团那是有些血海深仇,不亚于六国贵族对大秦的那股恨意。 想到这,黄品嘴里一阵发苦,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眼下的局面往上捋一捋,其实根源是在政哥那。 帝王不可能眼看着下边的众臣都是和气一团。 大臣们不相互争斗,斗得就该是他这个帝王。 可以说即便没有他提供的契机,再往后延一延老秦人也会有其他的机会。 可结果他在信息不明之下,对局势发生了误判。 成了直接拉动老秦人再次崛起的吹号人,也成了关东士卿集火的目标。 他被李斯弄,其实并不冤,且没有和缓的余地。 好在政哥心里跟明镜一样,亲自下场给他加了一层护盾。 不然以赵高眼下的实力,只能替他挡一挡,而护不住他。 至于王离更是白扯。 他被派到长城军团就是去历练的。 而去历练就意味着在政哥那说话没太大力度。 以李信的身份地位或许能护住他,但前提是李信要待在朝堂才行。 思虑到这,黄品不但身体都跟着发寒起来,还有种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的感觉。 高端局果然不是那么好参与的,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捧起些水用力在脸上拍了拍,收拢了一下心神,对白玉再次询问道:“你说凭我少府的官印,遇到巡夜的宿卫郎官会不会管用。” “你夜里还想出去?” 十分疑惑的问了一句,白玉拿过擦拭身体的长帕,摇摇头道:“没有陛下的召见或是给的夜行令牌,肯定要被宿卫郎官给拦住。 再者你是头次入咸阳,能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晚还要离着去办。” 从浴桶中出来,黄品边接过长帕擦干身体,边无奈的叹息道:“还能干什么,挨家送礼去呗。 到了第二天哪有头天送过去的有诚意。” 白玉眉头皱了皱,“挨家?除了王家你能去走动,还能给谁家送礼。” 放下长帕穿上里衣,黄品摊摊手道:“礼多人不怪,今日搭上话的都要送去些。 尤其是中车府令,人家可不欠咱们的。 给挡得这么一下,相当于给我拉了半条命回来。 怎么可能不给送些谢礼过去。” 白玉挑了挑秀眉,“可咱们这次也没带那么多贺礼过来。 除了给陛下的,就只有王家和老钜子的。” 听到白玉提起墨门的老钜子,黄品脸色变得发冷,“老钜子那里不必送了。” 白玉再次皱起了眉头,“你这次入宫到底都经了什么事。 怎么连老钜子那边你都不打算去了。” 黄品冷冷笑道:“墨门没落不是没有缘由的。 西横没出卖我,子门的弟子没出卖我,陆续过来的那些墨者也没出卖我。 可偏偏是老钜子出卖我。 西横给他的传信,全都拿给陛下看了。 使得与墨门那点事没一点隐秘不说,还要招了一身骚。” 见白玉脸色愈发疑惑,黄品将政哥给的安排仔细讲述了一遍后,气得咬牙道:“虽说九原缺人,而且不管来的是谁,该出力都得出力。 另外也算得上因祸得福,陛下给了光明正大的行商身份。 可就是怎么想怎么气,墨者那么信赖于老钜子,可没怎么样他先做了出卖墨门之人。 若是这次没有歪打正着的碰着月氏人,或是遇到极为开明的陛下,这事我绝对没那么容易脱身。 在九原的布置更会给打乱,这个老钜子带来的祸事丝毫不亚于李斯对我使手段。” 用力拿起袍子,黄品罕见地恼怒道:“我是有多贱才会还去看那老匹夫。” 白玉俏脸先是一冷,但是考虑到事情已经发生,最终也黄品也没真吃亏。 她再说些气话,很容易让黄品更为气恼。 咸阳不比九原,况且李斯还在盯着,她更能拱火。 强压着怒火将脸色变得柔和些,白玉轻抚了几下黄品的脊背,“陛下对此既然没治罪,便不要生那么大气。” 顿了顿,白玉摊摊手转移话题道:“你要送的人那么多,怎么算都是不够分。” 黄品眉头拧了拧,琢磨了一下道:“这次为了赶路带了不少换骑的马过来。 剩下的纸张与皮货都分一些,再一家送上两匹马。 这样一来,礼便不算轻了。” 第139章 反击(一) “吱呀…” “见过安登君,太卜慈派小人前来送上这新宅贺礼!” “见过安登君,吾乃太宰周家臣,送上薄礼以庆新居!” “见过安登君,家主议郎…” “见过安登君,我家……” “砰!” 打开大门看到外边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黄品嘴角抽动着立刻将大门一把给关上。 “昨天就是这个样子,要不要我带人把他们给轰走。” 白婴挽了挽袖子,脸上挂着全是对黄品的满意与回护道:“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简直就是在害人。 我随年过五旬,可对付几个小子还不是什么难事。 再有白家与阳夏那些小子,保准给你清出路来。” “您可消停消停吧,待上秋郿县的族人到了安登,在屯田军里您少说也是个军侯之职。 当街与人争斗被记下,还怎么领人耕田戍边。” 安抚两句白婴,黄品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几个官印,朝着后院努努嘴,“后门有没有人堵着。” 白婴嘴角搭了搭,“昨日你还是安登都尉就满街都是人。 如今成了安登君,外边的人只会更多。 能从后门出去,我还用得着带人给清路出来?” 黄品郁闷的咧咧嘴。 昨天蒙毅是给他领到政事殿受得册封,消息保准是李斯那货给放出去的。 这老匹夫真是阴魂不散。 可再怎么气,这门他怕是真出不去了。 不过总这么被动挨整,并不是一个好的应对办法。 不想办法反击一次回去,指不定哪一次就要着了道。 而眼下政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老秦人的态度又非常明显,可李斯却丝毫不顾及政哥的心思。 从这一点来看,也足以支撑他做些不太过分的反击。 背起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一阵,黄品猛得停下脚步。 低下头理顺了一下思路,黄品嘴角勾了勾,带着笑意朝着正在带人将礼品放到马上的白玉招招手,“我肯定是出不去了,不过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来一次咸阳怎么也要出去看看热闹,你去换身衣物,待会儿从后门出去。” 白玉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单我自己出去有什么意思,我还是留下陪着你吧。” “你出去可不光是游玩的。”将白玉拉到偏房跟前,黄品指着门内道:“把这次带着的金银都带出去,把集市上的布肆里的布帛全都买下。” 白玉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俏脸带着犹豫道:“这样做能行吗? 待少府那边与月氏通商的消息传出去,你指不定要挨多少骂。” 黄品嘿嘿一乐道:“九原那地方除了能制麻线,可不产一丝一厘的丝线。 我多买点锦缎丝物怎么了,难道有钱还不让花了?” 顿了顿,黄品瞥了一眼另一间偏房,沉吟了一下继续道:“把陛下给赏赐的那些金钱儿也都一并花出去。” 白玉脸色变得为难,有些不情愿道:“怎么越说越来劲了,别忘了你现在是安登君。” 黄品撇撇嘴,“安登君怎么了,就算是安登侯也得穿衣啊。 这也就是在咸阳,换了旁处恐怕还买不到那么多布帛。 而且咱们买了又不是为了转手售卖赚取获利。 就按我说的去做。” 看黄品说的坚决,白玉无奈的点头道:“那要不要我把给各家准备的礼品一并也带上,顺路就都给送过去了。” “咱家有比你更合适的人过去送礼,你只管买布帛就成。” 叮嘱过白玉,黄品对正马上绑着皮货的李超挥挥手,“超儿,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物件绑完后,你代替我把礼品给各家送去。” “这个活计我行,送些礼品出去还是能做的来。” 立刻应了一声后,李超对黄品卡巴卡巴眼睛道:“送完了礼品,我能不能在外边多待会儿。” 黄品走过去跟头回见到李超似的,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带钱了吗?” 李超再次眨巴眨巴眼睛道:“离这不远我家也有宅院,可以把宅院给押出去。 不过大抵是用不上这样做。 先赊欠着就可以,到岁底阿翁发俸时直接还了便可。” 顿了顿,李超小心翼翼道:“就是不知郡尉许不许我跟着沾沾光。” 黄品乐了,“你比叔翁心思转得快多了,真不知道陇西侯为何横竖看你不顺眼。” 李超目光变得有些幽怨,“早先阿翁可不这么对我。” “这你可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上将军,是他让陇西侯非到我那去的。” 说笑了一句,黄品对李超挤了挤眼睛,“一年的年俸能有多少,无非就是几百食邑一年所得而已。” 拍了拍绑在马上的皮货与纸张,黄品一挑眉道:“左右都是掺和进来,要玩就玩个大的。 与陇西侯交好的同僚不少,你多少也能识得一些。 把马上的物件拿出来些当登门的拜礼。 再拿宅子做抵,挨家能借多少钱来就借多少。” 见李超惊得瞪大了眼睛,黄品摆了摆手,“放心,这不是在坑你。 我这宅子也一样,把房契给你拿去做抵押。” 听了黄品这话,李超从惊讶的神色再次变为了小幽怨,“我家的宅院是买的。 而你这宅子是陛下赐的,你敢拿去做抵? 你是嫌命长不成。” “这里不能做抵?”环视了一周,黄品咂咂嘴,“可惜了这么大的府邸。” 抬手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黄品再次开口道:“没关系,我这府邸不能抵就拿王昂的宅院去做抵。” 那还拍了拍马上的礼品,黄品一挥大手,“礼品先等一等再送,你去把王昂给找来。 咱们仨先把……” “别你们仨了。” 一旁的白玉实在听不下去了,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越说越没个样子。 你若是不打算售卖,一布底十一钱,你拿着钱与持布又有何区别。 再者你弄那么多的丝缯,也没法运到九原。” 黄品拍了拍李超的胳膊,对白玉耸耸肩道:“这不是超兄也想弄几个零用钱儿花花。 还有你那些族兄跟我那些族侄,跟着吃了不少苦,怎么着也连带着给谋点福利。 而且先前我不是说了,反正都是要挨骂那还不如能买多少买多少。 况且咱们只能买私营布肆里的丝缯,官营那边是一点都碰不得。” 白玉再次翻了一眼黄品,“你这话把我当三岁孩童糊弄呢? 官营的丝缯你想买也要能买到才行。” “咳…咳…” 半天没吭声的白婴突然咳了两声,随后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你们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扫了扫黄品与白玉,白婴叹了口气道:“咸阳与内史郡最大的布商是我们郿县人。” 黄品撇撇嘴,“我当然知道西家与孟家是大商。 可这里到底是咸阳,其他家的布肆不用想都知道少不了。 另外难怪白家日子过得苦,听了这么半天你才听出些意思来。 既然最大的布商是郿县人,那还不赶紧传信出去,让他们下去抓紧收丝缯。” 白婴眼角抽了抽,“我的意思是不用去找王军侯。 只要我给郿县的布商传个话,咸阳的私营之布都能给你谋划来。” 黄品重重叹息了一声,“叔翁,我只是想带着小子们赚些小用钱,不是要带着他们一起掉脑袋。 我只买上好的锦缎之类的丝物,杂缯是一点都不碰。 真把普通的布帛买空,或是让商贾掺和进来,事情就闹大了。” 转身再次拍了拍李超,黄品一挑眉道:“快去把王昂叫过来,再晚些我怕有聪明人会跟咱们一样的心思。” 白玉看了看一溜烟跑走的李超,很是不解道:“咱们家随便拿出个器物都不会缺钱。 你为何非执意要这样做,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就不怕有人拿此事来找你的麻烦?” 黄品收了笑意,眼中带着些期盼道:“要的就是大张旗鼓。” 第140章 反击(二) “右相,咸阳县令来告状了。 那位新封的安登君、王昂还有陇西侯的长男,将集市上的丝缯一扫而空。 引得城内丝缯有开始加价之势,不敲打敲打怕是要民怨沸腾。” “难得来一次咸阳,买些缯物是应有之义。”放下手中的简书,冯去疾看向李斯道:“再者这样的小事,你还与我说什么,派人过去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李斯半认真半说笑道:“安登君如大秦心头肉,我可舍不得让人过去敲打。” 冯去疾撅了撅胡子,侧目看向李斯哭笑不得道:“你舍不得,便让我去做这个恶人?” 李斯捋了捋胡须,笑吟吟道:“玉不琢不成器,算不得是做恶人。 他现在就像是长在田边不远的树木,咱们得让他朝外长。 不然年年都落下些树种,恐怕很快就能长成大片的林子。 到时旁边的耕田可会被欺的没法耕种喽。” 冯去疾眼眸中的目光一凝。 李斯话中的意思他听得明白,可眼下安登君正被陛下宠信,而且人也确实是不可多得之才。 李斯这老狐狸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那么争强好胜。 况且眼下大秦朝堂与先前未一统时也大为不同。 不再是之前几个或是一群人随意坐在一起商议过后,即便是无官无职也能主事。 现在三公九卿各主一事,且与各府的官职都是有数的。 能主事的官职只要任上之人不犯错,不是陛下想随意用哪个老秦人便能启用的。 再者边地与一些郡地也极为缺少人手,陛下除了启用一些老秦人也无人可用。 更何况如今的老秦人,已经不似当初的老秦人。 几十年的落寞不但各家人才凋零,能去边地做个屯边的戍卒都极为满足。 只一个阴差阳错成了老秦人的安登君一人,对关东公卿构不成威胁,也没必要构成威胁。 越是聪明的人,遇事越会反复衡量。 安登君与关东士卿没有仇恨。 随着今后逐步担任要职,也必然会明白与关东士卿是合则两利之事。 而且安登君的职位越高,对于关东士卿越为有利。 甚至是老秦人以安登君为首后,还有可能在安登君的斡旋下与关东士卿彻底和解。 可以说李斯这次是方方面面都想得差了。 最可恶的是,要他先去试探陛下的真正态度,真是其心可诛。 沉吟到这,冯去疾轻笑着摇头道:“我没你那一肚子学问,可做不来育人之事。 再者除了陇西侯,怕是上将军也是他半个先生。 而且就是些小事而已,你急着雕琢反而不美。” 李斯见冯去疾往后躲,心中暗骂了一句老匹夫,面上笑吟吟道:“大秦得这样子一个大才可不容易。 安登君今后很可能是要拜相的,总不能任着他长歪。 陇西侯与上将军也不会眼见着大秦所托非人。 我安排咸阳县令,你再派个幕僚一同过去说说。 总归要安抚一下咸阳的民怨。” 冯去疾目光中带着玩味道:“多买些丝缯算不上什么大事,更说不上犯了哪件律法。 我们若是过去说说,不但显得不近人情,更是无理无据。 依我看还是随他去吧。” 李斯眉头略微动了动。 冯去疾这老匹夫今日是怎么了,这样一件小事居然也会拒绝。 他话中的意思,他也不信冯去疾听不明白,可却依旧如此,真是有些奇怪。 想到这,李斯打着哈哈道:“看来是我急了些。 不过右相的说辞,可像是宠溺家中子孙所言。 莫不是被送了些纸张,便不好开口了吧。” 冯去疾同样打着哈哈道:“能提到纸张,看样子你也收着了,咱俩没也别笑谁。” 轻轻叩了叩案几,冯去疾不愿再纠结这个事,对李斯笑吟吟的继续道:“你我要忙的事情都不少,下边的人也是如此。 安排咸阳县令过去瞧瞧就好,用不着你我左商右议。” 看出李斯还有再要劝说的意思,冯去疾轻叹一声道:“安登君还兼着少府的御府郎。 他采买些丝缯之物再是正常不过,莫要因好意反而生出了误会。” 李斯眉头一拧,“误会?这能生出什么误会。” “都这把年岁了,遇事还是那么执拗。”指了指案几上的简书,冯去疾脸色一正道:“平西策都是这小家伙琢磨的,陛下又给了少府里的官职,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什么平西策,我怎么不知晓。” 惊讶的询问一句,李斯抬手就拿起冯去疾指着的简书。 飞快地将内容看过一遍后,李斯心中既发凉又愤怒,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忙的连这个都没来得及看,若不是右相提醒,还真是容易出了误会。” 顿了顿,李斯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道:“可若是这样,更不该四处采买丝缯。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因公厚私,于德行上有亏。 更该告诫才对。” 冯去疾听到李斯下意识说出没收到平西策的简书时,瞬间就将事情明白了个大概。 黄品如此大张旗鼓的购买丝缯,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陛下授意。 目的是在向朝臣宣告黄品是由他护着的,其他人不要再有旁的心思。 其二是黄品故意为之。 首先能知道消息的必然是咸阳县令。 而以咸阳县令的职位,必然不敢擅自做出决断,要对此事上报。 引出想要引来的人物后,再借着少府御府郎的身份,将采买丝缯的行为归为公事。 至于想要引出谁来,自然显而易见,毕竟人都站在跟前了。 而这两个猜测,冯去疾又倾向于第二个。 没有给李斯先送上一份平西策,就足够起到敲打的作用。 一想到这,冯去疾心中是一阵倒抽凉气。 这个黄半胡是真了不得。 如果此计成了,既与李斯生了些许嫌隙不至于交恶,让李斯落了颜面而有苦说不出,又彻底回击了李斯之前出城相迎的举动。 今后但凡李斯做些不利于他的事情,都能归到报复上去。 看了看被李斯拿在手中的简书,冯去疾有些患得患失。 若不是他多嘴,倒是能看个李斯的笑话。 可若是真让李斯丢了颜面,又不太是滋味。 李斯在说完找补的那番话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见冯去疾又良久无语,李斯更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李斯轻轻放下简书,笑眯眯道:“右相说的是,我不该那么急。 谋划都是这孩子琢磨的,采买些丝缯也是应有之意。 要忙的事情还多,我先回廨舍。” 望着李斯离开的背影,冯去疾颇为感慨的点点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点没有羞愧之色。 就是不知道若是真被落了颜面会是如何一副样子。 但是当廨舍内的一些书吏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冯去疾眉头猛得一皱。 他想得差了,李斯已经被落了颜面。 而走出冯去疾廨舍的李斯,脸上瞬间就没了笑意。 目光冰冷地盯着脚下的石板路走了一阵,猛得停了下来。 不是要故意引他吗,那就如这半胡所愿。 扭头对信服随从一招手,示意其附耳过来,李斯压低声音道:“安排人跟着大肆采买,能买多少买多少。” 第141章 应对(一) 李超的动作很快,商议过后用半天的时间,就买了大批的布帛回来。 不但将仓房与偏房堆得满满登登,就连偌大的院子都黑堆的快没处下脚。 如果后续还有布帛给送过来,根本就装不下。 白玉指挥人手来回调换着摆放,想要尽可能的多码放一些。 可数量实在太多,怎么放地方也是不够用。 黄品对此倒是不着急。 他府邸里放不下,还有王昂和李超的院落可用。 如果该放不下,那就在集市租处地方,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 因此不但没跟着白玉一起动手,反而饶有兴趣的仔细打量这些布料。 在他固有的认知中,大秦尚黑,布料即便不以黑色为主,其他颜色也该不多。 但没想到色彩极为丰富。 褐、红、绿、白、黑是主色调,而主色又细分为浅淡不一等几个颜色。 品种也并不少,帛、绢、练、堤、锦、绣、丝布等不下二十种。 这让黄品怎么看怎么有种秦人其实很闷骚的感觉。 尤其是粉白色的那些料子,他实在是不敢想穿在王昂身上该会是什么样。 “你还有心思笑,都没处放了。” 越忙心越乱的白玉看到黄品盯着布料不知道想起什么居然笑出了声,不满的娇嗔一句后,捋了捋头上散落的乱发,俏脸发愁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黄品耸耸肩,刚想给白玉分享一下粉白色料子穿给王昂会是什么样。 李超与王昂两人便面带焦急的快步走入里院内。 “事情有些不太妙,多了很多人出来采买丝缯。 而且还不管是什么丝缯,只要是布帛就全都买下。 甚至还有人跑去少府的工室打问。” 王昂话音刚落,李超立刻补充道:“这些人都是各府官吏不说,还特意提到咱们。 四处与人说咱们能买得,他们一样可以买得。 我总觉得这是要把咱们架到火上烤。” 听了两人的话,白玉俏脸变得凝重,拉了拉黄品的衣袖道:“这是要逼着我们做首犯。” “什么首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将双臂抱在胸前琢磨了一下,黄品对王昂与李超一挑眉,“这些人是一下涌出来的,还是陆续出来的。” 王昂沉声道:“应该是出来的功夫相差不大,我跟超儿分的两头,结果都遇到了出来采买的人。” 李超迟疑了一下,脸色带着紧张道:“我觉得弟妻说得没错,该是有人想弄我们。” 黄品先是抿了抿嘴唇,随后冷冷地笑了笑。 李斯这老匹夫果真有两下子,不但没咬勾还反将了一军。 不过若是觉得这样就吃定他了,那就大错特错。 对李超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黄品似笑非笑道:“用不着担心,我这里好用着呢。 咱们赔得起,他们却赔不起。” 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对两人沉声道:“继续出去买,并且还要做出一副生怕买不到的样子。 不过能不能买到无关紧要,只要让人觉得我们急迫便好。” “你的意思是咱们不买了?” 李超惊愕地问了一句后,哭丧着脸道:“你心思好用是不假,可这个时候不买已经晚了。 况且我跟王军侯已经又买了与府邸里差不多的丝缯。” 黄品翻了一眼李超,“不怪陇西侯总揍你,遇事太没个深沉。 买了就买了,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不用再往府里送了,先放到布肆。” 抬头看了看天色,黄品估算了一下时间,对两人一摆手道:“离宵禁还有三个时辰,时间还算充裕。 你们俩赶紧按我说的去做,如果干的好了,明日咸阳城一大片的官吏要欲哭无泪。” 王昂对黄品的话丝毫不怀疑,扭头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察觉李超没跟上来,转身回去一把拉住李超往外边拖着走,“跟他做事只管听吩咐就好,用不着咱们动心思。” 李超都要哭了,咧着嘴道:“这么买下去,丝缯绝对是要涨价的,丢了命是没可能,可绝对要受罚。 你让我怎么可能不帮着动动心思。” 王昂一撇嘴,“说不用咱们动心思,那是婉转的说法。 真正的意思是,就算你动心思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啥。” “王昂倒是真信得过你。”轻叹了一句,白玉再次拉了拉黄品的衣袖,“快与我说说你到底要怎么应对,不然我心里没底。” 拍了拍身前堆放的丝缯,黄品对白玉笑了笑,“办法该不简单,把丝缯捐给少府不就完了。 为国为陛下分忧,我买点丝缯给过去总不能给我治罪吧。” “丝缯都捐出去?” 罕见地嗓音尖细的惊呼一句,白玉难以置信的看向黄品道:“咱家能配赔得起,可王家和李家怎么办。 李超更是把能借的钱都给借来了。 全捐出去怎么给他堵上这个窟窿,你就不怕回到九原陇西侯把他给打死? 再者你说好是要给两家的郎君们赚些小用钱的。 你食言了他们该怎么看你。 总不能每人都给个那物件。” 黄品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逗弄白玉道:“只要法子管用就好,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 白玉俏脸变得沮丧道:“我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真若是捐给少府,那就都要捐出去一布都留不得。 自家郎君可以不去顾及,可总该替王昂与李超想想。” “逗你呢,看把你急的。” 轻轻捏了捏白玉的脸颊,黄品嘿嘿一乐道:“这些丝缯陛下即便是收下也会给我退回来,不过最大的可能是陛下不会收。” 白玉学着黄品的习惯动作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无奈道道:“陛下不收,那不意味着让你坐实了罪责。” 黄品揉了揉白玉的脑袋,“越急心思越不够用。 我方才说的咱们赔得起,有人赔不起,你没仔细想是什么意思。 咱们捐了丝缯,你觉得那些官吏还能把买的丝缯留在手里? 真不跟着捐,那他们就成了不愿为陛下分忧,不愿为大秦解难。 而陛下根本不会收了他们的捐赠。 至于原因很简单,真收了说是会饿死一大批人有些夸张。 但绝对会让这些人半年内脸上全是菜色打不起精神做事。” 白玉听了黄品的解释美眸先是猛得一亮,不过随即又变得有些担心,“那万一陛下收了该如何。” 黄品拍了拍腰间挂着的少府官印,“别忘了纸张的售卖是咱家与少府合营。 而好纸张得用嫩竹制作。 关内的竹林虽然众多,但需要的人手也不少。 把王家与李家拉进来,不但能解决人手的问题,也能让关系变得更为紧密。 而纸张的获利该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超借那点钱不算什么,王昂投里的那点家底更不算什么。” 第142章 应对(二) 随着晨曦的亮起,夜幕的退去,咸阳城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庭院、街角、食肆、集市、打开的城门等各处都有早起忙碌的身影。 而其中集市的各家布肆与往常日不同。 不但罕见地早早打开了大门,丝缯也已经都装在了大车上。 在十几个年轻的郎君清点过数目后,各家布肆装着丝缯的大车便汇聚到一起,顺街直奔城北的咸阳宫。 而城东黄品的府邸门前也是如此的一幕,几十辆装满丝缯的大车同样驶向咸阳宫。 当一东一西的两个车队在十字街汇聚后,上百辆的大车排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而且大车上装满的丝缯并没有装在木箱当中更没盖上遮布。 色彩斑斓的丝缯不但极为吸引人的目光,更是引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一路跟随。 使得场面显得极为壮观。 而既然有人看热闹,必然就要闲聊打问。 只是片刻过后,安登君为陛下捐献百车丝缯这个消息就以极快的速度在咸阳城内传开。 并且这个消息在传入一些人的耳中后,还如同滴入滚烫油锅中的水滴一样,瞬间就使这群人沸腾起来。 而这群沸腾起来的人,又不约而同的飞快赶往城西李斯的府邸。 一时间李斯的府邸门前汇聚了大量的车驾与马匹,将西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与府邸门外相比,院里与厅堂内同样无比热闹。 “左相,那半胡儿要把丝缯都捐了,我等该如何。” “左相,您得给我们想想办法,若是跟着捐出去,我们都得饿死。” “左相,为了买丝缯,属下更是与亲友借了不少,真若是捐出去,我怕是连活路都没了。” “左相,若是到了坐衙之时还没个定夺,我们可都得不了好,您快给个法子吧。” “左相,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给我等逼上了死路,这可如何是好。” “左相……” “左相……” “ “左相……” ……… 上百号人全都如丧考妣一样的询问,不但让李斯一个透两个大,心中更是出奇的愤怒。 往日都是他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却被那个半胡儿给算计了。 更没想到那个半胡儿手段居然使得极为犀利,并且一环接一环。 想要静下心仔细琢磨琢磨,可眼前的这群人却跟叫魂儿一样,一声接一声的叫,根本没个停歇。 可让买丝缯是他给吩咐的,这些人又都唯他马首是瞻。 李斯知道心里再如何烦闷也不可能与这些属下发火。 与眼前的属下挥挥手示意安静下来,李斯心中快速盘衡了一下,沉声道:“都慌什么。 就是些丝缯而已,捐给陛下又何妨。” 看到一众属下脸色大变,李斯再次用力的摆摆手,“都是大秦赫赫有名之官,怎么就不知道遇事仔细琢磨琢磨。 将丝缯捐与陛下,不论陛下接受与否,都是有益而无害。” 看到有些人的神色变得若有所思,李斯冷哼一声继续道:“既然有想明白的,就赶紧趁着坐堂前把丝缯给送到少府去。 若是想不明白的,那就不要想了,按吩咐去做便好。 不过都把心放到肚子里,捐出去的那些丝缯都会算到我这。 到时候我会挨家给你们还回去。” 顿了顿,见一众属下还没人动弹,李斯气得大喝道:“还杵在这干什么,赶紧按我说的去做。 待会儿谁送得晚了,若是吃了亏可别再来找我。” 见李斯有些发怒,又出于对李斯惯有的信任。 一众官员不敢再磨蹭下去,纷纷拱手离开。 待人都走了,李斯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一屁股坐到了毡垫上。 李斯本就聪明,又在官场纵横几十年,即便心烦意乱也能想到始皇帝不会收这些官员的捐赠。 毕竟这些官员都住在咸阳城内,有多少家底大概都有些数。 况且大秦虽然现在国库不充裕,可还没到让官员捐物的地步。 出于颜面始皇帝都不能接受这些丝缯。 可这些官员跟着采买丝缯的目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结果不但没能制住这个半胡儿,反而又让其在始皇帝那露了一波脸。 说是他亲手送了一个功勋给黄品有些过,但始皇帝会更加看重这个半胡儿是跑不了的。 他的颜面既被打得啪啪响,又成了朝堂上的笑话。 这是自打入秦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而这个大辱一时半会儿又没法洗脱。 平西策没有最先给他看,意味着始皇帝对他使得手段已经有所不满。 再敢有所动作,无异于与始皇帝对着干,这是取死之道。 而冯去疾与冯劫这二冯又蠢得要命。 蒙恬与蒙毅更是与那半胡儿不清不楚。 这些蠢货怎么就不知道他们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李斯也知道再如何气闷也没法改变眼下的状况。 压下怒火猛得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李斯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些。 既然这个亏吃定了,那便好好利用起来。 半胡儿只是刚一得些势便如此锋芒毕露,且还是针对他这个左相。 再如何愚蠢,也该看得出这个半小胡儿不是他们能轻易掌控的。 尤其是蒙恬,总不能再继续无视这个祸患。 想到这,李斯再次竭力平复了一下。 闭上眼睛琢磨了一下措辞,坐回到案几之后,提笔给蒙恬写了一封书信。 “安排个可靠之人将信送往上郡。”端详了一阵书写在纸张上的内容,李斯对打理府里事务的侄子李文继续吩咐道:“再令人备车,去右相的府邸。” 李文从厅堂的木架上拿过一个传信的木盒将书信装进去,边上漆封边小心翼翼道:“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早,右相那边怕是朝食还没吃过。” 李斯起身理了理衣袍,重重叹息一声道:“已经不早了,正好去他那里讨个朝食吃。” 将漆封好的木盒先放到案几,李文脸色来回变换一阵,咬牙低声道:“要不我安排些人在那半胡儿回去的路上…” “噤声!” 没等李文说完,李斯猛得大喝打断,向厅堂的门外扫了一眼,李斯沉声道:“这等混账话今后再敢说,你就趁早滚回老家去。” 骂完还是不放心,怕李文会偷着行事,李斯再次沉声叮嘱道:“你年岁已经不小,能不能有些长进。 我落得如此窘境,难道只因半胡儿的手段? 还不是陛下站在后边。 叮嘱府里的人,遇到黄家与白家的人离得远些。 实在躲不过去要笑脸相迎,不得有任何怒目恶言之举。 谁都不得与我找麻烦。” 第143章 嬴政的安排 咸阳宫的宫门因未到各府官员进入廨署办公的时间而紧闭。 使得装满丝缯的大车不得不停靠在宫门之前。 而随着得了李斯吩咐的那些官员也将丝缯装车加入等候开门的车队之中。 场面不但变得更为壮观,也变得更加热闹。 回过味来的一些官员,已经不似在李斯府邸那样沮丧。 变得神采奕奕不说,还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为少府捐献丝缯。 而把守宫门的卫尉军在第一批车队抵达宫门的时候便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期门军。 期门军自然同样不敢怠慢,又将消息立刻传给顶头上司郎中令蒙毅。 当这些官员们还没赶过来的时候,始皇帝已经与蒙毅挑了个宫墙相对隐蔽的地方看着宫门前的一切。 当看到官员们陆续抵达,并且摇头晃脑的相互吹捧。 与黄品那三家默不作声的车队对比格外分明,嬴政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你说我若是将这些丝缯收了,又不给半分赏赐,朕的这些治国之臣们,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既然能送过来,就该不怕陛下收了。”应了一声,蒙毅脸色略微复杂道:“都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不知怎么闹成了这样。” 嬴政拍了拍身上的宫墙,轻声笑道:“小狐狸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气性比较大。 老狐狸本是打着小心谨慎的心思,可结果反而被敲打。 这些张扬舞爪的,是实实在在的没心思。” 脸上罩上一层冷意,嬴政沉声道:“而恰恰就是这些没心思的才最为可恶。” 蒙毅苦笑着轻叹一声。 朝堂上的争斗向来没有对错之分,更没有私下的恩怨。 蒙家又走得只忠君主一人而不与人结党的路数。 这个话他实在是没法接。 见蒙毅没应声,嬴政收了脸上的寒意,再次轻笑道:“看来连你也觉得他们斗一斗没什么。” 蒙毅苦笑着回道:“他们斗不斗,臣都随陛下的心意。 不过臣以为此事算不得大事,在外人看来又是一件好事。 处理起来真是有些让人挠头。” 嬴政脸上的假笑变为了真笑道:“你又不是少府令,你挠头什么。 况且好剑历来就是用的不好便要伤手。” 蒙毅微微挑挑眉,“陛下的意思是要收了这些丝缯?” 嬴政没没否认也没确认,只是看着车队道:“你说这小狐狸是一早就准备献了丝缯,还是老狐狸使手段后才有的这个心思。” 蒙毅哭笑不得回道:“陛下这可就难为臣了。 以那小狐狸的心思,哪种都有极大的可能。 臣可猜不透到底是哪个。” 嬴政撇撇嘴,“你不是猜不透,是不愿意去猜。 那些丝缯还有李超与王昂的。 若是一早就打定捐出来,肯定不会带着那两个小子。” 顿了顿,嬴政抿嘴笑了笑,“谁还不能有几个友人,不要事事都往结党上去琢磨。” “臣倒是没往这上想,而是觉得小狐狸这把剑有些太锋利。”目光带着钦佩看向嬴政,蒙毅继续道:“还是陛下看人准,确实是还需要磨砺。” 嬴政对黄品最终的安排,不是出于料到黄品锋芒太盛,会与其他朝臣引起纷争。 而是大秦最需要干才的地方在朝外而不是朝内。 一众朝臣性格稳当,适合坐镇中央。 四边之地则需要既有锐意,又能吃得边地之苦的人。 而后者需要的人,可用的并不算多。 另外一层考虑就是,黄品在边地彻底能独当一面时,大秦恐怕也该到了二世之时。 性子变得不但更沉稳,上边还有王离压着些,继任的子嗣可以放心大胆将其召回朝堂启用。 因此在嬴政看来,黄品与李斯做出的反击越犀利才越好。 听到蒙毅有误解的意思,嬴政摆了摆手,笑道:“老狐狸跟着朕这么久,还如此信不过朕,就该敲打敲打。 小狐狸的手段拿捏的分寸也正合适,没有什么可磨砺的。” 放下手扭头看向蒙毅,嬴政一挑眉道:“若是换了你,你能不能想出这个谋划来。” 蒙毅摇摇头,“臣谋划不出,也没这个胆量。” 嬴政轻叹一声,“你这性子稳是稳,就是太过无趣。 就不能吹嘘着说些? 显得没一个能比得上这小狐狸的。” 蒙毅对嬴政笑道:“臣的斤两陛下最清楚不过,可不敢乱吹嘘。” 看到鼓楼上有军卒走了上去,蒙毅收了笑意提醒道:“陛下,快要敲开门鼓了。” 瞥了一眼鼓楼,又看了看宫门前大车上的丝缯,嬴政脸色一正道:“正好与月氏通商在即,将大车都放进来。 上好的丝缯按价留下,杂缯退还回去。” 顿了顿,嬴政看了眼少府的廨署,继续吩咐道:“再让少府挑些最上好的丝缯送到左相府上。” 蒙毅眼角立刻一阵抽动。 陛下这一次的敲打实在是有些狠,无异于又狠狠抽了李斯一个大耳光。 而且此举对黄品而言,说不上是好事。 李斯虽然年岁已大,可其子还任着郡守。 自此以后李家怕是与黄品要彻底结仇。 想到这,蒙毅出于对黄品的惜才,迟疑了一下道:“陛下虽是好意,可这样两边误会怕是会更深。”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蒙毅道:“他上边还有李信,有王离,更有你兄长压着。 我还用不着使手段逼他做孤臣。” 收了笑意,嬴政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道:“现在天下之人都是秦人。 不分什么赵人,楚人,魏人,或是什么燕人,齐人。 更不分什么老秦人与关东人。” 嬴政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蒙毅哪能该听不懂,立刻应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这就去安排。” 嬴政摆摆手,“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有事情要叮嘱。 小狐狸既然能琢磨使手段,可见一路上根本没什么疲惫。 让章邯与赵林过去找他。 出使月氏以及如何与域外经商,让他给详细说说。 在功宴之前,谏言也要成策送到我这来。 若是慢了,晚了,告诉他我可是会抽他的板子。” 略微沉吟了一下,嬴政继续道:“让扶苏,将闾几位公子也跟着一同过去。 不过要告诫他们,让他们过去是带着耳朵听的,不是让他们做决定的。 不许表露出公子的身份。” 第144章 来人 站在府邸的大门前向外边空无一人的街道看了看,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在院子里憋了将近三天总算是清净了。 就是后遗症比较大。 他这次与李斯的互动,恐怕他今后再来咸阳也不会再有谁敢随便登他的门。 不过这次的咸阳之行大概既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政哥已经召见过他,算是对他做过了评估。 长城军团那边的担子不轻,不会隔三差五的就叫他来咸阳。 九原又是实行军管的边地,不归上边的国相管。 李斯在军方又没什么影响力,就算想要打击报复回来也没太好的办法。 至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咸阳这帮官吏,更不必理会对他会是个什么态度与看法。 另外,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过个几年这里就将物是人非。 而一想到几年后咸阳城发生的那场浩劫,黄河觉得很有必要在后天参加完功宴滚蛋之前好好逛一逛咸阳城。 留下个历史的足迹,算是打卡来过。 毕竟后世时被毁的咸阳城已经全都变成了黄土,就连城内的具体布局都搞不清楚。 再次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黄品满意的抻了抻腰。 转过身想要叫上白玉出去溜溜,突然看到王昂与李超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你们两个是故意要吓我是吧。” 翻了一眼走路跟阿飘一样没有声息的两人,黄品扬了扬下巴,“一个横着脸,一个哭丧着脸,有啥话赶紧说。 一会我还要和白玉出去转转,来回都城总不能天天窝在府邸。” 王昂撇撇嘴,“有什么好转悠的,现在的咸阳还能叫咸阳? 都是投机取巧之辈,昨天门前还堵得走不好路,今日便连个影子都没有半个。” 黄品嘁了一声,“昨天你咋不站门口说这话,现在说这些能有谁能听着。” 王昂不满的应道:“我又不傻,这话也就能跟你们说说,还真能当那帮家伙的面说?” “谁都没内史郡的秦人有义气行了吧。” 应了王昂一声,黄品看向李超,“好歹也是陇西侯家的公子。 这么点丝缯就给你弄的六神无主了? 你看看人家王军侯,没一点担心的样子。” 李超无语道:“我才跟了你不到一个月,我哪会知道你心思好用到哪般。 况且你先前说的也根本未应验,大车已经都进了宫门。 眼见着丝缯回不来,你又不说第二个法子。 我可是不单把咸阳宅子里的钱全给花了,还在外边借了钱的。 这事处理不好,阿翁真能拿拳头捶死我。 怎么可能不着急。” 黄品仔细打量了几眼李超,故意逗弄道:“你只比我矮了不到半头,我帮你拉着点陇西侯,以你这体魄肯定不会被捶死。” 顿了顿,黄品摇摇头道:“你说你这体格子天生就是打打杀杀的料子,非得学什么文。” 李超郁闷的都要哭了,“现在说得是那些丝缯回不来该怎么办。 说我学文还是练武干什么,你赶紧给我交个底,到底怎么解决这事。” 黄品嘿嘿一乐,扭头对王昂道:“你是不是也头次见过这样的短兵,比主将还硬气。” 王昂斜了一眼黄品,“他与你相处的短,别逗他了。 有什么法子赶紧说,我也急着想听听。” 见王昂也急了,黄品不再卖关子,抬起一只手对两人晃了晃道:“不管丝缯能不能回来,我都决定从另一个进项上拉你们两个进来。 今后纸张的售卖,我占两成利,你们两家合占一成半。” 李超可不是李信认为的那样不堪。 他知道纸张有多重要,也知道不管纸张卖的有多贵照样会有人买。 原本哭丧着脸一瞬间就变得喜气起来,“还是品弟你有担当。 用份子抵钱太占你便宜,我不多要,只给我家半成就行。” 黄品对李超挑了个大拇指,“你倒是不贪心。 不过把心放肚子里,拿一成半也不会有人拿行商来嚼舌头,陇西侯更不会怪罪你。” “你先别提行商会不会被人嚼舌头。”王昂拉了拉黄品的胳膊,一挑粗眉道:“另外那五成你给了谁,纸张可是你鼓捣出来的,实在是太贪心。” “看你这意思还想去找人家算账?”朝着咸阳宫努努嘴,黄品嘿然道:“那五成是入少府的,你过去找麻烦吧。” “居然是与少府合营?”李超惊愕了一声后,激动的用力击了一下手掌,“品地果然不是凡子,居然能让少府顶在上边,这纸张售卖起来可再什么顾虑。” 王昂对此也十分惊讶,上下看了看黄品道:“你不是兼的御府郎吗,怎么纸张居然也与少府合到了一处。” 黄品耸耸肩,“当然是陛下的意思,不然谁能做这个主。” 收了脸上的轻松,黄品看了看两人道:“回安登我会让西横派个墨者过来主持,下边的人你们两家出。 另外,先与你们说好,纸张的售卖咱们三家至多把持一辈人。 再仔细的我不说你们也该懂。” 李超用力点点头,“知晓你的意思,不必仔细说。 这纸张只需把持五年,咱们三家就能富得数一数二。” 王昂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兴致不大道:“都听你的安排,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顿了顿,王昂朝着王家的宅院扬扬手道:“现在虽说耕田有买卖的,但是庄园可没有。 我先回去问问家里有没有合适制纸的地方。” “让你家出地方做什么。”黄品拉住了王昂,“这地方得少府出。” 见王昂一脸疑惑的样子,黄品对李超道:“你给他解释解释。” 李超嘿嘿一乐,“这个简单,纸张可不是一般的器物,于国实在太有用。 售卖的钱可以分,但作坊总得放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这对咱们既是监督也是保障。 不然少府凭啥让咱们白顶着名头。 毕竟分出去的五成对少府而言并不算多。” 黄品有些惊疑的打量了几眼李超。 李斯对他下手后,他今后就没法再单打独斗。 这也是他为何要用造纸作坊把三家捆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而他手底下目前就发现恶祛有些眼力,看事情也看得透一些。 李超原以为就是文不文武不武的一个二代,没想到琢磨人心的事情却挺擅长。 这是块搞政工的料子,而且比恶祛要高级的不是一点半点。 黄品觉得有必要把李超给彻底拽过来。 今后三家捆在一起,不用谈今后的大势或谈什么立场,李超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想到这,黄品对李超挤了挤眼,“我现在是九原郡尉。 老王也因功升了爵位,即便不升任到九原领兵,在祈福塞那边升级将军。 咱们三就差你了。 与你相处,我觉得你擅长的不是做学文。 舞刀动枪的虽然倒是凑合,但还是抵不上斡旋之能。 这并不是随口在夸你。 你能借来那么多钱,可不是一般人蒙做到的。 毕竟你不是陇西侯,你只是陇西侯之子。 安登塞的士吏与尉史你肯定做得来。 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安登塞荒僻。 若是你不嫌弃,我回去就与陇西侯说说。” 李超满眼兴奋道:“这哪里还能不愿意,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行。” 黄品心中满意的窃笑几声,大手一挥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叫上白玉,咱们先…” 黄品的话还未讲完,从门外的街路上又传来了大车车轱辘的吱吱扭扭声,以及马匹踏地声。 “听动静不小,怎么又来这么多人。” 王昂嘀咕了一句快步走到大门跟前,将一手搭在一扇门上准备随时关闭,另半边身子探到了门外。 仔细往街道上打量了两眼,王昂立刻对黄品摆手道:“来的不是那帮投机取巧的,快出去接人。” 第145章 忽悠 黄品疑惑地走出大门向外望了望,发现来的人还真该接一接。 领头走在最前边的就是给他送政哥赐字诏书的尚书林。 而看尚书林的架势,很有种引路小喽啰的意思。 后边跟着的一大票人应该来头不小。 看后边跟着的车队,应该不是来找麻烦,而是丝缯的事有了结果。 “安登君,这位是少府令邯。”赵林离着黄品还有段距离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路小跑过来大声介绍了一句后,十分隐秘的朝身后指了指,将声音压低极低道:“有大贵人,小心些。” 黄品心中虽然疑惑来的是什么贵人,但是尚书林嘴里的少府令可以肯定是章邯。 这哥们儿今后可是大秦亡国前期的救命稻草,更是个充满争议的人物。 政哥他都见过了,再贵的贵人又能贵到哪去,远没有章邯重要。 丢给尚书林一个谢意的眼神,黄品快步迎向了章邯,“属下御府郎,见过少府令。” “邯可不敢受安登君行上之礼。”已经从马上跳下来的章邯一把拉住要躬身的黄品,“安登君乃封君,是邯该给你行礼才对。” 章邯不愧是武人出身,身材不但高大,双手也极为有力。 黄品用了两下力才抽出胳膊,边抬手向府邸大门的方向做出有请的手势,边笑哈哈道:“少府令不愧是武人出身,这手劲儿还是这么大,说话也依旧爽利。 既然如此,那便都莫要客气,快进府说话。” 送入少府的丝缯不但是章邯亲手验看并且点的数。 对于黄品与李斯的较劲儿,章邯更知道的一清二楚。 对此除了惊讶与感慨黄品的大胆包天与行事手段,也做出黄品是个骄横之人的断定。 没想到见了人后与想象中的不同,丝毫没有依仗始皇帝的崇信而霸道跋扈。 不过章邯也并未因此就对黄品生出什么好感,认为黄品的性子是更为阴险的笑面虎。 而且不管是什么性子,有多大的才干,刚入咸阳便与李斯直接掰手腕,在章邯看来都不是明智之举。 尤其是刚刚奉命给李斯府上送去了上好的丝缯。 李斯的颜面算是彻底给落了下去,这两人结的疙瘩算是解不开了。 始皇帝在时李斯或许奈何不得他,但公子继位后,绝对要遭到清算。 加之娶了李斯之女的公子扶苏也跟在后边,章邯更不显得多么热情。 对黄品点点头后,便公事公办的样子将来意给讲述了一遍。 章邯的态度黄品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章邯一直在少府的各作坊间来回忙碌,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可过多寒暄的。 即便是有所察觉,黄品也不会太过在意。 这哥们做的都是两极反转到极端的事,对他有什么态度都不稀奇。 黄品将心思主要都放在了政哥对丝缯的安排以及给他下的命令上。 李斯这次不但从他这丢人是注定了的,过后政哥更是又给追加了一击。 虽然这个结果很爽,但他与李斯今后将再没有还转的余地。 不过好在与他之前预判的一样,只要政哥在位一天,便能护着他一天。 而等到政哥不在的那一天,李斯连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没工夫顾及他。 但李斯那边不用去管,政哥给下的命令却是有些让人有些郁闷。 在对待月氏上他已经给的主意够多了。 政哥还让他仔细讲解与写策言,很明显是要让他禁足。 好好逛咸阳城的想法算是彻底破灭了。 另外与讲解上,也让他极为挠头。 大方向都已经给完了,还怎么再仔细说,总不能连定价这样的事情都要讲一讲。 可如果什么不讲,政哥的安排其实也算是对他的敲打。 结果倒不至于弄死他,但政哥的恶趣味却实在让人受不了。 趁着回府邸进入厅堂的这个空档,黄品仔细琢磨了一下。 政哥对河西已经采取以经济控制的为主手段,那就再仔细讲讲如何渗透。 这玩意儿不但听起来唬人,他还能水得极为随意。 领着章邯以及猜测尚书林嘴里的贵人应该就是几位公子的一众人入了厅堂后。 黄品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挽起袖子清了清嗓子道:“出使月氏该是典客的活计,不过陛下所命,臣便不能敷衍。 大秦势大,而月氏势小。 但月氏势小是并未将其归于胡人之中。 因此即便是对月氏展现了我大秦强军与繁盛。 在明面上的对待,也不能太过逼迫。” 讲到这看见章邯与几个贵人虽然没吭声,但却多少显出一些不以为然。 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是不是觉得方才说得都是耳中磨出茧子的废话。 不过那只是铺垫,现在开始说干的。 这次出使月氏,不能只派典客的人去耍嘴皮子。 除去赏赐,还要借着主国帮助属国的名义,以各种方式对月氏进行渗透。 或是帮着月氏人完善王庭法度,或是以钱财结交月氏贵人。 再派经学博士到月氏宣扬我秦人行事之风,我秦人的礼仪教化。 甚至是除去与增长军力有关之事,都可以对月氏进行扶持。 月氏人见识到我大秦之盛就会生出慕强之心,自然而然方方面面都认同我大秦。 而在此期间,月氏的国域山川与月氏贵人间的关系,也都摸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该如何,看实际情况可文可武。”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想要达到这样的渗透,势必离不开钱财。 少府的行商就显得极为重要。 有句话叫在商言商,与月氏讲教化,讲礼仪,讲情谊,那是典客的事。 少府要做得就是以咱们大秦特有之物狠狠地要价。 不要担心月氏人出不起,只要丝缯到了他们手里,他们会卖上更高的价钱。 即便是卖不出去,或是暂时无钱进货也不要紧。 方才说了要完善月氏的王庭法度。 完全可以在税制方面做些手脚。 想要售卖咱们大秦的特有之物,完全可以拿征税或是关税来当做购资。” 听到黄品最后的话,章邯与扶苏几个公子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才是釜底抽薪之举。 征税之权被他国所掌控,民众必然只认他国而不认母国,这其实与亡国无异。 沉思了一阵,章邯眉头一挑脸色凝重道:“安登君此法固然好,可月氏人会乖乖地同意将税权交出来?” 黄品耸耸肩,“月氏贵人又不傻,怎么会乖乖的交出来。 这就要适当的展现大秦的武力,以及利用匈奴对月氏时常造成压迫之势。 另外,之所以给那些贵人送上钱财,以及将丝缯之物要得高价,目的就在于此。 而通过大秦之物所得与收税得来的钱财数目无异,甚至是还要更为丰沛。 说服起来应该不是难事。” 顿了顿,黄品拍拍手,将皱着眉头打算沉思的众人视线再次拉过来道:“月氏国之地,是连接我大秦与极西之地的必经之路。 除了想办法谋划过来对月氏人的征税之权,还尽量将途经月氏的关税之权也拿出来。 两税之权一旦入手,月氏将彻底成为我大秦牧马之地。” 章邯与扶苏几个公子对视一眼,发现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惊骇之色。 这些人眼角抽动着将目光挪向黄品。 眼前这人的心思简直太过可怕,仅用大秦一些特有之物就能颠覆一国。 李斯在他手上吃亏真一点不冤。 今后与这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不然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第146章 政哥再次召见 顺着章台宫的殿门向外望去,渭河与高台下的美景尽收眼底。 殿内香炉里传出的阵阵清香扑入鼻中,不但醒脑提神,也更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不过站在殿门内侧的黄品越是提神越是感觉到郁闷。 政哥的恶趣味再次发作。 他跟个门童一样被晾了接近两个小时,除了身后偶尔有翻动的竹简声发出,再没别的声音。 甚至就连政哥是不是还坐在高台上的案几旁都没法确定。 上次有王昂在旁边陪着,虽然煎熬可总归是有个伴。 这次不但是他老哥一个不说,还得配合着政哥的恶趣味,对罚站到啥时候问也不能问说也不能说。 因此即便明白这是帝王的驭人之术,甚至是政哥在以敲打的方式对他进行回护。 可就这么枯站着还是让黄品还是倍感煎熬。 “呦呵,又过来了。” 快步走向大殿的姚贾看到殿内站着的黄品先是一愣。 下意识的打个招呼后,姚贾嘿嘿一乐,在踏入大殿前意有所指的低声道:“安登君真是有心,又是给陛下献丝缯,又是过来给陛下做卫士。” “少要与他搭言,让他先在那里自省。”一直边看简书边沉思的嬴政看到姚贾过来,拿起黄品写的平西策二从高台上走下,“先看看这个。” 姚贾赶忙快步进殿行了一礼,接过比简书不知道要轻巧多少的纸质策书,看着封面那平西策二四个大字差点没乐出来。 姚贾想笑无关字迹好赖,而是策书的名头一般没人写,更没人还分个一二三四。 不用想都知道是殿门口站着的那小子写的。 将封面翻过,只是快速的扫上两眼,姚贾恶笑意瞬间全无,脸色惊异中带着一股凝重。 将几页纸张全部看过,略微沉吟了一阵,姚贾将策书恭敬地递还给嬴政,“若是陛要老臣出使月氏,只管下令便是。 即便老臣这把骨头经不起颠簸,也要为陛下走上一趟。” “出使之事暂且不谈。”转身走回高台上的案几,又拿了两卷简书递给姚贾,嬴政先是瞥了一眼黄品的背影,沉声询问道:“策书之言,你觉得是否可行?” 姚贾接过简书没有急着打开,同样先是瞥了一眼黄品道:“以财帛攻心之法,自然是可行。 当初四国连纵都在私利面前败下阵来,更何况区区一个月氏。 不过此事与当初不同,月氏与四国更不同。 谋夺征税之权固然为惊天之计,可最终结果如何,老臣不敢断言。 毕竟自古以来,都没人想出过这个法子,没有借鉴之处。” 嬴政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再开口询问。 指了指姚贾手中的简书,又指了指一旁的毡垫与案几示意其坐下,迈步再次回到了高台。 “月氏那边遣使来了?动作倒是挺快。” 打开一卷简书看过,姚贾先是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嬴政道:“陛下的意思是由老臣接待月氏出使之人,先探探底细?” “种臣之中属你嘴利,必然是由你先出面。”嬴政朝着黄品的背影再次扫了一眼,抬手指着姚贾放在案几上的另一侧简书道:“北境诸多急迫之事,有些不想应了上边所求。” 姚贾赶忙打开第二卷简书,仔细看了一遍后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道:“胡人的性子真是让人说不好。 不过毕竟只是胡人,陛下自然怎么安排怎么是。” 嬴政眉头蹙了蹙,觉得姚贾对月氏看得有些轻了。 匈奴虽然暂时不敢再试大秦锋芒,但绝对不会在漠北闲着。 漠北诸胡部被其一统后,就是两国再次交战之时。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对月氏谋取未成,月氏就显得格外重要。 但考虑到黄品给的法子,确实太过骇人且无人用过,北境眼下又极为安稳。 姚贾不将话说死,对月氏王女的要求也不给个建议也算是应有之义。 想到这,嬴政将眉头舒展开,对姚贾道:“月氏使团从陇西到咸阳还有些日子。 拿着策书先回咸阳宫廨署与国相和上卿们商议商议。” 姚贾知道嬴政指的商议的是哪件事,起身退走前缓道:“牵扯过大,需要筹算之处众多。 恐怕几日内商议不出个结果呈给陛下。” “不急,在出使前有结果便可。” 目送着姚贾离开,嬴政眯着眼睛沉思了一阵,轻轻叩叩案几对黄品道:“收收心思,不要再乱琢磨。 朕与上卿之言你听的真切,该知道要商议的是何事。 谋他国赋税权柄,此事你真觉得能成?” 虽然终于可以结束门童之旅,但政哥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好回答。 他跟章邯与几位公子白话的那些,有一半的目的是为了水内容。 要他国的税权哪会是那么容易的事。 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根本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可如果有动手的条件,谁还会单纯的只要月氏人的税权。 但政哥已经问了,又不能不回答。 黄品转过身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小臣也没法确定能不能成事。 反正大秦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对月氏用兵,不妨试一试。 如果成了自然最好,省了大秦与之东兵戈。 若是不成,大秦得以休养生息,也能从容的借着匈奴之手谋夺河西。” 嬴政盯着黄品看了一阵,沉声道:“你这个试一试,知不知道要让多少人殚精竭虑的去筹算。 你又如何判定大秦需要长久的休养生息,才能向外动手。” 顿了顿,嬴政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要拿着上次的那些缘由说给朕。 若是还没站够,你就继续这样朕问一点你说一点。” 黄品郁闷的一批。 大秦亡国的原因多了去,光是政哥自己埋得雷就不在少数。 有些原因更是直接杵政哥与大秦的肺管子。 不但说也白说,没准还会引起政哥的不待见。 脑中飞快地权衡了一下,黄品只能无奈道:“小臣明白陛下的意思。 可归根结底的缘由,就是之前在偏殿所言。 首先攘外必先安内。 而大秦内里不稳,又和谈对外用兵。 其次打仗打得就是财帛。 陛下是为国一片雄心与为国安危着想。 可下边的黔首们未必能理解陛下的居心。” 看到政哥的表情变得似笑非笑,目光中更是带着戏谑。 黄品轻轻叹息一声,知道这个答案政哥并不满意,只能无奈道:“需要休养生息,其实也在平衡上下所求之利。 如果有些法子还按耕战而行,势必无法调和这个矛盾。” 嬴政捋了捋胡须,哈哈大笑道:“终于肯说些心中真正所想的了?” 轻轻叩了叩案几,嬴政翻了一眼黄品继续道:“明日就是宫宴,今日你就留于宫中。 把你未尽之言都与朕仔细说说,省着你留在府邸尽是招惹麻烦。” 第147章 座位与惊骇 夕阳的余晖给咸阳宫内的群殿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多了一些富贵气出来。 尤其是举行宫宴的大殿因殿前的空场上站满了有序的大秦朝臣,不但多了富贵气还显得格外热闹。 毕竟宫宴不比祭祀或是大朝,朝臣们按班位站好以后,只要谒者还未出来,相熟的朝臣之间都可以低声进行交谈。 而数百人的低声交谈,尤其是有些人在讲到要紧之处难免眉飞色舞的加大音量,自然也如集市一般。 不过身处其中,甚至是站位还略为靠前的黄品与整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他四周站位的朝臣,除了最初相见时礼节性的打声招呼,便有意无意间都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并且几乎都将脊背冲着他,好似看都不愿多看一眼。 黄品自然明白身旁这些朝臣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却并不在意。 他本就因为今后的大势而志在边地,不在朝堂。 与这些朝臣能有些交集便有些交集,没有也不强求。 况且他跟李斯已经有过互动,这些朝臣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 如果有人还是对他热情如火,反而倒要提高警惕。 这样泾渭分明一些,倒是能省了许多麻烦。 另外昨天跟政哥的谈心,几乎谈到了天亮。 补了一上午的觉还是觉得有些困顿。 没人过来打扰正好可以顺势闭目养养神,让脑子清醒一些。 而黄品面对被孤立的这种漫不经心,又让不必特意划清界限的李斯拥趸看着极其不顺眼。 低声交谈中,也将话茬逐渐说到了黄品的身上。 而这些人自然不会说黄品的好话。 都是什么胡地的胡儿太过嚣张,依仗着些许小聪明便如此目中无人,如此骄横自大必遭反噬等等之言。 一些原本对黄品骤然间被重用极为不满,可又不敢言的经学博士,见有朝臣同样如此。 不但没了之前的顾忌纷纷议论起来,更是时不时的向黄品投过去鄙夷的目光。 但随着谒者与傧相走到了殿门之前,这些非议的一群人不得不意犹未尽的闭上嘴。 宫宴礼仪上虽然没大朝那么严苛,但是谒者高唱的时候还敢乱言,可是会留下不够稳重的印象。 若是被谒者记在心里,今后本来能得重用也会错失机会。 不过安静下来后,当听到谒者与傧相齐声高呼‘始皇帝为国相、为安登君起’,几乎所有的朝臣都陷入了惊愕之中。 两相之权,天下之事无所不包。 因权重而受如受始皇帝起身相侯,并不为过。 但是后边加了个安登君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是立了些功勋,可也得了封赏。 大秦自变法强国以来,仅封君三十余人。 即便现在的封君不可与先前同日而语,可那也是封君,是仅次于封侯的荣耀。 之前大秦更是有哪一郡的郡尉是个二十岁之人? 爵、官两相都得了重赐,居然还给这样的礼遇。 这是对两相有所不满,还是嫌他们这些朝臣太过无用?! 这让有些朝臣再顾不得礼仪,纷纷开口议论了起来。 其实黄品与这些不满的朝臣一样,心里也满是郁闷与无奈。 他在边地搞事情也好,到了咸阳与李斯互动也罢,终极目的都是不想被裹挟着稀里糊涂的死掉。 而在亲身感受到大秦的璀璨与耀眼,又真正见识到政哥人格魅力。 他是打算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在终极目标这个主线任务上分出一个小支线任务。 尽量能够让大秦得以延续,不像后世那样被埋得那深那么彻底。 可政哥给的这个超规格礼遇太坑,直接一波把所有仇恨都给拉了过来。 而高呼的谒者心里同样是懵逼的一批,这可是他们郎中令与上将军这对儿兄弟都没有过的礼遇。 晕晕乎乎的按叮嘱高呼过后,没有计较下边朝臣的议论,按部就班的往下继续进行。 而当一众朝臣入殿后,看到黄品的位置被安排到距离始皇帝不远的右下手,中间只隔着几位九卿。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惊骇之中。 在惊骇过后,有心细的朝臣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黄品的坐次,全都是重重一叹。 始皇帝左右两边最靠前的下首,一共坐了三十多位九卿之官。 黄品不多不少正好排三公与九卿正职的后边。 这哪里是什么边地郡尉,分明是大秦的第十卿。 而最靠近嬴政的李斯与冯去疾虽然面色如常,好似早就知道有如此安排一样,可心里却同样掀起惊天巨浪。 尤其是李斯,心中更多了一丝愤怒与恐惧。 愤怒的缘由是他自认为对大秦有不世之功,可始皇帝却接二连三的打他得颜面。 恐惧则是他清楚的知道始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他没有要夺黄品性命之意,只是不想让老秦人再次凝聚到一起。 这个心思始皇帝该应该清楚,可却依旧如此待他。 意味着老秦人不可避免的要再次被启用。 更意味着他隐隐被始皇帝认为是当年的吕不韦。 前者什么时候能够再次争得血流成河不好说。 甚至如冯去疾所言,能不能再争得先前那么激烈都在两可之间。 而且老秦人再达到之前的威势,恐怕他早就不在了。 可若是后者,不但他随时能丢了性命,就连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 而落得吕不韦那样的下场,让李斯的恐惧大过愤怒。 丢掉任何对始皇帝的不满,心中飞快地回想之前哪些事情处理的过于强势。 让始皇帝将他误认为有吕不韦之嫌,会成为盖过君主的权相。 冯去疾与对面开始自我检讨的李斯不同,他心里没什么忐忑与恐惧,只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先是有李斯盖过他这个右相,让世人认为他这个右相有名无实之嫌。 现在又出了一个黄品,更加坐实了这个嫌疑。 他这个右相,既是荣耀也是悲哀。 另外他也不明白始皇帝是出于何种考虑才做的这个决定。 即便黄品再是有天纵之才,传出去也很容易被世人误会成宠臣。 已经坐下的嬴政,将一众朝臣的种种样子尽收眼底。 不过嬴政对此并不如何在意,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举就是他故意为之。 黄品是不是要被重用,或是与谁有了龌龊,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这是对那些朝臣的反击与故意恶心。 而除此之外,通过与黄品的彻夜交谈,他察觉出黄品不经意间露出的似有似无的悲观与急迫之感。 而以黄品的聪慧都有如此之感,可见大秦暗处的隐患比他想象的要大。 但黄品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就是不肯说得详尽。 不过这不要紧,既然黄品不愿说,那便给他放权让他直接去做好了。 第148章 淳于越的发难 伴随着钟鼎之乐的响起,意味着功宴正式开始。 殿内的朝臣与博士们立刻将惊骇与嫉妒不满暂时压了下去。 不过也仅仅是暂时压下去。 这场宫宴才刚刚开始,并且举办这场宫宴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少不了他们开口说话。 那个半胡儿不是受宠到又是起身而侯,又是排位仅次三公。 到那个时候非让这个半胡儿好好丢上一个大丑。 黄品见已经开始奏乐,并且舞姬也进入大殿的正中农场翩翩起舞。 一众内侍也开始跟酒店的服务员一样将食盘与酒樽放到每人的案几上。 知道想再调位置已经没可能,只能无奈的将身体尽量佝偻起来,显得不那么惹眼。 并且打定主意这场宴会上尽量一言不发当一个小透明。 而有了这样的心思,黄品先前的郁闷稍稍减少了些,将注意力放在了乐舞之上。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乐舞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与想象中的边吃边喝边欣赏完全不一样。 应该说是正式开餐前的一道必不可少的小环节。 乐师与舞姬退下去后,政哥就举起了酒杯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开场白,聚餐算是正式开始了。 唯一能在场地正中央来回穿梭的就是那些从大鼎中捞出肉食,再切片送到每人餐盘中的那些内侍。 场面显得极为无趣与沉闷。 不过黄品知道不可能庆功宴真的就是闷头使劲造,造完就回家。 庆功庆功,怎么能少得了庆祝。 而庆祝说白了就是要对领导说些溜须拍马或是歌功颂德的话,顺便再对未来吹吹牛逼。 这一猜想,在黄品只吃了两片水煮羊肉后就得到了验证。 仆射周青臣端着酒杯起身打破了满殿的咀嚼声,“臣此樽为陛下贺!” 一扬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周青臣笑哈哈继续道:“他时秦地不过千里,赖陛下神灵明圣。 不但平定海内,放逐蛮夷,更使日月所照莫不宾服。 更以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再无争战之患。 此功当传之万世。 自上古无一人能及陛下威德。” 而周青臣的这番话就像是按动了开启歌颂模式的开关一样。 其余的一些大臣,纷纷跟进。 “南北之战,得以平定,皆陛下统度有方,古帝不及陛下一分。” “廓清宇内,各处如一,此乃天大功德,陛下神明当赞。” “北拒匈奴,南平百越,使国拓境几千里,无一王无一帝能比之陛下功绩。” “陛下神明圣哲,开创强秦实乃功盖千秋。” ……… 齐国出身的博士淳于越听着耳旁响起的阿谀之辞。 目光冷冷瞥了一眼那些开口之人,猛得将酒樽里的酒水大口灌入口中后,起身开口道:“臣所见殷周能兴盛千年,皆因分封子弟功臣,相互辅助。 如今皇帝一统天下,而诸公子皆为匹夫。 万一有齐国田氏作乱之事,有谁能前来救驾?” 见大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淳于越眼中目光闪动了几下,语气变得愈发慷慨道:“臣不见不遵古训而能长久之事。” 将目光看向周青臣,淳于越语气低沉道:“南北两战之胜,固然可喜。 可称颂之言当出自各地民众之口。 当面奉承陛下之人,只会加重陛下的过错。 这些人也定不是忠臣。” 略微顿了顿,淳于越又将目光投向黄品,语气带着不屑继续道:“大秦法度自不会愧对有功之人。 可能居高位者,当才、学、德兼而有之。 只具小慧,得一时恩宠便张扬者,于国必是祸患。 更会让陛落得识人不明的非议。” 黄品并不认识淳于越,对于这货突然间的发难也不在意。 但是淳于越最初说的话却让他惊骇万分。 这特么不就是引发焚书的导火索吗。 原来真有人这么不开眼,情商低到在庆功宴上唱反调。 而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货让大秦让政哥背了两千年的骂名,黄品下意识的就仔细打量起淳于越。 坐在左首的李斯听了淳于越的话,脸上虽然没什么波澜,可心中却极为愤怒。 他与淳于越是至交,否定郡县就是在否定他。 而且是分封还是郡县,是当年讨论过才有的定夺。 眼下就是欺他近日连接受到陛下敲打,而趁机开口重谈国制。 但他不得不承认淳于越抓住的时机很好,他这个时候真无法贸然率先开口。 坐在高台上的嬴政对于淳于越的言辞也极为不满。 不管是重提国制之争,还是指责他用人之道,都该在朝堂上提出。 在宫宴上提这些,可见淳于越空有学问,心性极为堪忧。 扶苏由他教授,恐怕是托付错了人。 但既然已经提了,总不能当做没听到。 而见大殿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没人主动接话茬。 嬴政眉头挑了挑,略微思索了一下,面带微笑的开口道:“博士又为公子师,不能小视国制之事。 诸卿都畅所欲言吧,再说说分封诸侯与设计郡县到底是哪个好。” “臣认为自当是郡县为好。” 相当于被淳于越指着鼻子说不是忠臣的周青臣率先站了起来,“国事皆由三公九卿自上而下所始,何来夺权之患? 将各地分封才是祸端之首。 封地税负与黔首皆归诸侯统管,这无异于又要回到之前的各国征战。 眼见着弊端还要如此,实在是荒唐。” 淳于越再次起身,不屑的驳斥道:“之所以有此祸端,其一为干衰而枝茂,其二为礼乐崩坏。 若能如迁都前的周时天子,天下何以出现分崩之乱? 再重德、仁之教,而非以重法治民,天下更将太平无事。” 顿了顿,淳于越再次将目光看向黄品,冷哼一声道:“若是尊崇古制,更如何会出现搬弄是非的幸臣。 而有一便会有二,有二则无穷无尽。 若是再以今之法治国,而不复以古制,国祚怕是无法传以万世。” 捋了捋胡须,淳于越对黄品蔑视一笑,“听闻安登君虽出身胡地却才盖世人。 不但被人隐隐称作不世出的麒麟儿,更是被陛下举之高位。 于礼制才学定有不但见地。 敢问安登君于礼于德何解? 古制与今制,又能辨于有何不同之处?又能否言出古今各自利弊?” 淳于越抽风一般的发问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黄品。 不管是那些博士,还是即便赞同郡县的朝臣,都因嫉妒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甚至有些人为了必须让黄品出这个丑,而纷纷开口附和,逼迫黄品起身作答。 第149章 黄品开喷! 黄品正处于能够亲身经历鼎鼎有名的历史大事件的百感交集之中。 尤其是政哥所表现出的包容,更让黄品心中颇为感慨。 但是他没想到淳于越说着说着说着又将矛头指向了他,并且还有一大堆捧臭脚的。 这意味着淳于越不单是后世分析的那样情商低。 这哥们极有可能就是学不能以致用,在郡县制上完全是一块废料。 只有回到周朝那种家族长老式的体制当中,才能做个只会讲道理的混子重臣。 可以说既没真本事又嫉妒心极重,并且还十分爱现的酸腐货色,说是沽名钓誉之辈一点都不过分。 通过踩他来抬高自身身价,更可见其人品也不行。 对这么个货色,黄品很想怼回去。 但他被政哥超高格的待遇已经推到了风口浪尖。 如果再跟淳于越这货掰扯,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大麻烦。 另外郡县制是李斯极力推崇的,而且历史上也是李斯回怼的这个货。 因此黄品压下怒气并没有吭声,而是扭头看向了李斯。 结果发现李斯也正在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他。 并且还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黄品见状郁闷的不能再郁闷。 李斯不打算开口完全是政哥接连两个大耳刮子给抽得。 而他就是那个给政哥提供抽耳刮子过去的那个借口。 这算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无奈的将目光分别看向冯去疾、姚贾,以及蒙毅等几个搭过话的头部众臣。 见这些人都做出微笑鼓励的样子,没有开口反驳的意思。 黄品心中重重一叹的同时,无奈的将目光投向了政哥。 “安登君为何目光如此躲闪,我所问的这些,不论道理是对是错,稍微读过书之人都能得以作答。” 淳于越看到黄品四处乱看,嘴角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先是调侃了一句,随后乘胜追击道:“莫不是安登君对此一无所有吧。 若是这样,那安登君可是欺世盗名之辈,恐怕去爵夺官都抵不上你欺君的罪责。” 淳于越这话说得极为阴狠。 夺官夺爵还不能抵罪,那就只有拿性命来抵。 这如同碰触到了黄品的逆鳞。 在九原涉间、王离、李信、蒙恬没人要他的命。 到了咸阳更是如此,甚至政哥还对他青睐有加。 唯独李斯因为朝堂之争与他有所互动,但并非是针对于他个人,而是以防老秦人的崛起。 而党政向来不分对错,况且李斯已经落了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暂时没办法对他再动手,要不了他的命。 这个淳于越算是个什么狗屁东西,居然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这让看向政哥的黄品不猛得将神色变为了冷笑,“陛下,小臣在回答博士问题之前,请派人到小臣的府上送些财帛过来。” 嬴政知道黄品的嘴皮子极为利索,不是那种笨嘴拙舌的。 见李斯没起身也没吭声,本就有让黄品驳斥淳于越之意。 只不过知道以黄品的性子未必愿意这样做,因此对黄品投过来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 没想到淳于越得寸进尺,居然让黄品动个驳斥的心思。 嬴政心里极为乐呵,问都没问为何要派人去取财帛,只是点点头道:“用不着回府取,需要多少朕先替你出了。” “那先谢过陛下了。”起身抱拳对政哥行了一礼,黄品起身缓缓走到了淳于越的跟前。 淳于越对黄品的过来丝毫不在意,满是不屑的继续挑衅道:“安登君可是想以重金让我收回方才的问题? 可你就不觉得……” “大儒都是这样自说自话,问了别人又不让人答话的?” 直接打断淳于越,黄品目光冷冽地继续道:“要拿钱是为了什么,你待会就知道。 现在先说说你的那些狗屁意见是有多么荒唐。” 淳于越见黄品说得粗鲁,猛得起身就要发作。 黄品却不给机会,抬手一把按在淳于越的肩头将其给按坐了回去,“让你听着你就老实给我听着! 不让我说话,我就让你也说不得话。” 黄品猛然间散发出的气势,让淳于越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看不到摸不到,却能感受到的杀意。 不过淳于越却仅仅是有些惊骇,并没有什么惧怕之意。 他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品根本不敢把他怎么样。 冷哼一声后,淳于越抬手推掉黄品的手,“在你讲完之前,我不会再打断你。 不过就你不知礼的样子,恐怕也讲不出什么。” 黄品冷冷一笑,收回收的同时,目光边在那些捧臭脚的朝臣与博士身上逐一扫过,边沉声道:“你们方才附和博士让我答话。 那就意味着你们也同意博士的分封国制的提议。 而同意分封,又意味着要恢复古制。” 说到这,不等那些朝臣开口反驳,黄品猛得大喝道:“既然要恢复古制,那你们便先把身上的朝服斗脱掉,换上兽皮制成的衣袍。 再滚回各自的家中,老老实实当个刀耕火种的黔首! 这才叫尊古制,而不是要尊你们得利的古制!” 将目光猛得投向淳于越,黄品抬手指道:“你这样的蠢货同样如此! 要恢复古制,第一个就要将儒学禁了。” 见淳于越气得浑身哆嗦起来,黄品冷声继续大喝道:“知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儒学从哪来的? 那个孔夫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周时公卿才能所学的学识传授给了普通人。 以孔夫子之才,更是奔走多少列国都没人理会。 你还舔着脸说周时的士卿如何如何。 那些士卿是因为都与周天子血脉相连才得以能够得到传授学识而成为的士卿。 你们儒学的都是什么出身,也不想想那些士卿是你们能当的吗?” 向前探了身子,黄品与淳于越离得更近些,目光如利刃一样盯着淳于越道:“你所谓的恢复古制,不就是觉得你们大才小用了吗。 不就是觉得朝堂上的三公九卿该有你一席之地吗。 按道理你这个想法没错。 可想要勋爵官职你倒是去立功勋啊。 大秦的律法就是有功者必赏,有能者必官,劳大者必禄厚,功多者必爵尊,能治众者必官大。 可到现在你却依旧只是个博士,这意味着你除了教授些旁人一样能教授给公子的道理,你什么功勋都没立过。” 站直了身子,黄品猛得往地上轻啐了一口,“呸! 不要你那张老脸,什么治国的谋略都想不出,还拿什么齐国旧事来压陛下。 没有大秦,你们这些学儒的一个都别想登入朝堂。 没有陛下,你连博士都当不上! 恢复周制,你们这些学儒的都得回家耕种当个黔首。” 再次抬手指向淳于越,黄品满眼蔑视道:“没什么真才干,就想走歪路得高位。 就你也配与我谈德? 我琢磨的哪一样物件是你能比的。 你那些狗屁道理能让黔首多打一粒粮,还是能让黔首少流一滴汗。 我在边地杀敌护大秦以平安时,你可抓了一个盗贼以护当地安宁? 另外,谁都能拿齐国说事,唯独你这个齐人不能。 再者,你一个被秦国灭了国的齐人,在秦国当着博士领着秦国的俸禄。 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让你边吃着大秦酒水,边数落着陛下与斥责同僚不是忠臣。 无德,无忠,又无仁,不要说是不是君子,你简直就不是人! 我若是你,都没脸在这世上再活下去。” 第150章 陛下偏心偏到天外去了 感觉骂的还不过瘾,黄品转过身对嬴政再次抱拳行礼道:“小臣恳请陛下将这种不仁不义又无德之人,驱赶出朝堂。 并且禁止这样的小人再办私学,他教出来的学生,怕是全都跟他一路货色。” 嬴政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却舒坦的不要不要的。 黄品这小子骂的是真解恨。 而且骂得一点没错,吃着大秦的,喝着的大秦的,就是没真本事黑大秦出力。 不过心里这样想,但却不能真按黄品说得去做。 毕竟都是些有学问的大儒,治国既要重实之才,又要有务虚的学者。 “博士哪里如你所言那般不堪,学识与品性更是有目共睹。” 故意翻了一眼黄品,嬴政笑吟吟的看向淳于越道:“安登君在胡地久了,言语上多有不敬,博士不要与他计较。” 淳于越哆哆嗦嗦的站起来道:“陛,陛下,此子哪里只是不敬。 实,实在是极尽所能的羞辱老臣。 博士之职,老臣不敢再当,公子之师更是不敢再做。 恳请陛下准许老臣,告老,告老还乡。” “啧啧,说中的心思个,连国制都谈就要滚回老家了?” 黄品觉得已经被政哥给推到前边了,遭人嫉妒与记恨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且淳于越这老货反正已经骂了,再多骂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这阴损的货色上来就想弄死他,无所顾忌之下,怎么也要彻底出了这口气。 先是嘲讽了一句,黄品再次迈步走到淳于越跟前,“有一句你倒是没说错,你真不配为公子之师。 不过此事先放到一旁,我就问你效仿古制该如何效仿! 大秦是尽用王室公卿,还是无论出身有能者居高位! 若是前者,我所有官职都辞掉,勋爵也退还给陛下。 我陪着你回乡里一同做个黔首。 若是后者,我今天少不得要打掉你这自私自利货色的满嘴狗牙。” 淳于越气得抬手指着黄品哆嗦道:“你,你这胡地蛮儿,就,就是少教化。 大秦有律法,岂能,岂能你能肆意妄为。” 黄品冷冷一笑,“真不愧是专职耍嘴皮子的。 我没招惹你,你却主动撩拨我。 与你讲道理,你却又改说我侮辱你。 与你说国制之事,又你改跟我讲律法。 你不是谈德吗? 不是认为大秦之法过重吗? 你倒是用你那狗屁的德来感化我啊。 你他么怎么不跟我辨理,不跟我讲你理了呢?” 大喝过后,黄品跟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抓着淳于越的衣领将其提起来继续喝问道:“我不似你那般虚伪,就问你效仿古制要如何效仿?! 今日不给个说辞,我拼着犯了律法,你别想走出这大殿!” “你,你,你…” “你什么你,快答!” 打断淳于越,黄品胳膊用力将其又提的高了些,满眼寒光道:“给你三息,若是不答就当你的效仿古制是后者。” “你,你,我…” “三!” “你这,蛮,蛮儿…” “二!” “快,快,快松…” “一!” “砰!” 数过一后,黄品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了淳于越的嘴上。 随后一把将淳于越扔在地上,黄品抬脚又踹了过去,边踹边大骂道:“损人利己的老货,也配与我在这辨理。 更是心思阴狠的拿话挤兑陛下要我的命。 我特么一心为大秦做了多少事,是你这样的老货能算计的? 满心的嫉妒,不要说是大儒,哦连人都不配! 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请陛下派人回府取钱吗? 就是交罚赀以及给你这老货买棺材用的。” 淳于越年岁不上不下,黄品不敢真下死人,极有分寸的踹过之后。 转身扑向了先前附和的最厉害的一名年岁稍轻的博士。 黄品边挥拳打过去,边对着旁边的博士怒斥道:“你们方才附和的最凶! 与那老货是一丘之貉,想要我死,你们得先把命交出来。”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过黄品居然敢在这种场合挥手打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直到黄品法倒第二名博士,扑向第三个人,殿内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而那些博士反应过来后,自然不能认黄品就这么挨个打下去。 全都起身围了过去,准备痛打黄品。 但黄品一米九多的身高,将近一年来又几乎不间断的练武。 面对这些冲过来的博士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 真跟武打电影里的场面一样,一拳就打倒一个,如同虎入群羊。 蒙毅见状,眼角狂跳着一边高呼殿外卫士过来,一边冲上去拉住黄品。 其他一些朝中重臣也紧随其后,甚至就连李斯都起身过来拉架。 一时间大殿内鸡飞狗跳的乱成了一团。 坐在高台上的嬴政看似面无表情的抬手捋顺着胡须。 实际上是竭力在压着笑意。 这笑意不是因为黄品痛打博士而让他解气。 而是通过黄品的痛骂,他断定出有关国制与大秦干才后继乏力这方面,黄品肯定有解决之道,大秦隐晦的弊端更是装在肚里没说尽。 另一部分笑意就是来自黄品讲的取钱用途。 他都没想到原来是用在这上的,这小子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有趣。 而动手的同时嘴里却没停下,看似依仗着功勋在跋扈,实则直接将打人的缘由给扔了出来。 眼里揉不得沙子且有仇当场就报,偏又小心思用的极为巧妙。 这与他交谈时的唯唯诺诺都不能说是不同,而是大相径庭。 一想到这,嬴政的满心笑意便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想不明白大秦到底还有什么祸患能让这小子三缄其口成这样。 抬起目光望过去,见冲进来的卫士已经将人拉开,嬴政拿起酒樽用力在案几上墩了墩,“怎么不继续了。 如此为宫宴祝幸之事,接着打下去才对。” 将手里的酒樽猛然扔向黄品,嬴政故意怒斥道:“真是朕的好封君,居然把拳头对准了自己人。 你那张嘴是用来光吃肉吃酒的吗? 知不知道这是在咸阳宫。 你拿当这里当边地抗胡的战阵了吗? 更让人着恼的是还理直气壮的知法犯法。” 用力拍了一下案几,嬴政起身对蒙毅喝道:“他不是不差财帛吗? 从今以后都没了他的年俸,所得赏赐尽数收回赔给诸位受伤博士。 看他还敢不敢知法犯法,还敢不敢再君前失仪!” 将目光挪到模样凄惨的淳于越等博士身上,嬴政神色变得关切道:“博士暂且忍耐一会,太卜那边的医师马上就会过来医治伤势。 不过既已提到国制,那混账小子也同样发问。 博士待医师看过伤势后,还是给个作答为好。” 嬴政的话,让殿内的所有人心中再次陷入惊天骇浪之中。 当着始皇帝与在几乎所有朝臣的面前打了人,就只是罚了年俸再无其他的惩治? 还有淳于越与那些博士被打成那样,还要挤兑着给个作答? 它若是能答上来,还至于挨揍吗? 陛下这心已经偏到天外去了。 这小子怎么越琢磨越像是陛下散落在外的公子。 不然根本说不通陛下为何会这样对其偏爱。 而有这个想法的不单是那些想象力丰富的朝臣,就连李斯都隐隐有这种想法。 第151章 扶苏发问,李斯开撕 大殿虽然重归平静,可气氛却再回不到先前。 除了头部的一些重臣,还能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继续吃肉吃酒。 其余各府官员都无心宴饮,低着头做出沉思状,生怕接下来的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这使得大殿内不但没了一丝喜庆,反而比大朝时还要严肃凝重。 “请安登君为先生赔礼!”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平静,也打破了各府官员心中的惴惴不安。 只要有人能先开口,他们就不必再担心被始皇帝点名询问。 更何况听声音,听这说辞,就知道是公子扶苏开的口。 不过公子扶苏此时开口明显是与始皇帝的意思相悖逆,保不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惊骇之事。 各府官员虽不再惴惴不安,但心里还是颇为紧张,不约而同抬起头将目光看向扶苏。 扶苏的突然发问,其实让黄品感到很意外。 通过史料上的了解,黄品对扶苏的看法与后世主流看法不太相同。 有蒙恬领着三十万长城军团护着,并且还是蒙恬对诏书还十分怀疑的情况下,扶苏还是十分干脆的自我了断。 说是愚忠愚孝都是轻的,完全就是一个缺心眼的。 这样的人如果成了皇帝,能指望他带着大秦摆脱困境? 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基本要素就是要有野心与霸道。 而这两样扶苏一个都没有。 一只羊领着一群狼去做事,要么羊被吃掉,要么被关进羊圈当个吉祥物。 扶苏执政的最终结果,肯定会被下边人给当二傻子摆弄。 更会被六国余孽当软柿子捏。 大秦或许能多多苟延残喘一阵,最终命运黄品还是不大看好。 尤其是扶苏底下都是淳于越这样的货色,搞不好又回到分封制上去。 而政哥方才对他与博士们的乱战相当于给做出了决断。 扶苏居然这个时候还敢跳出来,这大出黄品的预料,并且对扶苏有些刮目相看。 接下来会不会继续朝着焚书的方向走,黄品不好判断。 但他回到九原后,坑方士的事情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发生。 扶苏是要被政哥扔到九原去磨砺的。 扶苏越有质疑的这股劲头,对于今后的局势越为有利。 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扶苏的发问同样有弊的一面。 他若是回答的不好,扶苏的性子又并非是他根据史料推测的那样。 今后若是举扶苏的大旗,很有可能被记恨,迟早都要遭受到清算。 安史之乱的安禄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他为何会执意要反,除了杨国忠的逼迫,就是早先与太子李亨交恶。 李亨上位之时,就是他身死之日,不想死就得反叛。 因此黄品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心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才对扶苏躬身行了一礼道:“方才陛下斥责直言让小臣振聋发聩,知晓错在哪里。 不知公子是以公子的身份让小臣赔礼,还是以弟子的身份让小臣去赔礼。” 黄品这两句话说得其实很不搭嘎。 但不加上前一句,他是真怕扶苏不顺着他引导的话茬往下说。 高台之上的嬴政听了黄品的话,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将满是期待的目光紧紧放在了扶苏的身上。 扶苏虽然身为长公子,但却一直没有被任命过具体的官职,更没被立为太子。 面对立有众多功勋,且又被父亲极为宠信的黄品,心中其实也是极为忐忑的。 这种状况下还是出言让黄品赔礼,完全是出于尊师重道以及追求心中的至理。 淳于越的理辨不明可以出言斥责,但当庭打人则是黄品的不对。 而父亲的偏袒虽无人反驳,却是众臣出于天子威势而不敢言,并不能以服众。 如此行事不但不是君子该有的样子,更会毁了父亲身为天子的威望。 扶苏其实是做好了与黄品辩驳,甚至是受到父亲斥责的准备。 但没想到方才还无比霸道嚣张的黄品,态度会如此温和,所问之言也明显是要赔礼的意思。 扶苏心中一松,立刻回道:“与公子身份无关。 我乃先生弟子,师即便有错以言辨明即可。 眼见他人以拳脚加身于师,弟子怎能无动于衷。” 黄品同样心中长舒一口气,扶苏的智商还行,没傻乎乎的来个双重施压。 “公子尊师之情,小臣倍感敬佩。” 捧可一句扶苏,黄品大步走向淳于越,躬身一礼道:“生长于胡地,做事难免沾了胡人鲁莽。 博士乃大儒必有大量,勿要与我计较。” 淳于越捂着嘴只是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并未搭理黄品。 黄品见状起身走回了自己所坐的位置坐了回去。 反正扶苏的面子给了,事情也局限在个人层面。 而且他打淳于越的理由已经直接喊了出来,这货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不堪。 “善,这才是贤良该有的样子。” 见黄品坐了回去,扶苏也并未外多言,嬴政先是出言拍板此事翻过,目光扫了扫殿内的一众朝臣继续道:“博士有伤,恐暂时无法作答。 于国制之事,诸卿先各自出言吧。” 郡县是八年前李斯极力主张。 李斯本就对淳于越再次挑起纷争极为不满。 只是有被当做权臣的苗头让他不敢再随意出言反驳。 但黄品极力维护到大打出手,让李斯解恨的同时也看到了释放善意与对始皇帝表忠心的机会。 在始皇帝的话音一落后,立刻开口道:“臣认为恢复古制是不可取之事。 即便上古五帝之间,所行的国制都有所不同,商周国制更是如此。 这意味着想要国祚长久,并非一定要与古制完全一样。 而且改古制也并非是非要显得与之前不同。 实在是国势与民思已经发生了变化,国制必然要跟着有所改变才行。” 将目光投向淳于越,李斯眼中闪动了一抹寒芒继续道:“安登君方才虽然鲁莽,可有些话说的却并没有错。 博士就是一愚儒,腐儒,只会讲道理而无一点治国实策。 无治理之能,又如何能理解陛下所建的万世功业。 可不理解却又偏偏要胡乱言语。” 顿了顿,李斯语气变得更为不客气道:“淳于越张口闭口就要恢复古制。 可古制该如何效仿? 他如安登君所言一样,他作答不出! 而这并不单是因为他的私利之心,而是古时诸侯林立。 一城就为一国,治下之民更是只有寥寥数万。 而今大秦口众二千多万,怎么以古制制国?” 轻轻哼了一声,李斯语气变得愈发冷冽,“而如今天下一统,陛下的诏令、法度在全天下都能得以畅施。 黔首、工人、商贾、公卿士人更是按律法各司其职。 天下因此而迎来难得的安宁,此美事是无数人所求而不得。 淳于越与一些读书之人却偏偏看不到这些。 更为了一己私利而借古讽今,诋毁我大秦国制。 长久以往必有世人受到蛊惑,这于大秦安稳极为不妥。” 听到李斯说到这,黄品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该来的还是要来。 第152章 朕,收安登君为假子! 此时没有法家一说,出身普通的读书人其实都是出自儒家。 李斯能与尉僚和淳于越成为挚友,其实算的上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 他们之间的分歧是在重古还是重今,总得学说纲要都是出自一处。 而淳于越等大儒,平日里又对李斯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故意做个姿态,私下里对这些人还是很敬重。 但是郡县国制已经施行八年,淳于越居然还会骤然提起与发难。 加之黄品说得那些话,简直把这些人形容的不要太贴切。 李斯觉得不能再如往常那样温吞下去。 而且他已经站出来,并且说的话也极为不客气。 莫不如趁势彻底将这些大儒打压下去。 批驳了淳于越后,李斯只是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转身对嬴政拱手道:“为避免世人再被腐儒所蛊惑,臣有三策谏言。 其一,禁私学结党。 以往天下分散混乱,各地诸侯同时兴起,才有百家学说。 如今陛下已经统一天下,并且都知道大秦是以强法而强国。 可却还有人不但硬装着看不到,还私下传授学说将自家吹嘘的最好,甚至是用自家学说非议国制与法令。 若是非议的有用,或是真为大秦着想也便罢了。 但每每有法令下达,都是在朝时心中非议,而不敢提出见解。 下朝则私自聚众诽谤国策,夸夸其谈的说些虚言。 此种人比之沽名钓誉之辈还不如。 若是不加以禁止,不但陛下与朝堂的威严受损。 这些人若是结党串联而势大,势必会有碍朝堂施政。” 看到始皇帝表情没什么变化,更没有大打断他,李斯心中长舒一口气。 理了理思路后,李斯继续沉声道:“其二为焚书。 光禁止私学还不足以使蛊惑之言不入世人耳中。 臣建议除医书、卜术以及农书以外的书都烧掉。 尤其是史书,除了大秦之外,不管是六国还是商周,全都要烧掉。 诸子百家所着典籍,除了在朝的博士可持有,其他人都不得留存。 敢私藏甚至是敢公然议论诗经、尚书等典籍的,要判以弃市之刑。 再有借古讽今的,更是不必留情,可株连三族。” 转过身扫了扫朝臣与那些博士,李斯语气铿锵道:“其三,以吏为师! 能成为大秦官吏者,皆知强法之功,强法之妙。 以官吏为师,以法令为纲,同样能为大秦教授出可用之人。 届时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郡县乡里,都将是熟法认法之官吏。 不但可一改眼下宣扬大秦法令不畅之忧,更能掘以古非今者之源。” 李斯这三策如同惊雷一般,将淳于越等一众博士震得目瞪口呆。 一众朝臣虽不至于此,但是心中也极为惊骇。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李斯的这三策,也确实是个管用的办法。 惊骇过后,纷纷交头接耳讨论了起来。 黄品看着眼前的一幕颇为无奈。 李斯下手是真狠,真是应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斩草除根没烦恼’这话。 可他却低估了某些儒生的无耻,更是想不到他自己就是毁秦的元凶之一。 估计老刘家把政哥黑的那么惨,就是受他焚书的启发。 只要前朝啥记载都没有,后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扫了扫接头接耳的众朝臣,黄品将目光投向政哥。 看到政哥已经开始微微颔首,估计很快就要同意李斯的建议。 黄品抬手揉着眉心,飞快地衡量了一下,猛得再次起身。 不管政哥出于什么目的对他极为偏袒,终是待他不薄。 而且政哥这性子,说实话真不愧是祖龙,胸襟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淳于越这样的,换了旁的朝代,估计早就拉出去砍了。 就为这个也得劝一劝。 “左相之策确实上佳。” 先捧了一句李斯,黄品立刻对嬴政道:“但小臣认为手段有些太烈,恐怕会过犹不及。 此外,小臣听闻过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将史书烧掉不但不能从古史中寻找借鉴,更会使后人无法得知前朝荒诞以及六国无道。 而后人想要知晓前事,必将全凭今人口述。 这无形当中又给记恨我大秦的国贼提供了一个歪曲大秦的机会。 当年陛下未一统天下时,各国黔首皆被谣言所迷惑,认为我大秦锐士都是未开化的蛮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真将史书都烧了,后人指不定会将陛下误会成多么暴虐不堪。” 咬咬牙与嬴政的目光相对视,黄品缓声继续道:“国境之内私学众多,又岂是说禁便都能禁了的。 况且百家学说也不尽是糟粕。 拿小臣了解的墨家来说,除去纲要不合时宜,于工道上的传承皆利国利民。 因此小臣认为禁私学之事堵不如疏。 可将全国各地私学进行入籍,对其学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由法吏定期巡查。 或是将各地私学之师与大秦法吏混编,同为学子之师。” 说到这,黄品变得目光复杂,既带着担忧又带着真诚继续道:“如今纸张的出现,更利于学说的记载与传承。 书写成册变得小巧也更难以搜寻。 与陛下如此谏言,也更没别的心思。 是真没法禁得完,不想让陛下无端背负上骂名。 还望陛下三思。” 大殿内随着黄品开口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 当黄品的话语响彻大殿时,所有人无比惊讶之下,使得大殿更是安静的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方才还对大儒又打又骂的黄品居然会开口求情。 心思真是与常人不同,做事总是出人预料。 而李斯除了惊讶,心中还生出一股怒气。 他已经做出退步,黄品却还是如此咄咄逼人。 当真是要对他抽完一侧的脸颊,还要抽另一侧。 当真是可恨至极。 竭力压下心中的怒气,李斯刚想要开口驳斥黄品的言论,嬴政却先笑吟吟地点头道:“左相与安登君之言都为良策,一时难以取舍。 不如以五年为期,先按安登君所言行事,若百家私学还不知进退,便按左相之言行事。” 说罢,嬴政给了李斯一个安慰的眼神后,目光炯炯的看向黄品道:“安登君于朕于大秦一腔赤诚,更怀文武之德竭力报国尽忠。 朕既喜之,又悲痛其少亡至亲。” 略微停顿了一下,嬴政缓缓起身道:“宗正丞听令。 朕收安登君为假子,录入宗正名籍。 以解安登君少亲之痛。” 嬴政的这番话比李斯之前的献策不知要炸响多少倍。 一众朝臣险些都要被震晕了过去。 在大殿里又打又闹始皇帝不惩治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收为假子?!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难道这个半胡儿真的如无稽之谈的猜测那样,是流落在外的公子? 第153章 政哥的送别 初夏的关中,阳光和煦暖人。 咸阳城城外的道路上行人往来如织。 道路两旁更是既有成片的屋舍,又有阡陌交通满眼的盎然绿色。 两相结合,比之九原旷野单调的那种绿意,不知多出多少繁盛与烟火气。 赶车的白家小子与阳夏的大侄子们一想到只落在舆图上的安登城,多少都生出些不舍。 目光或是落在道路两旁的村野,或是落在道路的往来的行人身上。 享受着回到九原后再难见到的村野之景与人流如织。 不过黄品与白玉夫妻两个却与一众小子截然不同。 黄品的脸色带着感慨与复杂。 白玉的俏脸则上带着茫然,仿佛身处梦中一样。 直到车队离着前边的传舍不远,放缓了行进的速度,白玉眼中的迷茫才去除了些。 “昨天大殿的宫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就突然被陛下收了假子。” 将目光投向黄品,白玉回想了一下昨日的情景,脸色带着好似与激动继续道:“好好陪着夫人们正吃着宴。 宗正府却突然来人录籍,还送了夫人所穿的深衣。 虽无封号却也成了夫人,真是让人如在梦中。” 昨日国制与如何对待私学的问题有了定夺后,宫宴的气氛再没了之前的压抑。 尤其是嬴政当着几乎所有朝臣的面宣布将黄品收为假子,使宫宴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始皇帝的这个举动释放了极为明显的几个信号。 第一,除了他,黄品没人能动,甚至是动心思都不行。 第二,以黄品的才情,如果在九原没发生意外,十年后必然是大秦的国相。 第三,拨开黄品复杂的身份,他的底色其实是老秦人的一员。 始皇帝的这个决定,意味着老秦人真的将再次被启用。 而通过黄品对月氏的谋划,与李斯的交手,以及对淳于越最后的态度。 一众朝臣几乎都断定黄品的性子是对事不对人,心思更是主要用在对外。 对内的心思大不,更没有那么重的杀意。 只要不主动去撩拨,对于朝臣而言威胁并不算大。 而且既然老秦人再次被启用已经无法改变。 那么有这样一个人居中调和,对两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将来争得也是下边的一官半职,而非以往那样关东与老秦人只能留下一方。 甚至将来有可能黄品会自成一系,朝堂上会分为三派,这比两相对立要更为安稳。 因此嬴政的安排对于朝臣而言算是一件颇为无奈的欢喜之事。 既然带着欢喜,又没有对立的血流成河之忧。 自然要亲近亲近。 而表示亲近,自然又少不了相互敬酒。 这使得宫宴总算是回归到了原本的样子。 酒这东西,一旦开喝就很难搂的住。 一热闹就热闹到了后半夜。 黄品是跑业务出身,酒量那是杠杠的。 这个时候的酒,连啤酒的度数都赶不上。 除了喝得有些胀肚,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其他人都喝得迷迷瞪瞪,并且为了不涨肚,也只能跟着装醉。 而这一醉,自然就又被政哥给留在了咸阳宫。 好在政哥没再次拉着他继续彻夜长谈。 不过宫宴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黄品就算是想睡都睡不着,直接复盘到天亮出宫。 回到府邸就要忙着启程的事,黄品也一直没来得及与白玉细说。 此时听了白玉的发问,黄品喟然长叹道:“不管发生什么事,终是陛下对我太过厚爱。” 扭头看了看白玉,黄品歉然一笑道:“今后我这条命怕是自己做不得主,真要卖给大秦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为国守边哪能说是卖。” 轻蹙眉头责怪了一句,白玉刚想让黄品再仔细讲讲,突然从前边的传舍方向疾驰来了两骑。 “不用下马。”两骑中的一人正是蒙毅,奔到黄品跟前挥手抢先一句,随即便拨转马头道:“陛下就在前边,立刻随我过去。” 离开咸阳宫之前,肯定是要与政哥做个告别,但内侍却告知政哥让他醒了离开便可。 而这一别就有可能再见不到,黄品心里其实是极为遗憾的。 这也是没什么兴致与白玉细讲昨天发生了什么的原因。 当看到蒙毅过来时,黄品立刻明白政哥不是不愿与他告别,而是要亲自送别。 对身旁的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黄品立刻磕马跟上了蒙毅。 “连续折腾了两日,不用再行虚礼。” 身穿便装的嬴政看到黄品过来后,先是挥了挥马鞭示意不必行礼,随后轻轻磕了磕马腹,边向前走边继续道:“原本嫌你太能惹是生非,都是愿见你辞别。 可等你真离了宫,却又心中不舍,很想传旨将你留下。” 再次挥了挥马鞭示意黄品与之齐行,嬴政轻叹一声道:“可我看到了你急迫与忧心,好似咸阳于你如同牢笼亦如同险地。” 仿佛身侧长了眼睛,看出黄品心中的发紧,嬴政轻声笑了笑,“没有再逼迫你说什么的意思。 只是感慨聪慧如你,都生出退避之意,可见大秦的祸患该有多骇人。” 扭头看向跟上来的黄品,嬴政收了笑意,脸色一正道:“其实你心中所忧即便不说,也已经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些。 更何况能带来祸患的也就那么几样,哪能不猜出一些。” 见黄品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嬴政再次摆摆手,“这些日子尽是你说我听,总该换着我说你听听。” 勒马停下,嬴政目光望向远处的田间,缓声道:“朕现在虽是始皇帝,可在此之前只是秦王,再早之时更是朝不保夕的质子。” 说到这,嬴政的目光陡然一利,沉声道:“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朕不怕大秦隐藏暗处的祸患。 更不怕那些六国余孽暗中搞什么手脚。 大不了就是六国复起,大秦再重新平上一遍罢了。” 扭过头看向黄品,嬴政的目光变得柔和道:“朕知道你担心的是大秦面对六国复起时再没往日之威,会落得灭国的下场,认为朕嘴上说得过去轻巧了。” 盯着黄品的眼睛看了几息,嬴政收了目光再次远眺绿油油的田间,语气轻快道:“可朕如今不是有了你?! 与你相处虽然只有短短几日,可朕知道这世上再没有谁能比你更理解朕的用心。 李斯不行,冯去疾不行,蒙恬蒙毅同样不行,甚至连我的那些公子还是一样的不行。 而除了理解与明白我的苦心,你还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想到常人无法想到的。 你又如何会眼见着祸患将大秦所弑。” 又一次扭头看向黄品,嬴政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欣慰些许疑惑些许期待,轻声询问道:“朕能感受到你对朕,对大秦的忠纯情烈。 可这样的挚情很难出在久离故国之人的身上,朕能问问这是为何吗?” 舌尖上的中国出了句名言,越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其实套用在人的交往上也很适用。 越是深厚的情谊,往往只需要最朴实的话语去表达。 政哥话不但没有假大空,还更像是经年相处的两个友人间的对话。 而且说出这番时,面前的政哥眼中带着不少细微的红血丝。 可见这两日几乎都没怎么休息。 但却依旧早早等候在城外相送。 黄品虽不是涉世未深的热血少年,可有句话叫男人至死是少年。 他同样能感受到这不是政哥对他使得帝王驭人技巧。 而能让千古一帝如此待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此外,黄品更知道这既是无上荣耀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如之前对白玉所说的那样,他这条命将与大秦彻底绑在一起。 这无关对政哥的个人崇拜,更无关对大秦最终结局的意难平。 只关乎这份发自内心的真情谊。 想到这里,黄品打破了沉默,嘴角向上勾了勾,学着嬴政之前的口吻笑着应道:“这都是因为陛下您啊?!” 收了笑意,与嬴政的目光像对视,黄品抿了抿嘴,缓声继续道:“先前说得真不是在奉承陛下。 而是陛下于世人之功太盛,盛到后世千秋万代都受恩泽。” 仿佛要将黄品的模样印刻在脑中一样,嬴政的目光紧紧盯在黄品的脸上。 过了好半晌才忽得一笑,并且从腰间解下了特意携带的天子长剑抛给了黄品,“朕信你所言。 既然有些话你不愿说,那么便去做吧。 与陇西侯将九原经营成大秦最稳固的基石!” 抬手对黄品挥了挥,嬴政脸上带着不舍道:“知道你急着回去,不再耽搁你了。 记得每月,不,每半月给朕传信一封。” 嬴政如同父母叮嘱即将远行儿女的样子,让黄品再难以抑制那股复杂的情感。 翻身下马双膝跪地,十分郑重的给嬴政叩了三下头,黄品双手紧握那柄天子剑,红着眼眶大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臣,起誓! 大秦前路无论有何险阻,臣必当竭命破之,以使我大秦长耀于世!” 第154章 沉甸甸的责任与压力 蒙毅没有随始皇帝回咸阳城,而是与黄品一同回到了车队旁。 看出蒙毅有再送上一程的意思,黄品本打算出言婉拒。 毕竟城外的第一处传舍离着咸阳正正好好三十里。 再继续送下去,恐怕蒙毅当天都赶不回咸阳城。 但是想到蒙毅可是郎中令。 不谈他与政哥的私人感情,单从职务上来讲,既是皇帝的半个管家又是负责安保的头子。 政哥回城,而蒙毅却还要相送,十有八九是有事情还要交代。 因此到嘴边的婉拒之言,黄品又给收了回去。 并且为了说话方便,特意加快了些马速,将车队给落在后边。 黄品的举动显然是看出来他有话要说,蒙毅感慨的摇摇头道:“如此一颗玲珑心,再如何经营九原,也不及在你朝中之用。” 见黄品没有开口的意思,蒙毅喟然长叹道:“不信你看不出陛下收你为假子之意。 可却还跟个少年一样,闯了祸便要溜走。 你这心思真让人琢磨不透。” 蒙毅的话让黄品先是眉头皱了皱。 显然是他与政哥之间的对话蒙毅没完全听明白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想到位置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蒙毅没有完全听明白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因此黄品皱起的眉头又立刻舒展开。 随后只是对蒙毅咧嘴笑了笑,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 黄品的沉默在蒙毅看来显然是还受之前与陛下辞别的影响。 面色复杂的再次摇摇头,蒙毅拨马靠在路旁停下,从佩囊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黄品,“这是陛下亲自所写,看过以后你只需点头或摇头。” 黄品十分疑惑的接过信件。 按道理政哥该说不该说的,都跟他说了。 完全没必要以留言的方式再来传达旨意或是做出叮嘱。 当打开信件看过里边的内容,黄品的疑惑变为了错愕。 政哥所写的内容既不是下令他要做什么,也不是再次叮嘱。 而是大秦平稳的表面下,隐藏在深处的各种弊端。 太子未立。 朝堂中枢与地方官吏的因繁忙而造成的不堪重负。 耕战之策于一统后的不合时宜。 国制过重抑商的弊端。 大秦因过于重军功而造成治理人才的断代等等隐患,写满了几页纸。 这其中有他之前担忧而又不敢说,更有他从未想到过的隐患。 而这些隐患不管是不是出自于他的启发,或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都掩盖不住政哥的目光深远,以及思想的超前。 他以为政哥不明白,其实政哥什么都看得清楚。 他以为与政哥的共情只是小小的一部分,其实政哥的期望比他还要高。 而且他能知道这些,那是因为踩在了历史巨人的肩膀上。 政哥完全凭借个人的思考,而看到的这些。 尤其是信中末尾所写一南一北两支大军所遇的困境以及这样安排的用意。 这既是护边拓地,也是对内的一种震慑。 关内与一南一北两支大军对六国是合围之势。 这意味政哥的本意根本不是好大喜功,为了虚名而疯狂对外输出。 而是为了快速让六国黔首认同大秦,采取的一种内松外紧的战略。 将信缓缓放下,黄品将目光望向咸阳城的方向,心中重重叹息一声。 难怪之前政哥会说旁人都比不得他懂政哥的心思。 更难怪政哥要寻求长生不老药。 看到众多隐患的人当世没有个不说,这些隐患中很多还是没办法能立刻消除的。 而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剥除,则是需要大把的时间与合适的契机。 偏偏政哥缺的不是耐心而是时间。 收回目光将信递还给蒙毅,黄品用力点了点头后,沉声道:“请转告陛下,我绝对会信守誓言。” 蒙毅没有接过信,而是推了回去,语气复杂道:“陛下叮嘱过,我看不得上边所写。” 顿了顿,上下仔细看了看黄品,蒙毅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有句话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你此次入都虽有波折之事,可事尾却极为欢喜。 不要有悲秋伤春之感,尤其是方才与陛下辞别时的情怯,这不是好预兆。 到了九原最好立刻给陛下传信,省得担心你。” 蒙毅没头没脑的话让黄品一怔。 但立即黄品就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是对政哥的悲伤,结果看在蒙毅眼里成了他生离死别的一种征兆。 对此黄品只能是苦笑两声。 对此没法解释,更不能解释。 黄品只能对蒙毅拱手无奈道:“谢过郎中令的提醒。” 蒙毅摆摆手,磕马走上路中继续上行道:“陛下赐给你的剑,务必要好好保管。 而且以你的聪慧该知晓陛下对你的期望。 天子剑该用时则用,不该用时万万不能用。” 黄品跟上蒙毅,轻抚了几下已经挂在马上的长剑,沉吟了一下询问道:“陛下只是赐剑,并未说此剑的用途。 不知何时该当用,何时不当用。” 蒙毅对黄品的询问很满意,“你能这样问,陛下便可大为安心。” 目光眺望北方,蒙毅笑了笑继续道:“陛下不与你说,就是料到你会问的仔细。” 扭头看向黄品,蒙毅揶揄道:“若是知晓何时能用,那还提早赏赐给你做什么。 视情况决定而用吧。” 收回目光,蒙毅叹了口气道:“我是希望永远都用不上才好。” 顿了顿,蒙毅指向那把天下剑,脸色一正道:“有一处可以明确,此剑你只能用在九原。” 听了这个要求,再想到之前临别时政哥说的话,黄品明白了赏赐这把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九原就是大秦版的特区,用以校验国制有所改动是否可行。 这把剑就是用来堵住有所质疑之人的嘴巴。 不管是谁,有敢瞎咧咧的,直接亮剑打杀过去就好,不用说什么废话。 法子简单粗暴,却极为管用。 可以说从此刻起,他就是九原郡的土皇帝,就连李信这个郡守都不及他的权势大。 不过换做以前只想一心保命时,黄品会对此感到万分欣喜。 但此时黄品的想法已经与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并且还当着政哥的面发了誓。 这把天子剑带给他的则是沉甸甸的责任与巨大的压力。 第155章 让某些人学以致用 将几堆篝火灰烬扒到一旁,再把一块皮革铺到上面,一张张散发热意的床铺就算是大功告成。 王昂率先躺下,盯着夜空看了一阵,又猛得坐了起来。 “你这么快就离开咸阳,我怎么总觉得有些亏。” 朝着黄品掰了掰手指,王昂一挑粗眉继续道:“陛下不但收你为假子,还亲自在城外三十里等着送你。 满大秦也没几个能有此殊荣。 可也正因如此,陛下不该急着让你离开咸阳才对。 更何况赐予的天子剑根本就没几个人看着。 陛下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自从与陛下辞别,你的脸色说不上是阴沉,但却总像是有大事要发生一样。” 目光扫了扫离着不远不近的十几个短兵引起的篝火处,王昂压低声音道:“车队正好被你给扔在了后边。 现在说话方便许多。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宴那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老早就满心疑惑,但一直没机会听黄品细说的白玉,听到王昂的询问脸上的疲惫瞬间不翼而飞,美眸闪动着好奇的目光看向了黄品。 离着不太远的李超虽然没面对面的对着黄品,但同样支棱起了耳朵。 他这一次跟着黄品在咸阳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说是惊心动魄。 他也很好奇黄品到底与始皇帝有了什么默契,才会在宫宴刚结束就离开咸阳城。 蒙毅已经折返回去,跟在身旁的又都是能信得过的。 况且宫宴上发生的事就算他不说,早晚也要流传出来。 黄品这次没什么迟疑,先把经过与几人讲了一遍,随后手上摩挲了几下那柄天子剑,对还处于惊愕之中的王昂道:“不走等着留下挨骂? 郎中令为何要送这么远,你以为只是出自私下的情谊?” 白玉回过神的最快,不过听了黄品的话也再次陷入错愕,“你的意思是陛下怕有人在路上对你动手?” “有这个可能,不过很小。” 将双手枕在脑后,黄品望着夜空上的星星,缓声继续道:“这一次博弈的结果陛下满意,我也满意。 既然已经得了大便宜,再留下碍眼就有些过分。 还是赶紧回九原的好。” “这算是老秦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复起了?”缓过来的李超绷紧个身体,向远处的黑暗中扫了扫,眉头紧皱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甩个车队先行。” “都别胡思乱想了,不会有人在路上对我动手。 即便是有,也是六国余孽要借机搅风搅雨。 不过这也是我为何要甩开车队先行的原因。” 对几人下了结论,看到白玉目光亮的吓人,黄品长叹一声道:“别高兴的太早。 启用老秦人与有老秦人可以启用,这是两回事。 老秦人这几十年断代的厉害,没一处有翘楚之人。 恐怕还需要走上不少的路,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白玉无所谓的抿嘴笑了笑,“只要陛下承认老秦人之前功勋,都该是件高兴的事。” 说罢,白玉俏脸上又带了一抹担忧道:“在宫宴上动手打了那些博士,这仇算是结下了。 即便是你求情免于焚书,今后也肯定会有不利于你的谣言出来。” 黄品坐直了身体,对白玉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求情可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那些典籍的传承。” 顿了顿,黄品冷冷一笑,继续道:“这件事情可不是谁说能完便能完了的。 原本陛下就有意将各路牛鬼蛇神扔到九原。 以那些蠢货在宫宴上的表现,过不多久肯定都会送到咱们那去。 即便是不送,我也会与陛下讨要。 而到了九原,可容不得这些人说三道四。” 白玉先是惊愕了一下,随后俏脸变得极为复杂道:“那些人都是专耍心思的,你再聪慧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把他们给弄过来做什么,他们又能为九原做什么?!” 从腰间佩囊拿出政哥与其说是种种弊端的留言,倒不如说是给他出的一张试卷的书信,黄品对白玉摇摇头,“这些人有用,并且有大用。” 已经凑过来的李超接口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些博士当做烛火,吸引飞扑过来的那些飞蛾?” “我发现你离家陇西侯,心思转得可不是快了一筹。” 调侃了一句李超,黄品轻叹一声道:“你说的只是缘由的一个。 这帮家伙既然这么愿意讲仁德,那就与最需要他们的胡人去讲吧。 也算是让他们学以致用。” 黄品说这番话并非是出于打击报复,而是政哥已经把考题塞给了他。 而以眼下的状况,一板一眼的答题肯定是不成。 只能是先把能答的,全都给答出来。 而九原除了发展军备与地方以外,还能忙活的事就是建立学府。 这既符合政哥将不稳定因素都给放置到一起的心思,也能解决大秦储备人才不足的问题。 毕竟这个时候的儒学还没彻底走样,像淳于越这样的货色只是极少数。 让那些博士亲自试一试有教无类的教学,以及对地方治理上进行一些实操。 不但可以纠正一下逐渐向假大空发展的儒学,经过历练的儒生也会成为真正的可用之才。 而且想要在短时间内能得些可用的官吏,也只能从现有的这些读书人这想办法。 王昂不知道黄品的用意,以为只是在单纯的惩治那些博士,咧着嘴大笑道:“到底是玩心思的才能制住玩心思的。 那帮家伙若是到了九原,估计做梦都会后悔为何要招惹你。” 黄品斜了一眼王昂,“我可不是为了泄愤才要将他们要过来。 今后九原不但会郡学,各县还会有县学。 没有教书的先生可不行,就指望着这些人。” 王昂咂咂嘴,“敢用他们当先生?就不怕趁机起什么幺蛾子? 再者九原郡一共也没多少人家,你办那么多县学有用吗?” 黄品目光望向北方的黑暗,沉声道:“不分胡人秦人,只要年龄适合的孩童都可以过来学习。” 王昂眉头皱了皱,“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可不是谁家都能出的起学资的。” 黄品收回目光,对王昂微微一笑道:“愚民不是强国的办法,只有民智开启才会使国真正强盛。 今后九原不管是什么学,都不收束修,只要孩童们肯来学就可以。” 第156章 蒙恬的用意 越过上郡当年修筑防备胡人的长城,脚下踏踏实实踩到九原的地界。 黄品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去一回间,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可就是这一个多月,他的身份还有想法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按以往的心思去衡量,还真说不上这一趟咸阳之行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 不过看着九原与上郡只一墙之隔,但一侧是良田阡陌,一侧则是长满长草。 黄品不得不收起了感慨。 九原郡现在还只是处于纸面上,说是百废待兴都不算夸张。 而想让九原既安稳又能得到开发,军事上少不了要有动作,钱财上更是不知道需要多大一笔的天文数字。 还是得快些回到安登,与西横一同琢磨出一个九原的支柱产业来。 不过在回安登之前,黄品要先去一趟九原县城。 毕竟他已经被任命为郡尉,九原县城别管筑没筑出来,都得先过去报个道。 而且他也有很多事情需要跟李信商议商议。 收拢了心思后,黄品对跟随的人一挥手,率先朝着九原县的正北方向疾驰了下去。 不知道是恰巧,还是出了什么大事,只跑出去几里,就迎头遇到了李信与涉间。 “只一个多月没见,安登君是愈发有公子的样子了。”打趣了一句,李信挥手打断要下马行礼的黄品,“今后上将军的幕府会搬到九原县,别再往上郡去扑个空了。” 听到李信说话的语气,黄品长舒啊一口气,“就是搬个幕府的事,至于让您二位凑到一块? 另外您耳朵可是够灵的,咸阳那些小事这么快就给知晓了。” “你管那叫小事?” 一旁的涉间忍不住接口了一句后,嘴角抽动着继续道:“你再去一次咸阳,估摸我与陇西侯就都要听命于你了。 另外我们可没与左相掰手腕的本事,更没胆子在宫宴上大打出手。” 如同第一次见到黄品一样,涉间嘬着牙花子道:“陛下居然没治罪,反而收你为假子。 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您可别乱说,我可没跟左相使过什么手段那都是误会。”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即便李信与涉间不算是外人,黄品也不打算承认。 开口解释了一句后,黄品立刻转移话题道:“虽说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公子,也不必劳烦您二位一同过来迎接吧。” “去了一趟咸阳,你小子的脸皮倒是变得厚了。” 调侃了一下黄品,李信脸色一正道:“还不是跟月氏那边有关系。 上将军特意将整个左军给调到了九原与北地两郡。 既避免与月氏联合时调兵麻烦,又能时常巡边让匈奴人消停消停。” 黄品眉头一拧,对这个含糊不清的安排追问道:“与月氏联合出兵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巡边是怎么个说法,是按山北的戈壁巡,还是往北挪挪。” 涉间先是咧嘴笑了笑,随后接口道:“就知道你小子会仔细询问。 如何巡边全看九原这边的情况如何。” 顿了顿,涉间脸色一凝的继续道:“从代郡那边逃难的胡人口中得知,匈奴现在在漠北搅得翻天覆地。 短短的半年间,已经吞掉了一半的漠北部族。 明年这个时候恐怕又会恢复之前的盛状。” “上将军与武城侯现在都在代郡那边?” 询问过后看到涉间点头,黄品明白了蒙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胡人的状况就在眼前。 而左军相当于一把锋利的刀子,挥出去便能打断匈奴部的吞并。 但有没有力气将刀子挥出去,则要看九原自身。 至于单纯的沿戈壁巡边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选项。 左军差不多有四万人马,让他们干更卒的活计,既是浪费人力也是同样在浪费米粮。 想到这,黄品苦笑道:“上将军真是太高估九原了,这活计属实不太好做。” 李信撇撇嘴道:“若是这活计好做,我用得着急着到这里来等你。” 黄品目光眺望满眼的长草,沉默了一下询问道:“各县的庄稼长势如何。” “眼下看倒是不错,可离着秋收还有小三个月,这期间有没有灾谁也说不准。” 应了一句,李信挑起眉头道:“你是打算秋收后再动手?” 黄品对李信摇摇头,“将手深入漠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品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九原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到漠北转悠一圈。 而促使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并非是要学霍去病来一出封狼居胥。 毕竟现在的匈奴还不是吞并了东胡与抢占了河西走廊的匈奴。 即便深入漠北,也取得不了霍去病那样的功勋。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这也许是出兵的漠北的最后机会。 一旦错过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将精力放到平叛上,对外则是有心无力。 而且这时候也是遏制匈奴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便只能眼见着匈奴成为庞然大物。 另外,整个北方边境四处都在用人,可蒙恬还是先把人给派到九原,而后通知他原因。 摆明就是让他与李信没办法也要琢磨出个办法来。 但深入漠北,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说进去就进去的。 前期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草原上的局势,不说摸得清清楚楚也要知晓个大概。 不然冲进去遇谁杀谁,只会加速让匈奴做大,让不服的那些部族投奔过去。 其次就是出兵人马的辎重问题。 而这又牵扯到一系列的战略与战术目标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情报做支撑,同样没法做出有针对的准备。 而想要搞到足够的情报,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半年的时间能将草原的形势给摸个大概都算是快的。 迁徙过来的老秦人暂时指望不上,郡内的更卒任务也极为繁重。 能插入漠北的,只有涉间的左军。 等待消息的这个期间,他不得不养着左军。 李信对黄品的所答非问很不满意,等了半晌见还是不作声,脸色不善道:“这就说完了?” 黄品无奈的耸了耸肩,“我说明天就出兵,您觉得这现实吗? 不得先搞清楚状况再做决定。 再者您才是郡守,这样的大事您用不能什么都听我的。” 李信撇撇嘴,“陛下赐给你天子剑,你当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拍了拍腰间的佩囊,李信朝着黄品扬了扬下巴,继续道:“陛下给我的传信就在这里。 九原到底谁说了算不要紧,要紧的是把该干的活计都给干好干完。 少在那藏着掖着的,有什么心思只管说出来。” 第157章 黄品对九原的安排 将几团晒干的艾草引燃放到身旁用以驱赶蚊虫,李信还是有些不死心的看向黄品,“真就这么干等着?” 黄品明白也理解李信的心情。 虽说留在九原的屯军本就是左军和左前军,但这些屯军是用来筑长城和筑路的。 蒙恬将涉间给安排在九原,并且留下个可脱产的口子,属实是李信的一次机会。 虽不能亲自上马搏杀,可至少对左军却能光明正大的进行一些安排。 可有些事情的进展并不会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面对李信的询问,黄品只能无奈的回道:“您是领兵的出身,大道理不用我讲。 甚至是我比您更急,可对漠北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随意就出兵。” 李信长叹了一声,扫了扫卧在远处篝火旁的涉间,嗓子低沉而复杂道:“听超儿详细讲了你在咸阳之事。 不管是购买丝缯,还是与李斯交手,都可谓把朝堂搅了个天翻地覆。 李斯在军中虽没什么至交,但早晚会把这个颜面找回来。 我怀疑蒙恬能给留这样一个口子,未必就不是陛下的意思。” 黄品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陛下不会急于这一时。 是上将军知道陛下的心思做出的相应安排。 若是真这么急迫,陛下也不会赐给我天子剑。” 李信盯着篝火看了半晌道:“陛下的心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而且高台也已经给垒起来了,若是拖沓下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黄坡无奈的揉了揉脸颊,轻叹一声道:“您这是怪我把您给牵连进来了?” 李信扭头剜了一眼黄品,“说得什么混账话。 若是真怕牵连,我就不会这么急迫。 再者,李斯是左相又如何,他敢使手段就不要怪别人还回去。” 说到这,想到长子李超说收的丝缯都献给少府,李信压住笑意继续道:“你能使手段把李斯给压得无可奈何,就一定能琢磨出对付胡人的办法。” “看来您真是手痒的受不住了。” 朝着西北边努努嘴,黄品脸色一正道:“离着冬日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半年。 咱们的防线都是在几山的西东南,肯定会有小部胡人又迁回来。 先拿他们试试手吧。” 李信撇了撇嘴,“你走得这一个多月,倒是陆续有胡人迁回来。 问题都是些几百人的小部族。 而且都主动寻求大秦的庇护,献上的马匹牛羊。 若是动手,今后哪还会有胡人敢降过来。” 听李信这样说,黄品眉头猛得一挑,“现在已经有胡人主动投靠过来?” 李信点头道:“高阙塞、安登塞以及祈福塞那边都有。 涉无疾已经带人过去逐一勘察。 若是有漠北逃离过来的,完全没必要等那么久。” “有胡人投奔过来倒是件好事。”摩挲了几下下巴,黄品还是摇头道:“九原底子实在太薄,还是先等等再说。” 李信眉头拧了拧,“怎么感觉你好似不看好左军突入漠北。” 黄品摆摆手,“不是不看好,是各方面都还准备的不足。 说个最简单的,左军是左军,老秦人是老秦人。 到时候胜了功勋怎么分?败了责任怎么承担?”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开门见山的继续道:“您已经用不着功勋来证明什么。 我虽赶不上您,可若是算上其他方面,也差不多如此。 这么急着进入漠北,不管是胜还是败,都显不出老秦人来。” 重重的叹息一声,黄品对李信无奈道:“不管您爱听不爱听,年轻一辈的老秦人现在真是没个能扛旗的人物。 不经过磨砺,就算把功勋塞到他们手里,他们也把握不住。 深入漠北除了打乱匈奴,也该当做是对老秦人的一次选拔。” 李信并不赞同黄品的说法,沉声道:“老秦人有你牵头就已经足够。 而且陛下如此看重于你,也是因为你处事不惊,能快速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然为何要急匆匆让你回来。 今年若是不能出兵漠北,明年恐怕就轮不到咱们九原这边单独出兵了。” 见李信误会了政哥的安排,黄品再次摇摇头,“陛下赐了天子剑,今后九原便不缺出兵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黄品最终还是没把政哥留给他的信件拿出来,只是沉声继续道:“我急着回来,是想让九原变得与其他郡地有所不同。 避免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说到这,黄品抬起目光与李信对视道:“我们要忙得事情,绝不仅仅是对漠北用兵。” “让九原变得与其他郡地不同?”李信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猛得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的意思是九原如何经营,完全凭你的意思来?” 不等黄品应声,李信连连用力点头继续道:“原来陛下赐给你天子剑是用在这上的。 更难怪要收你为假子。 若是没有这两样挡着,恐怕由着你的性子来,九原都能闹翻天。” 对李信的惊呼与感慨,黄品不但并没有任何得意的样子,反而长叹一声道:“您是郡守,大方向还是由您掌控。 而且如果知道接下来小子要做什么,您就乐不出来了。” 李信捋了捋胡须,戏谑道:“没天子剑的时候,也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现在你握着陛下给你的天子剑,我这个郡守更成摆设了。” 收了调侃的笑意,李信扬了扬头,脸色一正道:“说说你接下来让我乐不出来的打算。” 黄品边理顺思路,边缓声道:“修筑的边墙要停下来。 九原各县对应的迁徙黔首数目,也要派人到内史郡仔细核对,并且记录籍册。 各县已经耕种的耕田数目,也同样如此。 更卒与刑徒改筑边墙为筑城筑路。” 李信眉头一拧,“你这样的安排,只不过是换个轻重缓急而已。 况且九原的边墙无需借地势,有牛马犁土,又有乌炭煅烧,边墙修筑的可快上不少。 即便你不提,我也想说边墙可以缓一缓,先把各县城与路给修筑了。” 黄品咧嘴笑了笑,缓声道:“虽然没得来交接,但墨门的钜子肯定是由我来担任。 今后九原将是墨门宣扬学说的道场。 其他各学会一同过来跟着,帮着墨门修改不合适的学说之处。 但这个过程不会很快,没个几年恐怕是改不完。 我也会与陛下申请将那些博士要到咱们九原来。 而接待这些学士,恐怕得您出面。 还有一点你没理解对,停止筑边墙的左军将有至少半数不再做其他任何的活计。” 李信眼角一阵狂跳,“九原的不同,就是成为藏污纳垢之地?” 想到这个安排有可能是始皇帝之意,李信压下郁闷道:“还有半数的左军停下来什么都做,你是什么样意思?” 黄品耸耸肩,“随时都有可能出击,总不能使力还是舞动铁锸那样。 得先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使刀剑使得再顺手起来。” 第158章 搞钱是第一位 黄品与李信交谈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涉间对两人的交谈听得清清楚楚。 心中惊骇的同时,也解开了涉间很多的疑团。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没思虑明白的地方。 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半晌,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明白。 涉间索性不琢磨了,猛得起身凑到了黄品与李信跟前。 “你们这一侯一君,真是不想让人睡觉。”笑眯眯的调侃了一句,涉间将目光看向黄品,“九原今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半数的左军你又打算安排到哪去活动筋骨。” 黄品嘿嘿一乐,“还以为您能停多久,还没怎么说就忍不住过来了。” “还没怎么说?”一双牛眼在黄品身上扫了扫,涉间故意装作要离开的样子道:“我可有些不敢听了。” “敢不敢听您现在都已经上船了。”往篝火里填了根木柴,黄品似笑非笑的看着涉间继续道:“您就不想想为何不是右军的苏将军,前军的韩将军,或是后军的左将军过来,而偏偏把您和左军给派来了。” 李信听了眉头一扬抢先道:“你的意思是九原是陛下特意……” 李信后边的话虽然没说,但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涉间有些难以置信道:“这要是出事,一窝谁都跑不了,陛下能是这个意思?” 黄品啧啧了两声道:“您都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总是不相信呢。” 将目光在李信与涉间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黄品脸色一正道:“九原就是陛下给老秦人的自留地。 我在咸阳期间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听闻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至于会不会发生一窝谁都跑不了的事,暂时不用担心。 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就能报九原无事一天。” 李信先是与涉间对视了一眼,面色极为复杂道:“老秦人固然为大秦流过血,可曾经也做过错事。 陛下他………” 黄品不是爱出风头火势张狂的性格,但是咸阳之行后整个局势已经由不得他退缩。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抬手指了指的心口,缓声道:“有两个缘由。 第一,是因为我的出现。 安登君也好,大秦假子也罢,除了陛下对我的青睐,也是在让我代表老秦人与关东士卿和缓下来。 因此看似陛下连二连三的安排很是激烈,其实对关东士卿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不然我不会那么容易离开咸阳,左相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善罢甘休。 第二,大秦的官吏已经开始后继乏人。” 说到这,黄品再次看了看两人,长叹一声道:“大秦之所以能兴盛,得益于他国的客卿。 但一统后,显现的弊端也是出自客卿。 这世上除了老秦人甘心为大秦不顾一切的付出,别人都不行。 大秦律法在六国之地推行的缓慢,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信眉头一皱,目光紧紧盯着黄品道:“你的意思是有朝臣会反?” 黄品摇摇头,“朝臣未必会反,但对于大秦的忠心终是赶不上老秦人。” 涉间听得身上凉嗖嗖的,看了看李信,接口道:“不会是连上将军也信不过吧。” 黄品看向涉间无语道:“您往哪想呢,若是连上将军都信不过,大秦还能有好吗?!” 李信斜了一眼涉间,撇嘴道:“你也就是一个莽夫了。 蒙恬主北境兵事,蒙毅郎中令日日伴着陛下,怎么可能信不过蒙家。” 将目光挪向黄品,李信双眼略微眯了眯道:“陛下是什么心思,我们不去揣测。 就按你说得九原是启用老秦人之地。 但你之前说的与其他郡地不一样,我怎么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顿了顿,李信看了看黄品,又看了看涉间,脸色一凝道:“咱们三人当中,其实只有你算是半个老秦人。 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直说到底要如何经营九原。” 回来的一路上黄品没少琢磨政哥为何给了他一个郡尉的官职。 除了是照顾李信外,也是在将李信当做九原的压舱石。 他与李信的关系,政哥早就摸得清清楚楚。 天子剑根本不可能用到李信身上,他的一些举动或是举措必然要与李信商量着来。 既然怎么也绕不过李信,还不如将初步的打算说一说。 想到这,黄品对李信笑了笑,道:“其实我的打算很简单。 第一是要办官学。 估计秋收时那些百家学士怎么也能到九原了。 学说能不能宣扬不重要,但他们都识字。 到时会从郿县过来的老秦人中挑选些头脑活泛些的去跟着学字。 识字后再找人教授如何为官,如何为吏。 讲解治理地方时,遇到的各种实际困难该如何解决。 第二就是办军学。 同样从郿县过来的老秦人中挑选人手,教授屯长、百将、五百主的统兵之道。” 略微顿了顿,黄品对李信不好意思的再次笑了笑,“不管是学军还是学政,两年的时间内必需为可用之人。 这些恐怕都要由您来操心。” 李信惊得抽了阵凉气道:“官学那是该立在咸阳的。 兵家之道更是没人会这样教授,也没人敢如此去做。 在九原立这两学,不说陛下会不会同意,你是怕没把柄交到有些人手里?” 黄品摩挲了几下腰间的佩囊,缓缓摇头道:“有家学的看不清县里的吏员之职,愿当的又没这个学识。 全靠从军功获取爵位的军卒而任命县里官吏,已经应付不了大秦眼下的状况。 而且军阵对敌与治理乡里完全不是一回事。 想要解决眼下这个窘境只有如此。 两学学院的院长由陛下名义上来担任 教授的都是天子门生,有些人便说不出什么。” 李信神情凝重的思虑了一阵,先是微微颔首,随后沉声道:“既然你打算以陛下为师。 学子便不能单从郿县的老秦中挑选。 至少是关内的几郡,有良人愿学的都可以从中挑选。” 黄品耸耸肩道:“我只是提个大概,具体的由您来操持。” 李信再次琢磨了一阵,捋了捋胡须,疑惑的问道:“这些米都让我忙活,你要干什么?” 黄品眨巴眨巴眼睛,摊摊手道:“哪一样不需要财帛去支撑。 九原又是新立郡地,哪来的赋税可调用。 我当然是要忙着去搞钱。” 第159章 人手不够 一个半月的时间并不长,但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再次踏上安登的地界儿,黄品心中不由出生一种既放松又紧迫的矛盾心情。 回到还是一片帐篷的安登县城,看到正在河边抄纸浆的西横与家臣,黄品的这种矛盾的心情才消失不见。 “李超,现在安登县归你管,先去查看耕田。” 目送着李超兴高采烈的离开,黄品对白玉一挥手,“我这边先跟西横商量些事,晚些可能还要去安登塞。 一路疲累,你先回帐歇息吧,不用等我。” 白玉望了望已经从远处河边赶过来的西横,迟疑了一下道:“你别把人给吓唬坏了。” 一旁没急着回祈福塞的王昂两眼一亮,嘿嘿一乐道:“这个活计我愿意做。” “我吓唬他干什么,又不是他惹出来的事情。”应了一句白玉,黄品翻了一眼王昂道:“还想要甲吗?若是不要随你怎么吓唬。” “这一趟咸阳城走得如何?” 听到西横的笑问,黄品与白玉会挥挥手,迈步迎了过去,“不如何,若是你跟着一起去了,怕是要被吓死。” 带着小跑过来的西横没料到黄品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先是满脸疑惑的对王昂拱手行礼,随后询问道:“在咸阳出了什么大事?” “确实出了大事,而且还不是一件。” 从佩囊里掏出一块黝黑的腰牌抛给西横,黄品撇撇嘴道:“但最恶心的就是跟墨门有关系。” “这不是钜子的腰牌?” 西横对腰牌极为熟悉,只是简单看了两眼就递还给黄品,脸上的疑惑被兴奋所代替道:“都接了钜子之位,还随意说笑。 还有钜子剑呢,老钜子没把那个给你吗?” 黄品似笑非笑道:“我若是真有功夫找他接了钜子剑,恐怕就会再发生一件大事。” 率先迈步朝着河边走过去,黄品脸色一正道:“你送往咸阳的消息,被你那位靠钜子一字不差的禀报给了陛下。 我接钜子之位,成了陛下给的册封。 而且墨门还接下了一个极为棘手的活计。” 给老钜子传信都写了什么,西横再清楚不过。 而且黄品再是爱说笑的性子,也不会拿这个说笑。 这让西横的脸色不但瞬间变得煞白,心口也如同被重锤给捶打了一下,又痛又闷又沉。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难过也没有用,而且这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老钜子这个样子,也让所有墨者都得以解脱。” 黄品老早就料定知道这个消息后,西横必然会受到打击。 不过眼下没给他自艾自怜的工夫,简单的劝慰了两句,黄品停下脚步看向西横继续道:“墨门虽然名义上交到了我手中,其实真正管理墨门的还是你。 最好收起那些无用的心思,接下来你要忙的事情多不胜数。” 西横大口喘息了几下,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语气带着乞求道:“能不能不把这个消息传扬出去。” “我对墨门如何你最清楚。” 轻轻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面色平静的继续道:“你的要求对我而言不难。 可若还是出了老钜子这样的事情该当如何?!” “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是再有半分对不住你的地方,所有墨者当遭天谴。 而且你既已经为钜子,必当……” “翻来覆去的这些说辞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 打断声音都变得沙哑的西横,黄品再次迈步,边往河边走边开口继续道:“我不用你保证什么。 墨者今后再有不听号令者,墨门真就没有必要再存于世上。 我有没有将墨门抹除的能力,你心里该清楚。” 挥手打断要开口再次保证的西横,黄品语气变得缓和道:“有关老钜子的事就此揭过。 墨门要忙的事情很多,没工夫纠结在这上。” 朝着身后的王昂指了指,黄品继续道:“今后黄、王、李三家与少府合营纸张的买卖,得有个人到那边去造纸。 你从子门那几个小子里挑个可靠的派去咸阳找白婴,操持造纸的事宜。 我的那份获益里,会有一半划归给墨门。” 扭头看向王昂,黄品朝着河边的造纸作坊努努嘴,“连你兄长给的印信都没用上,王家便鼎力跟着购买丝缯。 怎么也得让你看看纸张是怎么弄出来的。 晚些的时候我带你回安登塞,把你惦记良久的甲胄给你。 自己先过去看看纸张是怎么弄出来的,省着太亏了王家。” 王昂本就不愿意听黄品与西横墨迹墨门那些烂事,扬了扬大手便快步走了过去。 黄品没想到王昂会这样干脆,把人家给支开倒是显得他有些小气了。 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黄品看向西横,“玻璃那边如何了。” “板已经压出来了。” 目光扫了扫左右,西横敛了敛心神,压低声音继续道:“玻璃作坊交给了墨房。 有了铁范后,一尺大小不到半扁指厚的已经烧了千块出来。 退火后都用冷水与滚水轮翻浇过,保证可用。” 黄品粗略盘算了一下,千块左右足够把咸阳宫的殿门与窗子换成玻璃的。 但是到底要不要送到咸阳去,黄品有些犹豫起来。 之前打算安登县城筑起来后,他自己的宅院也制成玻璃窗的。 还是借着西边商人这个理由,再给政哥送去些,可以用的光明正大。 不过这次去咸阳惹得事不小,再这么弄很容易被人举报他有僭越之罪。 政哥或许不会在意,但也不能总给添麻烦。 而且他在九原越是经营的成功,甚至是护得大秦越是周全,今后遭受清算的可能性越大。 政哥能容他,其他人可未必。 在这个讲究等级的年代,这就是翻后账的最佳把柄。 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黄品将目光远眺向北边的阳山,沉思了半晌突然开口询问道:“虎门的弟子有多少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可靠,万分可靠,你有钜子的腰牌,必当可靠。” 先是连忙应了一声,西横脸色变得略微颓然与扭捏道:“你知道墨门大不如从前,虎门弟子如今只有百二十人。” 顿了顿,西横又连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人数虽不多,可却并不比屯卒的锐士差,甚至在单打独斗上还会略胜一筹。” 黄品略微摇摇头。 想要多一个进项,甚至是成为九原的支柱产业,一百二十人差得实在太多。 看来还得从阳夏那边各郿县的老秦人这两处继续摇人。 第160章 蔬菜大棚 “虎门的弟子估计快过来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黄品的沉默让西横心中有些没底,主动替虎门弟子争了一句,略微紧张地继续道:“可是准备要给族亲报仇?” “我从来没说过我的族亲是被胡人所戮,不要再乱猜了。” 被西横一打岔,黄品也不打算再琢磨人手的事。 决定不管要弄什么,都先可着眼下能干的先干了。 随意的应了一句,黄品将目光投向东北的方向,对西横道:“水碓的事开始忙了吗?” 西横摇摇头,“还没开始修筑,不过地方已经选好了。” 黄品收回目光看向西横,“选的哪条河。” “从大河北向流出的十丈河。” 看到黄品的眉头微微皱起,西横赶忙解释道:“南河水过急,且河岸每年都要略微挪动一些。 北河又离阳山与边墙有些近,若是选不好地方,容易受山上的大水冲击。 其他南北的河不但同样如此,河面也不够宽。 除非是从大河再开一渠,不然没有比十丈河更合适的。 而且从谷路运送过来的物料,离着十丈河也最近。” 黄品抬腿用力捻了捻脚下的青草,没有立刻应声。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有一些像是引水的水车、冶铁鼓风的水橐或是舂米用的水力装置。 但是华夏这个族群与别处的人不一样,凡事都以农业为主。 水力装置过多的设置必定会影响到天地的灌溉。 而十丈河虽然是以河面宽十丈得名,但那只是与黄河的接口处宽十丈。 一路向北流向安登塞不远处的那处大泽,河道则是愈发的收窄。 阳山离着十丈河的河口可不近,总不能真把水力锤给弄到那。 心中反复衡量了一阵,黄品对西横一扬头,“十丈河不行,离着安登县城太近。 在阳山最陡处的北河河岸筑水碓作坊,山洪冲不到那。 从安登塞出来的物料还可以借着北河直接运过去。” 西横犹豫了一下,微微摇头道:“可那里也是最好的耕田之处。 水碓可不是建一处两处,而且冶铁炉或许也要修筑一些。” 黄品摆摆手,斩钉截铁道:“就在北河那边修筑。” 想了想,黄品蹲下身子,用短刃在地上画了一个玻璃大棚的简易图,“离着水碓作坊远些的旷野不用来种田。 修筑只有后墙与两侧山墙,顶部与前部搭上框架再铺设玻璃的屋舍用来种菜。 春夏之季玻璃可以卸下与寻常一样。 到了秋冬之季再将玻璃装上。 咱们这里不缺乌炭,挨着后墙砌上一溜的火墙。 到时候屋舍内会与夏季一样,种的菜一样会长出来。” 抬头看了看西横,黄品微微一笑,继续道:“菜可没有庄稼吃水,旁边的水碓影响不大。” 西横并没有应声,而是盯着地上的简易图石化在了当场。 过了好一会儿才脸上的肌肉狂跳着喃喃自语道:“玻璃我没烧制,板片也听你说过可以装门穿上,火墙火炕更是同样会砌。 可怎么就没想到能这样用来耕种呢,怎么就没这个心思呢。” 黄品对西横这副样子已经习以为常,抬手轻轻推了推,拿着短刃继续在地上边画边道:“别嘀咕了,现在法子给你了,想着怎么盖起来才是正经事。” 回过神的西横跟着蹲下身子,兴奋的两眼亮得吓人道:“你问虎门的弟子,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他们不但武艺出众,种菜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以放心交给他们。” 停手看了看西横,黄品略微叹息一声道:“玻璃不能传出去,又打算冬日里靠着鲜菜多个进项。 不管是守着的还是种菜的都缺人手。 不是信不过虎门的弟子,而是今年只能先把屋舍盖起来,估计种不了多少。” “你要把种的菜售卖出去?” 下意识的疑惑了一句,西横挠了挠头道:“可在九原你卖给谁啊? 若是贩运到远处,冬日里虽不能烂掉,可却也要受冻,没了先前的口味。 即便不受冻,一般的人家也吃不起冬日里的鲜菜。” 黄品朝着北边与西边指了指,“指着九原别想卖出去一根菜,我是打算卖给山那边的胡人。” “卖给胡人?” 低声嘀咕了一句,西横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这还真行。 能迁回来的胡人应该与匈奴部的关系不近,折损应该不算大。 但是卖给他们得赶在冬日最冷之前。 不然这些胡人的牛羊很容易受了雪灾而冻死饿死。” 听了西横的话,黄品微微一怔。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河套地区如今落入了大秦的手中,胡人临近冬日便再没法迁到这边来。 没有阴山阻隔冷空气,漠北胡人的冬天要格外的难熬。 而通过与王昂李超等人的闲谈,得知在山南筑城长城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原先他以为长城的主要作用就是让草原上失去深入中原作战的能力。 一旦突破长城,只要这边应对的快些,将缺口给堵住。 面临后路被断的风险,草原人就不敢过于深入,至多在边境快速掠夺就撤回去。 但真正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防止胡人牛羊的迁徙。 牛羊迁不过来,胡人就是无根之木,即便突破了长城也站不稳。 而且北边冬天恶劣的自然环境,也会让胡人生存的更加艰难。 用大自然的力量来消耗胡人,从而顾不得南下。 如果胡人的牛羊真被冻死太多,不但他的菜没法卖,九原的边境还会多出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另外,迁回来的这股胡人也十分鸡贼,先送了牛羊过来归附大秦。 真遭了灾,大秦这边不救助还不是那么回事,救助又要真金白银的往外掏钱掏米粮。 本来要忙的事情就多,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皱着眉头仔细琢磨了一阵,黄品决定抽空要到那些部族去走走。 涉无疾年岁毕竟大了,去各部估计也只是粗略的转上一圈。 另外李信也没给定下个具体的章程,安置的方法太过粗糙。 想到这,黄品用短刃将齿轮画得完整后,对西横道:“菜的事以后再说,看到我画的这个了吗?” 西横点点头,“这不就是转轮吗?你要修筑大墓?” 黄品虽然惊讶西横认识齿轮,并且已经得到运用,但他现在没工夫关心这个,摇摇头道:“别的用途我不在意。 我要用这个制出一个千斤以上的锻锤,用水碓推动着锻打铁料!” 第161章 相信我,五年后你会这这个决定而感到庆幸 身为大秦时代的工科男,在黄品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西横就明白黄品弄得这个水碓要做什么。 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齿轮图看了半晌,西横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千斤重锤得劲道大到无法想象,碎石碎粉简直不要容易太多。 抬头将目光投向黄品,西横声音发颤道:“北河离着铁石之处不远,虽然来回折腾了些。 可碎粉却不知道快上多少,此处一年怕是要冶出铁料不下五十万斤。” “这就把你高兴的哆嗦了?” 用短刃在齿轮的简易图上点了点,黄品继续道:“铁料只是一方面。 水碓带起的锻锤力道不但大,而且力道均匀且日夜不歇。 你懂锻铁,只是落锤砸上几次就能摸轻力道。 不管锻打百炼精铁,还是锻打长刀与甲胄的甲片,快的不是一点半点。” 将短刃竖起对西横一晃,黄品脸色一正道:“现在是盛夏,到了上秋的时候,水锤至少要立起一座。 明年的一年光景,不但骑士的重甲至少两千套,战马的马甲也同样要这个数目。” 西横想象了一下人马全都披了铁甲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个哆嗦,“这样的骑士怕是轻车都难以抵挡。” 压住兴奋用力喘息了几下,西横对黄品微微摇头道:“只要锻锤立起来,甲片锻打肯定容易至极。 但是光锻打出来还不行,打磨才是重头,极为耗费功夫。 我不敢保证一年内能打造出这么多的甲胄出来。” 黄品将短刃一抛,横着握住刃面,将刃柄在西横的头上敲了一下,“你那心思不会转弯吗? 锻打都能靠着河水的推力,打磨就不能了? 造纸时搅拌草料的铰刀你没给弄出来?” 再次抛了一下短刃,黄品握住刃柄后顺着齿轮画了两个传动的简易图,“这与鼓风的水橐没什么大分别。 只要能带着动起来,装着打磨砂石的大釜就能跟着摇晃。 只要大釜够大,一次往里扔一套甲胄的甲片都不是难事。” 说到这,黄品眉头挑了挑。 这怎么有些造枪造炮的节奏。 后装的火炮弄不了膛线啥的,但前装的铁炮绝对可以借着水力推动的探头把炮膛打磨的光滑。 但想到这会儿熬硝好说,可纯度高的硫磺根本没处大批量去弄。 黄品皱着眉头摇摇头。 光有炮没有足够的火药也是白扯。 起身朝着西边望了望,黄品用力握了握短刃,月氏必须尽早拿下。 河西走廊应该有高纯度的硫磺矿,即便没有再往西的南北疆也肯定有。 不过想要拿下河西与南北疆,需要先应付下来项羽和刘亭长才行。 转回身朝西横招了招手,黄品沉声道:“给你指点到这,玻璃屋舍与水碓锻锤能不能弄出来。” “都把饭食端到嘴边,我再吃不下去还不如一头碰死。” 盯着地上的简易图又看了两眼,西横起身边抬脚将图抹平,边对黄品继续道:“造纸不难,那边完全可以交给你的家臣。 玻璃屋舍也不难盖起来,交给墨连领人去弄就可以。 但玻璃那边恐怕单靠墨房不够用。” 黄品明白西横话中的意思,想了想朝着营帐那边一指道:“这个你跟白玉商量,看她是什么意思,玻璃作坊是给她的。” 西横先是点点头,随后咧嘴笑道:“那我便只专注水碓之事。” 掰着手指算了算,西横一挑眉继续道:“初锤必然不太结实。 不过胜在够大,随后可以逐一锻打合用的精铁锤。 两月的工夫足够将水锤立起来。 而北河靠着阳山不远,冬日里不似南河那样全都封冻。 若是打磨的水排管用,你说得数目还真不是多大的难事。” 黄品指了指被西横脚下被抹掉的齿轮简易图,“那两个转轮必须要铸成一大一小。 并且带动锻锤的时候,小转轮要与水车最先连接,其后带着大转轮带动锻锤。” 西横先是一愣,挠了挠头道:“这有什么区别吗?为何一定要这样。” 黄品想要给解释一下,但是张张嘴又不知道该从哪说。 跟这货讲杠杆公式与原理纯粹是想不开。 略微琢磨了一下,黄品一扬手道:“小带大转得慢,但力道大。 大带小转得快,但力道小。 这个你可以先用木料多打造几个试一试。” 顿了顿,黄品放下手道:“咱俩都还有不少的事要忙,转轮的事你记在心里就好。 墨门要在九原大肆宣扬,除了墨安还有谁得嘴皮子最利索。” 西横眨巴眨巴眼睛,试探道:“不是改学说才是主要之事。 大肆宣扬不太好吧。”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心思还算转得快,能拎得清哪头轻哪头重。 不过这次你们堪比是奉命宣扬学说,不要太过担心。 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搞清楚。 学说宣扬只是个名头,组建护卫总坛的虎门才是主要的。” 与西横的目光相对视,黄品沉声道:“再往下还用我细说吗?” 西横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语气颓然道:“你是钜子,墨门的名声没了,相当于你的名声也没了。 是不是再仔细想想,换个不这么烈的法子。” “不那么烈的法子?” 轻声呢喃了一句,黄品目光先是变得复杂,随后改为坚毅与坚定道:“除了白玉,你与我接触的最久,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 我怕死,更不想死。 但这次咸阳之行见过陛下后,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我这条命算是给了大秦。” 将目光投向南边的方向,黄品像是发泄一般语气狠厉道:“大秦于后世会有多璀璨,只有我知晓! 始皇帝之功到底有多大,更是没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既然我入了大秦,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无比耀眼的大秦最终成了传世一统的祭品!” 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青草,黄品转过身看向西横,苦笑了几声道:“是不是觉得我有些疯癫。 是不是更觉得我已经回到了九原,不必再那么阿谀奉承。 可不管你怎么想,怎么去认为,事实就是这样。” 西横确实被黄品突然的样子给吓了一跳。 以往他只是从黄品身上感受到过若有若无的那股聪慧远超常人的高人一等之感。 这样急迫甚至是说得上是忧心焦虑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过他并不认为这番话是在阿谀奉承。 乱战几百年的各国能最终被一统,再怎么夸赞都不算过分。 而且惊讶过后,他也觉得这份忧心焦虑让黄品更像是一个秦人,或者说真正成为了一个老秦人。 “秦人哪有不在意大秦的,这算什么疯癫。” 轻笑着应了一句,西横对黄品拱拱手,语气郑重道:“你的聪慧绝不是只依仗着家传的工道。 既然你认为大秦今后会有祸乱,那就一定有。 此外,你如今是墨门的钜子,你觉得以墨门为饵没有不妥,那便没有不妥。” 拍了拍胸膛,西横脸上带了一抹骄傲道:“我这个西可不是东西南北的西,而是西氏的西。 虽然曾大父时便离开了郿县,可终究也是老秦人。 忠国护国的路上,你并不孤单。 吩咐我的事情,只要还有口气在,必当死命去做。” 黄品目光稍稍露出一抹异样。 他没想到高压之下只是发泄吐槽了两句,竟然意外的收获了西横发自肺腑的效忠。 想到这,黄品抿了抿嘴唇,用力在西横的肩头拍了拍,“相信我,五年后你会为今天的决定而庆幸。 若是大秦压下了那股乱流,或许今后你我还会被记入史册。” 第162章 成不成都无愧于心 “哎,这路怎么这么平整,你是怎么筑的,到时回祈福塞我也弄一弄。” 有牛马可以借力,外加边墙其实就是一道夯土墙。 甚至是遇到地势不好取土的地方,可以直接堆一堆儿石头,只要牲畜过不来就好。 远不是明代的那种砖砌长城,而且也不要求上边可以并排跑几匹马。 宽度大多都在三米左右,离远了看跟后世的小河堤有些相像,根本谈不上什么雄伟壮观。 因此安登境内的边墙修筑的十分迅速。 除了一部分人手带着牛马被李信安排到临近的县过去继续筑边墙,大部分人手都开始着手筑路。 而黄品在冬天就开始准备水泥,铺的自然是水泥路。 笔直平整且硬实的灰白色路面不但极为显眼,走在上面更是省力舒服的不行。 硬说哪里不好,就是被日头一晒地面略微有些发烫。 不过这对于秦人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毛病。 没有哪条路能让大车走得这样平稳,也没有哪条路走完,能满身落不了多少尘土。 第一次见到这样路面的王昂,自然惊异的不行。 越听马蹄敲打在地面上的脆响,越觉得悦耳。 平整的如同刀削的路面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恨不得下马在上面来回翻滚几下。 而他跟黄品的关系,自然没必要藏着掖着,踏上水泥路只走了片刻便开口询问。 黄品见惯了后世的柏油路,对水泥路没太大的感觉。 而且只铺了将将二十里,除了略微有些惊讶这么快便开始铺路,算不上有多欣喜。 只是与铺路的更卒和刑徒们闲聊了几句,便踏上已经干了的水泥路。 边继续向安登塞行进,边琢磨着如何解决那些归附过来的胡人带来的潜在威胁。 而刚刚琢磨出些思路就被询问声给打断,黄品郁闷的斜了一眼王昂,“刚才筑路场面那么热闹,你一点没看到? 况且想知道怎么筑的,你跟着去干两天就什么都弄得明明白白。 何必扰人心思的来问我。” “耽搁你算计别人了?你那心思多的数不过来,不差这一会儿。” 王昂对黄品的不满丝毫不在意,笑嘻嘻的应了一句,眉头挑了挑道:“我发现在城外与陛下分别后,你就变得总是忧心忡忡的。 跟在新秦中城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可方才你与西嚷嚷的,明显又不是在担心招惹了左相。 好似是对大秦国祚极为担忧,甚至有股悲意在其中。 大秦已经一统天下快十年,你真认为六国余孽还有搅风搅雨的本事?” 顿了顿,王昂对黄品卡巴卡巴眼睛继续道:“我心思确实没你多也没你转得快。 但我知道满大秦没谁能跟你一样。 宫宴的日子给你的定,而且在宴饮时不但大打出手都没事,还被陛下收为假子。 临走之时更是被陛下在城外相送。 而这些事情很快就能传遍各地。” 收回目光摇晃了几下手里的马鞭,王昂像是想起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先哈哈大笑了几声,随后语气唏嘘道:“跟着传遍四方的还有你在九原的种种之事以及谋划的那些国策。 面对你这样一个妖孽,你觉得是你该上火发愁,还是该那些想要复国的余孽上火发愁。” 停手不再摇晃马鞭,王昂再次嘿嘿一乐道:“陛下收你为假子,相当于给大秦增了十万兵。 那些余孽想要反秦复国,得先琢磨着能不能在你这讨到便宜才行。” 听了王昂的话,黄品先是一惊。 没想到连神经大条的王昂都察觉出他情绪上的变化。 心情外放的如此明显,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仔细品品王昂这货后边极为乐观的那些说辞,发现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虽然不能真跟王昂说得那样如同多了十万大军,但多少能给那些搞事情的带来些压力。 想到这,黄品心中稍微松了松,对着王昂轻叹一声道:“你这么夸赞我,心里虽然很受用,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总忧心忡忡的拉长脸,同样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想到让白玉带回营帐的那把天子剑,黄品眉头挑了挑,轻笑了两声继续道:“阴沉着脸没用,但更霸道些确会有些用。” 王昂用力挥舞了一下马鞭,十分赞同道:“你这样想就对了。 若换了我是你,不知道要飞扬风发成什么样。 别弄得老气横秋那副样子。 得时常像宫宴上那样大打出手,或是敢跟左相掰手腕那样。 你无人能比的聪慧,再加上做事总是出其不意,那些余孽便摸不清你的路数。 真敢有复叛的,都不用上将军带兵过去。 只要你领兵往那一杵,那些国贼便心里发慌。” 黄品斜了一眼王昂,“越说越夸大其词,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 而且我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聪慧,只不过是比你知道的多一些而已。” “噫~又开始跟个垂垂老朽一样。” 反驳一句黄品,王昂脸色带着疑惑道:“如今各地都还算安稳,你又心眼多的没数。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担心成这样,让人觉得你比陛下都急。” 相较于政哥,其实很多事情对王昂说起来没什么太多的避讳。 而且黄品也很愿意说。 毕竟就算性格再坚毅的人也有需要倾诉的时候。 但是张开嘴巴蠕动了两下,黄品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间被召去咸阳,就已经打乱了他原有的规划。 而到了咸阳更是发生了种种出乎预料的事情。 好似是经历了一场极为突兀且不合理的剧本演出一样。 当真正见到或是有所接触的一个个鲜活的历史人物。 他发现不管政哥还是一些朝臣,甚至包括李斯在内。 其实在一些特定时期或是特殊的环境下,都是敢于担当之人。 后世真的欠这些人一个公平与公正的评价。 尤其是政哥,伟大两个字其实都不足以形容或是评价这个千古一帝。 在位期间从没让百姓陷入饥荒等灾害而苦不堪言。 那些被后世诟病的大工程,更像是个笑话。 就修筑的长城来说,名字听起来很霸气,其实就是一道厚度不算宽的小堤坝。 而且主要还是用以连接之前的各国边墙。 于胸襟上,说是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与之相比或许有些夸张,但绝对能排进前三。 对人对大秦,他都意难平到决定不惜命的扇动扇动微弱的翅膀要与历史惯性相对抗。 而结局,其实很有可能是螳臂挡车。 这是他心情沉重且有所起伏的真正原因。 他根本没法与王昂细说。 即便说了,王昂也未必能理解。 沉默了一阵,黄品对王昂喟然长叹道:“不是不想与你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只管跟我一起搏命吧,成不成都无愧于心。” 第163章 谋划卑移山的胡人 歪头盯着不远处灰色如巨石的安登塞看了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水泥路。 王昂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扭头过对黄品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话语道:“不惧水火且如大石一样坚固。 有这样的城塞,那些宵小如何能攻下这样的城池?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思虑的,居然担心大秦会被颠覆。” 黄品没理会王昂的吐槽,目光依旧在塞城与谷间的峭壁来回扫视。 东侧虽然有山体有溪流,西侧的要塞也矗立于高台,易守难攻且视野极佳,但谷口还是过宽。 如果谷间几处狭窄的关卡被冲破,要塞起到的作用并不大。 而且高台不大,限制了要塞城的规模,最多能驻兵千人左右。 胡人如果突破过来,只要派人围而不打,这处要塞城就算的废了。 想要谷道万无一失,还是如当初琢磨的,必须在谷内最窄处筑墙,只留城门可通过。 想到这,黄品对迎出来的更卒百将孟赤指了指山北示意不回要塞,便磕了磕马腹奔向谷内。 “不回要塞?” 拍马跟上黄品,王昂疑惑的继续道:“你这还要去哪。 我与陇西侯已经碰过面,算是有所复命。 取了甲胄我就得回祈福塞,总不能陇西侯回来了我还留在这。” 黄品摆摆手,不急不缓道:“不用着急,这边忙完我会跟着你一起回去。” 王昂听了更加疑惑道:“你现在可是九原的郡尉,你不到各县去转转? 最不济也要把各县的县尉给召过来认认人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原是什么地方,现在各县的县尉有没有还在两说。” 扭头望了一眼西边,黄品对王昂扬了扬下巴,继续道:“等到山北看过,或许不用等涉将军从高阙回来我就能跟你回祈福塞。” 粗略估算一下时间,到了天黑差不多能到炼焦那边的营寨,黄品再次瞥了一眼西南的方向道:“陇西侯说有不少胡人部族归附过来。 我估计阳山这边应该没几部,大多都在起伏山与卑移山那边。 你那里有多少胡人心里有个数吗,你觉得归附过来的胡部会不会是原先就留在那边的。” 王昂用马鞭敲了敲大腿,摇头道:“我到祈福塞的时间不长。 听更卒说山那边的胡人不少。 而陇西侯说归附的都是小部,应该不是原先的那些胡人。” 黄品皱着眉头琢磨了一阵,再次询问道:“卑移山那边你有所了解吗?” 王昂的性子确实鲁莽,但其实也分什么事情。 尤其在军事上,不但直觉很敏锐,而且智商瞬间就在线。 “你的意思是归附的这些部族有诈?” 眯起眼睛沉吟了一下,王昂猛得甩了一下马鞭,斩钉截铁地继续道:“你琢磨的没错。 冬日里大破胡人的时候,乞伏山的几部确实遭受了重创。 但是卑移山那边的胡人可没多大损失。 而且卑移山以西从虏获的胡人那里得知,并不尽是大漠。 斜向西南至月氏相交,至少半数是草场,甚至是沙丘当中都有小泽与旷野。 况且卑移山上还有树木可取。 再不济也比漠北那边要好上许多。 漠北那里苦寒不说,还要拼命与其他胡部抢草场。 即便是匈奴部势大,卑移山的胡人也不可能跟着匈奴往那边跑。 肯定是分成了小部,装作忍受不住漠北苦寒而投靠过来的。” 顿了顿,王昂目光异常明亮的对黄品挑了挑粗眉,“更何况匈奴人跟咱们可是刚刚再次交手没多久。 若是真跟着去了漠北,月氏可不会那么轻易的败掉,更不会眼见着草场而不要。” 王昂的分析正是黄品琢磨的,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但没想到卑移山那一头居然会有那么一片草场,这让黄品瞬间来了精神。 “卑移山到月氏到底有多远,连通之间是草场多还是戈壁多。” 王昂想了想,耸耸肩道:“我到祈福塞只有半个月。 况且祈福塞是在乞伏山,又不是在卑移山。 我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 黄品微微点头,盘算了一下塔米稚与月氏使臣入咸阳的行程,对王昂一挥手道:“不知道也没关系,你那边还关着不少月氏人。 不过估计这些人留不多久,月氏人与那个胡女进了咸阳,恐怕就会有旨意传下来。 咱们的动作得快些了。” 王昂兴奋的用力握了握马鞭,“你的意思是不单单在山那边转悠。 是想把边的整片草场都拿下,直接与月氏的国域接上?” 黄品点点头后又摇摇头,“就算有左军相助,那边也是好打而不好守。 因此大打出手并不是良策。 得琢磨个能控制住这些部族的法子,让他们心甘情愿听咱们的。” “接下来呢?”等了一会见黄品没了下文,王昂先是询问一句,随后撇嘴道:“能不能把话说全了,你那心思没人能猜得透。” 黄品嘴角勾了勾,轻笑道:“既然都听咱们的,那便都是秦人。 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还有什么可问的。” 王昂咧咧嘴道:“你总得说说要怎么让胡人听咱们的。 再者,对戎人还设狄道呢,跟黔首可不是一个对待法。 你说得也太含糊了。” 黄品撇撇嘴回道:“对那边我什么都不太了解,我怎么跟你说用什么法子让胡人听咱们的。 现在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个结果,等有足够的了解再琢磨法子。” 王昂极为无语的翻了一眼黄品,“你这是仗着心思多欺负人。” 黄品嘿嘿一乐,“我是真没琢磨出什么法子。 原本就是不放心涉无疾,打算把那些部族亲自挨个走一遍。 你现在让我说,我能说出什么。” 王昂根本就不信黄品的说辞,撇着大嘴道:“你没琢磨明白能急着奔山北过去?” 黄品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仗着心思不够用硬逼着我说。” 顿了顿,黄品学着王昂的样子,摇晃了几下马鞭道:“若是真如你说的那样,归附过来的那些小部是从大部拆分出来的。 那事情就变得极为容易,只需要发些腰牌与册书就好。” 王昂依旧不满意黄品的说辞,耸耸肩道:“怎么个容易法,给的又是什么腰牌……” 说到这,王昂脸色猛得一变,沉默了一下语气惊骇道:“你的意思是把那些部族的首领都给册封同样的官职?” 黄品对王昂竖起大拇指,“谁真把你当心思不够用的,谁才是心思真不够用。” 王昂没理会黄品的调侃,咂咂嘴道:“你这法子是真阴狠。 如果真是这样,别说重新并回去,怕是相互间都要大打出手。” 第164章 我的练兵之法可不好学 虽然已经夜幕低垂,但借着月光还是能将营寨的轮廓看个大概。 辕门、角楼什么都有,是一座正正经经的营盘。 而且并没有闻到炼焦的气味,显然是焦炉已经挪到了别的地方。 对于这一点,黄品尤为满意。 土法炼焦的污染可不小,焦炭再值钱也没人命值钱。 “这里的地势可不利守,怎么在这还筑了一座营盘。”打量了一阵,王昂疑惑的嘀咕一句,扭头看向黄品,“这是你安排的?” 看到宝鼎从打开的辕门迎出来,黄品对王昂挥挥手,边磕马前行边开口道:“不在这里设营,可没处去弄乌薪,更没法得了冶铁的乌炭。” “都尉,军侯,你们回来了。”快步走过来,宝鼎对两人抱拳行礼后牵住了黄品的马缰,“今日恰巧打了只黄羊,正烤着呢。” 转过头看了看,见除了叫门的王灵,后边只跟着王纪与十几个生面孔,宝鼎疑惑道:“黄荡他们和白家的几个小子怎么没跟过来。” 王昂笑着接口道:“你倒是惦记那几个吵闹的小子。 不过你就打了一只羊,他们若是过来你觉得你还能吃上肉吗?” 黄品倒是乐于见着这些人亲近,笑吟吟的解释道:“他们赶着大车,回来的要慢些,估计还要再等个半月左右。” 目光在营盘内扫了扫,见里边布置的也同样井井有条。 黄品满意的点点头,从大黑马上跳了下来,边梳理大黑马的鬃毛边对宝鼎继续道:“有句话叫好饭不怕晚。 他们赶着的大车上可装着的都是丝缯。 虽说最好的都留在了少府,可杂缯少府却回给的更多。 到时每人都分上一布。” 宝鼎面上立刻一喜,将马缰交给随行的更卒,嘿嘿笑道:“杂缯也是缯,先谢过都尉的赏赐了。” “都是该得的。”将腰间郡尉的官印举在宝鼎的眼前,黄品笑眯眯道:“今后你就是五百主了。” 宝鼎看了官印,瞪大了眼睛惊愕道:“您升为郡尉了?” “不光是升了郡尉,还被封为安登君,更是被陛下收为假子。”拍了拍手掌,王昂对宝鼎一挑眉,“你没跟错人,今后说不得军侯之职都能当得。” 宝鼎被王昂的话惊得将嘴巴张得老大,缓了好半晌才无比兴奋的躬身行礼道:“就知道公子非池中物,属下恭贺公子封君!” 黄品摩挲了几下大黑马的马头,对宝鼎摇摇头道:“先别急着恭贺。 安登县那边我没停留,安登塞也同样没进去。 上番结束的更卒,除了你那两屯,还有多少留下的。” 宝鼎没急着答话,而是随意从一名麾下的腰间抽出了长刀,嘿嘿一笑道:“除了战死的,全都留下来了。 现在我们是拿着九原刀的戍卒,不再是更卒。” 黄品之前预料最多有一半的更卒会留下,没想到居然全都选择留在安登。 这些更卒眼下在战力上比不上屯卒,但勇气可一点不差。 只要训练的强度上来,战力完全不是问题。 这对他而言可以说是个意外之喜。 目光在宝鼎的几个麾下身上扫了扫,黄品询问道:“不给家里商量商量?莫不是他们硬劝才留下来的吧。” “这边的耕田不但分的可比家里多多了,还有月钱可拿。 哪里还用商量,已经传信家里秋收后就过来。” “回去了可碰不到公子这样的上官,留在这里可回去强多了。” “公子放心,宝鼎可是跟我们一地出来的,他可不敢逼迫我们。” “公子不用多虑,是我们自愿留下的。 今后这里日子不但能过得好,回去了也没法给战死的袍泽报仇。” 听了几人的答话,黄品满意的点点头,“都愿留下,那我便不多问。” 目光再次在营内的营帐扫了扫,黄品吩咐道:“既然已经都是戍卒,将各屯长与百将都叫过来。” 宝鼎卡巴卡巴眼睛询问道:“恶祛与半狐那边的也叫来?” “你们是戍卒,他们便不是了?”翻了一眼宝鼎,黄品没好气儿道:“不用试探了,就是给你们都提提官爵。” 宝鼎不但对黄品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还高兴的‘噫嘻’一声。 “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把屯头以上的人都叫来。” 见几个麾下还杵着,宝鼎先是大喝了一句。 略微想了想,指着眼前的营帐对黄品道:“公子先进去等等。 夜里已经营禁,我也跟着去叫人,马上就回来。” 黄品知道宝鼎这是急着跟人分享喜悦,连挥了几下手示意同意。 “郡兵你打算都从这出?”望着宝鼎跑开的背影,王昂抬手指向阳山道:“九原可是有三十多县,别处你不外等等?” 黄品知道王昂是什么意思,摇摇头道:“除了河南地的几县,其他各县连城都还没筑。 等架子全都搭起来,最快也是明年的事。 再者还有郿县那边过来的屯田军,暂时用不到从各县都抽人手。” 顿了顿,黄品对王昂笑了笑,继续道:“郡兵战力也分高下。 这营盘里的,我可是打算练成不亚于屯卒的强兵。” 王昂摸了摸下巴的短须,不太赞同黄品的打算,“你这么弄九原可就有些乱了,而且也不合规矩。” “这有什么可乱的,无非就是戍卒成了九原的屯卒。” 抬腿跺了跺脚下的地,黄品脸色一正道:“别忘了这里可是边郡。 再者我是县尉,不是屯军的将领,只能练郡兵。” 王昂再次摇摇头,“我当然知道你只能练郡兵。 可你不觉得你麾下的郡兵不但有些多,还以郿县为主吗? 更何况若是郡兵都能主动出去迎战,那还要屯卒做什么。 陛下给你天子剑是不假,但你也不能这样乱来。” “我只是说郿县的屯田军会来,而没说会归我统辖。 这里千人的郡兵,你觉得两千的数目对九原多吗? 四千之数的郡兵都练成骑士,面对胡人也还是略显单薄。 五千……” “停,你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昂眼角乱跳着打断黄品,哼哼了两声道:“你再接着说说下去,怕是郡兵要涨到十万之数。 你若真想统兵,不如直接给陛下传信再回到屯军。 在这鼓鼓秋秋的,你不嫌累?” 黄品叹了口气道:“只要活着就没有不累的,无非就是累的不一样罢了。 而且现在累点,总比将来流血丢命要强。” 王昂咧咧嘴,“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该头疼的是那帮宵小吗。” 郁闷的叹息一声,王昂转移话题道:“还是说说你如何练兵吧,之前可从没见你主动说过这个。 你那心思多,看看能不能跟着学学练兵之法。” 黄品嘿嘿一乐,“我的练兵之法不太好学。” 见王昂脸上带着疑惑与不满,黄品耸耸肩道:“可不是诓你。 我练的兵太费钱,大秦能养上一支都算不错了。” 第165章 阵列与瓷器 随着红日缓缓从地平线上升起,山北大营打破了宁静。 并且随着从营帐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从原本的偶有语声变得极为热闹,甚至是沸沸扬扬。 而缘由也很简单,就是两个字高兴。 能在山北大营的,不管是戍卒还是负责炼焦或是挖乌薪的,都来自于新秦中城。 这些人是不但方方面面都受黄品的恩惠,对黄品的聪慧与品性也极为了解。 更是眼见着黄品从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归来之人混得风生水起。 都知道跟着黄品留在安登错不了,不出几年日子就会过得风风火火。 当昨夜得知一些以前的司寇都升了真正的屯长与百将,原来的更卒百将更是升为了五百主。 黄品也从都尉升到了郡尉,甚至还被始皇帝收为假子。 瞬间让这些人变得更心热更兴奋。 郡尉可比都尉的官职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卒出身的,肯定会被更加看重,怎么说也算是黄品最早的班底。 刑徒出身的,升为屯长与百将可不是光变了个名头,跟着的还有身份的真正改变。 日后如果功勋立得足够多,即便不是秦人出身,离开军伍后也能得个亭长、乡啬夫,甚至是县吏也不是没可能。 就算是当个黔首,那也是靠山极为强大的黔首。 可以说今后只要是在九原这处地界上,不管他们做什么日子都差不了。 面对这样的喜事,没谁能憋的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自然要聚到一起相互商讨着今后的日子会如何如何。 不过相较于帐外无比兴奋的这些人,帐内的王昂则是极为郁闷。 一路从咸阳疾驰而回说不疲惫那是假的,本想要好好歇歇多躺着睡会。 但帐外的沸沸扬扬,就算睡得再沉也没法不被吵醒。 “披着戍卒的名,没一点戍卒该有的样子。” 知道没法再接着睡,王昂坐起身子先是嘀咕了一句。 看到黄品已经穿好了衣袍正在案几上写东西,指了指帐外道:“你不是没在新秦中城的大营待过。 那会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 你还想指着他们成了锐士?” 知道王昂这是有些起床气,黄品放下手中的笔,轻笑道:“得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利哪能不高兴,这是人之常情。 况且这不是还没开始练兵,乱一些也正常。 待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就能消停下来,到时候你再接着睡。” “那还睡个什么劲。” 咕哝了一句,王昂起身拿起戎袍边穿边凑到黄品跟前,“你可不是个爱写字的。 一大早就开始写,我看看看你到底写的是什么。” 拿起写好的几张纸看了看,王昂疑惑道:“你这个队列操练我能看懂。 虽然叫法不同,无非就是分左右,站纵横,行令禁止的一些操练。 但下边这个墙阵是什么意思,说是操练材官,又分什么缓步、快步、袭步。 这三种步加起来至少要有二里,材官若是对阵,跑完这么远怕是要没力气了。” 略微沉吟了一下,王昂脸色变得些古怪道:“你这列阵该不会是给其骑士列的吧。” “没错就是给骑士用的。” 应了一声,黄品拿起笔边继续写重骑兵的运用,边对王昂继续道:“不用大惊小怪。 想摆不留间隙的墙阵,骑士必须人马皆甲的重骑。 这对于没有重甲的步卒而言,还没等真正接阵,步卒就已经生出了胆怯。 除此以外,能打败骑士的只有骑士。 胡人已经将马镫与马鞍学了去。 咱们的骑士再如何操练,大部分也赶不上胡人马技精湛。 凭借这一点,与咱们差距足够拉得小一些。 为了保持更大的优势,或者说是碾压的那种优势。 只能让咱们的骑士甲胄更坚固,手中的兵器更锋利。 如果再遇到先前在戈壁上的那样搏杀,墙阵会将胡人撞得粉碎。” 顿了顿,黄品微微摇头道:“不过胡人不傻。 只要吃上一次亏,今后就不会再硬碰硬。 墙阵真正能在战阵上对胡人大杀特杀的时候并不多。 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震慑,或是对披甲不多的步卒能杀得爽利些。 真正与与骑军对阵,还是要轻重骑相结合,相互策应才行。” 王昂再次拿起纸张看了看,点点头后试探着问道:“你嘴里的重骑,是都穿了你这边锻打的铁甲?” 黄品十分随意的回道:“不披铁甲难道披铜甲? 以九原的底子,哪来那么多铜料打造铜甲。 再者有那么多铜料我当钱花不香吗?” 王昂嘴角抽动了几下道:“可你这边锻打的铁料也不便宜啊。 而且若是人马都披了铁甲,战马可跑不了多远。” 黄品抬起头对王昂耸耸肩,“上边不是写了,重骑至少要一人三马。” 王昂差点石化在当场,举着纸张对黄品晃了晃,咧着大嘴道:“你是真敢说,一人一马的骑士养起来都跟吞金兽一样。 你居然还要一人三马,举大秦国力至多只能养个万人左右。 再者重骑的所耗,一骑抵得上普通五骑,材官更是至少二十之数。 难道养更多的骑士与材官不香吗?” “谁说要养那么多了,再者养得太多也没用。” 对王昂抬起手晃了晃,黄品嘿嘿一乐道:“最多养五千。” 王昂先是长吐了一口气,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不跟你犟。 单凭九原能养出五千的重骑,我便把你那张案几吃了。” “你这话说的有点早。”指了指王昂手里的纸张,黄品一挑剑眉道:“你光看战法,就没看最先写的那张瓷器秘法?” 王昂撇撇嘴,将纸张拍到了案几上,“瓷器秘法又如何,还不是与陶器烧制相差不大。 又有哪里是不会烧的,无非就是好看难看的区别。 再者那玩意儿能卖几个钱。 别说重骑,就是普通骑士都不够养的。” “嘴里总说我聪慧,可却就是不信我,你真是好矛盾。” 轻轻拍了拍案几上的纸张,黄品嘴角勾了勾,对王昂轻笑着继续道:“只要瓷器弄出来,重骑我便能养的起。 而且还是骑士天天有肉吃,战马战时不缺精料的那种养法。” 王昂不确定的挠了挠头,“你说的瓷器真能获利那么多?” 黄品点点头,“不会比纸张少,而且胡人会抢着买。” 听黄品提到纸张,王昂用力拍了一下额头,“把这个给忘了。 单凭纸张所获之利,估计就够养上半数的重骑。” 顿了顿,王昂眉头猛得一皱,“不过纸张之利也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真敢用你自己那份得利填补进来,就算你有陛下的天子剑也护不住你。” 将目光再次落到案几的纸张,王昂对黄品摇摇头道:“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说的那个瓷器怎么想也想不出胡人会抢着买。 你还是先把这玩意弄出来看看再说,真如你说的那样,再把这些给陇西侯和上将军报上去。” 黄品没有反驳王昂。 光凭嘴说不信,那就只能先把瓷器弄出来。 起身在帐内踱了几步,黄品对王昂一扬头,“既然都要先看看,那正好就拿卑移山那边的胡人来做个证明。 不过有可能需要你先自己回祈福塞,从月氏人那把该套出来的都套出来。” 第166章 愤怒地毕勒葛 自将近一月前的宫宴,咸阳宫的大殿内与大殿之前再一次站满了朝臣。 不过这一次是为了迎接月氏的使臣以及从祈福塞过来的月氏王女。 而为了彰显大秦的威仪,气氛不但没有半分喜庆,反而极为庄严肃穆。 端坐在高台案几之后的嬴政,神色虽然说不上阴沉清冷,但却没有往日那般和煦。 象征性的与殿内的一众朝臣走了遍有问有答的流程,嬴政便下令月氏的使臣与王女入殿觐见。 月氏的使臣是月氏王的十子,这一次入秦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被迫滞留于大秦的塔米稚与族人给接回去。 按照他所想以及草原上的规矩,月氏与秦人没有世仇与冲突,只要将带来的财帛送出去就能领了人回月氏。 是一件既简单又不费心力的一件事。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入了秦人的都城居然被晾了好几日。 甚至是与被秦人送来的塔米稚相团聚,依旧没有秦人与他谈赎人的事情。 直到又被晾了几日,才有秦人过来告知要谈赎人的事,并且还是直接被秦人的王所召见。 这个转折让十王子惊愕之余,通过之前询问塔米稚在秦人这里的遭遇也嗅出了不同寻常。 秦人是能够轻松匈奴部的存在,甚至对月氏而言称得上是一个庞然巨物,有所傲慢那是再正常不过。 但秦人的王突然十分郑重的要召见于他,这多少有些不太对劲儿。 当被秦人领着进入高大雄伟的秦人宫殿,十王子更加笃定秦人肯定有所图谋。 但秦人到底谋的是什么,他有些猜不出。 不过塔米稚已经被送了过来,秦人应该没有恶意。 加之又身处秦人的都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秦人的安排。 跟着领路秦人步入大殿,看到端坐在高台上的人,十王子极为眼色的抚着心口弯腰大声道:“月氏国十王子毕勒葛,带着月氏的感激与友谊拜见秦国伟大的王。 祝伟大的秦王如山上的青树,永远屹立于高山之顶。 如天上的太阳,永远照耀于世,温暖秦国的子民。” 毕勒葛不会秦话,被召见的又只有他与塔米稚。 话音落下后,塔米稚立刻同样行了一礼,充当翻译将毕勒葛的话给转述了一遍。 站在殿内角落的谒者,没等嬴政开口立刻大喝道:“放肆! 陛下为秦国皇帝,而非秦国的王。 念你等为月氏国之人,此次不与你们计较,如再乱言将罪上加罪!” 听到罪上加罪,塔米稚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显然秦国的王对月氏与匈奴在秦国边境的大战有所不满。 “在月氏,王与皇帝是一样的称呼,请尊贵的秦国始皇帝不要怪罪。 请相信我,今后一定不再会有这样的错误发生。” 赶忙小心翼翼的赔罪了一句,塔米稚刚想再继续解释,嬴政嘴角稍微扬了扬,算是给了一个笑脸,随后抬手沉声道:“赐座!” 塔米稚心头稍稍一松,待秦人拿了两个毡垫过来后,边学着殿内朝臣的样子坐下,边对毕勒葛飞快地将刚刚发生了什么讲了一遍。 这让毕勒葛的心中也开始发沉,并未因为被赐座而有任何欣喜。 嬴政目光锐利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最终落在塔米稚的身上,语气严厉道:“两国风物习俗不同,你们失礼之罪可饶。 但朕为天下之主,大秦子民之君,犯我中国杀我大秦锐士之罪无法轻饶。” 将案几上的一卷简书拿起对塔米稚晃了晃,嬴政语气略微缓和道:“国有大小,上下有尊有卑。 月氏国虽为胡部,但对中国又向来恪守下国本分。 加之念尔等犯边事出有因,不是有意为之。 朕可以不对月氏国大动兵戈,并且允许月氏国成为我大秦真正属国。” 将简书递给一旁候着的一名郎官示意给塔米稚拿过去,嬴政询问道:“可识得秦字?” 突然间月氏就被秦国的王说成了属国,塔米稚正处于惊愕与懵逼中,听了嬴政的问话,下意识的应道:“识得一些。” 闻言,嬴政微微点了点头,第一次露出和煦的笑容道:“中国乃礼仪之邦,既为上国自然不能眼见着属国缺礼少仪。 策书所言为大秦助月氏国教化子民之良策。 待宴饮过后,你们便安排人给月氏国王传信。 做好学习之备,再递上一份属国的国书。” 刚刚回过些神的塔米稚,听了嬴政后边的话再一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机械的接过郎官递过来的简书都不知道打开翻看。 一旁的毕勒葛虽然听不懂秦话,但光看塔米稚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太妙。 “秦人的王说了些什么。”轻轻碰了碰塔米稚,毕勒葛将目光落在简书上低声提醒道:“不要发愣,再看看上边又写了什么。” “秦人要让我们当他们的别部。”被叫回神的塔米稚紧张与忐忑的心怦怦狂跳的将秦人的意思说出。 “什么?” 毕勒葛下意识的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道:“你不是说秦人的那个将领只认财帛,秦人的王也该如此吗? 秦人怎么会突然间提这么过分要求!” 毕勒葛万万没想到只是出了些误会,秦人居然就想将月氏一口吞下。 不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还十分的荒谬。 月氏虽然疆域没有秦国大,可毕竟勇士不下二十万。 对秦国虽然了解并不算多,可也知道秦人少马,以步战为主。 秦人以为胜了一次匈奴,在大漠上又看到他们败给了匈奴,就认为月氏也不堪一击? 可那是月氏出兵不多,且又中了卑鄙匈奴人的埋伏才败了的。 若是勇士去的多些,败得必然是匈奴人。 与秦国也是如此,二十万族中勇士岂能是秦人说灭便能灭了的? 更何况月氏与秦人还隔着戎部,秦人想打月氏必然要先灭戎人。 到时月氏与戎人联合到一处,秦人必败无疑。 就算是与戎人联手也敌不过,匈奴人可是与秦人也有大仇。 大不了与匈奴部先联手,那个时候别说是胜了秦人,恐怕秦国反而要成了他们的别部。 秦人的王轻飘飘地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已经不是自大,而是在发疯。 想到这,毕勒葛不等塔米稚看过简书,脸色无比阴沉地猛得站了起来。 第167章 去与安登君谈吧 塔米稚亲眼见识过秦人的勇武。 尤其是黄品那几乎能将天地间的光亮全都遮住的高大身躯,还有那双如野兽般冰冷的双眼,到了现在还记忆犹新。 而且月氏眼下已经有了匈奴这样一个强敌。 如果再将秦国得罪,月氏的处境会愈发危险。 因此塔米稚打心底里她不愿与秦人发生任何纷争。 本想边看简书边劝慰毕勒葛不要冲动,但她没想到毕勒葛连片刻都等不得。 塔米稚只能不顾亲人的礼仪,跟着起身站起来,并且一把拉住了毕勒葛的胳膊,“这里是秦国的都城。 而且秦国的强大是月氏招惹不起的,你……” “闭嘴!”毕勒葛一把甩开了塔米稚的手,怒气冲冲道:“月氏从不怕任何强大的敌人,你的胆怯不配为月氏人!” 斥责了一句塔米稚,毕勒葛将目光投向嬴政,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大声开口道:“月氏的国域或许没有秦国大。 但月氏人的勇武与胆量却与秦人一样大。 不管面对多大强大的敌人,从来不会惧怕,更不会屈服。 月氏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别部,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从。 请您收回这个无礼的要求。 如果执意这样,秦国收获的将不是月氏人的友谊,而是月氏人无穷无尽的怒火。” 说罢,毕勒葛扭头看向塔米稚,声音冰冷道:“将我说得这些讲给秦人的王,不许有任何改动。” 毕勒葛已经将话说出去,即便她不想讲,秦人也会询问。 塔米稚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后,只得对嬴政再次恭敬地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尊贵的秦国皇帝,您的要求对月氏而言太过重大,也略微有些无礼。 这不是我与王兄能够做出决定的,同样也不是父王能够决定的。 真正能够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数百万的月氏人,是几十万的月氏勇士。 而月氏的勇士历来如天空上随意翱翔的雄鹰,从不会主动走进牢笼。 恐怕皇帝的这个要求,月氏难以答应。” 塔米稚虽然没按毕勒葛的原话说,但意思却表达的一样。 不过毕竟拒绝的是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塔米稚难免心中忐忑。 当看到高台上的秦国皇帝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塔米才稚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怒火没对他们发出来,不意味着秦国的皇帝没有怒火。 扭头对毕勒葛微微点点头后,塔米稚再次开口道:“方才陛下说过秦国为礼仪之邦,您的要求可与此相悖。 而且如兄长所言,月氏是带着友谊与诚意而来。 更何况秦国与月氏有着共同的敌人,陛下如此可不是待客之道。” 顿了顿,塔米稚轻轻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月氏的勇士与秦国的锐士已经并肩御敌过。 我与两千族人更是得大秦锐士相助,从匈奴人的手中得以逃脱。 而大秦锐士除却勇武,品行上也无可挑剔。 我与族人除去感激,还倍感尊崇。 为能有如此大邻而万分欣喜。 当安登都尉黄将军提出要求时,我与族人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更是发誓要与大秦的情谊万古长存。 陛下为秦国伟大而无比尊贵的皇帝,您的品行必然比将军还要高尚圣洁。 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 塔米稚的说辞,让面色严肃的嬴政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满是玩味。 略带深意的看了一眼塔米稚,嬴政将目光投向殿侧的一名谒者身上。 谒者见状,看了一眼身旁明显不是朝臣的男子。 看到男子用力点头,谒者立刻起身道:“禀奏陛下,月氏王十男极其无礼。 不但不愿为大秦属国,还极为狂妄的要举全国之兵拒我大秦相助。 此王女话里话外也隐隐以月氏控弦之士恫吓我大秦。 臣认为月氏子民有此不知好歹的王室所率,定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天下民众,皆为陛下子名。 恳请陛下召集大军荡平暴虐且狂妄无义的王室宵小。 还月氏子民一个靖平,还月氏一方明艳乾坤!” 塔米稚听了谒者之言,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抢着接口道:“兄长脾气鲁莽,所言思虑不周。 我所说的也并不是要与大秦为敌! 而是月氏与大秦以往……” “不必急于解释。” 开口打断塔米稚,嬴政故意露出和蔼的面色道:“秦国律法所言,一家多男丁者,到了傅籍之年便要分家。 朕虽为天下共主,可与月氏国王亦如分家之兄弟。 朕既为月氏国王之兄,自当为上主之国,月氏为下属之国。 而两国毕竟是如分家的兄弟,月氏国的日子过得有不妥之处,大秦只会相帮或是出言提醒而非横插一手。” 指了指塔米稚手里的简书,嬴政笑吟吟地继续道:“不要把朕当做野蛮且贪婪的匈奴人。 先看看简书再说,若是看过简书还是觉得不妥。 那朕便与月氏只算犯边这笔账,其他的不会再提半句。” 将目光在毕勒葛的身上扫了扫,再次挪回塔米稚的身上,嬴政脸上的笑意变得满是戏谑,“你秦话虽然说的略微生硬,但却字字都能让人听懂。 可见是下了一番苦工的,身边月氏却仰慕我大秦,难得你有此心。” 抬手捋了捋胡须,嬴政微微扬了扬下巴,对塔米稚似笑非笑着继续道:“在边地时你便要求安登君为出使月氏使臣,方才又提及安登君品行高洁。 可见你对安登君不但了解,对他也极为认可。 为了打消月氏的疑虑,也为了嘉奖你慕秦之心。 上国与属国之事,全由安登君与你们相谈。 只不过是你们还要折腾回边地,略微辛苦些。” 塔米稚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先是呆愣了片刻,随后立刻连连点头。 塔米稚知道以黄品的性格,相谈的结果必然不会愉快。 但从秦人的都城回去至少也要二十天的工夫。 这期间她与毕勒葛将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对策,怎么都比眼下立刻给出答案要上不少。 恭敬地给嬴政再次行了一礼,算是认同这个安排,塔米稚立刻扭头给毕勒葛转述了一遍。 看到毕勒葛脸上露出疑惑,塔米稚叮嘱了一句不可再随意开腔,立刻打开手里的简书快速看了起来。 而只是看了两眼,塔米稚便陷入了错愕之中。 第168章 瓷器 阳山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石英石、长石、花岗岩这种最普通的石头就更不会缺。 山北裸露在外的石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冬日的罡风吹拂以及夏日的暴晒,制作瓷器的主材料风化的花岗岩简直不要太好找。 而只要有了材料,烧陶与烧瓷在本质上又没太大的区别。 山北大营又充分发挥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省略掉精修、雕刻以及釉料的精确配比,找石、碎石、碎粉、垒窑、拉胚、再到烧制,只用了短短的四天时间。 而第一窑烧制出的瓷器在颜色上虽然各有差异,造型也大多都是粗糙的海碗,更是有烧开烧裂的。 换做在真正烧瓷人的眼里,这一窑是妥妥的烧制失败了。 但黄品却对这个结果极为满意。 虽然有坏的,可至少还有一半是烧成了的。 造型不美观,但摸起来也极为光滑,并且光泽度也算可以。 就算是残次品,也同样是瓷器。 更何况是第一次烧制,而且整个过程可以用极度毛糙来形容,甚至是有些稀里糊涂。 卖油翁里有句话叫唯手熟尔,只要突破了从无到有,以后再烧制肯定是越来越好。 另外,黄品心里也倍感庆幸。 在后世时如果不是兼职的小扑街,根本不会去了解日常生活中那些常用物品是怎么制作出来的。 而不了解这些,估计穿越之旅就是一场活不过两集的死亡之旅。 一旁的子门弟子墨白听到黄品的叹息声,放下手中的海碗略微不好意思道:“让钜子失望了。 待会儿我继续制些胚子,再烧制几次定不会是这样。” “谁说我失望了。”摸了摸手里有些发瓢,变成椭圆形的海碗,黄品对墨白摇摇头,“第一次烧成这样已经不错,别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将海碗抛给看热闹的宝鼎,黄品哈哈一笑道:“这玩意好刷好洗,看热闹的先分了对付着用,以后烧制出更好的再换掉。” 宝鼎等人可不嫌弃这些海碗的粗糙,光看光泽就知道烧制的这些比以往的木碗或是陶盘要好用许多。 一个个眉开眼笑的瞬间就将几十个海碗给分了。 黄品朝着这些人对墨白努努嘴,“看到了吗?可有一个不高兴的? 是成是败有些时候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要看旁人是什么样。” 九个子门小子里,属墨白的性子最实。 无论是最初制水泥、垒炉灶,还是到现在被一直扔到山北大营,就是闷头苦干。 在黄品看来,对内而言这是极为优秀的品质。 但若是对外,太过老实可镇不住人,甚至还要吃亏。 而压在西横身上的活太多,而且年岁也在那摆着。 今后挑大梁的肯定是子门的这些弟子,势必是要各主一摊,甚至是几摊。 墨白的这个性子若是不改一改,可拿不起来大事。 黄品指点了一句后,觉得以墨白的性子未必能领会他的意思。 拍了拍墨白的肩头,带着笑意继续道:“你信不信若是换了墨安,他说得第一句肯定是‘钜子,咱们第一次烧就成了一半。’ 随后就是噼里啪啦一大堆的夸赞之词。” 走到装着釉料的陶缸旁,黄品边看着里边的釉料边脸色一正道:“与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学耍嘴阿谀的那一套。 有句话叫一事不劳二主,既然第一炉瓷器是你烧的,今后烧瓷这一摊就会交给你。” 拍了拍陶缸黄品将目光再次投向墨白,“挂的这层釉料,只是最基本的。 心思若是不活泛些,今后可琢磨不出其他的颜色来。 而且瓷器与陶器的最大区别就是瓷器不吸水,平日里用来比陶器更实用。 一旦开始售卖就会趋之若鹜,匆忙垒起来的小窑根本就不够用。 除了琢磨烧制与釉料,你手底下管着的人不会少。 只知道闷头干可不行。” 能成为子门弟子的,都是聪慧之人。 墨白只是性格闷了些,黄品将话说得这么直白,哪能还不清楚用意,腼腆地笑了笑道:“钜子厚爱,白无比感激,今后定不负钜子苦心。” 黄品微微颔首后,低头再次看了看釉料,沉吟了一下道:“烧炭已经半年,用不着你再守着。 这里不适合烧瓷,安排人手将瓷土与釉料装车,收拾妥当就跟着我一起回山南。” 墨白一直在改进着炼炭的窑炉,想把黄品之前无意间说的那个乌薪放出的气给收拢到一处。 听闻突然要走,墨白既心中不舍,也有些不太情愿,迟疑了一下道:“今日就走?是不是急了些。” 黄品准备售卖或是用来收买胡人的并不是烧制的纯瓷器,而是打算烧制搪瓷。 主体为金属的搪瓷既精美结实,又能当蒸煮的锅用。 这对于经常搬家的胡人而言,简直不要太实用,绝对会爱不释手。 既能卖上个好价钱,又是一种拿捏胡人的手段。 因售价的昂贵,又完全不必担心胡人为了得到里面的铁而将搪瓷敲碎。 可以说售卖搪瓷对大秦而言是一举多得之事。 眼下上釉的纯瓷器已经烧了出来,搪瓷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不过虽然难度不会太大,但却耗费工夫。 到了南山以后,不但要再垒窑炉,还需要冶铁那边锻打主体的铁片。 尤其是后者,铁片尽量要锻打的薄不说,还要经过热熔锻打出合适的形状。 在西横那边没弄出千斤重的水力锻锤之前,全要靠人工一锤一锤的敲打。 黄品估摸着烧制出一窑搪瓷,最快也要半个月的工夫。 如果烧制的不顺利,时间还要往后推延。 乞伏山与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部族虽然不会长腿跑了。 可他要忙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这一件。 而且为了商路的开通,也必须尽快将卑移山那边的胡人搞定。 对于墨白的迟疑,黄品摇头道:“到了山南还有得忙,今日就走只晚不早。 听我的安排就好。 另外不要再琢磨改进烧炭的窑炉了,用皮囊收那不住些炭气。” 墨白见黄品如此说,先是重重的叹息一声,随后苦笑道:“既然是无用功那便算了。 我现在就安排人去装车。” “这世上就没有无用功的事。” 担心墨白受到打击,黄品赶忙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道:“眼下没办法,并不意味着以后没办法。 先可着能做到的忙,剩下的给后人去解决。” 拿起裂开的一半海碗对墨白晃了晃,黄品一挑眉道:“到了山南那边,可是要给铁釜挂上浆料。 路上你先琢磨琢磨这个,若是能够制成,同样是要被后人敬仰的。” 第169章 蒙恬来了 北河的河水虽然带着泥土显得浑浊,水流比起南河也略微慢了些。 但也正是裹挟的河沙与泥土,将两岸冲击成了沃土,地势也相对更为平坦。 两岸的长草被滋养的更高更壮。 不过北岸的一望无际的绿意中,突然从中断了一截。 绿意被一排泛黄粗大且不停一扬一落的木锤所取代。 架在河水中的水车不停翻滚之下,更好似是一辆辆巨大的车驾飞快行驶溅起了道道水浪。 看起来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有种另类的粗犷美感。 黄品即便是已经抵达这里六天,但看到河岸的景象,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澎湃。 一排十几个水锤不停点头,总让他联想到后世的油井,多少有些触景生情。 此外,这些水锤就是大秦未来工业的基础。 以墨门的动手能力,不久以后最原始的水力车床或是其他机床肯定能够弄出来。 而不管质量如何,或是功能是否单一,这都是向工业革命跨进了一大步。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进入蒸汽时代是迟早的事情。 只不过是他肯定没法看到这一天。 不过能有这样的跨度与进步,没什么不满足的,毕竟他不是专业的工科生。 而心有满足,锻铁的叮叮当当声听着都极为悦耳。 身处搪瓷底料熔接的铁炉前,更是丝毫不觉得炙烤让人有多难耐。 “你说的那个搪瓷不是已经烧上,还杵在这干什么。” 西横虽然搞不明白黄品为何会傻呵呵的一直站在铁炉旁。 但他知道再这么站下去,黄品很有可能会起热毒。 扔掉手里打磨转轮的砂石,西横拍了拍手上的黑灰,将黄品拉到了遮凉的凉棚,继续道:“没见锻打的半个时辰就换个人。 有这功夫你还不如看看转轮或是水车该怎么放。” “不是还没到开窑的时候,若是耐不得热我自己就退开了。”打开水囊递给西横,黄品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齿轮,笑吟吟道:“锻锤怎么安稳怎么放便好,这个你比我有经验。” 西横接过水囊灌了一大口,将目光落到河岸道:“前边快些,不意味着后边也能快起来。 水车的排叶用木料怕是不行,转轴也得用铁料,河岸更是要是石料与灰浆堆砌。” 将目光挪回黄品的身上,西横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恐怕要多调些人手才行,不然两月的工夫水锤怕是立不起来。” 黄品斜了一眼西横,“这事跟我商量什么。 别弄墨白那一出,这一摊都是你说了算。” 顿了顿,黄品眉头微微一皱。 西横可不是这个性子,而且听起来好似话里有话。 抬手在腰间钜子的腰牌上摸了摸,黄品目光一凝。 腰牌虽然在他手里,但从咸阳离开的匆忙,墨者一个也没见上。 但他不联络墨者,墨者该联络联络他这个新钜子才对。 而且西横老早就说墨门要迁到九原,不少的墨者都在往这边赶。 按道理西横手底下的人手该越来越宽松才对。 琢磨到这,黄品对西横一扬头,“你这个人手打算从哪调。” 见黄品这么问,西横知道黄品是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重重叹息一声,西横语气沮丧道:“钜子剑没在你手,老钜子你又见。 有些墨者认为有些不妥,传信说暂时先不过来。” 觉得实在是丢颜面,西横又立刻找补道:“不过你放心,虎门的弟子马上就到。” “不是有些墨者不来,而是与你年岁相当的都不来了吧。” 通过墨门老钜子干得那一档子恶心事,黄品就知道墨门的衰败是必然之事。 而连老钜子都放弃了墨门,下边的墨者又哪能没有效仿的。 何况墨者在大秦极受尊崇,又特意被朝堂挖墙角。 像是西横这个级别的,更是拉拢腐蚀的主要对象。 日子在咸阳过得极为滋润,就西横一个还傻傻的为墨门传扬跑到边地来。 这些人只不过是还为了些颜面,没办法之下才对西横哼哼哈哈的答应。 他这个新钜子上位,正好给了这帮家伙放弃墨门的理由。 不过黄品对此倒不怎么生气,管怎么样还给派了些人手过来。 但不生气不意味着不打算有所动作。 笑吟吟的询问了一句,黄品将水囊的塞子丢给西横道:“墨白、墨安他们是被傻小子安排过来了。 你更是被当做一个老傻小子一样戏弄。 墨门不但从上边就开始烂,心更是脏得不行。 想不衰败都难。” 看到西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蠕动了几下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并且脸色变得有些灰败,黄品嘿嘿一笑道:“心里很难过?” 拍了拍西横的肩头,黄品的脸色猛然一冷道:“其实大可不必。 老钜子还有你的那些师兄弟的双眼已经被利益与舒坦日子给遮蔽。 九原不是他们不想来就不能来的。 拿我说事,更不是想说便能说的。” “你别乱来。” 西横知道黄品的手段,急忙喊了一句后,苦笑道:“人各有志,他们不愿来便不来吧。 水锤这边你不要担心超了工期,我多盯着点就好。 肯定不会耽搁了锻打甲片。” 黄品摇摇头道:“你想得还是少了,这事不单是老钜子坑我,以及你的师兄弟拿我当借口那么简单。 墨门总坛迁到九原更是陛下下的命令。 岂能是你的那些师兄弟说不来不就不来的? 此外,就他们这样行事,陛下同意我接手钜子之位,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已经对他们的无所作为开始不满。” 顿了顿,黄品冷哼一声,语气极为不满的继续道:“这么轻易地他们想歇着享清福,怎么对得起你和那帮小子们的苦苦支撑与付出。 给那些传信过去,入冬之前务必赶到九原。” 闻言,西横苦着脸道:“还是算了吧,不情不愿的来了,到时也未必能出力。” 黄品无语道:“你重情义也分个时候好不好。 方才不是都说了,想不想来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你若是等着我给咸阳那边传信,他们可就是被押过来的。 路上可没他们自己过来走得那么舒坦。” “这,我,要不再…” “公子,上将军与后将军都过来了。” 西横只支吾了半句,便被突然纵马疾驰过来的黄荡所打断。 黄品没想到蒙恬会这个时候过来,先是怔了一下。 不过仔细想想,知晓他在咸阳发生的那些事,也确实该露面了。 想到这,黄品对西横一挑眉,“我得去见上将军,没心思去琢磨你那些师兄弟。 就按我说的去做。 另外这边既然全都交给你,人手也是你想怎么调就怎么调。” 第170章 蒙恬的发问 北河距离安登县城的位置大概三十里左右,当黄品赶回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不过借着天边最后一抹昏暗的光亮,离得远些依旧能看清对着刚筑起的城基指指点点的一行人。 而一行人中除了蒙恬,不但有王离、李信、涉间、孟西等几位熟悉的将领,还有十几个生面孔。 从这些生面孔的衣着来看,最低都是领兵一曲的军侯。 蒙恬不是个讲排场的人,突然间带来这多位领兵的将领。 黄品觉得肯定不是单单认认他这个人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又是一场考试。 不过人已经来了,并且就在不远处,眼下没有过多思考的时间。 而且黄品也觉得他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明面上做的事情他都问心无愧。 没必要仔细琢磨蒙恬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此只是稍稍勒了勒缰绳,便紧接着又磕了磕马腹快速奔了过去。 “将军传信过来召见便是,何必亲自劳烦过来一趟。” 离着一行人十几步远,黄品从马上跳下来给蒙恬等人先行了一礼,随后抬手一指营盘道:“一路劳累,先入营先歇上一会儿。 用不上半个时辰我就能弄好凉面,天再热也保准开胃。” 蒙恬上下扫了扫黄品,似笑非笑道:“你现在既然安登君,又是大秦的公子。 而且听闻在咸阳还威风的很,我可不敢再拿你当寻常的小子支使。” 一旁的王离在看到黄品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意想止都止不住。 听了蒙恬似是说笑似是认真的打趣,目光闪动了几下立刻接口道:“到了哪都不让人省心。 还不快谢过上将军与郎中令的照拂。” 蒙恬眼中先是罕见地露出一抹无奈,随后敛了敛目光扭头看向王离十分直白道:“就是打趣一句,用得着这样?” 王离一点没有心思被揭穿的尴尬,嘿嘿一乐道:“王家可是跟他沾光得了利,不回护些说不过去。” 蒙恬没想到王离比他说得还直白,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微微皱着眉头摇摇头。 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事,能做却未必能直白的说出来。 王离这话若是传出去,有些人可不会当做是回护黄品,而是视作极具威胁的结党。 想要婉转的提醒一句,但话到嘴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始皇帝已经将态度传递的很清楚,老秦人如何已经不是什么禁忌。 王家与黄品的关系又人尽皆知,如何撇都撇不开的。 已经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且也没法再遮遮掩掩。 加之如今李信也跟着站了出来,这话或许就是王离有意说来的。 想到这,蒙恬对王离摆了摆手,目光戏谑地看着黄品道:“来的人可不少,是你自己要说的弄吃食,可没人逼迫你。 另外,若是那凉面不对胃口,你可是还要烹制些旁的。” 调侃过黄品,对一旁的十几个麾下道:“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之人,还不赶紧打招呼。” 黄品的横空出世,不但让北境的屯军战力飙升,于大军的口粮上也多了一个上佳的选择。 尤其是开始修筑边墙,从安登传过来的的筑墙之法更是省力了不知多少。 可以说北境屯军的将领对黄品都抱有好感,没有什么嫉妒之心,甚至说得上是神交已久。 当真正看到黄品高大的身形,一众将领更是打心里连连赞叹。 心思好使又天生长了一副武人样子,难怪两位将军与陛下都会如此看重。 但碍于蒙恬与王离的话还未说完,不好上去打招呼,只能两眼放光地盯着黄品。 听了蒙恬的这句话,一众将领虽然极有分寸的没有呼啦一下围上去,却都哈哈大笑着拱手见礼。 见这十几位将领都是前、后、右三军的主副将领,都跟涉间的职位相当,没有一个是军侯。 黄品赶忙笑吟吟地回礼道:“可不敢让诸位将军如此。 再者这样也记不住将军们的名讳,待弄好了吃食边吃边畅聊。” “还没个小子有深沉。”对着麾下挥了挥手,蒙恬朝着营盘道:“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又不是急着回去,都别跟个急侯一样。” 将目光挪到黄品的身上,蒙恬哼了一声道:“筑个城都非要与旁人不同。 有没有筑城的舆图,若是有就给出来一份,省着看着都眼热。”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信听了蒙恬的话,哈哈一笑接口道:“我说怎么都不愿进营盘,闹了半天都是看中了筑城之法。 舆图我这里就有,只不过是之前还未动工,没急着给幕府那边送过去。” 蒙恬翻了一眼李信,待麾下向着营盘走过去拉开了距离,才撇着嘴略带深意道:“他又没犯什么错,用不着跟武城侯一样那么护着。” 说罢,蒙恬先是再次看了看走在前边的一众将领,随后目光在王离与李信身上扫了扫,脸色一正的对黄品道:“听说你要在九原立学宫,并且还要将兵家的单立出来。 说说这样做的缘由,若是说服不了我,即便你有天子剑也没用。” 蒙恬突然间的转折,既在黄品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他知道蒙恬行事不太好摸路数,但前脚还在嘻嘻哈哈,后脚就不分场合一本正经的说正事,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过蒙恬已经问了,黄品只能敛了敛心神,开口应道:“缘由很简单,大秦眼下缺治理之才。 单靠咸阳的大学宫,已经应付不下各地的官吏缺口。 此外,想要解决这个缺口,也不是单靠学宫就能解决的。 真正的问题是官制上出了些瑕疵。 官大夫这个爵位虽然是个人勇武与谋略的分水岭。 能跨过这个略微的,基本上心思都是够用的。 可毕竟打仗与治理地方有很大区别。 甚至在某些时候可以说是一刚一柔相对立的。 若是行事全以刚烈……” “这个缘由可以。” 不等黄品说完,蒙恬便挥手做出回应,略微沉吟了一下后,再次开口道:家说得轻巧,但做起来却难。 尤其是你立的学宫以教授官吏之道为主。 若是靠着百家的那些学士,可教不来这些。 那么由谁教授,你当如何解决。” “我会亲自动手拟一些治理地方的案例。”先应了一声,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乐道:“您既是上将军,又是内史郡的内史。 不管是教授兵学的老卒或是军侯,还是负责教授的良官良吏,当然得您出大力气弄过来一些。” 仿佛早就料到了黄品会这样说,蒙恬脸上露出笑意盯着黄品看了看道:“你当真这样想的?又真有不嫌的心思?” 第171章 问题的主次排序 仔细咀嚼了一下蒙恬的话,黄品却还是没能明白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瞄了一眼王离,见王离目光并未投过来,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黄品微微挑了挑眉头,索性停下脚步直接问道:“属下愚钝,没明查上将军话中的意思,还请明示。” “愚钝?”语气满是戏谑的嘀咕一声,蒙恬同样停下脚步,用玩味的目光看了看黄品,轻声笑道:“愚钝这两字谁都能说得,唯独你说不得。” 收了笑意,蒙恬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黄品道:“你的心思没人能摸得透。 不过这次咸阳之行,你的性子倒是让人看出了几分。 如强力过石的硬弓,弓角弓弦看起来很软实则拉起来硬的很。” 顿了顿,蒙恬脸色一正继续道:“你这张弓虽好,可世间又有几人能拉得动?! 若是强拉,拉得开还好,可拉不开便要伤手伤身。 而伤了拉弓之人,再好的弓也只能挂于帐壁,甚至是干脆毁掉。” 蒙恬的话让一旁的王离比黄品的反应还大,眼中的目光陡然一厉道:“他这张硬弓只有该握之人才能握,不该握之人自然要伤着手。 此外,上将军之言听起来可不像是点拨,反而有些旁的意思。” 蒙恬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王离,语气带着失望道:“你领兵之能不差,但你差在性子。 若是不改掉又傲又急的这个毛病,谁敢让你主军。 多想想老将军在时是如何处事的。 也要多想想我对几军的安排。” 见王离要开口争辩,蒙恬摆手打断抢先道:“更要多想想当年武安君之事。” 王离的生猛让黄品既感动又让他感到一阵头疼。 仔细品品王离的行事风格,其实就是加强版的王昂。 除了军事才能上要高出王昂一大截,这哥俩在性格上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能容忍王离到这个程度,蒙恬的胸襟真是没得挑。 如果换做一般人,不要说把涉间给扔到九原,恐怕早就要给王离穿各种小鞋。 不过这种容忍也让黄品对蒙恬生出了更大的疑惑。 能领兵收拾匈奴的人,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王离的家世再牛逼,现在也牛不过一内一外的蒙氏兄弟两人。 可蒙恬就跟个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实在太奇怪。 但眼下安抚住王离这个火药桶最为主要,黄品只是略微放飞了一下思维便立刻收拢了回来。 “武城侯一直视我为家弟,且性子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对蒙恬拱手笑了笑,黄品继续道:“小子别说是安登君,就算是安登侯也是您的麾下。 有何教诲直说就好,小子感激还来不及,万不会有旁的想法。” “在咸阳你可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我可不敢有什么教诲。” 又一次借着咸阳之事调侃了一句,蒙恬目光在黄品与王离身上来回扫了扫,轻哼一声道:“方才你自己说过,打仗与治理地方不同。 那么就该知晓朝堂与战阵同样不同。 你这张硬弓对准的该是外敌,而不是瞄向朝堂。 有些人看似给你带来了极大的压迫,但却并不是你真正的敌人。 甚至还会是与你站在一起。” 看到黄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王离却皱起了眉头,蒙恬心中叹了口气,故意对黄品道:“怎么,不信我所说的? 宫宴上发生的事情还看得不明白? 你与某些人同样重今,同样以世运之变而变来治国。 百家之学虽学说各异,但殊途同归,所求的都是上古大同之世。” 说到这,蒙恬目光眺望向远处的旷野,喟然长叹道:“可世运已经变了,怎么可能还回到上古之时。” 将目光再次投向黄品,蒙恬脸色极为复杂的变换了一阵,沉声道:“百家之所以想回归上古大同之世,皆因典籍记载所故。 只要典籍传下去,这种心思就不会变。心思不会变,于治国便始终无益。 你既然拒绝焚书,就该做好面对这个后果的准备。 治世之争,与品行无关,没人会感激你。 你即便为强弓,可每次又能射出多少箭矢。 又如何能独自抗住百家劲弩。” 略微沉默了一阵,蒙恬对黄品微微摇了摇头,“你嘴上说着大秦是奋几世余烈而一统天下。 实则你体会不到其中的艰辛,也不知道为此死了多少的秦人。 而一统天下后每一次所制的国策,更是如履薄冰。” 抬手理了理黄品的衣袍,蒙恬轻叹一声道:“与你说这些,不是在否定你的谏言,更非是谁的说客。 是想让你知道我站在何处,你们该站在何处,所有为大秦而奋进之人又站在何处。” 说到这,蒙恬目光再次在黄品与王离的身上来回扫了扫,道:“大秦能走到今日实在太不容易。 面对诸多暗流,更禁不起随意折腾。 每一代人也有每一代人的重任,只要存了一样心思的,便都该是袍泽。” 蒙恬的话其实说得有些零乱,但其中的意思表达的却十分清楚。 对于李斯提出的焚书,蒙恬是支持的。 但因为他的谏言,政哥没有同意立刻焚书。 这在蒙恬看来,大秦在统一思想上将变得极为不利。 甚至话语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悲观情绪。 将他划归到李斯为代表的重今这波人里面,要让他们团结一致对外,其实只是附带,或者说是一种提醒。 再往深处延伸,也可以说是在代表关东士卿给他传递一个警告的信号。 咸阳的事可以翻过,但今后不能再与关东士卿发生大的摩擦。 对此黄品有些意外,但却没什么不满。 毕竟他也是长城军团的一员,蒙恬又是正管他的上司。 同为关东士卿出身,蒙毅不能说的,蒙恬来说最为合适。 另外,蒙恬的表态也算是关东士卿承认老秦人可以再次正式入场。 这对他算不上什么太大的欢喜事,可对老秦人却不同。 政哥是大秦的始皇帝不假,可治理国家上,关东士卿是主力,且势力极为庞大。 大到政哥想要再次启用老秦人,都只能先从边地的九原郡开始。 不过这些在蒙恬表达的意思中并不是最主要的。 如何统一思想,如何钳制百家学说才是主要的。 而这个主次排序,才是黄品真正感到惊讶与嗅到不同寻常的。 蒙家有很大概率上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关东士卿。 蒙恬与蒙毅的一主内一主外,更像是在走一条另类的孤臣之路。 如果真是这样,这对于他今后的布局将大大有利。 不过也正因如此,如果说服不了蒙恬,或是给出一个有效钳制百家的办法。 恐怕蒙恬不会惯他的毛病,肯定要对焚书这件事情上有所反复。 第172章 蒙恬的路数就是一心为公 “呦呵,嘴上说着不着急,刚见了这小子就开始质询?” 三人落故意落在后边,引起了李信的注意。 转身折返回来先是揶揄了一句蒙恬,李信对正琢磨着如何说服蒙恬的黄品一扬了扬下巴道:“既然已经开始询问,饭食的事就不用你再操心。 九原郡虽说现在有些特殊,可再怎么说还是归北境屯军管着。” 瞄了一眼蒙恬,李信略微停顿了一下,对黄品呵呵一笑道:“你这一次咸阳之行,不管是口舌之利,还是使心思手段,与你以往的谦卑性子大相径庭。 而陛下偏偏又对你青睐有加,尤其是赐给你的那把天子剑,有些把人给吓着了。” 说到这,李信猛得收了笑意,环视了三人一眼后,沉声对蒙恬道:“这小子真正的性子不去猜也必说,只看他所做之事都是利于大秦便没什么可担忧的。 此外陛下与朝堂上的状况,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没什么再遮遮掩掩的。 站在这里的你我四人又关系套关系,称不上有谁是外人。” 见蒙恬露出了苦笑的神情,李信撇嘴道:“你知不知道你行事一直有个毛病。 除了战阵上下令时干脆直接,旁的向来是先来一通大道理或是大义。 随后再拐弯抹角的让人猜你的心思。 看这小子不吭声的样子,就知道你这毛病又犯了。 咸阳那边传来的消息与传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没看过。 跟他用不着这样。 他想说的你拦都拦不住。 他不想说的打死他都不会去说。” 扭过头看向黄品,李信对黄品抬起三根手指,脸色一正道:“第一,你与我说的那些对百家与儒学的应对,说服不了他。 第二,你太过聪慧,且聪慧的吓人。 而往往越是聪慧的人越是喜欢玩弄权术与取巧,很容易走上幸臣与佞臣那条路。 你对左相使的手段,已经有这个苗头。 因此陛下赐给你的天子剑,让他很不放心。 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或是有什么谋划,不得落下一件,都要和盘托出。 第三,如今与以往不同,官职都有定数。 你对老秦人到底是如何打算。” 听了李信摊牌式的说辞,黄品眼角忍不住的开始跳动。 李信说把蒙恬给吓着了,完全是美化的说法。 其实是在担忧他给政哥灌了什么迷魂汤,成了祸国殃民的奸臣。 即便是问心无愧,黄品对于这种误会还是极为郁闷。 “别听陇西侯的说笑,上将军对你可没有任何不放心。” 王离知道李信对黄品肯定是没有恶意,但这番话说得还是太直白也太随意了。 把话茬拉回来一句后,王离对黄品继续道:“九原为北境的一环,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都不为过。 此次过来就是想知道你与陇西侯对九原今后的安排。 省着以后……” “不用往回找补。” 蒙恬出声先打断王离,随后对黄品轻轻一叹道:“他们两个说得都没错,却都又有所夸张。 先前与你说的那些,也并非是在拐弯抹角。” 抬手在黄品的胸口轻轻拍了拍,蒙恬脸色变得凝重道:“我确实是信不过你这里。 但这个信不过,不是对你大秦的忠心有所猜疑。 更不是担心你会成为佞臣。 毕竟不论归国时日长短,你所做种种之事已经证明了你对大秦的赤心。 骤然间得此高位,更是你该得到的。 不过高位所操持之事与是不是过于聪慧并无多大关系。 牵扯众多之下,不能光凭猜想去做事。” 朝着李信努努嘴,蒙恬苦笑两声继续道:“他于领兵上自然没得说。 可治理郡地上,以前从未经历过。 你虽然同样没有经验,可胜在心快嘴利。 甚至是你不用去说,他都会仰仗着你的心思去做。 对此,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转过身朝着关中的方向远眺,蒙恬沉默了一阵,喟然长叹道:“陛下与留的那封书信虽然除了你没人知道写了什么。 可其实到底写了些什么并不难猜,无非就是想让你在九原试一试解决大秦的那些弊端。 可一地又怎能与一国相比。 更何况有些弊端不是靠手段能够解决的,而是需要时日的消磨。 甚至这个时日是一辈或是两辈人那么久。” 说到这里,蒙恬收回目光看向黄品,微微摇头道:“你给陛下的献策无错。 陛下想把所有祸患都一并解决,不给公子们留下麻烦也没错。 可有些事情的成败,并非单论对错。” 顿了顿,蒙恬猛得摆了摆手,道:“既然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再论急缓没什么意思。” 抬手用力在黄品的肩头上拍了拍,蒙恬目光中满是坚毅道:“记住我方才说的话,谁敢为国贼,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此外,以你之才今后必是大秦的砥柱之臣。 好好保重自己的同时,千万莫要负了陛下的信任与重托。 也不要负了所有奋进之人的心血。” 蒙恬的话毫不做作。 从目光与语气之中,黄品也感受到了蒙恬对大秦极为浓烈的那份炽烈之情,以及对他发自肺腑的那股期盼之意。 黄品既为之动容,也极为唏嘘甚至是又一次生出了意难平。 蒙恬的胸襟不但不亚于政哥,行事的路数其实也并不是不好摸。 在他眼中只要是所做之事利国利公,便不存在个人被冒犯,或是生出个人恩怨的事情。 对王离的那种堪称夸张的包容程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蒙恬的包容与大公无私不但没有得到该有的褒奖,更没有得到后世公正的评价。 甚至还因此成了勒在脖子上的枷锁。 而这道枷锁偏偏又有一半是他认为该包容该团结一致的李斯,以及烂泥扶不上墙的扶苏亲手给套上的。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世道更不该是小人得逞而无私之人含恨的样子。 越想越愤懑的黄品很想告诉蒙恬这个结果,可理智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结果,不但没有人会信,反而他还会当做报复心极重的小人。 即便蒙恬信了,只要李斯与赵高在这个时候一心为国做事,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黄品只能心中重重叹息一声,竭力压住这股意难平。 第173章 这么绕圈子拿捏人? 安登县城大营的营帐全都是用来住人的。 即便是黄品与白玉大婚所搭的营帐也并不算大。 而这一次蒙恬将北境屯军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给带了过来。 小五十号人待在一座营帐里,挤得跟鱼罐头一样。 外加正是盛夏之时,所有人都热的汗流浃背。 而营帐里的人又全都是糙汉子,散发出的气味别提有多少酸爽。 可即便是这样,甚至是蒙恬开口劝说,也没人提出要离开大帐。 缘由倒不是这些将领在坚持着武人议事的操守。 而是敢跟蒙恬拍案几的实属难见,并且拍桌子的这个人还是黄品。 有这种不用担心上下翻脸,又极为热闹的场面看,没谁急着离开。 相较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众将领,黄品则是脑瓜子嗡嗡的。 蒙恬的无私与正直虽然值得敬佩,但也也恰恰因为无私与正直而极为固执。 他嘴皮子都要磨薄了,甚至是冲动之下拍桌子都没法说服蒙恬同意他对百家学士在九原的安排。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揪起衣领边呼扇边与蒙恬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 黄品猛得一停手,决定不再对蒙恬进行说服。 以这老哥的性子,与无限包容的特有技能,再说下去也是在做无用功。 “该讲的道理都与您讲了,该说不该说的也一并说了。” 长长吐了一口气,黄品从佩囊里拿出在前北时写给政哥的传信递给了蒙恬,“对于百家如何安排,陛下已经做了决定。 这不是您能改变的,争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 这是接下来我要在九原做的事情,您还是量心思放到这上吧。” 蒙恬接过信却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信放到身前道:“九原只是一地,再如何乱也影响不到世运与国运。 百家之学则不同,应对不好将贻害无穷。 是你将九原作为容纳百学之地,你把问题推给陛下怎么能行。 若是此时不商议出个万全之策,那是要被后世子孙唾骂的。” 黄品抬手捂在了脸上。 他喵了个咪的,蒙恬这性格太折磨人了。 连暂时搁置求同存异都不行。 也难怪李斯与赵高连拉拢的意思都没有,就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直接弄死才怪。 可再怎么郁闷,人家才是长城军团的一把手。 这个话题不弄明白,所有的进度都要卡着进行不下去。 心中吐槽过后,黄品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将手放下道:“说得直白些,您是打算采取愚民的法子,让大秦只发出一个声音。 对于眼下的局势,这个法子并没有错。 但没有错不代表着这个办法就能起作用。 私学已经传承几百年,根本没法完全禁掉。 况且大秦之所以能一统天下,也是得了不少私学的大才。 若是禁了私学,就如同恢复了周制。 这更给了百学诟病的把柄。” 轻叹一声对蒙恬摊了摊手,黄品苦笑着继续道:“眼下的堵不如疏确实让人气闷了些。 可有些时候笔头比刀头还要锋利。 这世间不该让为了愿景而奋进的人背负上骂名,反而让那些知耍嘴的人得了美名。 现在暂时隐忍一些,往后一定会变成事情该有的样子。” 略微沉吟了一下,黄品对蒙恬抬起两根手指晃了晃,“记得小时候家人与我说过,只有自己辛苦赚来的所得,才会格外的去珍惜。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百学。 对付百学最好的利器就是百学的那些学士。 您给我两年的时间,若是没有任何改变,不用您废一句话。 我自己就张罗着再次焚书之事。” “可。” 蒙恬这次不但没有再反驳,反而十分干脆的应了下来。 看到黄品愣住,蒙恬笑吟吟地学着黄品的样子摊摊手道:“是你自己说的两年之期,你这副样子做什么。” 顿了顿,蒙恬收了笑意,脸色一正道:“九原与其他郡地不同。 你所言的期限,与立军令状无异。 而军中从无妄言,若是做不到休怪军法无情。” 不等黄品答话,蒙恬拿起身前的信件,对看热闹的一众将领道:“九原与北境屯军为一体。 九原的事就是屯军的事。 既然没一个能拿出章程来,少要在这碍眼。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众将领明白接下来要商议的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笑嘻嘻的边打着哈哈,边动作十分麻利的退出了营帐。 只有李信与王离留了下来。 随着一众将领的离开,黄品也从惊愕中回过神,并且将蒙恬的真正用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之前陇西侯说您说话愿意绕圈子我还不以为然。 一直都认为您是心直口快,却又尽量不说伤人之言的人。” 再次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黄品皱巴着脸对蒙恬继续道:“我就差把心挖出来给您看了。 您这么绕圈子的拿捏我,您就觉得那么有意思? 有什么话或是要求,就不能直说?” “拿捏?这个说法有些意思。” 打开书信的蒙恬抬头看了眼黄品,呵呵一笑继续道:“借你之言,只有亲自辛苦得来的才会格外珍惜。” 顿了顿,蒙恬用力哼了一声道:“你那聪慧落到自己身上时全成了假聪慧。 没谁愿与你无趣的磨牙,是你自己想的不通透。 没怪你费我唇舌已经不错了。” 与黄品的目光相对视,蒙恬迟疑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你与老将军不同。” 蒙恬就差明着说他学王翦贪财自污没什么用,得有更大的把柄落出来才可以。 这让黄品根本没法再掰扯什么。 这不单是蒙恬的另类关心与回护,还极有可能是与政哥唱得双簧。 无奈的将身体向后靠了靠,黄品用下巴朝着蒙恬手里的信件点了点,“您嘴大,怎么说都有理。 您还是抓紧把我要做些什么看了,到时候该干什么干什么。” 蒙恬轻哼一声算做是回应,将目光落到了信件上。 不过只看了几行字,蒙恬的脸色猛得又是一变,并且目光十分锐利的看向黄品,“以打通商路供九原花销的名义谋划卑移山以西也就罢了。 你要另立郡兵是什么意思,难道左军还不够你用的?” 既然将想法写到了纸面上,黄品就不怕有人质疑,更不怕人知道重骑。 对蒙恬的询问,黄品耸耸肩道:“不是另立郡兵,而是我要亲自练兵。 九原今后的状况会有些复杂,总不能对内也要用屯军。 另外我要练的兵与以往的军卒略有不同,战法上与屯军也不一样。” 蒙恬眉头拧了拧,再次扫了一眼书信道:“你知道九原是边郡,屯卒与郡兵分的不是那么清楚。 再者,屯军是大秦最精锐的锐士,再有什么不同也比练新卒要强吧。” 黄品摸了摸鼻子,呵呵笑了两声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道:“不同的地方其实挺多。 但最主要的是,这个兵只有我能想办法养得起。 用左军的话,在九原这还好说。 若是您调到旁处去,屯军恐怕养不住改练过的左军。” 第174章 怎么尽说昏头话 没有淋浴的年代,小河就是冲凉的最佳场所。 坐进齐腰深的河水中,只要随着清凉的水流略微起伏,便带走了身上的那股黏腻与盛夏的酷热。 配着夜幕上的繁星,与潺潺的流水声,更是将酷热生出的燥意涤荡一清。 这让感觉酣战了一天一样的黄品极为惬意。 尤其放空心思什么都不去想,身心全都放松下来的那股舒适,让黄品舒服的直想哼哼。 “自打泡进河水里便一言不发,可是还在觉得委屈?” 黄品的沉浸式享受,让一旁的李信生出了误会。 开口询问了一句后,李信摆动着手臂划了划河水继续道:“没人真想算计你。 以你的聪慧更该知道蒙恬那样做其实是在护着你。” 被李信打断难得的这种放空状态,黄品郁闷的叹了口气,无奈的应道:“您不必担心我。 之前一直没吭声,是泡在河里太舒坦太解乏。” 见李信一脸不信的样子,黄品哭笑不得的抬手捧起河水在脸上拍了拍,“真没您想的那些心思。 再者,面对上将军和您这样的大人物,我就算真觉得委屈又能怎么样。” 黄品的解释不但没能让李信信服,反而更笃定之前的猜想,做出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道:“这怨气大的,还说没觉得委屈。” 顿了顿,朝着黄品撩了一捧河水过去,李信撇着嘴道:“以后这话少往外说。 抛开你被陛下收为假子不说,大秦能封君的有几人,你这个年岁能担任郡尉的,除了你又有谁。 而郡尉换做是在屯军,那是相当于统领一军的裨将。 你在旁人眼里,已经同样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不然你以为能轮得到你与蒙恬拍案几? 这样若是还嫌自己是小人物,你不但太过贪心,更是在讨打。” “啧啧,我身上少挨您的棍棒了?说的好似以前没打我一样。” 故意皮了一句,黄品对李信摆了摆手,脸色一正道:“我又没什么歪心思,只要能同意我练兵就好。 再者派人过来,我也能省心一些,有什么可委屈的。” 李信对黄品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你真是这样想的? 九原的郡兵本就该由你操练。 即便那些安排都是出于好意,可按道理也不能一点不满没有。” 黄品被李信的说辞给逗乐了,“您这是在劝人,还是在撺掇人生出不满。 不怪上将军对您不放心,说着说着您就跑偏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少在那打趣。” 眉头用力挑了挑,李信惊疑的继续道:“听你这意思,你要练的重骑真有把握在一年后成军? 阳山不缺铁料是不假,可锻打的工人却不算多。 总不能其他的不打造,都用来打甲片吧。” “不然您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提练兵的事。”扭头朝着营盘望了望,黄品嘿嘿一乐道:“先打个招呼,省着到时候屯军眼热。” 李信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数千骑士人马皆甲的画面。 先是激动的打了个寒颤,随后心中再次泛起疑惑。 盯着黄品看了几眼,李信眉头一拧道:“甲胄到底如何打造,还有九原到底有什么东西是能拿来贩卖的。” “甲胄自然是该怎么打造就怎么打造,至于售卖的物件,这几日您就能见到了。” 十分含糊的解释了一句,黄品对李信用极具诱惑的语气道:“九原是边郡,能领兵的可不单是我这个郡尉,您这个郡守同样可以。 想不想领着重骑再次感受感受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威势。” 对李信挤了挤眼睛,黄品嘻嘻一笑继续道:“若是想,趁着上将军在这边,把筑城修路的事情先交给他。 咱们爷俩这几日先准备准备,随后去卑移山那边转悠转悠。” 李信嗤笑一声道:“你小子是真敢谁都使唤。 再者,你我是九原的郡守与郡尉。 卑移山那边是归北地郡所属,轮不到咱们过去指手画脚。” 顿了顿,李信理了理打湿的胡须,眼中闪动着精光道:“光这么空口白牙的让我跟你去? 怎么也要说说能得什么好处。” 黄品再一次被李信给逗乐了。 李信分明就是上钩想要带兵,可却非得让他说出来。 哈哈笑了几声后,黄品对李信掰着手指盘算道:“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首先给陛下传信上写的打通商道那是保守的说辞。 从阳山戈壁到月氏人的甘浚山这千里之间可是部族众多。 既然归附了咱们大秦,又是与咱们九原商谈的归附之事。 咱们自然要过去表示表示关爱之心。 先把各部的地界儿给划分了,再将各部首领都任命为县啬夫,省着到时候他们总有纷争。 顺便将各部的口众给登记造册,若是到了灾年咱们也能根据口众进行救助。 等百学或是儒生到了,再每部派去几个教授识字与咱们大秦礼仪风俗。 如此厚待,不信他们不受感动。 其次,咱们想要养重骑,既缺战马又缺钱。 拿着咱们九原特有之物去换些,既能让他们感激,咱们又能得了实惠。 估摸这次过去,怎么也能换个万把匹的战马回来。 最后,既然归附了咱们大秦,总不能光得好处而不付出。 守边让他们出些力再正常不过。 每部出的人不用多,只要五十之数就可以。 估摸着总数怎么也该能有二三三千的。 或许重骑没练出来之前,您就能过过领兵的瘾。 其他的好处也有,不过细说就……” “你先别细说了。” 李信打断了黄品后,脸上的肌肉狂跳道:“你诓人诓到我头上了是吧。 给胡人立县登籍,亏你说的出口。 这可是连匈奴这样的主部都做不到的事情。 再者胡人是随草而居,怎么给人家划地界儿? 知道卑移山那边为何地界儿虽大,却没出个像是匈奴那样的大部吗。 就是因为那边草场零散,有一半的地界儿都是大漠。 你不让人家虽草而居,是在把人往死路上逼。 到时候不出乱子都是怪事。” 顿了顿,李信将练皱巴起来继续道:“我怎么不知道九原有什么物件是能换个万把匹战马的。 纸张对大秦是至宝,对胡人可不是。 这会儿天上可没日头,又有河水冲凉,你怎么尽说昏头话。” 第175章 李信的提醒 “你居然就这么同意了?” 李信没想到蒙恬会如此干脆的同意他与黄品前往卑移山。 更没想到对黄品提出的那些治胡之策也是全盘接受。 下意识的惊愕一句后,李信抬手抚了抚胡须,目光猛得连连闪动道:“你着急了?” 蒙恬先是将涉间给安排过来,对黄品提出练兵又进行先抑后扬,眼下更是如此干脆的同意那些谋划。 将这些联系到一起的李信,只是略微思索就明白了蒙恬的心思。 大秦以牧马立国,又于西陲之地崛起,相较于汉代,大秦要更加了解游牧民族的特性。 能在北境担任屯军将领更是如此。 都知晓胡人聚散无常居无定所,大秦挥拳将其打倒容易,想将其彻底断根却极难。 夺得北假地后,最稳妥的安排就是先将九原经营起来,随后再对胡人有所动作。 即便是这样给了胡人喘息之机,也只能这样。 但这是在以往,确切的说是在没有马鞍与马镫出现之前。 现在有了马鞍与马镫,大秦以材官对阵胡人,将变得更为不易。 大秦骑士得了便利的同时,胡人也同样如此,骑士间厮杀起来的烈度也跟着提升。 眼下大秦骑士依仗着甲胄,还能保持着对胡人的优势。 可随着胡人得以喘息,匈奴人再次得以壮大。 再配上马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足以弥补甲胄上的不足。 可以说越往后,胡人将越难对付。 最好的办法就是对胡人进行持续打击,尤其是匈奴部,不能让其从容的统一漠北。 但深入漠北作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且东胡那边也同样不算消停。 加之咸阳给下的命令是先护边,后克敌。 种种缘由相加,不敢也没办法对漠北大规模用兵。 而黄品的这些谋划,对于眼下的状况是唯一能采取的办法。 不能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折损,至多是丢了些颜面。 而且这个颜面还是局限在九原这一层级。 若是能成,不但给屯军打开了另一条灭胡之路,于今后的治理上也起到借鉴的作用。 最不济也能通过行商的手段使大秦获益,隐晦地削弱胡人。 “瞧你那眼睛放光的样子,恐怕你比我还急。” 瞟了一眼李信,蒙恬再次低头看着案几上的舆图,语气轻快道:“边墙的修筑其实算不上太难。 但是自东向西相连起来达到了万里之遥。 三十万屯军听起来多,可分到各处要隘根本就不够用。 远没有以守待攻划算。” 抬起头对李信笑了笑,蒙恬继续道:“既然阳山这边暂时不担心胡人的侵袭。 那个小子又想尝试尝试他法灭胡,哪有拒绝的道理。” “光是我说你就同意,有太干脆了。”李信笑吟吟的摸了摸下巴,一挑眉道:“你拿捏的手段,对那小子怕是不顶用。” 蒙恬摇摇头,“原本也没指望,或者该说是想要起什么用。 只是让咸阳那边更安心,这边做起事来也能更放开手脚。” “你这风雨遮得没必要。” 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舆图,李信似是认真似是说笑的继续道:“你的性子真该跟蒙毅调换一下。 大秦眼下不要说大才,就连可用之人都缺的厉害。 好不容易出来个这样人物,不琢磨着怎么栽培,反色上来就要使手段。 换了蒙毅,别说是给颜面,怕是都会亲自动手。 哪像你除了战阵之时,对谁都是笑哈哈的。” 蒙毅叩叩案几,无奈的对李信道:“你能说出这番话,还怪人家使手段? 自武安君起,这四十年间相互间死的人还少? 换了谁,都要心中发颤。” 李信撇撇嘴,“陛下为秦王时,两次都有蠢货把老秦人往死路上带。 对于士卿而言,老秦人哪还算得上威胁。 更何况现在大秦明面上看着无比风光,实际上治理各地极为吃力。 不管多少人撒出去,都如同入海之沙。 他堂堂一个左相,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单凭这个,那小子使得手段都是轻的。 另外,我也就是没在咸阳。 若是当时在场,别人怕他李斯,我可不怕。 必当如冯去疾所言,老拳早就砸过去了。” “越说越来劲儿,你这脾气是一点都没改。” 苦笑着应了一声,蒙恬李信摆摆手道:“咸阳之事已经揭过,再怎么辩理也没用。 而且你是与那小子相处久了,怎么看怎么顺眼,不自觉的就要处处要回护。 可你也该想想,管怎么说这小子也是我的帐下。 左相至多是能敲打敲打,真动手是没可能。 此外,大秦的隐疾是有,却哪里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李信一脸鬼才信你的样子道:“陛下能那么轻易地就同意我做郡守。 那小子在咸阳闹成那样,陛下不但没惩治反而如此看重。 你说大秦的隐疾没那么急迫? 至于李斯,还是方才那话,若是蒙毅统领屯军,李斯确实要思量思量。 你统领屯军,人家可不会有什么忌讳。” 顿了顿,李信直视蒙恬的目光道:“冯劫刚刚从御史大夫再次改任回偏将军。 陛下又给了那小子天子剑。 无论从哪说,你这个时候都不该多搭理李斯。” 蒙恬将身体向后倾了倾,摇头笑了笑道:“你还真信咸阳城那些嘴碎之人说的什么开国四氏? 如今只论九卿而无分封,没那么大的私心。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 李信眼中带着失望与复杂道:“我跟你说的这几句,知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 再说句实话,识人与看人上,你是真赶不上那小子。” 用力的叹息一声,李信苦笑着摇摇头道:“不过你要是真能听的进去,那也不是你了。” “当年若不是你顾着我,我岂能还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少说什么下决心的混账话,听着就让人生气。” 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蒙恬刚想再开口劝说李信不要乱琢磨。 顺着帐门突然看见黄品手里拿着几个器皿正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 这让蒙恬忍不住笑着改口道:“那小子以为我不信他能养得起重骑。 售卖的物件都不敢让我瞧,跟个孩童心思一样。” 竭力敛住笑意,蒙恬朝着帐外努努嘴,“你早些过去吧,别让这小子等的急了。 不过记得那小子弄出的物件过后给我送来些。” 李信先扭头向帐外看了看,随后转回来看了看蒙恬,迟疑了一下道:“我方才说的往心里去些。 这小子能以事看人,比你我看得更准。 如今关系都不算远,有些事情或是状况,对他该询问就询问。 没什么张不开嘴的,更不是丢人的事。 我总是隐隐觉得咸阳那边有些人早晚要起幺蛾子。 不然陛下不会……” “怎么又来劲儿了。”蒙恬做出无奈的样子打断李信后,朝着帐外接连挥了挥手,“快去吧,眼下那小子的谋划才最重要。” 李信见蒙恬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知道再怎么说也没用。 只能心中重重叹息一声,并且希望是他想得多了。 第176章 李信的强烈反应 仔细摩挲一阵拿在手里的瓷碗,又仔细端详了一阵海碗上边的花纹,李信略微失望的摇摇头。 “入手确实滑腻,光泽看着也喜人,尤其雕上去的花纹,更是看好的紧。” 先是夸赞了一句,李信将海碗放下,对黄品一挑粗眉道:“可再怎么好看,这也是土石烧制的。 想指着这个养重骑,怕是力有不逮。” 黄品撇撇嘴道:“丝缯还是每年都生长的虫子吐丝制成的呢。 可耽误丝缯卖的便宜了?” 拿起李信放下的海碗在手里掂了掂,黄品故意露出不屑的表情道:“我不告诉你这是土石烧制的,你能往那上去想? 此外,这世间到处都是土石,可别人就是烧不出来。 只此一份之下,卖多少钱那就是咱们说了算。 单打独斗上我估计这辈子是赶不上您了。 但说到经商,十辈子您也赶不上我。 这就叫技术壁垒与定价权。” 间李信又瞪起了大眼珠子,黄品收了臭屁的表情,嘿嘿一乐道:“总是让我有些少年飞扬的样子。 真这样做了,你们又都朝我瞪眼,真是没处说理去。” 从佩囊里拿出两个花纹更为精美的茶杯递给李信,黄品脸色一正道:“不管是男女老幼,更不管是哪国人。 人的天性就是喜欢明亮而精美的器物。 如果这个器物再能够时常用上,那就更招人喜欢。” 指了指递给李信的两个茶杯,黄品又拿出一个暗白色没有雕刻花纹的海碗晃了晃,“人的另一个天性就是以物取人。 这两样放到一处,您觉得拿哪个喝水更能衬托贵人的尊崇? 答案显而易见,肯定是您手里的那两个。 为了彰显身份,那些部族人的首领或是他国的国王与官吏,卖的再贵也要买上一些。 而只要有一人买了,其他有权势之人也势必会跟着去买。 人都是有攀比心的,同样都是贵人,别人有自己没有怎么能行。” 将碗放下,黄品对李信挤了挤眼睛,笑嘻嘻道:“是不是觉得售卖瓷器最难的是如何卖出去第一个。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咱们是天朝上国,借着赏赐之名给出去几个,接下来就不愁没人找上门来买。” 李信低下头看了看手里两个暗白底色,带着红色花纹的杯子,半信半疑道:“你说的是有些道理。 可就凭这么几个玩意儿,就打算换人家那么多马? 怎么想好似都不太可能。” “当然不可能。” 黄品眼角跳动着应了一声,十分无语道:“您比我心还黑。 这玩意儿是该卖的贵些,可还没贵到您说的那个份上。 五个杯或是配上一个樽,或是配上一个壶为一套。 一套换上一匹马就可以。 品相次些或是没雕刻的,能换些皮子就成。” 李信眉头皱了起来,掂了掂手里的杯子道:“这个价钱倒是不算低,可胡人首领的数目就那么多。 就算每部五十之数来算,走上一圈也至多得马千匹。 与你说的数目出入还是很大。” “说您黑心一点都没错,换上千匹还不满足。 别您光盯着马啊,部族里还有牛羊和皮革,这些可都是钱。” 吐槽了两句,黄品又拿起一个海碗,对着李信一手一只的相互用力一撞,一下将两只碗全都撞碎。 李信见状又是惊愕不解又是心疼,“你小子抽什么风。 好好的物件你给撞坏了干什么,品相不好也能换些皮子不是。” 黄品没应声只是嘿嘿一乐,拿起两个搪瓷小盆,再一次相互用力撞击起来。 “你小子是真想讨打是吧,越说你越来劲儿。 这物件就算是你鼓捣出来的,你这么…… 嗯?” “看出不对了?”将撞掉些外皮的两个搪瓷盆递给李信,黄品对着搪瓷盆努努嘴道:“这玩意儿才是主要售卖的,您试着撞一撞。” 李信将两个杯子放下,接过搪瓷盆仔细打量了一阵,猛得抬头看向黄品道:“这里边是铁料?” 黄品点点头,“若不是铁料,早就撞碎了。” 李信气得举起搪瓷盆作势要打道:“就知道你小子让我跟你一起去转悠没那么简单。” 没舍得将搪瓷盆打下去,学着黄品的样子用力撞了一下,李信气哼哼的继续道:“往胡人那送铁料,你是不是疯了。 这与国贼无异,价钱卖的再贵也不行,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黄品抬起三根手指,“一个盆用铁一斤左右。 以后锻铁那边的物件若是齐全,估计一个只需半斤铁料。 而一个盆换三匹或五匹马,远超那点铁料的价值,胡人可舍不得砸碎了取铁料。” “这不是售卖价钱的问题,而是你这样做无异于通敌。” 李信面色阴沉地摇摇头,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只是破了外皮的搪瓷盆。 察觉话说得有些重了,李信阴沉地脸色变得缓和一些继续道:“知道你想将九原快些经营起来。 可再怎么急也不能用这种有损锐士性命的法子。” 黄品料到过售卖搪瓷或许会遭受些诟病,但没想到连李信的反应都会这样大。 不过黄品并没有气馁。 而且仔细想想李信的这个反应也是正常。 如果他没有经历过后世爆炸式的海量信息,肯定也会跟李信一样。 认为但凡是个铁料打制的物件,肯定会被游牧民族用于厮杀的武器上。 而真实的情况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武器能要人性命是不假,可游牧民族也不是天天都在打仗。 而饭则是要天天都要吃。 刀剑可没法烧水烧饭烧饭烹制食物。 在用过铁锅体会到铁锅的便利与好处后,那是把铁锅当宝贝一样。 说得夸张些,历史上还因为铁锅引发过一场战争。 大明将蒙古人赶回草原后,蒙古人再次回到了游牧的生活。 而草原上缺铁,缺木,大规模冶铁根本没可能。 就连生活必需品的铁锅都打造不出来。 而已经离不开铁锅的蒙古人,自然要与大明进行交换或是讨要。 大明与此时的李信所想一样,担心蒙古人得了铁锅用于制作武器就是不答应。 结果蒙古人一气之下就开抢。 土木堡之变就有铁锅的因素在其中。 这个说法虽然夸张了些,可蒙古人对铁锅的重视那是有记载的。 即便铁锅漏了也舍不得毁了,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给补上。 并且只要下来抢,排在第一的物件就是铁锅。 根本没谁会舍得将好好的铁锅给毁了重新锻打成武器。 第177章 众将对搪瓷的喜爱 “这无足圆鼎真是光润!” “簋也是如此,虽比不铜料制成的,但却比陶土的强上不知多少。” “别管什么料制成的,就看看这花纹,简直能留着传家。” “这杯也着实不错,杯壁上大红色的花纹看着就喜庆。” “哪一个都是又亮又滑又润,既悦目用起来也极为顺手。 不过就是行军与战时不得用,既不如木碗不惧颠簸,也不能如铁釜一样直接架到火上。” “砰,砰砰!” “砰,砰,砰!” 一众屯军将领与黄品打交道的少。 没经历过时不时就鼓捣出个物件带来的那种冲击感与洗礼。 看到突然间出现的瓷器惊讶之余,全都纷纷议论起来。 李信则是已经习惯并且免疫了黄品随时都有可能带来的惊喜。 不管黄品鼓捣出什么物件都不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这个理所当然只针对于他自己。 听到居然有人说这些瓷器不如木碗,也不如铁釜,瞬间就抬起护犊子模式。 拿起两个搪瓷盆对着一众将领就是一顿乱撞。 当一众将领的目光落到手里的搪瓷盆上,并且脸上都是惊愕之色。 李信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放下一个搪瓷盆后,将另一个抛给了黄品,“正巧肚子饿了,把炉灶端来拿这个给我煮些面吃。” 黄品对李信的举动都无语了。 好歹也是当过大将军的人,这显摆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简直是一眼凡尔赛。 再者真这么护着他,倒是同意他的意见啊,哪至于闹到蒙恬这来。 接过蒙恬递过来的搪瓷盆,黄品撇撇嘴道:“大热天的在大帐里煮面,还怎么待人。 您再忍一忍,等正事商议完了,再给您拿这个煮。” 原本一众将领对李信的故意显摆就没有任何不满不说,还从惊愕变为了欣喜。 从黄品口中得到了确认,一众将领瞬间就将目光落到李信放下的那个搪瓷盆上看了过去。 过了几个呼吸后,更是不约而同的立刻起身围了上去。 抬手邦邦乱敲了一阵,确定确实碎不了,一众将领挨个将搪瓷盆过了一遍手。 估摸出分量后,眼中的目光全都变得异常明亮。 先是集体刷刷了一阵黄品,随后将目光全投向了蒙恬。 虽然没人说一句话,但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 蒙恬对搪瓷盆同样是既惊骇又欣喜。 他虽然没亲自上手,但下边将领拿起来的极为轻松,一眼就判断出搪瓷盆极为轻便。 制得再大些,可以交给每屯的伙夫,用以烹制一屯军卒的饭食。 制得再小些,若是给每个军卒都分发一个,在没有伙夫的情况下也能烹制出饭食。 既携带方便,又结实耐用。 在众将看过来后,蒙恬十分干脆的对黄品询问道:“既可当鼎又可做簋盘,于军中大为有利。 能否制得再大或是再小些,分发给军中。” “烹制一屯袍泽的饭食用它肯定是不行,还是用铁釜最为合适。 不过现在工室那边的活计太多,暂时顾不上铸铁釜。” 先给蒙恬解释了一下,黄品转身走到了营帐门口,对一直侯着的黄荡手里接过一个布袋。 走回营帐正中从布袋里掏出两个大搪瓷茶缸递给蒙恬,黄品继续道:“这个才是给屯军每位军卒用于吃食上的。 战时与行军时的军粮都是豆面与其他米面蒸熟压制而成的。 急迫之时只要兑上水装在这里就能饱餐一顿。 不急之时也可从容架在火上吃上热食。 旁边又有把耳,拿绳子系在身上极为方便。 至于无足的搪瓷盆,可用于洗脸洗脚打理个人清洁。 骑士也可将其给战马饮水,比皮革与浸油的丝缯要方便的多。” 随着黄品话音的落下,一直盯着蒙恬手里搪瓷茶缸的一众将领呼啦一下就冲了过来。 “安登君,此物可当真给屯卒每人配上一个?” “敢问安登君,此物制起来如何,我右军将士要何时能用上?” “安登君,左军可就在九原,年底前是不是左军都能配上。” “我们对安登君早已神交已久,不比涉间与你的情谊差。可不能厚此薄彼。” “没错,我们哪个都不比涉间与安登君的少。 况且哪一军又都是屯军,望安登君万万莫要只顾左军。” “安登君行事历来以公为重,九原虽同为边地,但如今还算安稳。 右军所在的辽东状况则大不相同,东胡时常袭扰不说,冬日也更为苦寒。 念在……” 右军领军裨将梁左话还未说完,其他的一众将领立刻眼角抽动着纷纷打断。 “哎,哪一军不是处于苦寒之地,硬要说最苦的地方,还得是渔阳郡。” “你们两个这话说的可没意思了,难道云中与雁门就是日子舒坦之地? 安登君万万不要被他们给诓了,左军与后军才是相互表里且处在最为困顿之地。” “苏角!你这话说的亏不亏心,你后军可是还有军卒窝在上郡。” “砰!” 蒙恬被吵的实在是受不了,拿起搪瓷缸子用力在案几上拍了一下。 待一众麾下飞快地退回各自的位置,蒙恬恨铁不成钢道:“没一个是领兵低于万人的将领,只是个物件就让你们如此市侩? 你们这副样子被传出去就不觉得丢人?” 看到一众将领都臊眉耷眼的低下头,蒙恬冷哼了一声后,立刻缓和下脸色看向黄品,“他们是现眼了些,可此物确实于军中有大益。 北境屯军三十万之众,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能都配上。 而且有急有缓,当下最需要的这些器皿的是守边与巡边的军卒。 按五万之数来算,要多少时日能够配发下去。” 黄品对搪瓷缸子受到欢迎有所预料,但没预料到会受欢迎成这样。 蒙恬有句话说的没错,营帐里坐着的都是各军的大佬与头部将领。 这帮家伙居然会争得这么热闹,蒙恬再不发话估计没准都会上演全武行。 对此黄品不但没有生出对一众将领没见过世面的优越感,反而感到很高兴。 因为这个需要很有可能是增加说服蒙恬同意售卖搪瓷的一个砝码。 想到这,黄品心中嘿嘿一乐。 不过刚抿了抿嘴想要开口回话,先是李信神色不善的起身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是黄荡站在了营帐门口。 第178章 若是吃罪,我一人担着 将咸阳传来的行文递给蒙恬,黄品轻叹一声陷入了沉思。 月氏的反应,或者说是月底氏人的强硬出乎了他的预料。 那个什么毕勒葛气急败坏没什么意外。 但塔米稚可是见过秦军的战力。 可在咸阳宫却依旧表现出于月氏成为大秦属国的抗拒。 这意味着作为诱饵的一系列援助,不能轻易地给出去。 如果还按原来的谋划那样去做,完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真便宜了月氏人不说,大秦还会被月氏人骂成傻子。 政哥显然是看出了这个问题。 而采取的解决办法也十分干脆,直接将人给支到了他这来。 黄品对政哥的这个决定倒是没什么不满或是抗拒。 毕竟谋划月氏的构想是他提出来的,具体的一些手段也是他给的。 现在事情卡壳,让他处理或是收尾是应有之义。 但问题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蒙恬的突然到来就已经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然这个时候他跟王昂已经都转悠到卑移山以西去了。 而眼下不但说服售卖搪瓷的问题没解决,又要接手解决月氏人不上钩这个棘手问题。 不但很多事情又要往后拖延,眼前的两桩事如果仔细琢磨琢磨,其实可以合并为一件事。 想让月氏心甘情愿的吞下带钩饵料,势必要先抽一巴掌过去。 虽说这一巴掌未必就一定要抽在月氏人的脸上,可以选择杀鸡儆猴抽在卑移山的某个胡部脸上。 可不管抽谁,终归是要挥巴掌抽出去。 而抽巴掌也是个力气活。 而动力气就意味着有损耗。 而靠战阵缴获弥补损耗,又永远都是个未知数。 并且还很容易使其他的胡部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最为稳妥的就是打完巴掌,立刻给那些胡部嘴里塞进去一颗甜枣。 而最适合做甜枣的,又没什么比得上搪瓷盆。 所以问题绕了了一圈,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这让黄品第一次生出分身乏术之感的同时也极为郁闷。 目光下意识的就挪到持拒绝态度的李信身上。 “你看我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李信在蒙恬询问出那番话,黄品的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猜到黄品打算要干什么。 因此李信没在意咸阳给黄品的传信。 而是一直盯着黄品,准备随时揭穿黄品的真正意图。 看到黄品投过来的目光,李信立刻瞪着眼睛先嚷了一句。 顿了顿,李信又指着案几上的搪瓷缸子,极为不满的撇着大嘴道:“你小子现在真是越来越行。 为了达到目的,都开始给我下套子了,你就不觉得亏心?” “我可是第一个想到商议的人就是您。” 朝着搪瓷缸子同样指了指,黄品十分无语道:“没等我往外掏完您就把我拉到了营帐,这能说是我给您下套子?再者上将军能是轻易被蛊惑之人?” 蒙恬被两人的对话搞得十分疑惑,放下咸阳来的行文,在两人的身上扫了扫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些什么。” 李信刚想张嘴讲出缘由,却又猛得将话咽了回去,并且露出迟疑的神色,目光扫向在一众将领。 “营帐里的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可避讳的。” 李信这副样子,黄品当然能看出是因为什么。 不过再怎么感动,李信最终的态度还是拒绝。 时间本就不够用,再这样温温吞吞下去,对今后的局势将愈发不利。 而且想要把九原经营起来,唯一的手段就是经商。 经商的拳头产品,又肯定是瓷器与搪瓷制品。 尤其往后大秦的隐患,他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不是讲私人情谊的时候。 做事必要硬气,甚至要带着点匪气。 不然今后做什么都要束手束脚。 因此黄品不打算再征求谁的意见,而是决定必须如此。 既然选择摊牌,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先是主动接了话茬,黄品将手指向搪瓷盆继续道:“我准备对卑移山归附的胡人部族售卖搪瓷。 陇西侯对此有异议,认为这样做是在通敌。” 看到蒙恬与一众将领都陷入惊愕之中,黄品拿起搪瓷盆敲了敲,“这里虽有铁料,可搪瓷远超打碎取铁制兵的价值。” 对众人解释了一句,黄品没再继续纠结是不是通敌上这个话题,而是沉声继续道:“帐里都是经年领兵的好手。 都该知晓能够打胜仗的最大底气从来不是兵力比敌方多出多少。 更不是只要有勇气以及不怕死的决心,就能一定战胜敌人。 而是辎重。 再说得确切些,就是钱财。” 放下搪瓷盆,黄品先扫了扫帐内的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到李信身上,沉声继续道:“如今大秦已经一统天下,原来的举国耕战已经适应不了这样漫长的边境线。 大军只要动一动就是要辎重与钱财开路。 离了钱财,九原如何能够快速变得稳固。 离了钱财,北境大军如何能够要挥拳砸出去。 离了钱财,如何能够把握住稍瞬即逝的战机。”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道:将涉将军派来驻守九原。 且我刚从咸阳回来,上将军就带着诸位将军从代郡赶过来。 除了认认我这个后起之辈,旁的缘由在刚过上郡与您相遇后就已经知晓。” 转过身看向蒙恬,黄品脸色凝重的继续道:“任凭匈奴部的再次壮大,就是在将大秦的锐士推向深渊。 因此对于您的打算我很赞同,对您能有这样的打算更是由内而外的感到高兴。 所以在理解您的意思后,生出的第一个心思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出个法子来。” 顿了顿,黄品微微摇头道:“可想把手伸进漠北,把漠北的水给搅浑,没有充足的准备真的难以成事。 而想要有充足的准备,单单靠着朝堂上的调拨,根本难以为继。 唯一的办法就是从他处获取出战所需。” 朝着咸阳传来的行文努努嘴,黄品长叹一声道:“对于月氏的谋划您也清楚。 看过行文您该知道现在岔子就是出在大军还需要再挥一次刀子。 售卖瓷器与搪瓷是势在必行之事。”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对蒙恬与王离和李信分别歉然的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正道:“当着诸位将军的面说这些,既算是解释也算是通告,更算是一个见证。 行商之事不管是谁拒绝都没有用。 除非陛下收回赐予我的天子剑。 此外,我会传信咸阳,若因此而落罪,将由我一人承担。” 黄品刚刚还是一副邻家少年郎的模样,可转眼间就变得如此霸道。 让一众将领心头一颤的同时,看向黄品的目光也多了一抹敬佩。 售卖这个什么搪瓷,乍一听好似是真的在通敌。 可仔细想想黄品根本没理由这样做。 此外,单凭这个年岁就能猛然间发出这股气势和这份担当,就值得让人推崇。 而且黄品被始皇帝如此看重,今后根本不存在与他们争功的可能。 反而是他们极有可能与九原这边相互配合着获取更多的功勋。 因此一众将领虽然没开口说什么,但心中或多或少还是赞同黄品所说。 李信知道黄品一旦真正决定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 脸色难看的来回变换了一阵,心中骂了句‘真是个糊涂蛋’,用力跺了跺脚道:“真若是吃罪,我一并担着。 少要说那些打人颜面的话,好似大秦就你一个赤心之人一样。” 蒙恬罕见地与一直默不作声的王离对视了一眼。 见王离眼中只有惊讶与疑惑,显然是指望不上开口说些什么。 蒙恬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下,先下令让一众将领退出营帐,随后目光复杂地看向黄品道:“先不要说什么吃罪不吃罪,更不要拿陛下的赐剑说事。 把你售卖瓷器与搪瓷势在必行的缘由仔细说说。” 第179章 留给咱们的时间真不多 盛夏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锻铁炉,只是站在阳光下片刻便把人炙烤的汗流浃背。 已经在北河河岸上已经忙碌了一个上午的一众工匠更是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如同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不过面对酷热,这些工匠的脸上没一个露出不满与不耐的神色。 反而满是兴奋的齐声喊着号子,拉动绳子将铁质的转轮一点一点拉高吊起,再小心翼翼的放进打制好的砖木混合框架中。 在转轴固定在转轮的正中心后,一众工匠们短暂的发出欢呼声后,立刻再次拉动绳索,将大转轮与先前立起的小转轮咬合在一起。 站在凉棚里的李信不明白工匠们在做什么,但从工匠们激动的神色能看出这个组装的这个物料一定很了不得。 很想问问一旁正在煮着面条的黄品,可想到还在跟这小子处于置气中,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您可是陇西侯,做过大将军的人。 已经半个月了,您至于还和我这样生气吗。” 黄品虽然在烧水煮面,目光却时不时的看向李信。 从李信脸上的表情变化,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 先是笑嘻嘻的再一次主动打开腔搭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黄品朝着齿轮努努嘴,给李信解释道:“水车那边一旦下水,两个转轮就能借着水力转动起来。 前边那个铁台还有竖起的横州与架子,是放锻铁锤用的。 调好位置将铁锤装上,就能被转动的转轮带起来。 其实与鼓风的水橐道理是一样的。 接下来是个什么场面,我不说您也能想出来。” 用长筷挑起一根面条看了看,见已经熟透,黄品边将煮好的面挑进装了冷水的搪瓷盆中,边对李信继续道:“有了这玩意儿,锻打甲胄将快上不知多少。” 让黄荡去叫工匠们停下先吃面,黄品将手里的筷子递给黄如,拉着依旧冷着脸的李信走到了另一处凉棚。 “您可别小瞧了这个。” 抬手对李信画了个圈,黄品嘿嘿一笑道:“锻锤可是不下千斤,又可以日夜不停地锻打。 甲片不但打得快,更能将胸甲锻打的大一些。 既不耽搁手脚,又能将胸膛护得更好。 除了用锤或是钝物猛砸,一般的刀剑或是箭矢,很难破开甲片穿身。 再立几座这样的锻锤,一年内拉出一支重骑您觉得是难事吗?” 朝着齿轮指了指,黄品对李信挑了挑眉,“这玩意儿不比鼓捣出的其他物件差。 我连上将军都没提这个。 要不是跟您关系亲近,我都不会带您过来。 我这样大度,您也不该再那么小气是吧。” “谁稀罕看这铁疙瘩!” 李信虽然嘴硬,可心里却已经激动的不行。 阳山不缺铁料,如果多立些这样的锻锤,恐怕九原一地打造的甲胄赶得上大秦其他各地数目之和。 而且总是冷着脸,李信其实也很累。 嘴硬了一句后,就坡下驴的气哼哼道:“那是大度与小气的事吗? 你以为你售卖搪瓷单单是不是会通敌? 你自己得罪了谁你不知道? 以为有了陛下的赐剑当真就能为所欲为? 李斯那心思转得不比你差,更是在朝堂混了几十年。 回来你不夹起尾巴,居然还主动招惹是非,你是嫌命长? 还有自打你从咸阳回来,愈发喜欢耍那些小手段。 原本你就想让左军收拾收拾那些小部,可为了达到目的,你却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不怪蒙恬对你不放心。” 见李信终于不再置气,黄品先是咧嘴笑了笑,随后无奈的叹息一声。 他原本的主线任务是保命的前提下,尽量把日子过得舒坦些。 折腾了大半年,这个任务其实已经达成了一半。 但咸阳溜达一趟后,不但主线任务更改了。 他个人也要朝着既能打,智商又要时刻在线的六边形战士的方向发展。 他比谁都累,也比任何人都想过安稳日子。 可主线任务虽有所更改,但本质上还是保命为主,根本就停不下,也不敢停下来。 对于李信站着不嫌腰疼的话,黄品叹息过后只能摊摊手道:“您当我愿意这样? 谁不想过些轻轻松松被人伺候的日子。 可问题是我若松懈下来,不但陛下给的重任没法交代,边地早晚也要出大乱子。” 李信撇撇嘴道:“都知道你聪慧,你能干。 但你自己能谦逊些吗? 怎么九原离了你就立刻要出乱子?” “您别跟个杠精一样行吗?” 一屁股坐在舒树墩上,黄品撩起袍子在脸上擦了擦汗道:“不管是组建重骑还是要售卖搪瓷,原因早都跟您讲过。 但是有一点我没说,可看您这架势,不说也不行了。 毕竟咱爷俩是搭子,不能是个事就闹别扭。” 朝着南边扬了扬手,黄品对李信继续道:“陛下在咸阳都能遇到刺杀,您觉得这天下真太平? 就咱们大秦对六国故地的掌控力度,过上几年肯定会发生叛乱。 而只要有一个人蹭出来,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宵小都会蹭出来。 大秦的军力部署又是重外轻内。 不管调一南一北哪边的屯军下去平叛,都是极为匆忙。 如今关中从六国便宜过来的口众,与真正的秦人已经不相上下,甚至都有可能已经超出。 单靠关中军队抵不住叛军。 而南边的大军如今有半数是罪官与六国的小商与赘婿。 到时候敢调那边的人马下来? 搞不好就会是个反戈一击的场面。 能动的只有咱们北境的屯军。 可一旦北境的屯军走了,胡人必然会卷土重来。 到那个时候,不但九原又会落入胡人手里,其他的边郡也难以保住。” 说到这,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继续道:“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不然我何必这么急,何必做事会这么不管不顾。 陛下又何必会赐给我天子剑。” 扭头看向李信,黄品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疲惫道:“留给咱们的时间真的不多。 加之与月氏又有所关联,陛下更是将使臣支到我这边。 需要做的一桩桩的事情更显急迫。 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朝堂上的有些人所诟病。 若是没有财帛,别说是谋划月氏或是搅乱漠北,就连卑移山那边的胡人都镇不住。 换了是您,内忧外患之下,该如何去做,如何去谋划。” 李信一瞬不瞬地盯着黄品看了半晌,苦哼一声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又能说些什么。” 第180章 制作新军粮 朝阳的升起,无比漆黑的夜幕逐渐消散不见,露出天地间本来的样子与色彩。 伴随着水锤发出的一声声锻打的响声,营帐内的人们逐渐从熟睡中醒来。 黄品睁开眼睛后,没有如以往那样处于放空的状态好一会儿才从床榻上起来。 而是揉了揉眼睛,便十分麻利的起来穿上衣袍。 并且在简单的洗漱过后,拿过睡前准备出来的面粉就开始忙碌起来。 “凉面虽然好吃,可以你烹制餐食的技艺,也该换换旁的了吧。”已经睁开眼睛但却没急着从床榻上起来的李信看到黄品又开始和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回过头看了一眼李信,黄品笑嘻嘻道:“包子和烧麦什么的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一见我和面就非想到是要吃凉面。” 听说不是做面条,李信坐起身子满意的点点头道:“弄些包子可以,配上米汤吃的也能爽利。” 用力搅拌了几下大盆里的面,黄品摇摇头,“馅都没弄,吃不上包子。” 看到李信信瞪起了眼睛,黄品哈哈一笑赶忙保证道:“您放心,肯定不是吃凉面。” 懒得跟一大早就开皮的黄品掰扯,李信哼了一声道:“不是自己动手没法子挑,你愿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将戎袍套上,李信对黄品扬了扬下巴道:“水力锤不是已经立成功立起来一个,搪瓷的烧制也更如了你愿。 九原这会儿虽然还没什么像样的政事,可咱俩不能总窝在这吧。 再者,陛下可是把月氏使臣推给你。 算算日子估计快要入九原境了,还这么不闻不问是不是不妥。” 将和好的第一盆面用木板扣上,黄品继续和面边对李信应道:“九原各处都在筑城,您下去四处转转就能让城筑得快些了? 咱俩去卑移山那边转转,给下边人弄些得利回来才是正经事。” 搓了搓粘在手指上的面,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哼一声道:“月氏人是不识相才被陛下给支到我这来的。 好脸色已经给完了,咱们要做的就是抽巴掌过去就好。 别说是过去迎一迎,这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搭理他们。”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一动左军,两月也是准备,半年也是准备。” 走到黄品跟前,看了看面盆里的面,李信微微摇头道:“总不能一直就把人晾在那。 更何况祈福塞那边还有两千的月氏人,多待一天就要多耗费出去一天的米粮。” 黄品揉揣了几下面,随后拿起面团在盆里用力摔了一下,道:“别只顾小账。 咱们给下的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带着钩子。 那个毕勒葛与胡木塔米稚,在看过大秦给的简书还是没咸阳将事情给定下。 意味着他们打心里认为月氏跟大秦是处在平等地位。 现在越是跟他们客气,越滋长他们认为月氏跟大秦一样强大的想法。 这边准备的越充分,到时候他们吃多少都要给我加倍的还回来。” 李信微微骤然眉头,“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不与米掰扯这个。 眼下涉无疾那边已经按你的意思给传信过去。 涉间更是将半数的左军召集起来。 即便你不打算见月氏人,也该回到安登塞或是祈福塞做准备。 窝在这里只能看锻打甲片,可准备不了粮草与武备。” “谁说我没在做准备。” 朝着面盆努努嘴,黄品嘴角勾了勾,“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入大漠更是要靠屯军自己携带。 窝在这可不是光为了甲片,而是在做军粮。” 李信看向黄品身片的面盆,满脸疑惑道:“你鼓捣出谷砻后,现在麦已经比栗米都贵,你打算让所有军卒都你吃上麦粉? 再者军中为了方便,不是用糙米舀粉烹成了饼子。 你还制什么军粮。” 黄品撇撇嘴道:“您可别提那饼子了,其中的豆粉还好些,糙米和麦子皮都去的不净。 若是带着那种饼子深入大漠,没等交战就得噎死几个。 何况光是一来一回就要小半年的功夫,总吃那些皮去不净的玩意儿也影响士气。 另外,长途跋涉之下,军粮制得越实能够携带的便越多。 不仔细琢磨琢磨可不行。” 李信歪头斜了斜黄品,又看了看面盆,“已经开始动手,看这架势是已经琢磨好了。 可你盆里可全都是麦粉,单拿这个制军粮,恐怕是制不出多少来。” 将手上的面搓了搓,黄品从案板下拿出了几个袋子,“您这么急干什么。 单独的栗粉、菽粉,黍粉,以及混在一起的全都有。 今天不干别的,就是烹制这些。” 李信眼角抽动了几下,嗤笑一声道:“只不过是磨的粉精细了些,你再怎么烹制也那么回事,真不知道还折腾什么。” “等弄出来您再评价吧。”朝着帐外指了指,黄品呵呵一笑道:“您也别闲着,看看外边我垒得炉火熄了吗?熄了再往里放些火头。” 李信瞪了黄品,张开嘴巴想要贬损几句。 可想到能让黄品亲自动手的,估计肯定不简单。 轻轻哼了一声,李信终是迈步出了营帐。 待李信走出去,黄品盯着面盆看了几眼。 深呼吸了一下,再次开始用力和面。 他嘴上跟李信说得轻松,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 毕竟他打算做的军粮是大秦版的压缩饼干。 这玩意儿做起来稍微麻烦一些不说,最后的压缩工序也很难成功。 毕竟这时候没有液压机,新立起来的水锤也测不出具体的力道。 如果冲压力不足,估计只能弄出个半成品。 好在压缩饼干若是弄不成,就直接弄成炒面粉。 管怎么样里面也有油脂。 用水冲泡后再加上点肉松,再想办法弄些脱水的蔬菜。 也算是一款不错的军粮,在营养上也更均衡。 这样的配置,可比后世时兔子一挑十八时的炒面粉还要强上许多。 不过口感上终是赶不上先经过烤制,再弄成脆粉后压缩而成的饼干。 而且不但体积上也更占地方,一旦遇水也会成了面糊。 赶不上压缩饼干的小巧与抗水性。 所以不管成不成,黄品都打算要试一试。 哪怕是脆粉的体积能压缩的减少一半,在这个年月都算是超级军粮。 第181章 锻打馕饼 揭开炉顶盖子的一瞬间,一股馕香味立刻扑人口鼻。 闻到这股熟悉的香气,忙碌了一早上的黄品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味倒是馋人,不枉烤废了两炉,看样子饼子不比你之前卷的那个差。” 抽动了几下鼻翼,李信顺着炉口向里望了望,继续道:“不过这饼子放不了太久吧,能拿他做军粮?” “这只是刚开始。” 拿起特意准备的铁钩子将烤好的馕先给李信与西横一人勾了一个丢过去。 黄品将剩下的馕全都勾到木架上,继续边往里边的炉壁上掸盐水,边将擀好的面饼呼上去。 将炉壁全都呼好面饼,将盖子扣到炉口上,黄品飞快地甩了甩胳膊。 炉子里的火头虽然不旺,但毕竟他是第一个烤馕。 动作生疏不说,还没有馕托,难免要慢上一些。 而动作一慢,胳膊就被火烤得跟针扎了一样。 最开始的两炉更是胳膊挨烫不说,馕饼也呼得稀碎。 最悲催的是火候把握不好,全都烤得又黑又糊。 郁闷的黄品心里直骂娘。 看着市场上的维族贴得十分轻松,到了他这果然是上手就废。 而且还有一种想偷一点懒都不成的感觉。 如果不是第三炉找到了一些发力上的窍门,他都准备放弃用来烤馕来制作压缩饼干。 直接将炉子改成壁开口,用放置托盘的方式烘烤真正的小块饼干用来碎粉。 不过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炉不但贴得顺利,火候把握的也不错。 从木架上拿起一个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仔细咀嚼了几下,感觉与后世的维族大哥烤得味道相差不大,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别光顾着吃,抽空打个一面带把手,另一面带些弧的圆木盘。”瞄了一眼河岸的锻铁锤,黄品继续对西横道:“锻打的铁范既然已经拿过来,过了晌午让大锤那边先不要锻铁。” 西横瞄了一眼李信,迟疑道:“你不是要加紧打制甲片,怎么突然间就要停下来。” 黄品摆摆手,“只是先停半日,试一试我琢磨的法子成不成。” 顿了顿,黄品对西横扬了扬下巴,继续询问道:“昨日大锤边上的锻铁炉已经弄起来,昨夜锻打出多少甲片。” 见黄品提起这个,西横立刻就来了精神,放下手里的馕饼两眼冒光道:“昨夜锻打出二千六百多片。 若是身形小些的,能够一副你制定的全身家。 若是以往大秦的半身甲能够两副半。 待过几日将凿孔与打磨的水锤立起来,估摸十日左右就能出一套甲胄,” 一旁的李信听了西横给的日子,差点被馕饼给噎着,望向还在铛铛响个不停地水锤,脸色惊愕道:“若是立十处大锤,那岂不是一月就能出三十副精甲?” 对这个数目黄品还是不太满意。 一个月三十套,一年才三百多套,而且这还只是人穿的。 这与他的计划差的太远。 而且西横高兴的也有点太早,提着的这口气暂时还不能泄了。 “月制三十副你还觉得很多?” 先应了一句李信,黄品朝着西横撇撇嘴,“只要铁石跟的上,阳山一天冶铁几千斤不是难事。 一天锻打几十斤的铁片你就高兴成这样?” 西横知道黄品是怕一年的功夫组建不起重骑,咧嘴笑道:“这不是才开始真正锻打。 况且水锤的锤头与锻台只是占个分量与个头。 不但有不平整的地方,也不敢让水车转得太快。 待一点一点将锤头从小到大的锻打出来,到那个时候打甲片就快了。” “还能再快?” 李信原本对黄品的不满就已经极为吃惊,听了西横居然说以后锻打的还能再快,下意识的又惊呼了一声。 黄品举着馕饼在李信眼前晃了晃,“别总那么大惊小怪的。 更别以为西横是在说大话。 这一次的水锤虽然立的匆忙,各方面都弄得不细致。 可毕竟是从无到有。 今后的锻锤只会是越改越好,锻打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跟他那样说,是不想让他自满。” 咬住剩下的馕饼,黄品将木架上的二十几张馕饼挨个翻了面,并且感受了一下温度,对西横摆摆手道:“锤头不要担心过脆而不敢锻打稍大的铁料。 多铸几个备着,有碎得直接再换上一个。 还有转轮也要再铸一些,不但有坏得能立刻补上,水碓怎么也还要再弄个十几二十个。” 西横嘿嘿一乐道:“已经铸着了,如果不是给你送铁范,明日差不多就能凉透拉过来。” “总算是有点工师的意思,若总是我推一步你走一步,怎么让你当墨门副钜子。” 见西横准备的充分,黄品调侃了一句,蹲下身子将一个半块砖头大小的无底铁盒拿在手里摆弄了几下。 铁盒虽不大,但厚度有一寸左右,分量很是压手,连接处也锻打得根本看不出。 又拿起一块厚度一寸左右的长方形以及一块类似工字形的更厚铁块 严丝合缝地一上一下扣进铁盒。 黄品对西横更加的满意,“这个锻打得极好,估计锻铁博士要累得够呛。 待会儿安排人去安登县,去上百布给博士们分了。” “怎么尽弄些奇奇怪怪的铁器。” 惊愕了半晌,李信总算是回过神。 看到黄品身上的铁盒与铁块,目光十分的复杂的问了一句后,语气带着唏嘘道:“估摸就算与锻打无关,也该大有用处。 你能上心的物件,绝对不简单。” “已经开始不明觉厉了,给您点个赞。” 大多数男人的基因里都带着对手工制造的喜爱。 黄品其实也不例外,拿起铁范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 李信的发问更是让他心里发痒,带着调侃应过以后,黄品猛得起身。 不管馕饼还没彻底凉透,全都给划拉到一个箩筐中。 对两人招招手,又将铁范与铁块一并扔进去,拎起箩筐就奔向河岸碎粉的水碓。 换了个干净的石舀,又将木锤擦拭干净,黄品将馕饼全都倒了进去。 “哎,好好的饼子你给弄碎了干什么。” 李信对黄品的举动十分不解,看到木锤只是落了一下就将石舀里的馕饼几乎都给砸坏,十分心疼地继续道:“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你吃饱了就不顾别人? 给短兵或是工人们分食了多好,何必把饼子给祸害了。” 黄品没理会李信,而是拍了拍铁范,目光熠熠地看向西横道:“能看明白我要做什么吗?” 西横目光在铁范与石舀里正一下一下被锤烂的馕饼上来回扫视了几遍,眼睛猛得瞪得老大道:“你打算碎饼子用铁范给锻打了?” 第182章 压缩军粮成了与尚书林来了 “砰!砰砰!” 举着锤子用力砸了几下扣在铁盒上的铁块,黄品仔细观察了一下铁盒。 发现铁盒里塞进去的馕粉虽然没顺着缝隙挤出来,但是砸得这几下只将铁块砸下去不到半厘米左右。 甩了甩胳膊,黄品再次抡起大锤,开始接连砸向铁块。 直到手震得有些发麻,黄品才放下大锤。 蹲下身子将铁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郁闷的撇撇嘴。 第二次砸的时候没做记号,不但估算不出这次砸下去多少,甚至还有种铁块根本没动的感觉。 起身到走到远处随意折了根青草回来,量了一下铁块与铁盒的高度差。 黄用指甲在青草上做个印记后,又一次拿起锤子猛砸。 砸了二十几下,扔掉锤子拿起刚才那根青草一量,黄品耸了耸肩将青草丢到一旁。 方才根本就不是错觉,第二次抡锤砸下去,铁块是一点没往下压。 “上锻台!” 对西横摆摆手,黄品想了想又叮嘱道:“拿稳些,别让底下的那块铁料掉下来。 放上锻台后用铁根推得时候也稳当些。” “放心吧,下去有半寸,蹦不飞。” 西横明白黄品在担心什么,笑眯眯地保证一句后,立刻捧起铁盒跑向水力锻锤。 让正在锻打甲片的工匠将薄铁片夹走,西横小心翼翼地将铁盒放到锻台。 趁着锤头又一次扬起,用铁夹快速将铁盒推到锻台的正中心。 “铛!” 随着沉重的锻锤与铁块发出碰撞声,铁块肉眼可见地又向铁盒内压了下去。 “铛!铛铛!” 水力锻锤又接连砸下几次后,向下挤压地铁块只高出铁盒四寸左右。 除了黄品,看到眼前一幕的所有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铛!” “铛!” 重锤再次落下两次后,一直紧紧盯着铁块高度的黄品发现铁块已经没有明显地再向下挤压。 从西横手里拿出铁夹,飞快地将铁盒推出了重锤落下的范围。 “这得比之前缩了一半大小吧。” 紧跟过来的李信,满脸兴奋地捧起铁盒仔细打量几眼。 用力上下甩了甩,见底部的铁厚铁片与上边的铁块纹丝不动,有些焦急地黄品继续道:“别干看着,倒是想办法打开啊。” 从一边的工匠手里拿过一把小锤子,黄品从李信手里拿过铁盒,边用锤子在铁盒两侧敲击边吐槽道:“东西在您手里捧着呢,我怎么打开。 再说您好歹也是做过大将军的人,遇事怎么还不如个小子。 这么毛毛躁躁的,可不敢让您领着郡兵去威风。” 李信横了一眼黄品,“你小子胸口是不是又想挨戳。” “想不想的,您也没少拿铍杆戳我。” 吐槽一句李信,黄品放下锤子拿起铁盒摇晃了几下。 随着咣当一声,底下的后铁片掉了下去。 再次拿起锤子在上边的铁块两侧敲了敲,黄品握住凹槽用力一拔,将已经松动的铁块拔了下去。 “居然真缩小了一半。” 看到黄品推出压实的饼子,李信顾不得再斗嘴,先惊呼一声后一把将饼子拿到了手里,左右仔细看个不停。 将铁盒递给西横,示意再往里填上碎馕,黄品将准备好的一盆清水端了过来。 “二十几张饼子,后压上几回的,待会您再仔细看。” 从李信手里拿回挤压好的大秦版压缩饼干扔进水盆,黄品朝着正在装碎馕的西横努努嘴道:“二十几张饼子,够压上几次的,待会儿您再仔细打量。” “折腾半天才压得又小又实,你就这么给扔水里了?”李信瞪着眼睛嚷了一句,将袖子给挽了起来,“你要不给个合适缘由,看我收不收拾你。” “别弄得就您心疼米粮一样。” 将目光投向水盆,黄品脸色一正继续道:“得试出饼子浸在水里多久能照常吃,多久会完全化开。 光扔这一块还不够,待会儿还得扔几块。” 听了这个解释,李信放下衣袖对黄品点点头道:“想得周全,确实该试一试。 只需试出个大概,今后遇着雨天也能有所应对。” 顿了顿,李信眼中闪动起兴奋地光芒道:“这可是熟饼子压制而成。 不但今后就算是在马上疾行也不耽搁吃,更是只需小小的一块。 也如你所说,确实省了不少地方。 方才往铁盒里可是填了差不多三张烤好的饼子。 一天只需吃上两块,军卒就饿不上肚子。 而这样紧实的小饼,每人带个百十来块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能够将碎馕压到这个程度,黄品心中其实也很高兴。 压缩饼干带来的便利,也是在变相的增长战斗力,今后左军深入漠北将会有更大的胜算。 听了李信的话,先是赞同的点点头,不过紧接着又摇摇头,“压实的饼子确实好,不过和面用的脂油可不是小数目。 还得再想个办法把这个棘手的难题给解决掉。” 李信撇撇嘴,“蒙恬已经都同意你售卖搪瓷,这个时候还拿这个说辞出来做什么。” “不是我说,我在您心里就是个只知道耍心思的?” 不满地吐槽一句,黄品对李信同样撇了撇嘴,吐槽道:“您都说上将军已经同意,我用得着拿这个再当借口? 再者,我在您心里就是个只知道耍心思的?” 李信哼哼两声,一脸这还用说的表情道:“你自己多少个心眼你自己不知道?” 黄品先是啧啧两声,随后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道:“您有没有想过不是我心眼多,而是您的心眼少了。” “难怪你小子会往后退,果然憋不出好屁! 而且现在愈发地跟我没大没小,也越来越像那超儿那个拎不起的。” 李信想要抬脚踹过去,发现已经够不到。 气哼哼地嚷嚷两句想要追过去,突然看到白玉骑马疾驰了过来。 重重地哼了一声,李信对黄品晃了晃拳头,“算你小子今日走运,白玉若是不过来,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黄品哈哈一笑,边迎向白玉边对李信摆手道:“这是天意,您就别琢磨收拾我了。” “先别闹了。”白玉勒马下来朝着安登县的方向指了指,“尚书林过来了,叫上陇西侯一起回去吧。” “我也兼着少府的官职,他来我怎么没接着传信。” 黄品以为是白玉想他才过来的,没想到是尚书林又来九原了。 疑惑地问了一句,黄品眉头微微拧了拧,继续询问道:“知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第183章 百学来了 尚书林虽然属于近臣,但官职毕竟不高。 李信属于低职高配,见面肯定是要见面,不过没必要立刻迎过去。 黄品在勋爵上虽然没有李信高,资历更没李信老,但却备受始皇帝的喜爱。 可以称得上是大秦一统后朝堂上蹿得最快,升得最猛的后起之辈。 只是大半年的工夫,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有天壤之别。 对白玉执意让他等候,而不是亲自前去面见,尚书林心中很是忐忑与紧张。 当看到骑马疾驰而回的黄品依旧带着以往那股亲切的笑意,尚书林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劳烦安登君…” “怎么跟我还这样客气。”下马一把拉起行礼到一半的尚书林,黄品对黄荡一挥手,“先去宰只羊拿过来,晚间再宰头牛。” 叮嘱过黄荡,黄品拉着尚书林的胳膊,边进营帐边笑吟吟地询问道:“烤得,煮得,或是包馅,想吃那个只管言语,我给亲自烹制。” 尚书林被黄品的热情弄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吃什么都成,且不敢劳烦安登君亲自动手。” “咱们两个可是老熟人,你弄这么拘谨干什么。 难不成害怕我对你跟对那些腐儒一样抡拳头?” 进入营帐拉着尚书林坐下,黄品继续调侃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若不是你来我也没工夫吃羊,正好一道解解馋。” 见黄品提到腐儒,尚书林咧嘴苦笑道:“吃什么您安排就是。 既然提到腐儒,夫人该是把我的来自给您说过。 还是先琢磨着如何应对赖着不走的百家学士吧。” 黄品撇撇嘴,揶揄道:“你都先跑过来寻我了,还琢磨什么应对的法子。” 尚书林脸色先是一滞,随后诚惶诚恐起来道:“安登君莫要误会,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黄品斜了一眼上尚书林,“就是个说笑,你还当真了。 再者就是那个意思又能怎么样。 领着两屯的郎官能看住不下两千满身是心眼的家伙不逃走就已经不错了。 对付这帮家伙,就得我这个不在意学士间名声的恶人出面。” 黄品这番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也并不是在安慰尚书林。 百家学子全都是专业耍嘴皮子的,尚书林只是个少府尚书。 加之这帮家伙并不是明着对抗,都是找各种理由赖着不愿动。 能押着走到上郡与九原郡的边界其实很不容易。 而他则不一样,他的恶名早就在百学间传开。 对他忍耐的上限阈值要比尚书林高出不知道多少。 即便是他动粗,也是在百家学子的预期之中。 另外就算他不动粗,光耍嘴皮子也不惧这帮家伙。 之前在咸阳,他害怕政哥冲动真做出焚书的事,没敢说得太过分。 到了北境这边再敢呜呜渣渣的,绝对要贴脸开大,好好喷一喷自孔子死后就已经变味的那些儒者。 而且对付这些百家,除了吵架以外,还能进行分化各个击破。 眼下他与王昂最初的计划已经有所更改,并且已经落到了台面上 怎么都是要再等上一段时间,这些百家学子来的正是时候,索性直接玩得大一点。 将之前的一些谋划直接融合到一起。 兵家学子直接给了兵院先生的身份与高规格的待遇,直接拉到九原县先行组建兵学院。 名家最擅长打嘴仗与琢磨上古名词的解释与概念。 那就全都征辟为九原幕府的幕僚。 把心思全都用到与月氏和胡人的大一统上去。 就算是瞎编,也得编出以及坐实大秦与胡人原本是分家兄弟的一套理论出来。 纵横家虽然与名家有所类似,但对于挑拨离间却更擅长一些。 这帮家伙完全是搞敌后颠覆政权的好手。 或是跟着墨安去月氏,或是跟着以商队的身份去漠北。 总之就是别窝在大秦就好。 其中非主流的小说家可不是写小说的作家。 而是专门考察街谈巷语,进行道听途说的学派。 这在黄品看来,天生就是干间谍的料子。 只有对对手有足够的了解,对付起来才会得心应手。 今后不只是要谋划河西,还有更远的西域各国。 这样现成的人才放着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更主要的是,小说家与纵横家堪称绝配。 一个负责搞计划,一个负责进行打探与散播消息。 估计光是这两家就能把西域各国给折腾得不轻。 小众流得阴阳家,专门研究阴阳学说与五行学说。 危害性一直不大,只有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才会偶尔露个面。 到了九原想要做什么,黄品决定尊重这帮家伙的意愿与选择。 医家与农家黄品倒是希望有人能来。 可这两家于国于民都有大益,根本不在制裁之列,只能是想想。 杂家则是对诸子百家兼收并蓄的学派。 问题是兼顾的越多,越是门门都不精,而且还没有自己学派的中心思想。 眼下与墨家的处境差不多,已经在消亡的边缘徘徊。 不过对于治理地方而言,并不需要门门都精通,只要都懂一些就好。 杂家的学子,其实是治理地方的县令或是负责引导教学的最佳人选。 百家中的道家是各家学说的鼻祖。 基本上每一家的学说都是脱胎于道家。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华夏文化的基石。 但道家有些偏哲学,而且这个时候有些道家学士又跟儒家一样架秧子起哄,总想回到之前的大同之世。 不过道家学的也很庞杂,道家学子用的好了,黄品估计不亚于杂家的弟子。 对于发配过来的一些道家学士,黄品决定对其进行引导,往实践出真知的那方面发展。 至于儒家,黄品不信眼见着其他家都有所重用,儒家的学子心中会不发酸。 而只要发酸,学子最多的儒家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愿意以学习与实践的态度出来做事,一律全都启用。 这些学子经过实践的磨炼,将会是对付只会动嘴,而且还总想说上句的同门最为锋利的刀子。 尚书林不知道黄品所想,更不知道黄品的计划。 对于黄品的劝慰不但没能安心,反而又一次忐忑起来。 “真没让您当恶人的意思。 ”再一次对着黄品苦笑两声,尚书林苦着脸继续道:“急着先行过来是因为您的聪慧,想让您给个好法子。 若是这样的打算,我还不如分批把人给带过来。 更何况还有月氏人的使臣也在,容易被人看了笑话。” “被人看笑话?” 重复了一句,黄品对尚书林嘿嘿一乐道:“那也要他们能看到才行。 你不用琢磨那么多,更不必担心什么。 待会儿我会派人过去,让月氏人改道祈福塞。 至于百家的学士,你只管在此歇着,明日我就动身过去。 半月后保准这帮人都能入了九原。” 第184章 淳于越与邓行 “博士,咱们已经停下……” “已经与你说过,要叫我先生或是夫子。” 淳于越打断了弟子邓迟,抬起目光望了望一望远处没有边际的长草,缓缓摇头道:“嬴政下令百家前往九原,可不是为了让我们传学授道。 而是要将百家置于以一郡之地画做的牢笼之中。” 低下头揉了揉发胀发酸的腿,淳于越继续轻声道:“孟夫子曾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若是那半胡儿有旁的心思,各家怕是没一人能免遭毒手。 若是真如诏书所言,各家乃是为国出力。 即便不以敬师行事,也不该如同看押囚徒一般。” 说到这,淳于越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真如囚徒般入了满是虎豹豺狼之地的九原,今后各家怕是连家臣都赶不上。 这世上没有求人之人比被求之人还要蛮横的道理。” 李斯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淳于越又一次网开一面。 没有将淳于越列入迁往九原的博士与各家弟子之中。 并且还允许其带着亲授的弟子回到齐郡故地。 但淳于越却无比愤怒地拒绝了李斯的这个好意。 百家都被迁往九原,单单让他可以回到故地,明显是在让他成众矢之的。 而除去这个缘由,黄品在宫宴上对焚书的求情,也让事后复盘的淳于越生出一股错觉。 认为黄品这个半胡儿虽然是个野蛮之人,但小聪慧还是有些的。 必然不敢将百家得罪的太死。 甚至是为了将九原经营好,更是要仰仗着他们这些博士与百家诸生。 既然是有求于他们,就该给出个该有的态度才对。 可这一路上只给配了粗陋的大车与骡驴所乘,并且每日都要加紧赶路。 吃食上更是让人难以下咽。 不但让人苦不堪言,哪里还有半分礼贤下士的样子。 此外,一路随行的还有月氏人的使团。 若百家与使团一个待遇,咬咬牙也就认了。 可使团不仅每日都有羊肉可食,还有酒水可吃。 堂堂的博士与各家大学居然比不上蛮夷,这也让淳于越更为愤怒。 必须要让护送的少府官吏与那个半胡儿知晓知晓不敬于前必受惩其后的道理。 到了上郡与九原郡的交界处,立刻串联了其他的儒学博士,找各种理由停步不前。 而其他的博士与各家学首虽然没有淳于越这样的心思。 并且觉得各家能有此大难,都是淳于越这个家伙为了沽名钓誉而引发,打心底里对其十分厌恶。 但一月的功夫日日不停地赶路,对于注重研学而少习练身体的大部分各家弟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且他们与月氏使团所受待遇确实差的太多。 看到儒学的这帮人这样做,并且少府的官吏与郎官看起来也好似没半点办法的样子。 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也跟着有学有样起来。 不过各家毕竟只是单纯的想歇歇。 停下几日感觉缓过来些,便打算继续赶路。 而率先停下的毕竟是儒学那帮家伙,加之也没撕破脸皮,继续赶路总该与之打个招呼。 不过淳于越可不想让各家就这么上路,安排弟子邓行与两个有声望的儒学学士进行安抚与劝说。 颇为费了几番口舌,总算是暂时让各家打消了继续赶路的心情。 可没想到仅仅才又过了几日,这帮家伙又要闹着要走。 而且从前去劝说而回的弟子邓行的言辞来看,就连邓行也有了各家一样的心情。 淳于越压着怒火不给邓行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耐心解释了两句。 邓行十岁时就被淳于越收为弟子。 二十多年过去,已经从一个懵懂孩童到了而立之年。 眼看着秦国一统天下,又跟着淳于越进入咸阳见识到秦人平日的日常。 心中受到震撼自不必说,对于学习的那些至理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对相处二十多年的先生太过了解。 加之公子扶苏也成为弟子后,先生大半的心思都用在如何教授公子上。 邓行便一直没把它自己的感悟与困惑说给淳于越。 而听闻宫宴上发生的一切,对淳于越虽然依旧尊重无比,但其在宫宴上的做法却并不赞同。 各博士都有面见始皇帝与递上简书的特许。 于政事上有不同的看法,完全可以在寻常日子与之商议。 宫宴上提出国制不但不合时宜,且很多话说得也极为不妥当。 更不该无端牵连到黄品。 而黄品回击说得那些话,有些看似是在咒骂,实际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孔夫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创的私学,经过几百年间的沧桑变换,还是当初那个有教无类的儒学吗? 如今不要说贫苦之人想学,就连家资一般的人都已经无人愿意教授。 孔夫子的后人更是自行成为一门家学。 得利后便关上惠及后人之门,这与周时自私自利的宫学与士卿有何区别? 而且动不动就私下言秦法过重,根本无法抵得上以德治世。 但德与法在他看来并不冲突。 若是心中有德,自不会去干违法之事,那么又何惧法之严苛。 若是明知违法而故意违之,有德之人更该坦然面对惩罚,而不是种种抱怨。 此外,想以德治世,首先也要开启民智才是。 道理与是非都不懂,又如何去谈德,又如何去懂德,又如何去以德行事。 这让邓行更加觉得如今儒生的所言所行与儒学的至理已经背道而驰。 对于淳于越路上找借口撂挑子的行为,邓行也认为这并非是君子该有的行为。 但碍于淳于越是他的恩师,即便是不赞同,也听从安排去做事。 可已经停下快十日,别家更是打算要继续赶路。 再找缘由相劝停步不前,将更坐实宫宴上李斯对儒学的那番言论。 在淳于越明着是说给他听,实际上是让他将这些说辞说给别家后,邓行沉默了一阵,鼓起勇气开口道:“先生停下不前,出于心中有怨。 而有怨则必当直报回去。 但先生曾经讲过,即便是以直报怨,也该光明磊落才是。 眼下劝说……” “你的意思是我所行之事龌龊?” 猛得抬起头打断邓行,淳于越脸色发青的继续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句话你十岁时便教授于你。 那半胡儿如何待我,你更是一清二楚。 与他行什么手段,都算不上是以怨报怨。 更何况谁这样说我都可以,唯独你不能。” 竭力压下怒火与厌恶,淳于越对邓行挥挥手,“先去告知各家,停一日与停百日没有区别。 若不下恒心,只会让半胡儿变本加厉。 劝服各家后,以地为椟,罚写论语百遍。” 想到邓行自跟随他以来,每年都以各种理由给了不少学资,淳于越缓和了一下语气,装作语重心长道:“儒学与各家已经到了存亡之际。 若是再一味退让,将于墨学境遇无异。 你该明白为师的苦心才对,莫要再让我……” 淳于越假惺惺的说辞还未说完,从北边骤然响起沉重的隆隆声。 抬头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道黑线。 而几个呼吸后,黑线就开始逐渐变大。 再过几个呼吸,黑线则是彻底变成了一位位疾驰而来的大秦骑士。 粗略估算,至少来了千骑。 而这股兵马是自北而来,不用想就知晓是派来的。 这让淳于越的脸色不但变得煞白,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第185章 黄品,黄天赐,专职作奸犯科的郡尉! 因紧张与忐忑而浑身颤抖的不单淳于越一个。 甚至可以说是每家的学士与弟子都有这副样子的。 而之所以会不堪成这样,缘由也很简单。 大秦本就重法,万事由律法裁定。 是不是故意停下不前,这些人心里最清楚。 若是来的只是九原官吏,他们顶多受到斥责,甚至有可能也是劝说。 而来了这么多骑士,显然九原那边是准备用强硬的手段待他们。 法不责众,在九原这里根本就不存在。 此外,能被迁往九原的,又有哪一个不知道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黄品与淳于越本就有仇,如今人家又是九原郡尉。 可以说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正往人家的刀口上撞。 加之以黄品那暴躁的性子,有极大的可能是轻罪能给治成重罪,重罪能给治成要命的罪。 面对这种境况,各家的学士与弟子怎么可能不后悔,不生出忐忑与害怕。 而一想到若是早间起来便继续赶路,不与儒学那帮家伙废话,境遇将大为不同。 后悔与忐忑之余,各家对淳于越等儒学之人更为怨恨。 当疾驰而来的骑士由远及近,看清数目比之前料想的还要多。 至少有三千之数不说,距离五十丈远时还一左一右的包围上来将所有人都给围住。 虽然在距离十丈左右之时,骑士们纷纷勒马停下。 但长铍与长剑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动着的骇人寒芒。 停下来便一动不动的骑士们更是面无表情,且眼中投过来的目光也不带一丝的感情。 好似随时都会挥动着兵器刺杀过来。 这让被团团围住的各家学士与学子愈发心凉。 尤其是看到位于骑士正中,身形又极为显眼。 很容易就被认出是谁的黄品投射过来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仿佛是将他们看做了死物。 这种压迫与冷漠,让各家学士与弟子更是紧张到要窒息。 而且黄品与骑士们只是静静地冷眼看着他们,良久不发一言。 各家弟子更是感觉每一个呼吸都好似极为漫长,备受煎熬。 就在到了崩溃边缘,已经有人开始向淳于越那边投过去满含怨恨的目光时。 各家学士与学子突然看到黄品猛得挥了一下大手。 所有人心中咯噔一下的同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随后有的人脸色如丧考妣,有的人脸色灰白的闭上了眼睛,也有的人怒目而视。 更有人张开嘴巴或是准备与黄品辩驳,或是要对淳于越一众儒学之大骂。 甚至是还有人紧紧握住了手杖,准备与骑士拼杀。 不过却看到随着黄品的挥手,与想象中的骑士冲杀过来并不相同,只有几个下马的骑士猛得从后边窜了出来。 而这几个骑士有扛着案几的,有拿着笔墨与朱砂的,也有扛着厚厚一摞纸张的,就是没一个拿着冰刃的。 很明显这根本不是要对他们下手的样子。 这一幕让一众学士与学子心中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有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并且下意识的生出一股若有若无的以后万万不能招惹黄品的心思。 “即便与诸位大多数都未见过,我想你们也该能猜出来。” 各家学士与弟子的表情变化,黄品尽收眼底。 这些人的表现其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并没有想象中的有人主动冲出来破口大骂,为了搏得名声而主动赴死。 但仔细想想,这又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哪一家的弟子,首先都是个人,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而且这个时候的儒学,还没发展到不管皇帝对错与否都以故意骂皇帝为荣的变态地步。 黄品对这个下马威取得的结果还比较满意。 不过想要按他谋划的方向去走,就不能给这帮人过多的思考时间。 在这帮家伙刚刚放松下来后,立刻大喝了一句。 将各家的学士与弟子的目光全都拉过来后,黄品磕马向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的继续输出道:“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再报上一遍名讳与官职。 黄品,黄天赐! 大秦九原郡,专职郡内靖平以及处置作奸犯科的郡尉!” 加重语气说过郡尉的职责,黄品抬手环指各学之人,语气变得有些发冷道:“我即便是出身胡地,上古先贤的典籍没读过多少。 可也知道不教而诛是为虐的道理。 给你们留了辩解的工夫,可你们无一人出言发生。 可见你们对自己触犯的律法心知肚明。” 将手臂放下,黄品故意用冰冷的目光环视一遍各学之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不过此次不会按抗令之罪处罚你们。 但这不意味着你们不会受到责罚! 也不意味着对你们是在姑息养奸! 也同样不意味着是在对你们自以为的法不责众在妥协。 更不意味我不敢杀你们! 而是念在你等都是饱学之人且成才不易,才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将手握在刀柄一把将长刀抽出,黄品露出不屑的表情,“若是觉得我在说大话吓唬人,尽管迈步出来试一试我这刀能不能斩下人头。” 将目光落在淳于越等儒学那帮家伙身上,黄品用鼓励的语气道:“其实这是一次名垂千古的好机会。 也是凸显我的暴虐以及大秦律法严苛的机会。 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更不该违背心中坚信的至理。 若是错过了,不但显不出某些人的忠信与对自己学说的扞卫,还要乖乖的听我安排。” 黄品目光的落点以及说得这番话,让除了儒学那帮人,其他几家之人全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再一次向淳于越投去厌恶目光的同时,也有胆大之人开始小声咒骂。 原本紧张到针落可闻的气氛,变得略微有些骚动起来。 黄品带着骑士过来,与原先预料的根本不一样,本来让淳于越十分惊愕与忐忑万分。 可没想到黄品居然没借此发难,没有治罪下来。 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结果黄品却来了这么一手。 这简直是在杀人诛心。 这让淳于越的恼怒与羞愤暂时压制住了忐忑与恐惧。 将一直低着的头抬起,将目光投向黄品。 可刚与黄品戏谑中带着冰冷地目光相对视,淳于越瞬间想起宫宴那日被打的场景。 并且还感觉被打掉牙齿的地方,仿佛也有冷风在向嗓子里吹。 这让淳于越身体抖动了一下的同时,脑海中也划过这个半胡儿是真想杀他,也真敢杀他的想法。 并且这个想法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只是两三个呼吸的工夫,淳于越因恼羞成怒生出的勇气便消散的一干二净,忐忑与恐惧再次弥漫在心头。 不但不敢再与黄品相对视,还猛得低下了头。 更不堪的是,所在之处的地上逐渐出现了水渍。 一旁搀扶着淳于越的邓行见状,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愕,随后变为了痛苦。 第186章 邓行代师认错! 黄品看不到人群中淳于越脚下的状况,即便是看到也不准备再继续输出下去。 眼下没有一人说话,节奏已经完全被他掌控,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在各学之人骚动了一阵后,黄品晃了晃手中的长刀,故意做出不屑地样子道:“已经给过某些人机会,可惜某些人自己不中用。” “儒生邓行,见拜安登君!” 自己的先生确实有错,撺掇各家停步不前也是事实。 但黄品太过咄咄逼人,手段使得太过犀利,甚至开始以言语侮辱。 接下来更不知道还会怎么嘲讽与侮辱下去。 邓行觉得以黄品的身份不该如此,他身为弟子更不能眼见着先生受辱而一言不发。 让一旁的师弟搀扶住淳于越,邓行迈步而出郑重给黄品行了一礼后,目光坦然地与黄品对视道:“安登君乃大秦官大者,而官大者又为一地民之首。 一言一行虽无教化之名,却有教化之功。 上行下效,长久喜好口舌之快,将使人无仁德之心。 安登君为世间难得聪慧之人,该知晓无仁无德,为祸乱之根。” 顿了顿,邓行将双手背在后边,对黄品继续道:“行,无意与安登君辩理,也更非要让安登君以德报怨。 只是有错可改,触犯大秦律法可受惩治。 安登君可指我等错处在哪,可治我等触犯大秦律法之罪。 当以直报怨,而非如得志小人,平白污了贤良之名。” 转过身子将背在后边的双手对着黄品,邓行扭竭力扭头道:“先生如弟子之仲父。 而仲父有错虽不能深言,却可替受惩治。 行,愿代先生之错与所犯律法受惩。 还请安登君让行束绑,既明世间是非,又成全行的孝恩。” “还轮不到你一个儒生替罚。” “没错,儒家之人可没有让弟子替师受过的。” 与淳于越一样为博士的大儒沈成与许秋车,脸上火辣辣的一前一后站了出来。 就在两人大喝过后,想要走到邓行那里,将邓行替换回去。 两人的弟子与其他一些儒生也受到了感染,都迈步向前走了出来,并且嚷嚷着要与邓行一起受罚。 沈成与许秋车见状,只得转身先安抚一众儒生。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混乱。 黄品没想到已经眼看着收尾了,却突然间蹦跶出一个为搏得名声而甘愿往刀口上撞得。 更没想到刚才看起来都是一副胆怯样子的儒者与儒生,居然跟着站出来了一小半。 这不但打乱了他的节奏,对这些货也真不太好处置。 真给治罪,就算是成全了这些货。 不给治罪,他先前的铺垫算是白做了,而且还憋屈的不行。 脑中飞快地转动了一阵,黄品觉得不能顺着这个邓行与跟着蹦跶出来的这些话的话茬去说。 两个结果就摆在那,怎么说都是这个货得利。 既然这货承认有错,那就该让儒学的人自己把错处扒出来晒晒。 抬手对欲欲跃试或是举起弩机或是要磕马冲过去的屯卒摆手示意不要妄动。 黄品先是猛喝一声肃静,随后用力拍了几下巴掌,待对面的儒者与儒生重新安静下来,似笑非笑的盯着的邓行道:“你最先出来的那就与你说。 我发现你与你先生真是一脉相承。 都是自顾自的说自己的理,而不让旁人讲旁人的理。 更是只可你们去说别人,而不许别人说你们。 宫宴之时,你先生是怎么说的?又是怎么对我使手段的? 你们儒学之人连敬人者人恒敬之,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个道理都不懂? 况且明明是你蹭出来跟我惩口舌之利,还把这个扣在我身上。 儒学传了几百年,至理没见传下来,不要脸却是传得明明白白。” 看到邓行先是一愣,随后脸色猛的一红,想要开口辩驳,黄品冷冷一笑,抢先道:“没人愿意跟你们辩那些歪理。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错,那就说说你们错在哪。 说触犯了大秦律法,又是触犯的哪一条!” 邓行的本意其实就是想代替淳于越受罚。 自觉在言语上没有太过冒犯的地方。 黄品反应这样强烈,起初以为是两位长辈与一众同辈跟着站出来引起的。 当听了黄品抢先说的最后这两句话,邓行猛得醒悟了过来。 黄品先前已经说过对各家不会治罪,他这样做无异于是将黄品给架到了火上。 若换做他是黄品,也定然会心生怒火,也会认为他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行受教,是行思虑不周,只言自身之事而不顾他人之想。” 先是再次给黄品躬身行了一礼,邓行随后再次转身体对沈城与许秋车等人躬身拜了拜,便对着淳于越跪下无比郑重的行了大礼。 而邓行的这一举动,所有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沈成与许秋车想要开口制止,但是先前邓行那躬身一拜,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劝说。 而且黄品已经发问,就算是他们再劝也晚了。 此外,宫宴之上淳于越也确实做得过了些。 那个半胡儿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竭力阻止了焚书之举。 故意停步不前的举动,他们也确实做得不地道。 若是嘴硬到底,经别家的传扬,儒学定会被世人所耻笑。 而一众儒学人中,除了沈成与许秋车这两支能够自省与有些担当的。 自然也有庆幸与认为邓行的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而这部分人就是当初宫宴上跟着淳于越一起闹起来,有一样心思的那几支。 祸是淳于越惹出来的,那就得淳于越那一支想办法去平息掉。 不然不让那个半胡儿心里舒坦,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黄品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对面的反应。 看到这些人要么一副委屈难过的样子,要么目光飘忽甚至脸上不自觉得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感觉一阵恶心。 难怪后边会出了董仲舒那一号人物。 不是明明自己错了却弄得跟受害者一样,就是没一点担当的小人样子。 “啧啧,说你们不要脸是一点没错。” 没能忍住恶心的黄品,抬手指着那些儒学一众人先是吐槽了一句,随后冷声道:“我是杀你们阿翁了,还是杀你们阿娘了。 做出这副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呢?! 错是不是你们自己犯得,律法是不是你们自己违逆的。 认错与认罪难道不是应有之义? 还有那些偷笑的,你们有什么脸面自称君子,我看连小人与妇人都不如!” 将目光落在淳于越身上,黄品满脸不屑地继续道:“宫宴上的事情,你若是觉得没完,当初怎么不继续与我掰扯。 私底下搞这种阴暗地手段,你是什么狗屁大儒。 你若是有一点担当,你都不会好意思让你的弟子站出来。 儒学……” “求您不要再说了。” 再次转过身面向黄品的邓行,苦笑着先是打断了黄品,随后理了理袍子,脸色一正道:“我等错在没做到夫子所言的出则弟以及谨而信。 触犯的律法为明知违抗官府之令有罪,却依旧抗令,为罪上加罪。 行,愿以死罪赎我等过失,与所犯律法。” 邓行认错的话看似轻飘飘,实际上说得很重。 在外对人友善,做事要踏实,恪守诚信,以及言行一致是儒学之人最基础的要求。 如果连这个都没做到,那意味着根本不配为儒生或是儒者。 加之邓行是在代师认错,这无异于将淳于越的脸面一巴掌给拍到地下,并且还用力踩了几脚。 ” 既然没人愿意名垂青史,那么便按照我的安排去做!” 第187章 横渠四句的威力 能当着各家的人如此干脆利落的认错,黄品对邓行的感观大为改变。 而且随后站出来的那些儒者与儒生虽然脸色难看,但却也纷纷跟着躬身致歉,黄品也更笃定之前的判断并不正确。 能够认错,是对所学儒学至理的尊重。 敢于认错,言师之过,又是对世间道理的尊重。 而寻死罪,则是回馈报答淳于越的教导之恩,也打算将一切骂名都背在他自己的身上。 邓行根本不是是要以死扬名的那种重名之人,而是一个既有良心,又能自省的人。 所做出来的举动虽然看起来有些迂腐,但能有这样的担当,品行上肯定没得挑,称得上真正的君子。 与淳于越这货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更是黄品遇到儒学之人中,第一个让他觉得心里舒坦的。 单凭这一点,不要说让邓行死,就连治罪都没可能。 而后边又跟着站出来那么多人,不但都是品行还可以的,更是与淳于越那种人走到了对立面。 既达到了分化的目的,也算是他们自己进行了甄别。 稍稍盘衡了一下,黄品决定还是先抑后扬,对邓行冷冷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不过你只做到知错两字,能改二字则是边都没摸到。 而且想以死逃避,就连知错做没做到,都值得怀疑。” 从马上跳下来,走到邓行跟前,黄品上下打量了几眼继续道:“儒学到底是传世了几百年。 既然有不少人能跟你一样站出来认错,儒学还有望再出些君子。” 抬手拍了拍邓行的肩头,黄品沉声道:“知错认错并既然无错,那便无需心有愧疚。” 目光越过邓行,看向一众儒学之人,黄品沉声继续道:“与他一样,你们即便知错,也只是知道错的表象,而非找到出错的根源。” 挥手让黄荡拿过毡垫,黄品坐到案几旁,对各家挥了挥手示意坐下,朗声道:“拿刀子与你们说话,你们心中定有不服。 我虽未读过太多的典籍,可对先贤之志也多少知晓些。 今日就以儒学来与你们辩辩。” 黄品的这个举动,再一次出乎了各家学士与弟子的预料。 没想到方才还剑拔弩张,现在居然要坐下论道。 眼前的这个大秦最年轻且最受器重之人的心思,真是让人摸不清头绪。 不过用嘴说话,比用刀子行事要强上太多。 各家之人虽然满头的雾水,却还是十分听话的坐下。 将目光都紧紧盯向黄品,想要知道接下来黄品到底要说些什么。 黄品坐下后,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将目光再次落到邓行身上,“儒学如今尽出些只扣先贤言论字眼,要求别人按至理去做事,自己却行小人行径之事之人。 根本的原因是出在自孟夫子以后,儒学便将为何要读书这个最基本也是儒学最根本的这个问题给理解错了。 理解的错了,方向上便错了,方向错了便与先贤所言的至理背道而驰。 不出些宵小都是怪事。” 对邓行抬起四根手指,黄品心中对张载张大神默默说了句对不住,朗声继续道:“学儒学当有四志! 其一,为天地立心! 此志之意为天地本无心,但人有心,是孔夫子所言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也莫要于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 其二,为生民立命。 此志乃孟夫子所云,儒学之人自当知晓。 不但要保持自己的性体全德而于己立命。 更要为国之同胞,甚至是世间所有之人立命。 而立命根本在于教,眼下的儒者如何,更不用我去多说。 其三,为往圣继绝学。 往圣者有谁,不用我这个外人多说。 绝学为何,都在先贤的典籍上。 而为生民立命都没做到,弘扬先贤之学,就更不必谈。 其四,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是什么意思,也不用我去多说。 可你们儒学之人道理都懂,可就是不干儒者该干的事。 说得再难听些,甚至是人事都没干。” 看到不单是儒学的大多数人如遭雷击,就连其他几家的学士与弟子也同样如此。 黄品并没有太大的欢喜与得意,反而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横渠四句堪称学派的核弹,有这个效果那再是正常不过。 他给用到这来,其实有些大炮打蚊子,多少对不住千年后的张载大神。 可他对各学派只是有些浅显的了解,没时间也没能力进行深耕。 只能把这个小说里烂大街的桥段给使出来。 不过既然已经用了,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 将手从鼻子上放下,对还呆愣住的邓行眼前晃了晃,黄品沉声道:“道走得歪了,走得再远又能如何。 儒学既非一定要站在王侯将相这边,也非一定要站在民众黔首这边。 而是应该站在公道与正义上。 君若真有错,当直言指出,遇到难事更是竭力想出解决之法,而非只生搬硬套那些大道理。 民若浑浑噩噩受人蛊惑,当以教化开启民智。 可现在的儒者,只站你们自己这边。 打着为民的幌子,逼迫君王给你们权势。 可也不想想,整日只知道窝在屋中连个村乡都没治理过的人,谁敢放权给他。 这就如同黔首与屯军都是成丁的男子,都有胳膊有腿。 可真让两边拿着长剑对打,死的是谁那是显而易见之事。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从来不去想。 一旦不顺着你们心意来,就在底下搞些龌龊之事。 直到顺了你们的心意方才罢休。 这与大盗有何区别?” 用力拍了拍邓行的肩头,黄品起身道:“死容易,知耻而后勇难。 你若还真当自己是个儒生,那就按我所指的四志去做。 只要做到任意其一,你都堪称真正的当代大儒。 若是还认为你们做得对,这番话就当我没说过。 不过到时候别家将你们淹没之时不要后悔。” “行,听君解惑与传道,不敢再轻易言死。” 缓过来的邓行恭敬地跪地叩首后,眼圈湿润着继续道:“但已触犯大秦律令,不罚不能服众,更不能示世间至理。 行,余生都将以刑徒之身追寻先贤四志,以正儒学之道。 还望君成全。” “哈哈哈哈,糊涂的徒儿! 为师肚里有那么多至理大道你不去学,居然听这个半胡儿的。 哈哈哈,真是荒谬,真是荒谬。” 听了邓行的话,身体一直软的如同烂泥的淳于越突然挣脱弟子的搀扶,边大喊大叫跑了过来。 伸手想要拉起邓行,可拉了几下根本拉不起来,淳于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跟个犯浑的孩童一样,来回蹬着双腿嚷嚷道:“你这孽徒,为师来拉你还不起来。 难道你不想跟为师学先贤四志了吗?” 登了几下腿,淳于越猛得抬手指向黄品,脸上带着疯癫道:“这四志乃是我苦心所想所创,居然被你这半胡儿偷了去。 偷走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迷惑的弟子,真是好不要脸。” 邓行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可接连蠕动了几次嘴唇,却始终什么都说不出。 只能表情痛苦的对着淳于越再次恭敬地叩首。 邓行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黄品便懒得揭穿淳于越拙劣的装疯卖傻,只是挥手让短兵将淳于越架到了远处。 而接连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一幕,也终于让各学之人从惊愕中缓了过来。 论拳头打不过黄品。 论嘴皮子,也比人家差了一大截。 论心思,更是比人家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就连引以为傲的先贤至理,也同样没人家悟得透彻。 若是换了旁的学首,恐怕都会被尊为当世圣贤。 更何况虽然各家学说与主张不同,但殊途同归。 因此各家的学首十分干脆也十分有默契的同时躬身行礼。 并且齐声喊出了方才邓行所说的谢君传道解惑。 场面看起来又诡异,又显得极为壮观。 第188章 给百学的甜枣 眼前如此魔幻的一幕,不单让尚书林差点惊掉了下巴,就连李信与涉间也同样如此。 小两千的各学之人,可不缺能言善辩的人。 没用上半个时辰,就这样给说服了? 甚至还被各家学首行以敬师之礼? 怎么感觉跟做梦一样。 在各家的学士与弟子身上来回扫了扫,三人的目光最终落到了站在案几旁的黄品身上。 如同当初第一次见到黄品时那样,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 并且心中都生出同样的想法,到底有什么事情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做不到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肚子里到底是装了多大的沟壑与锦绣,怎么每次都能带来惊喜与意外。 尤其是李信,感慨唏嘘之余,还多出一股疑惑。 这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没读过多少书,对先贤典籍没什么了解吗?! 可是能抛出儒学四志来的,能是没读过书的? 莫不是这小子对各家的闹腾早就有所预料。 一直憋着这个坏屁,就等着各学之人蹦跶起来? 想到这,李信咧着嘴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疯狂的想法。 黄品入秦大半年后才去的咸阳,怎么可能对各学之事有所预料与了解。 不但时间对不上,这小子也不会卜筮,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 不过想到黄品从咸阳回来才过了一个多月。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琢磨出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学说纲要,直接让各家有口难言。 做到如此非人之事,吓人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未卜先知。 看来对这小子今后的决断,还是少说话为好。 说不得他的那些担心,这小子早就有了应对,就是嘴严不肯说而已。 思量出这些,李信看向黄品的目光愈发明亮。 黄品对其他几家的识趣并不感到意外。 除了道家与儒家,其他各家的处境其实都不太妙。 尤其是大秦一统后,兵家与纵横家的学说没了太大的用处。 小说家又受制于律法的限制,也同样没了往日的活力。 本就半死不活的,还十分悲催的跟着儒家吃了瓜落儿。 肯定是对儒家的恨意要大过朝堂对他们的安排。 既然这么配合,那就没必要拖泥带水,并且也应该先给这几家点阳光。 “受不得诸位之礼,就是寻常的论道,说不上是解惑与传道。” 对各学一众学士与弟子挥挥手示意不必行礼,黄品用力拍了拍巴掌,继续大声道:“既然没人与我辩驳,那就如先前约定,各家听从我的安排。” 将目光落到兵家那一百来号人身上,黄品招了招手,“兵家之人出列,按师承长幼到案几前排队。” 转过身对黄荡使了个眼色,待黄荡从马上扛了一个大袋子过来,黄品从袋子中掏空几个腰牌。 对着既疑惑又惴惴不安的兵家之人晃了晃,黄品微微一笑道:“焚书都拒绝了,你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收了笑意,黄品将几个腰牌放到案几上,对缓缓走过来的兵家人继续道:“你们都是研学战阵之道的,该知晓战前妖言惑众的危害。 同理,你们各家为了宣扬学说,手段使得也越来越不利于国家安稳。 这在我看来,既不是你们的错,也不是朝堂的错。 只是一统初立,出现很多以前没有遇到过的状况。 在方向与应对上,都略微有了偏差。 现在就给你们指引个正确的方向。 九原将立兵学宫。 兵家学首与入兵家十年以上之人,无战事时入学宫为师。 有战事时为九原幕府参谋,负责制定各种作战谋划。 入兵家十年以下者,入郡兵为屯长副手,磨炼体魄与智谋。 有勋爵在大夫以上者,勋爵暂不变动。 勋爵在大夫以下者,或无勋爵之人,全都升为大夫勋爵。” 黄品的这番话不但让磨磨蹭蹭的兵家之人脸上再次出现惊愕之色,其他各家也是如此。 这样的安排不是优待,简直是太过优待。 原本需要小心翼翼,甚至是偷偷摸摸的宣扬学说,直接变成了光明正大。 并且还给年轻的弟子一上来就提到了大夫的勋爵。 这个爵位可是绝大多数普通黔首能升到的最高勋爵。 再往上需要的就不是勇武,而是智谋与统兵的本事。 对于黔首出身的,或许再往上升难如登天。 但这对于兵家之人,意味着只要稳当些,再往上升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反转来的这样快,一时间各学之人都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不信我说的?” 见这些人都一副发愣的样子,黄品笑吟吟的先指了指案几旁的纸张与上边的笔墨。 随后抬起手臂对一直坐在马上的李信做了个介绍的手势,继续道:“这位就是陇西侯,也是九原的郡守。 给你们重新登了照身贴可是要加盖郡守印的,而且入营与学宫的腰牌也会一并发给你们。” 顿了顿,黄品放下手臂,目光在兵家的众人身上扫了扫,嘴角一勾笑着打趣道:“若是你们不愿,那就麻烦让一让,或是回到先前的位置。 我好对其他几家进行安排。” “愿,兵家愿听安排!” 兵家的学首听了黄品的打趣,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紧张的不行。 先是应了一句,挥手让弟子快些排好队,转过身对黄品与李信分别躬身行了一礼,“兵家陈中,代兵者谢过安登君与陇西侯许传学之恩。 今后兵者学宫中必不惜力,战阵上也必不惜命。” “你谢错人了,该谢的是陛下。” 家传的领兵将领与兵家多少要有所交流,李信与陈中其实算得上是旧识。 之所以一直没开口,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不好开口。 既然兵家接手了安排,也对这个安排很满意,李信自然不能再装高冷。 下马将陈中拉起,李信笑吟吟的继续道:“兵学宫不设忌酒之位,由陛下直接所统。 九原兵学宫的诸生,都将是天子门生。 你在学宫中为师,那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李信的这几句话,犹如一块大石砸进一个池塘,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不但兵家的人又又一次陷入惊愕,就连后边其他几家耳尖的人,也是呆若木鸡的样子。 各家搞小动作,还不是为了将学说传扬下去。 而能跟始皇帝有了牵扯,这是有了最大的靠山。 更何况他们学说的最终目的虽然与儒家一样是为了国强民安,但入手的方向可不同。 他们不在意国制是分封还是郡县,只要学派能够得以传承不会消亡,能够学以致用就可以。 只不过是自一统后,没处再给他们施展学说之地,才会对朝堂上的一些决策有所诟病。 至于入学宫后,学说还会不会是自家的也更不必担心,当年稷下学宫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耳尖的那些陷入惊愕中的学士与弟子回过神,满脸兴奋地将兵家入学宫之事传给后边未听到的。 只是几个呼吸过后,各家便陷入了沸腾之中。 第189章 钳制的办法 看着各家有序的排好队前往案几前更换照身贴,让黄品很有种后世招聘会的既视感。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招聘率达到了百分之百。 而且不管是负责招聘的李信与尚书林,还是应聘的各家之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可以说是妥妥的双赢。 当然,儒学的那帮家伙暂时不在其列。 毕竟小两千人中,有一半是儒者与儒生。 就算是有了邓行与那些还算有担当的,黄品也要拖一拖熬一熬这帮家伙。 在做出足够的对比,在儒学最失望的时候再给些希望过去。 不过想要反差的效果更好,对邓行的安排就不能吝啬。 扫了一眼案几前的长队,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弄不完。 黄品稍稍琢磨了一下,对正跟已经登记完的一众兵家人谈笑风生的李信使了个眼色。 李信见状,赶紧与陈中等兵者加紧说了几句,迈步走了过来。 待李信走得近了,黄品朝着邓行的方向努努嘴,“郡丞或是府内书佐令史,您觉得哪个给他合适。” “哪个我看都不合适。” 听了黄品的打算,李信将头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回了一句。 瞥了一眼邓行,又望了望还在原地的那些儒者与儒生,李信皱着眉头道:“郡丞为郡守副手。 官职过高不说,还要对其进行举荐。 虽说但凡与人有关的都归你这个郡尉去管,但郡丞可轮不到你举荐。 即便是能举荐,我也不赞同你这样做。 真出了什么纰漏,你可是会跟着吃连坐之罪。 而书佐令史不管是郡守府的还是郡尉府的都是书佐之首。 这个位置太重要,没有入府做过书佐或是各曹令史,根本做不来这个活计。 就算是打算千金买马骨,也不该直接扔出这两个职位来。 征辟入学宫,或是给个各县下边的主事已经是……” 说到这,李信猛得想起黄品做事向来不无的放矢,且看人也非常准,收声想了想,摇摇头改口道:“还是先说说你敢用他的底气在哪吧。” 抬脚戳了戳地上的草,黄品语气略微低沉道:“哪来的什么底气不底气。 之前不是与您说了,能收拾儒者的只有儒者。 而邓行的品行还没变味,还能为了公理不计较个人的得失与荣辱。 不管他能不能将给的官职拿起来,都得推他一把。 而且淳于越那丑态各家都看到了,这个时候是分化儒者的最佳时机。” 抬起头看向李信,黄品笑了笑,道:“九原现在黔首连三千之数都没有,再犯错又能错到哪去。 若是等九原的口众多起来了再启用,反而更让人不放心。” 李信摸了摸短须,点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顿了顿,李信又摇摇头道:“按你的谋划,今后不要说县学,就连乡学你都想设立。 就单给他这么高的职位,让那些去教授蒙学或是派到各县做县吏书吏的儒者与儒生该怎么看。” “当然是向前向上看。” 先是应了一声,黄品再次朝着邓行努努嘴,“能得高位,那是他为正义为至理冒死得来的。 想要高位还不付出,哪来这么好的便宜事。” 扭过头扫了一眼儒者与儒生,黄品嘿嘿笑了两声,“这一茬的儒者,虽然没一个是有主心骨的。 可却也不像淳于越那样狂妄自大与沽名钓誉。 尽管没跟邓行一样站出来,可对淳于越也一样没人出来说话。 况且都不是三岁的孩童,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刨除当初在宫宴上跟着蹦跶的那些,在我看来都是可用之人。” 李信见黄品这样坚持,轻轻叹了口气道:“问题是这些儒者与儒生太多了。 你至多能跑出去几十个,到时候看不住他们,不知道私底下又会惹出什么祸事。” “还有精神私下使手段,那是对他们用的还是轻了。” 对李信一挑眉,黄品再次嘿嘿一乐继续道:“咱们九原可是边郡。 他们日后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县兵与戍卒。 有句话叫学者遇着兵,有理说不清。 单单是这些军卒,就能折磨的他们欲生欲死。 等能说得清时,不但经过磨砺成为真正的君子,也必然是能得到武人认可的。 而这样的人,不正是大秦所需要的吗?” 将目光投向排队的那些人,黄品对李信压低声音继续道:“除了以兵治儒,还有个法子。 阴阳家的那些人与小说家的一半人手分出来与他们做搭子。 不等闹就会有人占卜出来,即便没占卜出来,还有那些擅长打探消息的。 不等成事,那些谋划绝对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李信虽然明知道黄品后边的法子没什么用,甚至是在瞎胡掰。 可就是忍不住那股笑意,立刻蹲下身体用手捂住了嘴,憋着声音笑得一耸一耸的。 黄品被李信的样子给弄得满头黑线。 他这个安排真不是在说笑。 自打接受穿越这个事实后,在某些事情上他算是个玄学拥护者。 像是玄幻小说里写的什么一拳打爆一颗星球,为了得道而用一个星球的人命来献祭等等夸张的自然是不会信。 但对于看不见的因果,或是用占卜的方式对世运走向的预测,还是会有选择的去相信。 另外,大秦几乎人人都信黄历的初级版日书。 真不知道他这个安排李信有什么可笑的。 “您怎么突然间笑上了,跟咱们带来的人加到一起,可是几千双眼睛看着这边呢。” 挨着李信蹲下,黄品抬手轻轻推了推李信,十分无语的继续道:“叫您是打算一起商议的,可不是让您来听笑话的。” 李信也知道这样笑肯定是不妥,但黄品这个主意简直是又坏又损又好笑,怎么也收不住这股笑意。 最后没办法只能抡起胳膊用力的向草地上猛砸了几下,才没了刚才那么大的笑意。 这一幕排队的各家自然是没注意到。 但是被单独扔在原地的儒家那些人可是一直盯着黄品与李信。 见李信有些癫狂与疯魔的样子,再联想起方才两人时不时的望向这边。 儒学的那些人脸色先是一变,随后三三两两的紧张地相互嘀咕起来。 见儒学那边有了骚动,黄品顾不得埋怨李信。 起身先是快步走到孤零零地邓行跟前,随后将其拉起一同走到了儒学众人跟前。 “如今儒学的风评,不用说我看不上,其他的各家都对你们有所诟病。” 黄品故意冷着脸先是打压了一句,略微停顿一下继续道:“但是儒学的学说没错,错得只是学儒学没学好的人。 而只要是人,就都有改正的可能。” 将邓行的胳膊举起晃了晃,黄品目光环视了一圈身前的儒者与儒生,语气变得缓和道:“加之有邓行这样知正义明至理之人站出来,更让我笃定你们是能够改变的。” 将邓行的胳膊放下,黄品朝着已经站起来的李信那边看了看,重重叹息一声道:“大秦向来唯才是用。 你们虽然有人走了弯路,可才学还是有的。 除了邓行要被举荐为九原郡丞或是书佐令史,你们也该被得以任用。 哪怕是开化胡人,或为县学乡学之师,或为县中书吏主事,都不至于让你们的才学蒙尘。 但启用你们,就要保举你们。 这对于身为郡守的陇西侯而言,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 不过犹豫良久,陇西侯终是不忍埋没你们,还是发狠决定启用你们。” 目光在一众人身上再次环视了一圈,见已经有人脸上出现激动的神色,黄品握起拳头猛得一挥,“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 但陇西侯不需要你们为他去死,只要你们在任上能够恪尽职守便好。 希望诸位千万莫要陇西侯失望,也更不要再让儒学走到歪路上去。” 心情几经起落的一众儒学儒者与儒生,面对又一次反转的结果,在黄品的话音刚落便再也绷不住。 有泪流满面痛哭失声的,有高兴万分的围过来大声道谢的。 当然也有脸色铁青冷眼旁观的。 不过铁了心与淳于越有一条路的还是少数。 而被围住的李信,心情的复杂不亚于这些儒学之人。 他只是为了止住笑意捶打了几下地面,居然能被黄品那小子给说成是发狠下决心。 更没想到这些儒学之人居然还真吃这一套。 朝堂大为头疼地棘手之事就这么暂时得到解决了。 最主要的是,趁这个机会把安抚百家之功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怎么都觉得黄品这小子愈发的不像是个人。 第190章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 “只是加盖了郡守印,功勋便都成了我的?” 咬了口馕饼,又喝了口汤,李信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尚书林,犹豫了一阵终是没忍住的压低声音继续道:“可是怕了?” 黄品不敢说在这个时候他是文武双全。 但占着体格的优势,又受白玉与李信的教导,打起仗来也算是小猛。 文的方面很多理念或者是遇事解决问题的办法,至少要领先这个时候一大截。 而且人设也不知不觉间就往无所不能的方向发展。 政哥的胸襟是广阔不假,不管是方面的王翦,还是李信与蒙氏兄弟都能给予信任。 到他这更是很多不能说的底都给透了出来,足以看出对他是有多信任。 不过信任归信任,大秦不是政哥一个人的大秦。 受猜忌的事情还是尽量少做,省着给两边都惹麻烦。 最主要的是他的名声已经够大,并且官职也已经很高。 看似大秦三四十个郡,郡尉的职位并不是太显眼。 可刨除一半挂名的郡地,有实权的郡尉一下就减少了一半。 而这一半里边再排除掉内地的郡地,边郡也就不到十个。 这不到十个的边郡,又不是每一个都单独立了郡尉,大多都是由边军将领兼领。 这样一算,含金量达到百分之百的郡尉只有他老哥一个。 而这还只是跟同级别相比较。 再往上看,除了二三十个九卿,就是几个三公。 不夸张地说,上升的路政哥已经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在九原这边再做出些成绩,甚至是只要没有过失。 政哥只要招招手,他就能向上跻身于九卿之列。 而这样的安排,朝堂上的朝臣只要是不瞎,都能看得出来。 咸阳走得那一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除了政哥护佑,也与他的年龄和大势有些极大的关系。 九原郡的郡尉是新设立出来的,不牵扯到抢了谁的位置。 短时间内不入咸阳,那他与关东士卿就会相安无事。 奔着两边生出的默契与都愿意看到的方向去发展。 一旦过早的进入咸阳,势必要挤某一个占关东士卿的位置。 那接下来就会发生无穷无尽的狗屁倒灶的事情。 而这个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 按住这帮搞学问的,再从卑移山以西打通墙路。 解决掉一个内患,九原又能得以腾飞,政哥极有可能会动调他入咸阳的心思。 为了避免太过出挑给政哥惹麻烦,以及再次被召进咸阳。 黄品的打算是事情由他做,功勋全给别人。 蒙恬与王离被他硬留在安登,将说服这些文人归于李信的身上,就是为了如此。 但这些只能做而不能挑明了说,对于李信的发问,黄品故意嗤笑一声道:“这就成了功勋了? 您这是想劳功想的红眼了。 学宫立起来了吗? 法吏抽调过来了吗? 讲授如何为官为吏的人上将军给找来了吗? 还有这帮家伙教授的学识会不会夹带先前的糟粕,您现在就能看得清楚? 与上将军定的两年之期到底如何,现在就能看到结果? 这个时候就谈功勋,简直是痴人说梦。” “行吧,让你贬损一通确实是我自找的。” 李信明白黄品胡扯是为了什么,也觉得问得确实有些不妥。 自嘲了一句后,又咬了一口馕饼,朝着安登的方向指了指,“你的想法是没什么错。 不过学宫与通商的事你都推到了蒙恬身上,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顿了顿,李信朝着尚书林努努嘴,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九原还缺个监御史。” 李信的提醒让黄品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用力捏了捏手里的馕饼。 李信这是真拿他当亲儿子看待了。 除了当老子的,不会那么问更不会这样给提醒给建议。 沉默了一阵后,抬头对李信无比郑重道:“今后定对您尽心养生送死。” “啪!” 李信撅了撅胡子,拿着馕饼拍了一下黄品的头冠,故意装作咬牙切齿的样子道:“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一肚子心思,就不能换个旁的说辞? 你若真是我家子,非抽得你找不到北。” 李信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其实对黄品的承诺十分满意。 给人养生送死那可不是随意就能去做的,只有对至亲才会如此。 而且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也并不重要,只要有这个态度就好。 压着心底的喜意,李信再次朝着尚书林努努嘴,“不说旁的,尚书林我看挺合适的。” 李信脸上虽然没表露出高兴,可眼里的目光却没法掩饰。 黄品当然能看出是故意转移话题,略微想了想,笑嘻嘻地摇摇头道:“他不行。” 见李信皱起了眉头,黄品压低声音解释道:“不是他的才干不行,是以他眼下尚书的官职不行。” 抽出短刃在地上写了公子二字,黄品在字上点了点道:“这才够分量。” 李信抽了口凉气,迟疑了一下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凶险了。” 之前忙的事情多,九原郡设立又没多久,黄品忽略掉了监御史这个重要的职位。 经李信的提醒,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不过他也知道不管与哪个公子做搭子都容易引起上边的猜忌。 但九原上边还有蒙恬的北境屯军,弄个公子过来当监御史问题不大。 而且刘季之所以能够轻易入了关中,与项羽对抗时还能得了关中人的助力。 就是因为政哥的一众子嗣都死绝了,就连子婴也被项羽给杀掉。 既然他准备给大秦续命,眼下管他是哪个公子,能先弄出来一个是一个。 对于李信的担忧,黄品摇摇头道:“关系弄僵一些不就完了。 如果还能有事没事给陛下传传信,那更是再好不过。” 李信挑动了几下粗眉,沉吟一阵后点点头。 淳于越有句话说的没错,公子们一个都没担职的确实不妥。 另外,就算是他这边上书,陛下能不能同意还在两说。 担心黄品这小子会不会因猜忌而惹祸上身确实有些早。 将手里剩余的馕饼塞进嘴里,李信含糊不清地朝着西边道:“各学之事还算顺利。 把人送到九原县与安登县交给蒙恬去安置就好。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月氏人的使团与各学之人已经分开快十天,这会儿没准已经到了祈福塞。 不能真把人一直给晾着吧。” 第191章 下一步的安排 端起瓷碗将剩下的菜汤一口喝尽,黄品放下碗抹了抹嘴巴,对李信回道:“接下来哪一件事情都比月氏使团重要。” 朝着大车围在中间的各家学者看了看,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您怕是忘了一件事。 现在天虽然还有些闷热,节气上却已经立秋。 离着秋收只有一个月的功夫。 虽说筑边墙已经停下,筑城与秋收的活计用不到滞留在内史郡与上郡筑路的黔首。 可却也到了让他们赶往九原的时候。 毕竟九原难捱的是冬日,得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过冬。 不然您以为光凭各家的这点破事,我就能主动迎过来?” 李信翻了一眼黄品,“这话诓诓别人就算了,还拿来诓我?” 起身从马上的兜囊里掏出一大团艾草引燃,黄品也不嫌呛的坐到一旁道:“我这样小心翼翼,您觉得我会让郿县那些人成为重骑的人选?” 李信没想到黄品居然会放着郿县的老秦人不用,皱起眉头道:“既然你没这个意思,没必要亲自去接这些迁徙过来的黔首吧。” 黄品稍微挪动个一下位置,躲开一些呛人的艾草烟气,对李信眨巴眨巴眼睛道:“从咸阳到九原的直道,明年我不打算去修筑。” 听了黄品的话,李信先是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后又急又不解的询问道:“你是不是疯了。 陛下那么信任与看重你,你居然还打算抗命? 别忘了上边还有蒙恬看着,这活计是他说了算。 岂能是你说不修筑便不修筑的? 再者明天筑路与那些黔首也没什么关系。 说得是黔首的事,你扯到驰道上干什么。” 李信的反应让黄品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大秦结局与走向知道的越多,其实越痛苦。 套用一句后世的总结,就是负面消息知道的太多,有些政治性抑郁。 咸阳到九原的直道如果修筑好了固然壮观,但实际上随着局势的变换,起到的作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他与蒙恬都有主动出击的意向,并且已经着手在做这个准备。 再大规模地修筑直道必然会牵扯到漠北的出击。 而且修筑直道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能够将粮草与大军快速地进行投放。 眼下长城军团已经全都在北部的边境,暂时不存在投放兵力这个问题。 至于粮草,河套平原已经尽数落在大秦手中。 其他边郡的耕种如何他不知道具体数目。 但是临从安登过来的时候,九原的耕田数目已经统计出具体的数字。 算上新秦中城那边黄河南岸的地界儿,整个九原开出来将近二百万亩耕田。 这个数字看起来很大,其实也确实很大。 但这个大要分怎么比。 整个九原的地界儿上,人口结构极为不均衡。 主体是以青壮为主的屯军、更卒,以及刑徒与俘虏,老幼与妇人占比极少。 小十万人有牛马与曲辕犁的助力,更不用像普通百姓开荒那样担心平时的口粮,却相当于一人只开出了二十亩地。 如果按这个来算,即便是开得生田也算不上多。 而且单单以北假地的后套平原有千万亩可耕的面积相比,也同样算不上多。 不过眼看着就要秋收,很大的概率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自然灾害。 按产出最低来估算,一亩打半石,二百万亩还能出个一百万石。 如果省着点吃,这相当于二十万人一年八成的口粮。 单对于九原而言,这又算得上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而这还只是第一年,到了明年再继续开出些耕田,运气好些还是风调雨顺。 将完全不必再从内地郡县调拨米粮过来。 如果再把可以安稳耕种就那么几年的窗口期这个因素算进来,更将修筑直道的作用给抵消的没多少。 从咸阳回来的路上,黄品就在琢磨着如何将九原的首要任务改到尽快完成自给自足上。 而蒙恬也有出击漠北的意思,则是给了一个极好的理由。 若是仔细掰扯掰扯,说是理由并不正确,而是个客观事实。 但直道的作用只是这个时间段的作用相对小一些。 从整体上来看,就没有一条路是发挥不出作用或是多余的。 即便不讲军事上的用途,还有句话叫要想富先修路。 因此直道沿途的传舍驿站这样既重要又是基础性的设施该弄还是要弄。 另外人口的重要性在边地凸显的更为重要。 一千多里的路途,对于老幼妇人来说已经不是轻松不轻松的事情,而是极有可能丢掉性命的事情。 定下传舍驿站位置的同时,也要尽量做好接应与指引的工作。 而这种琐碎的保障性工作,对于各家的学士与弟子而言,又是一次对组织能力锻炼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对黄品而言,也同样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 不过但凡是粘上锻炼两个字的工作,就没一件是好做的。 他所想的愿景虽好,但将各方面都捏合到一起却也并不容易。 从李信的反应就可以想见接下来不但累心也同样劳身,又要累的一批。 顶着无奈将想法与计划与李信耐心讲述与解释一遍。 黄品拨弄了几下身旁驱蚊的艾草,变得懒洋洋道:“真希望还是个备塞都尉,而不是九原郡尉。 天天算计,天天谋划,实在太费心神。” “这就开始畏难了?” 横了一眼吐槽的黄品,李信仔细琢磨了一下黄品的打算与计划。 先是朝着正在扎营的涉间那边看了看,又瞅了瞅还在吃着馕饼的尚书林,对黄品嘿嘿一笑继续道:“尚书林与各家走了一路,多少也算是了解。 邓行你又给举得那么高,也该要他出些力。 至于沿途互送的人手,让涉间分出去千人就是。 就是对付些有可能出现的虎狼等恶兽,足够用了。 你该做的是琢磨着如何解决沿途上米粮的缺口。 还有上秋以后去卑移山那边转悠所需的准备。 尤其是后者,若是杀鸡儆猴做不好,商路也打不开。 九原单有耕之田只占了个稳字,与富字却沾不上边。” 顿了顿,李信脸色一正道:“凡事事必躬亲早晚要被累死。 你只管做出安排,细致的活计给下边人去做就好。 从事尾的结果同样能得了经验。 而且你谋划的这么细致,没有不成的道理,根本谈不上得不得什么经验。” 见黄品还有些犹豫,李信挥了挥大手,“事有缓急轻重,你听我的就好。 你还是琢磨琢磨从哪将补缺的米粮运到传舍。” 第192章 儒学的分裂 满天的星斗只照耀了夜幕。 没能与星斗遥相呼应的篝火,好似燃烧的极为吃力。 不但不停地摇曳,散发出的火光也是忽明忽暗。 而还未入睡依旧围坐在篝火旁的人们,在摇曳地篝火照耀下,脸色也跟着忽明忽暗,很难从神情上看出喜怒哀乐。 不过时不时发出的叹息声,以及好似极为难过与迷茫的喃喃自语声。 却证明了还未入睡的这些人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好。 坐在其中的邓行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却眉梢向下微搭紧紧抿着嘴唇。 视线好似一直在盯着架在篝火上烤着的馕饼与串在柳枝上的羊肉。 实际上目光略微发散,而且还透着一股浓浓地哀伤。 与那些发出叹息声的人相比,显然心情一样算不上美好,甚至是还要更差一些。 直到柳枝上羊肉向下滴落的油脂溅到篝火上发出‘哧哧’的响声,邓行才如梦初醒一样,发直的目光有了闪动。 将紧紧抿着的嘴唇松了松,翻动了一下馕饼与柳枝又在火上略微烤了烤。 邓行先将馕饼放到铜盘上,随后将柳枝上的羊肉撸到了馕饼上。 抽出短刀将馕饼与羊肉切的细碎,倒进一个装着热水的碗中。 邓行端起碗起身走到离着篝火不远处的淳于越跟前。 用木勺舀了些碗里的馕饼与羊肉,轻轻吹了两下递到了淳于越的嘴边。 “啪嗒!” 淳于越不但没有张嘴,还抬手打翻了邓行手中的木勺。 邓行眼中先是再次闪过一抹哀伤,随后立刻变得坚毅起来。 “先生,与我置气无妨,可因气而伤身便不美了。” 又舀了些馕饼与羊肉递到淳于越的嘴边,邓行尽量让语气与平常一样继续道:“庄夫子所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已经陪在先生二十余载,好似眨眼间弟子就从一顽童成了须冠的男君。” 胳膊一沉,手中的木勺再次被打翻,邓行无声笑了一下,毫不气馁地边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边继续开口道:“先生气我恨我那是应该的,可我侍奉先生也是应该的。 况且过了今夜,再如这样侍奉先生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看到淳于越目光中带着愤怒横了过来,邓行丝毫没有退缩,与愤怒的目光相对视道:“先生可还记得与弟子讲得最多的是哪一篇先贤至理。 先生可还记得上一次为弟子解惑是什么时候。 先生又是否知道弟子比伯兄伴在您身旁的时日还要长。” 淳于越虽然依旧没开口,但嘴角却突然抖动了一下,并且将愤怒的目光低垂了了下去。 邓行对此并没有任何欣喜的样子,依旧举着木勺道:“弟子说这些不是如妇人一样计较。 而是想要告诉先生,其实最了解您的是弟子我。” 看到淳于越将头歪了过去,邓行轻叹一声道:“在弟子眼中您永远是那个满是威仪与气象的先生。 只是一时陷入名望,让先生少了自省与对至理的深悟。” 听到邓行的这句话,淳于越原本生出些的愧疚消散的干干净净,猛得转回头道:“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我是为了天下之民能够回到大同之世才落得如此。 而你,为了苟活叛师,为了区区郡丞之职将刚、毅丢到一旁。 你不配为儒生,更不配我二十余载的教授!” 抬手猛得又一次打翻邓行手里的木勺,淳于越怒声继续道:“现在就去找你那犹如假父的半胡儿。 我没你这个弟子,你也不配再喊我为先生。” “我看是你将刚毅二字与修身克己丢到了一旁。” 坐在篝火旁同为博士的沈成再听不下去,先是斥责了一句淳于越,随后失望的摇头道:“说人家是半胡儿,你是连恭、宽二字都给丢了。 且在宫宴上你谏言的立意就是错的,将人家给连带上更是大错特错。 况且若是没有人家,这会儿各家之书都要被焚得干干净净。 加之受令迁往九原,乃是陛下之意。 你非要故意停下,还怪人家不与你以德报怨? 这世间可没这样的道理。” 见淳于越嘴唇哆嗦着要开口,沈成摆手抢先道:“知晓你想说什么。 我有错,可认也敢认,认错后更是能得以改正。 被封为博士又如何,被学子们奉为儒者又如何?! 错了就是错了。” 抬手借着捋胡须平复了一下心情,沈成缓声道:“邓行是抱着死志为你站出去的。 你为师者,就算没有一点羞愧之意,也不该颠倒是非的斥责。 此外,傍晚时安登君与邓行所讲的那些你是一点没听进去。 孔夫子所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以德轻法,对于几百年前适用,那时候封地众多,各侯爵所辖之地不大。 加之隶臣隶妾根本不入民籍,能算民者根本不多。 施以仁德比之用法要更得民心与好治理。 可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天下的口众比几百年前不知道多了多少。 隶臣妾虽然同样有,可数目却比周时少得不是一点半点。 民多且不开智,若不知变通生搬硬套先贤所讲至理去行事,只会使国与民皆乱。 天下已经归秦,而秦法到底是不是苛刻你心知肚明。 当年荀夫子入秦,更是看到秦法利国利民的气象。 而韩非李斯都是出身于儒学,为何开始重今重法,皆因如此。 我等若是再死抱着几百年前的治世之法,儒学今后怕是要走上墨家的路。” 一旁的许秋车见沈成将话挑明,沉声接口道:“我等儒学之人最该做的是如何精进儒学。 而非一定要废法还德,一定要在德与法间取一个舍一个。 安登君所言刑为辅治之法,德、礼为之本,则恰恰平衡了德与法。 若是儒学之人再以白日里给出的儒学四志去行事,使生民皆开智,德就会为主中之主。 与孔夫子的治世至理恰恰能够对应。” 将手放在胡须上用力捏了捏,许秋车盯着依旧愤怒的淳于越看了半晌,深呼吸了一下,猛得起身道:“话说到如此,你还是这副样子。 既然如此,那便你抱着旧理,我带着我这一脉先从小吏开始去践行四志。 谁对谁错,由后人去评说吧。” 淳于越见许秋车不但不站在他这边,居然要与他分道扬镳,气得浑身颤抖道:“居然为小吏而折腰,你与那孽徒一样不配为儒者!” 许秋车冷冷一笑,并没有理会淳于越,对着自己的弟子一挥大手道:“换个地方歇息,免得沾上小人之心。” “学说与至理无关颜面,可你却如此放不下,可见你本心已经变了。” 跟着起身的沈成,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淳于越,微微摇头道:“仔细想想安登君的所作所为。 你这样既没有容人之量,又无感恩之心,只会让人鄙夷。” 转过身拉起邓行,沈成先是同样吆喝了自己的弟子,随后看着邓行道:“他不配为你师,更没资格说你不配为儒生。 且以你对至理之解,以你之品行足以为儒者。 不要留在这里,跟我们一同过去吧。” 邓行沉默良久,转过身对淳于越再次跪地叩拜。 随后起身跟着已经被叫醒的儒生,一同走大车围起来的营地。 片刻后千余人的儒者与儒生,只有不到四成还留在了原地。 第193章 月氏那边恐怕一语成谶 放下看过的策书,黄品看了看邓行与许秋车,又将目光挪到被车墙所隔开的两伙儒生上,沉吟了一阵忽的点头笑道:“如果除去那么多繁杂的无用之言,这会是一份极好的策书。” 看到两人松了一口气,并且眼中透出喜色,黄品摆了摆手道:“不要高兴的太早,计划的好不意味着事情最终就能做好。” 抬手指向车墙内的那些儒生,黄品对邓行道:“能给你的人手不多。 除却你最信任的十个同门,只有那些儒生能归你调用。 不过不用担心,郿县迁往九原的青壮比较多,修筑传舍的活计交给他们就好。 所耗的钱粮你也不用发愁,我会给你安排个人专门解决这个事情。” 顿了顿,黄品收敛了笑意,对着二五百主刘德的方向挥了挥手,“此外,还会有一千的屯军配合你。 早些过去与刘将军通通气,省着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邓行明白黄品将不赞同以小吏践行四志的那些儒生调拨给他是对他的考验。 但黄品最后的安排,他怎么琢磨都觉得是有镇压的意思。 这让他有些心底冒凉气的同时,也不赞同这样的做法。 理不同可以去辩,道不同可以求同存异。 更何况那些儒生还是与他同出一门,怎么能用如此酷烈手段。 “不要胡思乱想,屯军只是给你用来撑底气的。 虽然都是儒学之人,可如今毕竟对所求至理有所不同。 难免会有心胸不宽之人会做出什么不智之事。 有了屯军的震慑,能让人少生出些旁的心思。 再者,这也是说服他们的一个好机会,莫要错过了。” 看到邓行脸色来回变换,许秋车就知道邓行想得差了。 连忙开口既算是给解释,也算是先把话茬给堵上。 略微顿了顿,许秋车对黄品拱拱手道:“我虽已过不惑之年,可身子骨不比那些儒生差,安登君只管差遣便是。” 黄品先对许秋车摆手示意不要着急,随后对邓行道:“许先生说得轻了。 若是把人都杀了,事情由谁去做? 况且杀人也只能堵上被人这些人的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暴虐。 想要治理一方,不是知晓多少先贤道理就可以的,而是要讲究做事的方法。 再直白些就是治事治地都需先治人。 再细致些的,就需要你自己通过行事体会。” 说到这,黄品对邓行笑了笑,指了指车墙继续道:“留给你的工夫并不多。 是先去挑人还是先与刘将军通气,由你自己决定,总之现在是不能闲下。” 邓行知道时间紧迫,也明白该对他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对之前的误会对黄品歉然的笑了笑,便拱拱手快步离开。 望了一眼邓行离开的背影,黄品对许秋车朝着一直没吭声的李信努努嘴,“陇西侯对你有大用,询问询问他对你的安排吧。” “这样的事情你说我说不都一样。” 李信对黄品的小心谨慎不满的应了一声,看向许秋车道:“沈先生年岁大了些,受不起颠簸的活计,所以九原的郡学将由沈先生和他的弟子来主事。 至于你,怕是要受些颠簸之苦,领着弟子要先跟着屯军去大漠转一转。 最后到底要不要去月氏,还是视状况而定。” 见许秋车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李信又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已经与道家几个有趣的小老头聊了一夜,黄品实在不想再说话。 对李信点点头,又对许秋车歉意的笑了笑,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一辆大车,并且丝毫不顾形象的直接躺了上去。 “憋的一定很辛苦,你说我听。” “钜子要不您先眯一会儿吧,看您的样子好似一夜未睡。” 有些口对不心的墨安看到原本闭上眼睛的黄品又将眼睛睁开满是戏谑的看过来,墨门呲牙笑了笑,“确实憋的难受,我这就说。” 拿起一块棚板扣进黄品上方两旁的车厢板用以遮阳,墨安一屁股坐在车尾,脸色一正道:“月氏的十王男不足为虑,心思多的还是塔米稚。 这胡木兰一路上不但看得仔细,但凡有不解的地方也都会开口询问。 虽然还看不出咱们的真正目的,若是按计划在月氏行事的久了,怕是早晚要让她看出什么来。” 见黄品没应声,墨安又捋顺了一下思路,继续道:“从十王男毕勒葛那套了不少话出来。 与塔米稚当初在祈福塞时说得出入很大。 月氏王确实有二十几个子嗣,但大多夭折的夭折,十几岁时病死的病死。 如今只剩下四个王子。 另外月氏王中了箭矢,虽不至于要性命,但状况应该不大好。” 顿了顿,墨安迟疑了一下,用不确定的语气道:“这个十王子就是寻常人的心思,我怀疑他是被人支出来的。 如果真如猜测,月氏王即便是伤势有所好转,恐怕状况也会不大好。” 见墨安说完猜测没了动静,黄品将手按在眉心道:“又不是下什么定夺,怎么想的就怎么继续往下说。” 墨安挠了挠鼻头,轻叹一声道:“再往下我觉得就只能等。” “月氏那边不传消息,就什么都不做了?” 睁开眼睛坐起来,黄品拍了拍身下的车板,对墨安撇撇嘴继续道:“你能套出话来,塔米稚会套不出?” 用力揉搓了一下脸颊,黄品脸色一正道:“月氏人几十年未有过大仗。 可战的族人并不少,败给匈奴的这一次也谈不上伤筋动骨。 既然不缺族丁,就用不着让族中的妇人参战。 而塔米稚身为王女,那便更用不到她跟着战阵。 可偏偏她就跟着月氏王一同带着族人上阵了。 只要仔细想想她这么做的目的,就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放下手将看向墨安,黄品故意语气不满道:“你是忘了说,还是压根就没从毕勒葛那询问塔米稚是否被月氏王许给冒顿。” 见墨安露出尴尬的神色,黄品摆了摆手,“就是逗逗你,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毕竟你出身墨门,不是纵横家与小说家的那帮家伙。” 挪动身体挨着墨安坐在车尾,黄品耸耸肩道:“其实你问不问这个都无所谓。 在祈福塞的时候就试探出塔米稚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月氏王能抛下她单独逃走,估计并不是狠心不顾,而是断定她能应付接下来所需的境况。” 墨安皱着眉头想了想,对黄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您说得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黄品用力拍了一下墨安的大腿,“不是你没想明白,而是你没往那上想。 塔米稚有野心,她的聪慧也能撑得起她的野心。 至于这个判断对不对,只需要再拖一拖,看她是不是比我们更着急,就能得出答案。” “方才不说,跑到这来说了?”与许秋车做过交代,迈步寻过来的李信先是不满的嚷了一句,随后加紧几步走到车尾同样一屁股坐了上去,“又教授什么呢,我也跟着学学。” 黄品将身体一仰再次躺到车板上,略微有些郁闷道:“别跟着添乱。 月氏那边的状况有些一语成谶的意思,心思是片刻都不得歇。” 第194章 杀鸡儆猴不是给瞎子看 “既然你认为那个胡女比咱们急,那还要费什么心思。” 听墨安将黄品的推测给说了一遍,李信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句后,脸上闪过喜色的朝着各家努努嘴,“百学能这样轻松得以瓦解,该是高兴的事情。 月氏使团那边你本来就打算拖着,还按原本的打算就好。 就算要费心思,也是放到百学的安置上。” 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做事效率,李信的这番话算不上是错的,甚至是正常的常规操作。 但黄品还是不适应这种慢节奏,也不想有这样的慢节奏。 一是他没那么多时间可浪费,二是什么消息动不动就要等上个三月半年的,实在是太折磨人。 眼下百家这个最棘手的问题,算是得到初步的解决。 有了许秋车与沈成这两位大儒站出来,甚至是称得上解决的很圆满。 最主要的是他做出的安排,几家都非常满意。 尤其是纵横家与小说家,一听到或许会去漠北和月氏转悠转悠,眼仁都要乐出来了。 这些人不怕苦也不怕死,怕的是所学没有用武之地。 跟李信同名的纵横家学首腾信激动的样子到现在黄品脑中还有种‘你咋才来捏’的既视感。 学宫与后续交给蒙恬或是王离接手就可以,他完全没必要再盯着这些。 不过不赞同李信的说法,不意味着对于月氏与塔米稚就要真的绞尽脑汁去琢磨。 塔米稚到底是什么心思,月氏国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没人知道。 在这种缺少信息,信息传达又过慢的情况下,能想出的应对措施并不多。 或许他做出的安排连应对都说不上。 想到这,黄品没有对李信应声,而是再次拍了拍墨安,“原本是打算把从上郡购买米粮的事交给你去做。 但月氏那边状况不明,这活计得交给旁人了。” “钜子可是要让我去月氏?”墨安眼中透着兴奋,拍了拍胸膛道:“只要路上不遇不测,肯定把消息打探的明明白白。” 见墨安居然没半点难色,反而对这个安排还十分兴奋,黄品哭笑不得道:“知道的你是墨门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腾信那一伙的。” 正了正脸色,黄品沉声道:“没你想的那么凶险。 从卑移山那边斜插着过去,沿途的部族这个时候不会难为你。 腾信那些人也随你挑。 不过为了稳妥,你还是要先加紧赶往祈福塞。 从毕勒葛那弄件入月氏的信物,再挑些看押的月氏人领路。” 听了黄品的叮嘱,墨安起身用力点点头,“那我挑完人便动身。” 黄品微微颔首后,对不远处的黄荡一招手,“把这次带来的所有金银,一半的纸张与瓷器都给墨安。 你带着的那屯短兵也一同跟着墨安,他去哪你们牛去哪,只管听他的吩咐。” 望了望离开的墨安与黄荡,李信挑着眉头道:“绕过使团先去月氏是不是有些不太稳妥。” “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干等着才不稳妥。” 用力捻了捻脚下的青草,黄品再次揉捏着眉心继续道:“咸阳那边的使团什么时候前往月氏,取决于我这边什么时候能够说服毕勒葛与塔米稚。 而对于这两人原本就是打算拖一拖。 等这边有了结果,咸阳那边再做些准备,明年这个时候使团能动手都是快的。 从祈福塞到月氏,还没安登到咸阳远。 墨安那边走得快些一月便能到,冬日的时候就能传回消息。” 李信对黄品的这个解释不太满意,轻哼一声道:“得了消息又能怎样? 不管是换了谁为月氏王,不都得循序渐进的来。 你先弄个商队过去,说不得不单月氏那边会不满,咸阳那边也会有人拿这个来说事。” 黄品见李信没明白他的意图,起身踱了几步道:“月氏王庭的局势一旦有变,会牵扯出很多问题来。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对月氏王庭与月氏使团的主次有所变动。 月氏若是换了王,咱们还对着毕勒葛弄一出杀鸡儆猴,那就是做给瞎子看。 月氏的新王只会当成是威胁,而不是当做震慑。” 停下脚步看向李信,黄品皱着眉头继续道:“置身想想,若您是新王,您会同意对大秦称臣? 若是换了我,我肯定不会同意。 这无关心思多寡,也无关谋略是否出众。 而是牵扯到王位能不能坐的稳固。” 迈步坐回到大车上,黄品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在老王没有大碍下能成为新王,其中肯定使了手段。 可手段再狠,也不可能把人都杀了。 只要不明着说,新王就分不出谁心里还惦念着老王,谁对此还愤懑不平。 很小的一个事件都有可能闹起来,何况是成为大秦属国这么大的事。 新王不管能不能看出大秦给的诱饵里带着钩子,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但不会给那些还忠于老王的人借这个缘由发动反叛。 甚至还有可能借着此事将内部的矛盾引到大秦身上,加强月氏人对新王的信服。” “你这心思也想得太远了。” 又惊又叹服的皱巴了几下脸颊,李信缓声继续道:“若还是老王在位,废弃先前的谋划不但极为可惜,还会引起月氏那边的不满。 可若是如你猜测的这样,怕是不但商队都很难进去,大秦还要防着月氏。” 说到这,李信眉头拧成了一团的看向李信道:“跟月氏有了牵扯,我怎么觉得是惹了个麻烦过来。” 黄品耸耸肩道:“想要谋划人家,还不想遇到麻烦,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如果真这么简单,大秦还能经几世才一统天下?” 李信盯着黄品看了两眼道:“听你话中的意思是都有应对的办法?” 将两手托在下巴上,黄品盯着脚下的青草道:“办法肯定是有,但能起多大用不知道。 若还是老王在位,墨安过去只会让月氏人欣喜,毕竟没人会与财帛过不去。 若是新王在位,身处祈福塞的毕勒葛与塔米稚就是两颗搅乱月氏的棋子。” 即便已经习惯了黄品时不时带来的惊喜,听到这个答案李信还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缓了好一阵,李信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十分感慨道:“你跟墨安也就相谈了一刻左右的工夫,居然就算计到了这个地步。 难怪李斯能在你这栽跟头。 弄得我都有些害怕与你做搭子,用你的话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是把我售卖了,我还得帮你数钱。 你这心思是越来越吓人了。” 黄品对李信的夸张的说辞嗤之以鼻。 就这样的手段,后世大漂亮国使得简直不要太多。 只要多看些新闻,连初中生都能琢磨出来这样的应对办法。 将身子一仰又躺在了车厢里仔细捋顺了一阵思路,黄品猛得又坐起来道:“方才有处想得差了。 不管月氏那边王庭如何,杀鸡儆猴都不是做给瞎子看。” 第195章 嬴政的回应 秋风飒飒,河水潺潺。 加之两岸的花草树木只是褪去了些许的翠绿之色,渭河的景色依旧宜人。 不过嬴政漫步于在河畔可不是为了欣赏渭河初秋的景色。 是专程来看看少府造纸作坊制出的第一张纸。 在看过碎竹、搅拌、清洗、发酵等流程,一排排细箩里已经抄好纸放进了蒸室。 顶着蒸室内的闷热,仔细看了看一排排木架上的细箩,嬴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细箩里的纸浆虽然还未干透,但肉眼可见的细腻与泛着的些许青意,可以断定干透的纸要比九原那边的更韧更薄。 “小小的嫩竹居然会生成纸张,寻常人怕是如何想都是想不出。” 感慨过后,嬴政出了蒸室看向一直陪同的白婴,笑吟吟地调侃道:“孟豹入宫之时,可是说你不愿让白玉嫁了安登君。 若是真被你拦住,怕是你这会要后悔的撞头。” 这话虽然是在调侃,但也要分谁说出来的。 白婴知道回答不好很容易惹火上身,飞速地衡量一下,咬着牙道:“安登君确实才干出众,识人之能更是与陛下相差万里。 可若真拦下了,也没什么可后悔。 白家左右都是要报君报国,有无安登君这个快婿,都改不了此志。” 顿了顿,白婴壮着胆子又补充道:“若是再来一遍,臣还是这样的选择。” 嬴政瞥了一眼白婴,哭笑不得道:“这话你是说得要多亏心有多亏心。 大秦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想将家中女子嫁过去而不能。 你还装模作样起来了。” 而话茬说到这,嬴政心中叹息一声。 黄品这小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着急成婚做什么。 若是先见了嫚儿,怕是白玉都入不得眼。 可再想到黄品与白玉的婚事是他亲手促成的,嬴政微微摇摇头。 再怎么可惜也无用,两个小人儿就是没这份姻缘。 白婴不知道嬴政在想什么,但接下来的话属实是不太好回答。 再继续谦虚,说不得又要被嬴政给贬损。 可若说是好姻缘,哪有自家夸自家的,很容易被当做是在炫耀。 衡量来衡量去,也没琢磨出个合适的话回过去。 不过正当白婴发急的时候,守在作坊外的一名宫卫捧着几份书信快步走了过来,全是帮他解了围。 能用纸张传信的,现在只有九原一处。 不用看信中的内容,嬴政就知道信是从九原过来的。 脸上先是闪过一抹笑意,随后又立刻变得疑惑起来。 接过来的信件十分压手,可见里边书写的内容绝对不会少。 一旁的蒙毅也看出了不对,挥手让白婴等人退下去,皱着眉头道:“九原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怎么传信这么厚。” 嬴政抽出最薄的那封信边打开边对蒙毅道:“用不着担心,真有什么坏事这信要先进政事殿。” 闻言,蒙毅皱着的眉头不但舒展开,还咧嘴笑了笑,“陛下说的是,臣把这茬给忘了。” 刚笑着说完,看到嬴政的脸色猛得一沉,蒙毅的笑容立刻戛然而止,心里发紧地继续道:“信中所写可是……” 抬头见蒙毅脸色又变得紧张,嬴政赶忙缓和了脸色,并且将信递了过去,“黄品那小子愈发没个正经样子了。” 接过信快速看了一遍的蒙毅,神色立刻从紧张变为了哭笑不得,“陛下,臣觉得安登君这信写的可没什么错。” “漆封里就那么一张纸,且满篇要么是些福祝之言要么是些让朕保重之言。” 对蒙毅晃了晃手里的几封厚厚的信件,嬴政冷哼一声继续道:“他是安登君,又是九原的郡尉。 旁人的信这么厚,唯独他那一封轻飘飘地。 从咸阳离开还不到半年又故态复萌。 就这么担心朕信不过他?” 将其中的一封信递给蒙毅,嬴政十分笃定道:“这几封里的所言,保准是九原发生的喜事。 你打开这一封看看,若不是这样,朕就送你一座庄园。” 这些信早晚都要给他看,并且又拿庄园做注。 而且知道嬴政对于黄品不是真的生气,硬推辞反而坏了兴致。 蒙毅接过信毫不犹豫地打开漆封看了起来。 除去开头是兄长的问安与书写的时日,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蒙毅惊愕不已。 同样拆开一封信的嬴政,看到李信所写的内容,同样惊愕不已,只不过是没像蒙毅那样将惊愕摆在脸上。 缓了一会儿,嬴政将信中的内容再次看了一遍,抬头看向蒙毅道:“儒学出了新的治世之志。 博士将儒学分做了两家。 不过不管怎么分,大多数儒生与其他各家一样,或是入学宫或是在入郡县官学为师,或是入县庭与军中为吏。 这上已经附了名册。 可以说让人头疼的百学,真正握在了大秦手里。 另外,还要求派位公子去做监御史。” “这才两个月左右,百学的事情就这么平息下来了?” 蒙毅原本以为兄长所写有关对月氏国变动的猜测以及应对办法就已经算是出人预料的。 没想到还有比这个更出乎人预料的,下意识的惊呼出来。 嬴政目光闪动了几下,并未再说什么,而是把信与蒙毅做了交换。 看过蒙恬所写的内容,嬴政略微沉思了一下,拆开手中的另一封。 看到信是王离所写,并且上来就是建议暂时停下修筑直道,嬴政先是眉头蹙了蹙。 停顿一下接着往下看,见后边写的是九原开田之数与所产米粮的预估之数,嬴政眼睛猛得迸射出一股精光。 将王离写的信也塞到蒙毅手中,嬴政背起手来回快速踱步一阵,猛得停下道:“知道我为何不满了吧。 环环相扣,一看就是那小子的谋划。” 蒙毅虽然还在吃惊于儒学四志以及九原对百学的安置与百学堪称诡异的听话,没来的急看王离的书信。 但根据兄长蒙恬的书信,能判断出北境可能要有大动作。 听了嬴政的话,立刻敛了敛心神,拿起李信的那封信飞快地看了一遍。 将三人所写的内容在心中过了一遍,并且将之串联到一起。 蒙毅难以置信道:“九原是打算要出击漠北?” 嬴政没有立刻应声,而来回又踱了几步才开口道:“这三封信连到一起来看,这小子完全就是占不到便宜都算吃亏的主。 若是不能谋划着让月氏出人出力,夜里怕是都会睡不着觉。” 抿着嘴先笑了两下,嬴政又重重哼了一声,道:“这样传信,这小子就是在讨打。 监御史不但不会让公子去任职,暂时也由这小子任着。” 顿了顿,嬴政边率先向作坊外迈步,边对蒙毅道:“回咸阳宫。 那小子既然嫌这边对月氏谋划的慢了,那就全交给他,让典客那边的人手先去九原。 再昭告天下,九原将立学宫,朕为忌酒!” 第196章 各地反应(一) 咸阳发往各郡地的命令,得益于直道的修筑,除个别边郡二十日以内便都可传达下去。 仅仅月余的工夫,九原新立学宫的诏令便传遍大秦各地。 再配合着之前传出宫宴上发生的事情,上下都陷入了沸腾。 只不过沸腾之处大为不同。 各地的官吏与学者对于学宫的设立皆是无比欢心。 对于官吏而言,学宫的祭酒由始皇帝担着,能成为天子门生当是何种的荣耀。 于各地学者而言,多一处学宫不但多了一处百学间交流之地,还让百学得以留存。 尤其是诏令上还附带了些咸阳迁往九原的十几个学者的任命。 这让各地学者更为之动容,因为能够学以致用,学说便永远不会消亡。 大秦各地的黔首能够沸腾,与学宫和百学无关。 新农具的出现、耕犁的改良、常平仓的修筑,让黔首们知道了黄品这个名字,并且给带上了偶像光环。 对于粉丝而言,自家偶像越是牛逼越是觉得自豪。 痛打儒学之人不但没事,还被始皇帝封君与收为假子,黔首们乐得如同自家有了喜事。 而当小道消息传出丝缯收购价钱的提升也是因为黄品。 各地黔首对黄品更加推崇备至的同时,也知道了九原这个新郡地并非如想象中的那样是一处险恶之地。 那里有功勋可取,有更多的耕田可得,为军为民都受益极大。 再加上黄品从胡地而归的传奇经历,偶像起到的标杆作用被无限放大。 各地黔首们不但相互谈论的是黄品与九原,很多刚傅籍不久的黔首甚至是跑到县庭询问去九原充当戍卒该是什么章程。 期望既可获利,又能成为下一个黄品。 其中最狂热的就属与黄品有关联的阳夏。 不过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想要前往九原的黔首们并非聚在县庭,而是聚在黄氏新建家庙前的空场。 “黄公,都是阳夏的乡里,投奔九原您可得给搭个话。” “阳夏几氏平日里可都没少相互帮衬,黄公可不能忘了我们几氏。” “不是以恩相挟,黄氏当年落脚阳夏,我们谢、袁、何、吴几氏可没说什么。 如今几氏更是融为一体,安登君同为我们几氏的安登君。 念及此情,黄公也该帮着言语一声。” “阳夏几氏如何黄公最清楚不过,前往九原戍边出力,万万不能落了我们这几氏。” “话说得是直了些,可这怪不得我们。 别说是平日里话多的黄荡,就连黄如与黄静都拿纸张传信来炫耀。” “黄公,能站在这的,哪一个不是您熟知的子侄辈,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行了,都把嘴闭上,瞧你们说得那些话,这是来求人的还是来逼迫人的。” 比嚷嚷的那些刚傅籍不久的黔首大了约十岁左右,年岁在三十上下的一名男子猛得大喝了一声。 这男子平日里威望不错,且能跟着这些年轻黔首一同过来,显然是主心骨。 大喝过后乱糟糟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男子见没人再吭声,对一直不吭声的黄氏族长黄昌拱拱手,歉然一笑道:“黄公心里莫要不满,您也知道这些小子平日里就这样。” 顿了顿,男子环指一圈聚集的年轻黔首,轻叹一声继续道:“这些小子没一个说到正处。 得了安登君所赐之利,阳夏各家耕田不比以往那样吃力。 各家自然都要想每顿餐食都能吃饱。 可阳夏的地就那么多,即便是开生田也不够格家分的。 与其都窝在这吃个半饱,不如走出去些。 黄公若是愿给传信,别人不知如何,但广之授田将置换给黄家。” “吴广,你这话说的可是在打黄氏的颜面。” 黄昌先故意装作不满的应了一句,随后脸上带着笑意打趣道:“黄氏自打春申君后便一蹶不振。 好不容易又出个封君,我这多听听小子们的奉承之言,你非得这么早的给打断。 此外,你现在可是县尉下边的卒吏,舍得往九原那边跑?” 吴广见黄昌没有得势小人的意思,咧嘴笑道:“我可不比黄如与黄静差。 到了九原百将不敢说,屯长还是当得的。 此外,黄如传信所言,那边即便不得功勋也能分上几顷田地,且那边的地力不比阳夏差。 您知道我家里可是有四子,自然是田越多越好。 去的晚了或是先去的人多了,怕是不会再分那么多的田地。” 黄昌对吴广还算了解,前边的话他信,为了田地的话是一句不信。 吴广虽不是县尉,但确是县尉下边最得力的卒吏。 担任卒吏这小十年,但凡阳夏傅籍上番的人,就没有不受其照拂的。 在阳夏的年轻一辈中威望极高,甚至隐隐只认吴广而不认县尉。 若说吴广没有野心,鬼都不会信。 不过黄昌对吴广的野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并且也认为这是男子该有的样子。 有本事就该得以施展,总窝在阳夏可出不了头。 此外,黄品也传信过来想要黄氏的人再去得多些,甚至隐隐有多多益善的意思。 但黄氏一家能有多少男丁,都把傅籍的送去,好不容易闯下的祖地就要败落。 况且都聚到一处,于黄氏也没有益处,在多地开枝散叶才能使黄氏延续的更为安稳也更为长久。 原本就打算着找机会从交好的几家里要些人去九原。 心里早就对因为诏令与传闻而聚过来的各家青壮乐开了花。 只不过是他们一喊便应下来,人情送得可就不会让人那么在意。 而连吴广都要承情,其他人就更不必说。 在吴广笑着说完,黄昌微微颔首道:“你的性子都知晓,打定的主意很难更改。 你又是个有志向的,更不会拦着你去搏得功勋。” 顿了顿,黄昌抬手拍了拍吴广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平日里黄家小子没少受你照拂,我会单独为你写封谏信。 不过安登君会不会照拂,这个我可说不准。” 听了黄昌这个承诺,吴广眼中闪动着兴奋,立刻抱拳道:“不管安登君会不会照拂,广都谢过黄公肯舍面举荐,且这份情广也记在心里。” 黄昌先是哈哈一笑算是应了吴广的承情,随后捏了捏胡须,将目光投向各家的青壮,“黄家可不是得势便不认人的人家。 只要你们家中长辈与县庭放你们走,别说是传信,我亲自带着你们过去都无妨。 都别杵在这,赶紧回家与长辈至亲去商议。” 第197章 各地反应(二) 相较于官吏、学者以及黔首们因欣喜而引起的沸腾,关中以外豪强们的沸腾则出自于恨意与愤怒。 而愤怒的缘由很简单,能成为豪强的都是原六国的贵族。 对他们而言一城或是一地的豪强,根本入不得眼。 如果六国复在,他们的权势不但滔天,依旧可以为所欲为,攫取的利益也比窝在一地不知多上多少倍。 尤其是六国王族之人,失去权力与荣光的滋味让他们彻夜难寐。 失去往日对下的予取予求只能偏安一隅,更是让他们对大秦见不得以一点好。 大秦的任何利好消息,对于豪强而言都是滋养生出更大恨意的养料。 有人恨秦王政为何还不死。 有人恨北地的胡人为何不能杀死更多的秦军。 也有人恨新冒出的黄品,为何会助纣为虐。 更有人恨那些儒学之人的懦弱,险遭焚书之下不但不知反抗,只是舍以小吏便如饿犬扑食一样扑了过去。 在阳夏的青壮欢呼雀跃之时,各地的豪强都关上了院门,窝在屋内以破口大骂来宣泄愤懑。 “许秋车与沈成这两个老匹夫简直猪狗不如,愧对先王在稷下学宫对他们的厚赐!” “他们与秦王政一样该死,都忘记当年他们都是从稷下学宫得以扬名。” 坐在首位的田儋脸色阴沉地将酒樽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看了看两个弟弟道:“还有这恨意便好。 当年从临淄迁到狄县,就是为了再次反秦。 十几年的经营,狄县之民的民心已经尽归我等。” 亲手给两个弟弟的酒樽满上酒水,田儋冷冷一笑,“其余五国与我等一样的还不知有多少。 秦王政笑不多久,待各家的力量积蓄的够了,就是秦王政与秦国覆灭之时。” 轻轻拍了拍案几,田儋朝着门外努努嘴,“今日只管畅快地骂,明日则要下到乡里去做做样子。 另外,墨门将总坛迁到九原是传闻,可那个半胡儿接任墨门钜子并不是传闻。 秋收过后各自挑几个可看人手派去九原。” 听了田儋之言,两人眼中同时目光一闪。 这个谋划可谓好到不能再好。 以那半胡儿的官职来看,将人手安插到墨门,与安插到秦人更卒中无异。 若是在九原谋划的好了,指不定将来还能够遥相呼应。 田荣与田横相互对视一眼,举起酒樽将酒水一饮而尽。 而在此时,相距八百里的下邳城外的一座庄园内,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也同样在把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不过在家臣要将酒樽再次将酒水满是上时,青年男子却挥手拒绝,“每日只吃一樽,规矩不能破掉。” “公子有如此大毅,下一次定能将秦王政死于路上,为国相报身死之仇。” 将酒坛放下,与青年年岁相仿地家臣目光瞥了一眼泗水的方向,语气变得不满道:“公子辛苦经营齐楚边地十几载。 可只是一道诏令就有人想要去九原,都是些亏了心的腌臜货。 还有那些出身咱们韩地的学士与学生,居然没有一个如公子非那样一心为国的。 居然自甘堕落的委身那个新蹦出来的半胡儿。” 说到这,家臣心中愈发气愤,对那名青年撅着大嘴道:“公子,待过个几年复国后你又成了王相,一定要好好羞辱羞辱这些没骨气的。” 青年男子闻言,苦笑两声道:“过个几年便复国? 你说得倒是好轻松。 可我张良纵是有天大的本事,时运未到之际,又如何能轻易杀了秦王,灭了秦国。” 察觉出说得有些过于颓废,青年男子脸色一正道:“不过秦国已经离着覆灭不无远了。 若是急些,再有博浪沙那样好的机会必能成事。 若是不急,能亲眼见着秦国自己倒下。” 家臣疑惑道:“秦国自己倒下?这是什么缘由。” 张良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缘由就出在那个安登君的身上。” 见家臣脸上依旧带着不解,张良半眯着眼睛道:“嬴政自己坏了秦国的规矩。 对一个胡地回来一年之人,先是赐字赐婚,紧接着又是封君赐之高位。 最荒唐的是任由其对博士打骂,且为了表示宠信还收为假子。” 略微顿了顿,张良露出嘲讽地笑意继续道:“纵是那半胡儿再有功勋,能大的过李斯? 亲佞就意味着嬴政已经开始走上昏聩的路。 早死些或许秦国还能多挺些时日。 死的晚了怕是要眼见着秦国覆灭。 不过这样也好,让嬴政也亲身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看到家臣终于露出恍然的神色,张良摆了摆手,沉思了一阵道:“嬴政既然做了局,接下来九原会变得极为热闹。 安排几个儒生去九原学宫,再挑些信得过的卫士前往戍边。 给嬴政这个局添把火,看看是他能灭了火,还是能引火烧身。” 此刻与下邳相隔千里的吴中。 与张良年岁相当的项羽,用力将手中的长剑掷于府内的地上,脸色阴沉对着叔父项梁道:“那半胡儿既为黄姓,那便该自认楚人才对。 可没想到却居然自认秦人,还给嬴政拼死效力,当真是可恨又糊涂!” “你给我小声些!”低声呵斥了一句项羽,项梁苦笑道:“这是在城里的宅院,小心被人听了去。” 闻言,项羽抬手将长剑从地上又拔了起来,满不在乎道:“吴中尽是楚人子弟,听去了又何妨? 再者咱们项家何时怕过杀人?! 真有敢做长舌妇的直接一剑刺了便是,不配为我楚人子弟。” 说到这,项羽将目光向北方望了望,扭头对叔父项梁继续道:“我若是去一趟九原您觉得如何?” “不如何!”项梁翻了一眼项羽,嗤笑道:“你长了那巧嘴了吗?” 见项羽要反驳,项梁摆摆手道:“光看诏令,不仔细往深处琢磨琢磨? 墨门都要被秦人给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九原立墨门总坛那不是为了扬学说光门庭,那是秦人下得套子。 另外,百学哪家没有个能言善辩的。 可到了九原就乖乖听话,那个半胡儿能是个好相与的? 读书上你与人家半斤八两,可谋略与行事手段上比你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你去九原即便不入险境,也要在那半胡儿手里吃亏。” 觉得话说得有些重,项梁语气缓和些道:“不要拿短处去碰人家的长处。 嬴政越是下套子,越是重视那个半胡儿,越是说明秦人对天下力不从心。 再静等几年,定有机会反秦复楚。 战阵上你学了些兵法,勇武又远超常人。 用此长处去对付秦人才是最佳。 而且也比用嘴去说服那半胡儿更为有利。” 项羽再次将长剑掷于泥土中,悻悻道:“又要等上几年,真是恼人。” 项羽恼怒之时,原赵地、魏地、燕地的豪强也同样恼怒。 或是如项梁一样继续等待时机,或是如张良一样准备派出心腹。 不过不管做出什么选择,对大秦、对嬴政,连带着对黄品都是破口大骂。 第198章 闭关的黄品,寻来的白玉 身为各地沸腾主角之一的黄品,如同闭关修炼的扫地僧一样窝在北河。 不要说对千里之外的内地有所关注,就连九原的大事小事也都丢给了旁人。 自解决完百学的事情回到北河,每日除了吃饭与睡觉都跟个工匠一样往返于河岸的锻锤与作坊之间。 堪比997的工作强度,让黄品原本还算白皙的面庞变得黝黑。 两只原本只有些茧子但却十分干净的双手,也满是黑色的灰垢。 蓄了一年的长发更是油发亮,再配上脏兮兮地袍子,很有种后世汽配厂修理工的意思。 好在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忙碌与付出,总是有了些回报。 生牛皮用火略微烤一烤,再将冶铁与锻铁时产生的铁屑与李渣砸进皮子里。 再用另一张皮子与之覆合在一起,就成了两面皮子夹一层铁屑的简易铁甲。 而经过测试,只要铁屑与铁渣散得均匀,十步以外的弩箭射不穿。 长剑连续戳一个位置至少要五六下才能破开,而且对长剑的刃口破坏极大。 用带有破甲效果的长铍捅刺,确实可以轻易破开。 但是叠加两套,破开便有些费劲,叠加到三套,以人的臂力干脆无能为力,只能借助战马的高速冲击才能破开。 不过这种甲虽然有制作简易,重量轻等诸多优点,但缺点也同样明显。 为了加紧赶制,不能制成小片的甲叶,全都是大块的皮子直接加工。 而生皮用火微微烤火以后,虽然不易腐烂可却变得硬邦邦。 要尽快定型且只能定型一次,不然穿在身上板得人难受不说,行动还不方便。 为了起到防水的效果,还要涂抹大量桐油,于耐火上效果极差。 不过毕竟制作这种皮甲是因为锻锤不够,打磨甲片又耗时而无法尽快制出马甲的应急办法。 而且为了达到重骑的防御力,要披上两套或是三套。 重量达到了一百斤往上,也只有马匹能承受的住。 但唯一让黄品有些碎碎念的就是九原这边的战马有些矮小。 能跟大黑马达到一样肩高的根本找不出几匹。 在给战马试穿过后,看起来虽然也十分有气势,可总觉差了点意思。 跟着一直忙碌的西横,看出了黄品的心思。 在黄品又一次对着几匹战马唉声叹气时,西横放下木板与铁屑,有些不解道:“大黑最是雄壮,且又没去势。 你放着这么好的种马不用,只在这唉声叹气?” 经过穿越时的那场大雾,大黑马虽然奇迹般的从马公公恢复成再震雄风的悍马。 可这货实在是太挑剔,之前李信眼馋大黑马的身形,划拉二十多匹母马过来都没能让大黑马动心的。 不是尥蹶子给踢走,就是直接上口给咬跑,没能配上一匹。 指望大黑马成为种马显然难度有些大。 而且同为同是穿越过来的原因,黄品也不想让大黑马最终落个精尽马亡的下场。 听了西横的话后,黄品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除了白玉,就是大黑与我最亲近。 即便是我将来有了子嗣,也得排在大黑之后。 它相不中的,那自然是进不得我家的门。” 西横没想到黄品的反应会这么大,扭头望了望与那几匹战马自行隔了老远的大黑,撇撇嘴道:“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急什么。 另外,你这话敢不敢当着白玉的面说?!” 再次瞄了瞄大黑,西横又忍不住发笑道:“听牧马的那帮家伙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牲口。 以前我是不大相信,但自打认识你,这话我却信了。 大黑通人性已经到了就差开口吐人言的地步。 这里的匠人已经都管大黑叫做马登君,意思是马中的安登君。” 窝在北河这两月,黄品相当于过得和尚生活。 又是配种的话,又是提起白玉,荷尔蒙难免的开始蠢蠢欲动。 而且合用的生牛皮已经差不多都打制完,也该到了回安登县的时候。 这会儿已经秋收完,再磨蹭下去就要入冬,到时候去卑移山那边转悠更遭罪。 黄品没理会西横的打趣,而是开口叮嘱道:“少扯些些没用的,安排人把马甲、军粮还有瓷器与陶瓷装车。” 知道黄品是打算离开,西横收了笑意先是安排下边的匠人几句。 随后走到水翁旁边舀水倒进一口超大的铁釜,边对黄品道:“从没见你邋遢过,是这边拖累你了。 待你沐浴过后,估摸着车也都能装好了。” “你又没有三头六臂,说什么拖累不拖累。” 走到铁釜的灶台下将火头引起,黄品边往里填着细柴边对西横继续道:“我这次一走,下一次过来最早也要在半年以后。 眼下四处千斤的水锤还是不够用,你还得继续弄这个。 还有东边的菜房,也该开始动手了。” “早就定好的事,还用特意叮嘱?” 放下舀桶,拿起大木板盖在铁釜上,西横拍了拍手,对黄品轻笑着继续道:“虎门那些弟子你已经见过了。 菜房那边交给他们不会有问题。 传音过去的师兄弟,也开始有人过来,半年后这里的水锤绝对不会少于十处。 若是铁砂镶到皮子与木板上真的可用,到时打磨甲片将会更快。 或许你下一次过来,库仓里能堆满了甲胄。” 顿了顿,西横朝着正在装车的方向努努嘴,“皮甲还要继续打制吗? 郡兵披甲的可不到半数,而且多是以前的半身甲。 这玩意儿打制起来省时省力,就是穿在身上难受些。 可有甲总比没甲要强上不知多少。” “不打了,这次是为了应急才弄得,而且即便要弄,也是弄那种小甲片的。 不过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直接锻打铁甲叶。” 看出西横没领会出他铺垫的意思,先是应了一声后,拿起蒲扇对着灶台里扇了几下,沉声继续道:“这里不单打造铁甲,还压制军粮。 愈发重要之下,单纯的以匠人为主并不合适。” 将蒲扇放下,黄品抬头与西横的目光相对视,“我会安排宝鼎领五百戍卒过来。 今后没有特制的令牌或是盖了我官印的文书,这里的匠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有强闯者或是敢擅自离开者,都将杀无赦。” 看到西横皱起了眉头,黄品对其微微摇头,“此举并不是针对你的那些师兄弟。 九原接下来会很热闹,别有用心之人会越来越多。” 如果是太平盛世,黄品并不会过分在意这里。 但他不是医学生,无法给政哥续命。 满打满算还有三年半的时间大秦就要陷入混乱。 北河的锻造作坊不但是九原的核心,哪一项技术传出去都是在给未来的敌人增加战力。 宁可九原县或是安登县出事,黄品都不能让这里出事。 西横在听过黄品的解释后,眉头舒展开,咧嘴笑笑道:“我是在琢磨着要不要筑个堡城,可不是不满你的安排。 这里应该是大秦最有分量的工室,早就想跟你要些人马过来。 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看到黄品背对着的小路上由远及近的出现白玉的身影,西横赶忙改口道:“我这你不多用多寻思。 你家夫人过来了,两月未见肯定是想念的紧了,快过去吧。” 黄品猛得转过头看向小路,见真是白玉骑马过来,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第199章 王离的背刺 白玉下马看清黄品邋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扭头看了眼西横,见西横很识趣的拱拱手说了句去帮着装车便跑开。 抬手摸了摸黄品身上连衣领都已经包浆的袍子,白玉轻蹙着眉头道:“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窝在北河谁也不见,其他事情也都什么不管,是与李信和白玉提前说好了的。 加之其他三军的将领虽然走了,可蒙恬与王离却还留在九原。 如果不是发生了连这个几个大佬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白玉不可能跟上次一样又急匆匆地赶过来。 而能让几个大佬拿不定主意的事,无非就是百学又开始闹事,或者是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过对于前者,黄品倒是不太在意。 有邓行与许秋车等儒家的人改旗易帜,不管再发生什么事,都抵不上这个收获。 对于后者,他也能猜个大概。 肯定跟他与蒙恬几个大佬一同给政哥传信有关。 要么是不同意他们信中隐晦的意思,要么是同意且政哥又给增加了些什么难度。 尤其白玉见他的第一句话是对他个人形象的不满。 这让稍稍思量的黄品心中再没有任何忐忑。 拉着白玉的手坐下,黄品十分轻快地问道:“想你是不假,可你寻过来就让人心里就发慌。 说吧,是百学又开始闹事,还是朝堂上又有了什么动静。” 顿了顿,黄品露出如同狼见到羊的贪婪目光,死死盯着白玉的俏脸继续道:“早些说完,也好早些摔上几跤。” 白玉脸颊稍稍一红,目光扫了扫左右,低声道:“要不先沐浴?然后再与你仔细讲?” 对于这种赤裸裸的诱惑,换做往常黄品绝对会乐到发癫。 但白玉说出这话的时候眼中没有小别胜新婚的那种春情荡漾,反而隐隐透着心疼与担忧。 很明显白玉是认为先说出事情,会让他再没一点欢愉的兴致。 黄品爆发的荷尔蒙不但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心里也感觉阵阵发凉。 放下一直拉着白玉的手,黄品目光变得凝重与深邃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担心接下来的兴致。” 看到黄品显然是要听事情,白玉抿了抿嘴唇,迟疑了一下道:“临来的时候陇西侯交代过,咱俩不必急着回去。” 黄品抬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更吓人。 而且现在已经没一点兴致了,还是先讲正事吧。” 白玉见黄品已经打定主意,只得点点头,先是理顺了一下思路,随后缓声道:“月氏人的使臣毕勒葛与胡女塔米稚被晾得发急。 不但总是闹腾,那胡女还举剑自伤,王昂只得将人带到了安登。 咸阳那边传令出使月氏的事将完全由你来定。 典客那边下设的行人与官译赶过来时正巧与毕勒葛和胡女相遇。 两人吵闹着要让行人与官译立刻跟着他们返回月氏。 主事的行人路同意了两人的要求。” 黄品先是目光一厉,随后又长长舒了口气,“只是想摘桃子,况且也本来就是人家的活计。 怪不得他们,不必担心我动怒。” 白玉苦笑两声道:“与典客那些人一同来的还有王家的长辈以及作相的侄子与家臣。” 顿了顿,白玉硬着头皮继续道:“左相要把最后一个未出嫁的家女许给王昂。” 听了这个消息,黄品瞬间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部,不但额头的青筋暴起,脸上也罕见地涨得通红。 白玉说得如此吞吐,证明王离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么王昂带着毕勒葛与塔米稚与典客下边的外交人员很可能不是巧遇,而是早有预谋。 而这个预谋不但让他跟王离生出嫌隙,还为以后埋下了一个大祸患。 抬手用力压在额头爆起的血管上,黄品深呼吸了几下,猛得起身道:“我知道陇西侯怕我因愤怒做出不智之事才不让我立刻回去。 但有些事情是他想不到的,我必须要立刻回去,必须去见武城侯。” 白玉拉住了黄品,眼中露出疼惜与不忍的目光道:“不要去了。” 将黄品硬拉着坐下,白玉咬着牙道:“王离已经回了代郡。” “回了代郡?”难以置信地呢喃一句,黄品低下头并且握紧了拳头,“蠢货!王离就是个鼠目寸光的蠢货!” 黄品曾经看到过一篇对王离分析的文章。 文中认为扶苏的死与王离没有关系,但蒙恬的死与王离有一半的关系。 王离带领的王家已经排在了蒙、冯、李、王这四大家族的末尾。 加之有蒙恬一直在上头,王离在军中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在李斯与赵高搞事情时,立刻一拍即合。 蒙恬质疑咸阳传令时,王离进行了劝慰,并且极力安抚住了长城军团下边的将领。 使得李斯与赵高再无顾忌的弄死了蒙恬。 而王离也终于如愿以偿的掌控整个长城军团。 又因此而引发了后边长城军团因蒙恬的死,在平叛时士气低落而一败再败。 对于这个观点,黄品并不相信,而且还有些嗤之以鼻,只是当个热闹看。 在他看来,如果长城军团真的全都听蒙恬的,王离再怎么劝也按不住下边的将领。 尤其是蒙恬死后,长城军团还能跟着王离南下平叛。 这意味着长城军团根本不是什么蒙家军。 战败的原因也不是因蒙恬的死而造成的士气低下不敌叛军。 而是项羽太猛,直接把粮道给切了,才使得大军落败。 但王离的远遁,让黄品不得不相信这个观点。 为了大将军的位置,为了让王家再次成为四家之首,王离根本就没什么底线,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可他就不看看是不是李斯这样的老狐狸与赵高那种心思阴狠之人的对手。 眼下与李斯联姻,王离看似得了助力,其实最大的获益者是李斯。 单从家族的情况来说,蒙家与冯家蒙排在前边,就是因为在军中有影响力。 李斯得了王离的助力,将与蒙、冯两家齐头并进。 而王家除了王离,不管是军中还是朝堂上都没有再能拿得出手的人物。 得不到实惠不说,还亲手毁了由他这个最大的助力与半数老秦人组成的根基。 以他为首的九原与王家今后不但要分道扬镳,随着局势的发展还会相互对立。 王离的选择,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 第200章 蒙恬真是个活爹 以往都是黄品劝别人,更给人一种不会被任何事情难住,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看到黄品第一次愤怒且隐隐带着无助的样子,白玉既无比心疼又有些不知所措。 嘴唇接连蠕动了几次,却因为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住黄品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见着黄品将指节攥得都发白发青,就连嘴角上都因咬牙过于用力而有一丝血迹渗出来。 白玉索性不去想什么劝说的说辞,直接起身走到黄品的身后。 从后边揽过去的同时,双手不停地轻抚黄品的脸颊,缓解黄品因用力咬牙带来的痛楚。 感受到从后背传来清晰地心跳声,以及抚在脸颊上那双手带来的凉意,黄品知道他的样子一定吓到了白玉。 先是张了嘴巴重重喘息了几次,随后竭力放空了大脑。 这样做虽然依旧不能黄品从愤怒中走出来,但至少怒意不再继续上升。 察觉出手下的那张脸颊不再那么滚烫,身前起伏的身躯也逐渐平息下来。 白玉从后边走到了黄品的面前,故意低垂下已经蓄满泪水的美眸,声音略微发颤道:“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与你一样看得那么深远。 这些事情背后牵扯了什么与意味着什么,我想不出太多。 但能让你如此气愤,必然都是些祸事。” 抬起手再次抚住黄品的脸颊,白玉轻声地继续道:“我能为你做得,就是不管什么祸事都会站在你一旁。 哪怕是提剑去与王家搏杀,我都不会退后半步。 但在这之前你不能因愤怒而乱了分寸,那样……” “别说不吉利的。” 握住白玉的手开口打断后边的话,黄品微微摇头继续道:“这个时候就算是陛下来劝说,我都听不进去。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劝说便能管用,便可以不去想不去琢磨的。” 看到听了这番话后,白玉眼中开始滴落下泪珠,黄品用力握了握白玉的手,“知晓你心疼我,更想帮我。 没有拒绝你的意思,而是劝说帮不上一点忙。” 见白玉吸了吸鼻子,有止住泪水的意思,黄品松开手按在眉心道:“我的手上全是泥垢,你自己拿帕子擦擦眼泪。 让我静一静,仔细琢磨琢磨,待会儿我会仔细问你。” 看到黄品样子不似方才那么吓人,白玉坐回之前的矮凳,用力点点头道:“我盯着灶火,你想好了只管询问。” 王离背刺带来的后果与连锁反应显而易见,走向决裂将是不可避免的事。 不过最严重的后果暂时还凸显不出来,眼下该做什么还要做什么。 而且为了应对王离昧着良心劝说蒙恬,需要做的事情又增加了不少。 其实没什么好想。 黄品只是不想让白玉担心,不想被他的负面情绪所牵连,顺带着平复一下心情才说要仔细琢磨琢磨。 不过王离的背刺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相当于后世的团队大哥扔下一帮小弟自己跳槽到竞争对手的公司。 并且丝毫不顾忌曾经的情谊进行各种打压,直到将一众小弟彻底驱离这个相互竞争的行业。 黄品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面对这种恼人又伤心地状况,又怎么能是想平静便能平静下来的。 闭上眼睛半晌,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火气之下,黄品索性也不特意再压下去。 将闭上的眼睛睁开,拿起几块焦炭用力扔进灶台,黄品眼中带着愤怒与失望道:“只是李斯的一个女儿,王离就与咱们做了割舍。 我能当做是眼皮子浅,只是略微有些气。 王昂既没先找过来,也没跟你一块过来,我是真有些失望。 他的婚事他做不得主是谁都知道的事。 若是与我知会一声,或许今后还有缓和的余地。 可偏偏路就这么给走死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先前你样子太吓人,事情没来得及与你说完。” 见黄品终于跟个常人一样埋怨,白玉俏脸立刻一喜,先是连忙应了一声,随后轻叹一声道:“王昂为了不应这门亲事,已经自斩小指。 可王离与王家的长辈并不在意。 想要拒了这婚事,除非王昂从族谱里除了名,彻底与王家断了关系。 上将军与涉世父怕王昂意气用事真会与王家断了关系,把人给看了起来。 王昂想过来也没办法。” “这个夯货除了打仗就没有心思好用的时候。 先过来与我说一声,哪用得着弄出断指的事。” 听了白玉的解释,黄品先是错愕了一阵后,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就看似没好气,但实际上却极为关心地嚷嚷了一句。 朝着安登县城的方向看了看,白玉再次叹了口气道:“这是先断指你才会信,若是先光凭嘴说,你心里还是会不舒坦。 而且能不能拗得过,还是不一定的事情。 不过王昂怎么也算是对得起与你的生死之交,你不要太愤懑了。” “手指都给砍了,我还能生他的气?”起身踱了几步,黄品眉头一皱道:“既然王昂这边闹腾,王离怎么就去代郡了?” 白玉脸上闪过无奈道:“是上将军给劝走的。” 黄品没想到蒙恬居然会插手王家的家事。 不过虽然对蒙恬的举动满脑袋问号,但怎么说这个举动也是对他有利。 刚想松一口气,就听白玉继续道:“上将军也觉得这门婚事不错。 不想让兄弟两人因为这个闹翻,让王离先去代郡消消气。” 黄品原本松了半截的气,立刻又提了起来。 蒙大佬这是抽了什么疯才会这么做。 难道觉得对他压制还不够? 可这与蒙恬的品行不相符,更不是蒙恬的行事风格。 抬手按了按有些发麻的脑袋,黄品看向白玉道:“以上将军的性子,他不该管这事才对。 说句自夸的话,这样做难道就不怕我多心?” 白玉摇摇头,“左相的长子李由与上将军学过兵法,算的上是上将军的弟子。 估计是为此才揽下了劝说的事。” 事情又一次出乎了黄品的预料。 李斯的儿子居然是蒙恬的弟子。 而有了这层关系,在蒙恬看来李、王两家联姻又有利于内部团结。 蒙恬确实能干出这事。 不过自我安慰的去想,这种状况还算太糟,至少蒙恬并不是有意要针对他。 想到这,黄品又一次抬手捏着眉心道:“老李又是怎么个意思,他为何要安排你跟我晚些回去。” 第201章 陛下总有走的那一天 包裹住身体的热水,不仅仅去除了黄品身上的泥垢,也带走了一些疲惫。 而身心都清爽了些,思路便也跟着清晰了些。 对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黄品有了更清晰地脉路。 李斯这个老狐狸确实是厉害。 与王家的联姻在明面上是在政哥那里表了忠心。 或者说是用来弥补之前轻易下场对老秦人进行打压。 但实际上直接在老秦人这边埋了个雷,甚至可以说没等老秦人真正起来就直接给分化瓦解。 王家虽然在四大家族中垫底,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王翦当年麾下的将领还有不少在军中。 即便不看好王离能挑起王家大梁,在他与王离之间大多也会选择王离。 不过好在这部分将领在长城军团中并不算多。 当年出于王翦的威势太盛以及其他的因素,大秦还未一统天下便由屠睢接了王翦的兵权。 与王家感情最深的将领,多半直接开拔攻向百越。 剩余的将领与大军,又分别蒙恬和任嚣统领,继续扫平楚国仍在抵抗的地区。 自此秦军总兵力不但一分为三,而且都不回关中。 将王翦和王贲与帐下将士彻底进行分离。 而对百越的战事并不算顺利,即便算上后过去增援的任嚣。 估计到现在亲近王家的将领能剩下一半都算是多的。 加之这部分将领最终跟着赵佗留在了百越,根本算不上是老秦人的助力。 王离能号召的只有长城军团的一些将领。 反观他自己这边,郿县的老秦人则是他实实在在的拥趸。 再加上李信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老秦人还是至少有一半能够聚合在一起。 甚至是如果能将涉间这个亲王离的风向标争取过来。 那么最终能跟着王离的,恐怕更将寥寥无几。 不过账并不能单单这样算。 他与王离的分裂,在精神上给老秦人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心气直接浇灭了一大半。 另外能将涉间争取过来,那是最理想的状态。 如果涉间不过来,今后想要保住蒙恬的难度系数成倍的反上翻。 而一旦没护住蒙恬,后果将还会走向历史的老路。 那么想要给大秦翻盘,先期就不能全指望着长城军团。 九原的力量要更加强大,李信李大爷也必须要再次给推上去。 之前因急迫做得种种决断,算是歪打正着提前有了铺垫。 不过接下来依旧是困难重重。 想要让九原有足够的力量,首先面对的就是蒙恬这个只要能够团结一致其他便什么都不在乎的活爹。 而想让蒙恬赞同九原增长军力,常规的办法根本不顶用。 唯一可行的就是私下偷偷摸摸的进行。 可这样做不但难度系数高,增加了自身的危险性,还十分的憋屈。 明明是为了大秦好,为了保住蒙恬的性命,不但不能说还没人领情。 “怎么又咬牙切齿的。”帮着沐浴的白玉一直都在盯着黄品,放下手里的丝瓤抬手抚了抚黄品的腮帮,皱着眉头道:“你还说王昂,你这不也是在伤自己,牙若是坏了以后可要遭大罪。” “还不都怪王昂这货,他若是早点成婚哪还有这些糟心事。” 吐槽了一句,黄品起身从木桶跨了出来,拿起布帛边擦身子边对白玉询问道:“你那些郿县的老乡都该到了吧。” “早都到了,不但安登县城帮着筑完,新开的生地都已经给犁了一遍。”拿起干净的里衣与戎袍便给黄品穿上,白玉边叹了口气道:“秋收你不露面也就罢了,郿县的老秦人到了你总该露一面的。” 黄品摊了摊手,既郁闷又无奈道:“我怎么能猜到李斯会使这样的手段,更是压根没想过王离会跟个舔狗一样。 再者我窝在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为了把功勋给推出去。” 理了理袍子坐回木塌,黄品对白玉苦笑道:“即便是这样,还是让王离感受到了威胁,真是没处说理去。” 见黄品的样子彻底回到了往常,白玉翻了一眼道:“原本该是郡守做得事情就该由郡守去做。 同样该由你这个郡尉做的事情也该由你去做。 可陛下给你加了担子,陇西侯又极为护着你。 你就算是窝在这里又能如何。 更何况连监御史陛下都给了你。 哪一个功勋能是你想推就能推出去的。” 提到兼职监御史这个话茬,黄品抬手摸了摸下巴。 原本监御史这个职位是个烫屁股的,毕竟又是执行者又是监管者,很容易让人诟病。 不过对眼下的状况而言,政哥出于鼎力支持的安排,倒是能给偷偷摸摸的做事提供些便利。 想到这,黄品对白玉摆了摆手,“不说这些后话。 郿县的子弟现在还有多少擅长骑战的。” 白玉苦笑着回道:“之前能从军的都没几个,就算家中有马又能如何。” 顿了顿,白玉又满是疑惑道:“你之前不是说为了避嫌不打算接手郿县的屯田戍卒。”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顾不得那些。” 走到营帐门口,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黄品对白玉摇摇头继续道:“王昂这婚事是推不掉的。 而李斯与王离的联手,今后将要惹出大祸患。 涉间是念及白家之前的情谊,还是会选择跟王离一路走到底谁也说不准。 今后我与老李在九原能掌控的军卒越多越好。” 黄品的这个解释让白玉愈发的疑惑,“王离与左相走到一起,我知道对老秦人是个重击。 可却没到你说的这个地步吧。 再者谁敢与屯军相对峙,又怎么可能与屯军相对峙。” “谁敢?我防着谁,谁就敢。” 扫了一眼帐外,黄品迈步走回木塌旁,边收拾东西边对白玉低声继续解释道:“陛下总有走的那一天。 而公子扶苏继位的话,对重今重法的李斯而言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肯定要想办法换了其他公子登位。 想要让其他公子登位,就要扫清支持扶苏的那些人。 将来对峙都是往小了说,极为可能要大打出手。” 黄品即便是已经搂着说,还是让白玉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仔细寻思了半晌,白玉脸色难看道:“你方才就是为此而气愤? 可左相年岁已经那么大,还能走在陛下后边? 再说公子扶苏的夫人也是左相之女,怎么可能闹到那一步。”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尤其还涉及到权势。” 应了一声白玉,黄品将兜囊挂在腰间沉声继续道:“派人回安登调两千郿县人尽快赶到山北,咱俩则现在就动身。” 第202章 戍卒操练的成果 排成两列的骑军,在执旗军卒挥舞了一下大旗后立刻磕马前行。 快速的调整几次步调后,两列紧靠的骑军变得极为整齐。 传入耳中的马蹄声既沉重又极为悦耳。 “这才三个月,山北这边的戍卒就操练成了这样?” 大秦的骑士从来没列过这种紧靠着的阵列,而且行动起来也从没这么整齐过。 这让第一次见到这样场面的白玉极为震惊,惊愕地询问一句后,眼中闪动着异样地光芒看向黄品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人不在这里都能把骑士练成这样?” “这只是缓步,看不出什么来,若是换了屯军只会做得更好。” 黄品的目光并没有从戍卒身上离开,脸上也并没有太多的欣喜。 真正能检验训练成果的是第三阶段的全力冲击。 如果那个时候还能将队形保持在最多不差一个马位,那才叫真正练成了。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黄品觉得戍卒还做不到这一点。 第二阶段的快步时还能保持队列相对整齐都相当于给了个意外之喜。 不过察觉出上来就给这样一个断定多少有些凡尔赛,白玉肯定还会继续问。 黄品目光边继续盯着缓步而行的骑兵,边继续解释道:“这些骑士要么是留下的更卒,要么是刑徒中曾经投过军的。 只需要持续操练一个月,从精气神上就不会输于屯卒。 不过要么是缺了屯卒的狠厉,要么是离开军伍太久。 就算三个月接连操练也达不到屯卒的战力。 更何况还是连人带马都要操练,肯定是赶不上……” 看到执旗的军卒又一次挥舞大旗后,两列骑兵再次加快速度,与起步时的状态相差不大。 黄品猛得听了解释,并且单手抚住了下巴,眼中带着欣喜改口道:“宝鼎还真有点意思。” 白玉目光在黄品与演练地骑士间来回扫了扫,用颇为荒诞地语气道:“你也不知道他们会操练成这样?” 扭头看了看白玉,黄品耸耸肩道:“练兵的法子你也看过,我可没对你有私藏。” 再者我都忙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玉好笑地摇摇头,“咱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何时真怕过我。 你时不时的弄出一副很怕我的样子有意思? 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被传成大秦排在首位的悍妻。” “夫妻之间哪有什么谁怕谁,不都是替对方想着,该有的解释得有不是。” 将目光再次挪到快步疾驰的骑兵身上,黄品眼睛微微眯了眯,对白玉继续道:“除了白婴,你们白家还谁能拿得出手。” 白玉先走到黄品面前挺了挺胸膛,随后让到一旁道:“这还用吗。” 看到黄品将目光投了过来,白玉捂嘴笑了笑,“就是个说笑,就算我真有统领重骑的本事,也轮不到我一个女子。” 收了脸上的笑意,白玉轻轻叹了口气,略微无奈道:“如你说得那样,郿县的老秦人没落的太久。 白家眼下这三代,真没有能独当一面的。 孟家的孟豹或许能担得起来。” 黄品微微点点头。 白、孟、西三家联姻都不知道多少年,谁家都是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如今白家又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两家的人可以放心的用。 另外白玉的眼界可是一般的高,孟豹能被她看好,山北这边交给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谁天生就是担重任的,多挑些白家弟子送过来。” 听到马蹄声猛得更沉更密,不等白玉应声,黄品赶忙转过头看了过去。 看到战马全力奔跑起来后,变得前后有些发散的队列在几个呼吸间立刻调整了回去,相互间最多不差半个马位。 而在队列重新变得相对整齐后的几个呼吸后,面对提早竖起的一排草人草马,队列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头撞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黄品再忍不住兴奋,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 “能冲阵成这样,已经不亚于屯军骑士。”看着阵列继续向前冲了一段开始调转方向,白玉用可惜地语气道:“五百的数目少了些,若是五千之数,才真叫排山倒海的气势。” “如果把皮甲给这些战马披上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拔起插在旁边的一面旗子对折返冲击的骑兵舞动了几下示意宝鼎过来,黄品对白玉咧咧嘴继续道:“五千这个数是我定的不假。 但养这玩意儿是真费钱,比我预想的也要麻烦的多。 如果不是赶上了秋日,这边有草籽能给战马填肚子。 好不容易攒下的米粮,怕是都要进了这些战马的肚子。 安登塞那边的更卒更成了专门负责押送粮草的民夫。” 白玉抿嘴笑了笑,“原来你也有心疼地时候。 不过眼下新米粮已经打了下来,而且收成还不错,一亩在七十斤上下。 再加上特意割得秋草,养这些战马应该不是难事。” 黄品摇头笑道:“真按你这样算账,九原以后的骑士都能养成重骑。 问题是真正到了战阵上,一人一马根本不行。 这样的重骑至少要一人三马。 而能这样冲阵的战马,并不好挑也并不好练。 如果不是跟匈奴人打了一仗,又从月氏人那得了些战马。 这五百的数目都凑不上。” 顿了顿,黄品敛了笑意,将目光向西南地方向望去,沉声道:“好在卑移山那边还能薅一薅羊毛。 如同过去后能顺利些,五千这个数不敢说,两千的重骑肯定要组建起来。” 白玉知道黄品语气为何变得低沉,迟疑了一下道:“不如我直接去问问世伯,总好过这样生了嫌隙相互提防。” 黄品轻哼一声,对白玉摆手道:“尽说傻话。 都是为大秦效力之人,你去问人家什么? 告诉他王离与李斯今后会如何? 不当成妖言惑众也会被当做挑拨离间。 更何况涉间没给你说半个字,又留在安登与上将军一同安抚王昂。 隐隐已经算是做出了选择。 如果不是之前相处的不错,他又是个看着粗鲁,实则极为心细且将人情估量的十分清楚。 在北河出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找上将军换了后军来替代左军。 路是怎么走的,全凭自己的脚,看他以后怎么样吧,没必要去询问。” 低头用力踩了踩发黄的枯草,黄品语气更加低沉道:“自打我入秦,不但从没对不住任何一个心正恪守的秦人,还有大把的人因我而获利。 我以为这样已经足够让相互间的情谊变得极为牢靠。 但事实证明我想的还是差了。 只是与人友善,只能被当做予取予求的肥羊。 单单是看到表面上显得极大,实际上与鸡肋无异的利益,都会被人毫不留情地一脚给踢开。 今后有些人不会轻易从我这得到任何利益。 要么对我服软低头,要么拿其他的利益来交换。 另外,光能给人带来利益,却没有强大的力量做支撑,也得不到真正的尊重。 不用说是上将军的位置,哪怕我能被封侯,以眼下这种状况李信都不敢使这样的手段。 王离更要掂量掂量他的选择会不会得不偿失。” 第203章 分金分银的小手段 “比我离开九原时可壮实了不是一点半点,果然还是得吃肉。” 拍了拍宝鼎的胸膛,黄品笑吟吟地夸赞一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递了过去,“即便没披甲只是在身上绑了沙袋也要注意些。” 将目光挪到远处已经散了阵列,改为相互追逐的骑兵身上,黄品对想要开口拜谢的宝鼎摆摆手,“就是一件披风而已,少说那些客套话。 即便真要说客套话,那也是我该说。 毕竟戍卒被你练得相当不错,短短的三个多月能有如此马技,真是出乎意料。” “练兵之法是公子给的,战马是挑得最好的。 屯军一月能吃上两回肉食都算多的,而我们则是每日都有。 若是这样还操练不出个兵样子,那就真没颜面活在世上了。” 将披风收拢了一下,宝鼎对黄品憨憨地笑了两声,继续开口道:“单是操练便如此厚待,下边的兄弟们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加之总比旁处的更卒吃得好,时间久了也让人对公子有怨言。 肉食还是改了十日一次吧。” 黄品微微一笑,从兜囊里拿出一对儿金耳珰与一根镶了珍珠的金簪,边把玩边对宝鼎一扬眉道:“这就心中有愧?怕别人说三道四了? 操练的可是重骑,每日不吃肉食哪来的力气披甲。 再说句不当的话,山北这边的兄弟与我,岂能是旁的军卒可比的。 多吃些肉又能如何?! 超出上边划拨的,都是我自家的牛羊,我愿给谁吃就给谁吃。 轮不到谁来说三道四。” 将耳珰与金簪抛给宝鼎,黄品敛了笑意,语气与神色都透着霸气道:“后营外边不但多了许多帐篷,还有妇人与孩童出入。 不用问都知道该是兄弟们的家小过来了。 操练时不但多吃肉,今后的额外的赏赐也不会少。 千里迢迢的把家迁过来,总得时常拿回去些财帛,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这两样是单独挑出来给你家妇人的。” 挥手让黄如将准备好的两个袋子拿过来,黄品在上边拍了拍,对宝鼎继续道:“这里是给你与弟兄们一起分的。 待会儿把恶祛与半狐他们叫过来,一同商量着如何分。” 宝鼎看了看手里的耳珰与金簪,又看了看很有分量的两个袋子,先是激动的点点头,随即又连忙摇头,“公子先前给的赏赐已经不薄。 袋子虽还没打开,可看分量就知道都是金银。 这样的厚赐,鼎不敢要也不想要。 毕竟拿得久了心思也就多了,恐怕会生出升米恩斗米仇的烂事。 公子的鼎替兄弟们领了。” “你能如此替我想着,这两袋全给你都是应该的。 可惜再多的我眼下也没有。” 抬手指向营盘,黄品将两个袋子拎到宝鼎的跟前,不容拒绝道:“让你拿着就拿着,这是给兄弟们家小的伴手礼,谁都推辞不得。” 硬把袋口塞进宝鼎的手里,黄品脸色一正道:“没工夫与你撕扯,还有正事要吩咐你。” 抬起三根手指对宝鼎晃了晃,黄品沉声继续道:“第一,山北这边除了王灵几个短兵带着两屯兄弟留下,其余全都迁往山南那边的北河工室。 第二,北河的工室将成为禁地,没有工室的腰牌,不得任何人进出。 靠近五里的直接驱赶,擅自靠近三里的直接射杀当场。 第三,操练出来的五百兄弟要跟着我出去卑移山那边转悠一圈。 若是有战要打,可不能给我丢了颜面。” 宝鼎对谋划卑移山那边多少知道些,听到被黄品点了兵,眼中瞬间透出兴奋的目光,“公子放心,宁可当场战死,也不会给公子丢了颜面。” 将目光挪到采煤场那边,宝鼎眉头微微蹙起道:“只留两屯百余人,营盘不好守不说,采乌薪与烧乌炭也要被耽搁。” 黄品摇摇头,“不用担心,明日或是后日就会有人过来接替。 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而且动作还要麻利些,明日就要跟着我动身。” 想了想,黄品对宝鼎挥挥手,“与你先说是让你心里先有个数。 现在先去跟兄弟们把伴手礼分了给家人送去。 一个时辰后把百将以上的兄弟都召集起来,我再仔细说说。” 略微顿了顿,黄品眼中透出一抹复杂道:“王灵他们几个就不必叫过来了。” 宝鼎先是一愣。 王灵那几个王姓人不但是武城侯与王昂的族人,更是黄品的短兵。 先前给留在山北,都是按百将的职位去操练材官。 突然间绕过这几人,实在是太过蹊跷。 不过宝鼎很快就把疑惑给抛到了一旁。 武城侯与王昂又能如何。 王家兄弟一个高高在上,一个虽在同一营里待过,可人家是大族出身,与他们能有什么私下的情谊。 而黄品则不同,于公于私对山北这边的兄弟都不薄,甚至是说得上有恩。 换了旁人不要说五百主轮不到他,恶祛他们更是还得顶着刑徒的身份。 总不能得了人家的利,遇事还要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这世上可没这样的道理。 想到这,宝鼎眼中透出一抹狠厉,对黄品低声道:“若是还有旁的,公子只管吩咐。 这边的狼可不少,定然做得……” “定然个屁!”黄品当然能听出宝鼎话中的意思,便没好气的打断,边抬腿作势要踹,“赶紧滚回去分钱,你那心思只用在战阵上就好,其他的别胡乱琢磨。” “得令!”宝鼎见黄品没那个意思嘿嘿一乐,应了一声便将两个袋子放到马背上一溜烟往回跑。 一直没吭声的白玉望了望宝鼎的背影,将目挪回黄品的身上,欲言又止了几次终是没能说出什么,只发出一声轻叹。 “是觉得我变得太市侩?还是觉得我不该这么快翻脸?” 黄品明白白玉为何会发出叹息。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挺看不上这样的做法。 可李斯的反击,与王离的背刺如同当头喝棒,让他彻底从以往习惯了的的上帝视角中猛然惊醒。 只想着政哥挂了以后扶苏会不会死,蒙恬会不会死,偏偏就没想过他自己会不会死。 他不是大秦的过客,更不是旁观者。 而是已经亲身入局,甚至是已经坐到了分蛋糕的桌子上。 真到了政哥撒手人寰的那一天,在李斯想要弄死的人中,他甚至都要排在蒙恬之前。 以李斯的手段,弄不好他就是个举世皆敌的状况。 他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半步都退不得。 而不想退,甚至是想要继续向前顶,就必须让人忌惮。 其中握着足够多的刀子,才是让人忌惮的最简单的办法。 既然想让下边的人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自然不能吝啬,自然要用些手段。 给的两袋子金银看似很多,但是落到每个人的身上都得的不多。 远远比不上多分地,或是给分牲口来的实惠。 可架不住金银显眼,又是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是收买人心最便捷也是最管用的法子。 主动开口将白玉想说的话说出后,黄品沉默了一阵,苦笑道:“你担心我会不会被哪一个登位的公子当做权臣,或是有叛心之人,那都是以后的事。 眼下不这样做,只会死的更早更惨。” 第204章 回到安登与劝说王昂 异常沉重地马蹄声不但带起了大片的烟尘,更是震得安登县城的城墙都微微颤动。 而安登县城的城墙可是砖石夹着夯土筑成,砖石上更是挂了一层灰浆。 五百骑便能带来这样的颤动,既让人惊骇又勾起了好奇。 不但守在城墙上的更卒目不转睛地盯着五百重骑,就连得了消息从城里出来的蒙恬与李信等一众人都是一阵阵倒抽凉气。 不过当离得近了些,看到马甲只泛着黑色的油光,看起来并不像是铁甲,蒙恬与李信对视了一眼后,同时皱起了眉头。 “你窝在工室那边那么久,就是为了打制皮甲?” 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黄品,李信先是十分不客气地询问一句,随后将目光再次挪到重骑上,摇摇头道:“即便披了两层皮甲,于骑士而言也称不上重骑。” 黄品让五百重骑从北河那边披甲过来,一是为了让戍卒抓紧适应与熟悉。 二就是蒙恬与李信肯定会仔细验看,与其等着两人询问,不如直接摆出来。 听了李信的话,黄品没解释什么,而是将麾下的戍卒手里要过一把长铍与一具弩机丢给两人,“您与上将军先试试。” 抬手指了指城内,黄品对两人歉然地笑了笑,继续道:“我与王昂的袍泽之情,您二位都知晓。 小子就不陪您二位了,先过去瞧瞧那货的伤势。” “去吧,就算是你不提,我也要打算让你先过去。”犹豫了一下,蒙恬轻叹一声继续道:“记得从咸阳回来时我与你说得那些话,尽量好好劝劝。” 黄品笑了笑,边向城内迈步,边对蒙恬道:“旁的您倒是可以叮嘱叮嘱,这个可用不到您特意交代。” 虽然黄品已经转回头,蒙恬还是面色复杂地微微颔首。 直到黄品进入瓮城的城门,蒙恬才收回目光重重叹息一声。 “你若有那么一分想得到他,就不该劝说王昂,更不该让王离去代郡。” 没留一分颜面的直接怼了一句蒙恬,李信舞动了几下手中的长铍,重重哼了一声继续道:“不要颜面的事都干了,还弄出这样子干什么。 赶紧试试马甲到底是否堪用,试完你好赶紧回九原县。” “我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翻了一眼李信,蒙恬有些恼怒道:“给陛下的传信写了,九原的活计给你们干了。 只是为了大秦的安稳,委屈了他一下你就逮着什么恶言都往外说?” 李信一侧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十分不屑地瞥了一眼蒙恬,“去岁刚到河南地与这小子闲谈时。 为了开解我他说了许多看似荒谬实则直指至理的说笑。 其中有两个用在现在最合适不过。 一个就是凡是叫你顾全大局的,那么你一定不在这个局内。 另一个就是凡是叫你不惜一切代价的,那么你往往就是那个代价。” 用长铍指了指一匹战马,示意戍卒牵好马匹,李信端着长铍使了全力刺了过去。 感觉初一刺中时铍头进去了些,但随后就再难以刺动半分,李信眉头挑动了几下。 收回长铍还给戍卒,李信边走向战马,边对蒙恬继续道:“既然这话能说出来,你就该知道这小子心里到底会不会生出怨气。” 蒙恬咀嚼了一阵李信方才说得那两句学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不过蒙恬依旧不认为他的做法是错的,为国为君就当以大局为重。 包括他在内,任何人都可以是那个代价。 城外的动静不小,安登县城又不算特别大,且区域划分的十分明确与规整。 从顺着瓮城进入正门,顺着十字街跨进东南区域的住宅区的内城城门,黄品就碰到了蓬头垢面的王昂。 “还知道出来迎我?” 冷声嘲讽了一句,黄品快步走到王昂身上抬脚就踹了过去,“你到底是有多蠢才能做出自戕的事?! 战阵上没被人伤了,遇到这么点破事,你就自己砍了手指? 你就没想过这一身肉是他么你自己的吗? 那些战死的袍泽死命地跟着你我冲阵,为的是让你这么干的?” 停脚往地上啐了一口,黄品一把抓住王昂的左手,“布条是沸水蒸煮过的吗?” 见王昂臊眉耷眼地点点头,黄品边打开缠在手上的布,边冷声继续道:“当我眼瞎分不清你与武城侯? 另外你若真是看重你我之间的情义,你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你重义的名声是传出去了,可武城侯却对我要更加恼怒。 再者,娶了左相之女,明明是件好的不得了的事情,怎么就偏要闹? 你是生怕我与王家不生出嫌隙?” 布条全都摘掉,看到王离缺了小拇指的指根处有烫过的痕迹,并且已经结痂没有感染的迹象。 黄品舒了一口气的同时,用力甩掉王昂的手。 “你之前的话,我听着心里还舒坦些。”一直没吭声的王昂先是语气沮丧的应了一声,随后抬手右手指着心口道:“我心思是赶不上你,可我又不是傻子。能听不出后边那句分明就是生了嫌隙?” 用力在脸颊上揉搓了一下,王昂将身体用力靠在路旁的院墙上,红着眼睛看向黄品道:“兄长干得简直就是不仁不义的非人子之事。 且不说你与王家的情谊,就算是衡量利弊他都没琢磨明白。 就算与李斯有了姻亲关系又能如何? 李家不但不能帮着他在军中更上一步,还要让军中之人所不齿。 只为了些眼前小利,就要转头对腹心之人插上利刃? 今后有谁会看得起王家,又有谁肯或是敢跟着王家去获取功勋?” 握紧拳头用力在身后的墙上砸了一下,王昂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道:“你与王家,最初于明面上看着是兄长护了你。 可实际上王家除了从你那得尽了利,什么都没能给你。 我能升了勋爵,得了将军之职,更是与你沾了光。 就连从咸阳回来,你还在琢磨着与我一同谋划卑移山。 面对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我如何能不羞愧,又如何能不闹? 但凡换个心思正一些的,知道该如何做人的,都会跟我一个样。 若不是等着你回来,我早就用长剑抹了脖子。” 说完这些,王昂猛得将别在腰后的短刃一把给抽出来。 第205章 喷得很爽 “啪!” 就算王昂不闹,黄品也至始至终都相信王昂不会背刺他。 这份相信不单单是源自于两人共同出生入死的情谊。 更源自于他对王昂的了解,以及他展示出的一系列手段与对今后的谋划都没怎么背着王昂。 王昂清楚地知道,只有跟着他才能得到利益最大化。 跟着他才能开辟出另一条振兴王家的赛道。 说得再直白些,武城侯这个爵位是由王离那一支继承,与王昂没有半毛钱关系。 并且他能给王昂的,王离这个武城侯却给不了。 在兄弟二人齐头并进地振兴王家,与归到一条半死不活的赛道,如何去选择是显而易见地。 而王昂解释地那番话,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此外,就算王昂没想到这一层,以这货的烈性也肯定不会选择背叛两人的友谊。 在回安登的路上,黄品就仔细预估了见面后王昂的几种反应。 为了要脸而抹脖子就是其中之一。 在王昂开口的那一刻起,黄品就一直紧盯着这货的手上动作。 王昂的右手刚将短刃抽出来,黄品就一拳砸在了王昂的手腕上,将短刃给打脱了手。 “死都不怕,还怕活着?”抬腿又踹了一脚王昂,黄品没好气道:“知道对不住我,还不能让我嚷嚷几句贬损几句?” 拾起地上的短刃,黄品看了看前边的几座宅院,对王昂一努嘴,边迈步边开口道:“光听我说杵肺管子的话,就不听别的。 你是你,武城侯是武城侯,是个人都能分得清。” 王昂搭耸着脑袋道:“都是王家人,怎么分得清,你就不用宽慰我了。” “没完了是吧。”停下脚步看向王昂,黄品意味深长道:“想不想分清,能不能分清,都在于你。” 王昂依旧搭耸着脑袋道:“撕开的纸,不管用什么办法都难以恢复之前的平整。 而且撕开的地方稍稍用力便会再次断开。” 黄品颇为好笑地上下打量了几眼王昂,“不琢磨着战阵上的事,改琢磨耍嘴皮子的至理了?” 拍了拍王昂的肩头,黄品边继续迈步边沉声继续道:“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分清,能不能分清就可以。” “你还会信我?”抬起头看了看走在前边的黄品,王昂抬腿边跟上去边微微摇头道:“这样的嫌隙,哪能会如此轻易消除。” 黄品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身盯着王昂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我问你的是这个吗?” 王昂摊开手,语气沮丧道:“我说愿分清有用吗? 与他又是一个大父养出来的,又如何能分得清?!” 黄品撇了撇嘴,“问的是你自己,你管旁人信不信干什么。 再者能不能分清又不是看明面上叛不叛出家门。 只要你想分清,那么你便能分得清。 说得虽然有些绕口,但其中的意思你该懂。” 王昂叹了口气道:“我当然愿意分清,可问题是你还能信得过我吗?” 黄品抬手抚了抚额头,十分无语道:“你赢了。 与你掰扯道理,我也是真蠢。” 放下手看了看左右,黄品对王昂一挑眉,“真不是要挑拨你跟他的关系。 那可是李斯的女儿,并且还是最后一个未嫁的。 你这么不识好歹的拒婚,你那位兄长指不定怎么恨你。 你除了跟着我一条道跑到黑,你也没路可走了。” 拽了拽王昂的胳膊,黄品朝着前边继续边走边道:“既然得继续跟着我混,把你那颓废的恶心样子收起来。 先给你兄长传信同样这门婚事。 随后仔细拾掇拾掇,两三日后还按原先定的去卑移山那边转悠。” “你还要带着我一起去那边转悠?你真的还信我?” 王昂与黄品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存了死志。 他能领兵一曲,又能被召入咸阳宫,除了悍不畏死得的功勋,北境屯军哪个不知道他是跟着黄品沾了光。 结果回手就与李斯搅到一起。 两家联手就算有再大的权势,也会被人所不齿。 嘴上不说什么,心中指不定会怎么骂他。 从没做过无义无信之事的王昂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即便是王家真能得了好处也不行。 更何况王家不但得不到好处,更会丢了名声。 唯一能挽回些王家颜面的办法,就是以他的死让世人知道王家还是有道义的。 也想以死告诉黄品,他不是王离那样只知利益不知情义的人。 而方才黄品出手拦下他,他不感到意外。 毕竟两人一同经历过生死,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他死在眼前。 待两人分别后,可没法再拦着他寻死。 但是让王昂万万没想到的是,黄品不但真的不计较这事,还要继续带着他谋划卑移山那边。 激动之下王昂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不过随即便又摇摇头道:“同意这婚事那就真讲不清了,真成了禽兽不如之人。” 黄品是真郁闷了,斜了一眼王昂道:“你腔子里的心是实心石头做成的吗? 有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你娶了李斯的女儿,也顺势成了李斯的人。 那边想要有什么举动,必然瞒不了你。 除非你是真想依附于李斯,不然你知道了,就等同于我知道了。” 见王昂还在发愣,黄品摆了摆手道:“少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 平白得了个夫人不说,两边还都拿你当个宝。 不知道你踩了多少牛屎才有这份运气。” 王昂又一次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军侯,婚事也是给兄长与李斯连到一起的牵线。 有什么举动也轮不到与我知会。” 顿了顿,王昂轻叹一声继续道:“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既能弥补你,又能让世人不把王家看扁。 这就是我的宿命,没…” “宿命你大爷!” 黄品被轴的要命的王昂气得不轻,抬腿边下了力气踹过去,边咬牙道:“心思不够用就听我的,少在那自作聪明。 你的分量不够知晓他们的举动,那就加大你的分量。 不然你以为断指处还没好,我为何还要让你一同过去? 此外,你若真的想死,什么时候死斗可以,唯独不是现在。” 顿了顿,黄品既气愤又郁闷的继续道:“受伤害的是我,你怎么好意思舔着脸让我跟你多费口舌。 你再这么气人下去,不用你自己动手,我亲自给你一刀。 直接与你兄长撕破脸皮,两家自此就开干! 事情能闹多大,就闹多大!” 第206章 该干正事了 半支起的窗板即便有悬挂的薄纱阻挡,秋风依旧时不时地透纱而过。 不过好在火炕散发出的暖意抵消了秋风的凉意。 而且一暖一凉中和起来还让人生出一股惬意。 倚靠着炕柜的黄品除了惬意,对屋内的陈设也极为满意。 炕梢上并排的两个大炕柜,炕上正中的炕桌,还有挨着山墙摆放的一套桌椅,与儿时农村姥姥家不说一模一样也相差无几。 硬说不一样地地方,就是窗子不是玻璃窗,屋里也没有电灯。 不过缺少的这两样,黄品没有丝毫地遗憾。 尤其是玻璃,出了王离这一档子事,没装反而是件好事。 不然早早装上,又会暴露一个赚钱的进项。 至于没有电没有灯,更没什么可纠结的。 那玩意儿即便是工科生穿越过来都未必能鼓捣出来。 更何况屋内地面是先铺了砖石抹上水泥,做过硬化后又铺了一层地板。 卧室的屋门更是纯木质的拉门。 朴素的古风,既看着很舒服,又比当初的姥姥家看起来高档。 此外,宅院从盖到装修,他没伸一手,没看上一眼。 回来就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过黄品的惬意与恬淡,在李信看来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目光瞥向屋门,听了听从另一侧的寝屋传来的鼾声,李信提起煮开的茶壶,将茶碗都倒上茶水道:“知道你心中有气,可这事拿不到明面上来说。” 将其中一个茶碗推向黄品的方向,李信轻叹一声道:“结党本就不是好事。 王离愿意怎么做就随他去吧,不要往心里去。 蒙恬的举动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他横插一手进来,既是护着你又是在警告李斯。” 朝着王昂发出鼾声的对侧寝屋努努嘴,李信继续道:“你能知道劝说王昂,就该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蒙恬就是这个意思。 若真有不利你的事,蒙恬还是会护着你的。” 黄品被李信的瞪眼说瞎话给逗乐了,坐到炕桌前吹了吹茶碗,轻叹道:“劝慰人这样的活计,根本就不适合您。” 蒙恬如果真是李信说的那样,这会儿就该同样坐在炕上。 不过黄品明白蒙恬这活爹真正用意是什么。 如果真坐到炕桌旁陪着一起喝茶水,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复杂。 但不管怎么说。李信也是一番好意,故意吐槽了一下,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您总是说我聪慧,可却总是拿王昂那样的夯货来待我。 真没必要宽慰我,王昂能得了这样的姻缘,我只会替他高兴。” 看到李信满脸不信的样子,黄品吸溜一口茶汤,摊摊手道:“即便上将军真有别的心思,我这小胳膊还能拧得过人家那大粗腿? 您这会儿该做得不是劝慰我,而是该琢磨着劝慰王离,让他不要多想。” 李信略微歪着脑袋盯着黄品看了一阵,摸了摸短须道:“连李斯你都敢使手段,王离可是比李斯差远了。 你能咽的下这口气? 或是你觉得即便这两家联手,今后你一样有把握找补回来?” 黄品将目光与李信对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地样子道:“如果我使手段,您会不会帮我。” 李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但随即又立刻摇摇头,“你与李斯本就有嫌隙,人家使手段也正常。 此外都是为大秦出力的人,两家一个娶一个嫁是你情我愿的事。 从明面上也根本挑不出毛病。 我想帮你都出不上力。 如果硬是挑毛病,事情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黄品点头应道:“愿帮与能不能帮得上可不一样,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李信眉头一挑,“你还真打算使手段?” 黄品摇摇头,“道理您不是都讲了,况且也没法使手段。 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凭什么拦着,又有什么资格拦着。” 见李信依旧是一副不信的样子,黄品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汤,缓声继续道:“我不使手段没什么好奇怪的。 一是真没什么好办法反击回去。 二是其实也用不着我使什么手段。 经略九原与北境的人选,必须得是心中没有私利之人。 王离的路,他自己给走到头了。” 李信仔细品了品话中的意思,眉头猛得一扬道:“你觉得陛下会因为王离显露出的私心过重而有所动作?” 黄品笑着摇头道:“陛下有没有动作不清楚。 不过王离的做法,肯定与陛下当初的安排背道而驰。” 顿了顿,黄品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茶汤,漫不经心的继续道:“陛下信任我,是因为我是个没有根基的归秦之人, 与我有关的郿县老秦人又被打压得即将彻底没落,且又都迁到了九原。 只要我做得事情您与上将军都知晓,随意我怎么折腾。 而王离则不一样,陛下是打算让他今后接手北境屯军的。 可惜他性子太急,为了点蝇头小利而丢了根本。 若是咸阳那边没有动作,那就是最大的动作。” 看到李信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黄品放下茶碗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必要撕破脸皮。 而且王离先跳出来对今后经略九原与北境也是件好事。” 对李信眨巴眨巴眼睛,黄品再一次嘿嘿笑了两声,道:“您虽然实职只是郡守,但还有九卿这个虚职。 先与您知会一声,九原今后的功勋会可着您来,左军的功勋会可着王昂来。” 李信不屑地笑了笑,“刚刚一副心思万千的样子,转眼就尽说昏头话。 你那心思当陛下看不出? 九原监御史让你兼着,就是在告诉你少琢磨那些没用的。 再者,你就不怕王昂那边真被人家得了利?” 黄品盯着茶碗看了一会儿道:“您真以为这是在做无用之功? 这个姿态必须有,也只有有了这样的姿态,我才能更加放开手脚。” 抬头看向李信,黄品嘴角扬了扬,微微一笑道:“这其实也是在给王离使手段。 就好比家中的两个嫡子,一个既乖巧又能做事,另一个则是做事差了些且总想往手里划拉家产。 若您是家里的阿翁,您会更喜欢哪个。” 王离的家世,让他的性子中天生就带着骄傲。 做不成那种嘴上抹蜜,极为会阿谀奉承的那种人。 与王离做对比,黄品不认为能出现后世公司里那种做事多的老实人反而不会受重用的情况。 而且真要是阿谀奉承起来,黄品也认为王离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眼下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 他眼下的状况其实比王离要顺当太多。 以他现在的势头,完全与后世出头的标准与总结一样。 首先是他自己行,其二是有人说他行,最后就是说他行的人很行! 而最后一点,眼下又有谁能比得过政哥。 他只要将反差拉大,疯狂给王离上眼药就可以。 至于李信对王昂的担心,黄品轻笑了几声,继续应道:“您真觉得王离与王昂生出的嫌隙会比我小?” 见李信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黄品目光先是顺着支开的窗子向外看了看,随后猛得一凝道:“不要琢磨这些事了,没什么用处。 接下来咱爷俩该干正经事了。” 第207章 想谈就谈谈如何对大秦进行赔偿吧 石头堆砌的屋舍,对于毕勒葛与塔米稚而言,没什么新鲜的。 但能用砖石将屋舍建造的如此高大与规整,却是第一次见。 不管是安登县城的城墙还是入住城内的宅院,都给两人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并且下意识的在攻取上做起了评估。 而评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城池,月氏的勇士只能围困而取。 往里填再多的性命,也根本没办法硬攻下来。 这让兄妹二人心中愈发的忐忑与底气不足。 好在恰巧遇到接待过他们的秦人,并且答应了略做准备便启程回月氏。 但是已经过去五天却丝毫没有动静,甚至两人还被秦人以保护的理由给圈在了宅院。 既走不出宅院半步,又与先前做出约定的秦人联络不上。 这种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秦人任何打算的感觉,让两人越来越焦急。 “这里到底是哪个秦人说了算。”用力拍打了一下原本对散发出暖意十分喜爱,如今却变成了燥热来源的火炕,毕勒葛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到了落雪的时候也走不成。” 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用力将支棍支在窗框上,毕勒葛扭头看向塔米稚,“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乞伏山那边。 至少那里还有两个千人的族人,秦人就算是有其他的心思,咱们也能拼一拼。” 塔米稚听出了毕勒葛话中对她的埋怨以及另一层意思。 心中重重叹息一声,脸上却极为平淡的应道:“没有武器与战马,族人就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牛羊,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 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毕勒葛,塔米稚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结痂,语气透着些许不屑道:“明日我会逼迫主事的秦人过来。 就算是把命留在这里,也会让你安然回到月氏。” 毕勒葛心里虽然一喜,但脸上却做出生气的样子,“说得什么话,再着急还能有你的……” 假惺惺地话只说到一半,从支开的窗子突然传来的脚步声以及秦人的说话声。 毕勒葛眼中的目光一亮,赶忙转回头顺着窗子看过去道:“快看看是不是主事的秦人来了。” 塔米稚在听到传来的说话声后,与毕勒葛的反应截然相反。 不但没有任何喜意,反而紧张与忐忑地将眉头蹙了起来。 因为与守门秦人军卒寒暄的是黄品。 而黄品的声音入耳,让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张冷酷地面庞,以及眼中迸出的冷漠目光。 看到几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秦人从窗前走过,其中有一个隐约记得是官职很大的。 可塔米稚却一声不吭,而且还坐在火炕上,毕勒葛不满地压低声音道:“应该是主事的秦人来了。 这个时候还发愣什么,赶快起来询问询问。” 毕勒葛的话音刚落,半开的拉门就被打头的黄品一把给全部拉开走了进来。 用冰冷地目光扫了一眼塔米稚,黄品猛得一把揪住毕勒葛的衣领,向右侧用力拉的同时抬腿扫向毕勒葛的左脚。 用摔法将毕勒葛摔倒在地上后,黄品没给毕勒葛挣扎反抗的半点机会。 立刻一脚踢在了肝脏所在的右肋,将毕勒葛疼地将身体躬得跟个大虾一样,差点背过气。 不过黄品并没有停下,弯腰从容地将比他矮了一头的毕勒葛提起,接连几拳都砸在了毕勒葛的脸颊上。 “求将军不要再打了!” 塔米稚对毕勒葛再不满,也不能任由黄品在她面前将毕勒葛活生生给打死。 毕竟两人有着兄妹的名分,一旦回到月氏很难解释的清楚。 看到黄品好似有下死手的意思,毕勒葛被打得连脑袋都搭耸下来,口鼻都在往外冒血。 塔米稚立刻飞扑过来,一把抱住黄品提着毕勒葛的胳膊。 “你确定要让我停下?”脸上露出讥讽地笑容看向塔米稚,黄品缓声道:“少了一个兄长,你就少了一个王位的对手。” 塔米稚先是如遭电击一样身体抖动了一下,随后立刻掩饰住眼中的惊愕与慌乱,声音颤抖道:“不知道将军在说些什么。 如果想要挑拨离间我们兄妹,那您是在白费功夫。” 略微顿了顿,塔米稚先是咬咬牙稳了稳心神。 随后为了不再顺着这个话茬说下去,用力握了握黄品的胳膊,脸上露出又是愤怒又是胆怯的样子道:“不说缘由上来就打兄长,将军实在太过蛮横无理。 秦国难道……” 不等塔米稚说完,黄品用力一甩胳膊将塔米稚甩开。 抬手不轻不重地在毕勒葛的脸上拍了拍,黄品一把将其提到炕沿上。 看到毕勒葛跟个烂泥一样顺势躺到炕上,黄品满是鄙夷的笑了笑,“我下手有分寸,他是在装昏。” 大马金刀地坐在炕头的炕沿上,黄品脸色阴沉地看向塔米稚,“想问我动手的缘由是吧。” 将手放在短刃的刀柄上,黄品语气冰冷道:“你们能出现在我的眼前就是最大的缘由!” 猛得起身站到塔米稚的跟前,抬手放在塔米稚后脑的发辫上,十分粗鲁地向后一拉。 低头俯视扬起脸地塔米稚,黄品目光如刀一般冷声道:“陛下让你们来找我谈,只是给你们一个悔过的机会! 你们居然蠢到无视这个台阶,真跑了回来。 就你们这副愚蠢地样子,不要说结盟,连给大秦当属国都不配。” 再次将头低了低,与塔米稚的脸靠得更近,黄品紧紧盯着塔米稚的双眼,沉声继续道:“一直没召见你们这对愚蠢地兄妹,一是在给你们留颜面,二是我真怕忍不住对你们动手。” 猛得松开塔米稚的发辫,黄品再次坐回炕沿,语气依旧冰冷道:“陛下给了你们天大的厚待,更给了与月氏结盟最高的礼遇。 你们这些贪婪地蠢货居然还不满足,连两国以兄弟尊卑的主属国都不想应。” 将手再次按在刀柄上,黄品低下头用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杀气腾腾地语气继续道:“我是九原的郡尉,又是陛下的假子。 定然要为大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所以要忙的事情简直多到没有边际。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对匈奴用兵。 我最不喜欢地就是被别人打断我的计划。 但你们偏偏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蹦出来闹腾。 你不该只记得我只守信诺,而忘记了我这个人脾气并不好。” 抬起头对塔米稚冷冷一笑,黄品缓声道:“打断了我对匈奴用兵,那么我只能改对月氏用兵。 你们既然非要与我相谈,那就谈谈战后月氏对大秦的赔偿吧。 当然,如果你们打算彻底亡国,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这样你我都能省了麻烦。 不管是草场,还是草场上的活物与死物,我自己去拿便好。” 第208章 愿成为您的女奴 黄品的这番说辞很明显是在恫吓。 以塔米稚的聪慧,其实很容易看穿。 但黄品在塔米稚心中早已经与恶魔画上等号。 黄品每说的一个字都如同巨锤砸在心头,霎时间便陷入窒息感与眩晕感之中。 过了良久塔米稚才略微缓过来一些。 不过身体却好似大病初愈一样没有力气,最终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塔米稚在黄品眼里是那种依仗着聪慧极为不老实的女子。 正是殷素素教育张无忌所说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说得话越不能相信’这句话的女人。 不管是塔米稚良久的呆若木鸡,还是如烂泥一样坐在地上,黄品都当做是在表演。 等待了一阵,见塔米稚还没有开口的意思,黄品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跟拎小鸡仔一样抓着塔米稚的衣领一把给提到了火炕上。 “现在还未开战,你还算是客,坐在地上受凉可不行。” 瞥了一眼还在装昏的毕勒葛,黄品将目光挪回塔米稚的身上,继续冷声道:“我曾经与你说过,我的耐心并不大。 你们兄妹两个,若是再继续一个装晕倒,一个闭口不言,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塔米稚在离开咸阳宫彻底冷静下来后,只是稍稍想了想就察觉出事情的不对。 让月氏成为属国这样的大事,秦国的皇帝怎么能轻易地交给下边的将军。 如果这样简单的话,那她根本没必要会从乞伏山给送到秦人的都城。 唯一的解释就是秦人的皇帝对黄品极为信任的同时,也相信黄品有十足的把握让月氏成为大秦的属国。 至于是什么样的把握,塔米稚却始终无法确定下来。 在草原上,想要让其他的部族臣服,那么只有挥刀厮杀这一种办法。 可秦人已经与匈奴人结仇,怎么可能再与月氏交恶。 即便是真交恶,擅长步战的秦人对月氏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如果秦人真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会对败走的匈奴人进行追杀。 另外秦人皇帝给出的那些赏赐其实也说明秦国没有攻打月氏的实力。 既然没法打,那么秦国拿月氏根本没办法。 可偏偏秦国皇帝就是那样自信。 再加上黄品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塔米稚陷入了忐忑与疑惑中。 直到回到祈福塞被一直不闻不问,塔米稚才确定黄品的把握来自于何处。 黄品的聪慧她是领教过的,之前称其为智者并不是奉承。 毕勒葛是她的兄长,而且也不能时刻跟在一旁,更有很多话是她都不能说的。 她能从毕勒葛那里套出话来,陪同的秦人也同样如此。 尤其是那个叫墨安的秦人,甚至将毕勒葛的短刀都给要走。 黄品不但猜到王城那边或许会出状况,还要绕过他们直接去探查。 如果父亲与兄长真因为王位而乱起来,秦人将趁虚而入。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黄品要拿她与毕勒葛为质,拖到月氏不得不对秦国低头。 对于这两种可能,塔米稚担心的是后者。 她虽然是女子,但却是月氏王室中最为聪慧的。 对于部族的治理,更是远超任何一个兄长。 她也坚信只有她才能让月氏变得更强大。 最主要的是,父亲已经默认了她的选择与做法。 而与毕勒葛一同前来的族人中,并没有一个给她带来父亲的传话。 继续留在秦国,她将彻底失去争夺王位的机会,甚至是永远都无法回到月氏。 这让塔米稚焦急万分的同时,也后悔在咸阳城的时候为何没有答应秦人皇帝的要求。 通过简书不难看出成为秦国的属国只是个虚名。 并且月氏还能得到丰厚的赏赐以及方方面面的帮助。 单是把药材与诊病的秦人医师带回月氏,她都能获得更大的声望。 明明是一件她该早些得利的事情,却因为过于小心而陷入了被动。 而想通了这些,塔米稚决定要尽快应下秦国的要求。 可结果无论她怎么说,依旧见不到黄品。 无奈之下只能以自戕相逼迫。 好在这个做法还算管用,并且也隐隐让她觉得黄品无非就是想趁机得些利益与财帛罢了,根本不敢把她怎么样。 而财帛与王位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甚至她还希望黄品的胃口越大越好。 有了利益的牵扯,既能让黄品控制住,她也多了争取王位的外部助力。 不过事情再一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即便是到了安登,也同样没有立刻见到黄品。 等见到人后,不但上来就将毕勒葛打个半死,也看穿了她的心思,更是直言要与月氏开战。 黄品在战阵上如同杀神的样子,以及蛮横与暴虐的性子,再加上如智者一样的聪慧,她不认为这是在说笑。 这让塔米稚在缓过神来后,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以及无尽的委屈。 她明明可以成为月氏最伟大的王,可为什么偏偏遇到了黄品这个恶魔。 当被黄品一把给拎到炕上,并且下了最后的通牒,塔米稚心中的无力感虽然消散不见却彻底崩溃掉。 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黄品,塔米稚先是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随后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都要与月氏开战,还要我谈什么? 谈牛羊如何被你们抢走? 谈勇士如何被你们砍杀? 还是谈族中的女子如何被你们蹂躏?” 接连几声的大喊对于塔米稚而言,不但并不解气还愈发的愤怒。 朝着黄品先是吐了一口口水,随后猛得起身边扑过去边继续歇斯底里的怒骂道:“你这个该死的恶魔,天神不会放过你!” 塔米稚在寻常女子中算是个子高的,但却还是比黄品矮了一头。 即便扑过来的很突然,还是被黄品下意识的一伸手按在脑袋上。 任凭挥动胳膊或是抬起腿,都碰不到黄品半分。 胡乱折腾了一阵,塔米稚从崩溃陷入了绝望。 停下来再次直勾勾地看向黄品,语气变为了乞求道:“我愿意月氏成为秦国的属国。 而且你也看出王城或许会发生什么。 如果父王没事,或是我能成为月氏的王,根本不用您动手。 您想要什么都会奉上。 若是信不过我,除却对天神起誓,还可以留下我的短刃,国书更是可以按上我的手押。 只求您能让我早些回到月氏。” 抬手将乱发向耳旁飞快地捋顺了几下,塔米稚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包括我自己都将奉给您。 在月氏我是王,在您这里我将永远是您卑贱地女奴。” 第209章 让您家大儿去配种吧 塔米稚从发癫到献媚的转折实在太突然,惊得李信与儿子李超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砸到脚面上。 尤其是塔米稚最后一脸谄媚与且十分肉麻的补充,让这对父子同时都是微微一个趔趄。 并且在重新站稳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看向了黄品。 而这目光中除了惊愕,满是你到底对这胡女做了些什么的疑惑。 对于塔米稚的服软,黄品有所预料。 毕竟故意连蒙带吓唬的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塔米稚根本没说上几句就十分干脆的选择既然打不过就加入这个选项。 而且那话说得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没有一丝身为月氏王女该有的骄傲。 最要命的是还要亲自献祭。 刨除道德层面,那话听着确实是爽,但问题是却极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而且这根本不是他能享受的待遇。 如果真传出去,李斯绝对会拿这个做文章。 这让黄品的心中各种草泥马来回奔腾。 当察觉李信与李超这对父子用异样的目光看过来,黄品立刻敛了敛心神。 将手从塔米稚的头上放下,黄品语气依旧冰冷道:“你做大商比做王女更称职,居然将心思算计到我头上。 不过你很走运,应下来的还算快。” 扫了一眼毕勒葛,黄品对塔米稚竖起三根手指,冷冷一笑道:“不过你对我说了多少谎话你自己清楚。 想让我相信你,你最少要做到三点。 第一,传信让月氏送来战马两万,牛五万,羊十万。 第二,除了国书与按照陛下赐下简书上面的去做,你还要写一份如何求助大秦帮你为王,且永不背叛大秦的文书。” 走到炕沿旁,抬手指了指还在装晕的毕勒葛,黄品紧紧盯着塔米稚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第三,你要当着祈福塞两千多族人的面,亲手将他杀了。” 当听到黄品提出的第三个要求,不单是塔米稚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就连李信与李超都吃惊不小。 这简直比杀人诛心还要狠厉。 不过让塔米稚当着族人的面杀掉自己的兄长,确实是让她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李信与李超相互对视了一眼后,都压下了开口的冲动。 塔米稚十分清楚的知道,想要让黄品放她回去,肯定要付出些代价,以及留下一些把柄。 但是除了第二条,另外哪一条都超出了她的预想。 尤其是当着族人的面杀掉毕勒葛。 但凡秦人放回去一个目睹她杀兄的族人,都会引发一些祸乱。 若是将两千多的族人都放回去,今后就算她坐上王位,也极有可能被赶下去。 她今后将彻底受制于秦人,再没翻身的可能。 在错愕过后,塔米稚立刻匍匐在黄品的脚下,用既谄媚又是无能为力的表情乞求道:“我虽是王女,可您要的马匹与牛羊数目太大,没人会为我奉上这些。 与兄长一父所出,即便是为了王位我也无法对他下手。 求您换些旁的要求吧。” 黄品蹲下身子,抬手帮着塔米稚捋顺了几下乱发,勾着嘴角轻笑道:“若是连那些牲畜都送不来,你在月氏根本就没什么分量。 那么你所写的国书,你觉得会有什么用吗?” 扭头看了看炕上的毕勒葛,黄品转回头轻轻拍了拍塔米稚的肩头,微微摇头道:“连兄长都不敢动手,那你还争什么王位。 眼见着你输,什么都得不来,我还不如自己去取。” 黄品的话让塔米稚又一次慌乱起来,两只手再次抓住黄品的胳膊,带着哭腔连声哀求道:“求您换个要求吧,这些我真的做不到。 虽然我不值那么多马匹牛羊,可父王真的喜爱我,也默许我争夺王位。 兄长是什么样的人,您更是摸得清清楚楚,他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您执意这样,不会得到您……” 说到这,塔米稚原本慌乱的目光猛得一亮,脸上的表情也换做了欣喜,对黄品立刻改口道:“我知道您提得要求是为什么。 可我是您的女仆奴啊,会任由您做任何事情。 若是有了您的子嗣,他将来就是月氏的王。 即便诞下的是女子也无关紧要,我能成为女王,那她一样能成为女王。 整个月氏都将……” “你赶紧闭嘴吧。” 黄品没想到塔米稚会越说越下道,居然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满头黑线的赶忙将其打断。 不过考虑到能把塔米稚给逼迫到说出这样的话,估计已经快要到底线。 如果不变通一下,很有可能让塔米稚破罐子破摔。 甩开塔米稚的胳膊起身踱了几步,黄品走到窗前对守在院内的短兵道:“回宅院去取瓷器与搪瓷来。” 转过身再次走到有些失魂落魄的塔米稚身前,黄品沉声道:“马匹牛羊你必须要传信让人送来。 不过光是空口白牙的说确实有些难为你。 你可以将陛下对月氏都有哪些赏赐先告诉那边。 另外,我也会另拿些物件让你派人带回去。 不出预料的话,月氏那边不管是个什么状况,都会同意你的传信。” 顿了顿,抬手指向毕勒葛,黄品同样有所松动道:“他你必须要动手。 不过为了让你心里好过些,待动手时会将他装入袋中。 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同时这也不是在与你商量。 如果你还不答应,后果你知道是什么。” 起身走到屋门,黄品停下脚步转身对塔米稚脸色一正道:“知道你现在需要衡量。 我会到外边去等着你给出最终的抉择。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命人将毕勒葛给抬走,黄品对李信与李超一挥手迈步出了屋舍。 “你小子是真狠。” 刚走到院落的大门,李信便迫不及待的低声说了一句。 扭头看了看刚刚出来的屋舍,李信嘿嘿一乐,对黄品做了个男人都懂的表情道:“我觉着这胡女的提议挺不错。 若是你与她诞下子嗣,月氏那就更名正言顺的纳入大秦。 依我看,你也别这么难为人家了,就这么办吧。 到卑移山那边再顺利也要折腾一个多月。 这期间怎么也能让她怀上身孕,到时候……” “您可别到时候了。” 眼角抽动着打断李信,黄品低声继续道:“您这是真恨我不死。 不说白玉那边如何,您真觉得我的子嗣成了月氏王,我还能在大秦待的安稳?” 抬手指向李超,黄品气哼哼道:“真觉得这个法子好,您让您家大儿与她配种。” 第210章 茶叶这个时候叫荼 李超虽然知道黄品是在说笑,但架不住黄品在父亲面前比他这个真大儿还要真大儿。 担心搞不好父亲真会这么安排,李超赶忙摆手道:“你可别坑我。 我不但跟你一样已经成亲,就连你大侄子都三岁多了。” “瞧你那副样子。”翻了一眼李超,李信气哼哼地继续道:“你以为那胡女是谁都能看的上的?你就是倒给人家那么多牲畜人家都不会干。” 李超即便是习惯了李信丢出的嘲讽技能,但这次他是被黄品给硬拉过来的,很有种无妄之灾的感觉。 不敢反驳李信,只能用无比幽怨地目光看向黄品,一副都怪你的样子。 李超被这样贬损,黄品也觉得过意不去,看到丢过来的目光,立刻开口劝慰道:“好端端的您总骂大兄做什么。 再者大兄是那种受鼓舞才会发挥出干才的那种人。 您总是这么斥责他,只会让他遇事愈发没有主见。” 李信撇嘴道:“少替他开脱,让月氏王女甘当女奴,那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既然当真,就是有那个念头,没一点自知之明。” 再次瞪了一眼李超,李信摆摆手道:“不说他,不然越说越气。” 朝着屋舍努努嘴,李信对黄品询问道:“你这吓唬的有些太过头。 若是她不应了你的要求该怎么办。 即便是真应下来,你还真打算让她把那个王男给弄死? 如果真是这样,眼下是对咱们有利,今后那胡女怕是不太好控制。” 塔米稚能不能答应,黄品也没什么把握。 越是聪明且有野心的女人,越是觉得能掌控一切,走得每一步都有可能出乎预料。 方才塔米稚在屋内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子。 前后也就几分钟,突然就从发狂转变为献媚。 很难说是真因为崩溃所致,还是表演的成分更大。 另外塔米稚御下与提前量也确实很厉害。 在祈福塞的时候那是通过下边的月氏人验证过塔米稚所说的那些话的。 可结果很多事情上还是被塔米稚与那些月氏人给骗了。 而且平心而论,黄品也不太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玩弄心计的高手,是坐到了这个位置上,不得不屁股决定脑袋。 还有谋划月氏是他贱嗖嗖提议出来的,套用句后世的话来说‘自己约得炮含泪也得打完。’ 很多手段只能凭借后世获取的爆炸性信息中筛选出来一些照葫芦画瓢的用一用。 但凡毕勒葛隐性的地位能再高一些,他都不会选择塔米稚。 不过从中也并非没有收获。 一是可以确定那两千多月氏人就是塔米稚的本部。 提的第三点要求可以起到离间与分化的作用。 塔米稚想要争王位,将更加依仗大秦。 第二个收获就是对人性有了更深的理解,或者说是从中得到了警醒。 这世上就没人甘愿伏低做小。 即便是体量不大的势力也不会被势力大的一方几句话就给摆平,甘愿充当打手与炮灰。 不能被史书上对外扩张时那些寥寥无几的几句话给迷惑。 后世网络的调侃一点没错,华夏能有那么广袤的基本盘怎么可能是充话费得来的。 记载的少不意味着准备工作以及谋划的少。 他的提议是没错,手段也没什么毛病,但却忽略了过程,有些过于想当然。 对于月氏的谋划,可以预见过程或许会极为曲折,黄品已经不急于求成。 对于李信的询问,黄品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耸耸肩道:“她若是不应,那就找别人应呗。 只不过这样来的慢些,先通过行商打基础,等月氏那边安稳下来再派使团。 不过塔米稚肯定是不能放回去,这女人太聪明。” 看到短兵取了瓷器与搪瓷过来,让开院门示意直接给送到屋舍里去,黄品抚了抚下巴,对李信继续道:“方才您也听到了,她根本就不遮掩对王位的觊觎。 瓷器与搪瓷固然是好玩意儿,其实最重要的是煮水喝得荼。 对于胡人而言,荼水既可解腻,又能当药。 尤其是到了冬日,见不到一点绿菜,他们连拉屎都费劲。 先给弄过去一些,让月氏人只要知晓了荼水的好,他们会甘愿送上马匹与牛羊的。 塔米稚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很有可能应下来。” 听了黄品对茶的讲述,李信一脸惊愕道:“荼菜居然对胡人有这么重要?” 黄品点点头,“您不要怀疑,对他们确实非常重要。 除了刚才说的,荼菜对胡人还有另一个好处。 他们逐水草而居,水土不服是常有的时候。 荼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摇摇头道:“荼菜的好处太多,讲不那么仔细。 您只要知道胡人只要吃过荼菜就会离不开就好。 今后荼菜会是拿捏胡人的一个重要手段。” 李信砸吧砸吧嘴,有些可惜道:“既然荼菜这么好,去咸阳的时候你怎么不多采买些。” 对于不买茶叶这事黄品也是又可惜又无奈。 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茶这个字也没有这个发音。 他在咸阳又没工夫逛市场,一直以为这时候还没喝茶这个习惯。 直到去搞定百学的时候,墨安送给他一些说是上好的荼菜,他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茶。 而且对于茶的制作方法,也极为简易粗糙。 要么是直接摘了叶子当菜吃,要么是晒干了煮水喝。 连最原始的蒸那一步还没开发出来,炒茶就更不用说了。 只能是传信给白婴,让其大批量采购荼菜的同时,安排人手去巴蜀两地按他提供的方法去制茶。 一来一回间极耗时间,大批量的荼菜肯定是不能赶在他去卑移山之前送过来,新法制出的茶叶更是要等到明年。 只能应急的从临近的上郡与云中两郡能买到多少买多少。 李信见黄品脸色也带着可惜,也觉得他问的有些过分,不等黄品应声,叹了口气道:“是我问的差了。 你在咸阳一共就待了那么几天,而且九原这边连个市集还没有,想买也买不到。 你还是接着说方才的话茬吧。” 黄品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毕勒葛架过去的院落,嘿嘿一乐压低声音道:“把毕勒葛装袋子里让她在那些月氏人面前弄死,可不是为了让她心安一些。 而是要使些手段趁着不备把毕勒葛给换出来。 若是今后塔米稚不听话,毕勒葛就要起大用。” 听了黄品的解释,李信与李超都是一阵倒抽凉气。 尤其是李超,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向黄品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惧意。 第211章 将军可是要反悔? “啪!” 照着李超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李信怒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且不说就你那木头心思值不值当他算计,他如你异姓兄弟,还怕他算计你不成。” 黄品看着眼前这一幕,十分无语的咂咂嘴道:“您要是想打兄长,你就什么借口都别找,打得干脆一些。 别总拿我说事行吗? 动手的是您,把仇恨拉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李信翻了一眼黄品,“还用刻意拿你说事? 只要你们两个站到一起,我就想揍他。” 黄品先是揉了揉额头,随后将李超拉到了一旁,“该说的该劝的,我都做到了。 以后若是心有不满,可不要怪罪到我这来,你跟他去上演父慈子孝就好。” 黄品的反话李超听的明白,立刻往后退了几步,欲哭无泪道:“我现在都想躲着你走,你就别往上拱火了。” 李信原本就很乐意李超与黄品走得亲近些。 当李超被黄品安排做了安登丞,眼见着儿子大有长进。 甚至是黄品居然发现了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没发现儿子的长处,自然更愿意两人的情谊更厚一些。 见两人闹起来不但没有不满,反而嘿嘿乐了起来。 开口想要凑热闹,却被从屋舍里出来的短兵给抢先道:“公子,胡女请您进去,说是答应了您的要求。” “真应下了?” “居然成了。” 李信与李超同时开口说的虽然不同,但语气却都是一样的震惊。 真要是把这个胡女给推到王位上去,按黄品给的那些手段,不出几年月氏就得成了大秦的郡地。 而且在捅软刀子这期间,一样能从月氏那得了大好处。 单是与之联手攻打匈奴,省出的军卒与辎重就不计其数。 黄品其实也挺震惊。 他以为塔米稚就算是半推半就也得往后拖一拖,怎么也要演一出苦苦挣扎不得,最后无奈答应下来的戏码。 没想到短兵刚把东西给送进去,紧接着就答应下来,连装都不装一下。 权力这玩意儿真是能让人什么疯狂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过这也让黄品打起了精神,塔米稚就是个蛇蝎美人,心又狠又黑。 提得要求一点都不过分不说,今后还要小心一些,不然很容易翻车。 收了震惊与感慨,黄品看了看李信,“既然答应下来,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先让她把国书给写了,您也跟着写份文书一起给陛下送过去。” 李信望了望屋舍,摇摇头道:“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道用不着这么事无巨细,更没必要这样急,怎么也要有些眉目再给陛下传信。 另外既然她已经应下便用不着我再往回拉扯。 而且你自己进去,或许有些话她能说的更明白些。 我跟超儿在这里等你就好。” “您还真打算按塔米稚说的来?好歹也是做过大将军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黄品一眼就看穿了李信的小心思,十分无语死了吐槽一句后,率先朝着屋内迈步。 见李信居然站着不动,黄品停下脚步眼角狂跳道:“您能不能不闹,况且站着您能听到什么墙根。” 李信翻了一眼黄品,抱着肩膀做出肯定是不去的样子道:“你以为我是在说笑? 那胡女怕你已经怕到骨髓里,你自己进去她会更慌乱,或许还会有旁的收获。” 见李信是真不跟着一起进去,黄品抓狂道:“您可别找补了,想听墙角就直说。” 李信嘿嘿一乐,“那你就闹得动静大点,争取一次就让她怀上。” 黄品用力揉搓了一下脸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您还有些长辈的样子吗? 还有这话敢不敢当着白玉的面说。” 李信收了笑意,重重哼了一声道:“即便她站在眼前,我也还是这番话。 于国有天大之利的事情,轮不到她有不满。” 看到黄品脸色从无奈变为了凝重,李信放下抱着的手臂,摇头道:“别忘了你也是公子。 而且这样的事,也只能由你这样的公子去做。 少在那瞻前顾后的,更不要拿这个当借口。” 黄品凝重的神色瞬间破功,甚至是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 李信这脑回路实在太奇葩。 不但居然真觉得塔米稚说的有道理,还真拿他当公子看。 真要是这样不分大小王,估计他离死就不远了。 就算政哥胸襟再广,也要想办法灭了他。 另外这时候华夏可是天选之族,睡洋妞不但根本谈不上是什么争光的事,反而还要被人耻笑。 春、夏、秋、冬与四季这五女,那个不是既有颜值又胸大屁股圆的。 真要睡也是睡这五女,哪轮得到塔米稚。 即便是没这些说头,就塔米稚身上那股羊膻味他都受不了。 栗发蓝眼的颜值可以用来当平面模特观赏。 真要提枪,没了衣物的遮盖,那味道估计直接让他成为萎男。 要不是打不过李信,非得上前比划几下。 不过动手不行,嘴炮却是十个李信都顶不了他一个。 气哼哼地翻了一眼李信,黄品刚想开喷,塔米稚的声音突然从远处的窗子传了过来,“将军可是要反悔? 还是说我连给将军做女奴的资格都没有?” 塔米稚的声音不小,连院门口的李信与李超都听到了。 而塔米稚的话,让李信乐得将嘴咧的老大,“这股幽怨劲简直要冲天,你就当发善心应了吧。” 朝着屋舍的方向瞄了瞄,李信笑的极为猥琐道:“都是长了势的,你有什么可矜持的。 她长得可不差,赶紧去尝尝别种的滋味。” 见李信摆出这副样子,黄品知道肯定是没法让其跟着一起进去了。 先是朝着窗内的塔米稚喊了一句闭嘴,既郁闷又无奈的走回李信的跟前。 李信见状又急又疑惑道:“你怎么还使起性子来了。 即便不愿有那个心思,你也得商议旁的事情啊。 我跟超儿不进去的缘由,更不是胡乱说的,真没你一人进去的好。” 黄品不屑地撇撇嘴,“不是要掰扯这个,而是既然您与大兄不愿进去,那就顺道先干点别的。” 李信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极为疑惑,最后又改为什么都懂的样子,对黄品挑了挑眉道:“你这是怕动静太大? 我跟超儿哪能真听你的墙根。 我现在就带人退出去,顺道把门关上,你只管……” “没什么只管!” 无比郁闷地打断越说越下道的李信,黄品深呼吸了一下,正了正神色道:“这里虽然没让您当上往回拉扯的老好人,但需要这样做的可还有旁人。 您先去我的宅院,让白玉捧了陛下的赐剑一同等我。” 第212章 行人重的依仗与不满 安登县城的布局分为外城与子城。 而子城是整个县城地势最高之处。 因此县廷、库仓、粮仓、官吏所住的宅院都设在子城。 这使得子城内的各处相邻的极为紧凑,住宅的区域也并不算大。 尤其是接待往来官吏的传舍,各方面的设施虽然不差,甚至也同样采取了砖石的修筑方式,但规模却并不大。 典客下设的使团有六十余人,传舍的房间根本就不够用。 县庭后边的外院倒是够大,屋舍也够多。 但安登城里还装了蒙恬与李信,以及算是半个大佬的黄品。 县庭的府邸,根本轮不到这些人去住。 不过安登城毕竟是新筑,加之整个九原的官吏都还不算多。 子城里顺带修筑的宅院还是空着一些的。 安登这边负责接待的县丞原本有意将使团分出一部分先入住空着的宅院。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没人提这茬了。 六十多人全给安排到只有十间屋舍的传舍里。 屋舍里的床榻虽然大,可那也是相对于睡上一两个人而言。 平均每间六个人,床榻根本就挤不下。 带领典客下派使团的行人重,几次去找安登丞,可居然见不到人了。 好在已经与月氏使团恰巧遇到,并且已经商定着第二日就启程赶往月氏。 虽然对安登这边的安排有些生气,可想到只是委屈一晚,而且九原这边又是以武人为主的粗人治理,有这样的纰漏也不稀奇。 最主要的是尽早出使月氏那是泼天的功勋,没工夫与安登这边的人仔细掰扯这些。 待到了月氏说服月氏王成为大秦的属国,取了功勋回到咸阳,再与安登这边算一算账。 出于这些考虑,行人重与使团的一众人便压下了怒火,或是挤一挤或是打地铺对付了一晚。 但让使团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到了第二日一早他们想要离开传舍去找月氏的使臣一同启程的时候,传舍外不知道什么事被安排了不下五屯的军卒。 不让他们踏出传舍半步不说,提出要见上将军与陇西侯也被拒绝。 甚至是搬出出使月氏为大秦重事、要事,都无法让军卒通融半步。 使团的一众人群情激奋下,想打算硬冲出去。 可传舍外的军卒毫不犹豫地抽出长剑与举起弩机。 通过这些军卒冷漠地目光,一众人知晓如果他们真敢往外冲,这些军卒也会真敢射杀他们。 这让使团的一众人更加愤怒。 使团里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勋爵都比这些军卒的百将高。 这些军卒居然敢将他们当刑徒来对待,简直太过荒谬。 可使团里的卫士只有二十人,且没有携带甲胄,根本没法硬冲出去。 只能在传舍的门口对着军卒骂骂咧咧喷口水,而不敢踏出去半步。 作为使团主事的行人重,除了愤怒心中还有些忐忑。 安登方面态度前后的转变,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关于月氏的一切事宜,陛下都交给了黄品的那个半胡儿来决断。 他越过那个半胡儿做出出使月氏的决定肯定会引起不满。 但覆水难收,只要他与月氏的使臣尽早启程,黄品至多是传信斥责几句。 毕竟与外邦打交道本就是典客的事。 出使月氏获取的功勋,更是该典客这边该得的,凭什么让那个半胡儿得了主功。 顺带跟着他们得些次功已经是捡便宜的事,再不满又能对他们如何。 可行人重没想到那个半胡儿居然会使这样蛮横的手段。 想到夏日时黄品在咸阳宫宫宴上的所作所为,行人重心中不得不发紧。 不过接连几天都是被关在传舍,该送的饭食一样送,并没有其他的举动。 再考虑到他是李斯的腹心,临行前已经得了不与半胡儿相宜的隐晦叮嘱。 并且眼下与他一路而来的王家人以及左相的家人与王离都在安登。 通过王家人的态度,以及王离亲自相迎的举动来看,两家联姻是必成之事。 这对于半胡儿无异于沉重一击。 而且半胡儿的封君就是个虚名,实职就是个郡尉。 少了王家的照拂,又大不过王离这个武城侯。 种种之下,半胡儿还怎么敢再如咸阳之时那样嚣张。 将他们关在传舍,只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表现不满罢了。 加之他行人的官职仅次于典客丞,与郡尉之职不相上下。 更加笃定黄品不敢把使团怎么样。 行人重心中不但再无半点忐忑,还变得极为倨傲起来。 不是不让他们出传舍吗,那便如那个半胡儿的愿。 只是到时候真想让他们出使月氏的时候,不要怪他同样不出传舍。 不过行人重的副手行人肥远没有那么乐观。 见行人重几日里要么是悠哉悠哉地躺在床榻上,要么是在院落里悠闲自在的转悠。 根本不想办法与蒙恬、王离以及李信等人联系上,更是心中焦急。 终是忍不住寻个两人独处院落的机会提醒道:“已经被关了五日,下边已经有些心慌,是不是该想个办法传信出去。” “只不过是夜里入睡挤了些,有吃有喝的心慌什么。” 应了一声,朝着传舍外瞥了一眼,行人重摸了摸胡须道:“既然把咱们当刑徒,那就该有刑徒的样子。 再者大秦以法立国,将咱们关的越久,咱们才越有理可讲。” 行人肥明白行人重是什么意思,但他们面对的是眼下最为受宠信的黄品,微微摇头道:“别忘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他什么事都敢做,陛下对其也极为宠信。 与他根本没理可讲,不若直接让门口的军卒给传个话。 早些启程去月氏,也能早些回咸阳。” 顿了顿,行人肥神色凝重道:“九原如今是是非之地,留在这里太久并不稳妥。” 行人重轻声笑了笑,“你都知道九原成了是非之地,再往深些就想不到了?” 收了笑意,行人重缓声道:“别忘了典客由左相直管。 加之武城侯又应下了那门婚事。 你觉得那半胡儿能对我们怎么样,又敢对我们怎么样。” 将目光眺望南边的天空,行人重轻哼一声继续道:“半胡儿不讲理又能如何。 出使月氏没人比我们更擅长。 以为收服了些百学之人就能做好外邦之事,简直太过天真。 把使团关在传舍容易,到时想让出去却没那么容易。 半胡儿若是不低头赔礼,那便等着朝堂问责吧。” 行人肥见行人重真没搞清楚他们的处境,顿时又惊又急。 刚想要仔细劝说,传舍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动静,并且几个卫士也略显慌张地跑了过来,“二位行人,陇西侯与安登君来了。” 第213章 你知道陛下赐我天子剑的事吗 对于黄品的到来,行人重于与行人肥既有些吃惊,又在预料之中。 毕竟如何谋划月氏是黄品的事,出使月氏则是典客的事。 黄品有再大的不满,不可能总这样关着他们,或是一直不见他们。 两人在同时错愕了一下后,便立刻都回过了神。 不过两人回过神后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行人肥是立刻迈步奔向传舍的大门。 行人重则是冷哼一声扭头往屋舍里走。 “你怎么往屋舍走!” 听到行人重的脚步声不对,行人肥立刻停下扭头看过去。 看到行人重的举动先是疑惑地惊呼了一声,随即不管行人重到底是什么意思,急迫地劝道:“还有陇西侯跟着,不去迎一迎要失礼数的。 可别让人抓着不敬之罪使手段,赶紧过来一起迎过去。” “你与陇西侯说我重病,现在出不得门。”交代一句应付的说辞,不管行人肥的反应,行人重走到屋舍的门内挥手道:“不提前告知,可怪不得没人去迎接。” 行人肥本想再劝一劝,但是考虑到传舍就那么大,再磨蹭下去怕是人都要进院落。 只能叹息一声转身再次快步奔向大门。 “你是行人重还是行人肥。” 刚奔出院落没跑几步,行人肥没想到迎面就碰到已经穿过两进院子的黄品与李信。 而且听黄品的语气很是不善,行人肥不敢有怠慢,立刻作揖行礼,“行人肥,拜见安登君,拜见陇西侯。 没能出门亲迎二位君侯,还望恕失礼之罪。” 打量了两眼将姿态放的很低的行人肥,黄品面色冷峻道:“担不起你的行礼,你也没什么可失礼的。 行人重在哪,带我过去找他。” 黄品的语气让行人肥心中咯噔一下。 连表面的客套与寒暄都没有,并且上来就要找行人重,怕是要出大麻烦。 赶忙直起身子,边在前边引路,边为行人重开脱道:“前两日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只能卧榻将养。 不能亲迎出来,心中大为惭愧,特意让我给二位君侯告罪。” “受了风寒?!”用讥讽地语气嘀咕一句,黄品呵呵冷笑道:“你这个副使要么是不被他当回事,要么就是你的心也脏了。” 李信没想到黄品上来就开始责难,这与之前商议的截然不同。 但考虑到行人重托病不出确实很过分,黄品生气也是应该。 李信便没往深处想,并且按计划开口配合道:“赶了一千多里路,哪个能不疲惫。 于重染了风寒与周肥能有什么关系。” 黄品看了一眼李信,心中重重一叹。 李信被撸掉大将军的职位,恐怕并不只是因为伐楚失利。 与政治上的嗅觉迟缓以及总是以武人的思维去想事情也有很大关系。 之所以只打算吓唬吓唬使团,是出于使团并没有与祈福塞那边有串联。 擅自答应毕勒葛与塔米稚,完全是出于对功勋的急迫。 但是使团在传舍内接连几日的开喷,显然是有恃无恐。 而通过一路带着王、李两家的人赶往安登,因为什么有恃无恐又显而易见。 他与李信亲自登门,不管能迎到哪,总归要迎一迎。 硬是找了托病起不来这个缘由,更坐实了这一点。 对此黄品倒是没有太过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李斯的接二连三的小手段实在是太让人讨厌。 眼下既没法痛快地反击回去,又有损于他或者说是老秦人的威望。 不过毕竟失德的是王离,捱一捱也就过去了,损失是在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但好死不死的使团也跟着凑热闹。 行人重依仗着李斯与王离而对他轻慢,可以说是给他逼到了墙角。 再不反击回去,任由使团挑战他的权威。 李斯绝对会想办法把手伸向九原三十四县的县啬夫的安排上。 即便有些是他与李信安排的,李斯也会继续挥舞锄头挖墙角,而且有很大的机会是成功。 毕竟谁都愿意跟着一个强力有保障的大佬混。 九原三十四县的县长职位别说是全丢,就是丢一半他的基本盘都废了。 再加上九原现在各路牛鬼蛇神已经开始聚集。 他对使团不用手段,甚至是手段温和些都不行。 因此心中在叹息过后,黄品并没有顺着李信的话茬,而是继续对行人肥发难道:“听闻与月氏使臣相谈时可不见半点染了风寒的样子。 就连入住传舍时,也听下边人说行人重还在活蹦乱跳的痛骂安登丞。” 加紧两步与行了肥并行,黄品继续冷声道:“其实出来迎不迎的不要紧,更谈不上失了什么礼数。 只是不要因为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而不想见我就好。” “安登君说得什么,我听的不太懂。 有什么要问的,还请安登君当面问询行人重。” 黄品的说辞与直接掀桌子差不多,瞬间就让行人肥惊出了一身冷汗。 想要解释甚至是以胡乱诬陷的辟罪反驳回去,却又没这个胆量。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又算是默认了这番说辞。 心中飞速衡量了一下,行人肥决定抽身事外,麻烦是行人重惹出来的,那就该由他自己担着。 小心翼翼地应过一声后,见行人重所处的屋舍已经不远,行人肥赶忙抬手一指,“他就在此间卧榻将养,安登君稍安勿躁。” 行人肥的反应大出黄品的预料。 典客是九卿之一,上边正管着的就是李斯。 不说典客下边的官吏都是李斯的心腹,最起码也不会相互拆台。 可这个使团副手不要说打掩护,更是有撤梯子的意思。 停下脚步盯着行人肥看了几眼,黄品忽的一笑道:“你知不知道陛下将佩剑赐给我的事。” 听到黄品提起天子剑,行人肥的脸都白了。 身也为咸阳城里的官吏,哪能不知道天子剑的事,对天子剑的权柄更是一清二楚。 如果是在战时,除了国相与国尉,天子剑谁都能斩。 即便是换到现在,只要官阶不是大过黄品太多,同样是可以先斩后奏。 而且在九原,那是黄品的嘴最大。 如果以擅自答应月氏使臣出使月氏国来问罪,他们不死都要扒层皮。 再加上此时蒙恬与王离又哪一个都没露面,更让行人肥笃定黄品是真有要使团这一行人性命的意思。 面无血色地思量到这,行人肥身体开始哆嗦道:“公子被赐天子剑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等黄品再发问,行人肥十分果断的跪地继续道:“我愿为僭越与不敬之罪纳赀。 恳请公子宽宏,许罪臣自此赎罪。” 第214章 你是在往没法回头的路上走 行人肥回应的果断与干脆让黄品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别管是被天下剑吓得低头,还是真打算要给行人重撤梯子。 这样的反应对他而言是一个利好。 使团上下六十多人,如果都跟那个行人重一样集体降智与他硬刚,他还真不太好使手段。 毕竟最能震慑人的手段,没有哪一种能好的过取人性命。 但是杀一个没太大问题,六十多号都给屠了,估计他离死也不远了。 只要这个行人肥第一个跳出来撤梯子,肯定有其他人会效仿。 不但能将使团的人给分化,还能坐实行人重的罪行。 “你能认罪,证明有些事情你想得很通透,更证明你是个聪明人。” 将行人肥扶起来,黄品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道:“我最喜欢与聪明人说话做事。 再给你往深了说些,陛下赐给天子剑就是让其饮血用的。 而何时何事饮血,就是眼下这样的状况。” 拍了拍还浑身哆嗦的行人肥,黄品语气虽然依旧轻快,但却带着满满杀意道:“谁逼迫我,我便斩杀谁。 不过你不但不在此列,出使月氏更要倚重于你。 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择,该知道怎么去做。” 行人肥确实聪明,不然他也不会想得那么多,也不会因为被关而急迫,更不会让行人重自己解释。 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不涉及到死生。 但眼前这个仅仅一年多便闪耀大秦的年轻人,显然是要他对行人重反咬一口。 而这样反水的后果非常严重。 他与行人重可以争典客丞,甚至是典客卿。 可再怎么争也是关起门来都由自家人靠着功勋去争。 至于借用外力,倒也不是完全不可以。 可这个外力大多都是国相或是九卿的举荐提携。 再了不得也只是给相争的对手使些小手段,让其犯错而失去争夺的机会。 更何况他也没有与行人重相争的意思。 真为了保命而反水同僚,就已经让上边的人看不上他。 再因为他的反水让同僚丢了性命,别说他在朝堂上再无法立足,李斯还会想办法弄死他。 可这个安登君可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 不按他说的去做,估计安登就是他的埋葬之地。 如何思量都是怎么做都没个好下场,让行人肥既绝望又委屈。 并且迟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眼前这个年轻人。 “是不是觉得怎么走都是死路。” 行人肥脸上露出的绝望与纠结,黄品看得真切,不难猜出想些什么。 先是笑眯眯地把话挑明,随后扫了一眼探头探脑望向这边的一些使团的人,轻声继续道:“典客虽然位列九卿之一,你也坐到了行人之位。 但获取功勋有多难,你最清楚不过。 与其在典客窝在,还不如到九原来。 虽说郡丞之位已经有了人选,监御史也有我兼着。 可九原是边郡,只是几个人主事根本忙不过来。 而且常年还要与胡人打交道,就算是你以行人的官职留在这,功勋都是唾手可得。” 故意凑过去附在行人肥的耳旁,黄品低声继续道:“我的刀子向来只对外人挥舞。 对内但凡能忍,都不会动用天子剑。 可偏偏就是有人昏了头非要往剑刃上撞。 不过我不想杀那么多人,毕竟都是大秦的栋梁。” 略微顿了顿,黄品再次扫了一眼望过来的使团那些人,显得极为亲密地又一次拍了拍行人肥的胳膊,继续低声道:“你只需要在该认罪的时候再认一次罪,并且能将使团的众人安抚下来即可。” 见行人肥脸露出了挣扎之色,黄品呵呵一笑,给了致命一击道:“下边的书吏、官译还有卫士现在都见着你我亲密的样子。 即便你不按我说的去做,只要我单独饶了你,你同样没有退路可走。” 听到黄品最后的补刀,行人肥赶忙扫了一眼四周。 看到真有下边的人看向这边,顿时面如死灰。 黄品见状,向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了两声后,故意大声道:“使团犯下的错事,可不是你这个副手能决定的。 更何况以你我的关系,还能真取你性命不成。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先想着如何改正,不要胡乱琢磨旁的。” 听了黄品的大喊,行人肥悲愤的脸色从灰白立刻涨成了血红色,声音发颤的支吾道:“你,你……” 黄品嘴角扬了扬,带着坏事得逞的样子轻笑道:“我若是你,这会儿便什么都不说。 并且竭力平复下来思虑着今后在九原如何能够获取功勋。” 一旁的李信对两人所说的话没落下一句。 但是他怎么琢磨都觉得莫名其妙。 周肥先是还没怎么就认罪,随后更是被黄品的几句话就给吓得不成样子。 而黄品这边除了恫吓的那些话,突然间就让周肥来九原,也让他最为发懵。 见周肥脸上带着绝望陷入了沉默,赶忙将黄品拉远了几步,悄声道:“你们两个都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直迷糊。” 黄品收了笑意,低声解释道:“您不是听不明白,是一直都在用武人的心思想事情。 如果将王昂的婚事当做我吃了败仗。 使团原本是运粮的民夫,结果看到我这边有颓势,便硬要充当偏师来灭我的大营,您就懂我在干什么了。” 李信皱起眉头想了想,摇摇头道:“这样说能懂你的意思。 可使团应下出使月氏的事,不完全是在争功,与你没在安登也有些关系。 即便是有僭越,也说不上是对你使手段吧。 更何况人还是我下令给关起来的,他们怎么使手段。” 黄品朝着行人重所待的屋舍努努嘴,“都被关了还如此傲慢,您觉得他是哪来的胆子。 还不是觉得后边有依仗,而且认为这个依仗能将我压得死死的。” 说到这,黄品脸色变得发冷,轻哼一声继续道:“有些口子不能开,不然就再封堵不上。 九原除了陛下,只能是您与我说了算,其他谁都不行。 行人重心思既然蠢得要命,看不到他这样做带来的后果。 那就只能以他的命来为此付出代价。” 李信难以置信的盯着黄品道:“你真打算依仗天子剑要了于重的命?” 深呼吸了两下,李信不等黄品答话,连连摇头道:“天子剑是用来震慑的,不是要你真拿它要谁的命。 真这样做今后朝堂上没人能容得下你。 你这是在往没法回头的路上走。” 第215章 行人重还不滚出来认罪! “没有再回头的路可走?” 轻声呢喃了一下,黄品对就差明说杀人的事得由上边来这话的李信缓缓摇了摇头。 李信见黄品摇头,急迫得搓着大手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非执意要杀于重?” 黄品将目光眺望向关内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对李信咧嘴笑了笑,“自从我踏上这片土地,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走到一直候在后边的白玉跟前,黄品一把抓白玉起捧着的天子剑。 环视了一圈四周,不再刻意压低声音的朝着李信道:“您知道陛下为何要赐我天子剑吗?” 不等李信应声,黄品迈步边向屋舍走过去,边语气铿锵地抢先道:“不是出于对我的宠信,更不是因为我在边地取得的那些功勋。 而是因为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懂陛下的心思。 陛下知道除了他,只有我对大秦除了忠心以外,还有最浓最重的情感! 陛下也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比我更适合破开缠绕在大秦身上那一道道看不见的枷锁!” 走到屋舍的屋门前停下脚步,黄品转过身对李信再次笑了笑,语气变得平和道:“这把剑,不是摆设。 它就是用来饮血的。 只不过是比我预想的要提早了些。 但世事无常,没可能什么事都按我的心思来。 更何况这样挑明了也好。 省着有人总是用蝇营狗苟的手段耽搁我护秦忠秦,让大秦入盛世而传!” “你是不是疯了?!能不能小声些。” 快步追上黄品,李信咬牙低声道:“知晓你心里有气,你又是个内里极为骄傲的性子。 可这些气话也不能在这说。 好在使团有错在先,可以借着当做调教遮掩过去。 你现在回宅院去,于重由我去斥责。” “斥责?”黄品勾了勾嘴角,语气依旧平静道:“您还是没懂,这并不是斥责的事,而是要牵扯到你死我活。” 目光瞥向行人肥,黄品慢慢抽出天子剑道:“不然您以为他为何那么干脆的下跪认罪。” 收回目光看向抽出的长剑,黄品缓声继续道:“谁敢逼迫我,我就要了谁的命这话可不是说说。 您也不必为我担心,更不用害怕我今后没法在朝堂立足。 眼下我若是都抗不过去,还谈什么以后。” 将抽出的剑身用力推回剑鞘,黄品将剑高高举起,向着四周环举一圈大喝道:“天子剑在此! 使团罪官罪吏还不拜伏见礼,当真等着斩掉项上人头吗?” 将身体正对向屋舍的屋门,黄品面色猛得一冷,继续大喝道:“国贼于重,若再不赶紧滚出来,别怪我不给你辩解的机会。” 行人重虽然气恼,可黄品手里拿着的毕竟是天子剑。 只能赶忙从屋内走了出来,并且对着举起的长剑毕恭毕敬地行礼。 不过行人重并不惧怕黄品,在行礼过后立刻气哼哼道:“于国,重与安登君为同僚。 于出使月氏,重又为安登君属下。 安登君言重为国贼,不知是何缘故。 此外,重若是国贼,那安登君为重上官,一样有辟罪之嫌。 岂不是安登君也为国贼。” 黄品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于重,冷笑两声道:“不愧是典客的行人,这一张嘴是真会说。” 向前迈了两步,黄品极具压迫性的低头盯着于重的双眼道:“出使月氏为大秦国事中的重中之重。 不得与外界透露半点消息,更不能里边还掺杂了来历不明之人。 从咸阳到九原这一路,你敢说使团里没有外人?” 于重虽然被黄品的气势压得有些发慌,但是挑他毛病这番说辞,他却认为抓到了漏洞,冷哼一声道:“左相与武城侯的家人在安登君眼中难道是外人? 还是说安登君认为他们是细作,会做出叛国之事?!” 黄品轻叹一声摇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给了你机会,但你没抓住。 虽然给的隐晦了些,也有让自己心安的意思。 但你跟行人肥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你是真的蠢。” 敛了敛感慨的神色,黄品面无表情的恢复大声道:“按律法,军中的大车尚且不能私用,就连运粮的车驾回途都不能拉人。 你觉得你让外人与使团一同过来,你敢说你没触犯律法? 此外,出使月氏之事,已经下了文书全由我来主事。 你们虽为使团,但却要受我节制。 想要说了算,也要等到了月氏,才可着你们来。 你们不但没见着我便擅自与月氏使臣相谈,更是胆大包天的做出决断。 你们是从哪来的勇气既触犯僭越之罪,又是哪来的胆子与月氏私通而损大秦巨利。” 看到于重脸色虽然变得有些紧张,却还有争辩的意思,黄品猛得转身看向使团的其他一众人,“是不是觉得我在故意找你们的麻烦,在给你们胡乱扣罪名。 可你们知道月氏王庭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又知道王女塔米稚在月氏有多大的分量吗? 更不想想他们为何在咸阳不应下陛下的要求,而偏偏与你们相遇便极为痛快地应下?” 黄品用极为蔑视地目光环视一圈,冷声爆喝道:“月氏王庭已经开始争夺王位! 王女塔米稚又是月氏最想传王位之人。 他们在咸阳没答应成为大秦的属国,没有别的缘由,就单单是不想不愿意。 甚至因此而敌视我大秦。 更打算收了大秦的厚赐,而不应下属国之事!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我晾了他们那么久之下,私自见他们? 你们什么都不想,就敢私自答应与他们一同去月氏? 你们就不想想你们不光是人去,还要带着陛下给的那些厚赐! 而那些厚赐要么出自陛下的私库,要么是来自于天下之民的民脂民膏! 把人给放走不说,还要损了大秦之利,除了通敌我想不出你们为何这样做! 说你们是国贼,有哪是错的! 斩杀你们又是不是无法可依!” 略微停顿了一下,黄品用冰冷地目光再次一边环视一众使团之人,一边再次爆喝道:“别说我不教而诛,谁觉得无罪现在就站出来。 若是说辞能抵得住律法,或是能说服我,便不治你们是罪!” 除了行人肥,包括于重在内的使团上下一众人早就被黄品的暴喝给惊得如遭雷击。 黄品的话音落下半晌都没人缓过来,更不要说开口反驳。 黄品抬头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色,决定不再磨叽下去,快步走到行人肥身前,冷声询问道:“于重认为他无错无罪,你觉得你有没有罪。” 面对这样的发问,行人肥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扫了扫还在呆若木鸡的一众同僚,行人肥终是扛不住黄品带来的压力与手段。 “属下认罪。” 扑通一声再次跪地应了一声罪,行人肥咬咬牙,冲着还在呆若木鸡的一众同僚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认罪! 安登君如此询问就是在给我等机会,若是再心存侥幸或是不服腹诽,按律法都该被斩!” 第216章 当众行刑 虽然有大山的阻隔,但是步入深秋的九原依旧是秋风凛冽。 入眼皆是一派枯黄之色的景象,也多出萧瑟与肃杀之意。 不过安登南城门与通往营盘间的路上肃立的人群不但丝毫没有悲秋感伤之感,反而个个神采奕奕,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而高兴的缘由很简单。 肃立于路旁的人要么是百学的人,要么是郿县迁徙过来的人。 前者,皆是修筑直道传舍与引领黔首表现出众的儒生。 后者,都是在族中学过诗书,也算是有些学识之人。 而前后两者之人,就在刚刚都被任命为九原各县的代县长,县丞,或是县庭各司主事。 能够学以致用,能够走上仕途,能够得到耀人眼目的黄品的信任与器重,又有谁能不发自内心的高兴。 不过相较于这些得以入仕的诸生相比,站在路旁一侧高台上的蒙恬与李信脸色却是异常难看。 “先封官吏,后斩重臣,这难道不是意气用事?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难道真想再次血流成河? 你就不怕这血最终会从你身上流出来?” 看到于重终是被从城内押了出来,原本气到不想与黄品再说半句话的李信,没能忍住心中的担忧,还是开口劝了一句。 “怎么又开始劝了,不是都已经解释过了。” 先是应了一声,黄品将目光投向被押来的于重,脸色平静道:“与您说过,我已经把命与大秦绑在了一起。 我心甘情愿当大秦的破冰之剑,剑断或是血流干了也在所不惜。” 李信语气带着恼怒道:“又拿这样的话压人。 况且你嘴上说是为了大秦,可你这样做谁能看出你是为大秦? 说句难听的,还不是为了与李斯怄气,对王离恼羞成怒才这样做的。” 黄品收回目光看向李信,歉然地笑了笑道:“您就不要说这些磨牙的话了。 人已经从城内押出来,再劝也没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 一直没做声的蒙恬在黄品话音刚落先是立刻接口了一句,随后竭力将难看的脸色变得平和些,继续道:“你若是气我让王离离开,我可以给你赔礼。 若是觉得李斯做得过分,我可以传信警告。 记得我与你说过,大秦不怕外敌,只怕自己人折腾。 现在人还没怎么样,收手还来得及。” 黄品同样对蒙恬歉然一笑,摇摇头道:“这事情与您有什么关系,是真来不及了。” 蒙恬眉头一拧,沉默了几个呼吸后,沉声道:“看在我的颜面也不行?” “我当然可以给您颜面。”举起天子剑对着蒙恬晃了晃,黄品语气变得清冷道:“但是它给不了您颜面。” 蒙恬被黄品的举动弄得有些气恼,将眉头拧得更深道:“你这样做明显是在公报私仇。 并且还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这手段既下作又狠厉。 于私,我是长辈,见了你做错事不能不管。 于公,九原也归属我的治下,更不能让此事发生。 你可以将于重治刑徒之罪,不可治以死罪。 这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对你下的命令。” 黄品对蒙恬又一次歉然地笑了笑,“于重与九原,与北境没一分的关系,您的下令不管用。” 见蒙恬的脸色猛得一沉,黄品轻叹一声抢先道:“您的心思我懂,也为您的大公无私感到敬佩。 但您不觉得这个公都让旁人占了去,到了我这全是龌龊。 您让我与人为善,可旁人对我有半点善意吗? 您要我两年内想尽一切办法将百学安抚下来。 办法我出了,该我做得也做了。 可轮到旁人出力的时候,那些吏师来了吗? 您总是话里话外让我以大局为重,该忍的我忍了。 可结果就是有些蠢货将我的隐忍当做了无能,您觉得他们会让我继续忍下去吗? 满满的恶意,您清楚的知道是什么事。 吏师也没有来,反而来的是家侄与家臣。 蠢货知道我手里握着天子剑都没有半分敬与惧。 不但擅作主张,还要将我的颜面狠狠打在地上踩上几脚。” 与蒙恬的目光相对视,黄品眼中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依旧用平静地语气道:“您清楚的知道我再往后退会是个什么结果。 若是真认为我是对大秦赤心之人,您难道不该去斥责对我使手段的那些人吗? 为何一定要让我去忍,一定要让我去承受伤害。 我知道您没有恶意,更不是故意为之,只因将我当成了亲近的后辈。 可越是亲近,难道不是越该护着我吗?” 挪开目光望向营盘的大门,黄品摇摇头继续道:“三个月前在辕门前您是当着三个人的面说的那些话。 可才过了多久,就有人忘得一干二净。 与您提起这个,不是要指责谁。 而是想要告诉您,不是谁都跟您一样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 黄品连番的发问以及那些说辞,让蒙恬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话没错,道理也确实是那个道理。 但就这么继续有来走回下去,且相互手段越来越烈,事情只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不管是谁最终遭了难,对大秦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 尤其是黄品,他对九原与北境太过重要,甚至有些谋划都是以黄品为支撑。 可黄品就算是为陛下的假子,又有天子剑在手,实职也只是个郡尉。 一旦被使手段调离了九原,吃亏的还是黄品。 在沉吟了一下后,蒙恬还是决定再劝一劝黄品。 “既然你知道我拿你当做晚辈,若是遇事怎么会不护着你。” 瞥了一眼已经快要被押到道路正中的于重,蒙恬面色一敛,极为凝重道:“我会给咸阳传信,今后对你定不会再有什么龌龊手段。 但你也要忍下来,于重更是杀不得。” 听了蒙恬的保证,黄品咧嘴笑了笑,“连杀于重您都不护着我,那还有什么事可让您护着的。” 收了脸上的笑容,黄品脸色一正,语气发冷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默契已经被打破。 而您,也没您想象中那么有分量。 那位唯一惧怕的就是陛下。 可即便如此,稍稍缓过来些就又使起手段。 如今满咸阳都在看着我的举动。 我争,尚且能苟活几年。 我退,就会立刻掉入深渊!” 目光分别看了看蒙恬与李信,黄品不再做任何解释。 一把抽出天子剑向前迈了几步,站在高台最前对着诸生大喝道:“大秦以法立国,又以法强国。 而为官为吏,有功则按法赐赏,有过同样按法责罚。 行人重的擅做主张,既触犯僭越之法,又有损国之大利。 轻罚轻惩已经不足以抵消他的罪过! 将获以绞刑以儆效尤! 你等今日起都是大秦官吏,当时刻警醒,勿以私欲而做出损国损民之事!” 第217章 对斗争习以为常的郿县老秦人 厅堂里虽然放置了不少灯盏,但碍于装着的是豆脂。 比不得牛脂烧起来明亮,且光线昏黄。 每个灯盏能照亮的地方都不大,且灯芯烧的硬了若是不挑一挑更显昏暗。 尤其是在顺着门缝进来的秋风吹动下,灯盏里的火苗不停摇曳。 而摇曳起来的火苗又使得光线变得朦胧曲折,使得厅堂有种虚幻飘渺的感觉。 连带着坐在厅堂里静等着黄品开口的十几位白、孟、西三氏族首更加疑惑。 白日里对行人重的绞刑,以及自觉地位悬殊,使得这些人不敢催促黄品,只能将目光投向白玉。 这些被叫过来的都是白婴叮嘱过可以信得过的三家之人。 总不能当做没看见问询的目光,即便是不想打断黄品的思索,白玉也只能轻声开口提醒,“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张嘴。 若是还有思虑不通的地方那就言语一声,大家再吃些茶汤等一等。” 将于重绞杀,意味着黄品已经站在了朝堂大多数重臣的对立面。 有政哥压着虽然不至于再次出现老秦人与关东士卿的大规模流血冲突。 但该有的护城河还是要挖的。 而他的护城河就是九原。 将三家子弟与诸生安排到各县,只是最基本的操作。 很多事情还需要可靠且有能力的人手去做。 黄品一直反复衡量屋子里这十几位的秉性与能力,看看每个人都适合做些什么。 但这十几个人毕竟太过陌生,只凭白婴之前讲谁是什么样的人,很难定下决断。 不过白玉突然间的开口,倒是让黄品有些释然。 这世上没几个天生就有做事极有能力的人,大多都是通过后天的锻炼才成为干才。 而且就以他的底蕴,也不允许他去挑人做事。 在白玉的话音落下后,黄品举起茶碗对三家的一众人歉然地敬了敬,“方才有些走神,不要介意。” 抿了口茶汤放下茶碗,黄品再次歉然笑了笑,道:“对于重施以重罪,算是我拖累诸位。” 听了黄品的话,比白玉大上十几岁的堂兄白野下意识的询问道:“于重擅做主张这是安登都知道的事,这算是什么拖累。” 其他人对黄品的说辞也是万分疑惑,纷纷开口附和。 没一个人觉得处死于重有什么不妥,更不知道黄品的歉意从何而来。 甚至是已经有人猜到或许会因此与朝堂上的某些人发生冲突,依旧觉得于重就是该死。 黄品面对众人的表现,算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在这些人绝对是他的拥趸,无惧于发生的纷争。 忧的是这些人的心思相对简单了些,根本没看透他这么做的目的。 这意味着这十几个人没一个是有战略眼光的那种人,独当一面怕是力有不逮。 心中纠结了一阵,黄品决定还是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能往深处想一些的,将话半挑明道:“按律法,确实可杀于重。 但这却不是根本,诸位可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屋内的一众人被黄品的询问弄得有些面面相觑。 觉得这么简单的问题,不应该从黄品的嘴里问出来。 西家的族长西武见没人应答,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道:“公子可是在担心不杀于重不足以震慑关东士卿? 会有人变本加厉,对九原进行打压?” 其他的一众人见黄品点头,正是他们不太敢确定的原因,原本因略微紧张有些绷紧地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并且笑哈哈的纷纷开口说黄品想得多了,这哪是什么拖累。 老秦人与关东士卿向来如此,真要是怕这个,那他们就还窝在郿县不出来了。 黄品被一众人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十几号人居然都能琢磨明白,那白玉还怎么觉得三家没有可用之人。 “你确实想得多了。” 白玉看出了黄品的疑惑,先是跟三家之人一样说了一句,随后抿着嘴轻笑两声,继续道:“自商君起,老秦人与关东士卿向来是此消彼长。 要么是老秦人占据高位,要么是关东士卿占据高位。 老秦人再次出来,势必要与关东士卿相争,死上些人是再正常不过。” 不等黄品应声,西武笑眯眯地接口道:“眼见着半年才开始生了龌龊,已经出乎了各家的预料。 各家迁到九原,就不怕再与朝堂上的关东人生了龌龊。 有陛下在上边,又有你为郡尉,还能把各家的人都给使手段要了性命? 只要老秦人不死绝,有个十年二十年,肯定有子弟能以军功再次立于朝堂。 公子万万不可有拖累了我等的心思。 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想怎么对付关东人也只管安排。 毕竟公子心思可不差,我等只管照做就好。” 听了白玉的解释,以及按白婴所讲性格最优柔的西武的这番说辞,黄品既倒抽口凉气,心中又感慨万分。 跟关东士卿死磕是刻在老秦人骨子里的。 能看清他的做法,完全是出于朴素的辩证思维。 而这种思维只能是这些纯老秦人才有的。 王离没有,李信没有,涉间同样没有。 不然根本就没法能在朝堂立足,早就被关东士卿给打压下去。 这也难怪李斯会那么紧张,稍稍有机会就顶着政哥的压力使手段。 但老秦人这股狠劲与朴素劲,倒正是他现在需要的。 既然都做好了因斗争而死的准备,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琢磨到这,黄品对处死于重患得患失,以及蒙恬与李信因分歧而带来的郁闷心情消散的干干净净。 黄品先是满带笑意的对西武点点头,随后神色一正道:“之前确实是我想的多了,现在说正事。 朝堂上的事不提,大秦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今后少不了兵戈相争。 这对大秦而言是个危机,但对老秦人而言同样是一个机会。 不过为了更稳妥一些,需要借助一些外力。 您恐怕不能留在九原,而是要伴在胡女塔米稚身旁。 助胡女登上王位后,与儒者许秋车,尚书林长留于月氏。” 西武疑惑地皱起眉头,询问道:“前往月氏倒是没什么。 可我伴在胡女左右,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很简单,就是看着她。” 见西武露出错愕的神色,黄品摆摆手继续道:“当然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您是三家最擅经商的,智谋也是翘楚。 要看着胡女往重商的路上走,也要时不时与她言重商的益处。 更要将她的所作所为时不时的传信给我。” 西武想了想,咧嘴笑了笑,“明白公子的用意了。” 对着西武微微颔首后,黄品将目光看向其余的一众人,“你们也都闲不下。 九原准备在卑移山以西之地立县,既然是屯田卒,当然要前往新立县地。 抽出二十至三十半数青壮,后日跟着一同启程。 到了立县时再仔细安排。” 第218章 李信对蒙恬的发飙 同样的灯火摇曳,李信与蒙恬以及儿子李超同样的相对而坐。 可李信宅院厅堂内的气氛却与黄品那边截然不同,说是愁云惨淡都不过分。 三人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茶汤,除了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信与蒙恬是发愁黄品把于重给杀了怎么收尾。 李超则是硬被李信拉着凑数,根本不想与父亲和蒙恬坐在一起。 以他的分量根本没资格开口说话,更没资格对收尾的事情进行安排。 最主要的是,他同样认为于重必须杀,不然今后九原势必要乱套。 李超可谓是如坐针毡。 直到茶汤再喝不下去,也实在忍不住再枯坐下去,李超先是瞄了一眼李信,随后小心翼翼道:“明日还要忙着粮草的事。 父亲与世伯若是无事吩咐,我便先下去歇息。”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说是无事?” 李超的开口仿佛是点燃了火药桶,李信瞬间先是怒斥一声,随后一拍案几道:“黄品与你亦师亦弟。 你不想着如何化解后续的祸患,就这么打算甩手不管? 真是长了一颗狼心,没半分的兄弟情义。” 李超脸颊抽动了几下,苦着脸没敢动道:“不是我甩手不管,是我想管也说了不算。” 李信冷哼一声,又一次拍了下案几,一扬粗眉道:“不知道轻重地玩意儿,既然想出办法还磨蹭什么。 赶紧仔细说说,若是敢敷衍看我不收拾你。” 李超轻叹一声,心中嘀咕一句就知道这样,起身站起向厅堂的大门挪了挪。 看了眼投过来目光的蒙恬,又瞄了一眼李信,李超清了清嗓子,语速极快道:“办法简单的很。 于重本就犯了律法,若是真先出使月氏,那些赐品一定会打了水漂。 只是死他一个,没牵连他的族人,到了九泉之下他都该偷着乐。 况且监御史也是黄品兼着,也轮不到您与世伯给下定论。 是不是有罪,或是以后怎么样,更不是九原与北境能决定的。 若是真要做些什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传信给陛下就好。” 说完自己的看法,李超先是呲牙笑了笑,随后边拔腿往外跑,边头也不回的大声道:“该说的都说了,不陪着您跟世伯啦。” “你个混账东西,这办法还用你说?” 见李超跑得飞快,李信略微欠身呵斥一句便重新坐好,并且看向蒙恬,“就这么枯坐着屁用不顶。 眼下唯一能做的真如超儿说的那些废话。 给陛下的信,是你写还是我写。” 蒙恬摩挲着茶碗重重一叹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我都得写。” 李信翻了一眼蒙恬,“这会儿知道都要写信了。 于重带人到安登那日你就该言语一声。 等我派人将他们关起来,什么都晚了。” 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用力将茶碗墩在案几上,李信语气带着自嘲道:“你我两个都窝在安登,居然还能出了这样的纰漏。 这消息传回到咸阳,估计能让朝堂上的有些家伙把牙笑掉。” 略微等了等,见蒙恬只是皱着眉头盯着茶碗,没有要接茬的意思,李信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别装傻,是你我出的纰漏,这事就得你我来扛。 你若还是温温吞吞的在那和泥巴,别怪我明日就回咸阳。 宁可不要陇西侯这个侯爵,也要去求陛下要来北境上将军的位置。” 想起黄品白日里对蒙恬的质问,李信越发气恼,嘴下丝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嘴上说的好听,护着这个护着那个的。 可实际上黄品说的一点没错。 出了事你不去弄祸首,就知道可着自己人压。 你就是这么做上官的?就是这么做长辈的? 不怪蒙扩都不愿在你帐下做个父子兵。” 蒙恬敲了敲案几,无奈的对李信道:“你在九原别的没长进,唯独这张嘴现在利索的厉害。” 正了正脸色,蒙恬沉声继续道:“这事情咱们两个谁都不能扛。 超儿说的一点没错,这事能护着黄品的只有陛下。 你我就将事情原原本本传信给陛下就可以。 真把于重的死揽过来,轻则出现结党相争,重则又要血流成河。 大秦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李信听了蒙恬的话,胸膛开始剧烈起伏起来,脸色也涨成了血红色。 竭力压了一下怒火,李信阴沉着脸道:“李斯一点颜面都没给你留,你还在想这些? 况且就是因为你平日里的温吞,才出了于重这件事情。 再这么一声不吭,李斯一定会变本加厉,指不定还要出第二个于重,第三个于重。” 蒙恬对李信摇摇头,“知道你爱才惜才,可有些事情你能不能往深里想些。 有你我在上边顶着,根本不必担心李斯能将手伸进九原。 他这样急迫的目的是什么。” 李信眼睛猛得眯了起来,对着蒙恬一句一顿道:“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居然还怀疑他有反心。 看来你在朝堂上真是待的久了,心也跟着脏起来了。 只顾自己得利,不顾他人死活。” 蒙恬气得端起茶碗要扔过去,但是随即又放下,目光在案几上扫了扫,见没旁的东西,将腰间挂着的印带摘下来扔向了李信,“他所做的事情几乎没对你我有任何隐瞒,我能是那个意思? 是想一想他在防备谁! 眼下于重这件事情虽然大,可却有陛下护着。 李斯胆子再大也不敢再继续使手段。 有陛下在,就不需要你我站出来。 需要你我站出来之时,那是在将来。 可不弄清那小子杀于重的真正目的,今后不知道还要出多少这样的事情。 有些话我不说你也能明白,真这样下去,将来你我站出来又能如何?!” 李信不为所动的同样摇摇头,“是你还没搞明白状况。 就是因为你的温吞,你的瞻前顾后才让那小子不得不这样做。 方才说了,你我两个大活人都窝在安登,居然还能出了这事。 你觉得那小子还会指望着你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不用这个手段去震慑,难道要等着李斯一点一点往九原安插人手? 你不要忘了,李斯现在与王离已经勾在了一起。 九原与北境又为一体。 他这个时候不杀于重,今后就要直接与王离翻脸。 李斯加上王离一同算计他,你让他如何应对? 即便我有心护着他,可我离开朝堂那么多年,面对他们两个我能次次都护得下来?” 将蒙恬的印带丢还回去,李信起身道:“想知道他的目的,那就现在一同过去问。 问过后,若你还是这样的打算,那你我的道将不相为谋!” 第219章 黄品的担忧 雪花向来比雨滴喜人的地方就是象征洁净的白色以及好似轻如花絮般飘舞的样子。 不过这只局限于雪势要稍微有些规模的情况下。 尤其是半戈壁半草场的荒凉旷野,细小且不够密集的小雪飘落下来,顷刻间便与滚滚的黄沙搅在一起。 半黄半白的颜色,没一丝洁净地样子,也没一分的美感。 端坐于马上前行的黄品,心情与落错了地方的雪花一样,极度的不美丽。 心情的不佳的缘由很简单。 并非还在纠结于安登发生的种种事情。 而是飘舞的雪花不但落错了地方,还落得不是时候,更准确来说是落得有些早了。 提早下雪就意味着提前进入了寒冬。 祈福塞与月氏北大门大泽间的千里征途,势必要受到气温的影响。 对于行军打仗而言,再细微的影响也有可能波及到胜败。 而打仗的胜败,则是胜则生,败则死。 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残酷。 刨除这些,这一次也是黄品真正意义上的领兵打仗。 李信虽然一旁跟着,但更像是护道人的角色。 至于涉间,黄品不敢指望也不想指望。 王昂则是更不用提,打仗虽然脑子会变得智商在线,但还是过于简单粗暴,甚至是牵扯到玄学。 与其从王昂那得些有用的建议,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地琢磨。 终是还要靠他自己,再连带着对这一仗太渴望打胜。 黄品心情不好的同时,也倍感压力大增。 琢磨起事情来,脸色自然略微有些阴沉。 “天阴,你小子的脸怎么跟着一起阴。” 侧耳听了听大军马蹄沉重的扣地声,李信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道:“已经快十年了,你小子不要扫我的兴。 少在那里拉着长脸,有什么不痛快赶紧说。 不过与你先说好,于重那事你就不要再提了。 连喊带吼外加威胁的让他在传信上写些偏帮的说辞已经极为不易。 还有蒙扩是之前你主动要来的,他对你不服我可说不上话。” 李信的话说的极没营养,黄品只是抬眼翻了一下并没有吭声,继续琢磨着杀鸡儆猴的这一仗怎么打才能更稳赢一些。 “哎,还来劲了是吧。” 见黄品没理会自己,李信拨马向黄品靠得更近了一些,撇着嘴继续道:“我打了不知道多少仗,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 可唯独到你这,见你阴沉着脸心里就打突突。 你要是又有什么幺蛾子,赶紧提早跟我说。 再弄一出于重那样的事,我可真要受不住。” “您能不能不要张嘴闭嘴的总是提于重。 知道您是不赞同我的做法,但却还是站在我这边。 小子心里感激着呢,没见把大兄都给叫上。” 眼见着李信开启碎碎念模式,再仔细思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黄品先是开玩笑的吐槽一句,随后仰头看向天空道:“大漠下雪虽少,但却并不稀罕,更是有雪势极大的时候。 即便是有您跟着,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拔兰部别说是不能一战而灭,打得半半磕磕都算输。” “你阴沉着脸就是因为这个?”又气又好笑地对着黄品摇晃了几下马鞭,李信一脸傲娇道:“你总说我是做过大将军的人,难道连灭个胡部还做不到?” 李信的骄傲与自信并不是来自于过往的战绩,而是源自于对归附胡部的了解,以及不下数十次的推演。 涉无疾虽然年岁大了些,于安置胡人上体力有些跟不上。 但也正因为年岁的缘故,做事很有章法也很有手段。 传信上虽然只是提醒他要再次仔细甄别各部,没有言明九原对各部的谋划。 但涉无疾还是多少猜到了些九原方面的用意。 立刻改变以往对待归附部族的常规做法。 从最小的部族开始,将各部族长再次召集过来。 一路向上或是以利诱之,或是旁敲侧击,或是连蒙带唬地威逼。 硬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将各部真正的心思都给摸了个七七八八。 归附过来的这二十多个部族,有九成九说的是实话。 但就那一分的假话,或者说是模棱两可的说辞对北境最为要命。 各中小部族眼下确实是打算投靠大秦。 毕竟弱小就是原罪,肯定要跟着一个大势力混。 至于哪个势力无所谓,给谁送上马匹牛羊都是送,只要部族能够延续下去就可以。 但唯独最大的部族拔兰部,对于眼下的归附都并非是真心实意。 而且拔兰部还是后于各部进行的归附。 通过各族长的只言片语,以及之前的大战,涉无疾推断出拔兰部这样做大概有两个用意。 一是通过假子归附,将先前王离率领偏师虏获的族人给要回去。 二是拔兰部与匈奴的关系极为紧密,且与大秦算是结下了死仇。 有极大的可能伺机随时要给秦军致命一击。 有了这个推断,涉无疾第一时间就派人加急给九原传信回去。 而李信与黄品的目的是杀鸡儆猴,就算不是假意归附,单是有摇摆的意思就够用。 突然间蹦出来的拔兰部,李信不但认为涉无疾推断的没一点错处。 在没开战之前,拔兰部更是乞伏山的霸主。 其余归附的中小部,之前都听令于拔兰部。 单单就这一个理由,拔兰部就得灭掉。 而且拔兰部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占了距离卑移山虽然不是最近,但也并不算远,且是最大最好的一片草场。 这要是不将长剑刺过去,李信觉得都对不起拔兰部的愚蠢。 外加如今的拔兰部虽然满打满算还有万人的规模。 可青壮在去年冬日的时候被涉间给打得差不多了。 逼迫着其他部族的族长一同将拔兰部的族长斩杀掉。 拔兰部就已经算是彻底被灭掉,逃都没地方逃。 更何况这次动用了两万五千的左军。 别说是下雪,就算是下刀子,这仗也是手拿把掐的赢。 黄品同样知道李信的自信来自于哪方面。 但是眼下虽然是下的小雪,可已经下了半天,天却还是依旧阴沉。 没人说的准接下来会下多久,雪会不会越下越大。 更说不好接下来到底是冷空气继续顶下来,还是暖气流会占优,雪停以后恢复到之前深秋的温度。 而考虑到卑移山以西再没有什么大山阻挡,黄品更倾向于天气会持续变冷。 秦军的冬衣并不算有多保暖,像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披风都没多少人置办,皮革质地的就更不用说。 短时间能捱得过去,时间久了大军绝对受不住。 而除了人不行,打仗用的装备也会受到影响。 不管是弓还是弩,热胀冷缩之下很难拉得全开,甚至是拉不开。 直接抵消了大军的一大优势。 再加上胡人对地形更了解,对抵抗严寒也更有优势。 这仗弄不好就要翻车。 在李信极为自信的话音落下后,黄品还是对其摇了摇头。 第220章 改变计划 李信被黄品摇头的样子给弄得哭笑不得,摇晃着马鞭道:“你是真不给我颜面。 既然连我你都不信,那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品没急着应声,目光跳过骑军望了望长长的车队驮队,又摊开手心感受了一下渐起的西北寒风。 紧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黄品猛得勒马停下道:“计划得变一变,不能按原来的走。” 看到李信的脸色骤然一变,黄品将之前的担忧赶紧给解释了一遍,随后指向车队道:“此次带的物件也有些多,再这么慢吞吞下去,肯定会影响到大军。” 李信在政治上或许迟钝了些,但在领兵上堪比半开挂那类人。 如果当年不是受了大秦内部问题的拉扯,国尉的位置肯定是李信的。 更何况几十万的秦军都能摆弄明白,眼下的这个小场面更是不在话下。 虽然没有对涉间的左军以及黄品带领的郡兵下过什么命令。 实际上从头到尾都在紧盯着,各种有可能突发的状况更是全都提前做过预想。 而黄品担心的天气这种重要的因素又怎么可能会忽略掉。 之所以没放在心上是这次辎重虽然没提前送往祈福塞,但在安登做的准备却十分充足。 加之安登距离祈福塞只有二百里,即便辎重走得慢些,四天的时间也足以到达。 只要到了祈福塞,大军就不必再如押送辎重时那样慢吞吞。 带上半月用的乌炭与压缩的军粮,能在祈福塞与拔兰部的草场间来回奔袭上好几次。 就算下了大雪又何妨,一共就一百多里路,爬也能爬过去。 而且大军走起来费劲,胡人逃跑时也一样难。 最主要的是按计划还要在祈福塞使手段,没必要担心更没必要去多琢磨。 不过没必要不意味着对黄品的担心嗤之以鼻,反而十分欣赏欣慰。 靠近黄品勒马后,李信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道:“为将之道在乎一心,临机应变不可端倪。 你能思虑出这些,证明你没执于兵书上的陈言,没读成庸书。” 望了望车队,李信用马鞭拍了拍肩头上的落雪,对黄品扬了扬下巴,“你是想扔下车队与驮队? 可这样一来,祈福塞那边的谋划就顾不上了。 别忘了你最终的目的是月氏。” 见李信只是通过只言片语就猜到他的打算,黄品呵呵一笑,由衷的夸赞道:“不是要跟您争,其实郡尉最适合您。” 见李信撇起嘴,黄品收了笑容道:“只不过是先打拔兰部,后让塔米稚动手。 只是调换一个次序,耽误不了这个谋划。” 李信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是你第一次领兵,不好驳了你的心思。 且先灭了拔兰部也能起到震慑与杀鸡儆猴的作用。 不过除了天寒以外,还有其他的缘由吗?” 想了想,李信先是派人去叫涉间与王昂和蒙扩等人,随后对黄品继续道:“这仗怎么打相差都不大。 只要你能从中得了益处,我都能依着你。 但是左军毕竟是左军,这样更改计划,总归是要与涉间和屯军解释一下。 将人都叫来一并说了,省着你再费一遍口舌。” 黄品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 他与涉间的关系虽然有些尴尬,但人家毕竟是主力。 九原郡的军卒想要获取功勋,少不得要人家配合。 至于涉间等人会不会赞同他的想法,黄品也并不担心。 李信同意随他折腾,事情就已经定下一半。 涉间又对他算得上了解,在对外上没理由反对他。 毕竟谁都不会嫌功勋多的咬手,能稳妥一些是一些。 而除了天气这个缘由,黄品还有一个极为笃定说服涉间等人的理由。 这个理由就是利益。 战时经济与和平时期的经济截然不同。 一旦开打军队就是个无底洞,各个行业全都要围绕着战争去运转。 想要弥补这种天文数字般的消耗,只能取得胜利从败得那一方找补回来。 左军与九原郡的郡兵相加有三万之数,其中骑军占了九成。 人吃马嚼的光一天米粮就是平常的三倍。 少奔袭一天或是少打上一天,至少能省下一千多石的米粮。 看着一千多的数字不太大,但那是计量单位比较大,换算成斤的话要乘上一百。 而且前提是至少,如果战马的马力消耗的过大,小米与豆类的精粮还要翻倍。 提前将拔兰部灭掉,将省下的米粮换做功勋给下去,没人会拒绝这么香的安排。 此外,直接对拔兰部贴脸开大还能避免真遇到严寒天气时造成的非战斗减员。 左军是精锐极为金贵,黄品对九原的军卒看得更金贵。 真有人被冻死冻伤,心疼自不必多说,更是觉得窝囊。 对于这一点,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在涉间与王昂和蒙扩几个九原郡的都尉过来以后,黄品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道:“这雪来的有些早,雪停后极有可能骤然变得极寒。 将士们的冬衣可还是去年下发的,我担心袍泽扛不住。 因此我不打算先去祈福塞,而是直接入戈壁斜插拔兰部。 先给袍泽们一人弄上一身皮衣,或是羊皮披风。” 涉间对这个提议虽然感到意外,不过心中盘算了一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妥,点点头率先开口道:“从祈福塞到卑移山还有二百多里的路,再加上到拔兰部的一百多里,已经超过了四百里。 此时入戈壁斜插过去,怎么也能省个一百多里,至多三天的工夫大军就能赶过去。 这个安排算是妥当。” 顿了顿,涉间先看了看李信,随后对黄品带着深意继续道:“如何谋划是九原的事,我只管带兵听吩咐。” 黄品没想到涉间会在这个时候说了带有倒向性的话。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也说不上有多高兴,只是对涉间点了点头。 一旁蒙旷见更改计划就要这么拍板定下来,皱着眉头道:“这样奔袭左军肯定是没问题。 可郡兵不能与屯卒相比,恐怕这三百多里路不好跑下来。 拔兰部又不会跑掉,我觉得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去打为好。” 蒙旷是黄品在北河作坊闭关时赶到的安登。 并且被李信直接安排接替黄品到安登塞做了安登都尉。 待黄品回到安登,又出了一系列的事,待调集安登塞的郡兵时两人才有了交集。 出于看不惯黄品在父亲蒙恬与李信面前极为臭屁的样子,蒙旷对黄品的感观并不好。 几次交谈下来,都是一副倨傲的样子。 黄品对蒙旷的心思多少能猜到些,而且二十岁的年纪正是跟泰迪一样动不动就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性子。 对待蒙旷不用讲什么道理,只要用个激将法就管用。 听了这个提议,黄品故意不屑地笑了笑,“哪处的郡兵跑不下来? 安登塞的? 若是这样,那你这个都尉太不称职,且没一点武人的恒心。 若我还是安登都尉,就是屁股磨烂露出骨头也咬牙跟上去。 不过看你的年岁尚轻,即便得了上将军的家承,这样的奔袭也难以做到。 既然你开口,总要给上将军和颜面。 你可以带着安登塞的郡兵与郿县过来的屯田卒押着毕勒葛赶往祈福塞。” 顿了顿,黄品扭头对看热闹的李超道:“去告知许先生,让他带着儒生抓紧准备,一同与大军奔袭拔兰部。” 第221章 塔米稚有受虐倾向 三百多里路对于准备充足的骑军而言,并不算是多远的路途。 但进入戈壁后的气温,或许原本就比戈壁交界处低,或许是冷空气提早地侵入,与黄品预想的相差不大。 虽然没有极端地寒流,但夜里的温度黄品估计达到了零下十五六度左右。 好在北山那边的焦炭一直就没停止炼过。 即便是露天宿营,只用幔布简单围个避风的布墙,焦炭带来的热量也能避免将人冻死冻伤。 当然也仅仅是不被冻死冻伤,根本谈不上暖和。 不过这对于军卒而言已经够用了,野外奔袭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满足。 而且在戈壁行进两天后,踏上卑移山正西的大漠,低温也相对得到了缓解。 稍微暖和些并不是温度上升,而是源自于这里的地势。 除了沙漠,这里还有起伏地丘陵、滩地、甚至是大大小小数目众多的湖泊。 而有丘陵又有水,自然就会长草。 有些丘陵地高度已经相当于一座矮山,背风露营外加能够割到枯草,自然要暖和许多。 如果单看光秃秃的一片,让人感觉好似与九原没太大的区别。 这样的地势与环境,有些出乎黄品的预料。 他想到过这里会比后世时的生态环境要好,但没想到会强上这么多。 死党家所在的杭锦旗都跟这里没法比。 途经两处小部的草场,都比杭锦旗的草原公园面积大。 也难怪后世有人写文章认为汉朝时期的匈奴人比汉人的日子过得好。 这帮家伙居然连大片大片的绿洲都不稀罕。 可以想见目前被月氏人控制的居延海那边该是个什么盛况。 即便是千里之间还有半数的沙漠,这样的生态环境对九原而言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利好。 商路只要一开通,月氏再怎么挣扎都没用。 “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看到黄品的目光从篝火挪到自己的身上,塔米稚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轻声询问了一句。 往黄品的身旁挪了挪,使得两人挨得极近,塔米稚拿起羊皮披风盖在了两人身上,继续道:“虽然冷了些,可大战前的欢愉……” “你若是想挨巴掌就继续坐在这。” 脸色平静,但内心一万头草泥马狂奔的黄品打断塔米稚没下限的献媚与献身,冷哼一声道:“与你说最后一次,陇西侯那都是说笑话。” 看到塔米稚脸色满是失望与幽怨地向旁边挪了挪,黄品眼角跳了两下。 难怪后世小日子的小电影里有那么多受虐情节。 有些小娘皮是真有这癖好。 塔米稚虽然有表演的成分在其中,真正的目的是以色侍人满足她的要求。 可一个人眼中的目光再怎么掩饰也会露出些端倪。 塔米稚就算受虐的心理还没那么严重,但怎么看都有那种倾向。 而且可以断定斯德哥摩尔综合征肯定是没跑了。 估摸着再怎么骂,塔米稚都不会往心里去。 甚至斯德哥摩尔综合征的病情反而会越病越重。 十有八九已经用不到拿拔兰部对其杀鸡儆猴。 但人已经带着了,且为了稳妥一些避免塔米稚是影后级别的演技,既要按原来的计划进行,又得尽量将其当做自己人。 想起居延海已经下意识的看过去,总不能把人就给那么晾着。 不过为了不再让塔米稚做出一言不合就打算脱裤子的举动,黄品立刻转移话题道:“货品都是挑得上好的,干荼菜也装了不少。 大泽与祈福塞之间又有不少草场可做路上休憩之地。 待开春时,马匹牛羊你觉得能不能给送过来。” 见黄品呵斥过后,没有不理会自己,塔米稚脸上的幽怨瞬间褪去,眯起眼睛笑了笑道:“只要大泽那边的部落没有遭个白灾,按路途算肯定可以赶过来。 不过数目实在太多,途经的草场都有主人,没人愿意冬草被啃食。 若全由大泽的部族准备干草,恐怕开春的时候难以赶过来。” 顿了顿,塔米稚捏了捏披风的衣角,语气既带着忐忑又略微带着兴奋道:“您既然打算让我做月氏的王,其实没必要等着王城那边传回消息。 东西两处大泽的草场不比撑犁山下的草场差到哪里。” 说到这,塔米稚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开口继续道:“如果我能掌控两处大泽,就相当于握住王位的三成。 再有您与麾下勇士的助威,王位必将唾手可得。” 黄品没想到塔米稚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这相当于直接与河西那边的月氏人掀桌子。 而将居延海拿在手里,相当于直接堵到了月氏人的内院门口。 从战略地势来看是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再将其与九原当做一东一西两个犄角,其间千里方圆的半沙漠半草场的卑移山以西之地也将真正掌控在大秦手里。 这么大一片土地,不用开发垦田,只当做牧场对大秦而言都极为有利。 但问题是真这样做了,河西就没法再用经济的手段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谋划过来。 漠北那边还等着去搅和,与河西的月氏人再针尖对麦芒起来,就算将剩余的左军调过来也不够用。 可以说与最初的打算有些本末倒置。 不过能立刻吃下一口超大的蛋糕与等上几年而得到不确定的好处相比,还是极具诱惑性。 低下头盘算了一阵,黄品看向塔米稚,故意不屑地笑了笑道:“你对王位太急了。 而且用身体来做交易也太明显,虽然事实就是这样,可我还是不喜欢。” “您误会我了。” 先是急着应了一句,塔米稚俏脸上带着理所当然道:“与强大的秦国相比,我并不算什么。 可这世间又怎么能有第二个秦国。 而且月氏将会是紧随秦国之后强大部族。 我身为月氏的王,怎么可能寻个懦弱的男子。” 眼中的目光中透出异样地神色看向黄品,塔米稚略微歪头道:“只有您这样的强者与智者才配拥有我,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女奴。” 轻轻叹息一声,塔米稚的语气带着委屈与幽怨继续道:“塔米稚这个名字按秦话来说是美丽与漂亮的意思。 我在月氏是公认如花般最美的女子。 可再美的花朵,有花开便会有花落。 若您迟迟不愿采摘,只能等着凋零。” 第222章 李超的主意 塔米稚的跪舔让黄品脑瓜子嗡嗡的。 骂吧,怕病情更加严重。 现在敢在篝火旁盖上披风,以后指不定就变本加厉到当着白玉的面弄这一出。 不回应,又相当于默认,更助长这小娘皮的这股妖风。 嘴唇来回动了几次,黄品始终组织不出个两全其美的说辞。 好在远处逐渐出现了竖立起来的纸制灯笼。 这意味着已经离子时不远,有军卒开始起来做准备。 “是不是交易你自己心里清楚,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强者与智者,只是大秦的边臣而已。” 看到塔米稚一脸不信且愤愤不平的样子,黄品觉得自己嘴是真欠,非说这些臭氧层干嘛。 起身先借着传令九原的郡兵开始起身做准备,随后边走向李信那边,边对塔米稚道:“准备夜袭击了,不要再有歪心思。 而且谁是真正的强者,待会儿你会见识到。” “人家都把披风盖上了,你就又这么给拒绝了?” 抬起胳膊让李超儿给穿甲,李信朝着走过来的黄品先是怒其不争的斥责了一句。 随后皱着眉头朝着黄品的下三路扫了扫,压低声音道:“该不会是你的势起得不够吧。” “您能要点面皮吗?就那么爱看那事?” 翻了一眼李信,黄品同样抬起胳膊让提着袋子过来的黄静给披甲,故意只说半截话道:“塔米稚比我们想的还要聪明。 让她在祈福塞对毕勒葛动手,她居然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嘿嘿一乐,黄品半认真半玩笑的继续道:“而面对这个办法,我真有些心动。” “要么就把话说全,要么就别说。”扭头瞄了一眼系好的披搏,李信对黄品不满的继续道:“你连什么办法都不说,我怎么应你的话。” “就是先跟您言语一声,省着你总往男女那点事上扯。” 低头让黄静给套上胸甲与裙甲,黄品望了望孟西与王昂那边,收了说笑的心思沉声道:“这并不是随口与您说的。 只是眼下大战在即,不想让您分心,待收拾掉拔兰部再与您仔细说。” “我看你就是存心的。”跳动了两下检查甲胄的紧实程度,李信将目光望向西南道:“离着拔兰部有三十里。 最快也要走上一个时辰,况且拎冲阵前还要休整一下。 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功夫,有多少话还不够你说的。” 同样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甲胄,黄品摇摇头道:“确实是够说,但问题是您要跟着宝鼎一起冲阵。 十年前您再猛,那也是十年前。 您只能有两个选择,要率先冲阵,那就养好精神。 要想听塔米稚的办法,那就跟我在后边一同压阵。” 李信斜了一眼黄品,扬着粗眉道:“愿说不说,当我愿听是怎么着。 我憋了十年,好不容易再次有提铍的机会,就算是天大的事都得往后让。” 将目光看向跟着许秋车聚到一处的塔米稚,李信从袋子里抓了一把精料边递到战马的嘴边边对黄品撇着嘴不屑道:“真拿我当憨货诓? 胡女就跟在后边,路上你能什么话都往外说?” 待手里的精料被战马三两下给吃掉,李信拍了拍手,翻身上马边走向宝鼎率领的重骑边对黄品摆了摆手,“你自己琢磨吧,待想说的时候再来与我说。” 望着李信的背影,黄品郁闷的咂咂嘴。 之所以故意说半截话,就是不想让李信跟着一同冲阵。 他现在最能信任,且唯一能放心信任的就这么一位大佬了。 夜袭的计划即便来回推算的再缜密,可危险性同样极大。 上一次他跟王昂能取胜,得益于装备上有了代差,且冲阵的体量小。 为了验证重骑的威力,宝鼎是与孟西的五千骑军率先从正面冲击拔兰部的驻扎地。 夜里真有个闪失从马上掉下来,肯定是没一点生存的几率。 黄品打算想尽办法也要将李信给留在后边。 可还是低估了李信对战阵的渴望,最有希望的办法居然都没上钩。 看了看一旁跟个没事人一样的李超,又看了看从白、孟、西三家挑选出骑术相对过得去的子弟组成的新短兵。 黄品先是对黄静叮嘱一路护好塔米稚与许秋车以及一众儒生,随后抬手拍了一下李超的头,“你是木头吗,就那么看着你阿翁不听话非要冲阵?” 李超摊摊手,既委屈又无奈道:“阿翁什么样你不知道?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能做得了阿翁的主。 别忘了我是能挨打,并不是能打。” 走到大黑马跟前翻身上去,黄品先对李超扬扬手示意赶紧上马,随后想了想道:“既然你抗打,那咱俩就打个配合。 待冲阵前我负责把你阿翁给拦住,你负责抗住怒火。” 刚抬脚准备踩上马镫的李超差点一个趔趄摔到马肚子下边。 稳了稳心神重新踩镫上马后,目光无比幽怨地看向黄品道:“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就直说。 咱俩真敢把阿翁给拦下来,你是没什么事。 可阿翁绝对会一铍刺向我,丝毫不会手下留情。 你可别坑我了,换个法子吧。” “虎毒不食子,你阿翁怎么可能会要你的命。”挥手率先跟向李信,黄品压低声音道:“就按这个来吧,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最稳妥。” 李超眼角狂跳道:“那是对你最稳妥,你真想这么干,那我负责把阿翁扑下来,你负责按住他。” “你可真有出息。” 对着李超吐槽了一句,黄品皱起了眉头。 他还要领着蒙扩等两千多的更卒压阵,李超如果不配合,还真不好快速将李信给拦下。 毕竟李信身旁的短兵都不是吃素的,能毫无防备的就他们两个。 “你就别费心思琢磨怎么拦下阿翁了,什么法子都不会管用。” 见黄品陷入了沉默,跟过来并行的李超劝了一句后,语气带着嫉妒道:“也不是没办法。 你比我这个亲大儿更似亲大儿的最受阿翁喜爱。 你若是亲自往前冲,阿翁肯定会反过来拦着你。” 听了李超满是醋意的话,黄品眉头挑了挑。 这个主意居然不错。 这样的反向操作,李信肯定吃这一套。 想到这,黄品给李超丢过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是认识你以来,你第一次出主意,也是极为靠谱的主意。 少年,你的未来可期,我很看好你。” 与李超皮过两句后,黄品笑吟吟地磕了磕马腹,加紧追上李信。 第223章 重骑之兵,有进无退! “你也要冲阵?” 上下扫了扫黄品,李信猛得一击掌,语气带着欣慰道:“武艺已经不差,体魄又壮实了许多,就该上阵施展施展。 待会儿你与超儿就伴在我左右,即便有险事我也能照应。” 黄品有些傻眼,这剧情不对啊。 看了看同样一脸惊愕的李超,又看了看脸上既带着欣慰又带着得以笑容的李信,黄品指了指身后短兵举起的两竖排纸灯笼道:“您真同意我冲阵? 可这样一来,将旗也要跟着一起动,这不得乱套了?” 李信瞥了一眼灯笼,摆摆手道:“夜袭一旦打起来,将旗用处不大。 咱们只管把拔兰部的营帐给犁上一遍,旁的活计给三面围堵的涉间。” 听到已经有马蹄声发出,李信将目光挪到北边的方向,摸了摸短须继续道:“涉间那边已经动了。 他的圈子兜得那么大,你觉得能看得到你的将旗? 让蒙扩在在后边看着,不要有那么多顾虑。” 黄品对李信的随意险些暴句粗口出来。 另外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李信对上阵的决心有多大。 心中飞快地衡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按李超的法子来,只不过是要略微变通一下。 先传令正面破袭的人马也开始行军,黄品对李信摇头道:“咱俩不能都当个都尉使,我冲阵你留在掌控全军。 况且这里毕竟是胡人的地界儿,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人家的眼睛。 万一可撒与弥陀两部走了消息出去,使拔兰部有了准备。 没个将旗调度,这对大军而言极其危险。” 李信斜了一眼黄品,嗤笑一声道:“明知道我不可能不上阵,你还这样说。 你这是压根就没冲阵的心思。” 黄品对李信的嘲讽丝毫不在意,耸耸肩道:“要么我冲阵,咱们咱俩一起执将旗,就这两个选择。” “选个屁!少在这……” 李信拒绝的话还未说完,突然间从北边传来了密集且沉重的马蹄声,甚至隐约还有大量箭矢射出的破空声。 “摇灯,结圆阵!” 涉间率领的两万左军与胁迫的两部胡人骑军不可能发出这样急促的马蹄声,更不可能会在行军的时候就将箭矢射出去。 很显然是有人发动了突袭。 突袭过来的人是谁,并且又为何能够遭受突袭,答案也同样显而易见。 压下因乌鸦嘴而想抽一下自己嘴巴的冲动,黄品先是立刻给执灯笼的短兵下了命令。 随后脸色铁青地对李超道:“你去阵中把篝火全熄掉,顺便要把许先生与那些儒生护好。” 李信脸色同样难看,在黄品下令的时候,利用变阵的机会磕马走到了最前边。 没了两个竖排灯笼的光影影响,眯起眼睛尽快适应黑暗的夜色,李信皱着眉头紧紧望向已经传出喊杀声的方向。 但是离得不算近,具体的战况根本看不清。 好在代表涉间将旗的竖排灯笼立得很稳,好似没受到冲击。 不过还没等李信松上一口气,排头与由翼代表各屯的单个灯笼却接二连三地有灭掉的。 看距离,排头与涉间离得稍远些,但右翼离还不到一里。 而右翼是与左军一同包抄的两部骑军相接的地方。 离得这么近出问题,肯定是两部反水。 而这个情况黄品虽然没处于黑暗中,可通过灯笼同样看得清楚。 虽然倒下的是涉间的左军,但黄品还是怒不可遏。 不管涉间与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都与下边的军卒无关。 这样的精锐军卒死上一个都极为可惜。 更何况从改变计划,到现在的夜袭这个计划是他制定的。 倒下的每一个军卒他都有责任。 紧紧握住长铍望了几眼喊杀声越来越大的遇袭方向,黄品扫了一眼四周。 见孟西已经将外围的圆阵列好,立刻磕马走到正在快速给战马披甲的更卒跟前,大声下令道:“再快一些,百息后戍卒务必全部上马与我出阵迎敌!哪个慢了哪个受军法处置!” “公子,您下令就好,冲阵由我去就好。” 一旁的宝鼎先是急忙应了一声。 知道黄品的脾性,跟帮忙的更卒一起紧了紧绑在马腹上的绳子。 宝鼎神色凝重的对黄品继续道:“您现在是郡尉,大军实际上更是由您统领。 怎么也轮不到您上去,还是留在阵里吧。” “宝鼎将军所言无错,怎么也轮不到公子冲阵。” “宝鼎将军所言无错。” 暂时充当黄品护卫头子的西武,原本一直默不作声。 这时情况已经发生逆转,立刻附和宝鼎一句,随后率先翻身上马道:“我带半数短兵上去,这样与公子冲阵无异。” “他们说的没错。” 拨马回来的李信朝着阵外指了指,沉声道:“胡人不傻,南边已经有了动静。 这里马上也将迎敌,你还是留在这里为好。” 望了一眼阵外,见已经有军卒往飞快地扛着焦炭尽量往远处狂奔,黄品对李信摇摇头,“现在的状况以我对敌的经验不足以压阵,这里得交给您与蒙将军。” 李信摇摇头,“那你也不能冲阵。” 黄品同样对李信摇摇头,语气不但坚定,更是带着滔天地杀意道:“这一次我谁的都不会听。 甚至是长铍上沾的血不够多,我都不会停手。” 后边的话黄品并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说的气话。 他虽然是二十岁的身躯装着三十岁的灵魂,平常也是以稳重与多智示人。 可到底也是个人,并不是神。 在九原接二连三发生的憋屈事,黄品已经很憋屈很愤怒。 结果谋划拔兰部不但没成,还被胡人各部欺骗给反向算计。 之前的那些谋划,还有拿搪瓷等物件控制胡人等等,完全就是个笑话。 对于个人丢了脸面,黄品倒是不在乎。 但丢了脸还什么便宜都没占着,那就实在太窝火。 更何况还有屯卒在不断倒下。 这一仗能打成什么样更是不知道。 他对统领千人左右人马冲阵有些心得与经验。 单单是为了提振士气,他都得先下场。 而且不把心里的这股火泄出去,就算这仗最终打赢了,同样还会感到憋屈。 方方面面之下,黄品都不打算再去考虑什么理智,考虑什么主持大局。 目光扫了一眼已经陆续开始上马的重骑,黄品不等李信再开口,边磕马走向重骑的最前,边抢先道:“您不要再劝了。 这股心气若是给我打下去,以后我什么都做不成。” 扭头对西武摆了摆手,黄品语气坚决地吩咐道:“你们没有马甲,不要跟上去了。” 不给西武拒绝的机会,黄品将目光投向一众重骑戍卒,“还记得我与你们说过的重骑军号吗?” 举起长铍直指夜空,黄品继续大喝道:“一腔热血,可抵万难!重骑之兵,有前无退! 重骑与我出阵!” 第224章 天神在保佑与照顾我们 李信终是不放心,眉头一挑扭头磕马拦住了执灯的短兵,并且将长灯一把接到手里。 将挂着灯笼的长杆先套进马鞍上的铁环,随后顺下去二尺左右将杆底卡死在挂在马镫上的一个铁环中。 “孟西!别只顾应战,盯着点长灯。”快速叮嘱一句,李信磕马追上已经奔到阵列让出缺口的黄品,“我跟着你一起。” “还有我,冲阵的事我最擅长。”原本跟刘德凑在一起的王昂同样磕马跟了上来,对李信与黄品咧咧嘴笑道:“骑士战法我看过,不会耽误重骑。” 李信之所以敢跟上来,是战况乱糟糟之下肯定是要陷入各自为战。 没法对所有大军进行调动,他在孟西这里就不如跟着冲阵。 夜里看不清胡人,胡人也同样看不清重骑。 而重骑一旦势头起来,没人能拦得住。 胡人看不真切,就不会被重骑的威势给吓退。 重骑不但是唯一能在夜里横冲直撞的,还是唯一可以冲遍全场的。 而只要能把整个战场上的态势摸个大概,就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有了准确的判断就能将各自为战的两部分人马做出最有利的调动。 对于王昂突然跟过来,李信其实是想让其回去。 虽然王昂直接统领的军卒都在祈福塞,但毕竟与孟西是一部的正副手。 但是看到黄品点头应下,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谁都有个远近亲疏。 只带了十几个短兵的王昂,跟着重骑或许比留在孟西那里还要稳妥一些。 而且黄品看似胆小,但到了真正用命的时候,却会毫不犹豫的就站出来。 单凭这一点,也不能开口驳回去。 用力晃动了几下挂好的长灯,见挂得很牢固,李信端起长铍靠向了黄品的一侧。 距离涉间带领左军乱战之地三里左右的一处缓坡上,冒顿眯着狭长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战场上竖起的一根根长灯。 每当看到长灯剧烈的摇晃或是彻底灭掉,冒顿脸上的讥笑之意便浓上一分。 在下令突袭之前,他心中是非常忐忑的。 毕竟秦军的战力他亲有体会,去年冬日的大败场面,到了此刻他还记忆犹新。 最稳妥的应对办法其实是用拔兰部的空营作为诱饵,在秦军扑过去后进行伏击。 但考虑到其他几部未必敢在秦人的势头冲起后前去迎战。 白白浪费掉被秦人信任的撒与弥陀两部。 而且白日里与秦人对阵也确实让人发怵。 不如主动对秦人发起夜袭。 没有坚固的营墙与弩车当做依仗,秦人犹如去了利齿的猛兽,威胁将大大降低。 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只要奔袭的够快,大多陷入沉睡的秦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与可撒与弥陀两部里应外合之下,这一仗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谋划的很好,几部也都同意这样的打法。 可让冒顿没想到的是,秦人的胃口居然那么大,心思也既急迫又狠毒。 居然打算与他一样采用夜袭的打法。 另外,从一南一北分兵来看,显然是不想让一个拔兰部的人逃脱。 这让冒顿陷入惊愕中的同时,心中的怒火也熊熊燃烧起来。 不过冒顿很快就从这种状态中摆脱出来。 并且飞快地反复衡量几次,毅然决定对秦人立刻进行突袭。 半渡而击这个词他不知道,但刚开始动起来的秦人毫无阵列可言。 举起的灯火虽然算不得明亮,可在黑夜里却还是很显眼。 大致能猜到秦人奔到何处,并且也没预估哪里是薄弱之处。 不过即便是这样,之前在阴山下的那场大战带来的阴影,还是让冒顿心里没底。 好在族里最擅长狩猎的勇气,将秦人的斥候解决的很干脆。 奔袭过去的还算顺利,再有可撒与弥陀两部的突然动手。 虽然没能一下就将秦人冲散,但前后两端的秦人却陷入了混乱。 将中断极为密集的秦人冲杀散开,是迟早的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负责冲杀南端秦人的擀斤儿与拓悖两部动作迟缓。 不过毕竟是迂回过去,比北端慢些也是应该。 另外他也不指望那两部能将南端的秦人给击溃,只要拖住不能驰援过来就好。 待北端的秦人溃败后,南端的秦人便支撑不了多久。 若是没什么大的意外,秦人败定了。 而这一场获胜,不但能从秦人那里得了丰厚的虏获,还能族人的士气高涨,再不对秦人有所惧怕。 他的威望也将再一次提升,能够争取过来的族人将会更多。 最主要的是,秦人在他看来也真的不过如此。 去年冬日那场仗,除了秦人有骑马可借力的缘故,还是父亲的愚蠢决策占了大多。 想到这,冒顿讥讽的笑意消失不见,脸上挂满了冰冷。 盯着前方传来喊杀声的黑暗看了看,猛得扭头对一旁的拔兰部新族长开口道:“赤力,想不想换个更好更大的草场。” “这还用说?!” 将目光眺望远方的夜色,赤力脸上带着兴奋继续道:“击败这里的三万秦人,卑移山与阴山就再没多少秦人的军卒。 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丢掉的草场将全都能拿回来。” 收回目光看向冒顿,赤力正了正神色,十分郑重道:“我支持你的打算,拔兰部也将站在你那边。” 赤力话中的意思冒顿自然能听的明白,冷如冰霜的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 不过冒顿虽然高兴,但却还是对赤力摇摇头,“现在不是夺回丢掉草场的时候。” 看到赤力脸色一变,冒顿摆手解释道:“那么丰腴的草场我怎么会不想夺回来。 而是眼下以我们的力量即便夺回来也办法守得住。 秦人已经在那里筑了许多城池,且东边还有秦人的大军。 不适合与他们硬碰硬。” 抬手指向西边,冒顿对赤力微微一笑,继续道:“撑犁山北边的大泽丝毫不比你之前的草场差。 那里给月氏人占着,不但极为可惜,对咱们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甚至他们有可能会与秦人联手。 我这一次从北边过来,就是打算先夺下那里,将月氏人堵在撑犁山。” 放下抬起的胳膊,冒顿嘿嘿一笑,继续道:“没想到秦人会先送上门来。 这完全是天神在照拂我们。 从秦人那得了长剑与甲胄后,大泽的月氏人根本抵挡不住我们。” 收了笑意对赤力抬起两根手指,冒顿表情略微有些狰狞道:“只要两年,将大泽上的月氏人彻底吞下。 不但会夺回我们的故地,草原上也将由你我说了算。” 第225章 重骑的首秀 “摇长灯列横阵!” 两边离着只有不到二里,如果马势冲起来,可以说转瞬即到。 但是冲起来之前的列队要费些功夫。 从圆阵出来下令列阵后,黄品趁机瞄了一眼涉间那边的首尾两端,又扭头望向已经传来隆隆马蹄声的西边,对李信道:“先攻尾,随后冲头,最后再顶到西边的胡人身后,您觉得如何。” 在决定跟着黄品出来的时候李信就有这个打算。 见黄品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李信眼中闪动着兴奋的精芒道:“只要马没累死,重骑冲阵就不能停,你想打哪就打哪。” 得到李信的肯定,黄品向左右扫了扫,见每屯的屯灯虽然前后有些差距,但已经形成一道波浪,再次大喝些下令道:“向东北缓步调整阵列。 不求往日墙阵那么密集,但阵列必须整齐。 二十息后改快步,五十息后全力冲击! 有谁胆敢乱了阵列,战后休怪我无情斩了谁的狗头!” 这五百戍卒重骑有一半是跟着黄品一同厮杀过,名一半也都相熟。 原本从阵中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多少都有些紧张。 而这个紧张并非是害怕。 不管是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是战马披得马甲,全都做出测试。 以胡人手里的兵刃,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眼下的战况如何,他们虽然不是统兵的将领,却也知道很不妙。 这样万众瞩目,且被当做全军破局的关键,既有些得意,心中又难免紧张。 不过黄品的再次下令,尤其是最后那句颇为狠厉的话,让一众戍卒不但瞬间从紧张中摆脱了出来,还全都发了狠。 他们能有成为让人艳羡的重骑,能平日里得了好吃好喝,又有远超屯军的财帛可领,皆为黄品所赐。 就算是死也不能给黄品丢了颜面,该琢磨的是如何多杀些胡人,哪能容他们多琢磨其他的。 边快速调整阵列的同时,一众戍卒边再次齐声大喝起重骑的军号。 “一腔热血,可抵万难!重骑之兵,有前无退!” “一腔热血,可抵万难!重骑之兵,有前无退!” “一腔热血,可抵万难!重骑之兵,有前无退!” ……… 突然间响起的震耳齐声大喝,让黄品先是眉头挑了挑,随后咧嘴笑了笑。 他能察觉到随着大声呐喊的同时,这些戍卒的状态比之前要松弛了一些。 手上的动作不再那么僵,阵列调整的更为迅速。 “你小子这几嗓子倒是挺管用。” 下边将士的真实状态如何,其实有些时候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 但常年领兵的人却都很玄学的能感受的到。 重骑状态与士气的变化,李信自然也能感觉到。 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的继续道:“五百的重骑即便是排了两列也有大半里的宽幅。 扫向哪,这大半里的宽幅就将再无一活物。 这一仗,怕是比我以往任何一次杀敌的数目都要多。” 嗅了嗅空气中隐隐飘过来的血腥气,李信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道:“待会儿不挑杀个过百的胡人,都对不起这样难得的机会。” 黄品明白李信是想要打消他的紧张,但这活爹越说越跑偏,而且越说越有变态杀人狂的样子。 索性没有理会李信,而是将目光再次望向代表涉间将旗的那杆长灯。 琢磨着是不是要涉间那边主动把灯都灭了。 不然有长灯发出的光亮,左军就是个活靶子。 眼见着二十息转瞬即到,通过每屯的屯灯来看,阵列已经相对整齐,马速也开始提升。 黄品再次衡量了一下,胡人大概的位置已经有数,还是决定让涉间那边将灯熄掉。 不过没等黄品下令重骑齐声大喊,左军主力那边突然有了动作。 涉间的长灯从中部突然向尾部移动,代表副手习林的单排五个灯笼向首部移动,而中部的屯灯开始接连熄灭。 很显然涉间听到了重骑的呐喊,主动配合着将胡人的位置给更清晰的标记出来。 “涉间的心思还算够用。”李信看到前方的变化,满意的嘀咕一句,对黄品大声道:“可撒与弥陀两部只有二千人马,撞上去少说要扫掉一半。” “端铍!” 随着马速的提升,距离左军的阵尾越来越近。 黄品没对李信应声,先是下令同时将长铍端起,随后为了让士气提升到最高,继续大喝道:“陷阵之志,有我无敌!” “陷阵之志,有我无敌!” “陷阵之志,有我无敌!” “陷阵之志,有我无敌!” 随着重骑们的一声声高喊,列开的横阵狠狠撞向了左军主力阵尾的黑暗之中。 可撒与弥陀两部本就只有两千多人,能抽空射向重骑的还不到半数。 不过自持处于黑暗之中,又见来的秦军人数不多。 而且这股秦军好似心思不太够用,通过长灯能看出列的是横阵。 觉得射过箭矢后觉得怎么也能射下些秦军。 随后分出数百人主动迎上去,打算从中破开横阵。 分成两截后或是围住,或是将其逼向左军的阵尾,让秦军变得更混乱。 而重骑宽幅大半里长的阵列,就像是一根挥舞起来地势大力沉的长铁棍。 主动迎上来的两部胡人随着相距越来越近,借着长灯的光亮看到秦军的战马都披着幽黑的甲胄,立刻惊恐地得瞪大了眼睛。 秦人居然跟他们藏了心眼,而且这心眼也太狠毒。 阴损地秦人把步卒的手段给用到了骑军上。 看阵列的密度,先前的箭雨根本就没射下一个人。 这根本就没法对阵,迎头撞上没人能活的下来。 在恐惧的支配下,数百的两部胡人纷纷掉转马头,打算四散奔逃。 但重骑的冲势已经起来,并且相距也并不远。 调转马头除了让马速降下来,起不到其他的作用。 十几个呼吸后,重骑这根铁棍狠狠地碾压了过去。 长铍刺穿身体的声音,马匹被撞倒发出的悲鸣声,还有胡人发出的惨嚎声立刻响彻夜空。 不过这些声音在短短的几个呼吸后立刻戛然而止。 让人生出一股好似根本没发生过的错觉。 但依旧移动的那些长灯,却让人清楚的知道方才的声音是真的发出过。 这诡异的一幕,让还在对左军主力阵尾轮番骑射的两部胡人陷入了错愕之中。 第226章 别把胡人吓走了 黄品与重骑们看不到黑暗中的两部之人是什么反应,即便是能看到也不顾不上得意。 撞过去虽然很爽,但速度难免要降下来,阵型更因为有人接敌有人未接敌而显得有些散乱。 碾压过几百胡兵,黄品与一众重骑都在利用惯性缓步向前的机会竭力调整阵型。 而且也并不准备再对剩余可撒与弥陀两部剩余的胡人继续冲杀。 毕竟人数不多,涉间又亲自到阵尾,再冲过去是在浪费时间。 将后列变前列后,黄品就下令直冲阵首,打算在胡人的主部来回犁上几遍。 不过可撒与弥陀两部趁着这个机会已经缓过了神。 呼喊了几声冲出去的几百族人,见一点动静都没传回来。 心中发冷之下,出于聚集的人马越多越安全的本能与认知。 再不顾与秦军缠斗,调转方向就奔着西北方向奔过去。 恰巧跑到了刚提速起来的重骑的前方。 而后边那戍起的十几杆长灯就像是夺命的幽光,使得两部的胡人更加拼命地向前狂奔。 但是这两部的人马忽略了冒顿怎么可能只攻收尾而不拦腰攻击。 跑出去没多远,迎头就与冲过来的五千冒顿麾下相遇。 虽然马的夜视能力强过人太多太多,能够在高速奔跑下尽力避免相撞。 可毕竟跑得太快,急闪急停之下还是有很多人马撞到了一起。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处于中后部的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上侥幸停下却相互拥挤到一起的两方族人。 只是顷刻间至少有百余胡人相撞而死,撞伤得更是不下五百。 而夜色漆黑,猛然间的相撞让冒顿的麾下第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撞上的是谁。 或是举弓射过去,或是挥舞着手里的兵器拼命砍杀。 直到听见对面喊的同样是护语,才停下了疯狂的举动。 可就是这么一会功夫,可撒与弥陀两部又躺下了几百族人。 不过在看到夺命的长灯越离越近,没人计较这些。 只是大声呼喊让冒顿的麾下赶紧后退逃跑。 见怎么喊前边的人都不动弹,两部的族人激出了兽性,开始挥舞兵刃进行反杀。 面对这样的举动,冒顿麾下的族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边还击边大骂两部之人都是疯子。 一时间搅在一起的胡人相互杀得人仰马翻。 中部一分为二的左军主力十分鸡贼,在看到重骑的长灯又一次加快移动起来,最外侧的各屯就又纷纷将灭掉的屯灯举起。 示意左军的边界线是在这里,重骑不要冲到自己人。 黄品在听到前边出现的密集马蹄声与胡人的惨呼声时,就判断出有大股的胡人冲了过来。 知道不先将这些胡人冲掉,根本不可能冲到阵首。 正琢磨着如何避免刮碰到左军主力,见前边又举起了长灯,将阵尾的轮廓给勾勒出来。 没有了这个顾虑,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十几个呼吸后重骑又一次狠狠地撞进相互拼杀的胡人之中。 重骑巨大的冲击力,以及戍卒手中不停挑刺的长铍,让相互厮杀的胡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不过两列的重骑毕竟还是单薄了些,有些重骑杀穿了出去,有些则是没能杀穿陷入了混战。 好在胡人惊惧的只想逃跑,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 即便是陷入混战的重骑也如一尊尊无可匹敌的杀神,尽情地收割胡人的性命。 黄品与李信是杀出去又反身杀了回来。 两人同样异常高大的身躯,同样将长铍舞动的上下纷飞,给胡人一种遇到一对双胞胎恶魔一样,拼命地向两人两侧躲避。 好似是即便是死也不想死在两人手中,纷纷被其他换了长刀的重骑砍于马下。 而对这种状况对李信而言,好似酒水吃得正酣,结果酒坛里却没酒了。 又急又气的跟京剧里的花脸一样,扯着嗓子直哼哼。 黄品则是长舒了一口气,两次冲阵死在他手里的胡人不知道有多少。 心中的那股憋屈劲儿已经发泄出去了一半。 加之左军比预想的状况要好上许多,理智已经大多愤怒。 虽然只冲到一半,但接下来的局势已经大差不差。 只要左军稳住阵脚,胡人的死伤又远远多于己方。 单从伤亡上来看,肯定是打了个胜仗。 至于能有多少虏获,现在还不好说。 想要达到预期,肯定还是少不了要折腾,大大小小的仗还有的打。 他的大黑马和李信都只披了一层马甲。 防御力比其他重骑差了一大半,两人混战要危险的多。 现在该是以稳为主,而不是继续冒险下去。 在看到涉间的长灯与屯灯逐渐在靠近,黄品边勒住战马边将铍杆横在李信的前方。 “涉间带着屯卒过来了,先停下不要再冲杀。” 将气哼哼的李信拦下,黄品借着长灯的光芒四下扫了扫,见四周遍地的尸骸,对远处的宝鼎大吼道:“屯卒过来了,剩下的交给他们,让弟兄们都聚集过来。” “这里至多五千之数的胡人,这就停下不杀了?”对黄品的下令李信十分不满,抖落几下长铍上的血迹,朝着正西与西南两个方向道:“左军阵首与孟西那边都还有胡人相攻,该一鼓作气才对。” “我当然知道这个。” 黄品从大黑马身上跳下来,边一手端着长铍警惕四周,边一手用力给大黑马擦拭汗水对李信继续道:“夜色黑,那边看不到这边的状况。 现在局势已经对咱们有利,冲过去的太早容易把胡人吓走。 先趁机歇歇马力,不然战马真能被累死。” 黄品这个决定除了心疼大黑马,主要还是夜色太黑。 李信马上挂着的双排长灯都照不太远,远处的胡人更不会知道这边打成什么样。 只要留下些举灯的人手在这里故意左摇右晃的迷惑,拔兰部率领的各部胡人绝对会上当。 李信抬眼望了望,见涉间果真已经过来,撇撇嘴耿耿于怀道:“方才不见冲杀,这会儿非要赶过来。 夜战打完非要收拾收拾这个扫人兴致的家伙。” 不过李信也只是嘴上说说,他马上虽然挂着代表将旗的双排长灯,但是很多军令根本没法用摇旗的旗语给传达下去。 另外重骑的冲势已经停下,趁势让人与战马都歇歇也是应该。 不然再次冲阵后都没了力气,便只有挨打的份。 而且要知晓涉间的安排,对于下一步也更为稳妥。 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李信目光闪动着看向黄品。 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到左军阵尾的屯卒与重骑汇合到一起后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第227章 与涉间汇合以及准备再次冲阵 借着双排长灯的光亮,看到李信与黄品一人端坐马上冷峻环视四周,一人横端还在滴滴答答滴落鲜血的长铍立于马下,涉间心中感慨万千。 李信敢于在战阵上横奔驰骋并不稀奇,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勇将,当年更不会被命为大将军。 但黄品虽然身形高大,也是天生武人的料子。 可以往都是以谋划出众示人,总是让人忽略掉之前在战阵上的勇猛。 这次对拔兰部的谋划,黄品又是实际上的主将。 此刻看到黄品如李信般的杀神样子,既出乎涉间的预料,又因双排长灯及时的横冲直撞稳定了军心而心中敬佩万分。 既能谋划又有勇武,王离先前说的没错,过个几年或许他真要听令于黄品的帐下。 想到这,涉间微微摇了摇头,王离的选择非但是错的,今后势必会后悔。 此外,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听命于黄品的帐下。 “仗还未没打完,少在那一副思虑万千的样子。”对涉间的磨蹭李信极为不满,先是挥手大喝一声,随后立刻继续询问问道:“两万的左军你是如何安排的。” “已经一分为二,阵尾胡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在大军身后。 这边留了五曲,其余都交给习林迎战前边的胡人。” 听出李信的语气中的急迫,涉间先是应了两句,随后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过来继续道:“虽然夜色看不真切,但听动静这边的胡人再没法起什么风浪。 加之士气已经提起来,您与安登君就不要再冲阵了,我带着这边的几曲军卒绕到前方胡人背后去便好。” 黄品听了涉间的话,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涉间不愧是能统兵几万的副将,通过只言片语与战场大概的形势就能猜出他与李信的意图。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让黄品暂时压下的怒火又腾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李信与涉间都称得上是名将,再舔着脸算上他自己给算上去。 这样高的配置居然还是出了大状况,偷袭拔兰部不成不说,还反被偷袭。 这样的反转换到胡人身上他能接受,换到自己身上,黄品是恨的牙痒痒。 再加上原本就要继续冲阵,黄品自然摇头拒绝涉间的提议。 “这仗打得够丢人,谁都歇不成。” 朝着夜色中还在欢呼的军卒指了指,黄品对涉间继续道:“您安排一曲的人马在这里收尾。 并且将各屯的长灯都留下,做出还在激战的样子。 待会儿重骑继续打头前冲,剩下几曲由您带着跟在后边。” 看到涉间想要继续劝说,黄品甩了甩长铍上的血迹,寒声道:“被人算计的这口气若是出不去,我怕是以后要少活十年。” “这个主意不错。”没厮杀过瘾的李信率先和了一句,对涉间摆了摆手,“这仗确实打得糊涂又丢人,不让胡人的尸首多留着,我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就按他说的来。” 涉间觉得即便败了,这仗也是非战之罪。 毕竟这次与之前的追杀不同,是将这里当做半个秦地来谋划的。 而且先放了不少斥候出去,途经的两部青壮也半看半押的带过来,两部的老幼更是有人看管。 这种情况下还是出了问题,那意味着从一开始这边的各个胡部就在谋划着大秦。 另外,这仗虽然还没结束,但已经从被偷袭转变为与胡人堂堂正正的在夜里开打。 依仗着重骑的威势,更是让大军占了优。 在他看来李信与黄品真用不着再跟着冲阵。 可见两人态度这样坚决,知道再劝也没用,只能苦笑着点头应下。 望了望涉间下去安排的背影,李信也从马上跳了下来。 抖了抖身上的甲胄,学着黄品的样子解开绑着马甲的皮绳,边给战马擦汗边带着赞许道:“涉间旁的不行,战阵上确实有些本事。 另外重骑也确实是军中利器,对于这样的破袭实在再适合不过。” 将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完,李信目光投向得到命令后逐渐聚集过来的重骑,咧嘴笑了笑道:“这重骑真是军中的大利器,应对这样的破袭再适合不过。 当年我若是能有这五百重骑,即便被断了粮道又能如何。 直接杀到楚军的南营,就食于楚国南地。” 李信故意夸赞涉间,黄品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原本他也是打算与涉间的关系顺其自然。 如果继续跟郿县的老秦人站在一起自然最好,如果倒向王离也无所谓。 毕竟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大力发展九原的郡兵。 而涉间的态度虽然并没有彻底表明,但相互配合上却并没有生出嫌隙。 期望放的极低之下,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自然不会对涉间有什么隔阂。 因此黄品并未对夸赞涉间做出回应。 扫了一眼同样开始给战马擦汗的重骑,摇头打趣道:“楚地可不比这里的地势。 别说是重骑,一般的骑士在那里都难以使出往日五成之力。 您是领兵的宿将,该知道只要将各军用对了地方都是军中的利器,不要太高看了重骑。” 将绑着马甲的皮绳再次系好,黄品先是抬手摩挲了几下大黑马的马头。 随后将目光跳过重骑望向还在时不时传出砍杀声与嚎叫声之处。 见涉间那边已经开始摇晃长灯,示意几曲已经再次列了阵型,黄品满意的点点头。 “传令百息后上马列阵,让兄弟们手上都快着些。” 吩咐过宝鼎,黄品对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昂挥挥手,“怎么这回跟个哑巴一样,一声不吭地琢磨什么呢。” 王昂牵马凑近了些,耸耸肩道:“还能琢磨什么,感慨兄长糊涂呗。” 李信被王昂的直肠子给逗乐了,边给战马系皮绳边摇头道:“这话你得跟你兄长说,跟他说没什么用。” “您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翻了看一眼李信,黄品帮着王昂一边系马甲一边挑了挑眉头道:“这话以后不要再说。 况且你得了功勋与你兄长得了功勋在某些方面来看并没有区别。” 用力将皮绳系好,黄品走回大黑马跟前踩镫翻身骑了上去道:“还要继续冲阵,把无用的心思收一收。 你若真有了差池,我对外边讲都讲不清。” 王昂愣了愣,仔细想想黄品说的话也确实有一定道理。 一边用力点头,一边检查着身上的甲胄。 打算待会儿的冲阵一定要打起万分的精神。 绝不能让黄品背上无妄的猜测与怪罪。 第228章 各自的选择 当重骑再一次列成横阵,黄品没有再跟方才冲阵一样追求阵型过于整齐,而是一开动就下令提升马速。 重骑虽少,但疾驰起来的动静不小。 若还是按部就班的向前冲杀,势必会引起胡人的疑心。 毕竟胡人也不是傻子,不但刚刚冲杀过来不少人,左军又没发生溃败。 这么会儿的功夫就有异常沉重的马蹄声传回去,肯定知道派出去的人马出了问题。 若是选择硬刚,那是他求之不得的。 可如果果断的撤离,大黑夜的根本没法追。 随着两边相互拉扯,一共相距也就三里左右。 与其这样去赌,不如干脆上来就直接压过去,不给胡人过多的反应时间。 而且这一次也势必要将左军阵首的胡人给杀穿。 孟西那边也传来了喊杀声,把这边的胡人破开后,直接交给涉间就好。 即便这边的胡人数目众多,两边士气已经的己增彼消,对涉间而言应该问题不大。 而重骑的马力消耗不同,面对接连的冲杀,太过追求阵列的整齐反而不利于杀穿过去。 反正重骑相当于武装到了牙齿,夜色既是冲杀的绊脚石又是一种掩护,稍稍落下一些危险性也不大。 这道下令对于李信而言,实在太对胃口。 依仗着战马只披了单层马甲,冲在了最前面。 黄品见状气得直咬牙。 可已经冲起来,而且李信这个活爹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会听他的。 只能无奈的再次磕了磕大黑马的马腹,提高速度跟上去。 一旁的王昂见状,自然也不能落下。 毕竟就算是三人组成小横阵,人马皆甲之下,威势同样不小。 三个大佬奔在最前边,宝鼎自然又心中极为忐忑。 就算是方才那么拼杀,胡人也破不开身上的甲胄。 即便真接敌,也是胡人死伤的份。 可胡人伤不到这三位,不意味着不会有什么闪失。 已经冲过一次,马力损耗不小,一旦三位大佬的战马出了问题,他同样担待不起。 宝鼎只能提心吊胆的咬牙死命跟上,宁可战马跑死也得护住这三位。 短短的十几个呼吸后,再次排成两列的重骑全将马速提到了最快。 三里一千多米的距离,重骑只用了二百多息就如同横向前进的满载货物列车撞向阵首还在玩轮翻骑射的胡人当中。 而经过一次实战后,重骑们有了经验,加之阵型不再那么过分密集。 全都将长铍换为了比长剑略短的长刀,用起了拖刀战法。 用高速与巨大的惯性将长刀的利刃轻易地划破胡人的身躯。 不但避免了长铍挑刺而降下马速,还更为省力气,且收割胡人的性命更为高效。 顷刻间拔兰部与冒顿的麾下的另外五千胡人,除却与阵首的秦军进入混战的。 其余进行反复骑射的,有半数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下。 惨叫与哀嚎的声音瞬间大过了混战的喊杀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混战中的胡人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左军阵首的将士则更加振奋,原本就已经隐隐形成的两翼包抄阵型,在将士们的奋力拼杀下顷刻间成形。 紧随其后的涉间又将最后的缺口堵住,阵首的胡人几乎全都被围在了当中。 涉间在看到习林那边同样逐渐再次引燃了屯灯,围困的阵势已成。 毫不犹豫的下令弓手与弩手将裹了油脂的箭矢引燃射向阵中的胡人。 箭雨带来的光亮划破了战场上的黑暗,阵中的胡人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让担心远处的黑暗中还有埋伏,不敢轻易冲阵而憋了一肚子火的左军屯卒将士气又提高了一截。 带着怒火与睥睨一切之势对胡人发起了围攻。 弓手与弩手先是用远超平时的手速将箭矢射飞快地射向阵中。 待一波波的箭雨刚刚停歇,持铍或是短兵的军卒立刻如同一道滔天的巨浪,狠狠砸进阵中。 诡异的攻守逆转,以及漫天的箭雨,已经让被围的万余胡人陷入了崩溃之中。 紧接着从对面传来如催命般的马蹄声,让侥幸未死或是受伤不重的胡人再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惧。 乱哄哄的或是想拼命拼杀出去,或是从马上跳下来,将手中的兵刃扔了出去,蹲伏在马匹之后高声乞降。 而反应各异,又非常混乱,使得想要突围的胡人数目并不算多。 在接阵后瞬间就湮灭在左军拍打而来的浪潮之中。 短短的二十几息后,与阵首混战和缠斗的两万胡人最终能逃脱的不到三成。 涉间传令将乞降的胡人团团围住后,望向北边的黑暗飞快地衡量一阵,最终决定放弃继续追杀。 目前这场仗已经算得上大胜,黑暗中会不会还有胡人的伏兵并不清楚。 而且孟西那边的战事还未结束,加之为了李信与黄品的安危。 涉间传令习林领半数军卒清扫战场,并且警戒再有胡人偷袭,领着剩余的半数军卒扑向了南边的战场。 黄品在圆阵当中的时候就已经在阵外引燃了篝火。 在奔袭而来的胡人刚露面时,又下令将准备夜袭拔兰部的火箭射了出去。 在火光中照耀下,胡人一上来就受挫,根本没有破阵的勇气。 反复的进行骑射拉扯,期盼着北边的秦人早些溃败,好连带着这里的秦人也跟着溃逃。 可北边的战事不但迟迟没有进展,还看到一支大概数目在数百人左右的秦人举灯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这让南边的万余胡人心中既发紧,又大为疑惑。 搞不明白这些秦人是怎么过来的。 直道北边拔兰部与冒顿的麾下发出惊天的哀嚎,这些胡人才想明白是那边被秦人给杀穿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由三部拼凑而成的这部分胡人顷刻间出现了不同的选择。 多兰部与拔兰部关系最为亲密,族长毕可知道拔兰部若是完了他也好不了。 毫不犹豫的下令族人调转方向迎了上去。 密契部的族长则狡猾的多,他的部族在李部中最小。 一旦战败,他根本承受不起。 同样毫不犹豫的下令,只不过是下的令与毕可截然相反,带着族人向西南的黑暗之中疾驰而去。 坝拖部的族长则是出于贪婪,不想眼见着到手的虏获从手中飞走。 而且他也觉得这数百的秦人只是侥幸突了过来。 毕可带着近五千的族人应该可以帮拔兰部稳住,最终秦人还是会落败。 对密契部的逃离冷哼一声后,便下令族人继续对这边的秦人进行骑射。 只是事与愿违,只过了片刻功夫,秦人竖起的长灯依旧在向这边驰来。 这让坝拖部的族人惊愕万分的同时,也预感到事情不妙。 但是再想带着族人撤离已经来不及,篝火后的秦人不再如先前那样窝在篝火后的黑暗之中。 而是如潮水一样汹涌的奔袭而来。 第229章 冒顿的选择 两处升起的火光,不但划破了黑暗,也将战场的局势照耀的十分明朗。 相较于左军与九原郡兵的欢呼振奋,隐没在黑暗缓坡中的冒顿与赤力却只感浑身冰冷。 而顷刻间地惨败,两人除却难以置信,还有种眼前的一切都是错觉的感觉。 明明方才还占有优势,怎么转眼间战况就变成了这样。 即便是不敌秦人,也不能是这种十不存三的样子。 马镫与马鞍他们已经同样都有。 并且这一次是他们先出手偷袭,可结果怎么还跟去年相同。 一想到相同的结果,两人的脑海中又瞬间浮现出去年大败时的一幕幕惨景。 只不过是一个在乞伏山脚下被追杀出去千里。 一个先是在大河南岸莫名其妙且无法遏制的溃败,后来又在阴山脚下被打得无还手之力。 而当两人脑海中的一幕幕与眼前的景象逐渐重合后,齐齐打了个哆嗦。 恐惧替代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我们,我们这是又败了?”赤力艰难地用变得沙哑的嗓子颤声询问了一句,扭头用满是惊恐的目光看向冒顿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趁着这个时候冲下去吗?” 赤力的话虽然是在问还要不要继续,但冒顿知道赤力根本就没有冲杀下去的心思。 甚至是慌乱与恐惧之下,不知所措而说得无意义的废话。 但冒顿丝毫没有瞧不起赤力的心思。 面对这样的状况,实际上他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赤力已经发问,而且眼下也必须要做出定夺。 冒顿先是抬手用力在脸颊上拍了拍,随后硬着头皮将目光再次望向两处火光。 看到秦人对族人继续收割的同时,也分出兵马进行戒备。 冒顿清楚的知道已经没有继续偷袭的可能。 硬冲杀下去,留的后手的族人也将有去无回。 而身后的一万本部族人,是他眼下最后的依仗。 这些族人折到这里,他今后再没翻身的可能。 可如果不下去,任凭想尽办法才联合起来的几部被秦人砍杀与虏获。 单凭一万的本部族人根本无力西进。 而他在漠北临来时,又已经与父亲说出大话,会在一年间夺下月氏人的大泽。 灰溜溜的退回去,恐怕不但会遭受嘲笑,万夫长也会被趁机夺掉。 甚至是在那个贱妇与小崽子的撺掇下,父亲还会与上次一样,想办法用别人的手将他杀掉。 一想到这些,冒顿的心中生出不可遏制的怒气。 如果不是那贱妇要让小崽子今后取代他成为下一任单于,他哪里会带着族人西进。 如果不是父亲先前对他的动手,他又哪里会为了争取更多的人手而招惹秦人。 这一次的大败,除了秦人无可匹敌外,昏聩的老东西与那贱妇也有极大的关联。 而先前的战况,显然秦人又并非不可战胜。 只是随着持灯的那数百秦人绕了战场一圈才由胜反败。 虽然不知道这数百秦人是如何做到的,但胜负的关键就在这些人身上。 今后想办法摸清状况,或是在白日里相遇,未必就会再如这样。 而且这个仇,也不能不报。 不过前提是他的力量要变得更为强大。 想到这,冒顿脸色变得有些狰狞,猛得收回目光看向赤力道:“没法再打下去了。 不过下一次秦人绝对不会这样走运。 先退出五里收拢逃脱的族人,随后立刻赶往漠北。” 赤力早就六神无主,听了冒顿的安排下意识道:“我们不去大泽了吗?” 冒顿摇摇头,“逃脱出来的族人蒙有一万都算是多的,没法再继续西进。” 传令族人向北撤离,冒顿对赤力压低声音道:“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 只有力量足够强大,才能夺下大泽,才能打败秦人。” 眼中透出狠厉,冒顿咬着牙继续道:“我本部的族人虽然无事,但你的族人折损过多。 你我回到漠北只会受到羞辱,甚至是不会再让我们领兵。 想要有路可走,想要力量变得强大,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将单于之位夺过来。” 赤力没想到冒顿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先是惊呼了一下,随后瞪着眼睛压低声音道:“漠北的那几个大部都已经臣服于头曼。 我们无法夺下月氏的大泽,更没法夺下漠北。” 冒顿再次缓缓摇头,“你想得差了,我们毕竟是自己人,漠北不会如月氏那样防备我们。 到时你将收拢的其他几部族人装作虏获的月氏人献给头曼。 我带着一万族人在外边骤起发难,单于之位会夺下的。 那贱妇与小崽子如何,你也清楚的知道。 再等下去,我只会丢掉性命。 若是我的命没了,拔兰部就休想再恢复到先前。” 略微顿了顿,冒顿将腰间的短刃抽出,割了后脑上的一柳头发对赤力起誓道:“若是你助我夺了单于之位,我向天神发誓,今后匈奴与拔兰将永世为兄弟部族。 且会助你夺了月氏之地,永世为草原上的左王!” 赤力在拔兰部与冒顿的处境其实很像,都不受族长父亲的待见。 唯一次冒顿强的就是去年遭受秦人夜袭时,他的父亲死在秦人的手里。 而他能统领残存的族人,又是冒顿从中出了大力。 他们两个可以说已经绑在了一起。 另外这一次的大败如果不想办法弥补回来,拔兰部很有可能被头曼给吞掉。 甚至因为拔兰部在乞伏山的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不能适应小部那样的苟活。 不用头曼动手,下边的那些族人就有可能会主动靠过去,继续成为大部中的一员。 一旦真出现这种状况,头曼为了稳妥肯定会想办法弄死他。 不想死,或是想要重振拔兰部,只能选择与冒顿一致。 再加上他信得过冒顿,且冒顿又对天神起誓。 赤力心中没怎么挣扎便脸色同冒顿一样变得有些狰狞道:“你说的对,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就按你说的做。”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赤力咬咬牙道:“做不做王我不在意。 只要你得了单于之位后,与我一同与秦人报仇便好。” 冒顿同样扭头望了望远处的火光,声音无比冰冷道:“与秦人的仇恨是化不开的。 即便你不说,待以后也会再次过来寻秦人为死去的族人报仇。” 顿了顿,冒顿神色一敛,对赤力摆摆手道:“这里离着秦人并不远。 先抓紧收拢逃脱的族人,再安排人去族地让族人到月亮海汇合。 只要我能成了单于,报仇的那一天并不会远。” 第230章 你觉得我会信吗 北边骤然响起的马蹄声,让或是警戒、或是欢呼、或是清理战场的将士们立刻神情一紧。 破掉坝拖部已经与孟西麾下的屯卒汇合到一起的黄品与李信也是同样如此。 不过涉间那边已经安排了人手进行戒备,两人并没有急着下令做出应对,只是目光紧紧盯向马蹄声响起的方向。 当发现隆隆地马蹄声并非越来越响亮,而是越来越远,两人同时不满地冷哼一声。 “算那些隐匿暗处的胡人走运。”恶狠狠地嘀咕一句,李信从马上跳下来朝着黄品一挑粗眉道:“死在你手里的胡人可并不比我少,怎么还那么大的戾气?” 黄品没有立刻搭理李信五十步笑百步的说辞。 传令孟西与蒙扩带人抓紧扎营,下马与王昂找了处合适的下脚地方,边抻起幔布边对李信道:“这与戾气没什么关系。 听那边的动静,设伏的胡人不算少。 这个时候没法追,明日指不定跑到哪里去了。 今后对这边来说是个麻烦,更是个祸患。” 抬脚将两处篝火的灰烬拨开,与王昂一同用长铍的杆部插进土中。 再用幔布围在长铍上围出一个没有顶的棚子,黄品先挥手示意李信进来卸甲,随后对不远处已经下马躺倒在地的宝鼎等一众重骑大声道:“都给我站起来搭幔帐。 想染了卸甲风而死,或是寒气入体伤了身子你们就绪躺着。” “将军不但如战神一样勇武,更有待兵如子之心。” 听到身后传来塔米稚蹩脚的吹捧声,黄品感觉身上的甲胄更沉了。 头也没回的摆摆手,示意这个时候不想与她说话,黄品将目光投向下马过来的李信,“我帮您卸甲。” “我又不是没有好大儿。”对着跟塔米稚一同过来的李超招招手,李信嘿嘿一乐对黄品道:“人家可是过来帮你卸甲的,你这副样子很伤人知不知道。” 李信这个活爹又开始肆无忌惮的继续拉郎配。 加之卑移山以西各各部的复叛,更凸显出月氏的重要性。 黄品只能无奈的掀开面甲大口喘了几下,慢慢转过身体。 但出乎黄品预料的是,来的并不只有塔米稚与李超。 许秋车与一众儒生也跟了过来。 并且这些人的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兴奋之色,或是将胡人的尸首抬走,或是拿着木牍与刻刀在记录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让黄品的脸上一喜。 老许还有这些儒生能做这些活计,意味着并不打算继续做那种纯粹的文人。 而是在尽快适应这样的场面,朝着能文能武的方向迈进。 今后这些儒生不管是投入军中,还是于治理地方上,都不会再如以往那样迂腐。 遇事绝对会从实际可行的角度去思考,去解决问题。 这算的上是一件大喜事。 “这些活计先交给旁人。” 看出许秋车误会他的意思,黄品笑吟吟的继续道:“先生不要误会。 这个活计暂且不急,急得是将行人肥的官译叫上过去审问那些被俘的胡人。 而审问的活计比这个要有收获的多。” 许秋车听了黄品的解释心中一松,抬手晃晃回应黄品道:“还以为安登君是不屑于我等伸手帮忙。 我现在就带着他们去找官译,定会给出个仔细的问询。” 黄品还想再应声,却被一旁的李信一把给推进了幔帐,“累身不够,还非要在这个时候累心? 提点过一句就好,说那么多怎么从中挑人。” 错开身子示意塔米稚跟进去,李信对黄品一挑眉道:“卸过甲就先在里边待着吧。 扎营与巡营的事让涉间与孟西他们去做。” 重骑重的可不光是战马,马上的人同样负重极沉。 围着战场绕这么一圈看着简单,可实际上再怎么借马力也同样要挥舞兵器进行搏杀。 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对体力的消耗极为巨大。 不然怎么会连性子极有韧性的宝鼎在刚一解除危险后便与其他重骑一样累的躺到地上。 虽然李信又犯老毛病,但有一半用意其实是真想让他早点歇息。 不过反偷袭的仗虽然胜了,可原来的计划可以说是稀碎稀碎。 再加上或许是疲惫的过头,反而在精神上有些亢奋。 黄品不但没一点困意,也不想立刻就歇下。 但他若是不歇下,恐怕李信也不会跟着歇下。 李信再怎么猛也是四十几岁的人,身体的机能都开始走下坡路。 再让李信跟着他熬夜不是那么回事。 对李信点点头,又对眼中闪动着异样目光的塔米稚扬了扬下巴,黄品牵着大黑马进了幔帐。 “主人,您其实不必急着让许先生去审问。” 塔米稚先是眨眨眼睛说了句让黄品有些摸不到头脑的话。 随后不顾黄品的甲胄上还带着黏腻的血迹,贴着身子就去解皮绳。 “以后不许再叫主人这两个字。” 以为塔米稚又开始犯病,黄品既对塔米稚没头没脑的话没往心里去,也将其稍稍推开了些。 边自顾自的先给大黑马解开绑着的马甲,边对这场仗进行复盘。 “您别忘了我是来自月氏。” 塔米稚对黄品的态度丝毫不在意,走到大黑马的另一侧边帮着解马甲,边略带得意的竭力压着笑意道:“从阵里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询问过偷袭的被俘部族人。 卑移山这边的部族并不是都复叛了秦国。 只有三部是跟着拔兰部不知好歹的主动与您寻死。” 将解开的马鞍抢先举起放到地上,塔米稚又麻利的起身对大黑马另一侧的黄品挤了挤眼睛,继续道:“攻向这里的是坝拖部。 之前与月氏的关系还算不错。 从坝拖部的族长口中问出这一次谋划偷袭的并不是以拔兰部为主。 而是那个既狡猾又卑鄙的冒顿。” 顿了顿,塔米稚极为可惜地轻叹一声道:“您太过勇武,没能等到冒顿下来冲杀。 若是再稍稍慢些,或许就能将卑鄙的冒顿给引出来。” 听到冒顿这个名字,黄品立刻停手惊愕的看向塔米稚,“你说方才退走的是冒顿?” 塔米稚用力点点头,“陀擀对冒顿极为痛恨,认为这次的失败都是冒顿只顾自己族人性命引起的。 如果最初的时候冒顿就带着万余族人一同全力偷袭,结果未必就会是这样。 陀擀说得不会假的,也没必要说假话。” 轻轻咬了咬嘴唇,塔米稚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继续道:“我若是说陀擀还告诉我在无意间听到冒顿与下边的千都长商议着夺取大泽。 您会信吗?” 黄品没有立刻回答塔米稚,先将披在大黑马马背上的马甲一把掀掉,紧锁着眉头询问道:“那个坝拖部的陀擀在哪,把人给我带来。” 塔米稚做出无辜的样子摊手道:“我问的时候他已经重伤垂死,在说完这些后便咽了气。” 闻言,黄品先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盯着塔米稚看了半晌道:“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第231章 又要自杀的塔米稚 盯着陀擀背后的创口看了半晌,黄品揉了揉额头,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回了幔帐中。 进入幔帐后,方才还觉得精神奕奕,现在却感觉身体极为无力的黄品,立刻一屁股坐到引燃起的篝火旁。 他虽然不是学刑侦的,但还是能看出陀擀后心上的创口根本不是大秦制式兵器所造成的。 毫无疑问,动手的就是塔米稚。 黄品对此既恼怒,心中又有些发寒。 能跟着族人一起冲杀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弱小无力的女子。 可偏偏就在不知不觉间,对塔米稚放松了警惕。 甚至是他看似拒绝,实际上已经有些迷失在那一声声的主人或是将军的话语中。 而且不管是李信,还是他身边的短兵,也把塔米稚当做他的玩物。 如果塔米稚对他突然暴起,他的下场不会比陀擀好到哪去。 真若是这样挂掉,简直不要太憋屈。 即便塔米稚到目前为止还是那一副百般讨好他的样子。 但这样下手狠厉,以及灭口陀擀这个行为背后的意义,黄品对之前有关塔米稚的判断有些动摇起来。 而接下来对月氏谋划偏偏又离不开塔米稚。 黄品心中发凉的同时,对今后继续要与塔米稚相处而感觉无比心累。 再加上每一次的谋划看似都很完美,等到了实操的时候却总是有状况出现。 这让黄品心累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无力与厌倦之感。 没完没了的算计与琢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是以后多遇到几个如塔米稚这样天生妖孽型的,他这个假妖孽早晚要露馅。 “您是在担心我吗?” 将身上的短刃拿下放到黄品的身前,塔米稚边将身上的衣物脱掉,边如犯错误的孩童一样继续道:“陀擀后背那刀确实是我捅的。 可这这样做的原因并非是想让您答应我之前的请求。 是有些气他们给主人带来了麻烦。” 说到这时,塔米稚已经脱得只剩一件里衣。 不过塔米稚并没有停手,而是不顾寒冷将里衣也脱了下来。 将身躯完全暴露在黄品的眼前后,又将衣物一件一件在黄品眼前仔细抖落。 随后故意挺了挺胸膛,见黄品依旧一言不发,塔米稚将衣物一件一件的边重新穿上,边语气带着懊恼道:“拔出刀子后我才想起冒顿也要夺大泽。 若是与您说我把陀擀杀了,您肯定是不会信。” 将套好的皮袍紧了紧,塔米稚小心翼翼的坐到篝火对面,苦着俏脸道:“忐忑之下又犯蠢忘掉您是这世上的智者。 现在我说什么您恐怕都不会信。 但我可以对天神起誓,陀擀真与我说过那些。 而且我无法左右您的决定,也没必要说这样的假话。” 塔米稚的举动再一次将她的聪慧展现的淋漓尽致。 黄品不但心中的凉意没有任何减少,反而变得更甚。 好在通过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塔米稚眼下肯定是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至于塔米稚嘴里说得那些话,黄品连信不信都谈不上,而是直接充耳不闻给忽略掉。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不是他感觉累感觉烦就能甩手不管的。 就算是牙咬碎了也得继续往下谋划。 他的对手可不光是胡人,还有朝堂上的家伙,今后更有汹涌而出的一众大神跟大佬。 另外,从外边得不到练手的机会,九原的军事力量就得不到锻炼与成长,更无往获取功勋。 他敢嫌累嫌烦的停滞不前,以后连挨累的机会都没有。 大秦朝堂上的重臣能过渡到汉朝的屈指可数,并且没一个曾经是有实职的。 更何况他被政哥收了干儿子,他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累不死,就得继续两横一竖下去。 塔米稚的目的性强,听她的只会受到迷惑。 甚至指不定哪一次他就成了交配的公螳螂,被啃食的干干净净。 “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有你知道,不必与我解释。” 语气极为平淡的应了一声,黄品对塔米稚摆了摆手,“你也疲惫的很,去歇着吧。 出去的时候顺带让人把王昂与李超叫来。” 塔米稚知道黄品若是连骂都不愿骂她,那意味着她在黄品的眼中将变得无足轻重。 对于这个结果她万万不能接受,并且心中极为难过的同时,也生出一丝委屈。 而随着黄品的脸色愈发平淡,愈发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塔米稚那一丝的委屈开始逐渐放大。 而放大的委屈,又连带着心中更为难过。 更为难过之下,又催生出心灰意冷。 “我知道接二连三的错误举动,让您更加不喜欢我。 可是我自小若是心思不多一些,早就与那些兄长一样成了枯骨。 我没有执意要您答应我的请求的心思,只是习惯了这样。” 边大滴地泪水顺颊而落,边强挤着笑颜说出这番解释,塔米稚直视黄品的目光,幽声继续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有这样难过与委屈的心思。 可我知道我能接受放下颜面成为您予取予求的女奴,却不能接受您的冷漠。” 再次对黄品挤出一丝笑意,塔米稚起身飞快地抬手拿起放在黄品跟前的短刃。 将短刃拿到手后,快速丢掉刀鞘,用力将刀刃刺向自己的胸膛。 “啪!” 在塔米稚抓起短刃一刻起,黄品就猛得起身站了起来。 随后不管短刃是打算刺向谁,又立刻抬腿扫向了塔米稚的胳膊。 而这一腿又急又快又狠,短刃被一脚踢飞。 但是塔米稚用力极大,短刃在脱手同时,从左胸的位置一直向外将袍子被划开了一个大豁口。 起初在顺着豁口刚露出白皙异常的娇躯时,黄品并没在意。 但是气恼又后怕的用力喘息了几下,刚想迈步去捡起短刃,黄品发现塔米稚白皙的一片当中泛起一道红线。 “你跟王昂都特么的是精神病。” 破口大骂了一句,黄品顾不得什么该看不该看,该摸不该摸。 大步跨过去一手扒着皮袍的豁口,仔细看了眼伤口。 见伤口并不算深,黄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气哼哼地从胚囊里掏出开水煮过的布条罩在了伤口上。 “都舍出脸自称我的女奴,更毫不在意地在我面前光着身子,却在意我对你的冷漠?” 抓着塔米稚的一只手按在布条上,黄品又郁闷又气恼地继续道:“你真特么是个受虐狂。” “我不知道什么狂不狂,就知道你的冰冷我受不了,更是如何也化不开。 若是这样,木王位到手了又能怎么样。 人这一辈子除了权势与财帛,还得有个体己人。 缺了前边的,可以想办法争。 若是碰不到后边让人心甘情愿做一切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泪水再次顺颊而落的塔米稚对黄品声嘶力竭地喊了几句后,转身再次扑向短刃,“连女奴都当不得,你拦着我做什么。” 黄品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塔米稚的后衣领。 随后不管塔米稚能不能听懂,大声呵斥道:“平日跟个狠毒的腹黑女一样,猛然间成了恋爱脑谁特么能信。 既然你愿意当女奴,愿意当受虐狂,那就成全你,让你当个够!” 第232章 改变策略 “雷声大雨点小,放完狠话居然没了动静。” 走到望着斥候出营的黄品身旁,李信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用玩味的语气继续道:“男女之情上,你已经征服了塔米稚,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床榻上的征服。 这胡女长得不赖,你当做是应对最不想打得仗来打吧。” “您还真有听墙根的癖好?!”脑瓜子嗡嗡的应了一句,黄品略微沉默了一阵,转过头看向李信道:“您这不是在劝慰,更不是在出谋略,而是在嘲讽我。” “嘲讽?” 李信挑着眉毛不解地嘀咕了一下,上下仔细看了看黄品,又转动目光四下扫了扫,试探着道:“你该不会对觉得我对夜里的大战不满吧。” 黄品转回头,继续看着陆续出营的斥候与屯卒,轻叹道:“我这次的谋划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至于您满意不满意,从一夜未睡就能知道答案。” 听了黄品的话,李信皱巴了几下脸颊,咧着嘴道:“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看到黄品要开口,李信摆手抢先道:“不是说我一夜未睡能不能看的出来。 而是左军与九原自上而下的将士们,你就没看出他们有多高兴?” 从黄品的手里拿过几张纸,看了许秋车与一众儒生统计出的各种数目以及询问俘虏的结果,李信嘬嘬牙花子道:“再摆出这副样子,小心我真踹你。 死的不算,光是活的胡人就虏获了一万四千多。 战马更是近两万,缴的长兵与短兵虽然差了些,可一样是能要命的玩意儿。 知不知道这个数目能让所有人都得了功勋。 尤其是百将以上的将领与士吏,都能往上升一级勋爵。 信不信你现在走到左军那边去,他们能给你举起抛得老高。” 黄品挪动目光看向左军营帐的方向,眉头拧了拧。 从纸面上看,这仗确实是打胜了。 但实际上的收获,比他当初预计的要差上很多。 另外这一次的大战,实际上是与朝堂对九原和北境的规划相悖。 将战功给报上去,将士们的功勋很有可能受他杀于重的事而受阻。 “您只看虏获,不看左军的伤亡?” 收回目光握了握拳头,黄品语气带着心疼继续道:“战死近两千,伤的更是翻倍。 而且这功勋,您真认为朝堂上能轻易给下来?” “你是在担心这个?” 摸了摸短须,李信瞥了一眼东南的方向露出不屑地笑容道:“拼了命,得了胜,功勋就得给。 朝堂上哪个敢卡这个,哪个就是嫌命长。” 用肩头轻轻撞了撞黄品,李信意味深长道:“不要觉得但凡与你有牵连的事情,就有人敢伸手搅和搅和。 朝堂是朝堂,军中是军中。 这样的大胜,有我亲自参与其中,又有蒙恬的获准,他还没那个胆子。 再者有于重这样的蠢货打样子,更没人敢拿这个说事。” 转过身望了望黄品的幔帐,李信撇撇嘴道:“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稍有些伤亡你就患得患失,长久这样可不行。 只要大多数的将士认可胜了,且心思高兴,那就没必要去多想。 再者即便是败了又能如何。 你身为主将,该冲的冲了,该做的都做了,没人会怪你。 不要摆出扫兴的样子,更不要琢磨那些无用的。” 顿了顿,李信目光盯着幔帐嘿嘿一乐,对黄品挤挤眼睛道:“斥候与屯卒估摸着一两日都回不来。 不如趁机与塔米稚的事情办了,这样一来,以后你谋划月氏就容易的多。” 前边的劝慰,让黄品心里多少踏实些,心情也变得略微愉悦。 可李信后边又扯到塔米稚这上来,让黄品心情又变得不美丽起来。 “您知道您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哪句话吗?” 翻了一眼李信,黄品不给其拒绝听下去的机会,快声继续道:“有些男子最擅长的两件事情。 一是对妇人逼良为娼,二是行苟且之事前劝娼妇从良。 虽然这话用在这时有些不太妥当,可实际上意思相差不大。” “你这嘴巴是真跟刀子一样。”瞄了眼黄品的下三路,李信砸吧砸吧嘴道:“你就不能忍一忍她身上那股味?” “咱能不能总是把话往女人肚皮上说。”抬手捏了捏额头,黄品对李信苦着脸道:“您要是真没事情做,就去把从胡人那虏获来的皮革给将士们发下去。” 李信摸了摸下巴,眼中闪动起精芒道:“这么急着把袍子发下去,你对接下来已经有了打算?” 黄品看了眼李信,嗤笑一声道:“您这是明知故问。 跟着冒顿偷袭过来的这几部可不是举族过来的。 况且冒顿还有万余族人没受折损。 要不要继续打下去,并不是我们说了算。” 李信先是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正道:“你说的这些是个军侯都能想的到。 我问的是对其余各部你要怎么做,这方圆千里之地,又有什么打算。” 黄品耸了耸肩,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声音却十分冰冷道:“这里已经是我秦地,接下来当然是要筑城立县。 我管那些部族什么意思。 想要继续在这里过活,那就乖乖听话。 若是不打算听话,那就埋在地里当做耕作的肥料吧。” 黄品的这个决定并不是出于谋划被打乱而说出的气话。 后世有句话叫弱小就是原罪。 冒顿拉拢过去的那几部是这二十几部中势力最大的。 这一仗几乎是将这几部给掘了根。 剩下那些部族就算是联合起来,充其量能组织起两万左右的可战之兵。 左军伤亡虽大,可还有近两万的人马可用。 九原的更卒与重骑又几乎没有伤亡。 单从人数上依然多过联合起来的胡人。 若是还嫌人手不够,可以直接将缴获的武器发给充当民夫的郿县半数青壮。 他完全不介意再与这边的胡人打上一场。 更何况那些族长大多数还被涉无疾给叫到了祈福塞。 可以说这些部族就是他案板上的肉,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同意立县,那就继续先以经济手段相融合。 不同意那就直接让其物理消失。 而且这样快刀斩乱麻,也能省心许多。 毕竟拿下这片半沙漠半草原的地界儿后,将直接与月氏接壤。 大多心思都要用在月氏上,局势的变换下,没工夫继续哄着那些部族。 第233章 谋划祈福塞 望着成群的牛羊与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皮革与毡帐,还有蹲伏在地上如丧考妣的几部未来得及逃离的胡人,黄品的感慨多过于欣喜。 冒顿不愧是能被载入历史的大佬级人物。 取舍上做得极为果断,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韧性上更是也远超常人。 但凡有一丝舍不得各部营地的这些东西,冒顿都得被扒下一层皮才能逃脱出去。 如果己方运气足够好,甚至有可能将冒顿的命给留在这边。 不过黄品也仅仅是感慨,对于冒顿的逃离倒没有太大的可惜。 历史的惯性与不确定性是极大的,仅靠他一个人作为支点,很难全方位的撬动或是有所改变。 过早的弄死冒顿,草原上还是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冒顿。 并且原先重要的历史事件或是重要的节点也会随之改变。 同理,这也是他没有想办法先对项羽或是刘邦等人动手的原因。 与其面对陌生的历史走向,不如顺着惯性在关键时刻做出些改变。 另外,以眼下的状况来看,就算是他想要对那些历史名人动手也没机会了。 他的基本盘在九原,可靠可用的人手也不够多。 与江淮那边离得那么远,又被朝堂上给盯着。 敢有所动作的话,恐怕连政哥都护不住他。 就这样在这边先把根扎好扎稳也算不错。 真有对阵那一天,有兵有粮比什么都管用。 “你小子哪哪都好,就是看了虏获总是走不动路。” 从热闹的左军营盘出来寻找了半天黄品的李信,看到黄品还待在这边,离着老远哭笑不得的吼了一句,快步走过来道:“自上到下最盼着你给分那些虏获,你不过去始终是差了点意思。” 黄品从小山一样的皮革中挑了两块皮子垫到地上,率先坐下对李信轻笑道:“您伸手可以,我把手伸过去不行。 不但没到时候,也会引起有些人的不满。” “这时候小心翼翼了?”翻了一眼黄品,李信跟着坐下道:“已经开始争了,人家又把你当做了对手。你温温吞吞的没什么用,人家更不会领情。” 如果硬争左军的指挥权,黄品有把握能说服蒙恬。 毕竟九原是边郡,按照这时候的军事制度,郡尉与各都尉其实就是领兵对外作战的框架。 如果不是那种超大规模的大战,一般就是直接将屯卒调拨过来由郡尉统领。 这就是为何涉间能够完全听他与李信调遣的原因。 但这有一个前提,是九原在有敌情的情况下才会如此。 对外扩张时,还是由屯军内部的将领来统领。 真把左军给当做他的麾下并不现实,也容易遭受诟病。 尤其是左军的将士们越对他信服,麻烦将会越大。 对两边最好也最有利的就是不争左军的军权,又能通过左军对他的信服,在关键时刻能够倒向他。 另外,他能把手伸向屯军,屯军同样能把手伸进九原。 这样做的目的也是在尽量避免出现搅合成一团温吞水的状况。 而这并不是他在杞人忧天。 通过这次夜战,重骑的威力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对于大规模的野战或是破袭战,重骑就是一军最为稳固的基石。 今后眼热重骑的人将会数不胜数。 屯军如果今后有所动作,重骑他可以借出去,但归属权必须握在他手里。 王离虽然昏头与李斯联姻,但并不是一个糊涂蛋。 有些事情肯定会琢磨过味来。 先给王离打个样,到时候动心思的时候,他能跟蒙恬那边好掰扯。 “我毕竟不是真正的整支屯军副将。” 随意的应了一声李信,黄品将目光再次看向压着虏获的胡人老幼,呵呵一笑道:“多出这千里的方圆,可不比九原小。 上将军管着好几处边地,指望着他给调拨人手,恐怕是没什么希望。 您好歹也在朝堂上混过小二十年,就没些狐朋狗友?” “啪!”抬手拍了一下黄品的后脑勺,李信撇嘴道:“再没大没小非踹的你起不来床榻。” 把目光同样望向那些胡人老幼,李信吧嗒吧嗒嘴道:“我离开咸阳太久,有书信来往的也都各有官事。 能叫的动谁,又怎么好意思这个时候把人叫过来。” 扭头看了看黄品,李信挑了挑眉头继续道:“话说回来,蒙恬就是我最好的友人,你还那么不知足?” “不是不知足,是局面就是如此。” 与李信的目光相对视,黄品耸耸肩继续道:“二十几部能立足的地方,多少都能垦些田。 不求这些地方能跟九原一样,只要能养个几百屯田卒就好。 而这样一来,就如我先前说的那样势必要立县。 光有老许带着的那些儒生不行,得有个成手能在这边主持大局。” 李信摸了摸短须,微微颔首道:“确实要防着点别人摘桃子。 不过眼下也没那么急迫,毕竟新拓之地……” 说到这,李信突然间反应了过来,狠狠斜了一眼黄品,没好气道:“你给我挖坑? 郿县的屯田卒可是朝堂给安排到安登。 你想给安置到这边,我没什么意见,但上边得你自己去说。” 黄品明白李信的意思,嘿嘿一乐道:“知道您的脸面总用会不值钱。 不过我不单是想把郿县的人安排到这边,祈福塞我也想给要到九原。 之前毕竟驳斥了上将军的颜面,这事还得麻烦您出面去协调。” 李信没想到黄品胃口会这样大,眉头拧起来琢磨一阵,缓缓摇头道:“将乞伏山与卑移山划给上郡的目的你该知晓。 就算是蒙恬也很难说服朝堂上的人。 再者祈福塞虽说在地界儿上归上郡,但人手可是北境的屯卒。 加之祈福塞说了算的是王昂,你没必要非把祈福塞要过来。” 黄品收了笑意,同样摇摇头道:“祈福塞不要过来,很有可能这方圆千里之地就不会划归九原。 乞伏山不归九原,就缺少一个西进的支撑点。 这对于谋划月氏来说,极为蹩脚与不利。” 李信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一副简易图,用短刃指着祈福塞与安登塞的位置,对黄品撇着大嘴道:“安登离着祈福塞只有二百里,即便要过来连在一起也只是攥紧的一只拳头。 没有下边的卑移山,你如何能组成犄角之势。” 说到这,李信猛得吸了凉气,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黄品道:“你不会想把卑移山也给要过来吧。” 第234章 让李信去争 “您要是能把卑移山给要过来,我现在就给您磕几个。” 卑移山就是后世的贺兰山。 那么大一块的河套地,不比九原这边前后两套小。 之所以划归给上郡,也是出于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他要祈福塞的目的是经营贺兰山以西这么一大片土地,按地理位置看是上郡最合适。 将祈福塞与安登连到一起,多少有了一些宽度。 也能让九原治理这边变得名正言顺一些。 将贺兰山那边的河套地给要过来,根本就不现实,黄品也没那么大的胃口。 听了李信的话,先是哈哈调侃了一句,随后没有藏着掖着继续道:“出征前跟您与上将军说过我的担忧。 我不怕有人过来分功勋,怕的是我完全给踢出去,以及下边的军卒没机会得功勋。 治理卑移山以西之地,以北境屯军来看,明显是上郡最为合适。 但如果从整个西北几郡来看,北地郡与陇西郡比上郡还要适合。 之前的谋划或是私下里说这边是九原郡的新地。 但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或者说并非是十拿九稳的事。 我们要争也是争在这上,且动作一定要快。 毕竟九原郡守的位置是由在坐着。 这里只要划归到九原,一时半会儿便没人能改的了这个结果,更没人敢跟您争。” “你是不是有些太小心了。”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简易地图,李信对黄品继续道:“虽然这次的出征出了些变数。 但最终的结果却还是一样,都将卑移山以西给拿到了手。 而这个谋划,之前可是给咸阳传过去了。 另外,毕竟涉及到对外,轮不到陇西与北地两郡。 而上郡看似离着这里更近,但实际上郡城离这里可比安登要远。” 说到这,李信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将西北的四郡边境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猛得继续开口道:“你认为朝堂会让北地郡接管这边?” 黄品点点头,“若是争取的晚了,很有可能会这种局面。 有些人对功名利禄看得极重。 再加上百年的相争,势必会不断把手往军中伸。 上将军的心思与那些人并在一起,又有您坐镇九原。 多出一个王离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抬脚在李信画的图上侧点了点,黄品面色凝重道:“北地郡原来是什么地方您最清楚。 既算老秦人又不算老秦人。 之前又跟着犯了几回蠢,义渠人被打压的更厉害。 多了卑移山以西这么大一块地界儿,以往最不起眼的北地郡就显得格外惹眼。 您与上将军的手伸不到这,就连咸阳的蒙毅夜同样如此。” 把脚收回,黄品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道:“这里是国相说了算。 是军中另起炉灶的最佳之地,而义渠人又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将手放下,黄品目光眺望西方,有些窝火道:“最主要的是这里紧邻月氏于漠北。 只要不是憨傻之人,这里获取功勋比在九原还容易。 而九原自辽东又太过漫长,已经到了上将军统领的极限。 这么大一块利益,会有人不惜一切都要相争的。” 李信咋舌了几声,皱巴着脸堂道:“怎么让你一说,原本天大的喜事就变成了又一次相争。 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偏了,把人也给想的太恶。” 黄品撇撇嘴道:“听过‘杀人放火金腰带,补桥修路无尸骸!’这话吗。 人若是恶起来,您都无法想象会使出哪些手段。 而且在恶人看来,他们才是良君,我们才是恶人。” 对于贺兰山以西归属哪去治理,黄品原本并不担心。 毕竟最开始的治理有些类似于唐朝的羁縻州。 部族有些高度的自治权,立县也只是往里掺沙子。 从一极的治理只是变为了不太平衡的两极而已。 但是经过夜战后,大秦居然成了这里最硬的拳头。 不过在决定按大秦的郡县治理后,黄品依旧并未深想。 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谋划月氏。 直到琢磨经济手段不行,只能武力解决时,顺带着延伸了一下都有哪里会是支撑大战的最佳地点。 黄品才猛然察觉,卑移山以西这块大蛋糕,实际上朝堂也能分一块,甚至是独吞下去。 只不过是看怎么去运作。 而以李斯的本事,绝对有运作的手段。 绞尽脑汁的换位思考了两天,黄品觉得李斯要利益最大化,一定会从治理权入手。 而使得手段,也极有可能会是破窗效应。 先要对九原指手画脚,或是故意摘桃子。 引起对抗后直指最终的目的,装作让步的样子将卑移山以西直归朝堂治理。 而这个手段极为有可能成功。 以目前的九原来看,根本不具备开发这里的能力。 毕竟九原的方方面面都还待开发。 只有朝堂才能组织,也只有朝堂才有权力进行大规模的移民。 想要斩断李斯的染指,就只能如他跟李信说的那样,先跟政哥要治理权。 不能按部就班的还跟以往一样一层一层的递进。 而他现在跟朝堂的关系很僵,天子剑也没法用在这个地方。 争权的话又不能由他说,他也没法争这个权。 就连蒙恬说这话都没多大的效果。 唯有李信可以。 因为以李信过往的功勋与爵位,一直都是低配高就。 不管是政哥还是朝堂上的那帮人,都不太好驳了李信的要求与面子。 在又一次说过恶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恶人的话后。 黄品将有些发凉的手放在嘴前哈了几下热气,黄品缓声继续道:“若是猜的对了,咱们算是占了先手。 即便是我猜的错了,我们只要个祈福塞而已,引不起多大的纷争。 但能争的这个人只能是您。” 顿了顿,黄品对李信略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不过这样一来,多少有些利用您的意思。” “利用我?” 李信呢喃了一声,沉思看一阵摇摇头道:“我没想明白你这话是怎么说起的。” 黄品摸了摸鼻子,刚想张嘴仔细解释,看到有几骑突然奔入了辕门。 打头的是塔米稚,紧随其后的是李超与西武。 “您把这话跟您的好大儿一学,他能告诉您是怎么回事。” 拉着李信一同起身,朝着塔米稚努努嘴,黄品面色一正道:“看样子是动手了,我得先过去安抚安抚。 后边跟着的那些族长,得由您先过去当个和善之人。” 第235章 哪个女奴能对主人提要求 李超与西武两人的点头示意,意味着事情按照计划那样进行的很顺利。 不过在主角塔米稚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波澜。 黄品略微思索了一下,对李超与西武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与塔米稚并行进入了营帐。 “您若是不打算将我吃掉,就不要这样看着我。” 极为立体感的俏脸上带着的那股俏皮笑意,暴露出塔米稚远没有语气中带着的那股幽怨。 走到炉火旁舀水进搪瓷缸子坐到火上,塔米稚边熟练的拿出干荼菜压碎,边从兜囊里掏出十几粒看似超大号草籽的干瘪植物种子,对黄品展颜一笑道:“这个在月氏叫马多草,与荼菜的味道相差不大,您可以尝一尝。” 黄品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植物名字,走过去拿起一粒闻了闻。 发现只是有股微弱的清香味道,而且还是那种草木的清香。 刚想开口询问这玩意儿的功效,看到塔米稚直接丢进嘴里一粒。 “我知道您不信我。” 将马多草的草籽咀嚼几下咽进肚子,塔米稚起身拿了搪瓷盆走到水桶旁先舀满了水,随后将衣物全都褪下。 “你又犯病了是吧。” 看到塔米稚一言不合又脱衣,黄品脑瓜子嗡嗡的。 语气极为无力的斥责一句,转身背对着塔米稚坐回了木榻上,缓声继续道:“对毕勒葛动手确实是难为你一些。 可你想成为月氏王,这种事情是必不可少的。 而且这也是大秦与月氏结盟的基石。 即便是要发泄也不能跟人尽可夫的女闾般贱劣。 该看向前方的光明,看到已经又登上一级坐上王位的阶梯。” 将帕子用水打湿拧了拧,塔米稚边极为用力的擦拭身体,边嘴角向上翘了翘道:“我这样贱劣也没见您动心,更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将帕子再次打湿拧干继续用力的擦拭,直到极为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塔米稚才边换到其他位置擦拭,边对黄品继续道:“我是您的女奴,也没必要与说说那些您自己都不信的话。” 听到搪瓷缸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响声,塔米稚起身将缸子从火上拿下。 把荼菜与马多草的草籽一齐放进缸子,盖上盖子后连同茶碗一同给黄品端到了木塌上。 “身上还尽是泥垢,您自己倒汤水喝吧。” 退回炉火旁继续擦拭了几下身体,塔米稚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现在已经对月氏的王位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因为您的需要,我会继续奔着王位使劲。” 塔米稚如此颓丧的话,没有任何欺骗黄品以求对她放松警惕的意思。 经历过那场夜战后,她彻底死了耍心思的念头。 短短的几个月功夫,秦人比之前不是强大了一点半点,而是大到让人有些绝望的地步。 如果被偷袭的换做是月氏的勇士,领兵的换做是父亲或者是她。 不要说能获取大胜,就算是突杀出去都很难。 即便是能突杀出去,还有狡猾的冒顿隐藏在黑暗之中。 除去战力的悬殊,黄品率领重骑冲杀归来满身血浆的杀神样子也再次深深植入塔米稚的脑海之中。 让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意思。 只想匍匐于黄品的脚下,心甘情愿的当做杀神的侍女。 而畸形的心态,催生出畸形的情感。 只要黄品不会连女奴的资格都不给她就好。 至于王位,草原上信奉的是弱肉强食。 黄品又对月氏有着浓厚的兴趣。 月氏今后会如何,或者说是秦国会如何对月氏,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无法对抗无法挣扎,那么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臣服。 不过塔米稚知道她被黄品当做什么样的人。 极为用力的加紧擦拭身体,将全身上下都擦拭的通红后,塔米稚披上一件干净的单袍走到木榻旁。 拿起搪瓷缸给黄品倒了汤水,蹲伏下身体极力的妩媚笑了笑,继续道:“您既然将我看做极为聪慧的人,就不该说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弱者在强者面前永远获得不到友谊,结盟这样的说辞,只是强者张开大口前的甜蜜谎言而已。” 抬起手按揉黄品的腿,塔米稚瞥了一眼已经被端起的茶碗,目光闪动了一下道:“您就是那个强者,而我就是那个弱者。 您其实只要吩咐我去做什么就好,不必那么劳心费神。” 塔米稚的状态与去祈福塞时简直是大相径庭。 但这个状态具体是什么,黄品又有些难以形容,唯一能断定的就是极为古怪。 不过不管是状态,还是话说的有多么坦诚,只要不往心里去,还按计划来就不会有什么差错。 想到这,黄品吹了吹茶汤,接连抿了几口,拿起一件皮袍披到蹲伏的塔米稚身上,“你的难过我能理解。 但想要成为王者,亲情就必须要抛掉。 如果我是你,现在不会选择这样来发泄。 而是去琢磨如何尽快成为月氏的王。” 再次吹了吹茶汤抿了几口,黄品放下茶碗,起身对塔米稚道:“方向已经给你做了指引,有些难过又只能是自己扛过去。 二百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些回帐去歇息吧。” 塔米稚没有起身,依旧蹲伏着身体,仰头对黄品露出似笑非笑地表情道:“您既然觉得我心中难过,难道不该多陪陪我吗?” 抬手拨掉皮袍,拽开单袍左侧的宽大衣领,低头看了看那道浅粉色的印记,塔米稚轻轻一叹,“想要侍奉的主人又要对自己不理睬,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你大爷!” 对塔米稚赤裸裸的威胁,黄品爆了句粗口后,又坐回了木榻上。 揉捏了几下眉心,端起茶碗又喝了几口,黄品对塔米稚一扬头,“说出你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都能答应你。” “哪个女奴能对主人提要求呢。” 极尽娇媚地应了一声,塔米稚先给茶碗满上茶汤,随后再次将手放在黄品的腿上,边按揉边继续道:“与您说这些,是想告诉您我真没那么多心思。” 抿了抿嘴唇,塔米稚好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了起来。 直到看见黄品的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塔米稚才止住笑声道:“与您说直接吩咐我的话,更是没有半点假意。 我会是您最忠诚的女奴,永远不会背叛您。 所以您不必要弄一头羊装进袋子里让我去动手。” 第236章 黄品被算计以及李信的解救 听了塔米稚的话,黄品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这个应激反应不是要动手,而是出于谎言被揭穿后的极度尴尬与郁闷。 他就是跟李超开玩笑说塞进去头羊都可以,没想到这货真的弄了只羊与毕勒葛进行偷梁换柱。 这尼玛不但蠢到家,还连累着他被塔米稚给嘲笑。 就说这小娘皮怎么这么古怪,人家是从头到尾都给琢磨明白了。 为了掩饰尴尬,端起再次倒满茶汤的茶碗,接连不断的小口抿掉大半碗的茶汤。 黄品放下茶碗将目光看向塔米稚,嘴硬道:“下边人做事就是粗心,待会儿我询问询问。 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动手一次吧。” 对于黄品的说辞,塔米稚只是笑笑没应声。 将搪瓷缸里的茶汤都给倒入碗中,又顺势将右侧的衣领向外拉了拉,塔米稚继续将手放到了黄品的腿上。 不过这一次与其说是在按摩,倒不如说是在轻轻摩挲。 “其实你这样是在做无用功。”对塔米稚的举动微微摇头,再次抿了几口茶汤,黄品略微有些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到衣领内的那片发红的细腻肌肤上,缓声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拒绝你,还是不打消这个念头吧。” 塔米稚依旧不做声,但却挺直了脊背让宣软更为显眼。 并且略微歪仰起头直直地看着黄品,手中的动作也愈发轻柔。 直到看见黄品不知是为了掩饰还是真的出于口渴而把茶汤都喝掉。 塔米稚才眼中闪动着妩媚的目光,嘴角略微上扬,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道:“这一次您还会拒绝吗? 可我怎么发现您的目光一直都盯着一处没动过。” 略微顿了顿,塔米稚极为大胆的抬手在某处点了一下,轻咬了几下嘴唇继续道:“您知道马多草的草果是做什么的吗?” 即便塔米稚不提,黄品也隐隐察觉出有些不对。 以往看到塔米稚傲人的躯体,根本就没什么太大的想法。 但现在却就想盯着塔米稚的胸脯看,甚至是蠢蠢欲动的想要上手。 在塔米稚的手划过后,又听了话中隐含的意思,黄品将已经略微发红的眼睛瞪向塔米稚,“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另外,你是不是觉得我真不敢杀你……” 狠话说到一半,感觉浑身上下愈发感觉燥热,并且血液好似都往一处涌。 黄品扔掉茶碗猛得又一次站起来打算出营帐用低温凉快凉快,再顺道喝些白开水解解药效。 但塔米稚这一次却也跟着站了起来,并且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跟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紧紧搂住黄品。 “您最好是留在营帐。” 竭力将嘴巴贴在黄品的耳旁,塔米稚先似是呢喃似是认真的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边用胳膊箍住黄品,边左右扭动身躯,“马多草名虽为草,但却比草金贵不知多少。 只有族人结了夫妻的头一年,才能得了几颗以求早得子嗣。 不过能被马匹用到的,药力哪里会小。 一般欢好前只吃上半颗就好。 虽然给您是用滚水泡过的,可却放了十几颗。 您能忍到现在已经极为厉害了。” 将同样开始有些发烫的脸颊竭力贴在黄品的脖子上,塔米稚气息急促的继续道:“不过您不要误会。 马多草的味道清香,与秦人佩戴的香囊作用差不多。 在月氏还没有一个男子能进我的帐,可不是如您说的人尽可夫。 我不要王位,不要妻的名分,只求能常伴您的身旁。” 说罢,塔米稚前后用力摇晃身躯,硬生生让黄品脚下不稳跌坐于木榻上。 快速向上攀附了两下,将俏脸用力贴向了黄品的脸颊。 换做往常,塔米稚堪比头锤的贴近,绝对会让黄品感觉到一些疼痛。 但在药力的不催动下,黄品不但没感觉到一丝的疼痛,还因塔米稚发烫的脸颊使得呼吸更为急促。 若有若无的那股狐臭,再也不是以往那样难以忍受。 想要推开塔米稚,两只手却鬼使神差地按在曲线上。 入手的宣软与滑腻,则又加倍催动了药力。 即便是脑海中尽量浮出白玉的面庞,也再压不住那股欲望。 略微挣扎了一下,黄品低吼了一声,赤红着眼睛用力将塔米稚压在了身下。 随后没有什么爱抚,没有什么前戏,直接进入主题。 一时间营帐里充斥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 “哎…” 嗯? 将后边的各部族长安排进大帐等着黄品过来的李信,左等黄品不来,右等黄品不来。 担心黄品在安抚塔米稚的时候是不是着了道,说了几句客套话,直接将一众族长给晾在了营帐里。 快步走到黄品的营帐前,见短兵都在且表情有些古怪。 显然是黄品什么事,这让李信有些气恼。 张嘴刚说了一个字,结果里边居然传出了欢好的声音。 李信立刻将后边的话给吞咽回去,并且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当黄品的低吼声接二连三的传出来,过了片刻又是塔米稚的声音传出。 李信抬手摸了摸短须,心中嘿嘿一乐。 臭小子还挺厉害,就是平日里假君子装的有些过了。 嘴上百般推脱,真上手了就什么都不顾。 转过身望了望自己的营帐,李信索性坐到了短兵递过来的毡垫上。 寻思着黄品已经完事一次,再过个片刻怎么也能出来。 可结果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并且听里面的动静,黄品好似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这让李信将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对短兵挥挥手,开口询问道:“我来之前就这样了?” 一名短兵脸上带着自豪道:“回陇西侯,我家公子厉害的很,您来之前小半个时辰就这样了。” “我来之前小半个时辰就这样了?” 李信惊得下意识重复了一句,脸色立刻变得阴沉。 前后相加已经近一个时辰,这对于欢好来说虽然功夫长了些。 但兴致上来了,也并不算奇怪。 不过明明之前黄品说过只是略微安抚塔米稚便与一众族长会面。 孰轻孰重该拎得清白对,怎么在这个时候胡来起来。 可想到以黄品的性子,什么事情更重要哪能分不清。 根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跟塔米稚勾搭一块,更不该勾搭起来便没完没了。 难道说这小子是受了胁迫? 想到这,李信倒抽了一口凉气,并且越琢磨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 脸上的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又想象了一下塔米稚手持短刃逼迫黄品的景象。 李信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刀,绕到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 小心翼翼的用长刀在皮质的营帐上划了一个口子,随后猛得钻进去大步奔向木塌。 第237章 黄品的摊牌,傲娇的塔米稚 冒顿拉拢几部夜袭秦人,且未胜反败的结果小二十个部族的族长已经知晓。 入营时虽然没见到被俘的几部青壮族人,但几部的老幼却看得真切,其中更不泛相熟识的。 原本就对秦人有所发怵的一众族长,见了这场景更是忐忑。 当入帐等了半晌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年轻主事的秦人将领。 到后来连接待他们的陇西侯都离开,所有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 对惹出麻烦的那几部痛骂的同时,也相互商议着该怎么办。 秦人的态度与先前已经明显不同,各部接下来的处境会很不妙。 但是商议了半晌,各部的族长除了心中越来越发堵,根本琢磨不出个应对办法。 他们都是中小部,本身实力就弱小。 再有那几部跟着冒顿干了蠢事,换做他们是秦人也不会再相信他们。 到了最后,没一个人再有兴致商议下去,都是愁眉苦脸地不停唉声叹气。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久久不见主事的秦人现身,一众族长又逐渐从发愁变得焦急起来。 眼见着帐外的天色从明亮变得有些发暗,这些族长终是急得有些按捺不住。 纷纷开口商量着是不是与外边的秦兵询问询问时,听到帐外传来人数不少的脚步声。 这些族长立刻收声将身子坐的笔直,随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帐门。 当看到身形与那个陇西侯一样高大的年轻将领打头进来,一众族长的心情变得极为复杂。 总算是见到了正主,可接下来各部的命运如何却难以揣测。 不过让其中一些族长心中更凉的是,月氏的王女塔米稚也紧跟着入帐,并且还跟个侍女一样站在黄品的身后。 这意味着连强大的月氏都已经屈服于秦人。 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挪回到黄品的身上,那些认识塔米稚的族长已经对秦人对他们的优待不抱任何希望。 黄品脸色的阴沉无比不说,甚至还毫不掩饰的散发出怒意与杀意。 和善的表情,是交谈的基础,这副样子根本就不是要商谈的。 而黄品入帐后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后一言不发,更是让帐内的一众族长心中生出绝望。 “哗啦!” 沉默了片刻后,黄品将袋子里的绶带与纽扣大小的铜印倒在了案几上。 随后用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各部的族长,黄品没有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是谁不用说你们该知道。 可撒、弥陀、多兰、坝拖几部干得事情你们也已经知道。 我这人从不说废话,也不说假话。” 扭头对西武一挥手,待西武安排人将搪瓷盆与瓷碗瓷盘一类的餐具给一众族长每人都发了一套,黄品沉声继续道:“草原信奉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 现在大秦的拳头大,那么一切都是我大秦说了算。 而且我可以明白无误的告诉你们,我现在对草原的各部谁都不相信。” 抬手先指了指案几上的绶带与铜印,又指了指每人身前放置的物件,黄品语气带着不耐道:“大秦会在各部的草场立县,且派出官员治理。 今后各部将不会再有族长,只有县长。 不过大秦向来以理服人。 你们若是想成为县长,需先到九原的学宫学习如何为官为吏。 若是不想当县长,每人都会得到丰厚的财帛。 放在你们眼前的物件,只是先让你们看看。 选择做个富加翁,这些物件至少会得到几十上百。 且在九原还会分得千亩之田,更会直接得到免了更役的官大夫爵位。” 顿了顿, 心中火气依旧未消的黄品,目光如利刃一样再次环视一圈众族长,声音硬深如通铁道:“你们也有第三条路可选。 那就是不臣服于大秦,成为真正的勇士选择以死扞卫你们的部族。 这也是我最希望你们选择的。” 说罢,黄品从主位上起身,边往帐外走边对一众族长道:“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如何选你们自己去定夺。” 一众族长的秦话不能说是一句都听不懂。 但水平与后世仅会说哈喽拜拜几句简单英语的人相差不多。 不过从黄品的语气与态度上,即便是听不懂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都正琢磨着有人把话给译过来后,该如何跟眼前的年轻人对大秦表忠心。 没想到黄品居然起身走了。 这让一众族长全都陷入了错愕与惊恐之中。 直到黄品离开营帐半晌,一众族长才反应过来。 刚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相互一脸懵逼的询问,就见没有随黄品一同离开的塔米稚用力拍了几下手掌。 “诸位有认识我的,也有不认识我的,还是先说说我是谁。” 将一众族长的目光拉过来,并且再次安静下来,塔米稚露出一丝高傲的神色继续道:“塔米稚-月氏,月氏的王女,伟大的秦国公子,九原郡郡尉,安登君的从妻。” 看到眼前的一众族长听到她的介绍陷入哗然,塔米稚的脸上露出满意与一丝隐藏极好的得意笑容。 静静地听了一阵这些人满是惊愕的惊呼,塔米稚俏脸一寒,再次拍了拍手道:“没有什么可奇怪。 强者向来需要被仰视,而月氏在秦国面前,与你们一样都是弱者。 不过虽然同样是弱者,其中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月氏可以成为秦国的属国,而你们在月氏至多是千夫长,连成为属国的资格都没有。” 扭头对李信先是谦卑与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塔米稚坐到了黄品离开的案几前,对着一众族长摆弄了几下绶带与官印,冷傲的继续道:“草原上的规矩你们都懂。 弱小就是要被吃掉,你们其中最大的部族也不过族人三千。 换做是我做主,你们没一个能活命。 不过你们很幸运,遇到了伟大且仁慈的夫君。 不但给你们活路,还会给你们丰厚的赏赐。” 放下把玩的绶带,塔米稚先将黄品的原话给讲述一遍,随后美眸中带着不甘道:“父亲能受伤,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关系。 其实我与夫君一样,也希望你们能选第三条路。 可我知道你们不会选,如果你们是这样的勇士,此刻就不会坐在营帐中。” 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案几,塔米稚极为倨傲的再次看了一眼胸族长,声音清冷道:“念在都是部族人,我劝你们最好选择去九原的学宫。 学识是可以传家的,而且有了学识即便不在这里做县长,还可以去大秦其他地方为官。 比你们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苦苦寻活要强上不知多少。” 顿了顿,塔米稚先对众族长轻轻笑了笑,随后起身道:“我还要侍奉伟大的夫君,你们没有太多的选择时间。 在我走出营帐前,若是没人选择拿起这些代表秦国官吏的信物,那么会当你们选了第三条路。” 被吃干抹净的结果,这些族长其实都有所预料。 之所以心存侥幸,就是因为之前秦人对他们的态度还算不错。 加之秦人就算再强,也需要他们来守着这里。 可与冒顿和拔兰部的夜战,将他们的侥幸打得粉碎。 另外,草原各部一旦开战,只有势均力敌的两部才有短暂的相安无事。 塔米稚表现的越倨傲,这些族长越是信服。 既然部族无论如何都保不住,自然要选对他们最为有利的。 在塔米稚的话音刚落后,一众族长全都起身扑向案几上的绶带。 第238章 必须得争 一众族长会是个什么选择,只要不傻没人会选第三条。 即便是心中不愿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出来。 不过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重要,现在是在大营里,接下来还会送往九原,再没翻起浪花的可能。 对于李信眉飞色舞的讲述,黄品不但没有任何的欣喜,甚至还因着重夸赞塔米稚的表现而极为郁闷。 李信讲了半天,见黄品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就是倚靠在木塌上沉默不语,啧啧了两声道:“不就是睡了个女子,你至于这样吗? 你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有如此羁绊,你今后趁早不要再领兵。” 见李信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黄品的血液瞬间都涌向头顶,脸色罕见地涨得通红道:“您说的轻巧,被一个女人这样算计,哪个能不气? 就算是不气,男女欢好也是极为私密之事。 换了您,您能让旁人在边上看着? 况且还是拿着长刀,没给吓成不举都是幸事。” 李信不管黄品说的是什么,觉得只要能开口就没什么大问题,嘿嘿一乐继续拱火道:“你这是在炫耀。 若是有女子如此一心待我,还轮得到人家给我下药? 至于欢好也算不得多私密,灭六国的各场大战你是没赶上。 各军明面上虽然没有官营的女闾,实际上哪能没有。 或许下一场大战就会丢掉性命,袍泽间谁没见过谁的物件。 也就是南、北两境所离太远,环境也或许恶劣,便私下没设女闾。” 说到这,李信倒了碗荼汤,不过端起来还未放到嘴边,又给放下来放到黄品跟前。 随后换个碗倒了滚水,吹了几下抿了一口,才继续对黄品道:“总得说还是咱们占便宜。 塔米稚对付胡人,比咱们更得心应手,你就不要纠结是怎么欢好的了。” 黄品已经抬眼看向李信,将换水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再加上口不对心的劝慰,黄品眼角不停地抽动,咬牙对李信道:“您既然认为是好事,为何换了滚水。 再者谁说这事是占便宜了。 暂且不提被人下药当配种的牲口传出去有多丢人。 这样的事情能不与陛下提? 可我是什么身份您再清楚不过。 我只是陛下的假子,若塔米稚今后真得了月氏王位。 她就是我的催命符,把我圈在咸阳看着都嫌不牢靠。” 李信对黄品的担忧嗤之以鼻,“假子也是子。 你已经被录入了宗正,按道理你现在该叫嬴品。 还让你一口一个黄品的自称,那是为了照顾你自证没有旁的心思。 另外你太小看陛下的胸襟了,六国王臣能容,还容不得你这样的功臣? 况且你又极为明白事理,处处避免出现让人误解之事。” 又抿了一口热水,李信脸色一正道:“你总说对大秦看得最为清楚。 可九原经营起来都颇为费事,你觉得还会有余力去经营月氏? 以势压人,再通过你与塔米稚的私情,是眼下对月氏最好的控制方法。 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与女子间的这些小事,而是接下来该做什么。” 李信的固执让黄品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并且彻底放弃继续掰扯的想法。 已经跟塔米稚啪啪过,起因与过程解释的再多都没用,毕竟结果就是结果。 至于下一步该做什么,药力到现在还没完全代谢出去。 不但还有蠢蠢欲动的欲望,精神也难以集中起来,根本不是商讨的时候。 可若是什么都不谈,势必又会跟毒瘾发作一样想趴到塔米稚的肚皮上。 按揉着眉心琢磨了一下,黄品猛得起身走到水桶旁,将整张脸都浸入进去,直到憋不住气才又抬起。 来回反复了几次,感觉脸上的那种烧热褪下去些,才又坐回了木榻。 “药力还有?”黄品的举动是为了什么显而易见,李信惊讶的询问一句后,眨巴眨巴眼睛道:“这个药可是好东西,待会塔米稚再入帐的时候记得讨要些,小儿身子骨弱了些,房事上总是差强人意。” 黄品被李信粗糙的父爱是彻底给惊到了,“您是怕小弟的命长? 身子骨弱还敢给吃这样的虎狼之药?” 李信撇撇嘴,“谁能像你这样吃,稍稍吃着有点药力就够。 何况总比没有子嗣要强。” 见李信提到子嗣,黄品不再继续掰扯这个。 毕竟这时候没什么事能比宗族人丁的兴旺还要大。 深呼吸了几下,竭力将精神集中起来思索了一阵,黄品缓声道:“虽然已经入了冬日,可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虏获的那一万多几部青壮不能干养着,这里正西三百里就是与月氏相隔的绵长山脉。 不可能一个谷口,一条穿山的小路都没有,先安排人探路。” 抬脚跺了一下,黄品抬手指向西北,继续道:“这里草场最丰,能耕田之处也最多。 在这里修筑一座夜胜城为开端,斜向西北将各草场都修筑些堡塞,一直到月氏的大泽边境为止。 至于小二十部的人打乱爱重新安置,以及立县后如何治理,交给许秋车和其他几家。 只要大方向没错,就由着他们折腾。 不过再这之前,要从各部抽出青壮人手编入更卒。” 李信听到黄品最后的安排,眉头猛得一拧道:“对各部的安排与之前谋划的差别不大。 但是抽点人手入更卒是什么意思,你真有对大泽动手的想法?” 黄品摇摇头轻叹一声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墨安到现在都没传个只言片语回来,显然在月氏那边出了状况。 冒顿那边虽然有极大的可能会回到漠北,而并非继续谋划大泽。 可凡事都怕个万一,冒顿真要是铤而走险去攻打大泽,真让他又壮大了势力,对咱们更棘手。 左军不能停在这,得压到大泽那边。 既能给墨安他们撑腰,又能防备着冒顿动手。” 李信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摇头道:“左军押上去,若是冒顿再杀回来怎么办。” 黄品对李信挑了挑眉,“祈福塞的人马压上来。 再将蒙旷带领的更卒与郿县的青壮沿途分到各处加紧筑起堡塞。 即便冒顿围上来也没关系。” 李信没好气道:“祈福塞的屯卒与更卒过来,谁守着祈福塞?!” 黄品朝着正东的方向努努嘴,继续道:“卑移山以东可是有六塞,随便拉过去一塞的人马就可以。” 李信咧咧嘴,“你小子是打定主意要我去争。” 黄品没有掩饰的点点头,“必须得争,且动作还要快。” 第239章 白玉对吴广的安排 九原与左军出征时一样突遭提早降雪,并且因大山的缘故,处于冷热交替之处。 而与卑移山以西不同的是,提早的降雪只是拉开了序幕。 到了岁首孟冬之月的下旬,已经接连下了五场雪。 好在各处的县城都已经修筑起来,黔首们也大多盖起了屋舍。 再有乌炭可用于取暖,不管是住进屋舍的,还是留在营盘的,熬过这个冬天并不算一件难事。 不过九原的人力有限,且各县既无什么急事,又相对极为安稳。 不好对黔首发徭役,也没必要发徭役进行各县间的道路进行积雪的清扫。 只需保证直道的各传舍间走得顺畅就可以。 这使得吴广带领着的阳夏几氏近两千几的族人在顺着直道踏过大河后,离了直道之下赶起路来极为吃力。 毕竟阳夏几乎很少下大雪,更没有这样密集的雪情。 好在路虽难走些,但相隔几十里便是一县。 各县官吏或是军卒见都是从黄品老家阳夏来的全都格外照顾。 取暖与吃食上都给了很大的助力。 吴广等人除了费些脚力,并没遭太大的罪。 而一路上的礼遇,更是让阳夏的青壮无不欢欣鼓舞。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黄品在九原越是被尊崇,他们今后的日子便会过得越好。 一众青壮赶起路来不但不感觉疲惫,反而愈发的有力。 即便是照顾家眷,也在第六日临近傍晚时入了安登县的县境。 不过赶上的这个天色却让原本同样高兴的吴广有些犯难。 冬日里太阳落得早,可以说傍晚的光景转瞬即逝,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要天黑。 再继续赶路,不但比白日更难走也容易让家眷冻着。 可就此停下又只差二三十里路,多在野外待上一晚没什么必要。 目光望了望身后行进的队伍,吴广琢磨了一下打算询问询问领路的更卒。 毕竟人家对这里最为熟悉,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听人家的没错。 叫上其他几氏的岭头小子加紧向前赶了赶。 吴广刚想开口询问,突然看到远处的对面疾驰来了一队人马。 以往吴广都是负责材官的官吏与操练,大队的骑士是第一次见到。 由于对骑士经验的欠缺,来了多少数目他不好估算。 只感觉沉重的马蹄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马鸣与带起的扬雪显得马队气势极为骇人。 仿佛骑士是铺天盖地般的奔驰而来,根本看不清个数,让人无比心悸。 不过吴广很快便从惊愕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并且眼中闪动起明亮地精芒。 大丈夫就当跃马扬威,况且来九原就是为了博取军功。 随随便便就能如此多的骑士出现,假以时日他必是其中之一。 旁人能得的,他吴广不比人差,财帛勋爵同样能得。 “与郡尉是同族乡里,你们真是好福气。” 带路的一名临县更卒看到越来越近的马队先是艳羡的感慨一句,随后对着吴广等人一挥手,“快拾掇拾掇身上,是夫人带人接你们来了。” 吴广猛得被打断思绪,起初还没回过味,待岭路的更卒替他们拍打身上的积雪,才反应过来,赶忙开口确定道:“这位袍泽可说的是安登君的细君郿亭夫人?” “这还用说,在九原能被称夫人的就这么一位。” 带路的更卒应了一声,咂咂嘴继续道:“能让夫人亲迎这么远的,你们这是头一份。 日后你们可万万不要负了安登君与夫人的乡情。 真若是给丢了颜面,今后你们在九原保准混不下去。” “谢过提点,不过这个担心完全是多余。 我们阳夏过来的除了用命还是用命。 岂能给安登君与夫人丢了颜面。” 眼中目光愈发兴奋的吴广笑吟吟的应了一声,不再拾掇身上的衣袍,赶紧对几氏的领头人挥舞了一下手臂,立刻迈步趟着积雪迎了上去。 待前边的马队减速停下,并且看到领头的白玉,吴广立刻躬身行礼,“阳夏吴氏广,厚颜为一路主事,拜见夫人。” “角,见过族媪。” “阳夏何氏忠,拜见夫人。” “阳夏谢氏远,拜见夫人。” “阳夏袁氏奇,拜见夫人。” “都是夫君的族人与乡里,不要这样客套。” 白玉从马上跳下来,对几人摆了摆手示意赶紧起身,望了一眼后边的长队,收回目光看向吴广,“听说这次有不少族人乡里是拖家带口而来。 劳烦主事安排着把孩童给召集过来,与骑士同乘先行,省着继续赶路冻着。” “谢夫人慈心。” 在踏入九原的郡境后吴广就听闻黄品已经领兵出征。 这一路殚精竭虑的忙前忙后恐怕是不会被黄品所知,多少有些失落。 但白玉的亲迎让吴广看出黄品很重视阳夏过来的子弟。 将名册递给白玉总比到了安登县与旁的官吏对接要强。 先是谢了一句,吴广立刻让几氏的领头小子去把各家的孩子叫过来。 随后从佩囊中掏出一份其小册恭敬的递给白玉,话语极为巧妙道:“此次阳夏五氏戍边共二千一百二十人。 其中妇人四百九十,孩童四百一十,其余皆为傅籍男丁。 一路仰仗安登君与夫人之名多被照拂,无一人死,无一人患疾。” 闻言,白玉接过名册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吴广。 从阳夏赶到安登要从滨海道先到咸阳,再从咸阳走简单修筑的直道。 路程有三千里左右,带着妇人与孩童,没死没病上一个人,这个吴氏的主事之人倒是真有些本事。 另外看其他几家对他也极为信服,这人的威望在阳夏应该也颇高。 想到这,白玉边随意翻看了几眼名册,边对吴广赞许道:“这一路族人乡里能全都安然而来,定是主事不知付出多少辛劳。 既肯劳苦,又有干才,实是不了多得之人。” 吴广听了白玉的夸赞心中一喜,边开口谦虚边琢磨了一下,从兜囊里将黄氏族长的传信拿出再次递过去,“这是黄氏族老给安登君带的传信,请夫人先行代收。” 黄家的信由托吴家的人给带来,白玉立刻就知道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之前对吴广的夸赞虽然出自真心,但多少有些画饼的意思。 毕竟白玉也十分聪慧,吴广隐晦的自夸哪能听不出来。 出于法吏出身不喜欢夸夸其谈之人的惯性,因此白玉并没有进一步做出安排。 在吴广拿出这封信后,白玉倒因这份干脆抵消掉了出于惯性的厌恶。 九原到处缺人,人才更是不必说。 有野心有想博取功勋之人来的越多越好,怕的是又没真本事又只会耍嘴的人来的多。 接过传信没有丝毫顾忌的打开看了一遍,见与料想的一样是举荐之信。 白玉沉吟了一下,打算将吴广安排到北河的菜屋那边,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 菜屋那边缺人是不假,但用不到这么多人过去。 不先安排黄家的人,反而让吴家人过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另外,想到黄品传信与塔米稚的糟心事,白玉心中也有些气闷。 不管是不是塔米稚使了下作手段,黄品还是累得轻了才会如此。 若是天天有忙不完的事情,塔米稚根本就没机会得手。 琢磨到这,白玉对吴广晃了晃手中的信,“这事我虽做不得主,具体如何安置还需夫君来定夺。 不过九原就缺吴主事这样的干才,定会才尽其用。” 将举荐信递还给吴广,白玉心里暗骂一句非要累的黄品没旁的心思,继续道:“九原这边很多事情还等着夫君与陇西侯定夺。 吴主事若是不怕辛劳,在安登歇息几日,可将行文上计等文书送过去。” 只要能与大战沾边,多多少少都能得些功勋。 按吴广之前的料想,少不得在九原要窝上一年才有出战的机会。 刚到安登便有这样的机会,吴广连想都没想,立刻一脸兴奋的应道:“只要能为九原,为安登君做事效力,广没有任何辛劳!” 第240章 朝臣们的心思与李斯的选择 孟冬之月的月尾,咸阳城迎来了第一场降雪,并且雪势颇大。 只是一夜间咸阳城便被落雪所包裹。 到了天明时放眼望去,除了主要的干路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使得雄壮的咸阳城较往日多了一丝清冷。 不过落雪的冷色调却并没能让上朝的一众重臣感到冰冷。 反而因为九原传来的消息而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于重是仅次于九卿的重臣,而这样一个重臣说杀便被杀掉。 这不单单是于重一人的事,而是关乎到朝堂上所有重臣的事。 这样的口子一开,今后说不得谁就会轮到与于重一样的下场。 况且如果谁都凭着一道诏令,凭着赐予一把天子剑在常日对重臣随意治罪而杀。 那还要御史大夫干什么,还要左右两相干什么。 带着满腔的怒火与兔死狐悲,上朝的气氛自然比往常压抑了许多。 不过能够参与朝会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 尤其随着年纪的变大,虽然没有往昔的冲劲,但心思却都愈发老辣。 宣泄愤怒的口子,该由典客与御史大夫那两方的人去撕开。 但被大多朝臣认为是宣泄愤怒的先锋典客慈,也抱着同样这样的心思。 死的是他下边的人,并且死的稀里糊涂不合规矩,这事该由御史那边给他一个交代。 而刚刚接任御史大夫一职半年的远房宗室出身的嬴德,自然明白典客慈与一众朝臣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但嬴德不准备开口,他虽然是宗室远亲,可再远也是宗室。 天子剑是嬴政赐的,黄品又被收了假子入了宗室的族籍。 单从私情这一块,他就没理由先提这个事情。 于公上,黄品不但以监御史与主事月氏的身份将经过给传信过来。 蒙恬与李信也都一样传信。 两人虽然说辞上略微不同可意思都一样,就是于重自己取死。 就这还没算完,典客那帮家伙自己都没拧成一股绳。 行人肥与下边的几十号人都在认罪策书上签名画押。 更主要的是月氏王女同样传信,证实了月氏王庭有变,且认定是于重率先联络的月氏使臣。 两侯一君再加一个外族王女与典客自己人的说辞一致,眼下谁能驳斥的了。 直接按律令样下走就是,真想有人拿这个说事,也要朝堂派人下去巡查回来才行。 何况所有的传信与奏疏已经给嬴政与相府都呈上去,该做的已经都做了。 接下来是该如何,他至多是跟着商议,吃饱了撑得才会主动牵头提这个事情。 另外,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嬴德看得清清楚楚。 他落得架到火上炙烤的境地,完全就是李斯这老货引出来的麻烦。 而且于重上赶着送死,真要怪也同样是怪李斯。 凭什么老匹夫惹出的祸端,却让他成棋子往上冲。 这是既把他当傻子,又一点没将他放在眼里。 况且黄品已经是宗室之人,两人的关系天生就要比旁人亲近。 嬴德打定主意对这事闭口不谈,并且谁要借这个事情打压黄品,还准备第一个上去开喷。 心思各异之下,随着议事接近尾声也没人提及于重之事,朝堂上压抑的气氛多出了一丝古怪与惊愕。 直到谒者唱和询问还有没有时间奏报,见御史德依旧不吭声,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 一众朝臣顾不得朝上礼仪,不但没有退出大殿,反而交头接耳起来。 调客赐心思自然不缺,见御史德这副样子,多少也能猜出些缘由。 这让典客慈又气又无奈。 脸上的神色变换了一阵,趁着谒者唱喝退朝前,起身走到奏报之位,对高台上的嬴政躬身道:“臣有事要报。 赶往九原的使团主事行人重被绞杀,既不符大秦律法律令,又没有人奏报此事。 而朝中重臣死的如此不明不白且不闻不问,是御史德的失职。 恳请陛下给典客上下二百官吏一个公道的同时,对御史德进行责罚。” 将下边一众大臣的表现尽收眼底的嬴政在看到典客慈起身的那一刻,眼中就露出玩味的目光。 当听到典客慈的说辞居然不是直接对黄品弹劾,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御史德,嬴政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古怪。 不过这个神色一闪而逝,紧接着变得有些愠怒,随后又再次归于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 “行人重乃朝堂上的重臣,罪死之事确实不小。” 极为平静地回应一声典客慈,嬴政将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李斯,“昨日御史德不但将传信呈给了朕,两相也同样得了抄份。 慈卿惦念治下之死提此要求乃上官常情。 是否至于治罪于御史与德卿,左相觉得妥否。” 嬴政的话前后虽然不算太搭嘎,但意思表明的清清楚楚。 一是就差直接挑明告诉典客慈,想要弹劾御史德,就得先弹劾左右两相。 另外说上官常情的话完全是相反的意思,是在对典客慈进行敲打。 既想不失上官的颜面,又不在得了消息时主动询问御史德。 眼见着别按他的心思,却不敢对两相有所微词,转而去诟病御史德。 简直太没担当,且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套,简直是不知死活。 二是传递出对李斯的不满。 御史那边把传信给了过去,这件事情两相即便不在朝堂上主动提出来,也该与典客慈那边通个气。 可看典客慈的样子,显然昨日李斯与冯去疾没一个与之仔细言语过。 更何况背后的博弈,完全是由李斯引出来的。 占了便宜还想把朝臣当棋子用,把手段耍到他头上来了。 不是不愿吭声吗,就是要挤兑着出来说话。 同意典客慈的说辞,李斯与冯去疾他就要一并打了颜面。 不同意,那就相当于让李斯将此事了结,好好恶心恶心李斯一番。 “看传信之言,行人重确实该得重罪。 御史德行事皆按大秦律令,并无不妥之处。 让典客慈生出误会,是老臣以为右相能与典客慈说这件事情便忙于其他政务。 这是老臣的失职,老臣愿领责罚。” 李斯其实不是不愿出声,而是他没法出声。 他与王家联姻不但占了便宜,还在老秦人那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即便是要继续分化老秦人,也不是于重那样蠢的要命去逼迫黄品。 而且于重既不占理,又明知人家手里有天子剑,还不先与他通气。 李斯也觉得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猝不及防之下,他想护都没法护不说。 他如果主动去与典客慈说这事,更会被嬴政所误会。 只能是冯去疾与之言语过后,典客慈在朝堂上发难,他在后边策应。 即使治不了黄品的罪,也能让朝臣同仇敌忾。 可没想到冯去疾这老匹夫居然也没过去通气。 更没想到典客慈居然会这样沉不住气,且直接将矛头对向了御史德。 势必会让嬴政对他更加误会。 李斯是又气又无奈,并且料到以嬴政的脾性,绝对会立刻挤兑回来。 见嬴政果然与他料想的一样,李斯再气闷也不敢继续加深误会。 并且能与王离联姻已经得了大利,没必要为了一个蠢货节外生枝。 李斯这么干脆的选择既能自保,又能让嬴政心里痛快些。 第241章 再传捷报 李斯的果断不但让典客慈的目光猛得一凝,其他大部分朝臣也是如此,甚至有些人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天子剑在寻常期间斩杀朝中重臣,这是在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 而能出现这样的事情,固然有行人重愚蠢的原因。 可归根结底是因为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平日里都以你李斯为首,可结果便宜占了,该出力的时候不出力,该为大家说话的时候不说话,实在是没一点担当。 对于众臣的反应,李斯当然有所预料,在应声过后便给接任他廷尉之职的孙原隐晦的使了个眼色。 而廷尉原在看到李斯使得眼色后,心里要多腻歪有多腻歪。 他能升为廷尉卿,可不是依仗着李斯的提携。 而是从廷尉府里的一个小吏,经过三十几年的兢兢业业才坐到了廷尉的位置。 从来都按大秦律令说话,更不会以谁为首。 李斯真若是有异议直接开口询问就是,使这个眼色做什么。 但他对黄品的做法确实打心里的不赞同,也不符合大秦的律令。 虽然对李斯使的眼色很恶心,廷尉原还是决定要说些什么。 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廷尉原起身走到奏报的殿中位置,拱手对嬴政道:“陛下,臣有疑相问。 安登君虽然兼着监御史之职,可御史只有监察之责。 行人重如何审讯,如何定罪,乃是廷尉之责。 不将案子转到廷尉这边,直接将行人重治死罪,这与大秦律法相悖。 此事若不捋顺清楚,或是如此稀里糊涂的揭过去。 容易让朝堂上的众臣迷惑不解外,心中也会伸出忐忑。 而且引起今后如此效仿,对大秦更是极为不妥。” 御史德原本就打算开喷,但奈何李斯承认错误承认的干脆利落。 有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十分地憋闷。 正愁没法开腔,见廷尉原站了出来,心中一阵冷哼,待其话音刚落立刻接口道:“左相认错之言虽是自揽罪责当不得真,廷尉也是出于对国赤心有所发问。 可毕竟典客那边还在等着说法,况且也要待陛下言声后再奏报其他之事。” 御史大夫不在国相统辖之下,又有监察百官之责。 加上该说的已经说了,更何况这把火又引回到了李斯那,廷尉原对御史德话中的夹枪带棒丝毫不在意。 只是拱拱手示意这话说的有道理,便默不作声。 嬴政了解廷尉原的性子,更知道御史德为何会如此对李斯紧追不放。 对两人的表现都还算满意。 不过李斯的认错已经相当于当众被打了巴掌,很多朝臣对其也会生出微词。 再掰扯下去,国相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李斯的小心思虽然多了些,可对大秦的政务还是很勤恳,且于一统有大功。 况且黄品反击得手段已经起到了效果,不能让李斯就此成了任人捶的烂鼓。 想到这,对两人微微颔首后,嬴政开口道:“大秦政务繁多,难免出些差错。 此事怪不得左相,怪不得慈卿,也更怪不得原卿。” 顿了顿,嬴政先将案几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两份简书命卫士给廷尉原拿过去,随后再次开口道:“代朕亲临的天子剑只有一柄,无需担各地会有效仿。 且九原乃是边郡,不比寻常郡地。 持剑之人也只有在九原有行先杀后报之权。 此外,若是无罪无错,怎会生出忐忑之心。” 看到廷尉原已经接过简书翻看,嬴政扫了一眼下边的众臣,继续道:“看过简书后,典客、御史、廷尉各自带人与国相寻了九原的传信相应照。 将于重罪死之事加紧了结,避免众卿心中疑惑。” 廷尉原以为简书是九原那边传过来的,但打开快速看了几眼,发现是乌氏倮与接手贞妇巴清家业的巴谌所传。 两人的传信除了对安登君以财货控制月氏的赞同与夸赞。 还同时言明与西方道尽头接壤的戎人部族尚且能通行,但到了月氏境却再无法行进。 通过戎人了解,月氏王庭好似出了状况,大概是两位王男不知道因何相互对峙起来。 而这个消息,意味着坐实了行人重的选择是个错误。 只为个人功勋而在月氏动荡之际带着使团入境,不但确实会对大秦带来极大的损失,还会搅乱九原那边对月氏的谋划。 在嬴政话音落下后,已经有所认同的廷尉原,立刻躬身拱手。 不过没等他领命,殿门外突然急匆匆走进一名谒者,脸色带着喜色将两份行文恭敬地高举,抢先道:“禀报陛下,北境将军府传来大胜胡人传信。” 而在谒者禀报的同时,一名贴身的卫士也从后殿的小门急匆匆走到高台的旁边,将两封书信递给了嬴政。 只看了眼漆封上的字体,嬴政就知道是李信与黄品的传信。 出于私信的缘故,嬴政并没有急着打开漆封,而是将信放到了案几上。 命谒者把将军府的信呈上来,先行看看公信都写了些什么。 打开漆封后,见里边除了几页纸张,还有两幅羊皮舆图。 嬴政立刻来了兴趣,先把其中不算大的舆图摊开。 没想到舆图上方的文头居然写的是卑移山以西的千里之地。 虽然这千里之地是半大漠半草场,不是什么好地。 可毕竟又多出了一块缓冲与可以牧马之地。 这让嬴政的脸上立刻闪过一抹喜色。 随即再摊开另一幅大一些的,见上边画的是大秦与胡人以及月氏三方的态势图。 嬴政干脆不再掩饰,脸上露出浓重的笑意盯着舆图仔细观看。 直到将三方的目前的接壤之处都记在心里,嬴政才将传信拿出来翻看。 而只看了几眼,嬴政满是笑容的脸上的多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卑移山以西的各部依附大秦是早就知道的,怎么谋划这些部族九原也给过传信。 但是没想到最终真正使各部臣服于大秦的手段居然不是以财货,而是又打了一场大仗。 并且是伤亡几千换取杀伤几万胡人的大胜仗。 但是信中也言明冒顿为匈奴人的王子,他率众西侵,漠北的其他部族十有八九已经被匈奴人给灭掉。 再次恢复实力的匈奴人,又将成为与东胡一样对大秦构成威胁的部族。 这让嬴政吃惊于匈奴部的迅猛以外,也感受到了北境护边扑面而来的压力。 沉吟了一阵后,嬴政将书信传给下边的众臣。 边等着众臣看过后各抒己见,边拿起了李信与黄品的传信。 第242章 嬴政的爆笑与决断 新拓的千里之地虽不丰腴,却如西北境一道屏障,且为大秦多了一处牧马之所。 此劳功不比去岁夺取河南地相差多少,拟诏昭告天下让各郡之民与之同喜同庆。 有功锐士的名册估计紧随喜信其后,诸卿各回官廨。 待名册与上计到了后,抓紧查对后尽快将赏赐与勋爵给下去。” 强绷着脸宣布散了朝会,嬴政先对蒙毅挥了挥手,随后立刻从高台走下快步退回了后殿。 而刚刚踏入后殿,嬴政便一手扶着身旁的宽柱,一放声哈哈大笑。 即便是蒙毅从班位入了后殿,嬴政依旧止不住这股笑意。 甚至是看到蒙毅后笑意反而更浓,笑声怎么也止不住。 蒙毅对嬴政的发笑极为疑惑。 新拓国土固然可喜,可嬴政以往不知经历过多少比这还要高兴的喜事,不该如此模样才对。 正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下时,见嬴政边大笑着一手拍打卷柱,边一手递了两封信件过来。 蒙毅估计嬴政发笑的原因应该就是出在这两封信上,没有推辞而是立刻接了过来。 当打开传信看到里边的内容后,蒙毅先是惊愕地如同石化了一样。 过了半晌后脸颊上的肌肉开始狂跳,神情也变得极为古怪。 但是只坚持了几个呼吸,就跟嬴政一个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而且越笑越凶,眼泪都止不住的跟着笑出来。 君臣二人扶着后殿的柱子笑了好半晌,才逐渐有收了笑意的意思。 可相互对对视一眼后,两人又一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直到笑得腹部都开始疼起来,两人才弯着腰坐到了后殿的案几旁。 “这个小子简直是要笑死人。”扶着案几摇头感慨了一句,嬴政对蒙毅一扬下巴道:“前脚刚下了狠手,后脚就被胡女下了喂牲口的药,这事传扬出去恐怕能惊的天下人下巴掉下来。” 蒙毅揉了揉笑得酸疼的肚子,表情极为丰富道:“这事恐怕自古以来都没发生过。 真是什么新鲜事与趣闻都能发生在安登君身上。” 嬴政赞同的点点头后彻底敛住笑意,捋着胡须沉吟了一阵,面色一正道:“管怎么说也是朕的假子,总该替他谋划谋划。” 将目光投向蒙毅,嬴政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去氏改姓的律令已经发下几年。 那小子黄氏出身,本就是嬴姓,对内或是与白玉之婚,当以嬴品自称。 与那胡女以黄氏自称,也算不上是逆了大秦律法。” 顿了顿,嬴政一挑眉毛,对蒙毅询问道:“你觉得册封胡女为塞宁夫人如何。” 听了嬴政的话,蒙毅惊得将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这个办法有多荒谬,而是嬴政对黄品的宠溺又一次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其中固然有利用黄品控制胡女,进而谋划月氏的意思。 可实际上只要默认两人的关系就好,根本用不到以姓氏将一人分做两人。 况且这样自欺欺人的办法既然嬴政能提,那就是准备为其背书。 这份殊荣远超之前的赐字,已经与收为假子不相上下。 缓了好半晌,蒙毅敛了惊愕的神色,试探着应道:“安登君有功陛下自然当赏。 可这样安排是不是太过眷顾,怕是容易引起非议。” 嬴政的这个安排,并非全出自于谋划月氏。 有很大的因素是在给黄品进行补偿。 干脆利落的将于重罪死,相当于黄品与绝大多数的朝臣相对立。 他如果不表达出一个态度,今后黄品会处处受到掣肘。 另外,这也算是对朝臣的一个警告。 他亲自赐予的天子剑居然都有人不当回事,这样的人不杀留着做什么。 见蒙毅觉得有些太过,嬴政用玩味的语气先是呢喃着重复了一下非议二字,随后面色猛得一冷,沉声道:“谁若是如有黄品之功,朕同样对其眷顾。 可眼下年轻一辈中又有谁能如此,既然都没这个干才,那就把嘴巴闭上。” 顿了顿,嬴政抬手对蒙毅晃了晃,继续沉声道:“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完全不必如此。 许秋车与一众儒生既然能在北境有如此改变,扶苏过去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 况且黄品不是一直想要个监御史吗,那就如了他的心愿。 既能让他们增进情谊,也能顺道教教扶苏什么是真正的学问。 不然扶苏遇事便只知一味讲那些道理,而不知果决的解法。” 蒙毅没想到嬴政还有这个心思。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样安排倒是非常不错。 扶苏性子确实是软了些。 那些术士不但胆敢借着寻长生之法将几百万财帛挥霍,还对陛下百般欺骗。 事败后更是逃匿当中还不忘嘲讽陛下。 对于这样的人,还有这样的恶事,就当以杀以儆效尤。 若是顾忌那些术士与有所交好的儒生非议,只会让事情更为棘手,也让天下人看轻了天子之威。 而黄品的性子则恰恰相反,言语上看似胆小圆滑,实则极为刚烈与果决。 若是他与黄品换了位置,他都未必会对于重那么干脆的下手。 此外,这个安排对黄品而言也是极为利好。 有了这份情谊,今后十有八九能避开孤臣的凄惨下场。 更为主要的是,李信的信中可并非只是写了大战与黄品与胡女间的事。 还附带着要将祈福塞与新拓之地都划归到九原。 蒙毅对这个要求的背后真正含义,看得十分清楚。 嬴政将扶苏给派到九原,必然有一部分原因是要打掉朝堂上某些想伸手的人。 单凭这一点,蒙毅就赞同这个安排。 不过毕竟牵扯到公子,蒙毅不好直接发表意见,只是面色凝重的应道:“都凭陛下定夺。” 没有反对其实就是赞同,听了蒙毅的应声,嬴政微微颔首后,朝着前殿望了一眼道:“冒顿的出现意味着匈奴人已经统一了漠北。 大秦的防线实在是太长,如果再次势大的匈奴人南下,北境的三十万屯军怕是不够用。” 蒙毅轻叹一声道:“陛下这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若是知道匈奴部能这样快灭掉漠北的其他胡人,去岁还不如缓些动手。 得了机会后彻底将其一战而定。” 察觉说得都是无用的后话,蒙毅摇摇头道:“事态之变无人能全都预料。 现在匈奴人有漠北为利,进可攻退可守,早晚都会再次侵扰我大秦。 确实是要提早做出应对与准备。” 嬴政拿起蒙毅放下的那两封信晃了晃,带着深意笑了笑道:“你兄长与那小子应该早就有所预料,全按他们的心思去应对吧。 王离也不是立功心切,让其去辽东与东胡拉扯。” 收了笑意,嬴政重重一叹道:“有一点不能再由那小子的心思。 九原与卑移山的传信同时到了咸阳,证明直道还是起了大用的。 不能再如去岁一样慢吞吞。 让你兄长做好准备,开春后全力筑直道。 尽快做到咸阳派往九原的军力只需五日抵达。” 第243章 李斯全盘的落空与朝臣的猜想 时间不用向前推得太久,只是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大秦对卑移山以西的大片疆域都不会多看一眼。 毕竟对于擅长农耕的族群而言,种不出太多米粮的地方没人稀罕要。 但月氏与匈奴人的交恶,以及这片大漠会与月氏所接壤,使得这片在一般的秦人眼里为不毛之地的疆域变得极为重要。 在看过将军府传信,一众朝中重臣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这里将会是不亚于九原的另一个边境重郡。 第二个反应就是北境的功勋居然会这样容易获取。 米粮上只凭九原新郡一己之力,兵力上更只用三万左右的屯军,就立下这样大的劳功。 这意味着胡人并非如先前预料的那般难缠与难以对付。 而大秦虽然已经一统六国十余年,可由于惯性的原因以及人手的不足,实际上多少还是在执行着耕战的策略。 整个重心还是偏于军事,可以说从朝堂到县庭,还是在围绕军事来运转。 既然依旧是军事为主,那么想要获取功勋,自然还是军中最为易得。 勋爵已经不能世袭,只能传一子且会递减。 想单凭一人成为国中望族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蒙家、冯家、还有之前的王家,都是一门至少二侯才得以成为各氏之首。 蒙恬所统的边境已经极长,卑移山以西又与大秦本土的北地郡、陇西郡相接壤或是相距不远。 与九原或是原赵燕边地一样划归到蒙恬治下并不妥当。 如果单独立郡,绝对会是一处获取功勋的最佳之地。 向正北可进入漠北,向西与月氏接壤。 既可战又可通商,就是再蠢的人主政那里,或是领兵驻守,功劳都会拿到手软。 而且明面上是单独立郡,可那里的地势根本不可能大规模你进行耕种。 必定要以北地与陇西两郡为依托,算是把这两郡给暗中囊括进去。 最主要的是,三十万屯军驻守北境四十是有些捉襟见肘的,驻守卑移山以西必定要再立新军。 不管新军数目的多寡,也是独立于王、蒙两家之外的一股军中势力。 而王、蒙两家的状况,又清楚的让人知道想要成为各氏之首,或是想让氏族长久兴旺,一门二侯只是基础。 只有朝堂与军中都有人,家族的地位才会稳固。 刨除掉这些最现实的因素,许多人并不知道黄品为这一战做了哪些具体准备。 大放异彩的九原五百重骑,更是被当做李信与黄品争功的说辞。 有了这种错觉以及错误的想法,一众朝臣对新取之地更加蠢蠢欲动。 完全应验了黄品之前的猜想。 不过大方向虽然一致,可具体上如何染指新取之地一众朝臣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而且也有人并非是要奔着功勋,是与李信一样单纯的想要再次领兵。 为首的就是原来的御史大夫冯劫。 冯家一直都是军政两界都有人涉足。 国尉府里任将军的兄长冯毋择离世后,嬴政出于咸阳不能没有领兵大将坐镇,让冯劫又回到军中接任了将军之职。 不过对于冯劫而言,眼下毕竟是一南一北的两处对外作战,且战况都算不错。 用不上同时几个有实职的将军都下场。 他每日要么是做些各郡上番更卒的数目多寡与时长,要么是看舆图与看两地传来的上计。 不但发闲,做得活计也还是文职的那些。 有了李信低职高配的打样,冯劫更是心痒痒。 在看过信后便琢磨着如何跟嬴政开口,将他派到新取之地。 其次就是接任冯劫为御史大夫的御史德。 他已经跟李斯算是撕破脸,自然要先替黄品着想。 新取之地是黄品与李信拿下的,轮不到旁人去摘桃子。 老秦人太敏感,而且咸阳也没什么有干才的老秦人可用,不能帮着黄品出力。 但宗室中闲着的人可不少,甚至是一众公子都没个正经的官职。 若是有人敢伸手,他就往外抬公子或是宗室里的人。 最后一些没摘桃子心思的就是少府的一众朝臣。 没这样的心思倒不是出于黄品还监着少府的官职,或是得益于黄品给的法子。 而是少府的特殊性让他们没法有这个心思。 被安排到哪只能等着嬴政的安排,没他们开口的份。 其余动了心思的一众朝臣中又分为了两部分。 其中大部分朝臣虽然对黄品的霸道极为愤怒,但又不得不承认与九原的关系搞好一些获取功勋才更为容易。 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与胃口,上来就能让族中子弟主政新取之地。 只要能将人安插过去做个县令或是都尉就可以。 毕竟胡人也就那样,再有九原那边的相助,捞功勋不但容易还极为稳妥。 加上李斯这一次的做派实在是让人有些寒心。 李斯有心摘最大的桃子让他自己去摘,并不打算跟着附和,或是给李斯当先锋。 剩余的则是李斯以及他的一众铁杆心腹。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新取之地能把手伸过去自然是最好。 如果伸不过去,也不能让九原所统辖。 通过于重这件事情,黄品将狠厉与果决表现的淋漓尽致。 与之前的预判有很大的出入,这是真敢下死手的人。 再任其轻轻松松地获取功勋,不出几年就没人能将其遏制。 再看得长远一些,明面上黄品看着是孤臣,实际上因其假子的身份,不管今后谁继位都有可能竭力拉拢而非动杀心。 即便是动杀心,也不会在刚继位后就立刻动手。 恐怕他们这些人没一个能熬到黄品倒下的那个时候。 而年轻一辈中的关东士卿,又没一个是黄品的对手。 没了他们的钳制,以黄品为首的老秦人将彻底坐到关东士卿的头上。 另外,因为李斯在于重这件事情上的退让,也必然会有一些朝臣生出不满。 面对新取之地这块肥肉的诱惑,有些人很有可能会倒向九原。 单单是这一点,新取之地势必不能再由九原统辖。 不过为首的李斯与铁杆心腹的想法其实并不一样。 他不准备从朝堂上安排人去新取之地。 于重给他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大,他若是再争,嬴政绝对会继续变着花的整治他。 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王离过去。 这样既能让新取之地不落入九原,又能继续分化北境的老秦人。 而他也更不用担心嬴政动手段。 因此在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时,李斯表现的却格外轻松。 不过随着蒙毅再次步入大殿把嬴政的安排传达一遍,并且叫上十几个重臣入后殿议事。 大殿内的所有人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心思落空暂且不提,公子扶苏居然要被安排去九原。 难道始皇帝终是下了决心? 在这之前所有公子都没有一官半职,这明显有要立太子的打算。 李斯的脸色虽然没变,但心中却掀起巨浪,并且感觉身体一阵发冷。 第244章 十分缺人 跨过覆盖着白雪的湖面,踏上西侧的柴木林,看到林中散落着的一顶顶帐篷,黄品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在深冬的季节穿越戈壁,不但不比夏日时舒服到哪去,反而更加遭罪。 虽说冬天有降雪,取水方面相对容易一些,但没人敢保证路上就一定会下雪。 而且穿越的这片戈壁东西长度达到了近四百里。 既要带上足够多的水与米粮,又要带上足够多的取暖柴炭。 而辎重多了,沿途又是一成不变的荒野景色,行军起来速度又慢又累人。 外加呼啸的北风不停地刮,稍稍裸露在外一些的皮肤就被打得生疼。 让人身体虽冷,心中却因恼人的北风多出一丝烦闷的燥热。 环境的恶劣根本不是九原可比。 好在准备做的充足,军卒又都要么是精锐要么是习惯了冬日戈壁的胡人青壮。 能熬得下来,且士气上一直也都保持的不错。 尤其是猛然间出现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冰冻大湖,心中的燥热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过黄品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弯泽是跨过戈壁的第一处绿洲,不管是大军也好,经商的商队也罢,都是必须要停留休整的驻扎之地。 之前已经被冒顿给算计一次。 虽然没被得逞,塔米稚又说这货要回漠北。 可真正去了哪,没人能确定下来。 戈壁行军缓慢,大军的行踪很难掩盖住。 如果这货在这个时候发动突袭,败是败不了,但全军疲惫之下指不定要多出些战损。 而湖西岸的图高部顺着帐篷的低矮小门冒着取暖而出的轻烟,以及出来迎接的胡人脸色并没什么异常。 虽然不能确定冒顿会不会还来突袭,却可以肯定图高部没与其搅合到一起。 只要让将士们缓一缓,扎上个简易的营盘,冒顿就算带着五万人马过来也无所谓。 “这小十天的路途真是够劲儿。”揉搓了几下冻得有些发僵的脸颊,王昂对安下心来的黄品朝着望向西边有些发呆的塔米稚努努嘴道:“估摸着你又要头疼了。” “啧啧,这有什么可头疼的。” 与图高部迎接的人寒暄过后回来,恰巧听到王昂言语的李超先是语气不屑地反驳一句,随后指了指西边道:“只要在弯泽这边站稳了脚跟,四百里外的大泽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瞄了一眼正带人扎营的涉间,李超对黄品面色一正道:“抓紧过来就对了。 这里的水泽并不小,冬日看起来只有百里,到了夏日能扩上两倍。 且这水是从地底涌出来的。 东西长百里,南北宽四十里之地,都能用来耕种。” 李超见黄品微微皱了皱眉,嘿嘿一乐继续道:“放心,方才我寒暄时已经询问清楚了。 北面的那些小山都是草场,东面到了泽水变得多时,也是生草成为牧场。 往西再走出去几十里也同样如此。 既然是再次立县,那这些草场就够用了。” 黄品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冰冻的湖面边缘上。 向东离着最近的大绿洲有四百里,向西离着月氏人的大泽同样是差不多的距离。 向南向北也同样是大漠与戈壁,只不过是距离绿洲要相对近一些罢了。 这样重要的位置,肯定是要筑一座城。 毕竟没有城墙的保护,不但护不住米粮,也没办法形成粮道。 如果将来要把手伸向漠北,这里也是一处桥头堡。 开垦耕田同样是跑不了的。 但这处湖泊完全是来自于地下水,如果按照李超给的面积去开垦,很有可能会破坏这里的生态平衡。 不过这个面积不算小,达到了十几万亩,不是短时间能开垦出来的。 现在就琢磨会不会过度的用水有些过早。 将目光挪到湖面上,黄品对两人一摆手,“城还没筑起来,现在谈垦田有些早。 这一路上尽吃压得饼子了,过去弄些鱼吃吃。” “破冰抓鱼?”没了李信在一旁的压制,李超的好奇心极重,目光看向湖面道:“遭冰倒是不难,可这么凉的水怎么抓鱼啊。” “用手抓就行。” 看了一眼又一次跟图高部的人交谈起来的塔米稚。 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询问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黄品从大车上拿了把铁锸抛给李超,又取了一柄木锤递给王昂,率先快步走向湖心。 看了看手里的铁锸,李超超快步跟在后边,边对黄品故意嘟囔道:“我现在有点想念阿翁了。” “就算是你阿翁跟着一起来,这活还是得你干。” 扭过头斜了一眼又开始放飞自我的李超,黄品撇撇嘴继续道:“送你一个世间至理。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利在势居,不在力耕。 跟着我学冬日里抓鱼的本事还攀着我做活,你这格局可有些小了。” 李超做出一脸感谢你八辈祖宗的样子道:“来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你是把我扛着阿翁的揍跟你过来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黄品耸耸肩,“谁让咱们是兄弟,我这有难,你必须得上。” 李超先是啧啧了两声,随后又是嘁了一声,道:“求人还让人做苦活的,天下就你这一号。” 黄品嘿嘿一乐,先是用脚在冰上画了个小圈示意就在这里开凿,随后对李超道:“想不挨累的办法很简单。 你多招来点狐朋狗友不就行了。 只要是有些才干的,弯泽这处的县长都会给了去。” 李超不屑道:“少说大话,再小的县也不是你能任命县长的。 再者我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忙,也没容我传信的功夫。 这时候我上哪叫人去。” 黄品从王昂手里接过木锤,对着李超放好的铁锸边砸下去边脸色一正道:“即便是笨点也无所谓,只要可靠就可以。” 李超知道黄品的打算,对这话丝毫不觉得奇怪,紧紧把住铁锸的同时,摇摇头道:“我一直窝在陇西,咸阳待得时日少,哪来的可靠友人。 要我说邓行的才干不错,也能吃得苦,你把他给调过来得了。” “能把他调来我还用得着让你叫人?” 李信离开朝堂太久,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幕僚。 将新取的这片地界儿给争过来,李信要忙的事情会更多。 邓行虽然最终没能成为监御史,可现在却是九原头一号的干吏。 并且已经展现出极为出色的理政能力。 他跟李信能当甩手掌柜去偷袭拔兰部,并不单单是蒙恬坐镇安登的原因。 在九原县将政务处理妥当的邓行才是根本。 而且邓行对他极为尊崇,不是心腹胜似心腹。 可以说让邓行守家要比调过来的性价比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应了一句后,将木锤递给王昂,黄品刚想开口让李超举荐举荐陇西那边的人才,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转过身望过去,见是宝鼎领了看衣着就知道是生面孔的几个人过来。 第245章 对吴广的初步任用 “阳夏吴广拜见安登君!” 虽然没见过黄品,李超与王昂的身型也同样都极为高大。 但是上位者与决策者散发出的气场,两人相较于黄品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从拔兰部紧追而来的吴广一眼就认出了谁是正主。 压下对黄品如此年轻与气势所带来的震惊,吴广下马立刻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你是吴广?” 黄品听到来人的自我介绍,同样震惊无比。 脸上罕见地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反问一句,黄品又立刻追问道:“你在县廷可是任屯长?” 吴广没想到黄品见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大。 先是疑惑无比,随后心中隐隐激动起来。 黄品能有这样的反应,一定是听闻过黄静与黄如等人提及过他。 而这两人与他私交都非常不错,必然不会说他的坏话。 想到这,吴广压下兴奋赶忙躬身再次应声,“回安登君,广算不得屯长,算是县尉下的士吏。” 黄品听了吴广的回答,深呼吸了一口气。 县廷的士吏有点万金油的意思,临时被安排做个屯长再正常不过。 外加是从阳夏过来的,应该就是那个跟陈胜一起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那位。 可他只是想从阳夏过来些可靠的帮手,根本没想到会与这位有什么交集。 另外吴广作为终结大秦的先行者也算是历史名人。 但两人最终的目标是相悖逆的。 并且如果没有这两货率先开启潘多拉魔盒给了一众大神登场的信心,多给大秦一些容错时间,大秦未必就能亡。 想到这,将深吸进体内的气缓缓吐出,黄品下意识的就想弄死这个堪比终结大秦的先锋。 不过黄品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单单弄死吴广没有任何用处,还有陈胜那个货在。 死了吴广,指不定还会个赵广、王广、张广。 况且陈胜与吴广的起义能将陈胜排在前面,不是没有原因的。 谋略上陈胜还是有一些的,胆略上也更是要强于吴广。 通过陈涉世家这篇课文,能够清楚的知道吴广是个执行型的人才。 无论是点篝火学狐狸叫,还是诱杀酒醉的将尉,都是由吴广来执行。 可以说吴广是起义军中出力最多的,但起义的纲领与方向是陈胜所制定,只能始终做个副手。 当然也不排除吴广比较鸡贼,身为县廷的士吏深知秦律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的原则。 就算有机会当造反的大头子,也不上去争抢。 不过不管是原因,这个时候杀掉吴广并不能制止未来的反叛。 而且吴广虽然比不上陈胜,但能被记载进史书,还给个素爱人的超高评价。 可见还是有些人格魅力的,外加是个执行型人才,给弄死并不划算。 最主要的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着陈胜只能去反叛,若是跟着他或许就能走上平叛的那条路。 想到这,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吴广,脑海中又将与吴广有关的记忆仔细回想了一阵,黄品开口询问道:“你是跟着阳夏的黄家人一起过来戍边的? 另外,你怎么从九原追到了这里,即便是戍边也该先留在安登才对。” 吴广赶忙从兜囊里掏出一摞的书信递给黄品,“阳夏几氏都有人过来戍边。 抵达安登时愧受夫人亲迎时,得知恰巧有书信要传与安登君,广便应下了此事。 得益于大胜胡人,一路走得极为顺利,且有各地驻守袍泽相指引,终是追上了安登君。” 黄品接过一摞信件连接打开看了几封。 要么是根本不需要用他来定夺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是白玉故意询问早就定好由她来做主的一些事情。 黄品哪能不明白这纯粹是白玉在婉转的发泄不满。 嘴角向下搭了搭,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苦笑,黄品继续打开剩余的书信。 当看到阳夏黄品族长的举荐,以及白玉对吴广种种表现的认可,黄品眉头立刻一挑。 虽然已经打算留下吴广,但信中的内容还是让黄品有些吃惊。 吴广在阳夏如何他不知晓,但白玉的话他绝对相信。 二千多人跋涉几千里,没死没伤上一个,吴广这组织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九原现在不缺决策者,就缺这样执行力超强的人。 吴广若是用好了,绝对是一大助力。 看来他之前的思路还是有些问题。 出于惯性以及陈胜与吴广最终失败的原因,总是将项羽与刘邦和沛县那帮人放在首位。 忽略掉反叛的人当中,并非全都是为六国复辟之人。 最终成势的刘邦麾下,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吴广既然能来投奔,今后未必就不能收服其他一些野路子出身之人。 就算没有举荐信,只为千金买马骨也该启用吴广。 想到这,黄品将信件收好,脸上带着笑意将目光再次投向吴广道:“从阳夏追到这里,等闲之人可做不到。 是个吃得筋骨之苦的人。 再有治人治事之才,正是九原所缺的干臣干吏。” 吴广虽然将兴奋压下的快,可眼中飞快迸出的一抹激动光芒,黄品还是看得真切。 挥手打断要开口谦虚的吴广,黄品将王昂手里的木锤拿过递给吴广,微微一笑道:“有没有才干不是听谁嘴上说什么,而是看事情做的怎么样。” 朝着李超握着的铁锸努努嘴,示意拿木锤砸下去,黄品继续对吴广道:“再者你是阳夏来的,与我不是外人。 该如何就如何,用不到过于谦逊。 先跟着凿冰,待会打了鱼上来,喝些鱼汤暖暖身子。” 有些时候被人安排做活,尤其是被上位者安排。 其实做什么活不是重点,而是对其的一种认可,是一种亲密的表现。 吴广在阳夏县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是黄品对他的认可。 身上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接过木锤边砸向铁锸边压着激动声音略微发颤的对黄品应道:“谢公子厚待。” “喝个鱼汤就是厚待?” 笑吟吟地调侃一句,黄品将目光投向湖岸的矮林,沉吟了一下道:“到了这里,你的差事不是了结,而是刚刚开始。 方圆几百里只有这里一处是可耕种可放牧之地。 且西与月氏毗邻,北能直插漠北,位置极其重要。” 将目光收回看向吴广,黄品微微扬了扬头,“既然是同乡,又被乡里所认可。 举贤不避亲,弯泽都尉非你莫属。” 第246章 李超的劝诫 不知道是水质遭到破坏,还是鱼塘养鱼的方法不对。 亦或是舍不得花大价钱买那种好的河鱼,以及烹饪的方法不得当。 黄品总觉得河鱼的味道不但没了小时候的鲜美,反而总是有股浓重的土腥味,甚至是柴油味。 再加上河鱼的细小鱼刺简直不要太多,黄品在父母过世后几乎就没怎么吃过河鱼。 仅有的一次感觉河鱼极为鲜美,还是给一位杭州来的客户送礼品时,人家顺手给回的一条千岛湖里的鱼。 本以为做出来是与传闻中的西湖醋鱼一样不太好吃。 但是炖出来后,黄品发现即便鱼是冰冻过的,味道也简直不要太鲜美。 硬挑毛病的话,就是与其他的河鱼一样,小刺毛刺太多。 而凿冰捕上来的鱼,黄品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太久没吃河鱼。 发现味道居然与千岛湖里的鱼在鲜美上相差无几。 不过从王昂与李超同样一脸超满足的样子来看,应该不是错觉。 这让黄品彻底心安下来。 虽说就算是鱼炖的不好吃,吴广也会对他示意亲密的举动而无比感激。 可总归是味道好些要更完美。 “第一次谋面,你便这样看重这个吴广?” 望了望极有分寸的吴广端着一盆鱼离开的方向,李超先是疑惑万分的询问一句,随后拧着眉头吸溜了一口鱼汤道:“这里的都尉还要压上宝鼎一头,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黄品没急着应声,而是先端着大碗连喝了几口热乎乎的鱼汤,随后又砸吧砸吧滋味,才轻哼一声道:“这会儿急了? 早干什么去了,哪怕你说已经给你的狐朋狗友传信,这里的都尉都轮不到吴广。” 李超撇撇嘴,“我发现阿翁动不动就想揍你并不是没有缘由。” “那你觉得我该安排谁留在这。” 盛出来几条鱼让短兵给涉间送去,黄品将目光投向李超继续道:“这里固然重要,但离九原都有千里之遥。 可以说是边地中的边地,留你你愿意在这里干? 再说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我是个什么处境,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李超看了看碗里的鱼汤,耸耸肩道:“你还别嫌我扫兴。 这里不但是谋划月氏的根本,于九原也极为重要。 你这样轻飘飘地把主事之位许给一个第一次相见之人,难道我不该问问?” 李超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黄品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与李信的李家是绑在一起的。 两家如同是同一家公司的大股东。 虽然他是为了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可毕竟是绑在一起的,不能他出马一条枪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总是要与其他的股东商议一下,或是言语一声。 另外,李超若是对什么都不闻不问,黄品会更加感到亚历山大。 毕竟有句话叫无条件的被人相信,既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最大的责任。 李超能问,且问的理直气壮,多少也能请肩上的担子轻一点。 因此黄品不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先是咧嘴笑了笑。 “其实你阿翁看你总是不顺眼,也同样是有缘由的。” 随意在袍子上擦擦手,将白玉传来的书信丢给李超,黄品用筷子挑了几根刺出去,继续道:“又知道兵事,又心思够用的人并不好遇。 有了这些以外,还有野心且愿意迎难而上的更是凤毛麟角。” 夹起一块白嫩的鱼肉放进嘴里小心咀嚼了一下,黄品将目光望向南方,脸色既带着忧虑,又带着玩味道:“新取的半漠之地能不能归属九原谁也说不清楚。 别人既然能恶心我,我也能同样恶心别人。” “阿翁在陛下那还是有些颜面的,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也不该为这个担心。” 先是应了一句黄品,李超掏出一块干粮,用短刃削了些碎屑放进碗里,就着鱼汤吃了两口,抬手指了指西边继续道:“说句你不喜听的。 你如今哪哪都跟个真正秦人一样,唯独在对待女子上不像。 说得再仔细些,就是有些时候在女子跟前耳根子太软。” 挪动手臂指向矮林那边,李超对黄品撇撇嘴,语气带着揶揄道:“我把话放在这,不用几日你就会被塔米稚给拐带着要对大泽用兵。” 黄品的脸色依旧不变,并没有被人说做怕女人而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先是慢悠悠地从搪瓷盆里又盛了些鱼汤,接着又不紧不慢地吸溜了几口,才对李超应道:“昧着心眼子说话,你还是被你阿翁打得轻了。 不管是墨安也好,塔米稚派去的人也罢,都没传信回来。 这意味着我们的运气并不好,想要与财帛拿捏月氏恐怕要落空。 要不要对大泽用兵,与塔米稚说些什么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黄品翻了一眼李超,轻哼一声道:“还没开打就怕劳功被人分了去,你这胸襟不是一般的小。” 李超对黄品的话同样不在意,并且一脸理所当然道:“我是个什么样子你最清楚。 况且你是往外推功勋,当然不太在意是谁会得了去。 可获取劳功对你而言易如反掌,别人哪能如此。 如果真对大泽动手,谁都知道任这里的都尉最为占便宜。 不用亲自上阵,只需将这里的营盘守好,将军中的辎重与物件看好,就是大功劳一件。 你把都尉之职给了吴广,让最早跟着你卖命的人怎么看怎么去想。 宝鼎、半狐、还有黑牛他们心里会没个疙瘩?” 一直没吭声的王昂见两人好似说出了火气,赶忙开口道:“一会说这里没人愿意留,一会说都愿争这里的都尉,听着都让人头大。 干脆我留在这里,让那个吴广做副手,省着你们俩莫名其妙的就开争。” “谁都能留,就你留不得。” “带着你过来不是让你守着这的。” 黄品与李超同时开口话说得虽然不同,但意思却一样。 这让王昂更加的疑惑,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道:“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让你得了头功好风光地回去娶亲。” 率先应了一句后,李超紧接着对王昂摆摆手,没好气儿的说了句你只管吃鱼,旁的你不用寻思,便把目光看向黄品,“他怎么安排我能看出来,那个吴广我是真看不出你是什么意思。” 看到矮林那边出现了塔米稚的身影,且步伐很快,估摸着是打问出了些消息。 黄品没心思再与李超磨牙道:“当然是为了千金买马骨。 宝鼎他们今后的劳功会多的数不胜数,用不着担心他们不满。 另外,你的长处固然是和人,可现在是有些本末倒置。 光知道把心思都用到更卒与刑徒出身的那批人,就不想想怎么解决没人可用的窘境。” 察觉话有些说得重了些,黄品扬了扬手里的碗,叹息一声道:“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做事总是急迫了些。 可若是大秦没有暗流涌动,我宁愿做个售卖鱼汤的商贩都不愿这样整日操心。 只可惜事与愿违,不急着往前赶,别说是快活日子过不上,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吸溜了一口鱼汤,黄品眉头拧了拧继续道:“不说这些扫兴的,好好喝汤吃鱼。 接下来的局势并不明朗。 看似弯泽这里的鱼可以随时随地吃。 一但有所动作,很难再有这样悠闲的时候。” ” 第247章 塔米稚的本部 冬季的大漠说是日落既天黑有些夸张,但傍晚真的给人一种转瞬而逝的感觉。 给塔米稚烤过鱼后,冰湖四周已经陷入了黑暗之中。 除了眼前的眼前篝火发出亮光,便只有远处营盘外的几点细小光亮。 不过黄品并没有急着回营盘,而是边继续将大些的河鱼刨成两半放到火上炙烤,边时不时的望向西边的黑暗。 “黑布隆冬的夜景哪儿哪儿都是,在这吹着冷风看什么。” 黄品不回营盘而是继续烤鱼,让李超觉得他之前的料想一点错都没有。 先用戏谑的语气调侃了一句,随后对黄品朝着塔米稚微微努努嘴,笑嘻嘻道:“我是画个道你就往上走,这下没法反驳了吧。” “你阿翁没把你安排进军中,是他做出的最明智选择。” 收回望向黑暗的目光,将鱼翻了个面,黄品伸出一只手对李超晃了晃,“从夜袭那场仗开始,你所有的虏获都要分我一半。” 李超眨巴眨巴眼睛,万分疑惑道:“你比谁的财帛都多,还盯着我那几个虏获?” 黄品嘁了一声道:“不在乎多少,在乎的是我的劳动所得。 这一路上你除了出个馊主意,其余的都是我在教导你。 收你些学费怎么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李超坐直了身体,语气带着不服气道:“你这话说的亏心不亏心。 这一路上我可没少帮你做事,问你几个问题你就要收钱?” 黄品不屑的对李超撇撇嘴,随后扭头看向王昂,“老王,你说说大军过来意味着什么。” 王昂虽然是个大肚皮,顺道跟着塔米稚又开始吃起烤鱼,但耳朵却一直听着旁人的谈话。 听到黄品的发问,王昂放下烤鱼对李超嘿嘿一乐道:“他还真没说错,你确实该给些学资。 对大泽用不用兵,跟塔米稚没什么关系,而是早就有这个意思。 不然大军怎么会继续开拔,又怎么会征了各部的青壮。” 说到这,王昂对李超朝着黄品扬扬头,继续道:“按道理你跟在他后边快一年了。 还摸不清他用兵的路数? 他打仗不光在意胜败,而是胜了的同时,还得能有虏获。 平白无故的他会带着三万人马跑到这处四周都是大漠的地方?” 李超听了王昂的话立刻一怔,并且有种被平时他总是说教的傻憨憨给嘲讽了的感觉。 看到李超仿佛是遭受智商忽高忽低的王昂带来的暴击,脸色来回的变换,黄品嘴角微微勾了勾。 烤鱼之前与李超说的话是半说笑半认真。 李超找到了发挥才干的方向是不假,但即便是政工干部也得多少懂些军事。 只是一味的充当政委的角色,并且还有些发飘,是时候刹刹车。 王昂暴击的效果简直不要太好,李超这一次绝对是长记性。 “真以为大军驻扎到这,月氏那边就能乖乖的安定下来?” 看了看手里的烤鱼,感觉已经烤得差不多,撒了些盐与茱萸粉递给塔米稚和李超一人一个,黄品沉声继续道:“方才塔米稚打问的那些你们都听到了。 虽然图高部也不能确定传闻是不是真的。 但按眼下的状况来看,肯定就是如此。 两边的对峙只是暂时,到了开春之时必然会演变成大打出手。” 月氏目前的状况虽然早就有预料,但真正演变成这样,黄品对此还是颇感头疼。 河西走廊现在一分为二,两个王子都自称是月氏王。 或许是不想被匈奴知道内讧,两边同样都采取了闭关的手段。 不要说用经济手段拿捏,派出去的人也是有去无回。 想插手都不知道从哪插进去。 可任其两边对峙,最终还会是走向历史的老路,河西被匈奴给夺去。 一旦又是这样的结果,不单是大秦头上悬了把剑。 因匈奴人的强盗本性,不管是哪边的商队全都一视同仁,就是个抢你没商量。 还没成型的商路死于襁褓之中,不管是对于现今的大秦,还是以后的大汉,在经济提升是个都是巨大的障碍。 从外贸上得不来丰厚的财政收入,揭竿四起后又势必对内加大征收力度,于民心民意上又一种损耗。 解决的办法依然是要将河西走廊控制住。 可月氏与匈奴开战的节点,或者说是他穿越的时间点有些坑。 这个局势下根本没办法取巧。 唯一的手段就是拿下大泽之地,先沿着河西走廊北部山脉的外侧开辟一条商路。 但问题是攻打大泽,又势必会让对峙的两个王子抱团取暖。 只要开打就会没完没了。 以左军与九原自身的力量,光从人手上就难以维持住这样高强度的作战。 加上匈奴人那边又已经统一了漠北,不可能不充当搅屎棍。 不要说与月氏吃了败仗,只要打胜的慢些这边都要吃亏。 可为了应对今后的局势又不能不打,不然连大泽都没办法握在手里。 这种矛盾与无解,黄品琢磨了一路都没出个好办法。 脸色与闲谈虽然看不出异常,其实心里很焦虑。 到了弯泽什么都不管,上来就凿冰抓鱼其实就是为了放空放空脑子。 不过这种解压并什么卵用,对于后续如何安排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对李超的解惑,也只是说了对月氏预估。 十分乖巧地默不作声只顾吃烤鱼的塔米稚,见黄品只说了她两个兄长会开战便没沉默下来,美眸中的目光略微闪动了几下,有些猜出黄品在担心什么。 加快速度将手里极为酥脆的烤鱼吃掉,塔米稚先是拍了拍手,随后轻轻碰了碰黄品的胳膊,“大泽通往王城的山口,正好将月氏一分为二。” 接着又指了指大泽的方向,塔米稚的表情换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继续轻声道:“之前怕你生气,一直没敢细说。 大泽六部其实都算是我的本部。 夫君若是领兵直插赤山山口,我会说服六部归顺大秦。” 听了塔米稚的话,黄品先是一怔,随后抬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 之前还奇怪老月氏王既然这样看好塔米稚,为何连个后手都不给安排。 闹了半天大泽就是塔米稚的地盘。 不过想到塔米稚说得是有把握说服那六部,黄品眉头微微皱了皱。 压下对塔米稚说是个心眼子都少了的感慨,开口询问道:“那六部你掌控的并不牢固?” 第248章 说服涉间 冬日里扎营比起其他季节来,更麻烦也更为辛苦。 尤其弯泽这里是大秦向西向北的最突出部。 两边状况不明之下,根本不敢有任何马虎。 土层被冻得邦邦硬一样要破开立稳营墙,并且各部之间也要按惯例挖出壕沟相隔。 即便是可用的人手足够多,还是极其累人。 涉间虽说不用亲自动手,但三万人的营盘可不小。 期间不但要解决掉各种反馈上来的问题,还要在各处来回巡视检查。 待营盘扎好后,涉间同样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喝过黄品命人送来的鲜美鱼汤,才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而涉间与黄品一样,上次被冒顿算计过之后,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即便是营盘已经扎好,不用太担心有人夜袭。 可还是打算再巡营一次,查看查看哪里是否还有纰漏。 不过涉间刚一起身,帐帘却挑开,黄品大步走了进来。 “方才送过来的鱼可不少,怎么又拿了这么多过来。” 看到黄品手里拎着几条鱼,涉间以为又要煮汤,摆摆手后朝着帐外努努嘴道:“弯泽这里算是大军唯一可固守之地,一起去巡营?” 走到炭盆旁边坐下,黄品边将打理好的鱼架上去边对涉间应道:“这回吃烤的,不比熬煮的味道差。 巡营的事情,进帐前已经交代给孟西与王昂。” 涉间看了看炭盆上的鱼,对黄品夸张地做出侧目样子道:“平日里都不愿与我多说话,突然间又亲手给做吃食,我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您这皮里阳秋的话,其实很没道理。”黄品知道涉间的不满在哪,笑着应了一声后,摊摊手做出无奈的样子道:“您那性子我可拿不准到底是什么心思。” 涉间同样听得懂黄品话里的意思,目光瞥了一眼帐门,撇撇嘴道:“你心思通透,什么事情一琢磨就能想的明白。 可旁人哪个能跟你一样。 秋日突生的变故,于我如同天大一样的事。 还不能容我多思虑思虑? 况且这不是我一人之事,而是还牵扯到下边几万袍泽。” 黄品啧啧了两声,道:“后边这句说得就夸张了,还不如不说。” 涉间摇摇头,“这可不是夸张,更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坐到裨将之位,短时间再没寸进的可能。 下边的将士则不同,一正一反间功勋相差的太多。” 涉间的话说的其实很直白,隐含的意思更是很好理解。 选择站队王离,或许会有功勋可得,而站队黄品则是一定会有功勋可得。 算的上是以另一种话术来正式表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黄品想得更加明白。 上边还有蒙恬,涉间站队的谁或是站队早晚其实没什么紧要。 心态上早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时候那样略微有些极端,看谁都有些劲儿劲儿的。 更何况之前的大战,涉间就已经隐约表态过。 眼下涉间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不但极为不易,也算是一件喜事。 不过接下来不确定的局势,让黄品瞬间就压下了这股喜意。 “您这样说,我更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 简单的应了一句涉间的表态,黄品先是低头从腰间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副简易图,随后扬起头道:“既然谈到功勋,眼下就有一桩泼天一样的。 只不过要看看左军敢不敢去取,愿不愿去拼。” 涉间眉头一挑,边走向炭盆旁,脸色边变得极为凝重。 能让黄品用上激将法,恐怕接下来并不是简单的对大泽用不用兵的事。 到了炭盆旁蹲下身体看向地上的简易图。 见黄品的短刃插在用线条勾勒出的一条山体正中。 短刃的左侧写着月氏两个字,右侧写着大泽两个字。 而在稍远一些的右下角还画着一个方框,旁边写着弯泽两个字。 涉间目光在短刃与弯泽间只是来回扫了扫,立刻明白了黄品的用意。 这让涉间惊愕不已的同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缓了缓心神,涉间抬起头看向黄品。 见黄品的目光里满是坚定,甚至是还带着一丝疯狂,涉间打了个寒颤沉默了一阵道:“我有些分不清是我胆子过小,还是你疯了。” 将手指向短刃,涉间语气带着疑惑道:“从这里到月氏的大山,没有千里怕是也有七八百里。 路途遥远不说,你插到这里主动跳进月氏人的包围当的中目的是什么?” 收回手指,将目光投向黄品,涉间微微摇头道:“或许你觉得插到这里能将月氏人彻底一分为二,对大泽动手时能更稳妥一些。 可不要忘了我们可战之兵只有三万。 从东北方向进击吃掉大泽的月氏人都已经有些吃力,只能是每战尽量击溃。 若是插到山口,没有多余的兵力在外侧夹击或是呼应,必然陷入两面受敌的死地。” 略微顿了顿,涉间将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继续道:“想要插到山口,沿途肯定会遇到月氏人的部族。 行踪瞒不住,你的这个想法便实现不得。 只能还是如之前一样,先打掉大泽的月氏人。 即便是能顺利的插到山口,还不是一样要回杀过去。 而且绕上这么一圈,也同样没法将月氏人一战而殁。 甚至还有可能将溃逃的月氏人给逼到漠北去。 这还是按最好的去预想。 若是两面受敌突不出去,光是大军所需的米粮都能拖死我们。” 涉间的顾虑没能让黄品有丝毫的动摇,抬手将短刃拔起,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顾虑要说吗?” 见黄品的口吻与话中的意思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涉间摇摇头道:“还是说说你这样做的目的吧。” 黄品擦了擦短刃,脸色一正道:“目的很简单,我要尽快拿下月氏。” 抬手用短刃指向方才插在山口的位置,黄品沉声继续道:“大泽六部是塔米稚的本部,这就是我们新多出的兵力。 先将通往月河西廊地的山口占了,可以随时对已经一分为二的月氏人动手。” 顿了顿,黄品微不可察的苦笑两下,对涉间耸耸肩道:“塔米稚什么样你也清楚,她的话我不敢全信。 六部能有多少人听她的没人能知道。” 说到这,黄品的脸色又骤然一冷,将短刃插在大泽的两字上,语气透着冰冷道:“不过即便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也不要紧。 这一路直插到山口,她能起到些拖延的作用,或是提供突袭的机会就好。 只要大泽的月氏人被大军犁上一遍,出生胆寒之意。 到时再让她出面,他们便会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大秦。 至于辎重不够,这个更是简单。 河西廊地与漠北不同,能在冬日避风的地方就那么几处。 想吃牛羊只管去抢就好。 又不是在大秦的国土上动手,我管什么洪水滔天。” 第249章 说服涉间(续) 弯泽距离赤山山口的直线距离没有准确的数字。 按塔米稚的估算是在八百里左右。 如果再算上途中或许会有强降雪,或是需要绕路,或是与途经的月氏两部开战。 路上所需的辎重,黄品准备按双倍路程来准备。 不过想要按预算的去准备妥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驻扎或是普通的行军,与开战和战时行军所消耗的辎重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赶往弯泽时携带的辎重,并不能满足这次的奔袭。 由于时间的紧迫,也没法等到下一批辎重的抵达。 为了解决辎重,尤其是食物的这个缺口。 黄品顾不上会不会竭泽而渔,只能下令冬捕。 凿开弯泽的冻冰,捕捞鱼货充当一部分军粮。 而上千人的开动,根本不是之前几人的动作可比。 凿了二十几处的大冰窟,即便没有大型鱼网,只是用麻绳临时结成小网,捕获的也极为容易,并且网网都不落空。 而军卒以往都是在夏秋时见过捕鱼,从未在冬日里见过,并且鱼捕得还极其容易。 这让不值更的军卒几乎全都围在了不远处看热闹,很有些后世查干湖冬捕的意思。 “这里的鱼倒是真不少。”看了眼堆在冰上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的鱼,又望了望湖岸上嘻嘻哈哈的军卒,涉间对正在做着各项统计的黄品挑了挑粗眉,“你是不是在临来弯泽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打算。” “我不比您多个脑袋,也不多颗心,哪能算计的这么远。” 随意的应了一声,将纸上计算出的结果记住,黄品将纸张收好抬头对涉间继续道:“方才报上来的数目就有十几万斤。 估摸着弯泽里的鱼,抵得上半月的军粮,总算是能心安一些。” 涉间的手抖动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向黄品道:“你是心安了,我却开始不安起来。 这样的话你以后最好都憋在心里,我是不想听。” 黄品嘿嘿一乐,“虽然定了六部不顺从就开抢这个决定。 可最起码手里的吃食得能坚持到抢回来的那个时候不是。 前晚跟您提谋划的时候,您自己不去深琢磨就把人都召到帐里怪得了谁。”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河拆桥了。” 调侃了一句,涉间再次瞥了一眼湖面,对黄品摇摇头道:“都把你当主心骨,也都觉得你提的谋划定然是胜券在握。 这样的话就连对我都不该说,真会扰乱军心的。” 略微想了想,紧张起来的涉间起身道:“大战在即,这样松懈不是回事,我去传令回营。” 黄品没想到只是一句玩笑话涉间会有这样大的反应,怔了一下后摆摆手道:“有句话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让他们看着有这么多鱼可吃,心里能更踏实些。 况且马上大战在即,让他们欢快欢快也是应当。” 顿了顿,黄品对涉间一挑眉,轻声询问道:“您真的很忐忑不安?” 涉间没好气道:“同意你的谋划已经堪比发疯。 结果你同样是心中没底,你觉得我能心安的起来?” 抬手揉搓了几下脸颊,涉间迟疑了一下道:“我在任军侯时就吃过败仗。 而你则不同,虽然你把主攻都推给了别人,其实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场堪称苦仗恶仗你没一场败的,于领兵上已经有了极大的声望。 军中有句私下里说的话叫‘常胜之将不敢一败。’ 不然不败的名头一旦被破,威慑之利将荡然无存。 若是还有其他之法,就不要行如此凶险的兵事。” 黄品咧嘴无声笑了笑。 笑容中既有无奈又有庆幸。 但凡他有其他的办法,都不会这么冒险地一头往月氏人的腹地去插。 庆幸的是涉间虽然明知凶险,还是选择支持他相信他。 而这才是他最大的收获,甚至说是强于夺下河西都不算夸张。 沉默了片刻,掏出两块熏烤的鱼干递给涉间一块,黄品轻轻一叹道:“我说没有其他选择或是一点退路可走您肯定不信。 可事实真就是如此。 毕竟大秦表象的迷雾太多,没几个人能看得清楚。 而越是能看清的人,其实心中越为苦楚。” 看到涉间的神色变得迷惑不解,黄品苦笑道:“您没当成疯言疯语,对我而言也算是另一种庆幸。 单冲这个,就该说些您能听懂的。 我其实最不喜欢的一句话就是舍生取义。 义既为对,那么凭什么要我们这些做对事的人去死。 勇士与豪杰这样的说辞,也同样如此。 勇士在献出忠心与勇武之后,面对的最好归宿不该是死亡。 该是善终,该是活着的时候受人敬仰。” 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涉间,黄品继续道:“您是什么样的人,其实在有些时候我比您更清楚。 我的这个决定,您可以当做是为今后必死的我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你这话越说越吓人,如果不是了解你,非把你当成个疯子。” 苦着脸应了一句,涉间沉吟了一阵,拧起眉头先看了看四周,随后对黄品道:“你说今后你我必死,意味着北境屯军会吃败仗。 可放眼天下,我想不出什么样的敌人会让北境屯军如此。 若牵扯到争世,眼下对月氏人动手与之又沾不上边。 你与李斯间的事情,若是手段使得巧妙些,更是未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到底是什么样的困局能让你有这样的料定。” 涉间似是自问自答,似是询问的话,让黄品对其再一次刮目相看。 不过他说这些本身就是为了给涉间进行心理建设。 没必要也没办法再继续往下说。 毕竟能说的早在从咸阳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咬了一口鱼干,黄品对涉间一挑眉,“既然信我您就信到底。 况且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跟您说的已经够多了。” 顿了顿,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若是败了,也只是先死几年而已。 很多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看不到不说,也少挨累少操心。” 这个时候天机这个词极具威力。 尽管涉间对黄品的回答很不满意,可还是选择不再追问。 不过缘由不问,接下来的战事该需要商榷与推敲的还是要再商议。 但是没等涉间再开口,吴广与图高部的几个族老突然从远处走了过来。 第250章 吴广的新安排 “你安排的这个弯泽都尉跟咱们是前后脚到的。 他是怎么做到三天的工夫将图高部给说服的献出全部牛羊?” 望了望跟几个族老显得十分亲密,就差勾肩搭背着离开的吴广背影。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涉间,先是惊讶的嘀咕一句,随后扭头看向黄品,砸吧砸吧嘴道:“另外,你是怎么做到看人这样准的。” 图高部的牛羊相加到一起倒是有几万之数。 但对于千人的部落而言,这个数目根本就不算大。 甚至可以说这些牛羊的产出勉强够图高部果腹。 别说是尽数征调,就是一半的数目都是在干真正竭泽而渔的事。 再加上弯泽位置又极为重要,需要图高部的人出力。 黄品对待图高部的态度虽然没太表现出过于热切,可也不会像是对其他部族那样。 即便辎重有缺口,黄品也没想过要从图高部这里获取牛羊。 而且吴广用什么说辞来说服图高部的族老,黄品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对于图高部献出牛羊充当大军的军粮,黄品谈不上多大的欣喜。 真正感到欣喜的是图高部所表现出的态度,以及吴广凸显出的嘴炮能力。 让图高部献出牛羊容易,但心甘情愿甚至是兴高采烈的献出牛羊则极难。 这就如同牌局上抓了一把牌力不大的牌。 同样的底牌,普通人会早早就认输。 高手则是仔细算计,再玩些心理战术,将这局给赢下来。 而吴广给黄品就是这种高手的感觉。 打仗如何先不去管,吴广单是对人性的洞察与拿捏,以及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极为厉害。 史记上给的评价其实还是低了。 不过欣喜过后,黄品又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吴广在各路反王中说得夸张一点,都有些上不得台面。 这货都如此厉害,其他人估计会更难缠。 在这一瞬间黄品甚至生出要不要真的派些人先把沛县的那帮家伙给干掉。 不过这个念头也仅仅是想想,转瞬即逝。 毕竟沛县的官吏大多都天生长了反骨,想有所动作根本瞒不住那帮人。 但在沛县动不了手,不意味着在别处也动不了手。 听了涉间的询问,黄品摆摆手,答非所问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从郡县调几个人手过来并不是难事吧。” “你还有类似吴广这样的人可用?” 涉间瞬间就明白了黄品的意思,惊讶的询问一句后,摸了摸胡须道:“按道理是没什么问题。 可你将朝堂马边给得罪的不轻,未必能如了你的心愿。” 黄品微微颔首后,将未吃完的鱼干拿起又咬了一口,边吃边琢磨了一下。 朝堂上又不是李斯只手遮天。 只是要些沛县的人,给蒙毅写封信估计就能办到。 如果蒙毅不好使,那就直接让政哥出手。 不然总这样怕历史走向改的面目全非而不敢有所动作,今后要面对的老阴比实在太多。 先给刘邦撤几个重要的梯子,到时候也好对付些。 况且沛县那帮人也确实很有才干,给弄到这边来只要看好,估摸着能跟吴广一样成为助力。 想到这,将嘴里的鱼干快速咀嚼几下咽进肚子,黄品起身入了大帐,铺开纸张开始提笔写信。 “你不是打算要人,怎么让朝堂准备迁徙口众?”跟着进来坐到一旁的涉间,看到黄品居然这样托大十分疑惑。 黄品撇撇嘴道:“要人也得有个理由不是,哪能直接点名就要。 而没什么理由能比治理河西更合情合理。 看朝堂上那帮家伙怎么拒绝。” 涉间揉了揉眉心十分无语道:“我指的是这个吗? 哪有仗还没打,地还未夺,就开始做出安排。 这样张狂,一旦败了可不光是颜面的事。” 黄品抬头对涉间耸耸肩,“所以想要活命,咱们这次只能胜而不能败。” 看到涉间脸色从无奈变得难看,黄品嘿嘿一乐道:“想事情您得再往深了想想。” 从案几下拿出月氏全境的粗略舆图,黄品指着舆图外侧敲了敲,“陇西郡离着月氏最近。 中间只隔了河西边二百里左右的西戎人。 您不是担心插到赤山山口后没有相互呼应的友军极为凶险。 咱们若是迟迟啃不下,朝堂安排接手的人马不就成了咱们的友军。 廊地一分为二,东部被钳制后,咱们先打西边或是夹击东边都可以。” 涉间抚在胡须上的手一滞,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道:“这样异想天开的事情,你觉得能成?” 黄品嘁了一声道:“不然您以为我为何先报喜。 不先把利息摆出来,朝堂上怎么会从陇西郡发兵。” 对一脸错愕的涉间挑挑眉,黄品低下头提起笔边继续写信边继续道:“是不是异想天开其实没什么所谓。 毕竟原本咱们也没想指望谁。 就是趁着冬日的仗不好打,两边都拉不开弓之下,拼着咱们的甲胄更好夺下月氏。 朝堂如何决断都行,如了咱们的心愿自然是最好。 不从陇西发兵,咱们就多辛苦些。” 涉间深呼吸了几下,摇摇头道:“我是如何都跟不上你的心思。 你愿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朝着帐外瞥了一眼,涉间扬了扬头继续道:“图高部总归是其心可嘉。 当场不给人家个痛快话,总不能拖得太久。” 再一次将笔放下,黄品沉吟了起来。 其实他不想让图高部参与进来。 毕竟弯泽的位置很重要。 不过涉间能这样急迫的询问,可见是对这一战的信心真不太大,已经有些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意思。 而涉间如此,下边的将领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去。 看来确实需要图高部的牛羊给大军提提心气。 另外吴广窝在这做个都尉也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如趁这个机会再开发开发这个造反头子。 他虽然与塔米稚发生了负距离的互动,塔米稚也以妾室自居。 但架不住女人天生善变,并且还有个心眼子。 单靠西武一个人制衡,恐怕力有不逮。 不如将吴广给安排过去,若是将大泽吞下的顺利,能形成一个稳固的铁三角。 到时候他只管对河西走廊的月氏人动手,善后与治理的事情可以放心撒手交给三人。 盘算到这,黄品对涉间点点头道:“那就如了他们的心愿。 而大军既然有了牛羊,动作就该更快些。 三日后我领一万骑士直插山口,您领着剩余的兵马与塔米稚直奔哈查部。” 第251章 这小子疯了 随着大军的继续西进,营盘里只剩下屯军的伤卒与一千的更卒和两千的郿县屯田兵。 几千的数目其实并不算小,但营盘可是能驻扎几万人的营盘,还是显得清冷了许多。 但李信并没有因此而懈怠。 即便需要处理各部传过来的政务,依旧每日都要三次巡营。 尤其是夜里的巡营,格外的仔细与认真。 这样做不单是出于之前的军旅习惯,对李信而言这也是一种享受。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不让新取的这片土地出现什么闪失。 虽然从方方面面来看,李信觉得冒顿都没有再次偷袭的可能性。 但毕竟冒顿的行踪始终没探查出到底跑向了何处。 一日没有确定的消息,一日就不能放松警惕,时刻都要做好被袭击的准备。 不然真出了差错,之前的奋战全都是无用功。 对不起战死的屯军,也对不起黄品耗尽心血的谋划。 “已经到了冬日最严寒的时候,胡人应该不能再有偷袭。” 陪着李信的涉无疾将手放在嘴边哈了几个热气,朝着不远处仔细检查营墙的蒙旷努努嘴,“性子虽然傲了些,可却也是个有担当的。 该趁这个时候该多磨砺磨砺,巡营的活计交给他就好。 不然今后年少的一辈里光靠着公子品一人可撑不起北境。” “蒙旷要磨砺的可不是这些活计,而是该被黄品那张嘴与手段给打磨打磨。” 将目光从辕门与营墙上收回,李信对涉无疾轻叹一声道:“可惜这两小子暂时尿不到一个壶里。 尤其是蒙旷,心思还是跟的慢了些。” 涉无疾摇摇头道:“我空过活这么多年也赶不上公子品,不能拿谁都跟他比。 何况没将蒙旷带上,已经算是使了手段,不然过犹不及。” 李信用力搓了搓发冷的手,嘿嘿一乐道:“你觉得黄品是不愿给蒙旷分出去半分劳功?” 瞥了一眼在营墙上询问值更军卒的蒙旷,李信低声继续道:“那小子与朝堂上怎么回事你都知道。 将蒙旷留在这的意思虽然那小子没明说,可仔细琢磨琢磨不难猜到是个用意。” 顿了顿,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到涉无疾的身上,李信唏嘘道:“这些小家伙们往上顶的越厉害,越证明我已经老了。” 涉无疾哈哈一笑道:“我都没觉得自己老,你更不该有这样的感慨。” 收了笑容瞥了一眼蒙旷,涉无疾眉头微微皱起道:“公子品的用意算不得不堪,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好意。 问题是蒙旷琢磨明白了,或是朝堂上真应下了这个安排,以蒙旷的性格未必会接受。” 说到这,涉无疾先是猛得摇摇头,随后又哂然一笑,“确实是我想得差了。 公子品的这个用意确实极为精妙。 不管朝堂上如何安排,都要给上将军一个颜面。 而若是在以往,上将军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安排。 可偏偏之前发生了于重那件事情,上将军想退都退不得。” 涉无疾越说越是兴奋,眼中的目光闪动了几下后,忍不住笑道:“何止是精妙,这简直是在给李斯还以颜色。 他挖了王离,公子品便彻底将上将军挖过来。 公子品堪比上天派给老秦人的执首之人。” 李信一直都认为黄品将蒙旷留下是为了应对最坏的打算。 万一他上书被始皇帝拒绝,或是李斯使了手段将这里摘了桃子。 不管谁主政这处新郡之地,都要给蒙恬些颜面。 况且蒙旷也是眼下除去屯军对新郡地最为了解的将领。 而新郡地无论是规模还是口众,都没法跟九原相比。 蒙旷做个新郡地的郡尉并不算过分。 若真是这样,黄品的面子蒙旷可以不给,但他的面子蒙旷一定要给。 实际上新郡地还是与九原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样的弯弯绕,李信觉得已经差不多了。 但是听了涉无疾的话,李信才发现他想得还是简单了。 黄品口口声声说没法对李斯使手段,表面上看也没有使手段的念头。 可实际上这小子根本就咽不下这口气,还是钻心摸眼的要报复回去。 不过对此李信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十分高兴。 能不能报复李斯他不在意,逼迫着蒙恬咬牙应下来才是他在意的。 在还未一统六国时蒙恬的做派没什么问题。 但大秦现在争得已经不是封地封君,而是争得职位。 而且无法世袭之下,没可能再如之前那样即便没有实职,只要有勋爵就能坐到桌上。 想要分果子,想要家族显赫,只能先争实职,有资格坐上桌才可以。 蒙恬若是不小心些,或是再不改改做派早晚要被算计。 将蒙旷直接推到台面上,蒙恬怎么应对都不能跟之前一样做个和稀泥的老好人。 李信越是琢磨心里越是舒畅,不由自主的就跟涉无疾一样,咧开嘴角笑出声来。 不过刚刚笑了几声,就从辕门外由远而近的传来马蹄声。 “安登君短兵白丑见过守营袍泽!这是我的腰牌,这是安登君的急信,劳烦快些放下筐篮将信传给陇西侯!” 李信与涉无疾就站在辕门不远处,夜里寂静之下声音传播的又格外远。 营门外短兵白丑的急促大喝,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还没看到传信,但却让还在发笑的两人笑容瞬间戛然而止。 这样的急迫,显然弯泽那边是出了什么大事。 与涉无疾对视了一眼后,李信拔腿就奔向营墙。 大步登上去看向营外,见才丑正在将传信装进筐篮,李信急声问道:“是路上出了事,还是弯泽那边有了战事?” 对李信的声音白丑并不陌生,加快手上的动作将信放好,赶忙起身行礼应声道:“回陇西侯,路上行军很顺利,弯泽也并未有战事。” 知道李信一定会不解,白丑赶忙继续解释道:“陇西侯看过传信就知道是何急事。” 虽然担心的事情一样没发生,可未知的急迫却让李信心中更加不安。 待筐篮被军卒提上来后,紧皱着眉头的李信不等筐篮稳当便弯腰探手将传信一把抓了过来。 借着旁边军卒举起的火把急匆匆的撕开漆封将信拿出。 只是飞快地看了几眼,李信便一个趔趄好悬跌坐到地上。 “疯了,这小子疯了!” 扶着营墙边嘟囔了一句,边缓了缓心神,李信脸色铁青的转身快步下了营墙。 “那小子发疯,你家涉间居然也跟着发疯!”把信塞给涉无疾,李信对还有些发懵的蒙旷挥手道:“把五百主以上的将领都叫到大帐!” 第252章 抵达山口与安排 河西走廊与北侧山脉的海拔相差并不算大,形不成过大的外侧高压内里低压的压力差。 而压力差不大,便形不成高压向低压部分猛烈冲击的风力。 不过理论虽然是这样,但实际上从北方吹来的寒流灌进山口形成的风力依旧很大。 风力与寒冷远远超出了黄品的预计。 好在得益于冬日很少有月氏人出来活动,外加行军的路线有一半是处于戈壁。 途中并未遇到多少月氏人,他率领的一万人马突进到山口极为顺利。 抢在河西走廊内的月氏人发现之前,在山口的两端都扎好了营盘。 寒风虽然吹得猛了些,有了营帐的抵挡,还是可以扛得住。 另外这种状况也给黄品提了个醒。 华夏的疆域庞大,很多地貌他根本就没亲身经历过。 很容易因为固有的感受与认知去做出判断。 河西走廊的一个山口就这样,新疆那边的真正风口指不定风力还要翻上几倍。 如果有以后还有机会能继续向西推进,一定要做好准备。 不过扎营的顺利与及时得到警醒,只是让黄品稍稍心安,甚至夸张一些的说连心安都算不上。 他与涉间和塔米稚是在路程最后的二百多里处分开的。 眼下已经过去四天,不管对哈查部是嘴炮征服还是武力解决,涉间都该有消息传过来才对。 一点动静没有,让黄品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面上做出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例行巡查过营盘回到营帐内,黄品就坐到案几后又一次翻看大泽的舆图。 边看着不知看过多少遍的舆图,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派人去联络涉间。 “撒出去的骑士在三十里外发现了聚集起来的月氏人。” 挑开帐帘急匆匆走进来地李超先是语气低沉的禀报一句,随后朝着南边努努嘴,继续道:“撤回来时大概就聚集了几千月氏人。 这会儿从营盘里望不见,月氏人恐怕还在陆续聚集。 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听到是河西走廊聚集了月氏人马,黄品长舒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北边来的月氏人,证明涉间那里没有出什么意外。 不过黄品紧接着就将眉头皱了起来。 哪边来了月氏人都得是他抵挡,没什么可高兴的。 顺着帐帘的缝隙向外望了望,黄品倒个碗热水推向李超道:“先坐下暖暖身子。 按现在的天色看,月氏人今日肯定不会有所动作。 大营该如何还是如何便好。” “不打算先动手?”坐到案几对面,李超边将两手捂在碗壁上暖手,边对黄品一挑眉道:“若是等到势大,就再没突袭的可能。” 黄品低下头再次将目光落到舆图上道:“从咱们的行踪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突袭的可能。 没人能确定那些汇聚的月氏人会不会是故意撒下的饵。” 抬手指在哈查部的位置上,黄品沉声继续道:“这边还没传信过来,对廊地的月氏人能拖则拖。” 李超瞄了一眼舆图,皱起眉头道:“按道理那边不管出了什么状况都该有消息传过来。 咱们这样等下去,是不是有些太死板。 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然没个确切的消息,咱们这边也不好做应对。” 黄品对李超摇摇头,先命短兵去将王昂的与孟西等将领叫过来,随后开口道:“如果南边没发现月氏人,可以派人去涉间那边看看,现在最好是不派人。” 李超明白黄品是怕情况未明之下把大泽其他几部给招惹出来。 但就这么干等着,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妥,端起碗抿了一口热水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黄品敢于直插到山口,并非是完全依仗着武力。 而是两个王子既能对峙,说明两人的实力势均力敌。 之前老王的脱险回去,两边不可能对大秦的战力一无所知。 对于他领兵的到来,两边联手只是一个概率大些的可能。 还有概率相对小一些的可能是其中的一方会将大秦当做外援。 如果真是这种状况,那对夺取河西而言简直不要太香。 即便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有大秦的体量摆在那,两边不可能一上来就动手。 该派人过来询问询问,先用嘴炮进行驱逐,嘴炮不管用才会抽刀子。 而动手前的一来一回间,怎么也要耗些日子,给涉间那边留出足够的时间。 三十里外不断汇聚的月氏人,在黄品看来就是先壮声势的。 不过黄品也知道他不是神仙,没可能事情都按他想的那样去发展。 抬手在舆图河西走廊的位置上敲了敲,对李超回应道:“该做的准备肯定要做,但没必要紧张。 这个时候最发懵的该是廊地的月氏人而不是我们。” 说到这,看到王昂与孟西、刘德等十几个将领挑帘进来,黄品先抬手指了指案火盆的毡垫示意赶紧坐下,随后开口询问道:“山口南边开始聚集月氏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见一众将领都连连点头,黄品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继续道:“正好赶上司马超询问我该怎么应对。 先与你们说说我的打算,随后你们进行拾遗补缺。” 待将领都坐好,并且全神贯注的看向自己,黄品看向孟西道:“与南边的月氏人就是一个拖字诀。 待会儿安排跟过来的纵横家,带上些礼品先过去拉扯。 其次,时刻保持半数的兄弟可以随时出营厮杀。” 略微顿了顿,在众人身上扫了扫,黄品朝着帐外指了指,“最后就是全营都要辛苦些,将营外的积雪尽量将营墙堆得高些。” 见一众将领脸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黄品心中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营墙的木料我另有他用。 此时正是隆冬时节,可以说是泼水成冰。 左右营帐里都要烧炭取暖,将堆起的雪墙泼上化开的水就能筑起一道冰墙。” 看到孟西与刘德跟其他纷纷开口夸赞这是个好办法的将领反应截然不同。 不但脸色先是猛得一滞,下一刻便眼中露出担忧的目光。 黄品知道这两人肯定是猜到他在担心什么。 略微迟疑了一下,黄品还是打消了解释的念头。 他现在是主将,必须得做出成竹在胸的样子。 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与对局势的不确定性。 而且对于会出现的各种状况在之前就已经逐一考虑过,更没必要多说些什么。 对着众将挥挥手,黄品沉声道:“只要把安排的差事做好,月氏人就会任我们拿捏。” 顿了顿,对两人扬了扬下巴,黄品微微一笑,故意打趣道:“让懂义那个嘴最碎的过去与月氏人拉扯。 告诉他,回来若是不牵些牛羊,就留在月氏人那边吧。” 第253章 塔米稚的解释 飘洒而下的雪花被呼啸地寒风裹挟成一条条肆意弯曲扭动的雪龙。 轻飘柔软的雪花,变得如同戈壁上的细砂般坚硬。 撞到大帐上,罕见地发出夏日落雨时的啪啪声。 撞到人的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拍得生疼。 站在帐门外望着漆黑的夜空,任凭雪龙拍打了一阵,涉间脸色愈发的凝重。 挪动目光瞥了一眼南边的方向,李信拍打了几下身上的积雪,转身进入极为温暖的大帐。 “落雪越来越大,你的谋划很有可能会落空。”坐到炭火旁看向没有一丝急迫样子的塔米稚,涉间摇头沉声继续道:“明日如果扎兰部还没汇聚过来,我便率军南行。” 放下特意为黄品挑出的几张异常柔软的裘皮,塔米稚赶忙对涉间轻声道:“我与您一样着急,同样惦记夫君。 但月氏有句话叫‘想要成为一个好猎手,必须要有耐心。’ 若是这样半途而废,勇士们这几日便白白挨冻。 这样难得的机会,以后也再不容易遇到。 请您再等一等。” 涉间脊背向后倾了倾,脸上的神色虽然没变,但眼中的目光却变得无比锐利,“以你的聪慧难道听不出那是客气的说辞? 仔细算算,这已经是窝在这里的第五日。 我没心思再陪着你拖延下去,也开始信不过你。” 塔米稚虽然不清楚黄品与王离以及李斯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但从黄品对涉间的态度,能看出黄品对涉间极为看重。 因此对于涉间毫不客气的说辞,塔米稚并没有不满。 边抬手摩挲着裘皮,边理顺了一下思路,塔米稚才开口轻声道:“我是月氏人,对于月氏最为了解。 即便秋日里囤积了再多的干草料,也无法维持到开春。 为了让牛羊有草啃食,以及尽量躲避寒风,族人会散到南边的谷地,或是背风的坡地。 想要将各部的勇士全都聚集起来,比其他时候要更耗费工夫。 离着山口最近处的是控制王城以西的兄长波磨。 他的性子向来谨慎,或者说是从不肯吃亏。 这个吃亏并不单指出兵用兵上的厮杀,而是指小算计上。” 顿了顿,将几张裘皮摞在一起,塔米稚的俏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继续道:“波磨最多会先将勇士召集起来。 但绝不会立刻与夫君那边动手。 他一定会等着掌控东边各部的赛塔领着勇士露面,才会做下一步的决定。” 与涉间的目光相对视,塔米稚极为笃定道:“请您相信我,没有小一个月的工夫,山口那边打不起来。 不然我不会给夫君出这样的谋划。” 涉间对塔米稚的解释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摇了摇头,“聪慧不等同于声望。 路上你信誓旦旦的说哈查部会听你的吩咐。 但哈查部对你的态度,显然与你说的并不一样。 连你的本部你都出了差错,你那占据廊地的两个兄长,恐怕也不会如你预料的那般。 而且你身为王族,该知道你的兄长们平日的样子或许是特意给你们看的。 真正是什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涉间的这番话话让塔米稚一时无法反驳,从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毕竟她能隐藏住野心对外展现另一张面孔,那么别人也同样可以。 如果真是这样,局势的走向有极大的可能与她的料想背道而驰。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塔米稚给否定掉。 她夺取王位以及黄品会不会陷入险境的关键在于她是否能够掌控大泽六部的勇士。 如果不能掌控,就算是涉间带着两万秦人兵马早早赶到山口也没什么用。 以秦人勇士的战力,自然是可以拼杀出去,甚至是想去哪就去哪。 但问题是这次出兵的目的不是过来白白折腾一趟。 不要说夺下山中之地,大泽若是握不住都是血亏。 想到这,塔米稚俏脸变得凝重,缓缓对涉间开口道:“与夫君成了姻缘,王位于我已经不重要。 而且大秦对月氏的真正打算,又哪里会看不出。 月氏是如何都逃脱不得的。 加之父王待我最好,他遭了兄长的毒手,我对月氏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 与其等着别人灭掉月氏,不如给夫君争功勋,给与您一样和夫君关系要好的人争功勋。 我可以对天神起誓,没有一丝故意拖延,想要将夫君置于死地的心思。” 轻轻拍了拍落到一起的裘皮,塔米稚轻叹道:“至于改了之前定好的谋划。 除了我要争一口气外,既是为了夫君着想,也想让族人少死上一些。 另外,您不要忘了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 单单是夺下大泽,夫君根本没必要这样安排。” 再次与涉间的目光相对视,塔米稚继续道:“之前与您说过,山口那边暂时不会打起来。 即便是真与我预料的有出入,夫君可是领着一万大秦锐士。 而相较于达到出兵的目的,死上些锐士也是值得的。” 听到塔米稚后边的这句话,涉间的眼眸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我能明白,可你就不怕死上的人里有你的夫君? 而且你这样坚持的缘由,我很分出是不是因为气愤六部对你的不顺从占了大半。” 塔米稚缓缓摇头,“那几个万夫长与千夫长们虽然不领我以往待他们的情,可这还不至于让我连夫君都顾不上。 与您说这些,是想让您相信我。 也是在告诉您,尽快夺下大泽才对夫君最为有利。 大泽的六部不是名叫什么就是谁的部族。 哈查与扎兰只是万夫长,利用他们对我的异心将两部围杀,其他四部就会变得顺从,远比单单袭杀查干部要划算。 至于夫君的安危,更是不必担忧。 对于月氏人而言,冬日本就不是厮杀的好时节。 弓弦不易拉开之下,大秦锐士披铁甲者众多,谁……” 塔米稚的话还未说完,大帐内的地面略微颤动起来。 将目光赶紧瞥向案几上装着茶汤的碗,见碗里的茶水荡起层层波纹,塔米稚脸色变得极有复杂道:“他们来了。” 涉间感受到地面的颤动后,脸色则变得极为兴奋。 不过他能理解塔米稚的心情,竭力忍住笑意起身道:“方才是我错怪你了,待会儿也尽量会少伤些人。” 顿了顿,涉间极为郑重的对塔米稚行了一礼当做赔礼,便拿起头盔边戴在头上边快步奔向帐外。 第254章 先喜后悲的哈查 望着远处坡顶逐渐熄掉的火光,哈查脸上露出冷冷地笑意。 前来见塔米稚的时候,已经带着几个千夫长将营盘给摸得清清楚楚。 没有营墙作为依仗,秦人反应的快又能如何。 想谋夺自己的草场,简直是在做梦! 待扎兰部绕到后边,一个秦人都别想逃脱出去,都得把命留在这里! 背叛月氏的塔米稚被临死前的秦人杀掉最好。 若是侥幸得活也没什么,波磨与赛塔正在争王位。 将塔米稚委身于下,那两个小子只会争相同意,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一想到塔米稚诱人的俏脸与身躯,哈查带着冷意的笑容逐渐变得猥琐与淫荡。 即便是坡顶秦人的大营里竖起两排高高的灯笼也没在意。 直到麾下的两个千夫长带人快要冲到坡顶,哈查才意犹未尽的结束意淫。 不过等了半晌后,喊杀声确实是传了过来。 但与想象中该是一片火海的样子截然不同。 秦人的营盘只有两排灯笼发出光亮,其他地方依旧漆黑一片。 这让倍感意外的哈查将眉头猛得皱起。 眯着眼睛盯了一阵黑暗中的营盘,哈查冷哼一声。 秦人的战力固然强悍,但夜里突袭还迟迟不能突进没有营墙的营盘,悖孛与桑干也真是废物。 再这样磨蹭下去,指不定要被扎兰带人先给突进去。 到那个时候不但秦人的物件不好多分,塔米稚恐怕也不好夺过来。 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哈查扭头对一旁的几个千夫长一挥大手,大喝道:“天寒之下秦人的弓弩不好用,没什么可怕的。 不能给秦人缓下来的机会,都燃了火把跟我冲过去。 免得王女遭了秦人毒手!” 月氏不似匈奴与漠北那样融合了许多其他的部族,下边的各部都是月氏人。 各部的真正名称其实按方位按排序来命名。 不过这样叫比较麻烦,基本上是谁做了统领的万夫长就以谁的名字来称呼。 加之为了避免出现万夫长领兵叛乱,各部千夫长也都由月氏王来任命。 眼下老王死的蹊跷。 两个王子又都说老王传给了他们。 甚至是塔米稚归来都说老王是要把王位传位给她。 这种状况下,哈查即便是有私心,想要真正掌控大泽,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 毕竟下边的千夫长并不完全都是他的心腹。 只能先打着解救塔米稚的旗号,以及秦人欺人太甚的这个理由动手。 将五千秦人灭掉后,得了虏获又提高了声望,再视情况或是逐渐将大泽抓在手里,或是与那两个争王位的小子讨要别的好处。 但是哈查带着剩余的人马刚冲到半坡,情况又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借着燃起的火把,可以清楚的看到先前冲营的人马居然有一部分在往回溃逃。 这让哈查又气又疑惑。 已经点了火把过来,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得到。 就算是之前打得吃力,此刻也该生出劲头来。 最不济也要等到后边的人马过来,一同再次冲杀进去才对。 什么都不顾的往回逃,显然是没把他的命令放在眼里。 “都是懦夫,传我的命令,让他们折返回去继续攻击秦人。 不听话的直接………” 怒气冲冲大吼到一半,哈查猛得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连忙收声扭头看过去,看到黑暗中突然多了些竖起来的亮光,并且这些亮光在快速向这边移动过来。 连忙将头转回来看向秦人大营,见后边的亮光与秦人营里竖起的亮光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数目的多少。 很显然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是秦人的军伍。 这让哈查疑惑从哪里又冒出秦人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发紧。 远处与近处的马蹄声混在一起,根本推断不出从后边袭来多少秦人。 只看那些举起的光亮,若真是秦人虚张声势还好说。 但凡秦人的数目超过两千,他就很容易被前后夹击,想走都走脱不得。 而且看这个架势,秦人显然是对他发动袭营早有准备。 想到这,哈查不再犹豫下去,立刻对身旁的心腹大喝道:“传令不要再冲营了,绕过去与扎兰部先汇合。” 不过哈查的话音刚落,突然看到秦人大营两侧的方向也出现了举起的光亮。 与后边的秦人一样,快速的从两翼围过来。 这让哈查瞬间如坠冰窟。 能从两翼冲出秦人,意味着扎兰部已经完了。 而能将扎兰部打败的如此轻松,显然秦人并不是虚张声势。 他率领的八千勇士恐怕也不会是大股秦人的对手。 可四面都是秦人,夜里又看不清哪边的秦人弱些。 竭力地稳了稳心神,哈查心中先是骂了一句扎兰部也是废物,咬着牙继续下令从秦人大营的侧翼冲杀出去。 毕竟马已经跑起来,与其扭头向回冲,要耽搁不少的功夫,不如一头撞上去,怎么也能多冲杀些出去。 但是哈查忽略了先前冲营人马是自上而下的溃逃,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虽然溃逃的数目不多,只有不到千人,可恰巧与刚向着侧翼冲出去的下边人马撞个正着。 都是出自一部,相互间砍又不能砍,逃又方向不一样。 不但刚起来的冲势停滞下来,还陷入混乱当中。 这种场面让哈查无比惊惧。 瞪大了眼睛连接传令几次,又竭力呼喝一阵,见一点用处都没有,哈查急得再不顾其他。 带领身旁的心腹举着刀剑开始劈砍,希望能稳住慌乱的人马。 不过哈查想的很美好,实际上恰恰与他的打算相反。 他是万夫长不假,可却不是大泽这片草场出身。 虽然同为一族,却还是有远有近。 这一举动瞬间就激怒了处于慌乱中的数千大泽出身的人马。 不但不听哈查的命令,还同样举着刀剑回砍过去。 场面变得更加混乱不说,哈查带领的数百心腹也抵挡不住数千人的回击。 在秦人竖起的灯火一头砸向外围的人马时,哈查身边的心腹只剩了一半。 性命虽然是暂且保住,那些谒围着他劈砍的人马也恢复了理智,开始转身对付秦人。 可四面而围的秦人已经将口子彻底扎好,没有一点缝隙可让他突出去。 欲哭无泪以及惊恐不已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哈查十分干脆地扔了手里的兵器,带着剩余的心腹直接蹲在了马旁打算降了秦人。 第255章 断尾求生的扎兰 黑暗中传来的碰撞声、马鸣声、以及惨叫哀嚎声响彻夜空。 距离秦人大营不远处的火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逐渐熄灭。 从远处迂回过来的扎兰立刻传令停了下来。 仔细听了听各种入耳的声音,目光又在远处的秦人大营与越来越少的火把间来回端倪了一阵。 扎兰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抓着马缰的手也下意识的愈发用力,并且心中又是惊惧又是后怕。 哈查与他一样,都是领了八千勇士出战。 秦人大营只亮了两排光亮,并没有其他任何火光出现。 这意味着哈查从正面袭击秦人大营已经失败。 而且败得不但极为迅速,连逃脱的可能都没有。 黑暗中亮起的那一排排灯火,就像是一道俞收俞紧的枷锁,将哈查部围得动弹不得。 能造成这样的态势,证明秦人根本不是明面上的五千人马。 如果不是秦人营盘的后侧坡地稍高,不得不迂回的圈子大一些以便战马提速。 看哈查部举起的火把如割草般的熄灭,即便是两部合到一起,不但一样中了埋伏,也一样不会是秦人的对手。 再加上他曾经跟着追击过匈奴人,亲眼见识过秦人的战力,扎兰根本生不出半点继续夹击过去的心思。 而且侥幸过后,对于为何突然间会出现这么多设伏的秦人,更心让扎兰遍体生寒。 能装下这么多秦人还不被他们发现,并且能围上来这么快的地方只有一处,那就是塔米稚位于东南三里的庭帐之地。 至于秦人为何知道那里他们不会去,又为何会知道那里的地势是几座山丘相连,其间的坡底之地既背等又易藏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而不管是什么原因让塔米稚倒向秦人,这仗都根本没法打,或者说是眼下没法打。 塔米稚本就聪慧过人,对大泽实在太了解。 六部是什么心思或者如何布置,全在塔米稚的预料之中。 他与哈查是对塔米稚统管大泽最为排斥,哈查极有可能是被故意放回去寻找他的。 他这一部虽然没中埋伏,塔米稚肯定还有其他后手。 不管怎么打,都是处于被动之中。 就算是联合其余四部,也没有太大的胜算。 整个大泽有哪些可以冬日的草场, 塔米稚了如指掌。 只要带着秦人对十几处过冬草场随意选几处突袭,六部就会被折腾的无法招架。 况且之前先被匈奴人袭击了一次,随后追杀匈奴人又大多都是六部的勇士。 大泽名义上还是六部,实际上已经伤了些元气。 那四部哪一部都凑不出一万之数的勇士。 并且这四部还不似他与哈查一样排斥塔米稚。 外加哈查部一倒,以及波磨与赛塔的相争。 就算明知道塔米稚出卖了月氏,只要她打着继承王位的旗号,也极有可能倒向过去。 打没法打,人心又聚不齐,不管他如何折腾,大泽已经没了他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些,扎兰打了个哆嗦。 收了收心思,目光飞快地再一次扫了扫前方。 扎兰打算趁着秦人还没顾得上这边,先下带着勇士回西边的过冬草场。 把他统辖的族人与牛羊先攥在手里,再琢磨个万全的办法。 但还没等他开口,代表秦人大军的那些竖起来的灯火突然开始朝着他这边移动过来。 这让扎兰的汗毛一下就全都立了起来。 秦人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冲过来,意味着根本不惧黑暗中他这边还有多少勇士。 甚至是此刻或许已经有秦人正绕向他的背后。 不管是迎上去,还是向西回过冬的草场都是死路一条。 心中飞快地盘衡一下,扎兰边拨转马头边对心腹的千夫长罕擀道:“塔米稚已经背叛了月氏! 哈查中了她与秦人的合谋,她不再配为月氏的王女,也更不配为月氏人! 带着你统领的勇士将这个消息传给其他各部,顺带着回草场把族人和牛羊都安置到不意被发现的地方。” 罕擀对这道命令并不排斥,但却极为疑惑,“只有我带人回去吗?其他的族人要去哪里?” “没看到秦人已经奔着我们过来了,我带人先将秦人引开!” 大义凛然的说了句谎话,扎兰不给罕擀再说话的机会,摆手丢下一句不要辜负他,便用力磕了磕马腹,率先奔向南边的方向。 罕擀见状,脸上带着感激与敬佩之色,毫不迟疑地带领下边的族人向来时的草场疾驰。 但疾驰了良久后,罕擀发现秦人竖起的亮光居然一直跟在他的后边。 这让罕擀只是心中愈发的急迫,并没有怀疑扎兰的真正用意。 并且为了不辜负扎兰,又跑了一阵后见始终摆脱不掉追击的秦人,罕擀脸色变得狰狞起来。 紧咬了几下牙关,将扎兰的命令交代给一名稳重的百夫长,罕擀带着四百的麾下勇士义无反顾地调转方向冲向了竖起的光亮。 而追击出来的屯军有五千之数,再加上屯军的甲胄强过月氏人太多。 并且除了持灯的军卒,其余的屯军都用了拖刀的战法。 罕擀带领的四百月氏人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屯军已经伏在马背上,根本没有发生罕擀想象中的混战。 接阵后的短短片刻工夫,大部分人都在错马间稀里糊涂的被长剑划过身体。 别说是迟滞秦人的追击,连马速都没能给降下来。 罕擀更是因为第一个冲入阵中,第一个被长剑锋利的剑刃划过跌落马下,带着不甘与迷惑不解被马蹄踩踏成了肉泥。 带着大队人马奔向南边的扎兰不知道罕擀已经战死。 即便是知道也不会太在意,他在意的只是有没有秦人在追击他。 甚至是因为身后没了缀在后边的要命亮光而沾沾自喜。 大泽没法待下去,不意味着山南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离着山口三百多里,只要咬咬牙怎么也能跑过去。 而带着七千的勇士,过了山口后不管是投奔波磨还是赛塔,他都会大受欢迎。 他依旧是万夫长,丢了的草场与牛羊更是会给他补齐。 最重要的是,山南的族人远比大泽这边要多的多。 塔米稚对此十分清楚,不管秦人再如何能打,也不会随意的夸过山口。 随着背后的战场越离越远,扎兰的神色也越来越放松。 甚至是因为心中的盘算而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256章 恼怒的涉间 若是按照十倍围之、五倍攻之的兵法来算,两万的骑军进行这场歼灭战,数目并不多,甚至说得上很少。 但好在是夜间伏击,左军的武备也强于月氏人不少。 而且还有五百重骑这个杀手锏,涉间才冒险兵行险着。 取得的战果相对而言也确实算得上不错。 哈查部的内讧,葬送了他们最后一丝突围的机会。 尤其是宝鼎带领重骑碾压下来,已经惊惧不已的哈查部月氏人更是十分干脆的选择下马伏地乞降。 骑军之间的交战能使小一万的敌军无法逃脱出去一个,称得上是一个奇迹。 不过涉间对此并不满意。 原本的计划是要将扎兰部与哈查部同时给打得溃败。 眼下哈查部是一个人没逃出去,可扎兰部根本没踏入给下的口袋里。 从计划上来看,这场伏击说是失败都不算过分。 而当咬牙派出去冲击扎兰部的五千骑士回归后,涉间的脸色更是变得铁青。 来回踱步的同时,涉间的目光始终盯着领兵回来的军侯陈甲,并且大手几次握在了剑柄上,杀意极为浓烈。 甚至是清理战场的将士们发出阵阵欢呼声,都没抵消掉这股怒意与杀意。 围歼进行当中派出五千骑士去冲击扎兰部,既是以为大局为重也是趁势而为。 更直白些,涉间派出这五千骑士的根本目的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拦住扎兰部。 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即便五千人马拼光了也不能放一个扎兰部的月氏人过来。 不过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发生,对于月氏人的战力涉间心里有数。 趁势而为就是扎兰部若受哈查部围歼的影响而士气变得低落。 这五千骑军就算把战马跑死也要死咬着不放,尽可能的打掉多少扎兰部的月氏人。 而五千骑士冲出去后,战况很显然是后者。 可偏偏陈甲只追扎兰部断臂求生的小股人马,斩杀数还不到千人。 如果军令传达的不清楚,陈甲做这样选择涉间不会这样恼怒。 可明明说得极为清楚还这样做,那就是在违抗军令。 这让涉间越想越是恼怒。 “扎兰部士气全无,不趁势咬住不放,只追断臂的那千人,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终是忍不住怒火,涉间先是指了指远处押回来的二百扎兰部降兵,随后一脚将陈甲踹在地上怒声喝问道:“你为军侯已经不下十年,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不但是在怯战更是在违抗军令?!” “回将军,不是麾下不想追大股的扎兰部贼人,而是没法追!” 陈甲先是哭丧着脸应了一句,随后从地上起身单膝跪在地上道:“接连四日不能生火吃热食,将士们大多都开始腹痛。 但忍一忍,还是能捱过去。 可战马吃雪舔冰用来饮水,至少半数腹胀泄泻。 先是与哈查部迎战,再迎击扎兰部,马力根本不……” “砰!” 不等陈甲说完,涉间抬手一拳砸了过去,“狡辩!你的说辞全是在狡辩! 能追分出的小股贼人,却不能追大股的贼人? 既然知道将士们遭了四日的罪,更该咬住扎兰部才对。 况且军令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你只是个军侯,左军还轮不到你做主! 即便战马跑死了你也得给我追!” 说到这,涉间猛得抽出长剑,深呼吸个几下道:“擅改军令与怯战,犯了哪一个你都无法得活。 念你跟我十几年,容你给家里留封信,讲刻后过来赴死!” 对于自己族人的溃败,塔米稚心中极为复杂。 跟在涉间身旁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开口请求让她过去安抚族人。 没想到涉间会有这样大的怒气,居然真要对陈甲动手。 塔米稚眼眸闪动了一下,快步走到了陈甲身前,“此战是大胜,哪能杀自己人。 况且军侯甲说得也算有些道理。 最主要的是哈查部没有一人能够逃脱,已经起到震慑的作用。 扎兰部只分千人奔向西边就是最好的证明。” 涉及到统兵与军事,涉间可不管塔米稚与黄品有什么关系,瞪着牛眼冷声道:“这是左军之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该做的事情是把那些降了的族人安抚与拉拢过来。 少要胡乱插嘴,这不是在你的部族!” 塔米稚的打算是劝下处死陈甲,好能够以此避免迁怒于族人。 见涉间本就有这个打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若不是怕下边的军卒不满,谁会愿意开口。” 不等涉间再说什么,塔米稚对面色带着凝重的西武与吴广一招手,“将军已经下令,跟着我去安抚族人。 免得到时候说咱们违抗军令,也给用户军法。” 西武闻言,重重叹息一声,迈步跟了上去。 不过吴广却没动弹,扫了一眼几位左军想劝又敢劝的将领,咬了咬牙对涉间拱手道:“广斗胆说上一句。 大泽胡人数目不少,军中能领兵数千的将军又不多。 况且大股的贼人是向南逃脱,必定是打了穿过山口进入廊地的主意。” 顿了顿,吴广脸上带着担忧继续道:“公子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未得知。 若是真受了两面夹击………” 吴广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而且陈甲毕竟跟了涉间十几年,其实涉间心中也舍不得杀陈甲。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违抗他的军令不得不做处置。 吴广的说辞,正好有了一个不杀陈甲的借口。 不过陈甲做的这个决定的真正用意,涉间还有另一个猜测。 就是担心已经取了大胜,却在最后的时刻倒下。 这其实与怯战没太大的区别。 而且既然一次能有这样的心思,以后就还会有。 对陈甲今后不能用也再不敢用。 沉吟了一下,涉间看向陈甲,将话半挑明道:“你就是在九原待得太舒坦了。” 顿了顿,涉间面色再次一沉,冷声继续道:“安登君身处山口你是知道的。 放走扎兰部又添了一条你的罪责。 但念你在军中效力经年,此次暂时免了你的死罪。 不过活罪无论如何都难饶。 降你为冲阵徒卒,与五千骑士吃顿热食换了马匹后,立刻赶往山口。” 抬手拍了拍陈甲的肩头,涉间语气变得复杂道:“若是安登君因此有了闪失,你知道后果。 此外,你丢掉了什么,就该捡起什么,莫要再让我失望。” 第257章 吴广的请缨 要继续有所动作的不光是追击回来的五千骑士。 哈查部过冬的草场相距不远,那里还有老幼与牲畜需要安置与清点。 越早将这些活计做完,对于左军而言越为有利。 涉间没有过多盘衡,在赶往山口的五千人马开动后,立刻调拨了五千人马直奔哈查部过冬的草场。 而这还不算完。 虽然没能将拔兰部大伤元气,但从未战而逃来看,显然是对屯军极为惧怕。 再加上哈查部的可战之人尽数而灭,大泽上的战况烈度比预想的要低很多。 眼下死死的钉在山口最为重要,其中的变数也最大。 宝鼎率领的五百重骑,涉间也下令歇息一日后赶往山口。 并且顺带着将从哈查部那边虏获过来的马匹牛羊一同驱赶过去。 而这样一来,涉间率领的左军已经不足一万。 大泽上的战事即便没那么激烈,这个数目也有些过少。 思来想去,涉间还是觉得打起塔米稚的旗号启用投降的哈查部月氏人是唯一解决人手不足的办法。 不过考虑到连黄品都信不过塔米稚,涉间没有贸然的做出决定。 而是把黄品特意安排在塔米稚身旁的西武与吴广叫了过来,看看这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对于涉间的询问,吴广这一次选择了沉默。 这个举动倒不是吴广害怕担责任,而是他被安排到塔米稚身旁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法给出意见。 而西武其实跟在塔米稚身旁的时间也不算长。 但吴广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开口,涉间的神色又有些急迫,只能咬牙道:“公子的谋划一直都是将女君推上王位。 加之既然公子将女君给带了过来,更没什么可犹豫的。” 顿了顿,西武望了望远处被看押着的月氏人,沉声继续道:“即便要出事端,也不会是眼下,将军只管安排就是。” 一旁的吴广虽然给不出意见,但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想法。 见西武也同意涉间的打算,心中快速衡量几下,抱拳拱手接口道:“若是将女君推到前边,广愿领哈查部降兵为我大秦效力。” 涉间本想开口告诉吴广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吴广领兵行不行,他还不太清楚。 但只到了图高部几天就给鼓动的将全族的牲畜给献出来,可见天生就是个纵横家。 而且吴广的心思也极为活泛,没有谁能比他更适合统领哈查部的降兵。 另外黄品看人的眼光极准,他能将吴广给调到塔米稚身旁,意味着认为吴广能与塔米稚较量较量心思。 想到这,涉间略带急迫的神色一松,对吴广笑吟吟道:“哈查部没受伤的降兵占了半数。 不要说让这四千的人马立刻能够启用,就是让他们没有旁的心思都是件难事。 总该仔细说说你的打算,我才放心把这四千降兵交给你。” 别管是屯军还是部族军,能够统领几千人马至少是个裨将。 吴广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是个为自己争取的好时机。 但毕竟取军的时日太短,毛遂自荐只是想试着争取一下,没想到涉间真有给他这个机会的意思。 先是既惊讶又无比激动了一下,随后便想明白涉间能给他机会,不单是因为他主动争取,与黄品对他的启用有着极大关系。 想到这个缘由,吴广隐晦地瞥了一眼南边的方向,心中发了一下狠。 九原与朝堂上的龌龊他虽不清楚,但通过黄品对新取之地的安排,多少看出些眉目。 他到军中还未一月便能有机会坐上高位,全仰仗着黄品。 士为知己者死,不说眼下的状况,为了让黄品以后少些摞乱也要将这四千降兵先争到手。 有了这个决断与想法,吴广对涉间再次抱拳,开口应道:“月氏名为国,其实依旧是一个部族。 而部族向来缺律少法,对外又经年无战事。 百年间贵人都是出自原有的那些门户,从来就没变过。 低下的部族人要说有多苦我不知道,可从人心上来看,定然会有不甘。” 说到这,吴广的脸上露出一丝狠厉。 不过这抹狠厉瞬间就被吴广给隐没下去。 按他的想法,想要彻底掌控部族就必须要将原来的贵人都给除掉。 但大泽甚至是整个月氏最大的贵人就是塔米稚。 而塔米稚是黄品的女人,他就是有这个心思也不能说,更不能去做。 而且不杀也有不杀的治理办法,只不过是慢了些,也更费心思一些。 打消掉这个念头后,吴广对涉间咧嘴笑了笑,继续道:“其实公子已经把路给指明了。 这次带了那么多货品,可不是为了贩卖。 给些出去住利诱之,就把人心给拉了一半过来。 再入我大秦籍册成为大秦子民,完全按律令行事与建功。 数目最众的底下月氏人必定甘愿为大秦死命效力。” 吴广这番话让涉间先是眉头挑了挑,随后陷入了沉思。 九原特有的货品确实是带了些。 但黄品要用在何处,怎么个用法都没交待过。 即便他赞同吴广所说,也要考虑考虑这样擅作主张是不是有些不够稳妥。 不过想到眼下的状况,以及为了谋胜黄品向来不吝啬。 给些货品出去,黄品一定不会生出什么不满。 “就按你说的意思来。” 做出决定的涉间先是应了一句,随后抬手指了指大营的方向,对吴广继续道:“你不通胡语,且光凭嘴说还是差了些。 给你调拨二百屯军傍身,图高部的胡兵也尽数归你统领。” 见吴广眼中露出激动的目光,涉间脸色一凝,沉声继续道:“先别高兴的太早。 半月后若是这四千月氏降兵不可用,我可要治罪于你。 毕竟人给了,货品也给了,解决不了问题可不行。” 涉间这个要求看似极为苛刻,但吴广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跟在塔米稚身旁的这一路可并没闲着。 或是主动询问,或是听黄品与塔米稚的交谈,对于大泽的情况知道的很详细。 论战力,大泽六部能打得就只有哈查与扎兰这两部。 论与塔米稚的关系,其余四部也算的上亲密。 哈查部八千的可战青壮一战全灭。 扎兰部虽只折损不到两成,可大部却逃往了南边,很显然是要穿过山口回到廊地。 最终会不会被黄品在山口给灭掉不知道。 但两部一灭一逃足以震慑住其余的四部。 再有塔米稚站在前边,只要剩余四部不是立刻闹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对涉间的要求吴广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沉声道:“广,领将军令! 若是半月降兵不可用,甘愿受军法处置!” 第258章 出乎预料的战况 冬季的落日没有夏季时的那股透亮,总给人乌涂涂的感觉。 而且冬季到了落日之时,意味着更加寒冷地夜晚来临,更是不讨人的欢喜。 不过手持长铍游走于冰墙上,看到哪处有招架不住月氏人的攻势便扑向哪里的黄品,却极为期盼夜幕的降临。 当看到太阳斜缀,过不多久就要天黑,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 天色黑下来,就意味着月氏人再没法进行疯狂的猛攻。 也意味着又给涉间那边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 若是按宽心的说法来说,距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若是往心窄去想,多熬一天就要多消耗出不少的米粮,也要多倒下不少的军卒。 不过不管如何去想,态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咬牙挺下去没别的办法。 “对面吹角了!” 在黄品收回目光,用长铍接连捅刺掉几个跳到冰墙上的月氏人,对面终于结束了进攻。 听到身旁的李超满是欢喜的大喊,黄品向前跨了一步,边对着墙外甩了甩长铍上的血迹,边沉声道:“对面停下只是开始,要忙的活计多的很。” “救人,生火,饮滚水!” 李超抢先嘀咕了一遍这几日战后的几件必备之事。 将单刃的直刀在死掉的月氏人的衣袍上加紧蹭掉血迹,随后在袍子上挑了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割下一块皮子。 “这些活不用你说下边人都知道去做。”拿着软皮走到黄品身旁擦拭了几下甲胄上的血迹,李超叹了口气,“又冻上了,又要等到夜里卸甲才能擦。” “那你先歇着,我去统计数目。” 看李超的举动明显是不想下去统计,黄品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强迫。 与月氏人接战虽然只有三天,但每天天亮到黄昏间不停歇的进攻,还是极有压迫感,让人的精神得不到一点放松。 李超空长个体格,于厮杀上并不擅长,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难得。 长经验也不是非要以透支的方式进行,没必要逼得太紧。 “你也歇着吧,你下去只会让军卒更不自在。” 对着要迈步离开的黄品劝了一句,李超将两具月氏人的尸体并到一起,毫无避讳的一屁股坐上去,望着对面不远处的冰墙继续道:“屯军不是更卒,用不着凡事都你盯着。 况且今日与昨日的状况相差不大,估摸着战死的还在百余上下。” 看了一眼冰墙内,见已经有人抬着木桶过来,黄品稍稍琢磨了一下,听从了李超的意见。 “我虽然没打过几次仗,可这样的仗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看到黄品坐到了身旁,李超将目光再次望向对面,先是既感慨又疑惑了一句,随后摇摇头道:“每日扔下两千多具尸首,三日就是六七千。 咱们这边战死百余,伤的能多些,可大多都是轻伤,将养将养就能再战。 这账目连孩童都算的明白,对面怎么就不明白。” “你觉得对面领兵的是个憨傻的?”将目光同样看向对面的冰墙,黄品摇头道:“谁拿对面当傻子谁才是傻子。” 将面甲摘下,李超看向黄品道:“见咱们筑了冰墙,隔天就能有学有样。 虽然咱们的伤亡少,却也将咱们给堵得动弹不得。 我怎么可能会把对面当了憨傻之人。 我只是奇怪部族人比咱们还看重口众,这么让人来送死有悖常理。” “你这心思忽高忽低的,真让人看不出到底是个聪明的还是个愚笨的。” 黄品调侃了一句智商一阵在线一阵下线的李超,脸色一正道:“如果是老月氏王统兵,这样做必然奇怪。 但现在是两个王男争夺王位,就极为正常。 毕竟这是生死之争,下边的人堪用不堪用比起忠诚,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李超歪头看了看对面的冰墙,又低下头把玩了几下冰冷的面甲,猛得看了看左右对黄品低声道:“你什么都看得那么明白,就没想想你以后怎么办? 或者说是你已经有了打算?!” 听到李超的发问,黄品咧嘴笑了笑,“正因为看得明白我才做事这么急迫。 至于打算,做得事情你不是都看到了,并且还参与了进来。” 李超眉头皱了皱,“你做得事情按老秦人来看,那肯定是一点没错。 若是在关东士卿那边看来,可是截然相反。 说实话,你给的那些缘由我不太相信。 南北的屯军达到了近百万。 哪个会不长眼跳出来反叛。 而今后不管谁登宝位,都不可能只顾着老秦人。 你做得这一桩桩事情,全是奔着孤臣去的。” 说到这,李超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突然打了个哆嗦道:“你该不是因得了假子的身份而……” 没等李超的话说完,黄品便抬手在其头盔上拍了一下,“胡乱想什么呢。 老秦人能认我当扛旗的,已经到了头。 信不信我敢有这心思,老秦人绝对会第一个跳出来砍我。 另外那位置你真觉得好? 一个郡尉都要把我累成狗,官职再大些怕是就要累吐血。” 说到这,黄品原本带着调侃的脸色变得有些极为复杂。 眼下已经到了始皇三十五年,再有两年政哥就要挂掉。 不管他能折腾起多大的浪花,政哥在与不在,大秦就是两个样子。 而且到了那个时候,除了惋惜悲痛,这世间不但再无能懂他的人,所有的压力也都落到了他的肩上。 那种境况,想想都让人牙疼。 李超没注意黄品表情的变化,自顾自的想了一阵道:“你这话说得好似有些矛盾。 既然嫌累,你怎么还这样甘之如饴。 不过你说没那个心思我倒是信,因为……” 李超的话又一次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黄品,而是从山谷中传来的鼓声。 “真是要了命,涉间到底在大泽那边搞什么?!” 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李超,先是改口带着极大的怨气埋怨了一句,随后看向黄品道:“北边也被人打上来,这一次怕是要……” 有塔米稚跟着,黄品不认为涉间那边会出什么闪失。 即便是有闪失,也是塔米稚出了问题。 而塔米稚对大秦的畏惧,根本就不是装出来的。 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涉间那两万人马有什么过分举动。 至多就是得了自由身,先或是僵持或是退避。 不过他领兵堵在山口塔米稚是知道的,能出现这样的状况微乎其微。 黄品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大泽过来的月氏人要么是涉间故意放过来的,要么是打得不太理想,漏了许多月氏人逃过来。 想到这,黄品猛得起身对李超道:“不要那么悲观,先到北墙那边看看再说。” 第259章 墨安与腾信的组合 月氏人的冰墙内同样升起了道道篝火。 不过篝火却集中在东西两侧,中间空出了一里左右的间距。 并且边缘地带都有月氏人在来回走动,如果更确切一些的说是在来回巡逻。 显然即便是有外敌,波磨与赛塔也并相互信任。 都怕对方趁机动手,没有一丝白日里攻城时团结一致的样子。 而且兄弟二人除了互不信任这个共同点外,此刻还同时生出了相同的心思。 那就是对接连几日攻打秦人带来的折损无比肉疼。 而其中的波磨不但肉疼还生出一股怀疑。 盯着手里炙烤好的羊腿半晌,终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腾信与墨安。 略微沉默了一下,将羊腿放下,波磨开口道:“短短几天,勇士已经折损四千。 再这样下去,我拿什么和赛塔争夺王位。 而且怀疑的是那些万夫长、千夫长,与这些勇士没有关系。 你们给出的主意,并不好。” 墨安与腾信一个极为聪慧,一个是纵横家的学首。 抵达月氏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对于月氏话还是学了个七七八八。 听了波磨的发问,两人心中同时一阵冷笑。 大秦谋划的就是河西之地,怎么可能给出好主意。 更何况郭义的尸首就在赛塔那边吊着。 若不是怕用意太明显,早就挑拨着与赛塔动手。 “王上心疼勇士,实乃仁君,而心地良慈的国君,没有哪个子民不爱戴。” 隐藏住眼中的厌恶,墨安先是应了一句,随后起身对波磨恭敬地行了一礼,继续忽悠道:“王上有此心,就已经坐稳了半个国君之位。 若将此事传扬出去,王上定会收获更多月氏子民拥护。” 顿了顿,墨安直起身子,对波磨微微一笑道:“如何看都是喜事一件,王上不该只重损小利,对获大益视而不见。” 看到波磨还是阴沉着脸,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墨安并不慌乱,依旧带着笑意道:“外臣只问王上,王城以西一十七部,您亲自掌管的有几部。 若是各部的万夫长与千夫长反对您坐上王位。 您觉得下边的勇士是会选择您,还是会选择跟着朝夕相处的头领。” 说到这,墨安指了指平静的四周,继续道:“王上自己所言,西边虽然名义上是一十七部,实际上满万的可战之部只有九个。 您亲自掌管的有三个,再加上可以确定拥护您的三个。 至少三成的隐患,随后都会成为刺向王上后背的一把利刃。 况且各部皆极为平静,证明钝刀割肉的法子极为稳妥。 之前更是将此法的缘由与王上仔细讲过。 若王上还认为这样不好,外臣是真没什么再好的办法了。 再者,只顾小节怎能成大事。” “我等为王上出谋就是看重王上的良慈,若王上对此全无疑惑那才是怪事。 少说些赌气的话,帮王上再出良策才是应有之义。” 墨安与腾信这一老一小,早就做了分工。 墨安年岁小,负责说些软中带硬的话,腾信年岁大,负责把话茬往回圆。 见墨安的语气虽然很恭敬,话却说得很不客气,腾信赶忙装作训斥的样子接了话茬。 捋了捋胡须,将目光投向波磨,腾信慢条斯理的继续道:“王上与赛塔相比,部众稍有欠缺。 加之辖地也没有东边丰腴,如走兵多将广之路,定然无法取胜。 唯一可走之路就是兵精而士旺,将忠而成事。” 放下捋着胡须的手,腾信对波磨哂然一笑,道:“说这些王上怕是听得似懂非懂。 外臣给王上讲一个故事,王上就能明白这样做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清了清嗓子,将公子纠与田忌赛马的事讲了一遍,腾信似笑非笑的看着波磨继续道:“赛塔草率地杀掉大秦使臣,为的是拉拢月氏子民的心。 王上不可能对此不做出回应。 而王上的回应,势必会让赛塔生出争强之心。 派出的必将是最为精锐的勇士。 反观王上,虽然同样派了勇士出战,可折损的确都是有异心之人。 可以说一来一回间,王上的战力只增不减。” 听了腾信这番话,波磨阴沉的脸色不再那么阴沉。 仔细咀嚼了一阵,又回想了一下所讲的赛马故事,波磨脸上猛得露出笑意,“两位先生就是天神派给我的智者。 若不仔细讲这些,我是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好处。 是我的错,不该怀疑你们的用意。” 顿了顿,波磨拿着短刃亲手给腾信与墨安片了些羊腿肉,继续询问道:“这样安排固然对我有利。 但秦军出现的过于突兀,匆忙间只召集了几万的勇士。 下马攻墙又非勇士所擅长,这样耗下去早晚要轮到可信的勇士。 况且秦军把使臣派到了赛塔那边,对于秦军为何出现,我们根本不知道缘由。 总这样打下去不是个办法。” 波磨的话让墨安与腾信极为隐晦的将目光相互碰撞了一下。 发现相互间的目光都透着明亮,两人的心思都笃定了下来。 墨安咀嚼了几下塞进嘴里的肉片,率先开口道:“我与先生虽然都因所学而被大秦逼迫着远由异域,可毕竟是秦人出身。 王上有所怀疑那是应有之意,担不起王上认错之言。 而王上的担忧,更是让外臣心喜。 我等毕生的心愿就是辅佐仁义良善之君。” 对波磨再次微微一笑,墨安眼底闪动了一下精芒继续道:“接下来其实很好办。 秦军虽然战力高,但身处异域绝对不敢再继续深入。 能在山口扎营就是最好的证明。 赛塔若是继续派兵,王上只管陪着便好。 未赶来的勇士也可以不必急着赶过来。 没人愿意在冬日里开战,即便是最勇猛的勇士也是如此。 可以趁机沿着南边的山脚一路攻向东部。 断了赛塔后路的同时,再将轻易与秦军开战的消息传出去。 赛塔必将失去民心。” 顿了顿,墨安的脸色一正,眼中的目光无比清澈道:“大秦要月氏为属国的国书王上目睹过。 秦军此时出现,就是因为月氏迟迟不回应。 若是谁先对此先做回应,秦军或许就会认谁为月氏正朔。 先生虽然在大秦备受打压,可毕竟是一学之首。 王上可将先生派往秦营,应下属国之事。 既能化解后边的兵戎之事,也能得了秦军的助力。” 闻言,波磨先是一怔,随后眉头微微皱起。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总感觉好似哪里有些不对。 将目光在墨安与腾信身上扫了扫,波磨期期艾艾道:“这样真的能行?” 第260章 墨安的打算与后手 将布袋里最后一把干荼菜捏碎放进搪瓷缸,腾信目光复杂地看向墨安。 月氏的状况既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乱确实是乱了起来,但闹起来的两边其实对大秦并未有多少敬畏。 尤其是赛塔,依仗着掌控的族人多,对大秦的态度极其嚣张。 如果商队先到的不是波磨这边,此刻商队将活不下一人。 不过波磨没动手,甚至是对商队极为优待,他与墨安更是被放做了幕僚。 可这都是表象而已。 月氏人行事只是习惯了直来直去,并不是真的愚傻。 波磨若是真的缺心思,也不会有那么多月氏人支持。 方才的询问中已经带着浓浓的杀意。 他跟墨安看似将话圆了回来,波磨也主动提起与大军那边联络的话茬。 但结果若是不如意,说翻脸就会翻脸。 而这样极其危险的处境,墨安不可能看不清楚。 想到这,腾信拿起筷子在搪瓷缸里搅拌了几下,对墨安重重叹口气道:“该我这把老骨头留下才对。” “将您留下那才叫麻烦。” 墨安明白腾信话里的意思,先是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随后将搪瓷缸里的煮开的荼水倒进碗里,递给腾信继续道:“其实没您想的那么危险。 波磨将咱们留下,看中的就是咱们是财货。 只要他有这份贪婪,那就舍不得对咱们动手。” 朝着北边的冰墙努努嘴,墨安眼中露出对大军到来的兴奋道:“钜子都领兵堵在了山口,他都没有动手,往后更加的不可能。” 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腾信,墨安故意用不屑的语气继续道:“没有赛塔的狠厉与果决,还偏偏有诸多的小心思。 不靠着咱们,他能靠着谁。” 腾信已经快要到花甲之年,怎么能看不出墨安是在安慰他,摇摇头道:“你这小心思瞒不过我。 黄土已经埋到我脖子上,而你则不一样。 该在这世间多停停,多看看。 明日我抱病不动,由你回军营去。” 墨安看了看一脸坚定的腾信,嘿嘿一乐道:“确实是说得轻松了些,不过真不是在安慰您。” 端起碗抿了一口荼水,墨安撇撇嘴道:“上下三百多人,就您年岁最大。 动嘴没人敌过得您,可若论厮杀逃跑,您觉得您能敌得过谁?!” 正了正脸色,墨安朝着他们故意挑拨后被波磨不信任的那些族人围坐的篝火处隐晦地指了指,压低声音道:“您是纵横家的学首,里挑外撅之事看得最清楚。 照这么打下去,没个把月这些人消磨不完。 波磨如果真对赛塔动手,这帮家伙就会是咱们的盾牌。” 略微沉吟了一下,墨安扭头望了一眼西边的黑暗,轻笑道:“波磨跟赛塔能支撑的越久越好。 撑不住也无所谓,这三部的人也不算少。 到时候从西边的大漠沿着山北去大泽,还是继续西行找一找那个改名为乌孙的昆人,对大秦而言都极为有利。” 转回头看向腾信,墨安摊摊手道:“可不管往哪边走,要么是不停疾行,要么是举刀厮杀。 就您这腿脚和身子骨,缓行还算凑合,真快起来骨头都得颠碎了。 老老实实去大营跟着钜子就得了,别再推辞了。” 腾信被墨安所嫌弃,没有任何不满,而且听了这个谋划也顾不上有什么不满。 到了月氏听闻乌孙人的传闻后,腾信隐约觉得可以拿乌孙人做些文章。 但处境的不妙,让腾信没能继续往下深想。 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墨门弟子,居然已经谋划的极为通透。 而且显然挑拨那三部,并不光为了他们能成为波磨的幕僚以便立足,后续对月氏人进行分化或是挑动起纷争。 老早就琢磨出后手,或者说是留下一条退路。 而对于能不能说服那三部,腾信没有一丝怀疑。 墨安的嘴皮子根本不像是墨门的人,反而倒是像纵横家这一脉的人。 并且该出手阔绰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以敌国出身的身份成为波磨的幕僚,有一半的缘由是墨安对波磨下边的万夫长们都送了厚礼。 将前后的行事贯穿起来,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不夸张。 腾信既感慨万千,又颇为嫉妒,沉默了一阵后,苦笑道:“墨门还真是幸运。 式微到如此地步,不但安登君接了钜子之位,年轻一辈的弟子也个个不凡。 怕是纵横一脉绝了,墨门也不会有什么事。” 墨安对腾信摆了摆手,“小子可担不起您的夸赞。 与乌孙人联络可不是小子琢磨出的,而是进行前钜子交代过的。 若是毕勒葛的信物不管用落入了险境,就找机会往西边跑。 乌孙人与月氏人是世仇,虽说赶不上月氏人势大,可拖延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听了墨安的话,腾信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起来。 以前把安登君只当成了人精,看来还是有所低估。 这分明又是一个几百年间才能出的一个妖孽人物。 大秦能一统各国,看来真是天意。 之前便厉害人物层出不穷,现在又有了安登君为助力。 国运算是彻底稳下来。 将来接了冯去疾与李斯的相位,更是会眼看着昌隆起来。 想到这,腾信抬手捏了捏胡须,喟然长叹道:“即便是安登君谋划的,也得有你这个机灵小子行事才行。” 顿了顿,腾信望了望自己的同门与弟子那边一眼,又是一声长叹,“墨门真是让人羡慕。” 墨安将另一碗荼水拿起递给腾信,笑眯眯道:“您这话说得就差了。 纵横一脉现在不也是跟着钜子做事。 既然墨门能以留存,纵横一脉就能绝了传承? 之前与钜子闲谈时,钜子可是说过,纵横一脉衰落并不是没有用武之地。 而是这世间实在太大,此时的人们眼界又太窄。 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 见腾信接过大碗,墨安收回手环指四周道:“之前有谁能想到对谋划月氏,又有多少人能知道这个月氏国。 钜子说过,学说没有好坏之分,只看传扬的时机对不对。 墨门要改,纵横一脉也跟着改便好,甚至是糅合到一起最好。 只要显出用处,又能分得清轻重,怎么也是断绝不了的。” 腾信咀嚼了一阵墨安的话,眼中的目光猛得一亮。 先是看了看左右,随后对墨安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儒学出了纷争,重古者虽与安登君有些龌龊。 但毕竟是安登君给救了下来,加之又有治世四言。 好好谋划谋划,安登君未必不会成了儒学的今圣。 你小子可得好好活着,万万不能出了事。 待这边的事了,好跟老夫一起对儒学那些家伙行事。” 墨安被惊得瞪大了眼睛,盯着腾信看了半晌,才缓声道:“您这心思比小子的根多了。” 低下头沉默了一下,墨安抬起头,眼中目光亮的吓人道:“不过这事做起来会有趣。 而且若是真成了,更是各学间泼天的大事。 想想都让人激荡不已。” 将目光望向对面的冰墙,墨安脸色又苦了下来,“钜子能领兵到了山口,必然是知晓了大泽那边真正的状况。 用钜子话说,大泽上的消息我给摸得稀碎。 让钜子行此险事,指不定心中怎么骂小子。 到了大营,您可得给小子多说说好话。” 第261章 波磨的安排 波磨与心腹的几名万夫长跟墨安和腾信一样未睡,并且也是一样的围坐在一起。 唯一的区别就是碗中盛着的是奶,气氛上略微沉闷了些。 毕竟月氏内部距离上一次争夺王位极其遥远,外敌的侵入更是要向前推几十年。 这样明知今后与赛塔要开打,又不得不暂时联合的处境。 以及与秦人最终能打成什么样,波磨麾下的心腹多少都有些忐忑与迷茫。 即便听了波磨讲过墨安与腾信给出的建议,也并未能让心中的忐忑少去半分。 接下来的谋划看上去非常不错。 可实际上对于西边各部而言,实施起来十分吃力。 自己这边未尽全力,赛塔那边同样如此。 偷袭若是出了纰漏,势必会引起赛塔的疯狂报复。 而过早的全力开战对于西边极为不利。 无法长久僵持之下,东边原本心中有所摇摆的那几部,肯定会彻底倒向赛塔。 而秦军出现在山口,不但是赤裸裸的侵入,也意味着大泽已经被秦人攻克。 不先把秦人击退,反而对赛塔那边动手。 族人嘴上不上,心里也会多有不满。 不过事情调过来捋顺捋顺,真如秦人学者所说那样。 秦国的国力不足以侵占月氏,出兵的缘由也与毕勒葛与塔米稚有关。 对处于劣势的西边各部而言,这又确实是打败东边的最佳时机。 不然越往后拖下去,对于西边各部来说同样极其危险。 出了最西边的草场,南边的小部还好说,再往西就是焉耆与乌孙。 这两部的实力并不弱,且乌孙当年就是被他们打走得。 得了月氏内讧的消息,绝对会过来掺和一脚。 甚至还有可能把匈奴人给招来。 即便是有秦军助力,到时候西边各部将腹背受敌。 面临这样的抉择,没人能轻易开口,更无法轻易做出决断。 只能是一边喝着煮开的奶水,一边来回反复衡量。 “王,那两个秦人智者能靠得住吗?” 万夫长吉塔最为勇武,性子也是最急。 枯坐了良久见始终没人吭声,忍不住率先问了一句。 随后放下手里的光滑细腻的瓷碗,吉塔粗声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靠得住靠不住。 咱们怕得不是开打,而是害怕就这么拖下去。 赛塔那边比咱们的草场要多上十倍不止。 没什么可商议的,直接开打就是。 秦人若是胆敢打月氏的主意,那就一并打了。 总比这样拖下去耗死要强。” 吉塔的话说虽然很有感染力,不过其他的万夫却没一个出声附和的。 两难的抉择,在某些时候也意味着选哪边都可以。 怎么选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选择的人是谁。 “哎,怎么还不吭声,就打算这么一直坐下去?” 吉塔对众人的沉默极为不满,嚷嚷了一句后,对波磨道:“不管是打谁,王只要下令就好,我保证第一个冲上去。” 波磨对吉塔摇摇头,“不要急,肯定有仗要打。” 应过吉塔,波磨摩挲了几下手里光滑的瓷碗,扫了几眼默不作声的几个心腹,轻声道:“知道你们不开口是因为什么。 不过吉塔有句话说得没错,秦人智者确实没什么能不能靠得住的。 他们擅长的是出主意,如何打仗上指望不上。 而且再如何睿智,也不可能万事都预料的到。” 再次扫了扫几个心腹,波磨将目光望向前边的冰墙,细长的双眼微微一眯道:“其实这王位我并不愿争。 可我若不争,就是把你们害了。 赛塔坐稳王位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掉你们。 为了我们间的情谊,为了你们不被清掉。 哪怕我们的实力不如赛塔,最终落败身死,我还是选择了与他相争。” 收回目光看向几个心腹,波磨咧嘴笑了笑,道:“既然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不管是赛塔也好,侵犯的秦军也罢,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见几个心腹脸色齐齐一变,波磨抬手摆了摆,“勇武上我比不过吉塔,可聪慧上还是比他强些。 即便是打,也要多琢磨琢磨的。” 略微顿了顿,波磨的脸色一正,手臂指向前方的冰墙道:“两个智者有没有其他的心思不必去怀疑。 能够指出这道冰墙如何而筑,就证明他们的心不在秦国。” 看到几个万夫长露出疑惑的神色,波磨沉声道:“两位智者敢出这样的主意,就是因为这道冰墙。 我们攻不破,换做秦军也同样如此。 看似秦军堵在了门口,实际上有这道冰墙阻隔,在开春前他们进不来。 只要进不来,秦军战力再如何高也没什么关系。” 挪动手臂指了指西边,随后又挪回北边,波磨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道:“西边的各部早晚都会知道消息。 既然可以断定乌孙会过来,那就不如更热闹一些。 给楼兰、且末甚至是焉耆许下重诺,只要能拦住乌孙,可以将大泽的草场都给他们。” 放下手臂再次端起瓷碗,波磨的笑意变冷道:“匈奴人与秦人也有大仇。 不管秦军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月氏的国土都不是他们随意能踏入的。 派人去漠北联络匈奴,只要他们肯出兵联手攻打秦人。 大泽就会割给他们。 大泽那边越乱,越热闹,对咱们越有利。” 听了波磨的话,几个万夫长先是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眼中都泛起了兴奋的光芒。 大泽六部实力不算大,并且既没选择赛塔也没选择波磨。 既然指望不上,有没有这六部都没什么所谓。 楼兰、且末等小部势小,即便占了大泽,以后也还能夺回来。 匈奴如今的根在漠北,若是这边不给牛羊,与秦军大打出手后根本没法在大泽站稳脚跟。 这边又与秦军有联络,没撕破脸皮。 秦军若是不敌匈奴人,或是打得吃力,又势必会觉得大泽掌控在自己这边为好。 实际上大泽这块饵,最终谁也吃不下,但却所有担心的外部势力又全扑了过去。 西边的各部虽然实力没有赛塔大,可勇士在勇武上却因为太平已久,已经赶不上这边。 只要动作快些,先将摇摆的那几部围住,两边在勇士的数目上,立刻就会发生逆转。 波磨在看到几个心腹都变得激动起来,边摸着嘴上的短须,边扭头对贴身卫士吩咐道:“去告诉赛塔,这样打得不明不白,是在白白浪费勇士的性命。 我会准备些牛羊,让秦国来的智者在明日夜里去询问询问秦军为何到我月氏国。” 这样的安排等同于示弱,波磨笃定赛塔不会拒绝,甚至还会借此嘲笑他。 不过这也是波磨最愿意看到的,只有赛塔轻视他,接下来才会更有把握。 转回头看了看几个心腹,波磨神色骤然一冷,声音发寒道:“明日夜里借着赛塔只关注智者前往秦营。 吉塔与多善那几个摇摆的家伙迷惑赛塔。 其他几部跟着我直扑王城东南四部! 等其他各部赶过来,那就不是突袭。 只有我们动手,才最出其不意。” 第262章 对腾信的后续安排 “先生受苦了。” 当看到不少的牛羊从月氏人那边的冰墙内涌出,黄品都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直到腾信的身影走到光亮处,黄品才没了惊愕。 有纵横家在搞事情,再离谱的事情也不离谱。 而且看这状况,腾信应该在对面混得不错。 不过这又让黄品生出一丝疑惑。 腾信若是混得不错,郭义是他的弟子,不该眼看着弟子被杀才对。 挪开冰墙空隙处类似于营门一样的超大拒马,腾信刚走进来黄品就迎了过去。 “劳烦安登君亲迎!” 踏入大营与见到黄品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踏实感与亲近感充斥在腾信的心头。 语气带着激动地应了一声,腾信抓住黄品的胳膊,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继续道:“冬日行兵事,苦得是安登君与将士,老夫可不敢言苦。” “别客套了,我现在是满肚子的疑惑。”反手拉住腾信的胳膊,黄品朝着营帐努努嘴,边走边继续道:“快入大帐,与我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因为不知道要僵持多久,营内对炭火已经进行管制。 只保证夜里睡觉时不被冻醒就可以。 即便是黄品的营帐内,炭火生的都并不多。 帐内远不是驻扎九原时温暖如春的样子。 不过腾信的讲述,却让黄品的血液好似沸腾起来。 不但没有是丝毫的冷意,浑身上下还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舒服的不得了。 腾信与墨安能取得波磨的信任就已经高出了他的预期。 墨安琢磨的反向操作计划更是可行性极高。 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打着商队旗号的二三百号人都不会陷入绝境。 当然危险还是会有。 但总比深处敌境腹心而随波逐流任人宰割要强上太多。 更何况还是既能继续搞事情,又能拉出一溜肉盾来。 说是泼天的功劳或许有些夸张,可墨安托腾信来说情根本就没必要。 月氏能立国那么久,哪能是白给的。 更别提遇到的还是塔米稚。 就连他都不敢打包票说对塔米稚的心思一清二楚,墨安打探的消息出些差错再正常不过。 就算是真要治罪,光是将西域的局势给摸得清楚,就足以功过相抵。 不过真正让黄品沸腾地并不是这些,而是对面的局势与他预想的大差不差。 直插到山口这一步险棋赌对了。 尤其是波磨的态度,他的谋划容错率将变得更大。 最为主要的是,验证了山口以北突然出现又突然撤走的月氏人并非是涉间那边吃了败仗。 而是稍稍出了些纰漏,将这部的月氏人给漏掉了。 这种状况早就有预料,管怎么说大泽上也是有六部的月氏人。 况且他冒险领兵插到山口,为的就是将大泽上的月氏人都给堵得动弹不得。 可以说拿下大泽是手拿把掐的事。 如果再顺一些,趁着波磨与赛塔起纷争的这个空档加紧整合六部。 到了夏天的时候完全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对河西发起冲击。 想到这些,黄品的脸上止不住的洋溢起笑意。 “先生与墨安此次是立了大功。”倒了碗茶汤递给腾信,黄品一扬眉继续道:“不过这劳功后边还有大把,先生歇上两月就还得启程。” 黄品的话让腾信有些疑惑。 纵横家不是兵家,上阵打仗的事情并不擅长。 至于治理地方,同样不擅长。 而且他们最拿手也是习惯了的手段就是里挑外撅,也根本没人敢让他们去治理。 不过黄品能这样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 接过碗放下,腾信对黄品郑重道:“能用到老夫之处,安登君只管推辞,必不会推辞。” 黄品拿起墨安写的传信对腾信晃了晃,“河西之地并非终点。 再往西的数十城邦,大秦即便不能悉数尽收,也要让他们知晓大秦的强盛。” 看到腾信皱起了眉头,黄品将信放下解释道:“并不是我穷兵黩武。 匈奴人已经在漠北站稳脚跟。 之前刚败于大秦,短期内未必敢举全力来犯。 但东胡诸部与西边的数十小国,定是匈奴征伐的目标。 而数十小邦若是屈于匈奴,对大秦带来的祸患丝毫不比吞掉东胡各部小。” 见腾信还是默不作声,并且眉头皱得更紧,黄品没有卖关子,继续解释道:“匈奴势大后,与大秦接壤之地太过漫长。 两边已经注定是死敌,今后的争端会永无止境,直到有一方彻底倒下。 这一次您虽然没跟着大军行事,可在月氏那边也看到月氏人的集结。 该知道一旦开战,就要花费出去数不清的财帛。 河西之地与更西的数十小邦,就是大秦获取财帛的一条重要通道。 通道掌控在大秦手里,大秦与匈奴打起来就少伤些国本。 若是通道被匈奴所掌控,大秦就获取不到任何开源得来的钱财。” 黄品讲得很直白,而且谋划河西之地的终极目的腾信也知道。 从黄品手里拿过墨安的传信看了看,腾信咧嘴笑了笑,道:“原本打算月氏事了与墨安一起谋划着儒生。 不过看样子还得继续西行,安登君的安排更为重要一些。” 将信放下,腾信被岁月刻画过的面庞变得神采奕奕继续道:“公子给纵横一脉天大的机会,纵是我这把老骨头扔在西边,也定要将我大秦国威传扬出去。” 看到腾信这副样子,黄品心中重重一叹的同时,也颇不是滋味。 他安排腾信继续往西走,其实完全是有枣没枣都打一杆子的心态。 最终能不能掌控西域,完全要看政哥挂掉以后的局势如何。 给腾信吃得这张大饼,极有可能把人家给噎死。 不过想到匈奴势大后的嚣张,以及对中原的压制。 黄品只能咬牙将这丝不忍给抛掉。 即便最终是无用功也要这样做。 能让匈奴晚一天得势,对中原而言就多一天的安稳。 想到这,黄品脸色变得郑重道:“我会给咸阳传信,典客派来的使团之人都归您调派。 出使西边小邦的使臣,由您来担任。” 腾信明白黄品什么意思,摆摆手道:“始皇帝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若是在意官职,在咸阳的时候就能入殿。 我在意的是纵横家的学识能不能传下去。” 顿了顿,腾信满是复杂的叹息一声道:“你的处境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好。 不要为此而节外生枝了。” 腾信能看得通透黄品并不感到惊讶,但是对这个态度却感到很暖人。 论哪一派学说心眼子最多,绝对是纵横家。 毕竟人家玩弄的就是人心与人性。 式微只不过因为专业性太强,而且各国一统后没了用武之地。 腾信能说出这番说辞,证明是真正认可他,也是真正要与他同进同退。 而这样一来,九原今后对外输出上文有专业打嘴炮的纵横家,武力后勤保障以及开发上有理工男组成的墨家。 更重要的是,这两家还能把儒家给钳制的死死的。 这让黄品郑重的脸色上又一次多出了笑意。 不过没等他开口,李超一挑帐帘,脸上带着更为浓重的笑意道:“来了五千左军,后边宝鼎也带着重骑赶着牛羊跟过来。” 第263章 着急的嬴政 自从入冬以来,咸阳已经接连下了四场大雪。 不过前边的四场雪好似只是开胃菜,刚刚进入一月又一场大雪在深夜降下。 而除了雪势极大外,整片天空都呈现一片血红色。 原本该是漆黑的夜空与大地,被血色映照的好似还处于黄昏一样。 飘落的雪花与周围的景致依旧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种异样的景致,没能让人生出任何兴致。 反而心中对明亮的血色始终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大秦尚黑,且但凡能与血有关联的,多少都觉得有些不详。 整座咸阳城未睡的人中,只有值更的卫士开心一些。 深夜里看得真切,对于他们而言会当值的更为轻松一些。 不过北门卫尉麾下的值更卫士的轻松氛围并没能维持多久。 在城墙上巡视过后,还未等到撤入兵洞取暖,从城外的官道上由远及近的传来马蹄声。 “安登君加急传信!” 疾驰的十几骑知道入城的规矩,打头被黄品派来传信的白胜先是对着城上的卫士举着腰牌大喝一声,随后指向身旁的几骑继续道:“这几位是北地郡守安排的互送袍泽。 他们可以证明我为安登君傍身短兵! 来时安登君特意交代,传信由我亲自呈给始皇帝。 劳烦城上的袍泽快些向上禀报。” 奔到城门下的还不到二十骑,借着明亮的血色又能看得极远,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城上的卫士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一次加急的传信。 城门上的屯长没有废话,应了一声稍等,立刻奔向冰洞与当值的都尉禀报。 当值的都尉知晓黄品在始皇帝心中的分量。 略微思量了一下,立刻亲自带人打开副门。 检查过照身贴与腰牌后,又亲自领着白胜直奔宫门。 与守宫门的郎中令麾下的卫士做过交接后,守城都尉才折返回去。 不过守城的都尉并不是先回了北门,而是先拐进了冯劫宅院的方向。 虽然已经夜深,但嬴政依旧未歇下,还是坐在案几后翻看着各郡送上来的上计。 当听到殿门外传来极为急促的脚步声,嬴政先是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随即又变得极为疑惑。 挑了挑眉头站起来,借着殿内明亮的烛火看到值更的卫士带着一个虽然面生,但看穿着就能看出是九原郡兵的军卒走到殿门前。 嬴政心中发紧的同时,急忙边摆手示意不必行礼,边开口询问道:“九原可是出了什么事端?!” “安登君傍身短兵白胜叩见陛下。” 眼前的可是始皇帝,白胜不敢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即便是嬴政摆手,白胜还是先行了一礼,随后将传信交给一旁的卫士,继续道:“回陛下,九原并无事端,是有关西北境大泽的传信。” 在嬴政的脑海里,西北的国境根本就没有大泽。 听到白胜的回答先是疑惑了一下,但马上就想到了这个大泽应该是月氏人的大泽。 而通过白胜的神色来看,显然不是打了败仗。 但嬴政心中并未有任何轻松。 黄品这次让短兵亲自呈信,可以想见绝不会是什么小事。 尤其是刚刚得了西境一郡之地,这么快就推向大泽更不是什么喜事。 就算是有胡女塔米稚的助力,也容易贪多嚼不烂。 当拧起眉头打开传信看了几眼,嬴政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凝。 待仔细将信全都看过,甚至连身体都发抖起来。 并且眼前感觉一阵阵的模糊,心口的位置也是一剜一剜的刺痛。 几个呼吸后,心口得刺痛虽然好转了些,可嬴政的两腿却感觉十分无力。 身体摇晃了几下,跌坐在了地上。 “陛下!” “陛下!” “快去找医师,让范无且亲自过来!” 嬴政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对慌乱起来的内侍与卫士摆了摆手,“先扶朕坐好,再把西境的舆图挂起来。” 看到内侍与卫士脸上都露出难色,嬴政怒喝道:“都想抗令不成?!快按我吩咐的去做!” 待内侍们不敢迟疑,扶着他坐回案几之后,嬴政看向白胜,“你离开时,大军是否离开了弯泽!一路传信,又走了多少日!” 白胜没想到嬴政会是这样的反应,立刻收了激动的心情,忐忑不安的答道:“听公子的安排,是第二日便开拔。 自弯泽一路日夜南下,共用二十八日入宫。” 听了白胜的回答,嬴政的神色变得更加难看,并且心口处又一次传来刺痛。 双手撑在案几上半晌,嬴政才缓过来一些。 紧锁着眉头看向案几前挂起的舆图,将目光死死盯在山口的位置上半晌,嬴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身为大秦的最高掌权者,嬴政对于政治实在是太了解不过。 塔米稚可以作为锦上添花,真依仗着她快速攻下月氏根本就没有可能。 如果塔米稚真在月氏有分量,就不会迟迟没人来把她接回去。 而且更要命的是黄品还采取了就粮于敌的策略。 推到前边的塔米稚只会背离民心与民德。 更何况深入月氏人的腹地,又岂能是那么容易就能就粮于敌的。 黄品与涉间直插到山口,按最好的结果去推断也只是能够吞下大泽。 缺兵少粮之下,难以夺取月氏人的山中廊地。 让咸阳做好接手的准备,更只是个不好笑的说笑。 而且嬴政多少也猜出了一些黄品这样做的目的。 至于是不是逼宫,是不是逼迫着咸阳做出应对,嬴政并不太在意。 他在意的是黄品的安危。 因为短时间咸阳这边根本无法做出策应。 近百万的精锐屯军都在南北两境。 前不久又下令蒙恬着手真正修筑直道。 一旦筑路的事宜运转起来,北境屯军不得动弹不说,安排负责供给的各郡也没法停下。 就算是不顾一切狠心举陇西全郡之力,都未必来得及。 黄品如此莽撞的谋划,能够损兵折将地突围出来都算是好的。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深陷月氏绝境,最终都折了进去。 而这个结果,是嬴政不想看到,也不能接受的。 可偏偏他又鞭长莫及,想救都无从下手。 面对这种情况,嬴政自打逃离赵国后,第一次生出了无力与慌乱之感。 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愈发难看地盯着舆图又看了一阵,嬴政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张大嘴巴用力喘息了几口粗气,嬴政一手抚在心口,一手对已经有些慌乱起来的内侍道:“传令两相与九卿立刻入宫!” 不过没等殿内的内侍领命出去,嬴政又立刻改口道:“慢着,只把蒙毅先召入宫。” 顿了顿,嬴政竭力用冰冷地目光扫了一眼一众殿内的人,咬牙狠厉道:“谁若敢把消息传扬出去,朕就夷谁的三族!” 第264章 嬴政的无奈的安排 大殿里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不下十个,可殿内却寂静的可怕。 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嬴政还算匀净的呼吸声。 直到太医令范无且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一些,殿内的其他人才发出长长的舒气声。 “陛下。” 松开嬴政的手腕,范无且先是轻轻呼唤了一下。 看到嬴政睁开眼睛看过来,范无且脸色变换了一下,轻叹一声继续道:“臣斗胆谏言一句,国事政务固然重要,可您的体魄同样重要。 陛下不能再如此操劳了,每晚亥时之前必须就寝入榻。” 听了范无且的劝诫,嬴政只是笑了笑,将身体坐直缓了缓,目光瞥了一眼案几,沉声道:“不是朕不想歇着,而是天下之事由不得朕歇着。” 心中为黄品着急,嬴政感叹过后对范无且摆了摆手,“带着医官先去歇下吧,与蒙毅商议完朕就会歇下。” 嬴政看着体魄健壮,实际上因为常年累月的耗费心神已经开始水火不交。 火无法下行,水无法上引,脏腑已经出了状况。 再不静心调养就会阴阳两虚,既亏精血又因阴虚无法治阳而更加亏精亏阳。 到了那个时候,调阴而损阳,补阳而伤阴,就是神仙也难救。 见嬴政还要处理政事,范无且既钦佩又难过。 可圣命不能违,只能无奈的重重叹息一声道:“刚刚行过针,陛下议事时不要再动情志。 臣下去先调些补身子的汤药,待会儿给陛下送过来。” 看着范无且带着几名医官离开大殿的背影,嬴政苦笑了两下,抬头看向蒙毅,“传信你看过了,该如何应对。” 嬴政身体的状况比黄品那边的境况更为重要。 蒙毅匆匆看过传信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嬴政身上,并未有往下深想。 见嬴政开始发问,蒙毅赶忙拿起传信边仔细看边捋顺思路。 黄品与涉间攻打月氏这件事情丝毫不小于大秦之前对河南地动手。 但兄长领兵动手前可是足足准备了近两年。 但手里的传信距离拿下新拓之地还不足两月,这意味着黄品根本就没做停留。 即便是攻打月氏的战事顺利,这样冒进也会引起朝堂上的诟病。 更何况从方方面面来看,黄品准备的都不充分,甚至有些方面压根就没有准备。 因此蒙毅与嬴政的看法相差不大,黄品不但取胜无望,还会陷入绝境之中。 而且更为要命的是,这仗打得大意且擅作主张。 就算是战死在河西之地,恐怕都要遭受朝堂重臣的清算。 嬴政急得身子都出了状况,显然是想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将他单独先行召入宫中,更是有压下这件事情的意思。 可这么大的事,如何能压得住,又怎么敢往下压。 一旦消息传出去,情况只会变得更糟糕。 有些人必定会借此而对北境指手画脚,引起北境边地的出现变动。 想到这,蒙毅满是担忧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他很想告诉嬴政再如何喜爱黄品,也不能不顾律法朝纲。 可看到嬴政虚弱与疲惫的脸色,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觉得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到蒙毅良久无语,嬴政先是询问一句,随后摇摇头道:“只要我在,朝堂上便能压得住,伤不到那小子。 我担心的是他陷在河西。” 顿了顿,嬴政略显虚弱与疲惫的脸上多出一抹苦涩,沉声继续道:“你与蒙恬比朕小不了几岁。 冯去疾、李斯、冯劫等一众重臣,更是垂垂老矣,撑不了多久。” 抬起目光看向蒙毅,嬴政轻叹一声道:“短期内无法彻底扭转取才用才上的弊端。 再有十年,朝堂就将陷入无人可用的窘境。 黄品行事你亲眼所见,有些事情做得说他抵得上半个朝堂都不为过。 今后黄品就是支撑大秦朝堂的砥柱中流。 真若是陷在河西之地,朕心疼无比事小,影响到大秦蓄力事大。” 看到蒙毅脸色变得惊愕,嬴政摆摆手,“是不是觉得朕偏心偏的太过。 那小子如此鲁莽,酿成这样的祸事朕都不去斥责他。 可你仔细想想,那小子是个该惜命时极为惜命,该拼命时又会毫不犹豫地拼命之人。 他能做出这个决断绝不是鲁莽,而是他的眼界要比寻常人宽广的太多。 还记得他入宫时曾经说过河西与西域是大秦必争之地吗? 我们能看出匈奴人在漠北已经势大,那小子只会看得更为清楚。” 说到这,秦政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说这些没任何用处。 月氏取地容易,而治地难。 我能懂他的心意,可终是他想得简单了些。 我现在没有其他所求,哪怕三万左军尽灭,只要这小子无事就好。” 正了正脸色,嬴政直视蒙毅的眼睛道:“你觉得如何能保住他的性命。” 蒙毅苦笑道:“陇西更卒数目不多,且并不是精兵。 北地郡状况与陇西郡不但状况相差不大,离着山口更要远些。 从两地调兵并不是好办法。 可如果从九原调兵,离山口离得更远。 而且黄品已经给陇西侯传信,没必要从咸阳再传信给九原。” 应声到这里,蒙毅眉头拧了拧,看向一旁架起的舆图继续道:“新取之地有不少郿县过去的屯田兵。 三万北境左军也是军中的精锐,一直硬攻或许会败。 但真想撤出去,月氏人想全数拦住恐怕是不可能。 臣觉得派援兵是肯定做不到,不如从咸阳直接派出使臣下令命其撤回。 虽然这样冒险了些,可却是最稳妥的办法。” 蒙毅的话让嬴政满意的微微颔首。 不过嬴政并未开口,而是目光炯炯的继续盯着蒙毅。 “陛下的意思是我走上这一趟?” 猜出嬴政的心思试探着问了一下,蒙毅立刻语气坚定道:“旁人去或许要出差错,臣去最好不过。 待会收拾收拾,明日一早臣就启程。 争取一月的光景赶到大泽。” 嬴政对蒙毅摇摇头,“一月慢了些,二十日必须赶到山口。” 顿了顿,嬴政眼睛微微眯了眯道:“扶苏还未出内史,他与你一同过去。” 蒙毅一惊,迟疑了一下道:“让公子涉险,这不太妥当吧。 一路并非只是穿行大漠,或许还会有厮杀。” 嬴政语气坚决道:“正是因为有险才让他一起去。 只有经历过,他才会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危。 何况都为秦人,旁人能做的,他为何不能做。” 第265章 月氏人退走 冰墙虽然只有一人多高,但却如同月氏人永远都跨不过去的一道天堑。 自从腾信归来后,月氏人也仿佛是泄气认命了一般,与秦军一样选择了守在冰墙上,再没发动过一次进攻。 相互对峙起来后,让两边好似成了关系不太和睦却又相互守望的邻里。 早间同时冒起炊烟,晚间同时升起篝火。 守墙的人手更是极有默契的总保持在相差不大。 而这样的对峙,整整持续了一个月。 不过刚刚进入二月,这样的对峙与平衡便猛然间戛然而止。 守墙的值更军卒在天亮后习惯性的望向对面。 发现对面冰墙上没有如往日一样出现月氏人的身影。 到了午间时依旧如此,夜幕降临后更是看不到一堆篝火的亮光。 出于稳妥,黄品并没有急着派人过去查看。 不过黄品心里已经断定月氏人是撤走了。 “你是真能沉得住气。” 王昂在征战上性子说不上急,但好奇心总是有的。 从早间等到入夜,见黄品还是老神在在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忍不住拉起了话茬。 看到黄品看过来,王昂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孟西,笑眯眯的对黄品继续道:“我俩已经巡过营,要不我带着些袍泽过去看看?” “对面没人了,用不着过去看。” 应了一句王昂,黄品低下头继续摆弄了几下从北山中寻找出来的煤块,再次抬起头嘿嘿一乐道:“你现在跟孟将军的勋爵一样,可沉稳劲儿却没跟得上。 这样急着过去,可是想回去把婚事办了?” 见王昂黑黑的面膛泛红,黄品继续打趣道:“再忍一忍,或许秋时你就能从西方道回咸阳。 捧着大把功勋去成婚,那才叫真风光。” “急得可不单是他一个。” 将黄品手里的煤块拿过来放到地上,李超拍了拍手继续道:“咱们九原的更卒急些也就罢了。 孟将军领着的可同样是左军下边的屯卒。 总不能眼见着大泽上的袍泽立下磊磊战功,这边却一直等下去。” 黄品将被李超丢在地上的煤块又一次捡起来,端详了几眼后扔进火盆,“急也没用,现在还不是我们踏入廊地的时候。” 正了正脸色,黄品走到帐内挂着的舆图跟前,抬手指在大泽上道:“扎兰部还在四处乱窜。 其余四部的势力虽小,可拧到一起依旧不可小觑。 而且我们打着的是塔米稚的旗号。 这四部是不是真心跟着塔米稚,现在那边还没传信过来。 另外,若是真心,也同样是叫麻烦事。” 说到这,黄品将手挪到河西走廊上,抿嘴笑了笑继续道:“廊地上的月氏人,就是制衡大泽几部的最佳人选。 但想得了廊地月氏人的拥护,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波磨与赛塔好不容易被挑拨的大打出手,过早的入场只会坏事。” 走回案几后坐下,黄品环视了一眼几人,语气有些无奈道:“除了时机不对,大泽眼下的贫瘠也出乎了我的预料。 先被匈奴人劫掠了一次,老月氏王反击也是大泽出人出辎重。 没等缓过来,又多了咱们这三万张嘴。” 将目光再次投向舆图沉吟了半晌,黄品对几人伸出两个手指,“要么等到开春牛羊产崽儿后动手。 要么是廊地上两边厮杀的比预想的要狠厉,两边的月氏人都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折损。 不然想踏入廊地只能等。” 黄品看似一点不急,其实心里与几人一样,也想早点踏入河西走廊。 但问题是就敌于粮的策略没错,可敌人手里也得有粮才行。 大泽这一年多的光景,磨难简直不要太多。 除了他说的那些损耗,秋日的时候还生了羊瘟。 得了羊瘟的羊短则四五天挂掉,长一点也就能挺二十天。 其中羊羔的折损最严重。 预估整个大泽上的羊至少死了一半。 真儿真儿应了那句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这话。 至于几部种的米粮,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耕种水平太低下,耕种面积又不大,完全靠天吃饭之下,根本打不出多少。 如果真把那点粮食给扣出来,绝对会逼得几部拼命。 大泽里倒是同样有鱼,可毕竟以往只是当做菜或是辅食。 总违背饮食习惯拿来当主食,肠胃受不了或是不习惯都是小事。 营养单一跟不上消耗从而引发降低战力则是要命的事。 而眼下的状况对大秦极为有利。 没必要在给养欠缺,以及两边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急着进入廊地。 另外,对峙的月氏人撤离,也意味着势大的赛塔那边出现了状况。 已经顾不得这边会不会趁机踏入河西。 再等一等,波磨那边或许能占有更大的优势。 到时候找机会与墨安挑拨的那送死三部联合起来。 完全就是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因此黄品就是心中再发痒,也只能先忍着。 不然过早入场而战死一个下边的军卒都不划算。 “等大泽那边有了一定还能听听,廊地那边就算了吧。” 李超对黄品给出的进攻时间很不满,嘀咕了一句后,瞥了一眼火盆里的煤,耸耸肩道:“对面可没遭了羊瘟,更没被劫掠过。 加之能在这个时候撤走,可见两边已经打得极为吃紧,或者说赛塔吃了大亏。 这个时候趁势向前推进,至少能轻易占了王城。 这样对于塔米稚那边也更为有利。 另外,上山采乌薪不比出阵厮杀少耗米粮。 你这个算账法我是有些不理解。” 听了李超的话,黄品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边撇嘴道:“这两者能一样? 采乌薪不死人,而出阵必死人,只不过是多少人问题。 况且采乌薪的才千人左右,若是出阵那是万人。 这账目都不理解,以后可别对旁人说你学过算学。” 黄品知道李超是在故意打趣,真正不理解的是下边的将士。 同样调侃着回了两句后,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实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暂时不说。 毕竟挖煤是顺带着的事,他真正要找的是硫磺和硝石。 而从对峙开始就派人上山寻找到现在,两样一个都没发现。 就算是说了,也未必有人会信,况且也不能跟谁都说。 还不如借着取暖的名义,继续先找找看。 咧嘴笑了笑,黄品想要继续调侃将话茬给拉到别的地方,帐帘突然被短兵挑开,“公子,陇西侯与二夫人来了!” 第266章 李信带来的热闹 塔米稚的到来意味着大泽已经有了一定。 李信的到来则意味着对他深似大海、厚似巨山一样的关爱与情谊。 窝在山口这么久,两人的到来对黄品而言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不过迎出去看到同是还未下马的塔米稚将脊背挺得笔直,俏脸俞发的明艳动人,李信则满脸疲惫,甚至腰杆都略微驼了一些,黄品心中瞬间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给您传信了,怎么还是折腾过来。”快跑几步拉住李信的马缰,黄品眼角略微湿润地继续道:“入帐后先暖暖身子,我给您包包子吃。” “我来就是为了吃包子?” 怒喝了一声后,李信扬起手上的马鞭想要抽下去,但终究是舍不得。 举了几个呼吸,李信将马鞭猛得往地上一扔从马上跳下来,抬脚边踹向黄品边怒声道:“你说的谋划大泽就是这样的谋划法? 知不知道一个小差错就能让三万将士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事成,也掩盖不住你已经飘飘然起来! 打了几仗就觉得天下没人能比得上你? 形势于己有利之下却行绝境之事,是谁给你的胆子?! 别忘了你只是九原郡尉,不是左军的领兵之人! 真把三万屯军丢在这里,你即便是死了这事都不算完!” 连接踹了几脚,李信还是不解气,捡起地上的马鞭又一次扬起,结果却又一次有些下不去手。 看到后边不远处的李超缩着脖子咧着嘴不敢靠前,李信的火气变得更旺。 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李超跟前,马鞭毫不迟疑地就抽了下去,“他疯,你就不知道劝劝? 他只是聪慧,不是神仙下凡,什么事都能由着他?” “哎呦,疼,疼!” 李超被抽得喊了一声后拔腿就跑,边跑边欲哭无泪道:“他是郡尉,我只是临时的行军司马。 我怎么能管得了他,阿翁您讲讲道理行不行。 再者,我才是您亲儿,舍不得抽他就来抽我。 我这心都要碎了。” “你连心都没有,还能碎到哪去?!” 火气没彻底发出来,李信追着李超边跑边继续怒喝道:“不是万事都顺着他才叫兄弟。 他有错处时敢说出来,敢动手制止才叫兄弟。 他能行险事,一半的错在你身上。” 黄品间李信是真抽,牙花子一阵发疼。 不但又把李超给连累了,追着亲儿子打也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您抽他身上那一鞭子,就跟抽在我与超兄的情谊上。”苦着脸追上李信,黄品抓住马鞭道:“您若今后想让我俩生出嫌隙,您就继续追。” 李信停下脚步松手任由马鞭被黄品抓过去,冷哼一声道:“万一谋划败了,我连打都没打再打他! 若是真在意他,你就不该这样犯险! 领兵之将需要的是该勇时勇该稳时稳,而不是不顾一切的鲁莽!” 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有些短兵已经开始围观,李信压下火气转身走向大帐的同时,对同样缩着脖子的王昂、孟西以及刘德等将领一挥手,“都是些被功勋迷昏头的货色。 都赶紧入帐,该交代的与你们交代完,挨个与你们算账。” 黄品见李信有正事要说,先对塔米稚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随后赶忙对李超挥挥手,一同跟着进了大帐。 看到李信拿出一摞文书,黄品有些恍然,凑过去笑嘻嘻道:“朝堂那边的动作真够快的。 居然赶在您过来之前就把封赏给下来,怕是都没核验过。” 李信斜了一眼黄品,将文书交给李超,示意给众将发下去,撇着大嘴道:“九原什么时候做过冒功之事。 若真出了那样的差错,你我的脸面都没处放。” 朝着帐外努努嘴,李信再次哼了一声,语气变得复杂并且压低声音道:“陛下对你的厚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塔米稚除了会是月氏的女王,还被册封为塞宁夫人。” 看了看有些错愕的黄品,李信微微摇头,将嬴政的传信递过来继续道:“塔米稚将纳入黄氏的宗谱。 而白玉是随你被收为假子后纳入的嬴氏宗谱。 可以说她们两个都是你的正妻。” 接过传信在手里掂了掂,黄品眉头拧到了一起。 政哥对他是真没得说。 但一人两身份,是违逆大秦律法的事,而且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这样明目张胆的作假,还不如什么身份都不给。 不然今后早晚会被人所诟病。 “陛下对我确实真的厚爱。”将目光看向李信,黄品眉头皱得更深道:“可我怎么感觉这并非是好事。” “劳功的赏赐都看到了吧,想乐都回各自的营帐去乐。 不过今后再这样任由他犯险,我会让你们一个都乐不出来。” 挥手让众将下去,李信对黄品脸色猛的一凝道:“你想的没错。 连同赏赐下来的还有对屯军的命令。 直道的修筑不再如之前的小打小闹,而是要尽快筑成。 整个北境都要围绕着筑路行事。 对塔米稚的册封,我觉得就是在告诉你北境将暂时不对外有大动作。” 目光落在嬴政给黄品的那封传信上,李信将脸皱巴起来道:“但陛下给我的传信中,又透着任由你我行事的意思。 若真是这样,你这次堵在山口即便成事,也是在浪费时日。” 抬手向北边指了指,李信苦笑道:“匈奴才是大患。 陛下极有可能是让你我对漠北进行谋划。” 低垂下眼眸,李信沉默了一阵,重重一叹道:“最主要的是塔米稚。 我以往虽然总说以你的身份纳了她没事,但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 陛下这样昭示天下,今后你的路怕是更加难走。” 想到塔米稚还在帐外,李信又连忙摆了摆手,“已经摆到了明面上,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以慢慢琢磨。 而且既然给册封了夫人,就不能还按胡女去对待。 另外,行至大泽时恰巧与之汇合,知晓你们两个也分开了两月。 赶紧把人叫进来,莫要委屈了人家。” 见李信起身往外走,黄品张了张嘴巴,又把挽留的话给咽了回去。 大泽上的形势如何是他急迫需要知道的。 而且李信既然来了,以后有的是工夫议事。 再有就是塔米稚真算是被扶正了,再把她当女仆对待确实不合适。 不过让黄品没想到的是,李信走到帐门口又猛得折返回来。 “知道你急着知晓大泽上的状况,但新拓之地的形势得先告诉你。 多兰城由北地郡的郡兵暂时接管。 我将九原的更卒与郿县的青壮带了一半过来。” 第267章 又来两大神 黄品能预料到李信绝对不会单枪匹马的过来,不然那就不叫驰援而是叫赴死。 但考虑到九原更卒与郿县的青壮几乎清一色的步卒。 即便有了各部马匹的加持,也只能挑选些马术相对好一些的过来。 万万没想到李信居然带了一半的人过来。 这份关切之情,黄品是无比感激,可近万张嘴这个数目却让他脑瓜子嗡嗡的。 刚跟李超解释不急着与墨安那边联合起来搞风搞雨,除了不愿做无谓牺牲以外,就是因为粮草不济。 这话刚掉地上李信就又送了一波无底肚过来。 “夫君是怪我来的晚了?” 挑开帐帘进来的塔米稚原本近两月未见到黄品,俏脸上不但带着小别胜新婚的喜悦,还多了一层夫妻脸都懂的红晕。 可进来后见黄品好似没看到她一样不说,神色也略微难看。 这让塔米稚的心立刻揪了起来,变得忐忑不安。 在听到塔米稚忐忑的询问,黄品才回过了神。 不过对粮草的发愁,黄品的神色没怎么变。 并且指了指身旁的火盆,示意塔米稚坐下后,立刻询问道:“你能亲自过来,证明四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 你又跟陇西侯提早遇到,该知道又多了一万张嘴出来。 四部的牛羊能不能负担的起大军的供应。” 塔米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副小庆幸的样子先拍了拍高耸的胸口。 随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走到黄品身后抬手边揉捏黄品的肩膀,边轻笑道:“夫君原来在担心这个。” 停下揉捏肩膀,塔米稚从后边环住黄品,并且将脸颊贴在黄品的脊背上继续道:“夫君放心,宁可让几部饿着,也不会短了大军的吃食。” 略微顿了顿,塔米稚脸上露出妩媚之色,声音带着些许急促与魅惑道:“还是夫君身上的味道好闻。” 黄品不是雏,哪能不知道塔米稚什么意思。 眼角抽动了两下,扭身将塔米稚从身后给拉到了身旁,“都到这了,还怕欢好不着是怎么。 你说宁可饿着几部,是真能饿着还是不用担心的夸张说辞。” 塔米稚见黄品没有拒绝的意思,俏脸上的媚意更浓。 不过此刻说得是正事,她不敢得寸进尺,一双如蓄满春水的眼眸盯着黄品的面庞回道:“吃食紧着族里的勇士吃,这是月氏的规矩。 紧一紧给大军多吃些,不会有什么不满。 夫君真不必未必担心。” 塔米稚说得轻松,黄品听得却有些发愁。 没承认是让他心安的夸张说辞,也没细说牛羊的数目。 这意味着大泽上的情况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糟糕一些。 那么未战的四部能够归顺,也许并非全都是真想拥护塔米稚为王。 而是因为势小,又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只能如此。 甚至黄品有些怀疑这四部一直没闹腾起来,很有可能是想从大秦这边得到反哺。 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实际上只是假象,问题不但大还极为棘手。 那几部投降也好归顺也罢,无非就是为了活下去这唯一的目的。 如果付出代价后还是活不下去,怎么样都是死,凭什么还要屈服外人,凭什么还要让外人说了算。 想到这,黄品边抬手揉了揉额头,边对塔米稚询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如果可着大军来,大泽那几部会饿死多少人。” 塔米稚眨了眨美眸,迟疑了一下对黄品抬起一根手指当做回答。 “一成?”黄品不太相信塔米稚给出的回答,眉头一挑继续道:“别以为被陛下册封了夫人你就有了依仗,说实话到底会饿死多少人。” 塔米稚原本带着媚态的俏脸立刻就是一垮,无奈的回道:“夫君不能总看以前。 现在你我已经为一体,怎么可能会不与你说实话。” 看到黄品脸上露出不屑,塔米稚先叹了口气,随后撅着嘴道:“我可没说一成,是一半要饿死。” 见黄品脸上的不屑先是一凝,随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塔米稚摊摊手道:“说得是实话。 从这里逃走的扎兰部偷袭了几处过冬的草场。 即便可着几部自己来,一样有人熬不到草场返青。 与其这样,还不如可着大军来。” 说到这,塔米稚俏脸上挂起了愁容,又叹了一口气道:“涉将军没过来,一是让我与你商议一下该怎么办,二就是正在做布置。” 黄品将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盯着塔米稚看了看,疑惑道:“陈甲那五千屯军不是一直咬着扎兰部。 即便是追丢了,扎兰部还是在大泽这个圈中。 他偷袭了过冬的草场,多了牛羊后根本跑不快。 这样的状况下,涉间不可能按不住扎兰部。” 塔米稚嘴角向下搭了搭,苦笑道:“五千屯军对大泽又不熟悉,始终被落了一两日。 而且扎兰偷袭草场就没打算赶着牛羊走,而是全都给宰杀掉。 带不走的肉,全喂给了狼群。” 与黄品的目光对视,塔米稚噤了噤鼻子,无奈的继续道:“不然四部即便势小,那四个万夫长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就把四部交出来。” “扎兰,我日你娘!”对损人不利己,甚至说得上是在绝四部根的扎兰爆了句粗口,黄品郁闷的要吐血道:“你没提扎兰部最后如何,是不是到现在也没将扎兰部给拦下。” 塔米稚点点头,“大泽不小,一心想逃根本追不上。 不过虽然始终没追上,却也将其逼得入了西边的大漠。” 虽然已经猜到没能把扎兰部怎么样,可真得到证实,黄品的火气还是噌噌的往上涨。 猛得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了一阵,黄品又颓然地坐了回去。 再如何生气与咒骂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况且他谋划人家月氏人,人家使什么手段都再正常不过。 另外,这个局面也不是无解。 只要打消让李信跟着吃一波功勋的想法,再让一部分屯军跟着李信折腾回去。 剩余的人马紧一紧肚皮熬到草场返青,就能继续有所动作。 只不过是浪费些时间,又要干等三个多月的工夫。 不过一想到李信这么不顾一切的过来,结果却空着手让人家回去,黄品还是意难平。 罕见地呼哧呼哧喘息了一阵粗气,黄品又猛得站了起来,“我去找陇西侯商议商议,你先安排人烧水沐浴。” 黄品的话茬刚落,帐帘又一次被挑开,离开的李信又回来了。 见状,黄品刚想说回来的正好,却看到后边又陆续跟着走进来几个人。 当看清后边几人是谁,黄品惊愕地下意识道:“我擦,这两大神怎么来了。” 第268章 询问与猜测 “公子与郎中令与你都算是熟人,别管什么虚礼,先弄些包子吃。” 见黄品吃惊过后要揖礼客套,李信先摆手抢先吩咐了一句。 随后很是熟门熟路的从黄品木塌旁的一口小木箱里翻了些肉干与油炸过的豆子出来递给蒙毅与扶苏,“都是这小子亲手做的,味道错不了,先垫垫肚子。” 蒙毅没有半点客套,接过去肉干与豆子分给扶苏大半后,赶忙将一块肉干丢进了嘴里,边吃边对有些看傻眼的黄品道:“已经快两天没吃上热食了。 别杵着了,不管烧什么,只要抓紧弄些热乎乎的吃食上来就好。” 二十多天的日夜赶路,不但让扶苏精疲力竭,也再没了往日的儒雅。 但还是竭力对黄品与塔米稚挤出一丝笑容,算是打过招呼与致谢。 “你这笑比哭强不到哪去。” 看到扶苏如此狼狈却还在竭力保持风度,黄品都感觉累。 先是故意调侃了一句,拉着因长期骑马而一瘸一拐的扶苏一屁股坐到了木塌上,“私下里我要喊你声兄长,到这里了还端着架子做什么,怎么舒坦就怎么来。” 转过身对李信嘿嘿一乐,黄品对塔米稚招招手,边向帐外走边开口叮嘱道:“我营帐里的布置您再熟悉不过。 您先陪着兄长与郎中令,需要什么您自己翻找。” 李信扬扬手示意不用黄品操心,再次熟门熟路的拿起搪瓷缸开始给扶苏与蒙毅倒上茶汤。 黄品见扶苏与蒙毅两人都没拒绝李信亲手动手,眉头轻轻蹙了蹙。 出了大帐招呼过来几个短兵带着蒙毅与扶苏的亲卫去歇息,黄品对白胜一挥手。 进了隔壁李超的营帐,黄品让一脸蒙圈的李超去剁馅,自己则是边和面边对白胜询问道:“一去一回两个月,可见你在咸阳根本就没做停留。 更为主要的是,公子扶苏与郎中令居然也一同跟着过来。 咸阳那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知不知道些缘由。” 黄品的询问让白胜疲惫的脸色多了一抹颓然,“信是我亲手呈到陛下跟前的。 陛下在看过信后不知道是犯了旧疾,还是急火攻心,身子骨出了些状况。” 朝着黄品的营帐指了指,白胜皱着眉头继续道:“恐怕陛下并不赞同公子您的谋划。 公子扶苏与郎中令亲自过来,或许并不是好事。” “你确定陛下是看了信后身子出状况的?” 白胜的话让黄品心中一惊,先是急迫地询问了一句,不等白胜回答又继续问道:“你离开咸阳时陛下的身子骨怎么样了。” “我是亲眼看到陛下跌坐在地上并且抚住了心口,那些内侍也吓得慌乱起来。” 将亲眼所见讲述出来,白胜看到黄品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赶忙安慰道:“陛下应该没有大碍。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不会让郎中令去寻了公子扶苏一同过来。” 顿了顿,白胜脸上闪过一抹后怕继续道:“我也更不会如此轻易地全须全尾的回来。” 白胜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真正的历史上政哥也不是这个时候就卧病不起,黄品极为慌乱的心神稍稍安稳了些。 “你说郎中令去寻了公子扶苏过来,意思是两人并不是一同在咸阳出来的?” “公子扶苏被陛下赐封为北境屯军的监军,已经先赶往九原,只不过还没行出内史郡。” 听了白胜的回答。黄品微微颔首,继续手上的动作和了几下面,对白胜朝着帐帘努努嘴,“这一趟折腾的不轻,先下去歇着,待会儿吃食好了给你送过去。” 让白胜下去后,黄品想了想又对俏脸上带了些无奈与不满的塔米稚道:“估摸要连夜议事。 你赶路也疲惫的很,命人再扎个营帐先歇息吧。” 塔米稚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并没有多说什么,噘着嘴抬手抚了抚黄品的脸颊便很干脆的退了出去。 “我怎么感觉事情好像闹得有点大。” 塔米稚离开后,知道状况的李超苦着脸立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观点,随后一脸紧张地看向黄品道:“要是有人拿陛下犯疾来说事,一定会拉扯的没完没了。 而且公子与郎中令一同过来,就算不是问罪的,恐怕也于咱们的谋划不利。” 黄品没急着应声,而是拧着眉头仔细捋顺了几遍。 政哥的跌倒不管是出于担心他,还是被谋划所惊到,都与他有关系。 如果李斯与一众关东士卿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但蒙毅能亲自过来意味着政哥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而且蒙毅能如此放心的出咸阳,又意味着政哥的这次犯病并不算严重。 不过白胜所说蒙毅是先找了扶苏才过来的,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李超所说,即便不是来问罪,也肯定是政哥不同意他的谋划。 毕竟扶苏被政哥安排北境的监军,主要是为了历练而不是以身犯险。 两人一同过来的,极有可能是蒙毅负责传令,而扶苏用来压制他。 捋顺到这,黄品重重叹了口气。 他的谋划在政哥或是朝堂看来,步子迈得过大已经扯到蛋。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听到黄品的叹息,李超脸色有些发白的继续道:“蒙毅是郎中令,他过来会不会是亲自要押你回咸阳。” “治罪没可能。” 将木盆端到火盆旁醒发,黄品朝着案板指了指示意李超继续剁馅,沉默了一下继续道:“陛下应该是觉得我过于贪心,不打算让我继续对月氏用兵。” 听黄品这么说,李超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边继续剁馅边开口道:“只要不被治罪就好。” “只要不被治罪就好?”黄品语气重复的重复了一下李超的话,摇摇头道:“这时候不一鼓作气,恐怕就再没对月氏动手的可能。” 李超眉头一拧,仔细琢磨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颓然,“你说得没错。 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廊地上若真是一家独大,再动手就有些吃力。 再加上漠北的匈奴人再次复起,疲于应对的就是咱们。” 黄品走到李超跟前接过剁刀,边梆梆梆的剁馅边脸色凝重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给扔到了一旁。 一年内不拿下月氏全境,今后廊地就会是插在大秦头上的另一把剑。” 说到这,黄品心里有些烦乱,剁馅愈发的用力道:“陛下与朝堂上的考量也并不是错的。 而且陛下与朝堂并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决心,这一次我很有可能预判错了。” 李超擦了擦手,苦笑道:“让你说得我又提心吊胆起来。 待会儿最好你我的猜测都是错的。 公子扶苏的过来其实是要激起军中的士气。” 第269章 蒙毅的劝慰 黄品如今的身份,能让他亲自动手做饭的人已经不多。 眼下算上李信与塔米稚,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人的份。 尤其是包不用发面的羊肉蒸饺,做起来还是很快的。 配上切好的腌制蔓菁条,既多了些别样的味道又解了羊肉的腻。 时不时的再来上一口茶汤,蒙毅、扶苏以及李信吃的要多香有多香。 “陛下因操劳稍许抱恙,因此给你的传信书写的不多。” 看到黄品恭敬地打开嬴政的传信,蒙毅嘴里紧嚼了几下,先给解释了一句。 又夹起一个蒸饺都塞进嘴里,蒙毅边咀嚼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略微含糊不清道:“不过不必过于担心陛下。 经太医令的调理,陛下身子已经好许多。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好。” 端起茶缸喝了口茶汤,将嘴里的吃食顺下去,蒙毅对黄品耸耸肩,“大秦的隐患你比谁都清楚,于山口这里收手又恰到好处。 而且以你的聪慧,比我看得还要清楚,应该不需要我给你解释什么。” 看了眼盘子里的蒸饺,蒙毅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又夹一个塞进嘴里,边吃边继续道:“不到半年连拓两处方圆千里之地,于我大秦乃天大的喜事。 不过拓地容易守地难,你该仔细琢磨琢磨如何经营此地。 但以你之才,只要不大意,应该没什么问题。” 朝着扶苏看了看,蒙毅对黄品一扬眉,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道:“你与扶苏公子都是宗室之人。 治理此地要比别人事半功倍,日后也定会被传为佳话。” 扶苏只是性子敦厚慈仁,并不是憨傻,蒙毅将话茬给拉到这上,哪里不明白是什么用意。 放下手里的筷子擦了擦嘴,对黄品露出和善的笑容接口道:“今后你我兄弟相辅相成,莫要因前事而生嫌隙。 定要将大泽治理靖平,不负阿翁重托与信任的同时也好减些阿翁的劳碌。” 扶苏这番话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既解了之前因为淳于越落下的疙瘩,又隐晦地借着嬴政示好。 蒙毅与李信听了,相互对视一眼后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 但是随着黄品一直默不作声,两人的笑容逐渐凝固。 “啪!” 又等了等,见黄品依旧低头不做声,李信先是忍不住怒气用力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随后语气带着极为不满道:“公子在与你说话,你小子没听见吗?!” 看过政哥的传信只有简单的止与停两个大字。 黄品瞬间陷入既失望又心疼的状态中。 这么重要的事情只书写两个亲笔字,意味着政哥的身体状况真的很糟糕。 至于失望,先前的推断毕竟只是推断。 只要没看到传信,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可看到信中的结果,失望自然降临。 甚至还生出一股绝望。 他与政哥在对待许多隐患上是高度一致,且又证明过他对大秦的忠心。 觉得只要是为大秦好,无论他做什么政哥都会支持。 可偏偏这一次政哥却没有选择继续支持他。 两人间的第一次分歧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分歧。 毕竟没有政哥的支持,他将无法继续下一步。 而无法一鼓作气灭掉月氏,大秦不但最后一次阻碍匈奴势大的机会就将被丢掉。 还会促使匈奴征服月氏时,加速月氏人倒向匈奴。 而加速键一旦被按下,大秦内忧起来之时,有极大的概率还要面对外患。 一点时间差都不会给他留。 真到了这种地步,他就是神仙都无力回天。 而一想到不管是大秦还是他个人都无法承受的结果,是由眼下的分歧所引发。 黄品在失望与绝望中又生出一股不甘。 而生出如此多的情绪,并且沉浸在其中,自然听不到蒙毅与扶苏都在说什么。 对于李信紧接着拍桌子与喝问闹出的动静,黄品也没能察觉出与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抬头目光空洞的看了看,就又将头低下。 “他不是有意不答话。”看到黄品抬头时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惨白,目光中更是透出麻木,蒙毅知道黄品是走神了。 扶苏当然也看出了不对,点点头后放下手里的碗筷看向李信,“他脸色太难看,有什么是我与郎中令不知道的事吗?” “我与公子是前后脚到的大营,若不是我传令安顿带来的更卒,恐怕还与公子遇不上。” 李信是第一次看到黄品脸色这样惨白,不但怒气全消,还露出既心疼又无奈的神色。 与扶苏解释了一句,李信将目光落在嬴政的传信上继续道:“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事,但他这副样子显然是不想放弃对月氏的谋划。” “就是如此。” 蒙毅接口给了一个笃定的结果。 之所以这样笃定并不是因为黄品手里拿着嬴政的传信。 而是黄品给嬴政的传信他都看过,对于局势,与嬴政更是一同做出判断。 不然这一次也不会他亲自与扶苏一起过来。 “陛下让我与公子亲自过来,除了不想让你陷入险境,也是知道你会心有不甘。” 起身走到案几对面,边沉声劝慰边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胳膊。 见黄品又一次抬起头,并且两眼中的目光不似之前那么发散麻木,蒙毅又一次用力拍了拍黄品的胳膊,“可是回神能听我言语了?” 看到黄品微微点头,蒙毅捋顺了一下思路,脸色一正道:“你的谋划太过凶险,且朝堂上给出力帮你。 即便你再有不甘,也要收了继续攻打月氏的心思。 这既是陛下对你的厚爱,也是陛下对你的命令。” 挥手打断嘴唇开始蠕动的黄品,蒙毅继续道:“纵有万般缘由,也不能再对月氏用兵。 除去陛下不想让你涉险,大秦的国力也吃不下月氏。 匈奴在漠北已经再次成势,北境将尤为重要。 陛下已经下令开春后将全力修筑直道。” 说到这,蒙毅对黄品竖起一根手指,轻叹一声道:“已经着手从各郡征调人手。 算上屯军与北境各郡的更卒,此次筑路将干达百万人。 你拿下廊地又能如何?! 再从内地迁徙黔首,恐怕会立刻生出祸乱。 再者,大秦于官吏上的窘境,你又不是不知道。 内地有些郡县都无人可用,廊地从哪去调人来治理。” 露出鼓励的笑容,蒙毅又这拍了拍黄品,“你的心意都明白,但欲速则不达。 你还有大把的光阴可用。 待北境彻底安稳,必会全力支持你取下廊地。” 第270章 让他琢磨吧 “还有大把光阴可用?待北地彻底安稳全力支持我夺下廊地?” 脸上带着无奈与痛苦的呢喃一句蒙毅的安慰,黄品用力摇了摇头,用只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明年就要大乱,哪里还有时间可浪费。” 蒙毅从咸阳一路斜插过来,穿越大漠算得上是最危险的时候。 与之前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尤其是山口大营的安稳,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再有李信赶来驰援,使得蒙毅能理解黄品此刻的心情与不甘。 不过能够侥幸拿下大泽,不意味着能顺利或是再次侥幸的拿下廊地。 虽然月氏人内部有纷争,可毕竟空弦之士至少还有二十万。 舍弃大泽或许就是月氏人的底线。 一旦挥兵踏入廊地,必会遭受月氏人的疯狂反扑。 而辎重得不到保证,兵力上月氏人又是数倍于己,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甚至是眼下的平静与安稳也只是暂时,或者说是一种假象。 蒙毅认为即便黄品聪慧近妖,也很难再一次带来惊喜。 更何况皇令不可违,蒙毅也仅仅是理解黄品的心境。 在看到黄品摇头后,蒙毅立刻轻声接口道:“皇令最忌朝令夕改。 况且整个大秦已经围绕着筑路转起来,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做出调整。 而得不到陇西与北地两郡的配合,单凭你与涉间领着的半数左军,很难取得廊地。” 顿了顿,蒙毅对黄品露出和煦的笑容,指着帐外道:“夺下大泽已经是又一件泼天的劳功。 收收心思用在如何治理上,再与涉间把将士们的功勋给报上去。 再者,冬日里如此用兵,将士们可是苦的很,也该停下歇一歇。” 对于蒙毅的劝慰,黄品除了报以苦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急着拿下河西走廊,除了不让匈奴得手以外,另一个主要目的就是给大秦多出一个大后方。 曾经因为看过在网上很火的大唐漠北最后一次转账的广告片。 被感动的泪目的黄品特意仔细查询过唐末时期有关河西走廊的资料,并且将河西走廊的整个前世今生都给捋顺了一遍。 对于河西走廊的价值,算是有一个直观的认识。 在海运不发达的时期,这不光是一条黄金商道。 稍稍开发一下既可用农耕养活众多的人口,又可以凭借优良的草场牧养优秀的战马。 加之南侧的祁连山与北侧的大山只有几处山口可进入走廊。 西侧又有大漠这道天然的屏障,完全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假如今后有什么闪失,没能保住蒙恬与扶苏,或者他自己遭遇不幸。 致使关中的战事还如真正历史走向那样陷入不利,河西走廊就将是大秦翻盘的本钱。 如果将修筑直道的人力物力用在开发河西上,作用绝对要比直道大上不知多少。 可惜没人能理解他的苦心,就连政哥都是如此。 不要说全力开发河西,就是他继续动手都不行。 想到这,黄品重重一叹。 再伟大的人也难逃时代的局限性。 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挂起的舆图上,黄品不但再次苦笑出声,新拓之地也显得格外刺眼。 从乞伏山开始向西北一直延伸到大泽,就是像是凸出的一根长棍。 没有有利地势可借力,想要将其经营起来谈何容易。 尤其是大泽,土地虽然还算丰腴,可终究没有依托。 守卫的力量稍稍弱一些,面对来取如风的匈奴人,将很难守得住。 而将最为丰腴的大泽丢掉,又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 一退再退,直到退到起伏山与卑移山。 如果还按真正的历史走向去走,就连这条防线最终也要丢掉。 这个悲观的推断,让虽然脸色难看,身上也感觉阵阵无力的黄品,还是晃晃悠悠起身走到了舆图跟前。 绞尽脑汁的琢磨如何能够守住这一长条的新取之地,也是退而求其次的重要商道。 可前置条件已经改变,停滞下来后塔米稚至多能成为大泽上的月氏人的王。 力量上比廊地的月氏人要小的多。 而修筑直道后,北地郡与九原郡又很难给予足够的供给。 连供给都给不出,就不要提秦军持续输出的压迫性。 没了压迫性,大泽上的月氏人会如何选择,又将不言而喻。 可以说停止对月氏人的谋划,将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新取之地无论如何都守不住。 除非是在武器上有了代差。 而想有代差,就只能靠火药。 这样一来,又绕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不拿下河西,就得不到硫磺与硝石。 如果从大秦别处寻找,不单单是麻烦,质量上也差很多。 虽然火药的配比在后世是个男孩都知道,可真想弄出能用好用的火药并不简单。 硫磺与硝石的纯度极其重要,哪一个差了都会影响到威力。 而河西走廊的群山中有纯度极高的硝石。 况且这里的牲畜够多,单靠熬煮尿土也能够用。 硫磺也同样如此。 就算是纯度不够高,可离着西域近,从那里获取极为容易。 种种因素加到一起,让黄品的目光又不得不落到河西走廊上,并且还将手按在了舆图上。 蒙毅看到黄品的举动,眉头皱了起来。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且还有始皇帝的御令,他想不明白黄品怎么还这样固执。 李信在看到蒙毅皱起眉头后,心里瞬间就咯噔一下。 蒙毅在咸阳可以说与嬴政整日形影不离。 这一次过来不但劳顿不堪,还顶着危险。 黄品的迟疑与不甘,真要是让其有了不满,他与蒙毅的关系不比蒙恬。 而且蒙毅能这样已经非常不错。 若是朝堂上其他的人过来,绝对会将这个举动认定为有抗命之嫌。 琢磨到这,李信深呼吸了口气,平日里怎么依着黄品都可以,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顺着他。 “舆图上是有花吗?” 起身照着黄品的屁股踹了一脚,李信隐晦地朝着蒙毅与扶苏那边使了个眼色,气哼哼地继续道:“私交是私交,规矩是规矩。 赶紧领旨,再跟公子好好畅谈一番。 别让人难做,也别人生个误会。” 黄品知道李信是在提醒他。 但他只是拍了拍被踹的位置,并没有开口。 满是苦涩与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信后,晃晃悠悠走回了案几,再一次拿起嬴政的传信盯着看了起来。 李信又急又气,想要走过去将黄品拉起来,却被蒙毅用目光给制止住。 “让他仔细琢磨吧。”看了眼黄品,蒙毅对李信摇摇头,“他的心思除了陛下,没谁能猜得透,不让他琢磨开了,始终心里都不会舒坦。” 第271章 我来这世间,是有使命的 李信了解黄品的性子,该得体的时候比谁都要得体。 而看过始皇帝下的诏令久久没有表态,这样的一反常态绝对要出事情。 可蒙毅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信也不好再开口。 而且扶苏也在场,很多话李信更是不能说也不敢说。 只得与蒙毅和扶苏闲谈些政事的同时,观察黄品那边的动静。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该聊的已经聊的差不多,并且蒙毅与扶苏两人都开始哈欠连天。 已黄品还是低头手捧着嬴政的诏书默不做声,李信心中愈发的紧张起来。 既然枯坐了大半夜,既没睡着,也不吭声,很显然黄品不准备按诏书上的诏令行事。 而违逆始皇帝…… 李信单是想想都浑身发冷。 蒙毅虽然连连打哈欠,但思维却并没有受到困意与疲惫的影响。 从入帐时的亥时一直坐到了鸡鸣之时的丑时。 荼菜汤更是已经喝了一碗又一碗,黄品却还是坐在那没个响动。 蒙毅做出了与李信一样的判断。 当看到李信没了谈笑风生的模样,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并且投向黄品的目光愈加频繁。 蒙毅心中重重一叹的同时,困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黄品在某些时候胆子大到没边,可没想到会大到连始皇帝的诏令都不听。 但是出于惜才与对黄品的喜爱,以及这个时候明面上大秦确实占优,换了谁谁都不愿就此作罢。 蒙毅并没有喝问催促,瞟了一眼已经眼皮都快抬不起来的扶苏后,起身对李信低声道:“我带着公子先下去歇息。 这小子交给你,千万莫要让他做糊涂事。” 蒙毅的表态让李信心中稍稍一松。 露出感激的笑容后,刚打算起身相送,黄品那边却突然传出了动静。 “这一封书信来的巧, 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高声叫,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进退都要听令号, 违令项上吃一刀。 就此与爷我归营号, 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黄品一直在对得失进行盘衡以及局势演变进行各种推演。 可不管怎么反复衡量与推演,黄品得出的结论都是这个时候不能就此止步。 而这世上能为大秦提前未雨绸缪的只有他。 他若是这个时候退缩,不但两年的付出付之东流,大秦这艘并不牢固的巨船也将沉入深渊。 与其这样还不如搏一搏。 赌政哥对他信任,赌拿下月氏带来的利益可以弥补他的抗命。 不过决定是做了,但这种要命的事情,心中怎么可能不忐忑,怎么可能不彷徨。 后世有句谚语叫男愁唱,女愁浪。 黄品下意识的就唱了出来,并且不知道怎么还唱起了十分不搭嘎的京剧定军山的唱词。 不过这个不搭噶只是对于黄品而言。 没听过京剧,更不知道黄忠的李信与蒙毅两人却认为关系大了去。 曲调虽然怪异,唱词也显得与些军中实际出战时的状况不太相符,但这无疑是在表态。 “一惊一乍的做甚!” 脸色铁青的呵斥一句黄品,李信扭头看向蒙毅,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劳烦郎中令陪着公子去歇息。 他这是困得糊涂,说了些糊涂话,根本没有点兵继续的意思。 待睡上一觉心思就能清明。” 李信紧张到极点的反应与解释的说辞,让黄品瞬间就明白是唱词的缘故。 如果刨除典故,这唱词也算是应景。 算是歪打正着直接把想法给决定给表露了出去。 想到这,黄品活动了两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面色平静对李信道:“您不要替我遮掩了,方才的唱词就是我的意思。” 黄品直白的话仿佛是一记重锤,让李信高大魁梧的身躯摇晃个几下。 稳住身形转过身眼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看向黄品。 见黄品平静的面色透着果决,李信咬牙怒声道:“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不等黄品应声,李信大步走到近前,一把按住黄品的肩头一句一顿的继续道:“你以为你改名为忠,你就不是在违抗皇命?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大口喘息了几下,李信按在黄品肩上的双手又增加了几分力气,用不容反驳的语气继续道:“以往对你太过宠溺,让你变得愈发胆大包天。 不管这次是不是机会难得,也不管你到底如何想的。 哪怕你就是说出花来,陛下的命令你都不能违逆! 再有这个心思,我真会动手收拾你!” 蒙毅同样迈步走到黄品的身前,紧锁着眉头道:“我把难处已经都与你说过。 你还是执意继续用兵,肯定是你已经琢磨出了应对的办法。 而且我也知晓你是忠于大秦,忠于陛下的。 但这些都不是违抗皇命的理由。” 略微顿了顿,蒙毅先看了一眼已经坐直身体的扶苏,随后对黄品继续道:“陛下向来兼听则明。 更何况待你如何,你也清楚的很。 把缘由给陛下呈上去,陛下未必就不会同意。 莫要急于这一时半刻,更不要负了陛下的心。 此外,如果你真违抗皇命,就算陛下再如何喜爱于你,也终是保不住你。” 蒙毅这番话可以说既是肺腑之言,又是在极尽照拂黄品。 黄品很是感动,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蒙毅的提议看似有可行性,可从山口到咸阳之间,马不停蹄的一来一回都要两个月。 这还是在穿过途经大漠极为顺利的情况。 如果不顺利,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四个月,甚至是还有可能折到大漠中。 而且这还没算政哥接到信后的反复考量以及与朝堂上的议事。 等咸阳那边做出决定,廊地那边指不定又有什么变数。 最主要的是,不管是担心他的安危也好,不看好他后续的行动也罢。 政哥既然能把蒙毅与扶苏派过来,已经表明这事没得商量。 蒙毅的这个提议根本不可行。 在摇头拒绝蒙毅后,黄品平静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拨开李信的手,沉默了一阵,黄品开口缓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陛下的决断是因为对月氏的状况知道的没那么详细。 而我们则不同,不但对廊地的状况知晓的十分清楚,这一次更是千载难逢的克下月氏的机会。” 说到这,不给蒙毅与李信应声的机会,黄品对着帐外大喝道:“短兵入帐!” 看到随着话音刚落,黄静就领着一队短兵立刻鱼贯而入。 黄品先对李信与蒙毅、扶苏三人歉意的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正道:“大战在即,护好陇西侯、郎中令以及公子。 在此期间不能出了大帐,什么时候战事平定,什么时候才能撤了护佑。”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大喝一声后想要踏步向前,却被黄品的一众短兵给拦住,李信又惊又怒的继续怒声道:“你真是不想活命了! 不但违抗皇命,还拘禁两侯一公子,今后想替你开脱都开脱不得!” 黄品向后退到了营帐口,对李信挤出一丝笑容道:“战事过后我会亲自入咸阳请罪,是杀是剐都凭陛下定夺。 您与郎中令就不要再劝了。” 目光挪向蒙毅与扶苏,黄品抬手抚在心口,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可以起誓,对陛下与大秦绝无二心。” 顿了顿,黄品露出一抹苦笑道:“说些你们听不懂的。 我来这世间,是带着使命的。 是为大秦能屹立不倒,是为大秦以真面目闪耀于后世。 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即便是身躯残破,血液流干!” 第272章 赌注 “马蹄哒哒哒,河水哗啦啦!” “要努力生根要发芽,让梦想开出最美的花!” “听大风不停刮,任大雨不停下。” “阻挡不了我的步伐,要踏遍人间海角天涯。” 黄品虽然每哼唱一句都用手中的长刀墩在地上发出响声来附和节奏。 但望向黑暗的双眼却带着无尽复杂,握住刀柄的手上更满是青筋。 曲子哼唱的轻快,人却并非如此。 “你可别哼哼了。” 被黄品的操作吓得魂都少了一道得李超,苦等了一阵见黄品就是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黑暗,苦着脸打断了一句。 挪动身体站到黄品的身前遮挡住投向远方黑暗的视线,李超揉搓了几下发白的脸颊,声音发颤道:“你把人给圈禁起来,是一点后路都不打算留? 再者,事情你已经都做了,总得继续接着安排下去。 你就这么哼哼曲子什么都不做?” 抬起长刀拨开挡住视线的李超,黄品盯着远处的黑暗不再哼唱。 沉默了一阵,在李超急得再一次开口前,抬手指了指被李超给叫来的王昂,“沉稳的劲头,你是真比不过人家。” “他那是还没琢磨明白这事的后果到底有严重。”斜了一眼王昂,李超举着脸道:“他那心思除了跟着一条路跑到黑,也琢磨不出别的来,肯定是你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 黄品墩了墩手里的长刀,“那你就跟着照做好了。” 李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黄品的用意,又急又气道:“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能是你一个人扛下来的? 这个时候就算再怎么撇清关系都没用。 还不如仔细琢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甚至是让大军现在就动起来都比你枯坐着要好。” “你慌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昂翻了一眼李超,掏出砺石边磨刀边继续沉声道:“咸阳传令传给的是他,又不是左军。 现在动弹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两边起了分歧?” 见李超要张嘴反驳,王昂嗤笑一声道:“安安稳稳的等到天明就好。 若是孟西与刘德不过来询问,那才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有所动作。” 李超虽然被怼的够呛,但仔细想想王昂的话好像说得没什么毛病,甚至还很有那么几分道理。 见黄品微微颔首,李超先是沮丧的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不过马上又是一脸的忧愁。 “你们是不是想的都过于简单了。 公子与郎中令虽然是夜里入的营,可第二天能不见见各部主将? 若是见不到人,事情会更加麻烦。” 黄品其实这个时候根本没心情多说话。 但李超有句话说的没毛病,现在想撇清关系,怎么撇也是撇不清的。 他带着人家一起干掉脑袋的事,总不能让人一直糊涂着。 “你待在屯军的时间还是不够久,不知道屯军最渴望的是什么。” 对李超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不要着急,黄品也掏出砺石,将长刀抽出边磨边继续道:“大泽比起廊地,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功勋上也自然如此。 而从表面上来看,现在对内已经无法获取功勋。 可随着防线的拉长,大秦势必会由攻转守。 像这种大规模用兵的情况,肯定是罕有。 功勋越来越难以获取之下,你觉得他们该会怎么做?” 摸了摸刃口,黄品看了一眼李超,叹了口气道:“按常理他们只会关心,也只做他们该做之事。 绝对不会主动寻找麻烦牵扯进去。 但世事无常,说不得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还是要等到天明以后,看看相互间能不能生出默契来。” “从刘德往上哪一个都精明的不得了。”擦了擦整个刀刃,王昂对黄品一挑眉道:“但涉间有时候却十分固执,你要早做打算。” 往篝火里扔了几块煤,黄品拍了拍手道:“所有的谋划他都知晓,没什么可做打算的。 而且以大泽上的态势,他比谁都清楚这个时候一旦停下,之前的功勋恐怕都将不作数。 不过为脊避免不必要的牵连,这边的消息还是不要给传过去的好。” 说到这,黄品又望了望远处的黑暗,见天际间已经出现一丝细小的白线,扭头对李超道:“你不是急着要做些什么。 写传信给那边,让涉间留一万屯军驻扎大泽,其余人马尽数赶到山口。 再去安排你阿翁带来的更卒与青壮打造冲车。 物料就用之前拆下的营墙便可以,不必再去山上伐木。” 李超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的看着黄品道:“你要直接对王城下手?” 黄品用力点点头,“与墨安是单方面的联系。 拿下月氏的王城,墨安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定会安排人过来。 如果他在那边行事的顺利,或许会有大惊喜。” 李超摇摇头,“你说的大惊喜无非就是被故意损耗的那几部。 可即便是有了他们作为助力,还是抵不上那两兄弟的控弦之士多。 贸然攻打王城,只会让两兄弟再次联手。 这样做并不稳妥,还是先撒些人出去找墨安为好。” 黄品没有急着回答李超,盯了一会由一丝细线变成鱼肚白的天际,才起身拿起一个大麻袋晃了晃道:“我们的兵力其实并不弱,主要在于敢不敢用。” 李超眉头拧了拧,“你打算安排大泽上的月氏人参战?” 黄品对李超摇摇头,边迈步走向塔米稚的营帐,边沉声回道:“不是打算,而是他们必须参战。” 李超咀嚼了一下,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你这个安排真不是妙! 攻破自家王城,今后必不会被同族所容。 只能跟着咱们一路走到底。” 李超说的没什么问题,而且这个缘由还只是其中的一个。 可黄品远没有李超那样高兴。 月氏人并不傻,更不缺少烈性。 扎兰部的一路西窜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要让大泽那几部月氏人真心帮他卖命,肯定要有一个可持续性得到回报的锚点才行。 而这个锚点又只能是塔米稚。 如果换了他,大泽几部分分钟就得反叛,因为这碰触到底线,成了亡国。 换做塔米稚则有天然的合法性,哪怕是自欺欺人,大泽上的月氏人也会甘之如饴。 但还是那个老问题。 塔米稚是极其有野心的女人。 可眼下的局势,又没有别的办法可用。 黄品只能赌塔米稚对他的情感。 也赌政哥不会过早的对他挥舞下大棒,有他压制塔米稚一时是一时。 第273章 说服塔米稚 黄品刚刚放下毛笔,原本捧着脸静静看着书写的塔米稚便起身张开双臂从后边环抱了过去。 背后的柔软以及感受极为清晰的心跳声,让黄品只是嘴巴蠕动了两下,没能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对着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起来。 他一直都将塔米稚当做提线木偶或是工具人,从未当过真正的倚仗。 而眼下遇到的困境,又不得不仰仗着塔米稚。 除了惯性带来的不信任外,黄品多少还有些不自然与还别扭。 “夫君对我就这么忌惮吗?” 黄品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写给政哥的信却是当着塔米稚面写的。 而信的内容就是下一步的计划,聪慧过人的塔米稚瞬间就明白黄品在担心什么。 带着着小怨念的轻声询问一句,塔米稚将搂在黄品胸前的双臂更加用力,好似要整个身体都嵌入进去一般道:“如果心可以拿出来,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看看它。” “我如此待你,你不觉得累吗?”将信放下,握住环在胸前的塔米稚的两只玉手,黄品苦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到了我求你的时候了。” “夫君是在逗我开怀吗?” 轻笑着应了一声,塔米稚松开双臂,挨着黄品坐下并且歪头挤了挤美眸道:“只有高傲如夫君这样的人才会是认为在求我。 而如夫君一般的人,这世上又哪里会有第二个。 就是秦国的始皇帝,在我眼里也不如夫君。” 用肩膀轻轻碰了碰黄品,塔米稚抿嘴笑了笑,继续道:“在我,或是世人看来,这就是夫君下的军令。” 顿了顿,塔米稚指着案几上的信道:“写给始皇帝的信并未背着我。 证明夫君已经做好了决断,何必再纠结我会如何。” 将身体斜靠过去,将头搭在黄品的肩上,塔米稚目光投向帐门,“有西武与吴广盯着我,我又能如何。” 塔米稚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黄品觉得再拧巴下去确实没什么意思,开口缓声道:“大泽上的状况你比我清楚,硬熬下去肯定是不成。” 抬手在信上轻轻拍了拍,黄品沉声继续道:“加之陛下对这边的局势不明,左右都是难捱,不如放手一搏。” 扭头看向塔米稚,黄品脸色凝重道:“这一次用兵,大泽上多多益善!” 塔米稚坐直了身体,低垂着眼眸盘算了一下,轻叹一声道:“扎兰部跑了,哈查剩了半数精锐勇士。 另四部凑一凑能有两万勇士,相加到一起也不过两万五千。” 听到塔米稚给的这个数目,黄品眉头一挑,摇头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我的多多益善,是只要能经得住长途跋涉的族人全都要参与进来。” 塔米稚秀眉一拧,看着黄品道:“这与举全部之力无异。 一旦出了差错,只余老幼的部族坚持不下去,除了灭部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样征召,怕是要引起族人的不满。” “如果事情那么容易,你觉得我会这样犹豫不决?”用力在案几上拍了一下,黄品对塔米稚咬牙道:“这一战别说是败了,就是惨胜我都难以给上边交代。” 其实黄品的话并未说完。 若是他给不了交代,或者是这一仗败了。 会引发一系列的变故,历史又会重新走上老路。 成了这样的结果,他哪里还顾得上大泽上的月氏人死活。 塔米稚对于更深的原因猜不到,但从黄品的话中却听出了万分严重,以及浅层的缘由。 将秀眉拧得更紧,并且抓住黄品的手,语气带着紧张道:“再多的人赶不上夫君要紧。 若是将可长途跑马的族人都召集起来,六七万还是有的。” 略微顿了顿,塔米稚有些想不通的轻声询问道:“数目是上来了,可战力却要低上不少。 不要说混战厮杀,追逐间的骑射就要吃亏不少。 真若是这样的局面,只会影响士气。” 用力摇晃了几下黄品的手,塔米稚试探着劝道:“夫君不如再等一等? 这样仓促,我担心处处都要出闪失。” 塔米稚的话让黄品脑瓜子有些嗡嗡的。 每做一个决定,他都要与不同的人进行劝说和解释。 对此虽然已经够够的,可毕竟都是大秦阵营的人。 而塔米稚则不一样。 在男女关系上,别说是胡人,就连大秦的女子都不太在意。 提上裤子不认人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他跟塔米稚的感情十分畸形。 根本不敢暴露出他的难处。 塔米稚见黄品迟迟没有应声,拧着眉头仔细捋顺了一下。 猜出些黄品的忧虑,又看了看案几上的信,塔米稚俏脸上露出一抹委屈。 低下头撅着嘴哼哼了两声,塔米稚猛得起身用力舞动了几下深衣上的宽大袖袍,“我身上穿着的是秦衣,更被册封为塞宁夫人。 夫君为何还是不信我,为何还是不愿与我说实话。” 黄品见塔米稚一脸的委屈,沉吟了一下有选择的应道:“还要怎么与你说实话。 刚来就询问你吃食的事,以你的聪慧难道还猜不出这样急迫是为何?” 塔米稚其实并不是十分在乎原因是什么,只是在意一个态度。 见黄品开口,并且与她猜想的缘由一样,塔米稚走到案几对面坐下,轻轻拍了拍书信语气不再委屈道:“就知道夫君愁的是此事。 其实夫君完全没必要这样冒险。” 在案几上摊开一份舆图,塔米稚指在大泽的最西端道:“哈查部顺着这边跑出去的,大军可以顺着追出去。 楼兰、且末、精绝等部虽小,可集各部之力,同样能解决大泽的难处。 不必非在这个时候搅进去。” 黄品将目光投向舆图看了一阵,认为塔米稚这个提议极具可行性。 但问题是他面对的不光是缺粮,还有时间这个缺口。 抬手按在舆图的最北边处,对塔米稚摇摇头道:“等你那两个兄长打得差不多,也到了漠北匈奴下来的时候。 而大泽各部的战力不足以抵挡匈奴部。 左军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两面同时开战。” 塔米稚先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再次歪头对黄品噘噘嘴,“不就是害怕受到两面夹击,或是要应付匈奴而将到手的肥肉丢掉。” 起身走到黄品拎着的麻袋跟前,塔米稚俏脸一正道:“帮我穿甲吧,我今日就回大泽召集各部。” 第274章 得有个拨乱反正的 随着黄品做出进军廊地的决定,山口间的大营变得热闹起来。 郿县的青壮接替了屯卒打造撞车。 被解放出来的屯卒也没有闲着,或是将堆积成小山一样的一捆捆箭矢揭开蒙布抬到各屯,或是骑上马在山口内来回溜跑,在大战前找回驰骋地感觉,或是不厌其烦地再三检查甲胄。 但屯军忙碌归忙碌,却丝毫没有大战前的紧张与忐忑,甚至脸上还带着浓浓地笑意与对即将到来的军功的渴望。 而相较于屯军的放松与渴望,负责主攻的九原郡更卒却人人面色凝重。 不要说嘻嘻哈哈地说笑,就连吭声的人都少有。 或是对身上的甲胄以及进攻时所用的剑盾与长铍再三检查,或是几屯间进行小规模的相互配合演练。 虽然同样忙碌,气氛却凝重且略微有些压抑。 “是不是动得有些早了。” 将更卒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的李超,带着满心担忧到了山口北侧的营盘找到黄品。 趁着没人将领过来来禀报与询问,先是低声说了一下看法,随后语气带着疑惑道:“更卒那边你真放手不管了?” 李超的职位是司马,这个职位可以领兵也可以充当幕僚,也可以承担其他任务。 在出九原时黄品给安排的是统领更卒,而到了弯泽后则是将辎重后勤交给了李超。 身为大管家,对家底自然清楚的很。 而大军稍微动弹起来,消耗就呈几何倍数增长。 李超说动得是不是早了,黄品对这话的隐藏意思哪能听不出。 至于对更卒不管不问,更是明白在担心什么。 “心疼掌管的那三瓜两枣了?” 收回远眺北边的目光,黄品对李超笑了笑,继续道:“提早动弹起来,又不顾军资所耗,就是在告诉将士们已经没有退路。 想要活命,想要不挨饿,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想不拼命可不行。 如果不是你阿翁他们还要留在这里,我都要行破釜摧营之事。” 向山谷里望了望,黄品转回头继续眺望北边的旷野,嘴角勾了勾,轻笑道:“蒙旷不是一直不服气。 这次就给他一个机会,看看能把更卒给带什么样。” 听到李超在听了自己的回答后发出咋舌声,黄品抬手摆了摆,“就是个说笑。 更卒只负责守城,而向来不管攻城。 被安排成攻城的主部,难免心中都有所忐忑。 我这个时候过去没什么用。 而且我越是表现的不在乎,他们心中才能越轻松些。 况且已经都在憋着劲做准备,更不用我特意去给鼓劲。” 黄品给出的解释与样子虽然给人很轻松的感觉,其实他自己心里同样忐忑不安。 不过这份不安倒不是源自于更卒,而是塔米稚已经离开将近十天。 既看不到涉间安排过来的左军,也看不到大泽上的部族军。 大战之前需要仔细准备是不假,可眼下的状况是他手里根本就没什么可准备的。 再磨蹭些日子,大营里的牛羊怕是毛都不剩不下一根。 在安慰过李超,黄品朝着身后扬扬手,“你若是心里真不踏实,就过去找你阿翁。 而且郎中令对兵事也有所长,跟着做做推演能心安些。” “你这可不是让我去找安稳,而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 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李超摊摊手继续道:“我要是敢露面,你信不信阿翁这次真能把我打死。” 顿了顿,李超迈步上前,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黄品,“急着把我支走是什么意思。” “啧啧。” 对于李超的询问,黄品先是啧啧两声,随后歪头斜了一眼李超,撇嘴道:“你这心思真是该好用的时候不好用,不该好用的时候乱好用。 已经砸吧出些滋味,还明知故问什么。 非得让我骂上几句,你心里才舒坦?” 李超连连摇头,“我可不是什么废得让人骂的贱皮子。 这样大的事,我是没胆子谋划。 而且就算是跟着你走,心里也是害怕的紧。 再说你是带头的,不从你这得些心安,我能去哪得。 你可千万别应和我,不然我腿都要发软。” 黄品将手在营墙上拍了拍,对李超一挑眉道:“别忘了,你年岁可比我大,难道不该是你安慰我吗?” 看到李超的腿真的抖动了几下,黄品无语道:“说真的,到了吃劲的时候,你是真赶不上老王。 你这心性太缺韧劲,这样可成不了大事。” 李超对黄品的挖苦根本就不在意,晃动了几下身体,直接倚靠着营墙坐了下去,“我若是哪儿哪儿都好,你觉得阿翁会看我不顺眼? 况且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追名夺功的本事。” “你是被你阿翁打压的狠了,太缺乏自信。” 轻声劝慰了一句,猛然看到旷野上先是由远及近的出现了几个黑点。 过了十几个呼吸后,远眺的目光极限之处的天际间又多出了一条条的黑线,黄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就当做惊天的利国利民之事。” 眯着眼睛继续盯着越来越多的黑线,黄品先是十分霸气的改口说了一句,随后抬手摸着下巴继续道:“趁着还有闲工夫,与你说些心里话,或者是可以当做托孤。 这一次的抉择,太过刚硬。 而过刚易折。 不管踏入廊地取得什么样的功勋,也不管陛下对我有多喜爱多信任,九原我恐怕都难待下去。 一旦我被召入咸阳被安排成闲散之人,九原的兵权,还有新取之地的重要官职,你与陇西侯都要尽快把控在手里。” 从一道道快速移动的黑线上收回目光,黄品转过去挨着李超坐在了营墙上,“在拿下王城后,你偷偷的潜回,把你阿翁和郎中令与扶苏给放出来。” 黄品的话说得一个转折比一个转折大,这让李超惊愕的同时也有些发懵,“我怎么听得这么瘆得慌。 拿下王城就是一个好的开端,继续打下去就好。 一旦拿下河西之地,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再者,只迈了一步出去,何必急着把阿翁放出来。 更何况人是你押得,也该由你放出来才对。” 黄品将脑袋后仰靠着营墙的木棱上,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道:“不能都跟我一条路跑到黑,得有个拨乱反正的。 不然都跟我一样被押回咸阳,九原怎么办,新取之地怎么办,还有河西走廊又怎么办。 总不能冒着危险打生打死的,最后给李斯那老货做了嫁衣。” 低下头拍了拍李超的胳膊,黄品斩钉截铁道:“你听我的安排就好。 而且这活计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你很容易招来骂名。 不过为了大秦,再如何被骂,你也要咬牙挺着。” 第275章 人马到齐 旷野上的一道道移动的黑线没有给李超过多的思考时间。 当他咂吧出来一些滋味儿的时候,黄品已经率先下了营墙,骑上大黑马迎了出去。 李超只能暂时将一肚子的话压下去,心情沉甸甸的赶忙追了上去。 秦军的旗帜尚黑,不管哪一部的旗帜都是黑底金字。 区别各部是以旗上绶带的颜色为主,以及各部军卒佩戴的同色羽饰。 但黄品觉得这样不够显眼,除了书写亲字以及画着玄鸟图案的旗帜外,各部的主旗直接换了颜色。 黄品为主将,自然要打土黄色的将旗。 除此以外,为了更显眼一些,黄品还特意让人制作了几面写着尉字的大旗。 而当土色旗与尉字旗出了营盘呈现在营门之前。 对这些旗帜熟识的塔米稚,以及率领左军的习林等一众将领不敢有任何怠慢,全都磕马加速疾驰过去。 “拜见将军!” 领着十几个万夫长与千夫长先赶过来的塔米稚下马先是极为郑重行了一礼。 随后扬起俏脸对黄品微微一笑,白蓝分明的美眸中带着俏皮与邀功的目光继续道:“大泽七万勇士,听将军号令!” 看到塔米稚或许是出于威严的缘故,身上还是穿着甲胄。 以及俏脸上不管如何洋溢着笑容,依旧掩盖不住疲惫,黄品心头猛得一抽,生出一股心疼之意。 抿了抿嘴,先对塔米稚身后同样郑重的十几个月氏将领在马上回了一个揖礼,黄品从马上跳下来。 大步走到塔米稚的跟前,抬起胳膊先是摘了塔米稚头上的兜鏊,随后掏出帕子毫无顾忌的替塔米稚擦拭汗水。 这样亲密的举动,不单是十几个大泽各部的头领一阵眼晕,就连塔米稚都有些晕乎起来。 看到塔米稚原本灵动的眼眸有些发滞,并且逐渐开始出现一层雾气,黄品先是轻叹一声,随后用力把塔米稚拥在怀里,“待廊地的战事平息后,不管是留下还是跟着我,都由你自己决定。” 黄品的话虽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甚至还有些许硬邦邦的。 但听在塔米稚的耳中,却感到格外的甜蜜与激动。 因为话中真正的含义不单是彻底相信她,更是在给她一个解释。 这个拥抱不是做给各部的头领看的,而是将她真正当做了一体的夫人。 察觉出怀里的塔米稚身体在轻轻发颤,黄品嘴角勾了勾。 带着笑意矮身更加大胆的在塔米稚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黄品拉着塔米稚走到了十几个大泽各部头领跟前。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想你们应该对我并不陌生。” 黄品的语气虽然平和,但话却说得极为霸气。 目光逐一在十几个人的脸上扫过,黄品握住塔米稚的手举在身前,“在她成为你们的王之前,她已经是我的夫人。 是被大秦始皇帝册封的塞宁夫人!” 顿了顿,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所以你们不要认为是在帮我,或者是在帮大秦做事。 而是我与大秦的锐士与你们在一同帮她做事!” 说到这,黄品先对塔米稚示意将话给翻译过去,随后对身后的黄如一挥手。 待黄如与几个短兵将早就准备好的十几个精美木盒从驮马上捧过来,黄品亲手给每人都塞过去一个木盒。 当十几个大泽各部的头领带着疑惑打开木盒,看到里面装着晶莹剔透,在阳光的照射下还发出闪亮光芒的水杯时,全都将眼睛瞪得老大,并且惊得张大了嘴巴。 “天啊!”塔米稚也是第一次见到玻璃杯,惊呼一声后,带着心疼与吃味的看向黄品,“太贵重了,这堪比无价之宝!” 黄品当然明白塔米稚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又一次握住塔米稚的手,并且稍稍用力捏了一下示意稍安勿躁,黄品沉声道:“他们选择了对先王与你的忠诚。 而唯有这些无价之宝才能配得上他们的忠诚。 这是他们该得的。” 将目光投向眼中开始透出炙热的一众头领,黄品抬手指向木盒里的玻璃杯,语气带着铿锵道:“当你们得忠诚变得牢不可破时,这样的至宝还会有! 当你们勇往无前的跟随你们的王征战沙场时,这样的至宝同样还会有! 当你们用敌人的鲜血证明了你们的勇武时,这样的至宝更是还会有!” 抬手在塔米稚的胸甲上敲了敲,黄品语气从铿锵变为了诱惑,“你们手里的至宝只是个开始。 当你们取得足够的功勋后,这样的至宝你们也可能会有。” 顿了顿,黄品脸上又一次露出笑意,让塔米稚把话翻译过去后,继续道:“耀眼的杯子只能带来固定数目的财富。 而身上无法破开的铁甲,才是更多财富的来源! 今后我希望能给你们每一个人都亲手送上这样一套的甲胄!” 黄品抛出去的这个饵,要比玻璃杯更为炸裂。 但凡是领兵,没有一个能拒绝好的甲胄,尤其还是这种既精美好看,又能将全身都包裹住的甲胄。 在听了塔米稚的翻译后,全都激动的嗷嗷怪叫起来。 甚至有些头领还口不择言的对黄品发起了誓言。 黄品虽然不会说月氏话,但跟塔米稚待在一起也有些日子,多少也能听懂一点。 见这些头领是这样的反应,心里长舒一口气。 不管是上头说的也好,故意说得假话也罢,只要对这些人有吸引力,是他们想要追逐的就好。 各取所需,才是所谓忠诚的基础。 同样做出激动的样子,陪着这些头领演了一阵,看到习林与几个将领已经下马站在不远处候着。 黄品让塔米稚传令这些头领先回去扎营,待晚些的时候再过去他们议事,便迈步走向习林那边。 “都别客套!”挥手打断习林等人的见礼,黄品望了一眼远处还在行军过来的屯军,开门见山道:“来吧多少骑士。” “一万。” 习林干脆的作答后,脸色带着迟疑看了看黄品,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将军说若是不够,他统领五千骑士也能镇得住大泽。” 听了习林的传话,黄品目光先是陡然一亮,随即又压了下去。 通过传话可以判断出这边的情况还是没瞒住那边。 不过涉间却依旧没来,已经将态度给表明的清清楚楚。 这一仗若是真打不好,那就真把涉间给坑了。 想到这,黄品用力握了握拳头,对习林一挥手,“够用了。 另外,不用再特意扎营,直接入山口的营盘就好。 再传令二五百主以上的将领,两个时辰后聚帐议事。” 第276章 以吾辈血肉之躯致大秦山河无恙 两万左军与将近两万的更卒和郿县青壮的二五百主以上的将领差不多近百人。 新立的营帐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一同议事,只能列在营帐外的空场上。 而黄品身为营帐的主人,对此早就有所预料。 之所以明知道装不下,还召集这么多的将领过来,一是为了给圈禁在原来大帐里那三位听的,二是为了做一次战前动员。 以往要么他不是主将,要么是战略上或者是战役上都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轮不到他或是用不着进行战前动员。 但这一次则不同,他不但赌上性命也要完成踏入河西的战略,统兵的数目更是超过十万。 不将他的意思给明明白白的传达下去,很容易出现纰漏。 之前陈甲的事情就是一个反面教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发生。 而为了动员的效果更好,以及为了立威,一众将领已经列在空场上半晌,黄品一直没有吭声。 只是站在众将身前,低头冷着脸不停摩挲着刀柄,打算看看有没有不开眼的会蹦哒出来表达不满。 但黄品显然是低估了他在众将心目中的威望与地位。 更卒与郿县青壮的将领那是黄品直属的麾下,就是什么理由都没有,干站上一天都不会有怨言与不满。 左军的将领虽然不归黄品直属,但左军一直都在九原。 不但对黄品极为了解,一路取得的功勋更是拜黄品所赐。 跟着站上一天又能如何,同样是没人有任何不满。 另外,左军的将领都是常年领兵的,他们不认为黄品把人召集到一起就是为了傻站着的。 而且看这个架势,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用意。 除却不敢随意开腔,还将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都做出极为肃穆与凝重的神情。 黄品又耐心等了一阵,估摸着已经站了快一个小时,还是始终没人蹦跶出来,即可惜又欣慰的咧嘴笑了笑。 抬起头在众将与不远处的营帐上扫了扫,黄品收了笑意,缓缓开口道:“不愧都是军中的翘楚,这份耐性就值得夸赞。” 将长刀戳在地上,双手杵在刀柄上,很黄品用锐利的目光又环视了一圈众将,声音冷冽道:“看着我的冷脸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想必军纪军律不用我再多说。” 顿了顿,对黄如扬了扬下巴,待河西走廊的舆图被黄品与另一名短兵展开,黄品将长刀点在月氏的王城上,“有句话叫先苦不一定后甜,先甜那一定就是甜了。 对于廊地的谋划,我不准备等着朝堂上的回复。 毕竟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军情时刻都在瞬息万变。” 抖了抖长刀,在王城的位置再次点了点,黄品沉声道:“既然我冒着被治罪的风险要对廊地用兵,给诸位争得泼天劳功。 那么距山口只有五十里的王城,我希望在三日后能踏在脚下。” 不管是习林一众从大泽过来的将领,还是孟西等一众驻扎在山口的将领,对于黄品要深入廊地的决定都知道。 但是没想到黄品的第一步会选择攻克王城。 在他们看来,以月氏的国情用不到逢城必克,以免粮道被断。 毕竟月氏只有这么一座城,而且大军也没什么辎重可以持续押运。 而兵贵神速,不如直接挥兵对廊地各部进行快速奔袭,或是寻找到廊地月氏人的主部进行决战。 因此在听了黄品的这个决定后,左军的将领全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怎么,离了偷袭或是夜袭,诸位是不会打仗了,还是说胆怯了。” 众将虽然嘈杂,可离得这么近,黄品还是能听出在议论些什么。 将长刀在地上墩了墩,故意用嘲讽的语气大喝一句让众将再次安静下来,黄品朝着北边望了望,声音低沉道:“大泽各部如今也是我们的袍泽! 你们要得劳功,他们同样也需要劳功!” 说罢,又一次将长刀点在王城上,黄品故意加大音量道:“廊地具体状况还不明了! 只有让廊地的月氏人主动跳出来,局势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夺下王城,也并非只是先声夺人。 若廊地的月氏人联合起来反攻夺城,此城将为饵用以打援!” 解释的已经够清楚,黄品不打算再多解释,挥手打断又一次交头接耳起来的众将,将目光看向蒙旷,“屯田兵都交给你统领,三日克不下王城,你自己领罪!” 目光挪到习林的身上,黄品继续下令道:“大泽四万骑士调拨给你,共计五万兵马用以攻克王城以西的廊地。” 抬起两根手指对习林晃了晃,黄品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道:“王城以西的廊地较为空虚,且势力要相对复杂,或许会有部族成为助力。 但你不能将其当做指望,不然不会给你四万大泽骑士。 两月的功夫,必须自东以西的将半数廊地打穿。 与西边各属国接壤的同时,显示我大秦天威!” 说到这,黄品略微沉默了一下,眉头拧了拧,选择开门见山的对习林等一众将继续道:“都是常年领兵的,不说这些虚的。 你们挥兵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给大军筹得牛羊! 廊地以西的牛羊不够用,那就逼迫着西边属国献出牛羊与米粮! 总之饿了谁,也不能让大军挨饿!” 将目光挪到孟西身上,黄品将手指向下边的宝鼎,“五百重骑与三万大泽骑士会调拨给你。 不管来多少廊地的月氏人,全由你们来周旋! 或是歼灭或是拖住,就是不能让一个月氏人从廊地以东回援过去。” 孟西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干脆的领命道:“属下领军令,必不会放过一个月氏人过去。” 黄品微微颔首后,将长刀再次点在舆图上,对着所有将领道:“河西廊地为我大秦头上悬着的利刃! 若不为我秦土,就会成为匈奴人的草场! 为大秦,为陛下,也为大秦的子民安危,更为大军之威,此战只能胜而不能败!” 抬手用力在心口处拍了拍,黄品继续大喝道:“此战的缘由当传遍全军! 只有知晓为何而战,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深呼吸了几下,黄品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沉声道:“以吾辈血肉之躯,必致大秦山河无恙! 纵是面对刀山火海,也必将扞卫大秦国运盛世!” 将长刀从刀鞘中拔出,黄品目光望向东南,竭尽全力的大喊道:“明日巳时各部开拔!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第277章 大泽要交投名状 随着天气的变暖,日落的时间也被拉长。 得了正式军令而枕戈待旦的大军披上傍晚金色的霞光,如同天上的天兵天将一般。 塔米稚单手抚摸着额角迸出的几丝乱发,时而望望士气高昂的锐士,时而看看一旁磨着铍头的黄品,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嫌我对你的误会还不够多,又开始有话憋着不说?” 塔米稚的小脑袋来回摆动的幅度虽然不大,但人就在现在跟前,黄品就算是想看不到都不行。 用余光略微瞥了几眼塔米稚的神情,黄品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放下砺石先是故意打趣了一句,随后拍了拍身旁的木墩示意塔米稚坐过来,笑吟吟道:“看着眼前的大军,心情特别澎湃是不是。 想要下去与部众一同出战,以便一展豪气。” 略微顿了顿,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斩钉截铁的继续道:“收了这个心思,就算大军拼没了,也轮不到你上阵。” “为什么?!” 见黄品主动说破她的心思,塔米稚以为能得到同意,俏脸立刻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一样。 可没想到黄品紧接着就来了一句不容置疑的拒绝,这让塔米稚的笑颜瞬间就是一滞。 巡到黄品身旁撅起嘴带着不满与不解的询问了一句,塔米稚又抬手指向营盘之外道:“军容之盛,军备之强,根本不是族人所能抵挡的。” 放下手臂挽住黄品的胳膊轻轻摇晃了几下,塔米稚做出撒娇的样子继续娇嗔道:“大军只要一动,用不上半日的工夫就能赶到。 而大军一旦围住王城,那一圈矮石墙估摸半日都扛不住。” 再次摇晃了几下黄品的胳膊,塔米稚收了娇嗔的模样,眨眨眼睛道:“波磨一撤,我都怀疑王城有可能没有人把守。 大战还是要在旷野之上进行。 而以我的身份,不管是跟着习林向西,还是跟着孟西阻止波磨打过来都要起大用。 你为何不让我露面,非要窝在营里。” 按常理,塔米稚的思路并没有错,也是最优的选择。 问题是扶苏与蒙毅来了。 政哥就算再信他再宠溺他,他也得采取些自救的手段。 给政哥创造一些不治罪于他的条件与理由,更要竭力堵住李斯的嘴。 所以这一仗就不能只顾着军事因素,而不考虑政治因素。 而其中的一个自救手段,就是明面上他要被月氏人所记恨。 不然他与月氏人上下一派上下祥和,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不单不是政哥愿意看到的,更会给李斯一个诟病他的理由。 但如何拿捏与月氏人关系的这个度,却并不好把握。 最终还是要看塔米稚从中如何斡旋。 不过这是涉及到不知道多少条人命的事情,黄品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塔米稚商议。 见此时话茬已经无意间引到了这上,黄品面色复杂的轻叹一声,抬手拢了拢几下塔米稚额角栗色的乱发道:“王城确实好拿,根本用不上三日的工夫。 这三日其实是给被圈在营帐里的那三位留出来的。” 说到这,黄品停顿下来,给塔米稚一个消化的时间的同时,抬手对护在一旁的黄如挥了挥手,令短兵都退远了些。 见塔米稚的俏脸上带着疑惑望向远处的大帐,黄品犹豫了一阵,最终苦笑两声,将他在大秦以及在朝堂上的真实处境说了出来。 “你这样对大秦如此忠心的人,居然还有人容不下你?” 听了黄品的讲述,塔米稚先是整张俏脸都布着惊愕的惊呼了一句,随后立刻皱起了眉头。 沉思了半晌后,塔米稚将目光再次挪到关着扶苏与蒙毅的大帐道:“你是打算硬拉着他们一起下水?” 黄品点点头,目光微微眯了眯道:“没错,而且主功还要让出去。 另外,只要能与波磨在这条中线上周旋上两个月,我就要立刻动身赶往咸阳请罪。” 黄品的这个决定让塔米稚不只是错愕万分,还变得极为担忧,“主功让出倒是没什么,可你走得这样早如何拿功勋傍身。 必定会遭到李斯攻讦于你。” 黄品摇摇头,“公子与郎中令必然会传信回去,功勋少不了我半分。 而且我也不在意功勋,只有忠心才是我能免罪的关键。” 塔米稚拧着秀眉琢磨了一阵,脸上还是带着担忧道:“功勋给了旁人,又主动以退为进的交了权,看起来应该不会被猜忌。 可若是有个万一,你连个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塔米稚脸上的担忧变为了狠厉,用力咬了咬银牙继续道:“若真出了万一,我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个无缘无故就算计你的李斯,随后我再寻了你去。” “你可说点吉利的吧。”先是抬手捂了一下塔米稚嘴,随后黄品挑挑剑眉道:“李斯也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我窜的太快了,别人努力了二十年甚至是几十年都未必能如我现在一样,是我堵了别人的路。” 见塔米稚露出不服气的样子想要开口,黄品摇摇头打断道:“不说这些无用的。 想要以忠心免罪,前提是接下来的仗只能胜不许败。 而且至少是王城以西之地要掌控在咱们手里。”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对塔米稚沉声道:“你那两个兄长,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而波磨主动退走除了赛塔的原因,必定打着诱敌深入的心思。 另外,两边八成会联手。 这一仗其实并不好打,甚至有可能极为惨烈。 大泽过来的勇士,或许会战死的多些,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黄品的话虽然说的隐晦,但塔米稚最不缺的就是心眼,再联想到刚刚说的忠心,立刻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俏脸有些复杂道:“示忠为应有之意,我也并非有其他的心思。 可毕竟名义上我是他们的王,总该知道折损多少算是多。” “你这心思就是转的快,不用多废一句唇舌就能懂我的意思。” 带着感慨夸赞了一句塔米稚,黄品无奈的笑笑道:“这个投名状是他们必须交的。 缘由你也懂,不用我解释什么。 至于数目,并不好说,这要看你能压到什么地步。” 听到黄品这样说,塔米稚稍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琢磨了一下,先是抬起四根手指,随后又改为一个巴掌道:“至多一半,若再多的话,不管我再如何去说,那些族人也不会信。” 第278章 提早过来的李信 十万人马行动的场面与影视剧中所展现出来的截然不同。 尤其大多数都是骑军的情况下,根本就没什么一股脑的出营后就纵马狂奔的景象。 单就拿孟西这一路人马来说,除去九原的郡兵有四万左右的骑兵。 这个时候马匹的平均长度在一米五左右。 按列队的习惯四乘一组,三组一列来算,光是骑兵列队的长度就在十里左右。 当然这次怎么说也算是突袭,肯定不会按三组这样列阵。 但是撒出去斥候,骑兵又分前中后三部,每部之间都有间距,再加上蒙旷率领的郡兵与屯田兵才是攻城主力。 当蒙旷率兵抵达王城之外时,还有骑兵刚刚从营盘内出来。 可以说孟西这一部光是出营就花了一天的时间。 而且这还是没有过多辎重可以带的状况下,不用铺设粮道,也不用过于担心会被设伏才一天都出了营。 不过即便是这样,黄品对于这种一板一眼的行兵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但这样才是这个年代用兵的常规操作,他不能总是用野路子去打仗。 更何况过个几年后,作战的地形与模式就要进行切换。 总用旷野上与胡人厮杀的模式进行内陆的攻防战早晚会吃亏。 此外,这样大的用兵规模极为难能可贵,对他是一种锻炼与积累经验。 最重要的是也事关他的生死。 真出问题打了败仗,他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就算是再不习惯也得忍着。 因此即便是王城与之前预料的一样,根本就没有人把守,黄品还是没有让蒙旷入城,而是准备好攻城器械在第二天走一遍攻城的流程。 已经甘心当做吉祥物的塔米稚见黄品对近在咫尺且空空如也的王城迟迟不下令入城满心都是疑惑。 不过想到营盘已经扎了起来,而且天色渐晚之下骑军还在向南开拔,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策应才没有入城。 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步卒居然对着空城摆开了攻城的架势。 “王城还没咱们安登县城大,城墙也只有一人多高。” 压不住疑惑的塔米稚先是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将准备好的青盐递给黄品,神色变得复杂继续道:“里边更没有什么内城。 而且说的难听些,说是王城倒不如说是个大牲口圈。 城门与墙上没人,那城里也一定不会有半个人影。 蒙将军带人把冲车推出去,完全是在白费力气。” “并不是白费力气。” 应了一声后,黄品先用手指蘸了些青盐在牙上来回蹭了一阵,随后接过水碗咕嘟咕嘟的漱了口,对塔米稚继续解释道:“郡兵与屯田兵从来没经历过攻城。 过上这么一遍,也算是种接近实战的操练。 另外接下来的大战若是顺利,他们便捞不到多少功勋。 若是不顺利,你今后就要驻扎在城里,需要靠着他们来护卫你。 怎么都要折腾一番才行。” 黄品最后的解释,让塔米稚的美眸先是闪动起感动与甜蜜,随后变得坚毅道:“回了咸阳若是有个万一,我一定会先死在她之前,先行去侍奉你。” 黄品斜了一眼塔米稚,抬手揉了揉额头道:“这话你今后千万别在她跟前说,不然你真会挨揍。” 见塔米稚露出不服气的神色,黄品撇嘴道:“别说我没告诉你,她在成为我的夫人以前是我的师傅。 你以为你个头与她不相上下,她就收拾不了你?” 塔米稚脸色立刻一滞,不过很快又略微有些得意起来,“她没机会对我动手。 要回咸阳的不光是你,她也要跟着回去。” 说到这,塔米稚俏脸又是一紧,拧着眉头低声嘀咕道:“她若是回去,那我如何死在她之前。” 黄品并没有在意塔米稚的低声嘀咕,而是满脑子都是‘要回咸阳的不光是你,她也要跟着回去’这句话。 他预想过这一关过去,整个或许会让他留在咸阳,但却忽略了白玉的处境。 白玉能一直留在九原,那是之前他的职位没那么高,以及政哥对他的厚爱。 这一次犯得事有些大,而且政哥若是还想继续用他,白玉肯定不能再留在九原。 这既是规矩,也是帝王与将领之间的一种潜规则。 就连蒙恬与王离的家眷都在咸阳,凭啥他的家眷就要在外边不受控制。 这让忽略了这一点的黄品极为头疼。 他一个人陷入险境,若是运气够好想想办法或许还能逃出去。 可白玉也跟着陷进来,并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两人在一起的目标将被放大不知道多少倍。 而白玉那脾气,苗头不好让她先走都没可能。 肯定是要陪着他,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这样的选择固然感动,但黄品却怎么想都是赔大本的买卖。 可以说问题是相当的棘手。 而且黄品也多少生出了一些挫败感。 他还是太嫩了,想问题有些顾头不顾尾不说,这么低级的错误居然都没有去想。 不过黄品深呼吸了几下,立刻将这股情绪给压了下去。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与纠结是最没用的。 想出应对的办法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我好像想得有些差了。” 一直自顾自嘀咕的塔米稚在黄品正要静心琢磨的时候猛得扬头轻喊了一声。 见黄品皱起了眉头,塔米稚先撇撇小嘴,随后来了个极大的反差,展颜一笑道:“大秦国力的确强盛,可用人之地也多。 既然要靠着我的身份治理这里,肯定是没法一口吃的下廊地。 而我是你的夫人,咸阳那里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 况且连我都不能去咸阳,她又有什么必要去咸阳。” “你想得倒是美,而且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塔米稚的话音刚落,脸色铁青的李信从营帐的一侧转了出来。 带着嘲讽应了一句塔米稚,李信紧迈几步走到了黄品跟前,抬手薅住衣领就给拖进了营帐。 入帐后不等黄品开口,李信抬脚不留力的边踹边骂道:“给你宠溺的真是没有边际了。 我的话不听,蒙恬的话不听,都能容的下你。 可陛下的话不听,你想干什么? 大秦是你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陛下有心饶恕你,可李斯那老货能错过这个机会? 还有听塔米稚那女娃所言,你进兵廊地之前,根本就没琢磨过白玉那边。 就你这心思,担得起麒麟儿这夸赞? 我看跟王昂一个样,就是个只知动武的愚夫!” 第279章 对李信的解释 挨李信的揍,黄品早有预料,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李信提前一天过来揍他,让黄品有些发慌。 毕竟这个时候习林那边应该还在出营,孟西这边也刚撒出去没多远。 扶苏与蒙毅要是这个时候露面并且发难,两路大军都有可能停下来。 在李信停手后,黄品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更顾不得琢磨其他,立刻龇牙咧嘴的蹦跶到帐门跟前,打算出去看看扶苏与蒙毅在哪。 “不用去找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黄品刚往帐门那边蹦哒,李信就知道黄品要做什么。 冷喝一声后,气哼哼地坐到木塌上,抬手指着黄品道:“一位是公子,一位是郎中令。 你觉得有谁能是跟你一样痴傻,明知前边是火炕,还会往里边跳?” 李信的话让黄品已经摸到帐门的手立刻就是一滞。 停顿了几个呼吸,黄品转过身看向李信,极为疑惑道:“那两位真没跟过来?”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黄品的询问让李信越想越气,应过一声后,先从木塌上猛得起身快步走了过去,接着又一次抬脚开始踹了起来,“他们过来和你一起违抗圣命? 你那心思都是怎么琢磨的,浑身的窍穴是都封死了吗?” 见黄品不知道闪避,而是皱着眉头走神,李信胸膛剧烈起伏几下,收了腿眼中露出哀痛道:“陛下不是听不进劝的那等君王,可你不能先把事做绝之后再去劝。 就算你为大秦立下再大的功勋,才智再是卓绝,这次也没人能护得下你。” 李信透着哀伤的语气,让黄品回过了神,抬手在衣袍上拍了拍灰尘,开口询问道:“那您怎么过来了,原本该是明日过来才对。” 李信扬起头先是重重叹息一声,随后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声音有气无力道:“左军那么多人,哪能都与你一个心思。 陈甲在夜里带人围了营帐,若不是你提早安排了超儿,这次我都没法过来。” 听到是陈家带兵发难,黄品不但脸色骤然一变,脑子嗡嗡作响,身子更是摇晃了几下。 倚靠在帐壁上竭力稳了一阵才缓过来,用力喘了几口气,黄品又急又怒的询问道:“习林那边可停了下来?” 李信摇摇头,“之前你议事的时候就靠着大帐。 加之你与孟西已经带兵出来,怎么可能让习林停下。” 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黄品闭上眼睛再次倚靠在帐壁缓了缓。 咧嘴无声苦笑了两声,黄品睁开眼睛再次询问道:“陈甲眼下如何。” “已经被押了起来。”同样苦笑着应了一声,李信对黄品再次摇摇头道:“不要去管什么陈甲,张甲,王甲,该想想你该如何。” 吐出一口长气,黄品迈步走回木塌坐了下去,低下头沉声了一阵,抬起头看向李信道:“没有阻拦习林,是不是与众将的意愿也有关系。” 李信迈步过来挨着黄品坐下道:“肯定也与这个有些关系。 但你若打算依仗这个,眼前或许能过去,但以后肯定还要被治罪。 就连左军的众将也会逐一遭到清算。 以下克上,不管在哪都是大忌讳。” 黄品点点头,略微又沉吟了一阵,抬手指向北边道:“公子与郎中令可与您说过一定不会过来?” 李信想了想,缓缓摇头道:“那倒是没说,不过就这状况,他们肯定不会过来。” 闻言,黄品又一次轻轻点了点头,并且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扶苏是不是懂兵事,黄品不知道。 但蒙毅就算是与蒙恬选择的方向不一样,可出身武人世家,对兵事肯定懂一些。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没露头阻止,还把陈甲给押了起来,未必就如李信所想的那样不想踏进这趟浑水。 而原本就打算将主功给让出去,眼下无非就是多了一丝波折,最终的结果并没有变。 甚至是扶苏若肯打出名号,白玉回咸阳的棘手问题也能够得到延缓。 现在唯一需要仔细琢磨的是让扶苏与蒙毅如何能顺理成章的下手,并且还不会让朝堂上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 想到这,黄品挺了挺脊背,目光先是看了看身旁的李信,随后又看了看一直恭立在不远处的塔米稚。 李信一直都在盯着黄品,见黄品的神色恢复了些,知道这是有了主意。 不过这次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而且自打被圈在大帐里就一直琢磨如何破局,可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万全的办法。 李信不认为黄品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又一次重重叹息一声道:“这次与以往不同,不要依仗着小聪明就能混过去。” 黄品没急着应声,先是倒了碗茶水递过去才缓缓开口道:“公子与郎中令既然没露面阻止,这仗那就一定要开打。 而既然能阻止却不阻止,其实也是在违抗圣令。” 听到黄品这样说,李信接过茶碗的手抖了两下,又气又怒道:“你觉得这样耍赖就能扛过去? 别忘了是你安排人把他们关起来的,你真敢硬拉着两人,只会死的更惨。” 黄品摇摇头,“不是要耍赖,只是想告诉您,那两位的心思未必就是一定反对开战。” 李信将茶碗重重放在案几上,瞪着眼睛道:“违抗的是陛下的令,他们两个什么心思有什么重要的。” 黄品掏出帕子擦了擦案几上被震出来的茶水,脸色一正道:“很重要,甚至说得上是至关重要。 尤其是公子扶苏,如果之后的战事能打出他的名号,上下将没一个人能陷入死局。” 李信抬手抚了抚额头,十分无语道:“你说得都是什么糊涂话。 真因为扶苏的公子身份,才没办法使力。 而且人家与你关系也不紧密,能使力都不会使力。” 黄品摆摆手,“他被陛下派过来,关系就必然要紧密起来。 而且有句话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只要获取的利益足够大,他就会打出名号。” 说到这,重新将茶碗满上茶水再次递给李信,黄品缓声道:“他之所以被派下来,就是因为性子有些软。 而且硬的时机与选择的事情没一次是对的。 说得再直白一些,陛下想看到的是敢于在正确的事情上做出正确选择的扶苏。 甚至是可以违逆于陛下。 可惜扶苏一直都没看出来,不然早就被立为太子了。” 听到后边的话,李信眉头一拧,目光闪烁几下沉思起来。 黄品见状,轻轻敲敲案几打断李信道:“不过公子的身份确实有些棘手。 这话得由您去传,我得继续给他张冷脸。 而且塔米稚那边也会给些交代上来。 月氏人处于水深火热中,求着大秦出兵,总不能寒了人心。” 顿了顿,黄品碰了碰李信的胳膊,嘿嘿一笑道:“过些日子大军由您来统率。 我与郎中令一同回咸阳请罪。 蒙旷是他侄子,总该看这层情面,也该帮着我说说好话。” 第280章 不若就一直留在这里 对黄品想出来的这个安排,李信并不认为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扶苏是长公子,今后有很大概率是要继位的。 但毕竟那是以后,现在掌管天下的是始皇帝。 这样行事的最终结果都不会太好。 统兵的将领与扶苏走得太近,相当于是在自掘坟墓。 若是掩盖的好,让人以为黄品与扶苏的关系并没那么好,其实也是一件麻烦事。 始皇帝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群臣之间相互算计一下也就罢了,这次算计到公子头上去,恐怕对黄品会生出厌恶。 可结合眼下的状况,这样的安排也确实是唯一解决困境的办法。 而且黄品被始皇帝厌恶总比直接丢了命好。 背着手来回踱步衡量了一阵,李信果断的选择折返回去,对黄品摆摆手就离开了营帐。 一直小心翼翼站着的塔米稚望了一眼李信离开的背影,立刻快步走到黄品的身前。 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地先是拍打身上的尘土,随后又轻揉被踹的地方道:“亏他总说是你的长辈,踹起来一点力都没留。” 不等黄品应声,塔米稚手上停了停,又满是唏嘘地继续道:“被踹的也算值得,陇西侯总归是把事情揽了下来。” 抬手拉着塔米稚坐在身旁,黄品长长吐了一口气道:“陇西侯堪比家翁,踹我也是应该的。 而且自打跟我做搭子,一直都在提心吊胆。 今后少说埋怨话,能多恭敬就多恭敬。” “除了夫君,我最敬重的就是陇西侯,哪里会不恭敬。” 李信算是半个媒人,塔米稚可不会真有什么埋怨,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俏脸上又布满了担忧道:“能坐到郎中令这个位置上整日陪着始皇帝,必定浑身上下都是心思。 公子扶苏更是不必说。 你给的利不好吞下不说,而且明面上还是受了你的利用。 即便陇西侯肯回去斡旋,恐怕也不太容易说服那两位。” 略微顿了顿,塔米稚搬了搬黄品的头,使得两人面对面道:“方才我琢磨了半晌。 回咸阳去请罪实在太过凶险,你的死活全凭始皇帝的心情。 不若就一直留在这里。 你的声望与智谋加上我的身份,想让咸阳觉得这里是什么状况就是什么状况。 再舍出去大利,不会有人愿意让你离开的。” 塔米稚的目光没有任何闪烁,清澈且带着忧虑,这番说辞都是出于真心。 另外平心而论,这也确实是一个极为稳妥的办法。 战事上只要不打败仗,拖拉上一些熬到明年,咸阳对黄品的束缚就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黄品心中始终认为政哥不会要他的命。 其次,无法临终送别,总归也要在那之前再见上一面。 不为别的,只为那份无比宝贵的信任与堪比宠溺的照拂。 对于塔米稚的提议,黄品微微苦笑道:“养寇自重的事情我不做,而且也没资格做。 真敢这样,只会死的更快更惨。” 考虑到塔米稚不光是他的夫人,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锚点,黄品微微停顿一下继续解释道:“拉扶苏下水,真正能看明白的绝对不会认为我是在甩锅与利用他。 因为违抗圣令那口锅一直都顶在我的头上。 只要我能尽早的回到咸阳,扶苏就是在力挽狂澜,是在替我收拾烂摊子。” 将目光望向东南的方向,黄品轻轻叹息一声接着道:“就算被认为利用又能怎么样。 我活,扶苏方能活,我死,扶苏也……” 塔米稚猛得眉头一拧,“你与扶苏不是没什么紧密的关系,怎么在继位上还有这么大的牵扯。” 抓住黄品的手紧紧握住,塔米稚摇着头继续道:“愈发觉得你这次回去会无比凶险,还是留下来吧。” 黄品张嘴打算解释解释,可发现其实塔米稚想的并没有错。 不管什么缘由,也不管其中的关系有多复杂,其实他就是站队扶苏的,本质上与各子夺嫡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黄品揉了揉额头道:“总体上与你理解的拥护谁继位没什么区别。 但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同。 在事情没到那一步的时候,就连扶苏都不会认为我是拥护他的。” 说完这些,黄品放下手摆了摆,继续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往外说。 另外这件事情对眼下而言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战事以及你能起多大用。” 听到黄品对她的期望,塔米稚噤了噤鼻子道:“我也想为你多加些分量,可你该知道月氏人与匈奴人一样都看重的是实力。 光是有王的名号,没有王的力量,没谁会真在意我。” 听了塔米稚的担忧,黄品缓声道:“你有可用的人马,而且还是两支。 吴广带着的那部是你在内以及明面上的力量。 墨安那边如果真能成事,在你需要的时候,会成为你的助力。” 话茬提到墨安这,黄品沉吟了一下,对塔米稚吩咐道:“原本是打算用你的王旗将墨安这小子给联系上。 不过出了陈甲这一档子事,你还是安排些人过去寻寻。 那三部可腾挪之地并不大,应该算不上难事。” 听黄品这样说,塔米稚的脸色又是猛得一变,既惊愕复杂又带着不舍。 廊地不是大秦内地有数之不尽的城池可用。 在旷野上阻断东西相连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停的发动进攻,让两边疲于应无暇他顾。 与墨安联系上的越早,西边部的战事将结束的越快。 西部一旦安稳下来,意味着大军的粮草问题将得到解决。 全局就再没什么可担忧的,完全可以东部的波磨慢慢耗着。 而西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过冬的草场就么多,又大部分都在山谷之间。 只要动作够快将谷口封死,西部就算是拿下了大半。 而且即便是硬碰硬,以秦军的武备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黄品这样安排明显是改变了主意,不打算用过多的族人性命来证明忠诚。 这固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却也意味着黄品要加紧离开回到咸阳。 脸色来回变了一阵,塔米稚重重叹息一声道:“连两月都不愿等了吗。” 黄品摇摇头,“不是不愿等,而是真等不了。 陇西侯回来之时,就是接手之日。 用兵上他比我还强,我留下没什么用。 而且以应对的办法来看,我也没法留下。 另外,我回去的越……” 黄品的话还未说完,营帐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而伴随着欢呼声,帐门再次被挑开走进让黄品大吃一惊的人。 第281章 回来的墨安 “离别半年,钜子愈发神采飞扬!夫人看起来也是温婉贤淑。” 墨安走进帐内对黄品与塔米稚恭敬地行了一个揖礼,随后直起身体笑嘻嘻地继续道:“入营时看到郡兵已经登城,恭贺钜子再立不世功勋,也恭贺夫人得以归家。” 其实墨安的拜年磕说得挺假,但配上笑嘻嘻的那张脸,不但让人有十分种松弛的感觉,而且很有感染力。 黄品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随后一指案几旁的毡垫示意过来坐下道:“啧啧,半年不见,天天都是在吃蜜?这嘴甜的没边了。” “在九原时也没吃上什么蜜,到了这里更是没处吃。” 应了一声,墨安走到案几旁坐下,十分熟稔的在下边翻找出一个碗满上了茶水,低头嗅了嗅道:“在这里蜜就算再甜也不想。 就是想荼水与腌菜,不然出恭实在是太遭罪。” “你这明明想要却总让别人主动给的毛病真是没改上半分。” 从案几底下的木箱里翻了一包荼菜干丢到墨安的怀里,黄品一挑剑眉道:“少吃点肉,我这里的荼菜也不多了。 估摸着夏日里能再吃上荼汤都是早的,不过只要能送过来,今后就不会再缺。” 墨安没客气,不但拿起装着荼菜干的纸包放到了身旁,还伸手又从木箱里掏了一包豆子出来。 打开后抓了一把全塞进嘴里,像是享受世间罕有的美味一样,十分享受地闭上眼睛咀嚼。 对于墨安的做派,黄品没有急着问话,也没有任何不满。 这小子自打跟着他,除了最初的日子过得安稳些,之后一直都在外东跑西颠。 不但全都是远途,很多时候还有可能遇到凶险。 能全须全尾的出现在面前,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别说是吃些豆子,就算想要吃龙肉,他都要尽量去给张罗。 而且墨安享受的不是豆子的味道,而是在放松心神,也在感受那种久违的归属感。 “呼!” 咀嚼了半晌将豆子咽进肚子里,墨安还是睁开长出了一口气,随后端起碗大口抿了几下道:“只要能跟钜子一起坐着,哪哪都舒坦的很。” 见黄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后,探手又翻出一个小坛子来,墨安赶忙摆手道:“这可不是讨要东西的意思,而是真的舒坦。 看坛子就知道这是钜子夫人在安登亲手腌制的,我可不能要这腌菜。” 黄品没理会墨安的说辞,将小坛子推了过去,笑吟吟地打趣道:“管你什么意思,就是给你了。 另外,你也就这么点出息,喜欢的全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墨安嘿嘿一乐,连摇头带挑眉道:“值不值钱也要分对谁。 就这一坛子腌菜,如果给了部族人,您信不信能换半只羊回来。” 黄品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将墨安的茶碗满上道:“待河西之地安稳下来,冬日里连鲜菜都能吃上。 腌菜都算不得什么大买卖,别琢磨这个了。” 见黄品这样说,墨安不再提这个话茬,嘿嘿一笑端起茶碗又喝上两口,放下碗脸色一正道:“看大军从谷间出来分了两路,想必钜子是一东一西要同时出击。 自打波磨也从山口撤兵,两边并不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大打出手。 除却赛塔最先得手了两处过冬的草场,两边就停了下来。 至于没打个你死我活的缘由,没能打探出来。 不过也不难猜,换了谁都要先对外再关起门来解决自家事。” 说到这,墨安伸出了两根手指,面色变得凝重道:“这兄弟两看似没什么智谋,实则心思都不少。 尤其是波磨,吃了亏也能忍下,不能小觑。 从山口撤走,应该是打着诱敌深入的心思。 而两边盛兵相加估摸着有二十万,这一仗恐怕要打上些时日。” 能争王位的怎么可能是纯粹的莽夫,真是那样,估计下边人早跑没了。 而且墨安带来的消息,黄品之前也有所预判,并没有感到惊讶。 微微颔首后,黄品先是抿了口茶水,接着对墨安扬了扬下巴道:“你猜的没错。 确实是要两路同时出击,不过重点是赛塔。” 放下碗轻轻叹了口气,黄品脸色也变得凝重继续道:“大泽无法供养大军。 拿不下赛塔掌控的各部,大军就要挨饿。 五万对十万,差了一倍的兵力,确实是难打了些。 说说你那边是什么状况,那三部尽数信服于你了吗?” 听到大军居然陷入了缺粮的困境,墨安拧起了眉头,略微沉吟了一下道:“再往西走尽是大漠不说,少有的草场也有人占着。 不管信服不信服,这三部只能投靠咱们。 三部倒是可以放心用,但之前攻营被故意折损了不少。 如今三部相加一起有七千可战之兵。 借着赛塔奔袭波磨那边,牛羊倒是得以转走入山。 若都拿出来,估计能维持大军吃些时日。” 顿了顿,墨安抬手做出黄品习惯性的摸下巴动作想了想,继续缓声道:“西边的廊地虽不如东边。 但全部克下的话,大军自是不必再为缺粮忧心。 问题是旷野上打仗,若是成心周旋,一时半会儿根本打不完。 另外我担心这兄弟两见情况不妙,会向山南边的羌人求援。” 说到这,墨安将手放下,看向黄品道:“我暂时还歇不得。 三部被我安排入了山,得让他们早些出来。 多一分助力是一分,再不济也能领路。” 墨安给的答案,黄品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多出三部的牛羊,能让心中多些底气。 但三部可战的人手有些少,而且还有可能牵扯到高原上的羌人。 很有可能如墨安说得那样打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的状况。 真若是出了差错,不单是他必死无疑,十万大军能剩下多少都不好说。 就算主力都是月氏人,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可以说这一仗又多出一个棘手的问题。 想到这,黄品心中苦笑一声,领兵的将军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再怎么难也已经走到这一步,总得琢磨个应对的办法。 从木榻上起身背着手来回踱步一阵,黄品将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舆图上。 第282章 羌人是个麻烦 黄品对羌人的了解虽然只停留在书面上,但之前写过唐朝时期的小说,对羌人占据的地盘还是了解一些的。 在唐朝时从青海进入甘肃就只有扁都口一条谷道。 这个时候更没有可能再有第二条能够行走大队人马的通道。 看似只需要堵住谷口就能让羌人下不来,但实际上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游牧民族野外超大规模的骑兵对决,不是影视剧中演的那样见面就来个对冲。 而是无休止的相互或退或进的拉扯缠斗,直到一方扛不住压力露出疲态,或是拉扯中技不如人折损过多而士气大落,才有可能发动全军追击。 正面决战的场面更是一方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兵力才可能发生。 因此面对这样的对手,要的就是灵活与不停歇的缠斗。 不断的将月氏人击溃并且压缩其生存空间,以小胜积大胜最终使其彻底崩溃。 加之把守谷口这样的活计,大泽六部显然做不来。 左军又是每次进攻的锋矢,也没法执行这个任务。 唯一可以调动的兵力就只有用来驻守王城的九原郡兵与屯田兵。 但是这样一来,不但极具象征意义的王城就没人驻守,也相当于把连通大泽的通道给让了出去。 黄品不敢赌波磨与赛塔发现不了,更不敢断定一上来就能打得两边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真被断了后路,实际上的伤害虽然没多大,可却极为容易让下边的人心态崩掉。 所以把守王城的兵力黄品也不敢动。 而除了没人可调外,扁都口的位置又稍稍靠东了一些,至少要深波磨地盘二百里左右。 堵住扁都口这个办法根本就不行。 而排除掉这个办法,黄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再没想出其他的破解之法。 这让黄品微微有些烦躁起来。 身后墨安吸溜茶水的声音时不时的入耳,更是让心中的躁意蹭蹭往上涨。 猛得转身想要让墨安声音小些,可想到这小子一直都是行事极为不易,不但把话又给咽了回去,脑中还是灵光一闪。 之前一直都走进了思维误区,总想着以暴制暴。 羌人与月氏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紧密,能下来驰援无非就是为了些报酬。 既然波磨与赛塔能拉拢羌人,他也同样可以。 而且波磨与赛塔能先给的只是个许诺,他这边则不同。 从安登带来的货品虽然大多给大泽六部撒了下去。 可挤一挤还是能凑些这个时候所谓的稀罕物出来的。 到时候一边是嘴皮子嘚啵几句,一边是拿出真真切切的物件。 而且这边还有塔米稚,能将灭国带来的唇亡齿寒的感觉给降到最低。 再结合不用出一兵一卒就能得了宝贝,羌人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想到这,黄品抬手拍了拍身后挂着的舆图,对两人一挑眉道:“羌人的问题好解决。 按兵力来算,这仗的主力是大泽六部,算不上是大秦胡乱插手。 既然如此月氏内部的事情,羌人没有非得出兵助阵的理由。 波磨与赛塔能派人过去,咱们同样可以。” 将目光落到墨安的身上,黄品放下手歉然一笑道:“原本想让你好好歇歇,看样子是不成了,出使的活计还得交给你。” 墨安对黄品的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却认为这个安排并不一定好用。 放下茶碗捋顺了一下思路,墨安开口应道:“跑上这一趟倒是没什么,但这个法子未必管用。” 见黄品露出不解之色,墨安叹了口气道:“钜子可能对大秦与羌人的恩怨不太了解。 两边之前打了近二百年,西戎的义渠国就是羌人的一支。 能跑到陇西西南苦寒之地的羌人,那与大秦都是死仇。 就算好大的波折过去了,也未必能说服羌人。” 听了墨安的解释,黄品先是拧起了眉头,不过随即就舒展开,摆摆手道:“记得我与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你说的世仇那都是之前的事。 而且羌人能这么多年不敢再冒头,显然对大秦也是极为惧怕的。 如今就连月氏都生了乱子,且有大秦参与其中。 羌人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迈步走回木塌坐下,黄品端起茶碗抿了一大口,对墨安微微颔首继续道:“羌人如何毕竟只是猜测。 为了稳妥些,你打着大泽商队的旗号过去。 一顿饱喝顿顿饱,羌人能拎得清哪个重要。 过去了直接把厚礼送上去,再告诉他们以后商队还会过去。 他们就算不同意不出兵,也不会为难你。” 顿了顿,黄品轻抚了几下下颌,对墨安脸色凝重道:“我会想办法劝说公子扶苏与郎中令,联合写个许诺的书信。 只要羌人不出兵,不但大泽会有商队过去,大秦本土也会有商队过去行商。 若是可以放下前嫌两边更是可以恢复通使。 不过这书信不是一定要给出去,而是由你视情况而定。 另外,这只是我的意思,如果你觉得这样还是凶险,那就绝了这个心思。 一切都已安全为主。” 墨安的头脑极为灵活,立刻明白了黄品的意思。 这显然是把之前对付月氏的办法要用在羌人身上。 瞄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塔米稚,脑中飞快转动衡量了一阵,觉得这个办法极为可行。 与陇西郡接壤的西戎人可是得过与大商易货的甜头。 月氏西南的羌人不可能不眼馋与羡慕,成不成事不敢肯定,但可以肯定羌人绝不会动他。 而且黄品说是去不去完全取决于他,可这话他可不敢当真。 左右都是要去上一趟,与其这样前思后想,还不如早些应下。 想到这,墨安起身恭敬的行礼道:“弟子接钜子令。 前方纵有刀山火海,也有进无退。” 墨安能应下是预料之中的事,黄品笑着点点头,便将目光又投向了舆图。 既然要联络羌人,那与陇西接壤同样为羌人的西戎人也同样可以联络。 如果西戎人能从波磨的身后咬上一口,那他这边的压力将会骤减。 不过盯着舆图看了一会儿,黄品摇了摇头。 波磨控制的地区长度太深,人根本就没法派过去。 若是让墨安从青海那边分人过去,还不如他回咸阳的时候顺路拐过去。 再者与波磨只是钳制,并不着急并且也没办法短期内发起决战。 眼下最紧要的是要见一见三部的将领,以及与孟西商量着如何突进波磨地盘二百里,把商队给安全的送进扁都口。 第283章 孟西的提醒与李信回来 推回黄品递过来的舆图,孟西先是揉搓了几下粗糙的脸颊,随后指着胸口道:“不用看,都在这里记着呢。” 将指着胸口的手放下,孟西并没有继续回答,而是将目光望向了东边的黑暗,陷入了沉思。 他已经将他麾下的左军与大泽的月氏人进行混编,以万人为一部撒了出去。 而对于旷野上的骑军而言,一天的功夫就能跑出去百里。 若下令派人将几部招回来又要耽搁一天。 两日的行军,恐怕已经有麾下与月氏人接战,匆忙撤回只会给月氏人可乘之机。 另外,虽然主攻方向包含东南,可至多是插入百里。 以便各部进行不停的袭扰与抢夺的同时,能够在百里这道线内遥相呼应。 没法将各部召集回来,也没法让哪一部单独突进进去。 不然就容易被波磨统领的月氏人前后夹击。 只能如黄品打算的,他率领压阵策应的本部沿着山脚悄悄地往里突入。 可这样一来,不但前突的几部没了策应,他本部的万余人也因过于深入而极其危险。 而且这些还只是单纯在兵事上的困难,兵事以外的因素还没考虑进去。 黄品见孟西迟迟没有开口,明白这是并不赞同他的提议。 将倒满茶水的茶碗向前推了推,示意孟西先喝茶,黄品缓声开口道:“如此迟疑,看来你是有其他的想法。 说说你的应对办法,若是更为巧妙,也省着犯险。” “我并非是怕陷入险地,五部各自分了一百重骑,若是真心突围想走,月氏人拦不住。” 见黄品以为他最忧心的是兵事上遇到的困难,孟西先是解释了一句。 顿了顿,挥手让帐门外他的短兵退远了些,孟西直视黄品的眼睛道:“现在的局面已经有些不好收场。 你不能只考虑兵事,而不想着众口铄金。 在咸阳唯一能替你说些话的也被你圈了起来。 有些功勋不是光咱们北境的人说是功勋就是功勋。 劝说羌人,甚至是与羌人联手,那不是我们该做与能做的事。” 将目光挪到黄品的颈项,孟西苦笑着继续道:“真若事成,恐怕你只会人头不保。” 孟西的这番说辞可谓是掏心窝子的话,既出乎黄品的预料,也让黄品极为感动。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又忽略,或者说是犯了个错误。 青海那里的羌人虽然没有立国还是分为各个部落,但毕竟也是外邦。 他抗令继续对月氏动手就已经是大罪,再与羌人发生些什么瓜葛,将更会落人口实。 如孟西话中的意思,他把西边的各部都给串联起来是想干嘛?! 这活计得是政哥下令,或者说是这个头只能是政哥牵头才行。 他私自行动并且做成了,以李斯那一派的嘴皮子,根本用不着直接给个什么罪名。 在政哥耳朵边稍稍说些极具艺术性的挑拨话,就有可能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这让黄品脑瓜子又一次嗡嗡的。 接二连三的受阻与突发状况,让他考虑事情时的视野变得极为局限。 可以说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都不过分。 不过低下头尽量平复下来沉思了半晌,黄品发觉其实除了硬着头皮上,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可选。 就算他没有疏忽这一点他也得这么干。 还是之前的缘由,除了他主动回咸阳认罪,与月氏之战的胜利才是活命的根本。 想到这,黄品苦笑几声,将这层担忧给尽量抛在脑后。 用力揉捏了几下眉心再次沉吟了一下,黄品对孟西拱手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先谢过没有行揭穿之事。” 孟西摆摆手,“得了最大好处的是左军,要谢也是左军谢你。”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孟西长叹一声继续道:“可左军只是左军,战阵上能以命相搏助你,但在朝堂上却无半分之用。 你不能只想国事而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路。 今后的路还长,莫要急于一时。” 听了孟西劝慰的话,黄品同样长叹一声,摊摊手道:“屯军中你们与我接触的最多,多少都该知晓些我行事急迫的缘由。 原楚地所立各郡,现今就有反叛入山的贼人。 而往后只会越来越多。 不是我急于一时,更不是我不想给自己留退路,而是大秦的真实状况不许我徐徐图之。” 略微解释了一下,觉得孟西未必能理解,黄品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无用的。 你该知道与月氏之战只能胜而不能败。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羌人与月氏人联手。 另外,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公子与郎中令我都拘押过,也不差私自与外邦联络这一条罪责。 况且真若左右都是死,与其给大军留有后患,还不如让大军得了好处。” 孟西见黄品说得坚持,脸色先是来回变换一阵,随后起身恭敬地行了一个揖礼,神色带着坚毅与豪迈道:“大秦有安登君护国,实乃天大的幸事。 既然安登君无惧,吾等仅于兵事上之难,自然不敢有半分退缩。” 见孟西没了迟疑,黄品微微颔首后将舆图再次摊开,刚想张口商议一下出动的最佳时机是在什么时候,帐门外传来了沉重且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看向帐门,发现走进来的果然是李信,黄品惊愕之下心中又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信不单回来的太快,脸色也极为难看,并且身后并没有扶苏与蒙毅的身影。 “他们不同意?”先是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黄品赶忙起身让出主位,拧着眉头道:“不同意也是在预料之中,可您这回来的也太快了。” 李信没有对孟西客套,先是挥手示意其出帐,随后沉声道:“从昨夜到现在不但来回折腾近百里,还一直都未合眼。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看到孟西起身行了一礼就急匆匆的离开大帐,李信先坐到木塌上端起黄品的茶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随后脸上带着急迫与忧愁道:“扶苏拒绝的十分干脆,没有一点的回转余地。 而且是在以性命来拒绝,若是再有说得多些,他就要拔剑自刎。” 顿了顿,李信的脸上露出不解与愤懑道:“你是没见到他的样子,真再继续劝说他真能把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划破喉咙。 明明是都能得利之事,真想不通他为何会这样拒绝。” 第284章 西横带来的急救包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之时,一夜未睡的黄品起身活动了几下。 望了一眼躺在木榻上睡得并不算沉稳的李信后,黄品沉思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大帐。 并且安排短兵被牵马过来准备独自回谷口的营盘。 而没叫上李信陪同,一是连续这样折腾,李信太过疲累。 二是大军撒下去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样的突发事件。 加之夜里又已经把接下来的打算都告诉了李信。 这个时候让李信接手,也比较顺理成章。 另外,李信跟着回去也没什么卵用。 不然扶苏与蒙毅这个时候就该在王城,而不是还窝在谷口的营盘。 四十几里的路程并不算远,黄品带着两屯的短兵全速疾驰,中间只换过一次马,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赶了回去。 此时的营盘因为打造攻城器械的缘故,已经缩小了不少。 外加驻守的兵力并不算太多,营盘内的布局变得一目了然。 黄品顺着营门刚刚进入营盘,目光只是略微四处扫了扫,正在对他连连摆手示意的西横就映入眼帘。 “你怎么来了?!” 西横这个理科男是黄品最早接触的大秦人之一,两人待在一块的时间还比较长,半年没见面还是很想念的。 黄品先是十分惊喜的大呼了一声,随即便从马上跳下大步走了过去,“你跑到这来,北岸的工室那边怎么办。” “墨门又不是我一个人,况且还有夫人盯着呢。” 西横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黄品身后的短兵,压低声音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道:“这次过来并不单是押送军械与货品。 夫人让我还给你带了一句话,黄氏的嫡长子不能带着半分胡人的血统。” 白玉让带的话看似是威胁,是在彰显她的正统地位,实际上是既是表达已经彻底接受了塔米稚,也在委婉的提醒他尽量早些回安登。 这让黄品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白玉翘首以盼的等待他归家的样子。 可一想到眼下的状况,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搭了下去,心中也生出一股浓浓的思念与愧疚之情。 “哎,真往心里去了啊,夫人就是个说笑而已。” 看到黄品脸上的笑容消失,西横哈哈一笑劝慰了一句,从腰间先是掏出一封书信递过去,随后又转身从绑在马上的袋子里掏出两个罐子晃了晃,“一罐子是酱,一罐子是腌制的蔓菁,都是夫人亲手弄得。” 收了收心思,黄品先将信装进佩囊,接过罐子在脸上贴了贴,随后对西横一挑眉道:“家里一切可都还好?” “不要担心,家里都好着呢,有上将军坐镇九原,没人敢闹事。” 满脸笑意的应了一声后,西横正了正脸色,继续低声道:“王离已经被调去了渔阳郡。 另外北境已经开始全力筑路,工室的人手被抽调了七成。 虽说有水锤,影响算不上大,可两年内都要对不上账目。” 有王昂这根反向钉子在,王离被安排到哪,黄品现在已经不太在意。 倒是对于早已经知道的全力筑路,心里还是有些唏嘘与无奈。 在他看来与其修路能够得到中枢的快速策应,还不如将这些人手直接填充到三块河套之地。 毕竟垦荒与筑路所耗费的粮食都相差不大。 不过这世上只有他才知道今后的走向,政哥这么安排对眼下其实也算不上错。 另外人都有恋乡之情,到异地当个筑路的农民工去赚钱与被迁徙安家到异地那是两个概念。 阳夏那帮家伙蹦着高过来那是因为有他在九原。 想到这,黄品晃了晃头,不再琢磨这些没用的,对西横扬了扬下巴道打趣:“你来都来了,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用不着变相的解释过来的缘由。 除了白玉带来的腌菜,我想知道你还带了什么过来。” 听到黄品这样问,西横立刻来了精神,两眼放光指了指营内的一溜大车道:“甲胄五百!直刀五千!三层硬皮马甲三百!” 说到这,西横竖起一根手指,得意洋洋的继续道:“真正的战马重甲二百!” 黄品对西横牛气哄哄的样子先是撇撇嘴,这个数目与他之前定下的太多。 但是考虑到冬季河流会封冻,人手也被蒙恬抽了不少去准备筑路。 西横能准备出来这些已经相当不错。 带着笑意扫了一眼远处密密麻麻停着的大车,黄品眉头拧了拧,询问道:“大车得有数百,出来的时候上将军就没过问?路上也没人追过来对你们传什么令?” 西横嘿嘿一乐,脸上再一次布满了得意的笑容道:“军械是给新地的屯田兵的送的,上将军哪会拦着。 到了新地知晓你这边的状况,先是故意向着大泽进发,随后直接绕向了南边。 进了大漠,后边就算派人追过来也寻不到车队。” 黄品没少干胆大包天的事,但对西横这次的行事还是给惊得不轻。 这么做不但极有可能会涉及到抗命,随意调转方向穿越大漠也极为凶险。 抓住西横的手用力摇晃几下,黄品半认真半说笑道:“跟我在一起,技艺上没见你有什么长进,胆大包天的虎劲儿你是学了个十足。 这一路想必走得又凶险又疲累,辛苦你了。” 西横从腰间的佩囊拿出一个装着压缩面饼的纸包对黄品笑了笑,“这玩意儿就是从咱们工室出来的。 临出来的时候就连马料也都压过,不管是人是马都饿不着。” 朝着大车努努嘴,西横极为感慨的叹息一声道:“水除了皮囊里装满,还凿了河冰。 披上草垫行走一路也没化完。 取暖更是用的乌炭,只要不是迷了方向在大漠里打转,谈不上凶险。 若是没有这些,怕是大车多上一倍都撑不下来。” 说到这,西横猛得拍了一下手,指着大车再次压低声音道:“冬日里咱们真种出了鲜菜。 可不单给你带了夫人腌制的,有不少是温室那边临时腌的,走了这一路估摸正好都入味了。 听闻营里的人说之前拿鱼充食不说,腌菜也是没有半点。 还是抓紧安排给下发,让将士们的士气提振提振。 另外白婴那边也安排人顶着冬日送了荼菜过来。 不过不算多,只有两千斤,也一同带过来了。” 说完这些,西横四下看了看左右,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货品除了瓷器与搪瓷,玻璃物件也带了两车过来。” 拉拢羌人肯定是要先给好处,而玻璃制品来的正是时候。 黄品听了西横的报数,满意的点点头。 刚想仔细琢磨琢磨该怎么分配,看到蒙毅从营帐走了过来。 “这些都是小事,也别急着开拔,等我应付完要命的事过去寻你。” 急匆匆地叮嘱一句西横,黄品甩掉大氅快步迎向蒙毅,“品犯下大错,特来给郎中令与公子请罪!” 第285章 给蒙家的好处 “我就是一个阶下囚,哪里敢受安登君请罪?!” 阴阳了一句黄品假惺惺的说辞,蒙毅背起了双手,自顾自的朝着山谷内边走边道:“大祸临头之下还能笑的出来,不愧是近年来少有的麒麟儿。” 李信被扶苏强行的态度有些弄崩了心态,对于蒙毅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此刻话虽然说得阴阳怪气,但很明显对之前的拘禁并不是太在意。 如果一见面就和颜悦色的相互吹捧,或者是不冷不热的应付,那才是真的生气要断了情谊。 而相较于李信,蒙毅勋爵上或许低了些,可实职上那是政哥身边能排进前三的心腹。 说话的分量比李信要重的多,有他在旁边打助攻,说服扶苏会容易的多。 目光闪动了几下快步追上蒙毅,黄品嘿嘿一乐道:“您好歹也是郎中令,度量怎么跟个孩童一样。 若是愤懑不过,您就拿马鞭抽我。 说些反话和这么不吉利的干嘛。” 蒙毅只是扭头翻了一眼跟上来的黄品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并没有说些什么。 黄品明白蒙毅这是要他进一步的解释。 再直白一些就是人家帮他,能得什么好处。 沉吟了一下,黄品挠了挠头再次嘿嘿一笑道:“您肯定一眼就能看穿陇西侯回来所言是怎么回事。 可小子这也是没办法,战事赶到这了,且于大秦极为有利。 我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到大秦嘴里的肥肉就那么轻易地吐出去。 您该知道自始至终小子都没半点私心。” 听了黄品的话,蒙毅停下不屑地撇撇嘴,“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与一心为国和是否有私心还有关系吗?” 顿了顿,蒙毅迈步继续边走边道:“以郡县代封国是为了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于月氏之事陛下更是已经给了定夺。 你明知道是错却还是继续一步一步错下去。 旁人怎么帮你,况且这事也没人敢没人想去帮你。” 转过头带着深意地看了一眼黄品,蒙毅继续缓声道:“自古以来但凡是个统兵将领都是谋而后动。 你可倒好,天大的事情都敢就弯随弯,就势随势。 你就不想想势微之后得棘手事? 另外,有句话叫大道至简,整日里将事情琢磨地越是细微越是容易出差错。 遇到越大的事,你越远没有你嘴皮子上来的沉稳。 而麒麟儿这名头丢掉不怕,怕的是性子如此,再如何历练也改不掉。” 能位列九卿,没一个不是人精的。 蒙毅的话虽然与之前李信说得差不多,但绝不会是简单字面上的意思。 黄品仔细咀嚼了一下,品出两个意思来。 一是违抗皇命上,别人没法说话,还得指望政哥开恩。 二是对月氏动手的理由要更充分一些,期间计划接二连三的改变更是要美化一下。 不能让人看出是临时拍脑袋决定的。 若让某些人坐实了他是有名无实,肯定会被一杆子打翻再也起不来。 不过黄品对于这一点并不太在意。 了解大泽上的月氏人就等同于了解走廊上的月氏人。 在装备与战力上,低了左军不止一个等级。 唯一的优势就是马匹众多,马技上要好一些。 可如今有了九原,有了西北新地,有了大泽,大秦已经不缺马。 有了马镫后更是将骑马的技术给弥补上。 眼下大秦军中将士更是最为斗志昂扬,对军功最为渴望,最是睥睨天下的时候。 再解除掉与六国之战时的一些军律,以及刻意营造出背水一战的氛围。 估摸这仗能打得要多疯狂有多疯狂。 即便廊地上两兄弟的兵力占优,黄品也不担心会出什么大状况。 至于蒙毅的第一个意思,根本就不用这样隐晦的表达。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有这样的操作。 毕竟违逆的政哥,肯定是要竭力让政哥消气不追究罪责。 蒙毅之所以还是点出来,显然是与之前说话阴阳怪气时预料的一样。 还是多少不相信之前李信的说辞与他的真实用意。 其次旁人能不能帮,敢不敢帮,也在于他的潜力与获取的好处值得不值得。 琢磨到这,黄品将白玉的书信掏出来对蒙毅晃了晃,“我现在不单是公事上麻烦缠身,后院也有起火的苗头。 白玉让我的嫡长子不能有胡人血统。 可不管合不合规矩,塔米稚也是我的夫人。 她们两个没有谁高谁低之分。 另外,这还不是最棘手的。 将来若是两人都诞下了男丁,那才最要命。” 见黄品提这些不着调的,蒙毅眉头拧了拧,接口道:“你能不能熬到那时候都两说。 况且男丁多些家族才会兴旺,这有什么可要命的。” 黄品耸耸肩道:“其实我赚钱的本事最大,安登那边的家资肯定越来越丰。 而廊地这边即便拿不下,还有大泽可用。 有塔米稚在这,我就另有一家。 对于这里而言,最不缺的就是马匹牛羊。 将来若是安登那边惦记这里的牲畜,大泽那边又惦记安登的财帛。 就算两小子没有相争的意思,下边的人也会撺掇着行兄弟阋墙之事。 您说这还不够要命吗?” 听到黄品这样解释,蒙毅猛得停下脚步,目光发冷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居然敢有如此恶念。” “啧啧,我指的什么您清楚的很,用不着故意给我压下有谋反取而代之的罪名。” 故意调侃了一句,黄品脸色一正道:“说句面皮厚的话,我虽然还没被封侯,可我也算是与四大家一同站在峰顶过的人。 峰顶的是什么样子,都看得清楚。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与蒙家跟我一样不在乎风景,只在乎国事。 有些人家不想从峰顶下去,也有些正卡在距峰顶一步之遥的人家想上去。 一旦有了私心,处事就将不公。 而失了公道,国将大危。” 顿了顿,黄品从佩囊里拿出准备好的一摞文书递给蒙毅,轻叹一声继续道:“我怎么可能真拿蒙旷来说事。” 蒙毅接过文书并没有立刻打开看,而是面色凝重地对黄品摆摆手,“还是低估了你的胆大,这话以后少说。” 想了想,蒙毅又连连摇头继续道:“你指的人家谁都知道是谁。 敢如此谤言,就要吃多大的罪,是根本不能再说。” 黄品嘿嘿一乐,“您只让我不乱说,可没说我是在随口胡说。 既然这样,公子扶苏那边您可得多出出力。” 蒙毅气得脸色一变,罕见地抬脚踹向黄品道:“越说越口不择言,看你就是在讨打!” 蒙毅踹过来的不疼不痒的,更让黄品笃定蒙毅已经往下深想,指了指那一摞文书道:“就这么说定了。 您现在看看我琢磨的朝制怎么样,能不能让陛下生出一丝惜才之意,绕过我这次的违逆。” 第286章 对扶苏嘴炮输出 “品,前来与兄长请罪!” 挑开帐帘迈步进入大帐先与坐在案几前奋笔疾书的扶苏行礼认错,黄品飞快地向身旁瞄了一眼。 看到蒙毅虽然黑着脸但却跟了上来,黄品心中一松并且充满感激。 蒙家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给人家所谓的好处,实在是太虚无缥缈。 或许会往深了想,但蒙毅却未必会相信。 能跟着进来,最终还是出于情谊或是惜才不忍心看他步入深渊。 “兄长?!我可不敢当!” 黄品的突如其来让扶苏愣了一下,下意识气恼地嘲讽一句。 略微缓了缓,觉得黄品之前为大秦局屡屡立下功勋。 这次违抗皇命也是着眼于局势,并非是祸国殃民的大恶之人。 即便是触犯了死罪,他也不该行极尽嘲讽之能的小人之事。 之前被圈在营帐的时候,更是与蒙毅和李信探讨过这次的战事。 从兵事上来看,黄品的决定并非是完全错的。 因此扶苏心中对黄品还是颇为敬佩与可惜的。 甚至想到黄品接下来面临的遭遇,心中更是生出不忍之意。 可错了就是错了,且他对此也无能为力。 扶苏起身背对黄品,带着无奈与一丝悲意继续道:“与我请罪没有用处。 你违抗的是皇命,我这个兄长帮不上你。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你再错下去。” 顿了顿,扶苏叹了口气道:“陇西侯所言之事,万万行不得。 不然我与郎中令传回咸阳的书信,都要被有所怀疑。 这对你而言,更为不利。” 扶苏举动的前后变化让黄品有些发懵。 这是得多厌恶他,才会说了一句话就把身子转过去。 可偏偏说话的语气,还有说得话看起来又并非是这样,与李信所说的态度刚硬更是沾不上边。 心中飞快地琢磨了一下,还是摸不清扶苏这是闹得哪一出,黄品将目光看向了蒙毅。 “公子心性还是过于良善,对这等违逆陛下旨意的恶徒就该直面痛骂。 根本用不着念着以往的功勋而不忍直视。” 蒙毅并没有对黄品做什么口型等小动作来回应,而是十分直接的以反话的形式给点了出来。 “莫要如此所言,他于大秦的不世功勋有目共睹。 可我既为监军又为兄长,却对此无能为力,哪能不生悲切。” 扶苏对蒙毅的回应已经带了哭腔。 停顿了一下后,扶苏终是没忍住,对黄品哽咽道:“莫要怪兄长不帮你。 而是三月的时日都等不得,如何替你开脱都是无用。” 根据史书对扶苏的记载,黄品认为这货的做派并不是在表演。 这让黄品既感动又十分无语。 不忍心他死,倒是伸手帮忙啊。 先前李信过来,相当于都把饭给喂到嘴里了,可这货硬是往外吐。 性格是真特么拧巴,而且同样哭唧唧,与刘皇叔却差远了。 不过这样的作态并不意味着能够顺利的说服扶苏。 有些人性格看似软绵绵,实际上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却十分坚定。 另外,能自己亲手抹脖子自杀的人,也不能说是性子软。 抬手抚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急病还需猛药医,他都一只脚踏上鬼门关,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想到这,黄品放弃之前的想法,大步走到扶苏身后,并且伸手强行将扶苏转了过来。 “听兄长所言,对于此次用兵并非是完全不赞同。” 掏出帕子帮着扶苏擦了擦泪水,黄品缓声道:“既然如此,兄长该赞同陇西侯所言才对。” 视线与黄品错开,扶苏摇头道:“你违逆的是皇命,就算于局势是对的也是错的。” 不等黄品应声,扶苏一边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滴落,一边挣脱道:“况且大秦以律法立国,我身为公子怎能明知故犯。 我纵有万般不忍也是有心无力,莫要怪兄长不帮你。” 黄品眉头一拧,故意冷笑道:“所有过错都有我顶着,且战事已开再无回头路可走。 我回咸阳请罪,你以监军之职与陇西侯接手战事是应该做的,更是顺理成章之事。 你告诉我你触犯了什么律法? 又是言不忍,又是哭唧唧,完全是惺惺作态!” 用力甩开扶苏的胳膊,黄品不给扶苏回话的机会,故意嘲讽道:“说是惺惺作态也不完全对。 还因为你性子懦弱与优柔寡断,饱学之名更是名不副实。” 冷眼斜了一下扶苏,黄品退后了两步道:“你能坚持不接手战事,必然是认为可以随时将大军撤出。 于兵事上,你连个屯长都不如! 此外,陛下为何给你监军之职,你根本就没明白是为什么。 这不是发配!更不是夺了你立太子的资格! 而是要让你历练,让你读死书的心性活泛一些。 也让你看看边地的大战是个什么样子,多些刚硬的血气。 同样要让你知道,于国事、于天子之威是不是单凭仁慈良善就能解决与维护住。 而更要让你知道大秦能够灭六国而一统,没有哪一国是张嘴以儒学灭掉。” 看着扶苏还在呆愣,黄品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不屑的神色道:“难怪你身为长公子这么多年还不能被立为太子。 我如此咆哮你居然说不出半句辩驳之话,除了所谓仁厚良善,你是真没旁的能夸赞的。” 黄品这话说得极重,不但扶苏神色更为呆愣,就连蒙毅都极为吃惊。 不过黄品并没有理会,而是继续道:“遇事时从来就没选择对过,陛下怎么敢将今后的大秦交给你。 另外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这些就是为了我自己活命。 可你就不仔细想想,那些胆敢欺骗陛下的方士你能去劝说。 而我这个为大秦立下功勋之人你却选择袖手旁观。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看你?!” 听到黄品提到劝说方士,蒙毅的目光猛然一亮。 替黄品开脱上,扶苏确实是不能什么都不做。 想要借此开口劝慰,却被黄品再次抢先对扶苏道:“更为重要的是,你的良善用错了地方。 这不是对内,而是对外邦。 一旦开打,除了将外人打服就不能后退半步。 况且还是我堵上了性命动手,会担上所有的错。 下边的将士更愿意为此战用命的状况下。 你坚持的皇命不可违,你以为的顾全大局,在世人看来就是个说笑。 可好笑过后,是陛下无比的失望,是将你软弱与优柔寡断的性子拿到太阳下让人看看的清清楚楚。” 说到这,黄品一把抽出了直刀塞进扶苏的手里,“若觉得我说的是错的,你并非如此不堪。 那就将我斩了,犯错之人是我而不是你,该死的是是我。” 第287章 给西横的新任务 “好歹也是大半年未见,这就没话可说了?” 小心翼翼地将罐子里的肉桂酒倒出一碗递给一直一言不发且脸上带着些许忧愁的黄品,西横抿抿嘴乐呵呵继续道:“可是后悔行兵事了?” 瞥了一眼色泽金黄透亮的肉桂糯米酒,黄品抬手推个回去。 这酒对于其他人而言甘辛浓烈,可对跑业务的黄品而言这酒根本就算不上有多大滋味。 真要是喝起来,估摸西横那一罐子都不够他喝的。 而这一罐子酒的价钱可不低,没个几千钱下不来。 黄品觉得他喝酒的性价比实在太低,或者说干脆就是一种浪费。 见黄品不喝,西横也没再坚持,收回碗先是自己抿了一口,随后脸上尽是不信道:“自打与你结识就没见你忧愁过,你可别说你没后手真的后悔了。” “你也不看看是什么事,你觉得我会一点都不后悔吗?” 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西横,黄品一头躺在了木塌上,两手枕着头继续道:“本就没什么后手,现在连你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一劫怕是难过。” 方才骂扶苏嘴上倒是痛快,可实际上却跟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一样。 扶苏没有想象中的反应不说,更是没等来半句话就被蒙毅给推出大帐。 唯一能将希望寄托的就是其实扶苏是被骂懵了。 不是不想给预想中的反应,而是没来得及有反应。 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蒙毅那边也没信传过来,这个希望恐怕并不大。 而且即便是扶苏有反应,也未必是他想要的。 西横对黄品的说辞依旧不信,再次抿了一口酒道:“满大秦都没几个比你心思多的,还是不信你没个应对办法。 况且对外的兵事向来不似政事,那是随时可变。” 放下酒碗对黄品笑了笑,西横脸上带着敬佩与自豪道:“别看只是过了半年,又有多半的时日是冬日。 阳夏过来的乡里,各地过来的墨者,还有你安排修筑传舍回来的各学之人陆续回来。 安登城可比你离开时热闹的不是一点半点。 九原县城都比不上咱们安登,说是北境第一城都不过分。 试问除了你,还能有谁能做到这些。 之前所立的功勋更是数不胜数,陛下可舍不得治你的罪。” 黄品目光盯着支撑帐顶的横木轻轻叹了口气道:“功是功,过是过,真敢有这心思就是狭功自傲,死的只是更惨。 而且也不能拿你的心思去衡量旁人,站的位置不同,看得也不相同。 另外,别忘了当年韩非是怎么死的。” 西横撇撇嘴道:“韩非哪能跟你比,他就是个耍嘴的,实事没做成一件。 况且满心思要坏我大秦好事,他不该死谁该死。” “越夸越没边际。” 苦笑着应了一句,黄品吐了一口长气,像是倾诉又像是对自己道:“在咸阳应过陛下后,其实就料到我的下场有可能不会太好。 只不过是没想到情势几经转变,来的太快了些。 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像最初在河南地筑城时的那种快活日子更是没过上多久。 真要这么死了,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与不甘。 不过转念一想,又没什么好后悔的。 陛下自赐字以来对我百般照拂与厚爱,能报答的就是为大秦以命相搏。 再说句你听不懂的,若不折腾折腾,算是白活一次。 可说真的,死不死的先不提,无休止的折腾是真累。 如果说按部就班的经营九原与出兵月氏是一慢一快的两瓶毒药。 光冲着累,选择喝掉那瓶快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横是第一次听到黄品说这些丧气且如此无力的话,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道:“话中满是悲意与颓唐,难道始皇帝真会杀你?” 想了想,西横又拧着眉头急迫道:“你最聪慧,即便没有后手此刻是在境外之地也来得及想出应对的办法。 你这个样子可不成,真听天由命的话,夫人马边怎么办,投奔你而来的那些人又怎么办。 九原若是没了你,势必会没了这般热闹,真成了发配之地。” 黄品从未放弃过,只不过他也是个人,情绪也需要有个宣泄的地方。 战事是他组织起来的,与军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表露出颓丧。 扶苏与蒙毅又是他破局的关键点,他所能表现的只能是十足的把握与强横的态度。 写信给白玉倾诉更是没可能,路途遥远之下,除了让白玉担忧没别的用处。 塔米稚倒是能跟着说些,可架不住动不动就以死明志,比他还干脆利落。 而西横算是家里人,来的又正是时候,说什么都没顾忌。 吐槽与宣泄一番后,黄品的心情好上了许多。 从木塌上坐起来,对西横朝着扶苏所在大帐方向努努嘴,“现在就等着那边回应。 若是结果如预想的一样,这一劫算是过去了八成。 若是结果不好……” 说到这,黄品眉头挑了挑,目光透出狠厉道:“那就只能再改主意,在这里多厮杀上一阵。 你带来的那些甲胄正好能派上用场。 近一千的重骑可用,这仗打得可谓无比富裕。 取了灭国之功,我看李斯怎么对我下手。” 黄品说得虽然没错,但实际上依旧未能脱离凶险。 回咸阳且被留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回去的越晚离政哥挂掉的时间节点越近。 如果能跟着政哥一同出巡还好说些,可以直接将赵高与李斯给按倒。 可墨菲定律这玩意儿很邪乎。 黄品觉得十有八九不能跟着政哥出巡。 这样又是一系列的麻烦事与凶险要应对。 不过凡事都有利弊,留下的时间久未必都是坏事。 用力呼吸了几下,黄品不等西横应声,起身坐到案几前提笔边写火药配方,边咬牙道:“不想要我活,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即便是侥幸弄死我,他们一个个的也都别想活。” 西横听了黄品的话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即就变为了喜色,连连点头道:“这才对,这才对。 以你的聪慧,什么风浪能应付不下来。” 火药只是用法上的花样多些,配方极为简单,黄品写得很快。 看到西横这副样子,吹干了墨迹递过去,神色极为凝重道:“对月氏动手,这上面所写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缘由。 而这个东西一旦弄出来,是镇国神器还是加重祸乱,在两可之间。 不过若用的好了为前者,即便我真死了,用也能靠着这玩意儿保住大秦。 除了你,这东西不能让其他任何之人知道。 另外,你不要再折返回九原,在河西全力寻找方子上的物料。” 第288章 大车里装着的都是马甲? 工道器物上西横是黄品的拥趸,甚至说是死忠粉都不过分。 黄品的话西横百分之百的信。 问题是对火药这玩意儿对后世的人而言十分简单,可西横却没有一点点的了解与认知。 以他自认为的各种样子寻思火药该是如何如何厉害。 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来回变换,一会儿笑得脸上都挤出了褶皱,一会儿又自我否定觉得他想的根本不足以被当做镇国之器而摇头咋舌。 西横了解黄品,黄品同样了解西横。 西横刚嘿嘿傻乐的时候,就知道这货在琢磨什么。 斜了一阵这货,黄品见西横没有张嘴问的意思,还沉浸在想象中,猛得大吼道:“嘭!嘭嘭!” “啊!哎呦!” 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西横直接身子向后仰了过去。 脊背着地手脚上举的样子十分滑稽,像是乌龟被翻了过来。 手脚乱挥乱蹬了几下,缓过来的西横爬起来立刻满脸关切与疑惑地看向黄品,“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惊呼?” “当然是火药啊,嘭嘭嘭过后人就非死即伤了。” 憋着笑解释了一下,黄品撇撇嘴故意装作不满道:“有了新器物,连我死不死的你都不顾了。” 西横茫然地看了黄品几眼,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样子急迫地解释道:“你都说这是镇国之器,你怎么可能还丢了性命。” “就是个说笑,你这么认真干什么。” 感觉玩笑开得有点过,黄品敛了敛神色,缓声继续道:“别胡乱琢磨了。 火药装进密闭的器物里点燃后,发出巨响的同时,一瞬间就能爆出看不见的气浪把人掀翻。 不过想要靠气浪把人拍死,需要的火药会很多。 想要把人弄死弄伤,装进陶罐或是竹筒里就可以。 最里边是火药,外层装一些铁砂或者是小石子碎瓷片。 到时候蹦得到处都是,不比弓弩的威力差。” 顿了顿,黄品耸耸肩继续道:“不过这玩意儿是个人就能用。 完全不用特意操练,即便是……” 说到一半,看到蒙毅一挑帐帘走了进来,黄品猛得收声并且起身迎了上去。 “巴掌大的营帐用你迎过来?” 蒙毅以为黄品是因为等的焦急才这副急迫的样子。 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后扫了一眼西横,转身率先走出了营帐。 “知道怕还这样干?知不知道就连陛下都没这样呵斥过公子。” 出了营帐蒙毅转过身极为无奈的吐槽一句,看了看四处抬手揉捏着眉心道:“祸是你闯的,公子是你呵斥的。 这个结得由你自己去解。 先说说接下来的战事,你凭什么认为大军一定能胜。” 将手放下,蒙毅面色变得凝重,盯着黄品缓声道:“你要知道先前与匈奴之所以能胜,并不全得益于你鼓捣出来的马镫与马鞍。 是上下提早做足了准备,且有三十万大秦锐士为支撑。 九原以西都是小部,轻松拿下并不是难事。 大泽月氏六部得益于塔米稚相配合,且廊地的那两兄弟相互残杀才得手。” 抬手一只巴掌对黄品晃了晃,蒙毅沉声道:“算上更卒与屯田兵,大秦的锐士才堪堪五万。 加之远离本土没有后援,且粮草又不济。 若那两兄弟一心与大军周旋,耗也能把大军给耗死。” 顿了顿,蒙毅微微摇头道:“陇西侯之前回来所言,不足冒如此大险。 不然,你的罪过只会更大,且再无回转的余地。” 闻言,黄品面色虽然没变,但心里却长松了一口气。 蒙毅前边的各种质疑其实只是一个铺垫,最后一句话才最重要。 眼下的谋划还不足以让扶苏公开抗旗,必须还要有更保险的手段才行。 不过扶苏的态度虽然有了转变,可这仅仅是转变,达不到前置条件还是没戏。 轻抚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黄品咬了咬牙猛得一跺脚,扭头对着出来的营帐大喊道:“西横,过来帮我穿甲,让郎中令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重骑!” 有关火药的事情还没说完,西横一直站在帐门口等着黄品回来。 听到叫他,并且还是要穿甲,西横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纯铁打造的马甲大秦不能说没有,但那都是些用做仪仗,甚至是以后给始皇帝陪葬用的。 极为精良且可以用在战阵上的马甲,就九原一处有。 而且这些马甲还是他亲手打造与督造,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向世人展现出来。 只不过黄品还没做安排,他不敢让人知晓。 此刻得了在郎中令眼前显一显的令,眼仁都乐开了花。 连跑带颠的跑到装着马甲的大车旁,西横喊上几个守着大车的墨门弟子翻找出一套扛起来就跑回蒙毅与黄品的身前。 “马登君莫恼,这甲虽沉了些,可却是护着你的。” 西横先是碎碎念的摸了摸牵过来的大黑,随后一边掏出一把豆子塞进大黑的嘴里,一边对不远处的短兵黄文海道:“莫要让郎中令等得急了。 文海你过来给钜子穿甲胄,我们给马登军套马甲!” 是个吃武人饭的就没有不喜欢甲胄的。 马甲虽说不是给短兵用的,可亲眼看看如何给马套甲也挺过瘾。 听到西横的招呼,黄文海顿时跃跃欲试起来。 不过他没有贸然应下来而是先看了看黄品,见小族叔点头才乐颠颠的跑过来。 “看你这点出息,光看看就乐成这样?”朝着摆在地上的马甲努努嘴,黄品故意大声道:“到了明年,给你们这几屯短兵都配上。” 不管是马甲还是人甲打造的都很匆忙,锻打后只打磨过没有上漆。 从大袋子里倒出来的各个马甲部件本就乌亮乌亮的,被阳光照射后更是显得耀眼。 而且袋子落地时发出的闷响证明马甲极有分量。 将蒙毅看得不由自主就瞪大了眼睛,当听到黄品说居然明年就能让短兵都配上,眼角都开始抽动起来。 大步走到马甲跟前伸手摸了摸,又拿起战马的面甲掂了掂,蒙毅惊呼道:“居然真是纯铁打造。” 放下面甲在各个部件上扫了扫,又看了眼大黑身上已经先披上去的软皮甲,蒙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甚至是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 不要说胡人的箭矢,恐怕大秦最锋利的箭矢也射不穿马甲。 另外看先披着的皮甲来看,整匹马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可以想见一旦上了战阵,不光马上的锐士可以取敌人性命,战马狂奔直接撞过去也能要了性命。 只要战马的马力不竭,就没人能放倒战马。 扭过头又仔细看了看黄品已经披上的同样乌亮乌亮的胸甲,蒙毅心跳的飞快。 深呼吸了几下,起身快步走回一把抓住黄品的胳膊,蒙毅语气发颤道:“那些大车里装着的都是马甲?” 第289章 蒙毅带来的大转折 “九原可是新郡,您这不是期望,而是在许愿!” 脸颊抽动着与蒙毅对视了一阵,黄品无语的边环视了一圈几百架大车边吐槽起来。 不过想到要让扶苏下场,首先得过蒙毅这一关。 黄品赶忙先敛了敛神色,随后转过身打断帮着穿甲的黄文海,“该知道铁甲与重骑如何的是郎中令。 去那边的大车里挑一具与郎中令合身的来,先不用给我穿甲。” 蒙毅刚到谷口营盘的时候就注意过黄品挂在帐内的甲胄。 被圈禁后与李信闲谈时更是询问与上手比量过。 对这种新式的甲胄不但极为喜爱,心中也是澎湃不已。 有了这样的甲胄,可以说多了不知道多少条命。 而且不用武艺高强,只要军中技艺说得过去的一些将领,一战斩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都不是难事。 有心讨要一具,时机又不对,且这样的甲胄数目必然不会多。 他要来一具,那边参战的将士就要少一具。 纵是再如何喜爱,蒙毅也只得先压下来,待以后再说。 当看到黄品让短兵去大车上翻找,目光顿时一亮。 原本因为马甲并非数目众多而失落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这铁甲我是真心喜爱,不与你客套了。” 目光跟随着黄文海移动到大车,蒙毅应声收下甲胄后,把目光再次转到黄品身上,语气带着期望与殷切道:“既然马甲不多,那这样的铁甲该不少吧。” “我也很想告诉您这些大车上装着的都是甲胄。” 压制住想叨人的目光,黄品摊着手无奈的应了一声。 抿了抿嘴唇,黄品不想再抻着,对蒙毅缓声道:“甲胄五百,纯铁马甲二百,三层嵌铁渣马甲三百。” 顿了顿,将腰间挂着的直刀摘下递给蒙毅,黄品又报了个数字道:“既可劈砍又可直刺的直刀五千!” 见蒙毅低头看向直刀,黄品趁机对身后的其他短兵一挥手,“给公子也去挑一副甲胄,另外再把战马披得铁渣皮甲也弄过来一具。” 看到蒙毅反应很快立刻抬起头,黄品抢先道:“武备上就是这些,若想要更多,肯定需要我出大力气。” 不但堵他的嘴,还这样赤裸裸的要挟,使得蒙毅不由自主的剜了一眼黄品,“事后乱拜,也就你能做出这样的事。 再者你不干违逆的事,没人能要你的命。” 黄品先呲牙笑了笑算是对蒙毅说教的接受,接着挤眉弄眼道:“一人一马披上这样的甲都可以一当百,更何况是五百的数目。 您觉得有了些些重骑,还敌不过那些月氏人,还护不住公子的周全?” 蒙毅只是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将目光投向已经快要披完铁甲的大黑马,抬手捋着胡须沉吟了一阵,蒙毅沉声道:“兵锋甲利只是打胜仗的一部分,如何统兵才是关键。 重骑固然厉害,可贼人若执意躲避,起不到多大的用处。” 到了这时候蒙毅还纠结于如何用兵,黄品感到大为惊讶,“廊地就那么大,可放牧的地方更是有数也不会长腿跑掉。 那两兄弟又没有退路可走,只要咱们咬得够紧,如何打、用什么去打都是咱们说了算。 再者,由陇西侯领兵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赋闲在家再久,引诱个敌人还会做不到? 到时候直接撒出去重骑来回趟几次,这仗……” 蒙毅的表情很玩味,眼中也带着些许深意,让黄品越说越觉得不对。 当察觉出蒙毅的目光始终与自己对视,黄品明白了怎么回事。 猛得收声抬手抚了抚下巴,黄品脸色复杂道:“我可是没打过几次仗,像这样的大战更是头一遭。 您到底是哪来的底气打算让我一直主持战事。” 转过身望向咸阳的方向,黄品摊摊手继续道:“回去请罪地晚了,陛下就是有心回护也保不住我。” 说到这,用脚捻了捻地上的碎石子,黄品低声道:“饼子太大,有些人就算拼命也要上来咬上一口。 与其这样,还不如事后主动分出去些。” 蒙毅微微一笑,对黄品抬起四根手指缓声回道:“其一,塔米稚是你的夫人,大泽的月氏兵将轻易不会反水。 其二,就势顺势不难,难得是一直保持利己之势。 其三,咸阳目前知晓这边态势的没几个人,就连主管兵事的太尉府都不知道。” 看出黄品有些不以为然,蒙毅摇头道:“不要以为太尉的位置空着,太尉府就可有可无。 北境与南境的兵事,但凡有什么消息都要先经太尉府。 认为不合情理之处,更是可以进行批驳。” 自从尉缭卸任太尉,嬴政始终没有再任命人选,使得太尉府的存在感极低。 黄品又窝在北境,上报的行文与书信要么是直接给政哥,要么是上报给蒙恬。 他没想到太尉府还有这样大的职权。 但这并不是主要,而是蒙毅话里有话,甚至是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如果换了旁人提这个,都要怀疑是不是在故意坑他。 可蒙毅这样做是为什么,又能得了什么好处却黄品却没想明白。 蒙毅知道黄品神色是因为什么,并没有卖关子,语气带着复杂道:“陛下给的旨意虽然是让你撤出,不过最根本的是要护住你的性命。 只要你能活,下边之人皆可死! 另外,公子一同过来,未必就没有旁的考虑。 只要你能活,且护住公子周全,也算不上完全是违抗皇命。” 话音刚落,看到黄品露出罕有的无比惊愕神色,蒙毅满意的点点头,唏嘘万分道:“肝脑涂地都不足以回报陛下对你的怜爱。 既然你执意继续出兵,那就只能胜而不能败,且要仔细琢磨如何善后。 治理廊地,咸阳能够给的支持甚微。” 顿了顿,蒙毅神色一变,既疑惑又有些不满的道:“还有其四,大秦从不枉杀有功之人。 不要说左相与你只是小恩怨,即便有杀父之仇也不会以此来攻讦于你。 况且现在全天下都是秦人,不分故里是哪的人。 不要因为你带领的老秦人多,就以为与关东士卿是天生的仇人。 兄长与我就是关东出身,真如你想的那样,还能留存你到现在?” 目光扫了扫四周,蒙毅将声音压得极低道:“蒙家承蒙陛下厚爱,也算得上显赫。 以后少要与人说些峰顶那样的他意之话。 这是挑拨之言,更是祸从口出之言。” 第290章 又遇到狼群?拿我当痴傻之人糊弄? 黄品之前一直震惊于‘只要他活,其他人皆可死’这句话中。 直到蒙毅说出最后几句话时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本来满心都是对政哥的感激以及事态有大转变的欣喜。 可蒙毅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却让黄品心中变得有些复杂与生出一股无力感。 蒙毅是不是与蒙恬一样的一心为公不清楚。 可显然带着些大秦第一家族的骄傲,压根不认为有人敢对蒙家动手。 甚至也认为蒙家同样出身关东,即便与旁的关东士卿不是一路人,也理所当然地觉得不该有人对他们动手。 兄弟两人都这样毫无防备且极为固执最是让人头疼。 跨越两千年的时空,搞些小发明小创造容易,改变人的观念实在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恐怕将来劝说起来不是废多少唾沫星子的问题,很有可能他不被人理解,而成了大反派被集火的问题。 “该说得都与你说了,还胡乱琢磨什么。” 将陷入沉思且脸色来回变换的黄品不满的打断,蒙毅将目光投向咸阳的方向,面色一正道:“最后与你说几句出身的事。 你不能被老秦人所左右,而是该由你带着老秦人走向正途。 还有,你要知道老秦人最大的族首该是陛下。” 蒙毅最后的话既有点拨又有警告的意思。 不过黄品已经不打算再深想与解释什么。 就连原本要提醒蒙毅与政哥出巡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的话都不打算再说。 首先是无休止的阐述他的观点并非所有人都赞同。 有些事情更解释不清,即便说了蒙毅也不会信。 而且还特么十分心累。 另外,黄文海已经带人挑好甲胄拿了过来。 即便他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满心欢喜的蒙毅也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 其次政哥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他无法给政哥续命,就只能竭尽全力保住政哥所创立的大秦。 用不着再多说什么,到了明年两横一竖干就完了。 而蒙毅在看到合他身材的甲胄后,也确实如黄品想的那样,根本没心思再闲谈。 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直接拿起胸甲先披在身上。 待腹甲、群甲穿在身上,蒙毅感觉了一下分量,极为感慨道:“这甲确实够分量,若是材官穿了恐怕能与骑士正面厮杀。” 顿了顿,蒙毅带着好奇与疑惑道:“九原的工师与工人算不上多,又不能都用来锻打军器。 是如何打造出这样精良厚重,且数目并不算少的重甲。” “若是步卒对阵骑士这甲还要重上二十斤。 至于如何打造的,一看就是您很少关注上将军或是陇西侯给上计的文书。 单靠人力肯定是没法这么快的锻打出来,可借了外力那就快了。” 拿起护肩与护项黄品一边给蒙毅穿上一边含含糊糊的回了几句。 随后不等蒙毅再询问,黄品立刻后退两步,上下仔细打量两眼满意的点点头并且转移话题道:“甲胄上身,看起来更威风了。 您若是与上将军一样从军,大秦一定又多了一名骁勇善战的虎将。” “阿谀到我这来了?” 蒙毅话中虽然好似透着不满,可语气却极为轻快与一丝得意。 待黄文海将胫甲穿好,故意上下跳了几下,又舒展胳膊几下,蒙毅语气透着欣喜与满意道:“当真是宝甲。 既护住了全身,臂膀动起来又不沉滞。” 大步流星的走到已经同样被铁甲包裹住的大黑马跟前,蒙毅对黄品一招手,“别忘了宫内锐士可是归我统属,我也是军伍之人。 过来助我上马,试试这重骑到底神威如何!” 大步过去在大黑马耳边说了几句诸如受累与要乖一些的话,黄品一边将蒙毅扶上去一边对黄文海道:“准备些木栅,再弄几套皮甲立起来。” 蒙毅原本还想笑话黄品说小话安抚战马,但听了后边的安排,哈哈大笑道:“大善!” 其实黄品觉得这样安排多少有些小儿科。 战马的铁甲一百多斤,人的甲胄又在四五十斤左右。 如果再算上战马和人的自身重量,整体重量将达到半吨左右。 再有速度的加持,惯性与冲击力那是相当可观,就是这个时代的重型坦克。 只要马上的人不是脑子有问题主动往城墙上撞,完全碾压面前的一切。 一两寸厚的木板,轻轻松松就能给一撞断冲过去。 不过觉得小儿科也只是对黄品而言。 疾驰起来的蒙毅在接连无比轻松的撞断准备好的十几道木栅,面甲后的脸庞已经兴奋到无以复加。 在端着长铍如划破纸张一样轻松地割开立起的几套皮甲,更是大声长啸起来。 而啸声中带着振奋,带着欣喜,也带着欣慰。 “重骑堪当大秦镇国之器!” 继续疾驰了一阵,放缓马速回到黄品跟前,蒙毅迫不及待地夸赞一句。 单翻身踩着木墩下马,蒙毅抬起手用力在黄品的肩头拍了几下,“又添一不世功勋,陛下怎能对你不厚爱有嘉。” 放下手喟然长叹一声,蒙毅感慨道:“原本兄长来信所言轻车会逐渐被骑士所取代我还不太信。 今日骑乘的重骑尚且比轻车快上许多并且更为灵活。 今后冲阵恐怕都要落到骑士身上,轻车只能用来守阵。” 掀开面甲,蒙毅目光带着炙热直视黄品的眼睛,用力点头道:“配上寻常骑士,重骑当为无敌,公子可与你一同对阵胡人。” 极为肯定的对黄品做出彻底回应,蒙毅收了喜色望了一眼南边继续道:“不过这世上哪有真正无敌的兵将。 若胡人悍不畏死,也能磨得重骑有覆灭之危。 羌人能否与月氏人联手,将变得至关重要。 而羌人与大秦有世仇,你给的些许财货,恐怕抵不住仇恨。 该想个更为稳妥些的办法。” 听蒙毅担心这个,黄品扬了扬头,似是玩笑又似真带着不屑道:“您担心什么都不该担心这个。” 略微顿了顿,黄品干脆一把拉住了蒙毅的胳膊,快步走向装着货品的大车。 “这是瓷器,您就说看着好不好看,摸起来丝滑不丝滑。 用它吃饭食比起陶器好不好,爽利不爽利。” “这是搪瓷,不但有瓷器的滑润,还有两个瓷器比不上的好处。” “一是可以直接架在火上烧饭食。” “二是…” “咣!咣!咣!” “别说话,更别瞪眼睛,这玩意儿就是摔不坏。 新地的那些部族,就是靠这玩意儿真心投靠的咱们大秦。 您就说羌人见了喜不喜欢,得了会不会欣喜。” 不给蒙毅发表意见的机会,嘴上一通输出后,黄品接连将几辆大车上将盖着的草帘掀开,又抬起胳膊环指个半圈,挑了挑眉道:“这几辆大车上的若是不够,那些车上的也是。 您就说这些器物,羌人会是选择跟咱们,还是会出兵相助月氏人。” 其实瓷器与搪瓷蒙毅已经见过。 但是黄品的暴力输出,还是让他大为震撼。 尤其是得知几百架大车上有一小半都装着精美的瓷器与搪瓷。 蒙毅不但人都麻了,就连目光都有些呆滞起来。 而蒙毅这副样子完全在黄品的预料之中。 不过黄品不打算就这么结束。 拉着身体僵硬的蒙毅走到装着玻璃制品的大车前。 揭开盖在上面的草帘,掀开一口木箱拿出几个玻璃杯对着蒙毅晃了晃,“前不久又遇到一支胡人商队。 没想到这商队又遇到………” “又遇到狼群?” 麻木到极致就不再麻木,蒙毅在看到玻璃杯后立刻回过神。 先是咬牙切齿地打断黄品,随后从木箱里拿起一个玻璃杯掂了掂,语气不善道:“你是真把我当痴傻之人糊弄? 那日就该跟陇西侯一同去王城,他一人打人实在不解气!” 第291章 给扶苏进行心理建设 “无需……” “你,我,” “唉……” 先前黄品的嘴炮输出虽然让扶苏十分尴尬与气恼。 但他性子敦厚仁义,仔细想想那番呵斥,也觉得有些道理。 再加上蒙毅的劝慰与旁敲侧击地提醒,对黄品已经没那么大的气。 下意识的就想要扶起入帐请罪的黄品。 不过想到蒙毅刚刚隐晦地提醒,扶苏又将手缩了回去。 可平日里待人亲和习惯了,威严的气度哪里能是立刻就有的。 另外,对黄品不再气恼并不意味着两人的关系要好或是亲密,更不意味着没有隔阂。 尤其是先后亲身经历黄品三次胆大包天的行事。 扶苏既羡慕敬佩黄品遇事的果决与急智。 也隐约有些自卑甚至是面对黄品时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发慌。 使得扶苏的仪态既没能弥补过于仁和的欠缺。 也不知道该与黄品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能抵消掉生出的些许慌乱。 而自知哪一样都没做好,扶苏又生出一股浓浓地挫败感,只能重重地叹息一声。 蒙毅对扶苏的表现,最初可以用不忍直视来形容,心中更是生出一些失望。 但听到最后的那声叹息,蒙毅的失望又一扫而空。 扶苏显然是将他的劝说听了进去,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表现出除却仁和,更该有威严与霸气的另一面。 只不过一个人的性子与习惯不可能说改就改,没能表现出来罢了。 可是只要想改,知道哪有欠缺,就是好事一桩。 即便扶苏没看向他,蒙毅还是点头表示肯定与鼓励。 为了化解扶苏的窘迫,蒙毅走到黄品的身旁,没好气道:“作揖还带着傲气,你这是赔礼还是示威?! 不知道的还以为错的不是你,而是公子。” 稍稍挑了挑眉,给黄品做了个暗示,蒙毅冷哼一声道:“公子只是性子仁义不愿与你多计较。 可不是对你一点气恼都没有,赶紧起来仔细解释与赔罪。” 其实蒙毅不暗示,黄品也打算好好解释或者说是拉近关系。 原因倒不是之前那样要拉扶苏下水。 而是他先后在咸阳宫宴与谷口营盘一而再再而三的可着扶苏一个人得罪。 再不往回拉拉感情,估计扶苏会留下心理阴影,肯定有大隔阂与不信任。 另外,扶苏性子软与过于仁义只是对于身份而言是个缺点。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这样性格的人不管在什么年代都值得交往。 不过蒙毅的话音落下后,没等黄品开口,扶苏反而抢先道:“已经行过礼,还能如何赔罪。 且若是真心,不在于多少言辞,而在于如何行事。” 听了扶苏的话,蒙毅眼中顿时闪动起欣喜的光芒。 刚刚还想着慢慢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些意思了。 “方才的呵斥虽有道理,可却有个天大错处。” 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的继续说了一句,扶苏再次抬起头与黄品的目光对视道:“我只是公子,并非是太子。 公子就该做公子的事,不能有丝毫非分之想。 陛下若有安排,可接着。 不做安排,便不能去争,更不能去抢。 不然既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又是罪无可恕之错。” 顿了顿,扶苏对黄品摇摇头,轻声道:“今后莫要再有此言辞,更不要有此种心思。” 蒙毅原本明亮的目光,瞬间就黯淡了下来。 今后只要是始皇帝的安排,哪个公子能成为大秦的皇帝蒙毅都能接受。 那些不能继位的公子,依旧是公子,身份同样尊贵。 并且还有责任在身,要为大秦继续做事。 如果继位的真是旁的公子,扶苏也同样要成为治国的助力。 可方才劝说时,他把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扶苏居然还没能领会始皇帝的真正用意。 而且这番话所表达出来的不只对始皇帝的孝心与敬畏。 还将扶苏遇事难以琢磨的通透,心思与常人有异暴露的一览无余。 扶苏已经近而立之年,再调教如何看势与顺势恐怕已经来不及。 不要说继位,就是做个公子都难以有所担当。 而黄品听了扶苏这番话,则与蒙毅的反应大不相同。 没什么失望,只心里有些郁闷。 之前让李信回来传话,就是为了避免发生这个状况。 早按他安排的来,这会儿他们三人就该身在王城开始统领接下来的战事。 不过刚才蒙毅已经给交了实底,黄品也只是心里稍稍吐槽了一下。 起身先是走到帐门口交代外边的短兵去准备些食材,随后走回扶苏的跟前,抬手拉着扶苏在案几一前一后坐了下去。 “兄长无愧仁义之名,恪尽守己更是让人敬佩。” 一本正经地夸赞一句,黄品抿嘴笑了笑道:“不过许是兄长惯于恪尽职守,而忽略了态势。” 看到扶苏露出疑惑的神色,黄品保持着笑容继续道:“陛下虽然给了撤回的旨意,却也交代过郎中令。 一切以兄长与我的安危为主。 而咱们该谋划的都已经谋划,即便是不能取胜,吃败仗的可能也很小。 既然没有安危之忧,与廊地开战就没有任何顾虑。 而兄长接手战事也同样没什么可忌讳。” 拱手向咸阳的方向遥拜了一下,黄品对扶苏挑了挑眉,道:“另外陛下将兄长急着派过来,未必不是没有他意。 可打,又可应了陛下的他意,完全是利大于弊。 甚至可以说于兄长只有利而无一弊。” 将手放下,黄品脸上再次布上笑意道:“这还只是从态势与国事上来看。 若是以血脉亲情来看,兄长更该在此战中好好卖卖力气。 小时候族人常与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兄长为陛下卖命与解忧,这是人之常情,更为人伦至理。 陛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多想。 旁人更是有谁能,又有谁敢以此诟病。 更何况,若什么事都劳烦一人,只设亭长,县长,以及郡守就好。 还要设什么旁的官职,更没必要雇请幕僚。” 黄品后边的解释十分直白。 从没考虑过这方面的扶先是一愣,随后拧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良久,扶苏苦笑了几声后,有些心灰意冷地分别看了看黄品与蒙毅,“看来我又想得差了。 真是个无能之人,愧对公子之名。 凡事都想得不通不透,恐怕不能为陛下的助力,反而会坏了事。 不如就此做个庶人,也算……” 见扶苏几句话就被说得彻底没了自信,黄品连忙摆摆手,“兄长想哪去了。 况且陛下让你下来,就是过来历练的。” 顿了顿,为了给扶苏的自信快速回血,黄品斩钉截铁道:“兄长只是于兵事上有所欠缺。 且这个欠缺也怪不得兄长。 是陛下过于喜爱兄长,以及大秦一统天下过快才如此。” 闻言,蒙毅脸上的肌肉开始跳动,很想对着黄品踹过去。 可眼下扶苏已经显出颓势,若任由消沉下去,就算是彻底完了。 而且扶苏的神色已经不再是心灰意冷,变得有些疑惑。 蒙毅紧紧咬了咬牙,对黄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不好好说说,看我能不能打烂你的嘴。” 第292章 把扶苏当牲口使 “军中各类辎重按此行文再次确认数目。” “已经清点过,每日损耗相同,若出击一日之耗将抵平常三日。 引强箭矢每人百二十只,可供四阵齐射。 出击的大军米粮上至多能维持半月就必须要回到王城。 引强超过四阵也将只能用作冲阵骑士。” “摆出公子仪仗巡视王城与大营,以提振大军士气。” “刚刚从大营回来,查验辎重前已经巡过营。 诸将士皆士气高昂,无颓势无乱言。 甚至有锐士请战早日上阵。 王城更是自抵达后便与蒙旷连日巡视。 无一人叫苦叫累,皆言一月内让王城墙高城坚。” 咂吧咂吧嘴,黄品看了看对答如流的扶苏,将递过来的统计行文接过给了一旁的李信。 略微寻思了一下,黄品指向挂起的舆图,“汇总过来的各部传信,重新拟一幅两边态势舆图。” “各部传回战报并不算多,大多还是在四处游击。 只有习林麾下二部夺地百里。 所据之地已经拟好舆图。” 像是考试过关了一样,扶苏应过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过身从傍身锐士手里拿过新舆图递给黄品,神色带着腼腆道:“第一次亲手所画定有瑕处,不要耻笑于我。” 接过舆图仔细看了看,黄品先是撇撇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偷瞄了一眼扶苏,看到扶苏脸上又布上了紧张,黄品又故意将脸色显得阴沉。 大步走到木架上的舆图旁,用力把扶苏绘画的舆图拍在上面。 黄品目光直视扶苏的双眼,脸色骤然露出笑意,大声夸赞道:“军吏所绘的就摆在这。 只是小了些而已,好不好的难道还比不出来? 小时候族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太过谦虚,那就是骄傲。 兄长那话说得明明是在炫耀。” “啊?真是这样吗?莫不是在嘲讽我。” 扶苏被黄品阴沉的脸色弄得极为紧张,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没想到最后来了个转折,下意识的有些自我怀疑。 “啧啧,旁人都喜欢被夸赞,兄长则是与众不同,就爱吃斥责。” 走回案几前将舆图放下,黄品对扶苏极为认真道:“兄长与我所处时日虽算不得多。 不过从我行事上来看,该知道我从不与人阿谀逢迎。 好就是好,差就是差。 加上细小的诸事兄长做得都极为妥当,军中司马之职足以胜任。” 黄品认真与肯定的语气,让扶苏确定这真是在夸赞他。 脸上霎时因高兴而变得有些涨红。 不过还是习惯性的谦逊道:“首行军中琐碎之事,定有不足之处,少弟过奖了。” 黄品对扶苏的习惯性谦虚与不自信大为头疼。 坐在毡垫上捋顺了一下说辞,黄品对扶苏曲起小指的指尖道:“有没有不足之处先不提。 我与兄长先算一个账。 大秦口众千万,其中识文断字者恐怕一成都算多的。 这一成中,能读上书籍者又只占一成。 一成的一成就是十万之人。 而这十万人中,又多以熟读律法者居多。 各学的精读者只占小半。 这小半之人能通读者又是寥寥。” 将手放下,黄品对扶苏笑了笑,极为肯定道:“单论学识,兄长居于最有学问的千人当中。 至于能在千人中排多少,这个没考过并不知道。 但刨除各学学首与大家,前二百肯定有兄长的一席之地。 加之所做之事又没有需要决断的。 军中又能有几人比得上兄长。” 顿了顿,黄品耸耸肩继续道:“算这个账不是要兄长自大目中无人。 而是以兄长的学识,在某些事上做得就是最佳。 旁人当效仿于你才是。” “这,这,这账怎么能这样算。” 扶苏只是性格在寻常时软了些,也轴上一些。 但身为大秦的长公子,一直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 知道黄品这样算账目肯定不对。 甚至这已经不是算账,而是在没有边际的盛赞。 不过仔细品品,大秦寻常的学生确实比不上他。 而且也知道黄品算这个账是为了给他行事固志固情。 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扶苏抿了抿嘴继续道:“苦学这么多年,若是不如军吏也确实说不过去。 但以效仿之首还是要稳妥些。 我去寻那些军吏,看看他们的行文如何。” “这就对溜!” 用力拍了下手掌应声,黄品再次看了看扶苏因睡眠少而布了许多血丝的双眼。 心中衡量了一下,决定要趁热打铁。 从案几下的木箱里翻找出一摞空白纸张递给扶苏,黄品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有才就当用。 在谷口营盘时不是说遇事总看得不透。 究其原因就是行事少,用心琢磨的少。 接下战事的谋划兄长都知晓。 寻过军吏后,按明面知晓或是猜测出来的,对战事的结果做推断。 胜,是如何胜,是大胜还是小胜。 败,是如何败,是大败还小败,都要书写出来。” 勾了勾嘴角,黄品笑吟吟地抬起两根手指,继续对扶苏道:“两日后我就要结果,兄长快去寻军吏吧。” 见黄品又给了新令,且真真切切有关战阵。 扶苏心中只是稍有畏难,脸上便露出坚毅之色。 他对大战的谋划与预估并不陌生。 灭六国时也是偶有参与其中,只不过是年岁小只听只看而不言。 而且他兵学也学过,兵书也熟读过。 套用黄品算账的方法,更是满大秦也没多少人能对战事进行谋划的。 另外,如何用兵已经定下来,若是再做不出预估,那实在太丢人。 何况这就是个考校,他若是预估的有纰漏反而是件好事。 因此扶苏用力的对黄品点了点头,出言两日后必文策便转身出了营帐。 一直都未吭声,满心惊愕地看着扶苏与黄品问答的蒙毅与李信两人同时咋舌了几声。 扶苏年岁比黄品要大上十岁,可无论从神态上还是应答的语气与说辞上,扶苏反而看起来像是少弟。 另外,扶苏的韧性与好胜之心是肉眼可见的提升。 这才过了将近三天就有如此改变,真是奇了怪了。 按捺不住疑惑,蒙毅率先目光灼灼地盯着黄品询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如此快便让公子振奋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不是都看到了,这有什么好问的。” 看到蒙毅竖起眼来,黄品嘿嘿一乐,耸耸肩道:“在九原时我与陇西侯说过,别人给的不会珍惜。 只有自己亲手辛苦得来的才会珍惜。 换做兄长这,亲手做事得来的并不是财帛而是成就感。 换做是您,若是第一次亲手做,又得知做得比旁人都好。 是不是您心里也美滋滋的,并且觉得做事也不过如此。 只要肯去做,无非就是辛苦些,大多事还是能做成的。” 这个说辞黄品并不是在敷衍。 扶苏其实就是被政哥给保护的太好以及防备的太过。 自小到而立之年,只让读书而不安排事做,换了谁都这样。 最好的结果也无非就是遇到事情后,是个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人。 不过还有一些原因黄品并没有说。 扶苏的没自信多少有点矫情。 当牲口往死里去安排做事,不给一点有功夫自怜自爱。 最主要的是,他保大秦最得利的就是扶苏。 凭啥自己累得跟孙子一样,扶苏就能那么轻松。 管他行不行,先跟着一起出力再说。 第293章 你一开始就是打算这样? “郎中令对你的解释可不是太满意。” 望着蒙毅出帐的背影,李信掏出砺石意味深长地看向黄品,继续道:“气势太盛未必就是好事。” 李信不提醒,黄品也隐约感觉到扶苏有些惧怕他。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光荣的事情。 一个朝臣让一个未来的帝王心里发怵,大概率没什么好下场。 可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 他跟国足解说最多的一句话一样,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将扶苏立起来与他将来独自一人扛旗相比。 前者是慢性毒药,后者是发作极快的毒药。 “你这么使唤公子,这个时候会感激你,待日后或许就会记恨。” 等了十几息,见黄品没有开口的意思,李信直接将话挑明。 将砺石放在刀刃上力道均匀的上下滑动几下,李信又猛得停手道:“那个位置可是会改变人的性子,你轻视不得。” “您觉得我是痴傻之人吗?” 郁闷地应了一声,黄品同样用意味深长地目光直视李信。 直到李信的眉头动了动,黄品才缓声接着道:“您跟小子绑在了一起。 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日后若是其他的公子继位,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提早站队与掺和继位在李信认为是最凶险,也是朝臣最该忌讳的事情。 在黄品话音落下,李信立刻两道粗眉斜挑,语气带着严厉道:“愈发信口雌黄,也愈发奔向取死之道。” 黄品突然有这个想法与打算,让李信怎么琢磨怎么忐忑。 斥责过后,放下直刀与砺石,一瞬不瞬的盯着黄品用毋庸置疑的语气继续道:“哪个公子继位,那是陛下说了算。 不要以为你立了些功勋,就什么事都能参合。 更何况陛下正是鼎盛之时,这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有几个头颅都不够砍。” 顿了顿,李信拧着眉头疑惑道:“前后还不到十日。 先前还让我传话避免被人诟病。 再者按蒙毅所言,扶苏直接参与进战事,陛下也不会怪罪。 不存在被逼无奈的去做这样的事。 你到底是如何思虑的,怎么就有了这个心思。” “您当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语气透着无奈的应了一声,黄品将案几上上的两个茶碗并排摆在一处。 不过想了想,又放弃了他对两个选择如何去选的解释。 沉默了一阵,黄品才将目光投向咸阳的方向缓声道:“我给郎中令拟的朝制您看过了。 我为何要拟这个,原因就是陛下处理国事太盛。 白胜去传信时,陛下居然晕厥。 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说您也清楚。” 再次沉默了一阵,黄品迎着李信不善与担忧的目光道:“陛下让扶苏下来历练本是好事。 可真若有万一,扶苏不在咸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李信先是倒抽一口凉气,随后满脸的不相信道:“先不计较你的诅咒之言。 没有谁敢违逆陛下,况且李斯之女就是公子夫人。 真若是传位扶苏,怎么可能改立其他的公子。” 黄品重重的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道:“我不就违逆了。” 将手放下,黄品正了正脸色,语气凝重道:“李斯之女固然是扶苏的夫人。 可您别忘了李斯与扶苏在学说上有分歧。 一个是重今的新儒,一个是重古的旧儒。 扶苏一旦继位,治国上必然出现冲突。 而如此一来,李斯不要说升为右相,就连左相都坐不安稳。 另外,您说得令立他人其实也不难。 陛下的玺印是由赵高掌管。 而赵高又是胡亥的先生。 赵高与李斯若联手,郎中令一人应付不来。” 不管李信会不会相信,终于是将憋在心里已久的这番话说出。 黄品如释重负的笑了笑。 捧起茶碗摇晃了几下,对李信直接挑明道:“一旦出了万一,天下就如这碗中的荼汤,将荡起层层涟漪,并且逐渐成为惊涛巨浪。” “赵高能有如此全依仗陛下,甚至是先前犯了律法都是陛下给保下。” 看了看黄品手中摇晃的茶碗,李信摇头继续道:“谁能违逆陛下,赵高都不会。 你这心思想得不是差了,而是大差极差。 说是杞人忧天与别有用心都是捡好听的说。 绝了这个念头吧,不然真是在取死。” 李信不相信那是预料之中的事。 加上反正该说的终于说出来了,黄品的心情反而不再那么沉重。 放下茶碗抿抿嘴笑道:“反正郎中令给了另一个说辞。 与扶苏走得近些,那是应有之意。 旁人想说什么也没机会。 至于我猜测的对不对,或者说陛下最终是不是选了其他的公子。 就看咸阳过来给传什么信。” 说到这,黄品猛得收了笑意,无比郑重道:“若是赐死的旨意,那就证明我猜的是对的。” 李信浑身哆嗦了一下,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这都寻思的什么,越说越骇人听闻。 就算不传位扶苏,也是传给其他公子。 怎么可能对扶苏动手。” 顿了顿,李信眉头一挑,摸着如钢针一样的胡须道:“难道你觉得是扶苏生母的缘由? 可如果是这样,那谁都帮不了扶苏。” “如今原来楚国的外戚还有几个能拿到台面上的。 陛下才不会担心这个,甚至还希望外戚冒出来几个。 有了那些外戚站台,楚地会愈发安稳。” 解释了一下自己对外戚的看法,黄品摆摆手道:“您其实说的也没错,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 该小心些还是要小心些。 不然我原本一心为大秦,结果却成了逆臣贼子。 不过咱们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墨安回来后,我会亲自领兵互送到通往羌人的谷道。 一来一回最多有个十日左右就够用。 随后会直接掉头向西,沿着山脚与赛塔那边转悠一圈,帮着习林那边再加把劲。 这么一圈下来,估计要一个多月或是两月。 也正好到了我该回咸阳请罪的时候。” “等等,你还要回咸阳?” 连忙打断黄品后,李信十分疑惑道:“蒙毅不是说了,执意出兵月氏不是算不上违逆陛下。 况且战事又没彻底结束,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黄品咧嘴一笑,扬了扬下巴道:“毕竟不是明面上的旨意,该请罪还是要请罪。 另外,我若是不走,您怎么名正言顺的接手这里。” 看到李信愈发的疑惑,黄品悠悠道:“我说的做些准备就是您。 单靠九原的郡兵,应对不来今后的惊涛巨浪。 北境的屯兵与河西的部族兵才是希望。” 李信疑惑的神色并没有改变。 不过看到黄品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脑中飞快地将出兵从头至尾的琢磨了一阵。 最终将月氏的态势与黄品的话联系到一起,李信猛得瞪大了眼睛,语气极为复杂道:“即便是明日就能灭了赛塔,你是不是同样不准备竭力对波磨动手。” 看到黄品点点头,李信似是自言自语的失神道:“攻西而守东压根就不是为了大军的米粮。 而是你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打算。 岂止是胆大包天,你这胆是胆大到天地乾坤都给装进去了。” 第294章 只给你半月时间 连接羌人高地的山谷,有宽有窄,有高有低。 用千回百转与怪石嶙峋来形容丝毫不夸张。 不过从谷口出来后,虽然地势还是较高,但却瞬间豁然开朗。 或许是六十多里的峡谷路途行的辛苦,以及部分谷道逼仄带来的压抑。 使得谷口前羌人驻扎的地方异常热闹。 有载歌载舞的,有大声欢笑交谈的。 有不停将一头头牛羊宰杀的。 而随着寒冬远去,呼啸的北风已经消失不见。 歌声与欢笑声以及有宰杀牛羊的血腥气,顺着稍显和煦的南风向廊地远远飘荡。 “嗬…嗬…” 站在羌人营盘极远的塔脱,完全没有羌人那般欢喜。 不停入耳的欢歌笑语声,让本就烦躁的塔脱怒气渐长。 当熟悉也是最喜欢的牛羊腥膻气入鼻,塔脱彻底愤怒起来。 嘴里发出几声如同野兽般低沉的咕哝声,转过身大步走进了大帐。 “王,离着二里都能闻到那些该死羌人宰杀牛羊的气味。 那可是族人与勇士硬生生从嘴里挤出来的。 若是换做他们自己部族的牲畜,他们怎么可能舍得顿顿如此大吃。 还有他们占了便宜的那副样子,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成为助力。” 说到这,塔脱一手握拳用力砸在另一手的手心上,怒瞪着双眼道:“再这么吃下去,不等击退秦人,咱们就先垮了。 少给些牛羊的话你不好说,明日由我去说。” 塔脱与波磨自小一同长大。 两人情同手足,更是对波磨唯命是从。 波磨对塔脱也最信任,并且最为了解。 塔脱略微带着无礼的怒吼,波磨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嘴角勾了勾,带着笑意挥挥手示意塔脱不要生气。 随后目光好似能穿透大帐一样望了一眼羌人所在的方向。 慢条斯理的端起加了荼菜的热奶抿了一口,波磨对塔脱缓声道:“毕竟是来帮咱们卖命的。 就是些牛羊而已,随他们去吃吧。” “就是些牛羊而已?” 塔脱对波磨的回答既惊愕又焦急。 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塔脱语气带着急迫道:“自打从冰城退回,先是联络羌人就送去了不少牛羊。 待这些家伙过来,又近半月都是如此。 我是万夫长,又与王如同亲兄弟。 缺了谁嘴里的肉也缺不了我的。 可族里的勇士们却只有厮杀前能饱饱吃上一顿,其余时候都在喝汤。 再这样下去,勇士们的怨气会越来越大。” 波磨微微颔首,“你说得没错,族人们支持我为月氏的王,可不是忍饥挨饿的。” 顿了顿,波磨话锋一转,对塔脱摇头道:“有大泽的那些人引路,过冬的草场频频遭袭。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被得手,可小来小去的也被抢去了些牛羊。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羌人吃了。 到时候也能真心给咱们卖命。” 提起草场被袭,塔脱愤懑的又一次以拳击掌,“大泽那些该死,塔米稚更该死。 身为月氏的王女,居然帮着外人打自家人。 天神一定不会饶恕她! 而且这帮家伙全都是不敢与咱们正面搏杀,只会打了就跑的懦夫!” “懦夫?” 波磨的反问透着无奈与苦涩。 重重的叹息一声,波磨目光满是阴郁道:“已经打了半个多月,该摸清的已经都摸清了。 不停袭扰的秦人与大泽各部还不到五万人。 每一次过来袭扰,咱们的勇士在人数上都不吃亏。 可有哪一次是真打胜了的。 还不是追追停停,被人家反复牵着鼻子。” 波磨的话不但颓废,语气也透着心灰意冷。 塔脱闻言眉头一拧道:“你现在是王,怎么没有斗志。 现在只是在试探,咱们也并非是用了全力。 如今知晓了秦人底细,若与赛塔那边同时动手。 秦人与大泽那些家伙必败。” 波磨摇头苦笑道:“塔米稚确实该死,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我们当中最聪慧的。 连她对秦国都无能为力,选择助力秦人。 你还觉得咱们能轻易打胜?” 看到塔脱露出不服气的神色,波磨摆手道:“给你算算账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之前通往大泽的冰城,秦人大概有两万人左右。 大泽六部连勇士再加上族人有多少,你也清楚的知道。 两三个月间能打得六部彻底臣服而不是尽灭。 可以想见秦人在大泽的兵力有多少。 抓获袭扰时受伤的大泽人所言秦军一共只有五万,这话绝不可信。 秦军只会比这个数目多,而不会少。” 拿起切肉的短刃,摩挲了几下刀柄上镶嵌的红色宝石,波磨两眼微微一眯道: “秦军不但战力强大,更不会缺少智者。 而袭扰咱们的秦人只有一两万。 剩下的秦人,你觉得会是去了哪?!” 看到塔脱惊愕后脸色变得难看,波磨抬起两根手指,“只有两个结果。 一是在猛攻赛塔。 二是在故意激恼我们,从而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彻底打败我们。” 塔脱脸颊跳动了几下,脸色难看的沉吟一阵接口道:“如果是在猛攻赛塔,那就说得通了。” 抬头看向波磨,赛塔用不确定的语气询问道:“那些羌人原本是用来对付的赛塔的。 你是打算现在用来对付秦军?!” 波磨点点头又摇摇头,“死羌人总比死咱们的族人要好。 与秦军硬悍,肯定是要先让羌人上去。 不过秦人身上的甲胄难以破开。 每次袭扰过来,咱们都难以留住。 让羌人上去只会败得更快,没有任何取胜的希望。” 闻言,塔脱的脸色更加难看,黑中透着一丝青色道: “若赛塔那边被灭,接下来就轮到咱们。 可按你说的,即便让有羌人助阵也是难以撼动袭扰的秦军。 打是败,不打也是败。 那咱们不是只能干等着被秦人灭国?!” 波磨略微狭长的脸上满是复杂之色的盯着手中短刃看了半晌。 随后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不舍,可语气却极为坚定道:“月氏人从来不是懦夫。 秦人想要夺了咱们的草场没那么容易。 就算破不开秦人的准备无法与赛塔联手也要冲上去。” “好,怎么也要让秦人知道知道咱们月氏人可不全是塔米稚与大泽上那帮家伙一样。” 以为波磨要与秦人硬碰硬,塔脱先猛得起身挥舞拳头暴喝一声。 接着将粘帽用力扣在头上,神色决绝的继续道:“我那部的勇士一直没与秦人对阵过。 由我顶在羌人后边,一旦与秦人打开就算勇士全都战死也不会后退。” 波磨对塔脱摇了摇头,“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用不到你顶在前边。” 不等脸上尽是疑惑的塔脱应声,波磨沉声继续道:“不过你闲不下来。 明日就带着你部的勇士将族人与牛羊尽快都聚集到此处来。” “全都过来?”既疑惑又难以置信的惊呼一声,塔脱用力喘息了两下,咬牙道:“也对,反正都是败,不如举族与秦人拼了。” 波磨从毡垫上起身走到帐门口,望了望远处的谷口,带着意味深长与狠厉道:“族人们会不会拼没还不好说,但是那些羌人必须全都死。” 扭过头看向塔脱,波磨郑重且严厉的继续道:“虽然大多的过冬草场都靠着神山,可给你聚集族人的时日只有半月。” 不要怕马匹牛羊没处啃草而饿死,必须要尽快全力赶过来。” 塔脱惊得有些结巴道:“半,半月的时日? 可散在北边与东边的族人,最远离着有三百里。 人倒是能赶过来,可牛羊本就掉膘的厉害,怕是不知道跑死多少。” 波磨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道:“若是跑死那就给族人吃了,总归能跑过来一些。 我只给你半月的时间!” 第295章 谁也替不了我 “墨安回去接近半月才折返而归,不会是你小子特意安排的吧。” 目光落在投诚过来的廊地三部首领离开的背影上,李信满是怀疑的看向黄品。 三部首领并非空着手来。 将牛羊尽数带来表示归附的诚信。 不过目光同样落在渐行渐远的三部首领身上的黄品,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 在他看来,耽搁的这些时间远比那些牛羊重要。 从扁都口进入峡谷,走上不到百里就到了羌人的地界。 这期间很有可能波磨已经派人过去。 甚至是早就派人过去,被说服的羌人此刻正在集结兵力。 即便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毕竟不是没有。 而多了这样的变数,就又要做出应对的准备。 除此以外,三部首领晚了这么久过来,意味着他们在犹豫。 塔米稚的号召力并非如想象中那么高。 墨安对三部的掌控更只是个表象。 最后能够做出归附的决定,其实还是因为习林这半月打得赛塔手忙脚乱。 这让黄品没有任何欣喜的目光中还多了一丝冷厉。 对于李信的怀疑,黄品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沉默了一阵,才收回目光缓声道:“我都带着您和您的好大儿拓地拓到起飞。 还觉得我是个拎不清轻重的人? 让墨安回来的晚,只会让护送变得愈发危险。” 摩挲了几下挂在腰间白玉山亲手用玻璃压制的如同玉佩的圆环,黄品语气微冷的继续道:“他们犹豫了,终归是杀的人不够多,或是死的人不够多。” 李信之所以开口询问,就是在担心晚上的这半月会有什么变数。 黄品没有忽略这一点,让他心头稍稍松了一些。 不过没有忽略,并不意味着有好的应对办法。 拧着眉头琢磨了一下,李信用马鞭指着黄品摩挲的玻璃环道:“如果波磨先派去了人,就算宝贝再多也没用。 而且能用秘法打制这宝贝也白白与蒙毅说了。” “早晚都是要人知道,没什么白说不白说。” 低头看了看玻璃环,黄品对李信咧嘴笑笑,继续道:“不过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不然宝贝一旦泛滥,那也就不是宝贝了。” “只要能被人用上,到什么时候都会是宝贝。 只不过是售卖的价格要比现在低上许多。” 想起如此精美且晶莹剔透的宝贝居然是人力可以轻松制出,李信心中又泛起之前的震撼。 看向黄品的目光也多出发自内心的敬佩。 持有这样的秘法,早晚能够富可敌国。 而且嘴上时常说着如何如何爱财。 可为了对付月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跟蒙毅泄了底。 那颗为大秦的赤诚之心,到底是怎么都遮盖不住。 而有了这样的唏嘘,李信下意识就顺着这个话茬应了一声。 不过话一出口,李信就反应了过来,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黄品的屁股,没好气道:“跟你在这探讨宝贝值钱不值钱呐? 赶紧琢磨个应对的章程,这可不是小事情。” 嘴角向下搭了搭,黄品无所谓道:“还能有什么应对办法,一个字打就完了。” “我还不知道打?这应对办法是个人都能想到。” 瞪着眼睛贬损了一句,李信眉头又拧了起来。 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李信用怀疑的口吻道:“该不会是为了拖延战事,你故意这样吧。” “别总把我想的那么龌龊行吗?” 翻着眼睛应了一句李信,黄品将佩囊里各部送过来的战报又一次拿了出来。 他话说的虽然霸气,其实更多的是无奈。 拖延的这半个月,让联络羌人的事情有些骑虎难下。 原本墨安给的消息就已经很晚。 事情发展的真如猜想那样,不想跟羌人打也得打。 可联络羌人的目的就是因为手里的兵力不够用,加之也拖不起。 同时应对两大族群发力,这仗恐怕连打平手都费劲。 但话说回来,这都是猜测。 只要羌人没出现在战场上,联手就还有希望。 扁都口也就必须要冲杀告过去。 这样一来,问题就又回到了猜测上。 恰巧赶在冲杀过去的节骨眼上羌人下来了,那率领的这一万人马可就入了险境。 状况是既棘手又矛盾。 将一封封战报又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几遍,黄品还是没能琢磨出个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确实不好做抉择。” 等了良久,黄品依旧没有吭声。 李信叹息了一句,又一次甩了甩手里的马鞭道:“三部送来的牛羊怎么也能支撑一阵。 况且习林那边打得也不错。 反正都拖了半月,再拖下去也无妨。 联络羌人的心思就算了,还是稳扎稳打吧。” 黄品并不赞同李信的提议。 重骑的消耗就是无底洞。 天气又已经变暖,一旦赛塔那边离了固定的几处过冬草场。 重骑很有可能抢来的还不够消耗的。 拖下去不但极为不利,没有联络的羌人也有可能会给大军带来致命一击。 不过李信的提议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习林那边没有三部的帮忙,同样打得有声有色。 这意味着三部的兵力并不急着给习林派过去。 有了小一万的三部人马,冲击扁都口就相当于兵力翻了一倍。 重骑也多了五百出来。 羌人真下来的话,能不能打胜不说,但冲杀回来肯定是没问题。 想到这,黄品将手里的战报用力挥了一下,语气发狠道:“越琢磨心里越没底,干脆就不琢磨。 况且现在多出五百重骑,就算波磨的兵马与羌人太厚杀不尽,冲回来也是手拿把掐的事。” 放下挥舞的战报与李信的目光相对视,黄品朝着三部头领离开的方向道:“习林那边暂时不需要人手。 三部这次一起跟着过去,省着今后遇事再有所犹豫。” 李信没急着表态,边捋着胡须边琢磨了一阵,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安排。 而且真到了事不可为之时,也能行断臂求生之事。” “您是真狠,不过……” “没什么不过。” 打断黄品,李信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用毋庸置疑的语气继续道:“此次由我领兵,你留下坐镇。 论耍心思我不如你,可论舞动长铍,我就是再年长二十岁,你也不如我。” 目光中带着感动与温暖的看了看李信,黄品摇摇头,同样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您替不了我,这次必须由我带兵去。 不亲自犯险一次,我回咸阳没法堵住有些人的嘴。” 李信本想说身处廊地已经是犯险,可想到扶苏已经坐镇王城,只能极为无奈的重重叹息一声。 第296章 各干各的就好 三部首领做出抉择后,再没了慢吞吞的样子。 头天传令,第二天小一万的兵马就全都赶到了王城。 而该做的准备早已经都做好。 三部下来的北山离着王城又算不上太远。 黄品没给三部歇息的时间,直接下令三部兵马为前军,掉头向南边的祁连山进发。 对于这个安排,三部的首领倒是没多想。 东边的波磨同样都在受秦人与大泽各部不停的攻击。 王城与祁连山之间的路程还是相对很安全。 不管是前军还是后军没什么区别。 赛塔那边又被打得节节败退。 这个时候近两万的人马直奔祁连山,极有可能是对赛塔进行围攻。 出于对赛塔的仇恨,以及战场上占优的态势。 三部首领对成为前军甚至还有些欣喜。 反倒是送别的李超对这个安排有些不太同意。 黄品先前把谋划与他说过。 不管能不能将墨安送进峡谷,这都是一次与波磨正面的交锋。 而且这也是黄品在河西的最后一战。 凡事都该以稳妥为主。 而三部首领过了半月才过来,让他同样觉得三部并不可信。 前军该由自己人担任,两翼交给三部。 一旦三部有异动,前军与中军就能进行合围若是遥相呼应。 比起迎头相击,应对起来更为容易。 尤其是在深入东部之后,动作快上一息,态势都会迥然不同。 因此李超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把心中所想给讲出来。 “你想的有些多了。”用马鞭指了指身后,黄品摇头道:“三部老幼同样下山,牛羊又全都给了军中,他们不太可能反水。” 看到李超还有张嘴反对的意思,黄品嘿嘿一乐,抢先道:“就是因为他们的犹豫才给安排成前军。 战力上没有对比,他们就不知道真心敬畏咱们。 另外冲阵的时候他们反水,我是求之不得。 有五百重骑当铁墙,他们除了扭头逃跑打乱波磨,没其他的选择。 骑军若是溃败,结果那可比步卒还要惨。” 李超砸吧砸吧嘴,挠头道:“有重骑做依仗,确实没什么好担心。 可让三部的人马当助力不是更好?” “你还是琢磨人去吧,兵事你别跟着掺和了。” 一直没吭声的王昂毫不客气的贬损一句后,继续道:“三部真要反水也是在遇到波磨的大军。 你让三部当侧翼,是打算把咱们给包起来? 让他们夹在中间才是正理。 到时候咱们是冲是撤,都得心应手。 你一个冲阵都坠在后边,前边有多少贼人都看不清的,跟着瞎操什么心。” 黄品没压住嘴角,忍不住又乐了出来。 王昂这货真是轻易不开口,开口就让人哑火。 不过考虑李超也是要面子的,黄品接口道:“都已经做了安排有什么好争的。 况且怎么安排都有理,争到明年也争不出对错。” 和了句稀泥,黄品扭头看了看已经从视线中消失的王城,转过头对李超扬扬下巴道:“送出来快三十里,该回去了吧。 别忘了我给你的安排,待我回来兄长少做了一样都唯你是问。” “你可得了吧,你让我陪着公子不就是为了让我讲以前的丢人事?!” 撇着嘴应了一声,李超罕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道:“阿翁给下了令,不让留在王城。 让我寸步不离的护着你。” “你护着他?” 王昂语气带着不屑与满是难以置信的抢先应声后,脸颊止不住的开始跳动道:“谁护谁先不提,我就想知道这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黄品虽然也笑得乱颤,可心里却是暖暖的。 就好比两个发小,一人惹了祸需要帮忙助阵。 另一个别管战力是不是战五渣,就是敢上能上。 “你这心意我领了。”对李超扬扬手,黄品止了笑意正色道:“已经把老王给调过来当短兵,这次真不能带你,回去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同样是帮我。” “你们当我愿意来?” 哭丧着脸嘟囔一句,李超摊摊手道:“武艺我是不行,可身形与你不相上下。 真要有个万一,我就是你迷惑贼人的替身。” 见黄品摇头,李超叹了口气道:“这是阿翁给下的军令。 而且你又把主将的位置给让出来,咱们谁都没法拒绝。” “还得是陇西侯知人善任。”带着感慨接了一句,王昂看向黄品道:“这安排不错,而且这活计也正适合他。” “你这心思是真都用到兵事上了,旁的你是一丁点也琢磨不出。” 没好气的怼了一句王昂,黄品对李超极为抱歉的拱拱手,“又把你给牵连上了。” 李超再次撇撇嘴,“自打到了九原,哪一次战事没受了你的牵连。 我都已经习惯了。 再说你们不也没人嫌弃我武艺不行。 何况都是绑在一起的,你倒下李家也够呛。” 顿了顿,李超摆摆手道:“不说这些远忧。 方才出城时,阿翁让我告诉你在路上再琢磨琢磨波磨。 他说总感觉之前商议的几个结果都不太对。” 黄品知道李信说琢磨波磨指的是小一个月的态势有些不对。 两边相互拉扯了不下百次,该摸清的都已经摸清了。 以波磨的实力,不该还这样继续温吞下去才对。 再有,高频率的袭扰,不可避免的要有折损。 通过对被俘的大泽部族人审问,波磨不可能猜不透这边的战略意图。 按正常的操作,波磨应该舍弃一处或是几处被袭扰的草场不去管。 寻找空档或是薄弱之处插过去与赛塔联络,从而联手反扑。 可波磨始终是相互拉扯,与预料中极为惨烈大相径庭。 跟李信和蒙毅商议时,始终想不出个最合理的理由。 最后只能归结为波磨是要依仗着羌人,进行渔翁得利之事。 不过这个猜想有个漏洞。 赛塔虽然势小,但那是与波磨相对而言。 大泽六部既然能跟着秦军一同与同族厮杀。 被打败的赛塔各部也同样可以。 相当于放任这边得地得人,让大军得到补充。 即便有了羌人助阵,想要夺回西边的廊地也没可能。 这让黄品甚至都有些怀疑波磨这货是不是未卜先知。 知道他打算留着东边的廊地尽可能的延长李信领兵的时间。 此刻李超又提起这个话茬,黄品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将各种可能又都琢磨了一遍。 甚至波磨因惧怕而打算待价而沽这样可笑与不可能的原因都想了一遍。 可无论怎么琢磨,依旧还是不能笃定波磨如此沉得住是因为什么。 眼见着大军已经停下休整,黄品干脆甩了甩头,对同样琢磨的李超与王昂道:“咱们谁都不是神仙。 他有他的打算,咱们有咱们的安排。 各干各的就好。” 第297章 李斯与冯去疾 从九原传向大秦的不只有利农器具与水泥和乌炭。 火炕也自九原传向北地郡与上郡。 再由两郡传向内史郡。 而内史郡是大秦的起家之地。 其中的咸阳城更是大秦的都城。 本就功勋人家极多,又迁来六国的巨商与富户。 火炕刚刚传入,瞬间就在咸阳风靡起来。 甚至是与水泥形成了固定搭配。 有钱的人家几乎都从工坊买了水泥铺设院落。 火炕也是购买烧砖或是经过简单雕刻过的石块所搭砌。 铺炕用的物件更是五花八门,但总体的意思都一样,怎么奢华怎么来,怎么大气怎么来。 到了普通人家这,就没那么多讲究。 院落管是什么样,只要够平整就好。 另外,钱要花在正地方才行。 打谷的场地才是真正需要铺设水泥的地方。 至于火炕,更是简单。 大小不一的石头用加了碎草的泥巴一样能搭起来。 冯去疾为大秦右相,身份显赫且家资丰沛。 自然要搭砌火炕,并且还是最早的几户之一。 而火炕对于冯去疾这种年过花甲的人来说,简直要舒坦的起飞。 这让冯去疾又增添了个习惯。 当日在相府处理不完的上计与行文,不涉嫌机密的都会带回府里,坐在火炕上带着满心愉悦继续处理。 不过今日刚刚回府,刚刚吃过晚食还没来得及处理上一份上计与行文,冯劫就溜达过来。 而与冯劫还没说上两句,李斯又前来拜访。 冯去疾只是疑惑了瞬间,就品出事情有些不对。 冯劫是本家子侄,过来也就过来了。 李斯可是左相,他亲自拜访不但是罕有的事,还犯了不算是忌讳的忌讳。 不过人已经来了,总不能一点颜面不给避而不见。 “家里没什么喜事,也没谁可探望,他这个时候亲自过来有点不不同寻常。 你还是别跟着掺和进来,先进寝屋去躲躲。” 冯劫在听到李斯过来,先是同样大吃一惊。 不过随即就明白李斯是过来干什么。 毕竟他能得了消息,李斯也同样可以。 躲到寝室正好可以听听是不是如预料的那样。 “他若是说了什么消息,仲父先什么都别应承下来。” 眼中闪烁着与冯去疾应了一声,冯劫转身就进了一墙之隔的寝屋。 冯劫的话让冯去疾心头一颤。 显然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能是他不知道的,也显然与军中有关。 而能把李斯也给引来之事,又显然与北境有关。 大为头疼的冯去疾无奈的暗骂了一句两边都是能折腾的。 神色猛然一变,带着极为惊喜的样子迎了出去。 进入堂屋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意,寒暄过后的李斯立刻以说笑试探道:“右相堂屋也砌了胡儿榻,比我哪里还要暖人。” 冯去疾原本下意识的就要随意客套一句。 可猛得想起冯劫的提醒,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来。 心中飞快咀嚼了一下,立刻察觉出李斯所言的不妥之处。 火炕都知道是黄品鼓捣出来的。 按道理有了这样的过冬手段,都该感激黄品。 可咸阳上下却没几个人说黄品的好。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怪罪黄品将火炕传过来的晚了。 火炕的名称更不知道被谁改成了胡儿榻,并且快速流传开来。 李斯用这个来称呼火炕,显然又是试探着要拉他下水一起对付黄品。 “你怎么也听那些疯言疯语,这么称呼火炕,小心传到那小子耳里又过来与你闹。” 笑眯眯的以说笑将话挑明,冯去疾拉着李斯脱了鞋子上炕道:“虽然已经开春,可上反的地气还是寒凉的很。 火炕对你我年岁大的人而言,堪比至宝。” 又一次清晰地表明态度后,冯去疾命家仆又拿过一个茶碗。 将炕几上已经沏好的茶水倒满推过去,冯去疾对着茶碗努努嘴道:“荼菜不知怎么蒸制的,烧出来的荼汤比以往的后味更为甘甜不说,还能让人静心静神。 快些尝尝,顺便把身子快些暖过来。” 冯去疾话中的意思李斯当然明白。 而且对冯去疾为何是这个态度也能理解。 官至右相,关内侯又是仅次于彻侯的爵位,可谓始皇帝一人之下,其他人之上。 求个安安稳稳再正常不过。 不过李斯对这个试探结果与冯去疾的态度并不太放在心上。 这一次过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说服冯去疾统一战线。 而是希望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冯去疾不要插手。 冯去疾这个态度,则正应了他的心思。 “胡儿榻这叫法看似贬损,可实则是以说笑对安登君的盛赞。 况且安登君乃才智与心胸皆如海之人,岂能在意这些。” 不急不缓的故意顺应了一句冯去疾李斯品了一口荼汤,目光看向摞在炕头的上计与行文颇为感慨道:“再如何静心静神,也不如歇息来的实在。 可奈何大秦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实在太多,谁都歇不下来。” 将目光与冯去疾相对视,李斯加重语气道:“看你回府依旧坐堂,心中真是有愧。 看来我也得再加把劲儿,要更勤勉些才行。” 略微顿了顿,给冯去疾留出琢磨话中意思的时间。 李斯看似漫不经心的继续道:“原本各郡政务就多。 如今北境全力修筑直道,内史与九原两地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新取之地甚至是到现在还没定下大体治理的章程。 而安登君无论是领兵还是治国,都是罕有的大才。 该上书陛下让安登入朝治国事。 既能帮着陛下与咱们分分肩上担子,又能对新地对症下药。” 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李斯故意询问道:“典客卿刚刚有顿弱再次接手。 上卿怕是没有可给安登君的,若只给个上大夫是不是差了些。” 冯去疾以为李斯是要拉着他一起上书把黄品给调回咸阳。 可没想到李斯一个转折,直接谈起该给什么位置。 冯去疾有些闹不清李斯为何如此笃定能够摘桃子,更猜不透李斯到底要干什么。 不过只要不拉着他一起与黄品搞对抗,冯去疾也懒得多想。 而且冯劫就在寝屋里躲着,他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先含糊过去,待会儿仔细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 想到这,冯去疾对李斯微微一笑,道:“以黄品的功勋,给什么位置都不算过。 不过你我只能是提议,最终能做定夺的只有陛下。” 闻言,李斯先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随后猛然间起身对冯去疾哂然一笑,“那就按你的意思来。 我现在就回去拟几个位置,明日好让陛下定夺。” 第298章 冯家的选择,一起动起来的咸阳大佬们 “李斯倒是耍的好心机!” 冯去疾送离李斯回来刚迈步进了堂屋,已经从寝屋出来的冯劫便拧着眉头低声言语了一句。 “他向来都不缺心机,尤其是占便宜的事。” 脱掉鞋子上了炕,冯去疾指了指炕几对面示意冯劫也坐上来,“仔细说说,别弄得云山雾罩的。” “两月前黄品派短兵入了咸阳。” 上炕坐到冯去疾对面,冯劫沉默了一下,边捋顺心中的猜测边继续道:“但尉卫与太尉府都没有记录。 如果不是守城卫士是我当年麾下,连我都不知道此事。 另外扶苏本该去九原,但却突然与蒙毅汇合到一处改了行程。” 与冯去疾的目光相对视,冯劫接着沉声道:“一个公子,一个郎中令。 两人出行至少要带着五百锐士护身。 可这么多人在过了雍城后就没了踪影,怎么查也查不到行踪。” 冯去疾轻哼一声,语气略微带着些不满道:“你也是位列大秦朝臣之前首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能做到如此的只有陛下。 你还去追查? 是不是太尉府太过清闲,非要找个寻死的事去做做。” 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冯去疾语气缓和下来道:“陛下想让咱们知道,咱们自然会知道。 若想隐匿此事,咱们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 冯氏能走到如今,虽说有当年秦王拉拢人心的意思。 可冯氏之人若不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从不贪图无功之禄也走不到今天。” 说到这,冯去疾先轻轻叹息一声,随后又沉默了起来。 可在冯劫想要开口的时候,冯去疾又抢先道:“其实你不用说的仔细,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扶苏没去九原,与蒙毅又走得雍城方向,定然是直接去了新地。 而蒙氏两兄弟又与黄品关系不错。 有些人担心蒙毅回来帮着那小子说话,新地这块肥肉会落不到嘴。” 轻轻叩了叩炕几,冯去疾语气不屑道:“可那小子陛下自己还捧不过来,轮得到旁人捧? 而且凭借那些功勋,绝无可能看到那小子摔得凄惨的样子。” 看到冯劫又要张嘴,冯去疾摆摆手语气带着无奈打断道:“知道你的心思。 可好事不可能都可着冯氏一家来。 我入过相府,你就再无可能进去。 太尉虽然空着,可有蒙恬在,同样也是难争。 不若把心思用在毋择身上。 而只要冯家行的稳,毋择以后就有可能接过蒙恬的位置。” 冯去疾的话音落下后冯劫没急着接话。 略微等了等见冯去疾没有再说的意思,冯劫才苦笑道:“盛极而衰的道理我懂,也没想争什么的意思。 而是扶苏与蒙毅这次的行踪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冯劫的神色与说辞,让冯去疾脸色郑重了起来。 显然与他的猜测有所出入。 冯去疾没有开口,微微颔首示意冯劫继续说下去。 “黄品派来的短兵入城时所言是送的战事急报。 但第二天太尉府迟迟见不到人,更没得半点消息。 而尉卫那边却得了宫内的人下答的封口令。” 解释了几句好似与之前所说关联并不算大的话,冯劫语气变得极为复杂道:“起初我猜想要么是新地的实际状况并非如上计所写的那样。 要么是怀疑黄品在战事中负了重伤,甚至是身死。 想着黄品与咱们冯家没有过节,且黄品也确实于大秦有功。 夫人白玉更是武安君的后人。 真若遭了难,尽量伸手帮帮,免得太过凄惨。” 说到这,冯劫用力呼吸了一下,抬起目光直视冯去疾道:“我安排人分别去了九原与新地。 今日才接了传回的密信。 新地确实如上计所写,没有任何冒功。 黄品也压根没负伤,至少是在去弯泽之前的大战无碍。 可本该坐镇新地新城的李信却没见到。 另外安排的人是先于扶苏与蒙毅去的新地。 到传回密信为止,也就没见着人。 旁敲侧击的打问,更是被蒙恬派来去的千人主给扣住。 九原那边也显得极为奇怪。 同样不见扶苏与蒙毅。 更是没有一点黄品去了弯泽后的消息。” 听冯劫说完这些,冯去疾眉头瞬间一拧,语气带着惊愕与疑惑道:“九原与新地都不见人影?” 冯劫先是用力点点头,随后从挂在腰间的佩囊里掏出一幅不算大的大秦舆图摊在炕几上。 随后在陇西郡更西,已经出了舆图的位置点了点,沉声道:“我怀疑黄品对月氏动手了。” “嘶!” 冯去疾先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将目光紧紧盯向舆图。 在看了半晌后,冯去疾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边一手轻轻叩打炕几,一边陷入了沉思。 将冯劫给的信息在脑海里一点一点都给串联起来。 又将方才与李斯的对话又复盘了一遍,冯去疾猛得睁开眼睛。 “单以黄品的性子去判断,你这个猜测只能占五成。 而扶苏与蒙毅的消失,则将剩下的五成给补上。” 抬手在舆图旁边指了指,冯去疾脸上带着一丝忧虑,重重叹息道:“陛下能将扶苏与蒙毅给派过去,显然战况还算可以。 可月氏国力不算弱,对大秦而言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冯劫捏了捏胡须,目光闪动了几下道:“黄品领兵本就不弱,后边再站着李信,与月氏动手取胜不难。 扶苏改道与蒙毅一同过去就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想以一场两场的胜仗灭掉月氏,却是万万没可能。 如今南境战事依旧,北境又全力筑路。 大秦根本无力在没有任何准备的状况下发动持久的战事。 恐怕扶苏与蒙毅过去是叫停的。 咱们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冯去疾语气略微带着些不满带着反问了一句。 再一次抬起手用力在舆图旁边不存在的月氏国境点了点,分析道: “以为黄品是闯了惊天的祸事,那才是大错特错。 陛下敢派扶苏与蒙毅过去,意味着已经从月氏那里咬下一块肉来。 或许接下来会啃不动,但长久相持绝对无碍。 不要忘了他另一个夫人是月氏的王女。” 冯劫摊摊手接口道:“您的意思我懂,李斯确实是没可能接着先打后报将黄品彻底拉下去。 可李斯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只要借此将黄品给调回咸阳,就能得了从月氏咬下来的肉。 甚至我怀疑他是连九原与新地都想插手。 毕竟三处连起来,比之当初的巴地还要大。” 冯去疾嘿嘿一乐,对冯劫语气轻快道:“你的意思我也懂。 可你就不想想,比巴地还大的地界儿,是李斯全能安排过来的吗?” 敛了笑意,冯去疾颇为感慨的摇头继续道:“李斯图功名世人皆知。 但咱们冯家却并非如此,他能做得事咱们做不得。 不过这事上,不争就是争。 那么大的地界儿,冯家就是想缩手都会被人硬拉着按过去。 没必要过分担心毋择今后缺了博取功勋之地。” 听了冯去疾的话,冯劫懊恼地抬手在额头上拍了拍,“这处倒是给忘了。” “不是忘了,是你急了。” 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冯去疾沉吟了一下道:“李斯这次怕是又要吃亏。 好歹也是坐到一处二十多年,没法提醒之下,不去落井下石也是好的。 你再怎么看黄品那小子顺眼,也任由李斯去折腾吧。” 冯劫眉头微微一挑。 对冯去疾的安排,他并不是太认同。 他与李斯能得了消息推断出西北境发生了什么。 其他上卿同样可以。 何况有几个还是与李斯极为交好。 真若是把黄品给调回朝堂,不说与李斯之间谁输谁赢。 明争暗斗间势必会影响朝堂处理政务,白白浪费了两人的治世之能。 琢磨到这,冯劫打算再与冯去疾仔细商议商议。 不过没等他开口,冯去疾府里的贴身老仆急匆匆走了进来,“廷尉姚贾、典客顿弱、卫尉杨端和、还有治栗内史郑国前来拜访。” 听到是这四位上卿拜访,冯劫先是大吃一惊,随后神色带着忧色对冯去疾低声道:“李斯把消息放出去了,这次恐怕吃亏的是黄品。” 第299章 孟西的心思 河西走廊之所以能被叫做走廊,就是因为东西长而南北窄。 王城到祁连山这段正处于整个走廊的中下部。 两端直线距离并没有二百多里。 是孟西与习林两边相对同时动手,弄出一条大概宽五十几里切断东西的南北小走廊。 北山的谷口斜插东南的斜线距离才是二百多里。 而车队走得慢是与战马相较而言。 不惜驮马的马力,只用了两天的时间黄品就与孟西率军赶到负责袭扰最南端的刘德那里。 不过刘德这一部几乎每天都有动作。 袭扰的锐士轮流回来休息。 营盘主打两个方向,一是可以方便随时撤走,而就是极小极简易。 因此黄品与蒙毅并没有在此停留。 了解这两日的战况后,传令刘德部明日起全力猛攻,便率军直奔祁连山脚下扎营。 而到了这个时候,再没有什么相对安全这一说。 好在小一个月的持续袭扰,波磨那边虽然折损不大,但也同样疲惫不堪。 再有刘德麾下五百的锐士守时常在山脚转悠。 三十几里的路程没见一个对面的人,营盘更是扎得极为顺利。 算的上是一个好兆头。 不过孟西生怕下边的人有所懈怠,脸上不敢挂着任何喜色。 对营盘不停的进行来回巡视。 好不容易不再巡营后,又坐在篝火旁摊开舆图聚精会神看了起来。 “你再不抓紧睡会儿,接下来可再没这么舒坦的时候了。” 通过赶路这两天孟西一直对大军事无巨细的亲自安排,黄品就稍稍察觉出了不对。 倒不是说孟西的小心认真有错,而是与他平常的性格不大一样。 虽然沉稳老练,但却不是一个闷葫芦。 什么事都亲自过手一遍,这两天根本就没睡多少觉。 此刻更是该做的已经做了,且是临战前最后一次难得好好歇息的时候。 孟西却还是一遍遍的巡营与检查。 像是第一次参战的更卒,根本不像是常年在军中的武人。 分明是极度的紧张。 不过从投军年头来算,孟西是妥妥的前辈。 甚至有可能这就是孟西临战前的习惯。 黄品不好多说多问什么。 可已经眯了一小觉后,见孟西好不容易巡营回来却不歇下,反而又拿出了已经没太大用处的舆图。 黄品终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马上就歇下。” 孟西虽然嘴上应着,可手里的舆图却没收起来。 黄品抬头看了看已经逐渐发暗的天色,揉了揉眼睛让黄文海去拿了一坛糯米酒过来。 “你这不是天色光亮睡不着,分明是太过在意。” 把酒递给孟西,黄品从皮褥上坐起来,抿嘴笑了笑道:“不用太在意,什么事都是习惯就好了。” 黄品的话已经半挑明,孟西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 打开酒坛的漆封猛灌了一口,孟西擦了擦嘴角对黄品苦笑道:“你天生就是要人惊叹敬佩的,哪能谁都跟你一样。” 目光扫了一眼四处歇息的锐士,孟西似是自言自语道:“前年为二千人将,到了去年为曲将。” 说到这,收回目光看向黄品,孟西喟然长叹道:“到了此时,虽还是曲将之名,但行的却是裨将之实。 窝在离王城不远策应时还不觉得有什么。 可真领兵出来,心中难免忐忑。” 举起酒坛又猛灌了一口,孟西苦笑两声,微微摇头继续道:“做梦都没梦到过会有今日。 以我的家族出身,曲将都是奢望。” “你先前劝我时可不是如此忐忑扭捏,说是豪气冲天都不为过。” 摸出一包常备的油炸豆子扔给孟西,黄品笑吟吟的接着道:“对军功渴望不渴望,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眼下既然已经有了名,那就努力变为实。 而这个努力,可不是让你思虑那些没用的。” 打开纸包捏了一撮豆子放进嘴里,孟西咀嚼了几下,意味深长道:“对你或许思虑的都是没用的。 可在你看来,跟你出来的半数左军回了九原,你觉得今后还能在屯军中待得安稳吗。” “你琢磨的是这个?” 黄品以为孟西是对军职的名与实患得患失,没想到考虑的是这个。 惊讶的反问一句后,黄品抬手抚了抚下巴,嘿嘿一乐道:“有句话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该回九原总归是要回去的。 况且你们一路功勋已经挣得盆满钵满,不要太贪心。” 孟西目光复杂的注视一阵黄品,咧嘴哈哈大笑了几声,毫不掩饰道:“也有句话叫什么样的将领出什么样的军卒。 贪心都是跟着你学出来的。” 说罢,孟西抬手指了指一旁解下的甲胄,又指了指不远处歇息的重骑,皱巴着脸道:“这些个宝贝一旦上了身,你说有谁舍得脱下来。 张嘴跟你要? 谁会有那么厚的脸皮。 可真换回石甲、皮甲或是护不住全身的铜铁薄甲,哪个心里会是滋味。 况且没了这些依仗,战力低了不是一成两成。 将来对阵匈奴,怕是会让旁的袍泽所耻笑。” “啧啧,你可是真会算计。” 翻了一眼孟西,黄品继续撇着嘴道:“那些甲胄换了刚两天。 况且还连个千人都凑不齐。 你这话说的太牵强。 更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注意都打到九原的工室上了。 你这可真是亿点点贪心。” 孟西毫不在意黄品的揶揄,捧起酒坛道:“能换甲的都是屯军里的好手,不知厮杀多少阵仗。 别说是刚换两日,就是单看都知道这甲怎么样。 另外,厮杀惯了的人不在意生死。” 将酒坛又放下,抬手在脸颊上拍了拍,孟西沉声道:“在意的是颜面。 在月氏这边势如破竹,结果再对匈奴却打得温吞。 能不被人怀疑之前的功勋是如何得来的? 再者,下边的锐士什么心思,你也清楚的很。 总不能事后你拍拍屁股走了,把一同打生打死的袍泽扔下不管了。” 黄品眼中闪动了几下异样的精芒。 孟西这话说的不只是有点意思,而是十分有意思。 不管是出于对下考虑,还是出于自身晋升考虑。 孟西已经不满足于借调。 直接挑明让他想办法将这半数左军要过来,至少是将他这一部留下。 而孟西的这个心思,正对后续的打算。 不过这样大的事,根本不是他能操作的。 即便是能做到,也不能答应的太痛快。 毕竟有句话叫轻易得来的从不会珍惜。 沉吟了一下,黄品对孟西脸色一正道:“我只是个郡尉,你那胃口我填不满。” 顿了顿,黄品的神色又变得似笑非笑道:“不过我确实不能只顾着自己走,总该替下边的袍泽想想。” 看到孟西的目光陡然一亮,黄品摆摆手,“不要多想,屯军转更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我能想办法让你们多在廊地获取些功勋。” 孟西眨巴眨巴眼睛,语气显得有些急促道:“是什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我离开后你们一切都听陇西侯的军令即可。” 将看似说笑,实际就是解决办法的应对说出,黄品脸色再次一正,语气低沉道:“但那都是后话。 眼前的战事才最是要紧。 明日若对阵出了差池,别说以后获取功勋,你我怕是人头都难保。” 孟西将目光又一次扫向四周,一对粗眉不由自主的向上挑了挑,语气铿锵的应道:“大秦的锐士最不怕的就是死战。 更何况还是跟着你出战。 只要你将旗不摇,便是战死最后一人都不会回头。” 第300章 波磨的真正用意 陶锅里的牛肉随着烧开的水而上下翻腾。 架在火堆上炙烤的羊肉也逐渐变得色泽金黄。 聚到一起的孩童们个个喜笑颜开的在一口口陶锅与一堆堆篝火旁穿梭嬉闹。 只等着族老一声令下,好再次敞开肚皮大快朵颐。 而孩童们要有多欢乐,仓促间聚集到南山脚下的各部大人们就有多痛苦。 而无论是离得近的还是离得远的,都是同样如此。 都跑死了牲畜,只不过是多与少的问题。 而锅里煮的与火上烤的,不只是一顿吃食。 还是他们的家产,是未来可以重复果腹的奶乳。 更主要的是,所有人都明白波磨下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灭族的可能使得痛苦之中又多出无比的愤怒与怨恨。 气愤赛塔之前为何非要与波磨争王位。 怨恨塔米稚这个老王最喜爱的王女居然背叛月氏引来外人。 气恼波磨明明部众最多,怎么就打成了这副样子。 更怨恨相隔甚远的秦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月氏搅风搅雨。 远处站在波磨身前的塔脱,痛苦比之各部的族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是他带着部众强迫各部迁徙,眼见着路上跑死成群的牛羊。 “是不是与族人们一样,在心里怨恨我。” 波磨知道塔脱是什么性格。 从不在他面前有任何掩饰,高兴就是高兴,不满就是不满。 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 是塔脱对他忠诚的另一种表现。 而且在亲手掐死父亲前。 父亲仿佛是有预感一样,告诉他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王,除了睿智与果敢,还不能只听顺耳的话。 因此塔脱跟个木桩一样站在面前沉默不语,波磨没有任何不满。 主动打破了沉默,波磨拿起烤好的一条羊腿递给了塔脱,“再如何愤怒,也该先吃饱肚子,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还很多。” 塔脱同样了解波磨。 主动开口并且递过羊腿,就是变相的低头。 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只是单纯的要好兄弟。 塔脱没有再执拗下去,接过羊腿重重叹息一声道:“心疼归心疼,但毕竟是超了你给的日子,是我做得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看到塔脱的神色一怔,波磨摇头笑道:“你还真以为是我错了?” 敛了笑意,波磨面沉似水道:“超出的这四日,不会少死多少牛羊,但赛塔那边却要多死上不少族人。 只有早联络上一天,才会多一分胜算。” 举族反攻的事,波磨是当着他面提出的。 提到这个话茬,塔脱终是回过味来,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道:“我确实不该心软。” 想了想,塔脱握紧拳头抬起头看向波磨,“还是让我顶到前边去吧。” 波磨没急着应声,仔细咀嚼了几下嘴里的肉,才将目光顺着帐门望向远处道:“你知道我的誓言。 我会把族人治理的只会比父亲好,更不会将族人推向死亡。” 收回目光看向塔脱,波磨忽的一笑,轻声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怎么说起了这些。” 波磨的话让塔脱有些摸不清头脑,也觉得波磨此时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太对。 应过一声后,塔脱拧紧眉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如何扛过去。 你怎么却说起了这些后话。 不但我已经忍耐不得,羌人更是白养了一个多月。 况且你自己也说急着与赛塔那边再联络上。 不下令打过去,还在等什么。” 波磨再一次对塔脱笑了笑,道:“性子不要那么急。 明日就会带着羌人与族人向西冲杀过去。” 看到塔脱用力击了一下掌,波磨摇摇头道:“方才确实说你接下来做得事很多,但不包括明日的冲杀。” 塔脱神色一滞,面带不解道:“各部的族人不是已经都赶过来了。 怎么还不让我上去与秦人打杀。” “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波磨沉声道:“你这一部继续留下,护着……” 波磨还没解释完,一个亲信护卫从外边急匆匆的走进来道:“王,曳掖、聂折、窟木、还有擀尔卓都传了消息来。 秦人全都跟发疯一样开始猛攻,不再是打了就跑。 聂折那边更是多出一大股秦军沿着山脚扑过来。 其中有些看起来好像是不服赛塔的橐倪、叶罕还有稚古多那三部。 数目加一起至少有两万,如果不再派两部的勇士过去。 聂折说怕是顶不住秦人。” “又多出两万?还打到了聂折那?” 亲信护卫带来的消息,让波磨再没了运筹帷幄的样子。 惊呼一声后,脸色难看的从毡垫上起身,开始在帐内来回踱步。 秦军由袭扰到猛突猛突的正面厮杀,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但却比他预想的早上很多。 这意味着赛塔那边的状况,确实如他猜想的那样,大部秦军一直都在那边猛攻。 尤其是橐倪、叶罕还有稚古多这三部。 虽然反水是一定的,可他们该出现在与赛塔的对阵上。 此时跟着秦军一同冲杀过来,只有一个可能。 赛塔已经彻底完了。 秦军已经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力对其绞杀。 波磨心中阵阵发凉的同时,也有些慌乱起来。 犹豫着是不是还要按原来的谋划进行下去。 塔脱见波磨迟迟不做安排,急迫道:“聂折那边离着这里只有百里。 不早些过去驰援,恐怕只过两日就能看到秦军的身影。 还是让我带着勇士过去吧。 多出两万的数目又不全是秦军,我还是能拦得下来。” 波磨的重点没放在塔脱要过去驰援,而是放在了两万并非全是秦军上。 挥手示意塔脱不要再出声,仔细琢磨了一阵,波磨推翻了之前的猜想。 赛塔并不是彻底完了,是战事打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他这边与秦军一直都是温吞应对着,没有太大的折损。 必然是怕他突然间发力,坏了秦军的好事。 另外,塞塔那边的实力他还是清楚的,就算迟早会被灭,也不可能这样快。 想到这,波磨猛得停下脚步,对亲信护卫下令道:“将羌人的头领与其他的万夫长都叫过来。” 带护卫离开,波磨看向塔脱,神色凝重道:“待人过来,我就会安排着出动勇士迎向秦军。” 看到塔脱又要疑惑着开口询问如何安排他,波磨再一次摆手道:“知道先前我为何要说羌人一定要死吗? 这次下来的四万羌人全是南山以南最好草场上大小二十部凑成。 他们回不去,那里的草场还有草场上的牛羊就全都是我们的。 待羌人全都开拔,你立刻带着所有族人入谷赶过去。 此外,若是我这边胜了,咱们将多出一大片草场。 若是败了,那边也会是咱们新的立足之处。” 顿了顿,波磨拍拍塔脱的肩头,重重一叹道:“这样一来,我们的敌人不只有秦军。 还会多出大雪山上的那些羌人。 这就是为何不让你领着最勇武的勇士去与秦军交战的原因。 千万莫要出错,千万要护住族人。” 第301章 月氏人来了援军 用短刀割下一小块压缩馕饼放进嘴里,黄品边咀嚼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已经开始斜。 估计再有两个小时,天就要摸黑。 将目光挪回远处已经陷入混战的战场,黄品的眉头紧锁起来。 按月氏男女皆兵来算,波磨确实说得上兵力雄厚。 遇到过万月氏人的拦截与对阵,是预料当中的事。 可波磨占据的地界东西长度有将近七百里。 按道理这才突入一百多里,远远谈不上打得没有可迂回的纵深。 加之沿途也没遇到大的马场与草场。 眼前的月氏人不管是战力还是兵力,都处于劣势。 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小心的游弋拉扯,等待更多的族人过来后再正面硬刚。 只是试探着相互骑射了几次,就这样不顾伤亡的摆横阵拦截,实在有悖常理。 一旁的王昂显然也看出了不对。 灌了一口水,将水囊重新挂在腰间,同样拧着眉头低声道:“这就开始悍不畏死,是不是有些早了。” “你也觉得奇怪?” 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战场应了一声,黄品又一次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孟西是你的老上官,你觉得他发全力了吗?” “左军都跟着你混了一年多。 我麾下那两千袍泽,差不多有小半你能叫上名。 用没用全力你会看不出?” 带着明知故问的语气回了一句,王昂舒展了眉头,脸上隐隐露出一股兴奋。 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并且两道粗眉向斜上扬了扬,对黄品继续道:“重骑是宝贝,他不好随意用。 还是你下令吧,我带着人过去。 再耽搁下去,怕是天黑都冲不过去。” “下令重骑过去倒是没什么。” 低声呢喃了一下,黄品将目光越过战场看向其实看得并不清楚的更远处。 一反常态的月氏人,让黄品总感觉事情不对头。 很有可能对面还有什么后手。 重骑若是过早下场,再出什么状况就不派太好应对。 但是王昂说得没错。 再磨蹭下去天就黑了。 离着扁都口估计就只有五十几里。 这个时候不加紧冲过去就只能等到明天。 一夜的工夫看似不长。 可对于全是骑兵的月氏人而言,拼命跑起来一夜跑个百里不费劲。 到时候恐怕会糊上来更多的月氏人。 而且这次突入要得就是一个快,不能给波磨那边太多的反应时间。 眼前的月氏人就算是有后手,也无非就是远处有伏兵。 或是给不远处更多的月氏人争取集结的时间。 这一次他来的突然,斥候又撒得远。 伏兵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 另外,眼下的厮杀三部在人数上算的是主力。 再不有所动作,恐怕三部的士气会开始低落。 想到这,做出决定的黄品扭头对王昂道:“不单重骑给你,还会另分一千骑士。 迂回冲阵的同时,向东再探一探。 不然不会这么不要命的拦截。” “你这个安排倒是让我松了口气,真怕你要亲自上阵。” 笑着应了一声,王昂拨转马头,临下去领兵前,用睥睨一切的口吻继续道:“无非就是在等援兵。 来一万破一万,来十万破十万!” “豪气冲天很好,但别那么乌鸦嘴好吗。” 对着王昂的背影笑骂一句,黄品扭过头再次看向前方的战场。 直到重骑与一千骑士极为顺利的出现在整个战场的北端。 并且开始向月氏人的后方迂回过去,才收回目光继续吃起压缩过的馕饼。 “我怎么感觉还是有些晚了。” 李超的军事天赋完全没有继承李信,但却总是喜欢在兵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看到王昂带兵过去的虽然顺利,可动作却算不上快。 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后,摩挲着直刀的刀柄,李超继续道:“就算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后边开花,月氏人溃败也需要些工夫。 车队还不是一样要到了天黑才能继续动弹。” “我愈发觉得你阿翁总是打你并不是没有理由。” 对李超晃了晃手里的压缩馕饼,黄品撇撇嘴继续道:“你以为前边正打着呢,我下令这边吃着是什么? 更何况下骑着的马是没长腿? 还是大车没轱辘,且只能装着货品,摆不成车阵?” 车队的主事是墨安。 而墨安又是出自身于墨门最有潜力的子门。 寻常的墨门弟子摆弄个大车就已经不在话下。 更何况是墨安。 大车都给改到了极致,堪称改装车的鼻祖。 首先就是车厢全都改为了四轮,而不是以往的不管几辕都是两轮的整体结构。 有了更大的承载能力,车厢的长度与宽度都增加了不少。 连接车轮的车毂虽然不是铜铁浇筑出来的,却也是祁连山上最好的硬木制作。 两道车辕也同样变得更为粗大,并且两个辕头还是榫卯结构。 马匹解下来,多挂在车厢一侧的一块横板能与辕头直接相连,形成一面超大的盾牌。 而木板上又有很多斜向打出的孔洞。 插上削尖的婴儿手臂粗细的木棒,轻松可以抵御战马的冲撞。 而每辆大车都能连接在一起。 就这还只是静态下的防御状态。 如果需要继续行进,辕头会用挂在车厢另外一侧多出的类似车辕的组件相连接,从而不耽误马匹的行进。 然后再装上之前的木板插上削尖的木棒,形成一道移动的拒马。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摆出移动的状态。 多出一道类似车辕的组件,使得前后重量的配比发生变化,实在太吃马力。 即便是能跑起来,也维持不了多久,最终还是要老组成静态的车阵来御敌。 不过如果是缓缓的行进,走上十里二十里还是没太大问题。 车厢与车盖,墨安也同样没放过。 车厢板可以加高不说,车盖同样可以用备用的长木支撑起来,起到箭塔的作用。 只是站在上边会让人感觉更为颠簸,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不过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谁还能顾得上这些。 李超不管是对车队的静止还是行进的战斗状态都见过。 听到黄品提起这个,李超立刻一拍脑门,咧着嘴道:“把这个忘了。” 没等黄品应声,李超放下手,眼中露出兴奋的目光继续道:“我这就让墨安摆车阵。 缓缓的跟上去不但能赶路,对面的月氏人看了也会吓得无心抵抗。” 第302章 来的好像是羌人 骑军交战的战场历来比较广阔。 从西北迂回到东边的月氏人身后,地势上是由低到高。 王昂动作算不上迅疾,除了避免被混战中的月氏人发现,也是在节省重骑马力。 打算让重骑摆开横阵尽量一次就把月氏人给彻底冲垮。 不过当王昂不急不缓的顺利绕到月氏人身后。 刚打算下令让一千骑士继续向东游弋。 视线的尽头就扬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脚下更是微微颤动起来。 这让王昂庆幸没有急着动手的同时,浑身的汗毛瞬间也竖了起来。 虽然没被月氏给夹在中间,可相距这么远就能让大地颤动,可见驰援而来的月氏人少说有几万。 眯着眼睛盯着烟尘下逐渐清起来的黑色浪潮。 王昂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果断的便下令撤回车队,暂时不对陷入混战的月氏人进行夹击。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王昂只知道说大话,真来了援兵就生出惧意。 而是这个时候还继续对月氏人夹击,很容易陷进去出不来。 重骑在混战中固然也堪比无敌的存在,可对骑士体力的消耗却极大。 而且重骑最大的威能在于不停的对敌阵的反复冲击撕扯。 混战始终是差了点意思。 另外就是难保月氏人的援军后边再没有其他援军。 过早的怼上去未必就能把月氏人全给吓走。 而重骑最不怕的就是人多聚在一处。 最头疼的就是敌人过于分散,四处奔袭之下损耗马力。 左右都是短时间难以破敌,不如玩得更大一些。 撤回去提早让车阵摆上,可以有个换马歇脚之地。 即便是天黑下来,挂上皮灯也同样能继续冲阵。 最主要的是,总觉得来的援军好似与之前见到过的月氏人不太一样。 而如果来的真不是月氏人,那再继续前行就没任何意义。 不过王昂撤归撤,可却并不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而是擦着战场北侧的一条趟了回去。 既让同样知道援军来了的月氏人再无心拼死抵抗,也与孟西汇合一处向车队的方向撤回。 “哎,怎么回事。” 看到战场上并不是如预料的那样,李超极为疑惑的惊呼了一声。 尤其是月氏人与孟西好似有默契一样同时各自回撤,李超扭头看向黄品道:“王昂这是破的哪门子阵。 孟西更是跟喝了迷魂汤一样,不追上去反而也撤了回来。” “李家领兵的天赋全被你阿翁占了,到了你这简直是一分都没给留。” 黄品虽然语气轻快的调侃,可看到眼前的状况心中却是又惊又带着一丝怒气。 惊的是之前的担心一语成谶。 有怒气则是因为王昂。 黄品太了解这个货是个什么样。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随意一指,这个货就敢冲过去。 到了祈福塞遇到月氏和匈奴的大战,兵力连人家的零头都算不上就敢往上冲宣誓主权。 这个时候趟着边回来,又把孟西也给捎带上,肯定是打算着要把月氏人的援兵一锅烩。 可特么连孟西都痛快地跟着回来,波磨派过来的援军用屁股想都知道不会少。 甚至过来的只是头一波。 如果真是这样,极有可能翻车。 波磨能派这么多援军过来,可见已经不打算再温吞下去。 弄不好还有将统领的两万人马一战而灭的意思。 己方这边算上孟西的一百重骑,也一共只有六百。 波磨铁了心要灭了这边的话,重骑就是累瘫巴也够呛能把人给冲得溃败。 就该直接把第一波的援军先给冲掉。 毕竟恐惧是会传染的。 第一波援军一旦没了胆气,后续的月氏援军一定会缩手缩脚。 况且这次过来不是要发动决战的,而是要把墨安给送到峡谷去。 可眼下人已经都往回撤,王昂与他的关系又情同手足,做不到公事公办。 不要说按违抗军令去治罪,当着一众左军的面,更是连脾气都发不了。 另外,不管是性质一样不一样。 总算是有些理解李信与蒙恬在面对他的时候是个什么心境。 这滋味是真太好受。 装作若无其事的应过李超后,黄品没心情,也顾不上再解释。 立刻下令车队停止前进摆成圆阵。 护着车队的四千骑士下马或是持长铍立于大车的间隙,或是持弓弩上大车做好御敌的准备。 紧接着又派出几骑斥候向西北疾驰,让刘德那一部得令后立刻靠过来。 “嘿,这次帮你包了个……” 王昂回到车阵内满脸兴奋的只说了半句,看到看到黄品目光不善的直直盯着自己,赶忙神色一敛,下马改口道:“属下擅自改令,前来……” “事急从权,且大战在即,罪责之事战后再论。” 黄品有些担心王昂依仗着两人的关系对冲阵的事黑不提白不提。 见这货智商在线,知道摆正态度,先是借坡下驴的打断,随后目光紧紧盯着回撤的月氏人与已经显现出的漫天烟尘询问道:“按你的估计,来了大概多少援军。” “战后属下必当寻了军吏领罪!” 黄品虽然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自己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可仔细想想临阵更改军令确实是大忌。 而且若是不受一点责罚,对黄品今后领兵也大为不利。 王昂先是当着一同回来的孟西与三部首领的面故意大声将请罪的话说完,随后沉声应道:“看动静,估计有五万。” 顿了顿,王昂又不太确定的继续道:“虽方才虽然还不清相貌与装束,可总觉得与月氏人稍稍哪有不一样。 如果来的是……” “在屯军做了那么多年五百主,这还有什么怀疑,来的就是羌人。” 王昂的话虽然没说完,可在场的人都知道后边要说的是什么。 率先接口的孟西话说得虽然不客气,但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在为王昂说话。 一是王昂虽然出自王家,但在他手底下的时候从未给他添过麻烦。 二是以王昂与黄品的关系,怎么可能真会责罚。 做个顺水人情的事,对大家都好。 最后,撤回的时候孟西也趁机观察了一下那些过来的人马。 常年混军伍的人都知道每一军都有各自的特质。 即便是对面的胡人也是如此。 月氏人好歹是立了国。 虽然战力抵不上大秦的锐士,可行动起来也不会那么乱糟糟。 更何况相互拉扯了这么久,绝不会大模大样的跟阻击的月氏人一样列这样看起来气势恢宏,实际极为容易破开的横阵。 第303章 进退两难的境地 月氏人的援军之前来的迅猛,但与撤回去了人马汇合后,有意将速度放缓下来。 距离车阵三箭之地时,更是完全停了下来。 不过即便旷野上没有遮挡,视野极为开阔,能让人的目力看得更远。 这样的距离还是看得极为模糊。 再加上变为了静止状态,黄品没看出援军与回撤的月氏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王昂与孟西都是老军伍。 职业军人特有的直觉在有些时候又会出奇的准。 两人都有这样的判断,黄品觉得应该错不了。 可眼下不是在做题,而是在打仗。 判断的对了又能如何。 而且又是最担心什么来什么,验证了墨菲定律。 黄品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反而心中沉甸甸的。 不过在行动前就预料过有这个可能。 加之总算是有了最终的结果,不用再抱有希望。 黄品随即就将心头的阴霾扫空,再次打起精神。 “你们两个都说来的是羌人,那就八九不离十。” 来回扫视了几遍驰援过来的援军,黄品轻声应了一句。 收回目光看向两人,黄品扬了扬嘴角道:“既然羌人主动给了答案,断了咱们的念想。 那就得让羌人知道做出这个选择的后果有多严重。 接下来我打算……” 话还未说完,黄品的余光好似看到正北的方向又多出一条黑线。 将目光摆正望过去,看到果真又有月氏人过来,黄品的眉头猛得一拧。 “还真有后续的援军。” 同样发现又有月氏人援军过来的王昂,语气带着些轻快的呢喃一句,扭头对黄品请令道:“之前犯了军律,属下愿戴罪立功。 恳请……” “头阵轮不上你。” 孟西先翻着眼睛打断了王昂。 随后将目光落在已经开始下马歇息的三部人马那边,对黄品缓声道:“之前打得温吞,借句他说的话,确实该戴罪立功。” 黄品明白孟西是什么意思。 可正北出现的月氏人数目估计比羌人只多不少。 即便是齐平,也达到了十万。 面对这样的阵仗,三部能压住反水的心就算不错了。 如果再故意把三部给顶到前边去打消耗,不但起不到多大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对孟西缓缓摇头,黄品沉声道:“方才虽然打得不尽如意,可能看出已经尽力了。 不能可着一只羊薅羊毛。 不然咱们与赛塔就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黄品抬手指向天空,对孟西与王昂继续道:“方才我要说得不是立刻迎战。 而是天色渐晚,月氏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冲过来。 另外,正北已经出现了月氏人,想必西北那边也不会漏掉。 咱们已经被围困,月氏人更不会着急。 先起灶火让将士们吃顿热食。” 王昂看了看天色,沉吟了一下道:“加紧些应该来得及。 而且天色已暗,破了一面另外两面也会束手无策。 若是先吃热食,恐怕只能夜袭。” 孟西点头示意附和,想了想指向羌人的方向道:“羌人阵势虽乱,可勇武却不缺。 总该先上去试探试探。 既给那边些震慑,也增些麾下的士气。” “换做之前,我也是跟你们两个想的一样。” 朝着西北方向天际间开始出现的烟尘努努嘴,黄品对两人继续道:“让你们看那边不是炫耀我猜的准。 而是要你们想一想,对面摆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什么。 事先知道咱们的要打过来? 可这绝无可能,下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这个打算。 另外,刘德他们四个万人部曲闹得最欢。 要围歼也是该围歼那边才对。” 略微沉默了一下,黄品拧着眉头道:“唯一的可能就是对面要与赛塔联手。 不过有一处我想的不是很通顺。 真急着联手的话,以波磨的兵力其实不必非要等着羌人下来。 完全可以先联手,再让羌人为强援。” 闻言,王昂看向黄品的目光带着疑惑道:“不管对面什么缘由不都得打,你说得这些好似没什么用。” 孟西虽然没吭声,可神色与王昂是一样。 显然也觉得黄品说得都是废话。 黄品心中一阵苦笑。 两人的疑惑没错,他说得就是废话。 缘由很简单,但却没法说出口。 用波磨来延长李信领兵的时间,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大秦好。 如果外人知道了,绝对认为他是在养寇自重。 除了李信,黄品不打算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以王昂与孟西的身份局限性,对朝堂的局势以及大秦整体的态势并不知道的十分清楚。 两人和他的关系再好,涉及到这方面也会有所怀疑与动摇。 所以不是不信任两人,更不是瞧不起两人,是真的根本没法细说与解释。 另外,眼下的状况之前虽然有预估,可压根就不认为真会出现。 波磨一反常态的安排,实在让他措手不及,更是不太好破局。 对面十几万人马,想留手又不太敢。 而且携带的辎重也不算多。 至多耗上十天,就要拼命猛打猛冲。 到了最后没准就打成了决战的架势。 可选择立刻突围撤走,有很大概率会让波磨与赛塔成功联手。 两边一旦联合起来,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为了多获取一些思考的时间,黄品只能说些云山雾罩的废话。 可两人的架势,又不能一声不吭,黄品只能强行把锅甩给波磨道:“波磨的安排太过反常,还是先看看再说。” 说罢,不给两人再询问的机会,黄品一挥手道:“只是先吃热食,可不是让下边的人卸甲歇息。 还是要时刻做好冲阵的准备。 尤其是重骑,牵扯到大军能否扛得住。 你们先回去,随时听我的传令。” 其实以孟西的身份,不该这样安排。 可为了避免被刨根问底,黄品也只能这样。 好在孟西对黄品的谋略从不怀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没有任何异议就下去做准备。 王昂更是不用多说,只要能跟重骑一起冲阵就行,同样没有多问什么。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黄品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随即心又提了起来。 目光环视了一圈三面围堵的月氏人与羌人,气得想对波磨破口大骂。 这个货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在这个时候搞这么大阵仗。 第304章 塔米稚的男人来了 旷野上的冰雪虽然已经融化,但离着返青还有些日子,依旧是望不到头的土黄色。 斜坠着的夕阳也好似因为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上。 极为敷衍的散发出的并不算耀眼,与大地的土黄色差别不大的余晖。 显得旷野极为苍凉与萧索。 而落在十几万相对峙的人马上,则又多出一股肃杀与悲凉。 只不过能有如此感受的人并不算多。 甚至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九成九的月氏人与羌人,都因兵力上的悬殊而兴奋不已。 已经将对面当做囊中之物,目光中满是热切与贪婪。 只有波磨与领兵的万夫长和千夫长们紧拧着眉头,脸上没有任何喜色。 他们清楚的知道想恐怕死上相同数目的勇士都未必能吃掉眼前的秦军。 尤其看到秦军外围摆得大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削尖的木桩。 整个秦军阵列就好似是一个长满尖刺的刺猬或是豪猪。 即便是虎狼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 而波磨身为月氏分裂后最大势力的首领,看得更远,想得也更多。 眼前的秦军仅仅是个开始。 还有更多的秦军等在后边。 或许其他的秦军未必会有这样的车阵,可极高的战力依旧会带来巨大的折损。 越是往赛塔那边突入,将会越为惨烈。 到了最后即便与赛塔联手击败了秦军,勇士估计至多剩下一半。 一想到这些,波磨就心口隐隐作痛。 一条条性命与血肉消失的容易,可想要增养出来却不知道要多少年。 不过好在准备了退路。 总不至于让月氏真的灭了族。 另外,波磨其实并不是个好脾气,并且自认为是草原上最为锐利的雄鹰。 面对如此境况,哪能没有怒火。 打量了一阵对面的车阵,波磨便敛起悲凉与心痛的心绪。 “死伤了多少族人。”轻声询问了一下垂头不语的聂折,波磨抬手指向车阵继续道:“秦人的大车试探过吗?” “死了两千左右,伤了四千。” 语气带着紧张的回复一句,捏折小心翼翼的看向波磨,微微摇头道:“顾不上秦人的大车。 而且最开始也没见秦人车队的踪影。” 波磨明白聂折在担心什么,抬手拍了拍其肩头,安抚道:“秦人的战力都知晓如何。 折损这么多族人确实让人心疼,可这并不怪你。 能坚持到各部赶过来已经很不容易。” 见波磨没有怪罪的意思,聂折神色先是一松,不过紧接着就是一苦,摊摊手道:“其实之前没这样大的折损。” 顿了顿,聂折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最终咬咬牙道:“不管王会不会信,都要把该说的说了。 秦人安排了一股人马绕到后边准备突袭。 王领着族人恰巧赶来。 秦人虽然没能摆开阵列夹击,可却迎着右翼冲杀回去。” 说到这,想到方才秦人冲阵时的场景,聂折心中再一次发凉。 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语气透着恐惧艰难的继续道:“起初还疑惑正与勇士们厮杀的秦军为何不管不顾的后撤或是拼命奔向左右。 当看到战马与秦人都穿着铁甲冲过来才明白是为什么。” 脸色变得煞白的看向波磨,聂折一句一顿道:“冲过来的秦人就像是无坚不摧的大锤。 勇士们即便再如何拼命,也跟烂了的皮革一样。 不说轻轻一碰,只要沾上些就碎落的满地。 就那么一次冲杀,便抵得上先前折损的大半。 根本就无法……” 聂折本想说根本就没法阻挡,可看到波磨的目光猛得冷厉起来。 知道这话说的不合时宜,赶忙收了声。 波磨见聂折识趣,目光变得柔和下来。 不过却也没说什么,而且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他觉得聂折是在为了折损过多而找的借口。 秦人的甲胄坚固是不假,不过还没到破不开的地步。 能全身穿着铁甲的也不是没有,但却是极少数。 何况只要沾着一下就能让勇士折损,那连人带马的甲胄得有多厚。 人能受得了,战马也坚持不住。 波磨下意识的便不信聂折所说。 认为折损过大,还是因为与秦军拉扯和混战的时间太久造成的。 毕竟聂折统领的勇士在人数上就不占优,能打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 他不但不会责罚,还要给其奖赏。 聂折完全没必要再找借口推脱。 而波磨能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并不怪他。 黄品虽然把五百重骑分给了孟西那几个万人部。 但却是准备用在战事最艰难的时候。 可打来打去全都是来去匆匆的袭扰战。 重骑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月氏人一直就没见识过重骑的威力。 头次遭遇重骑的聂折,就算是说出花来也不会有人信。 不过毕竟算是立了功,拼命的阻拦住秦人。 多少也要给些颜面。 再上波磨性子谨慎。 沉默了一阵后,还是安排傍身的亲信护卫下去询问询问受伤的勇士。 聂折见状,心中顿时一松。 他一个人所说没人信,下边那么多勇士都这样说肯定会被相信。 只要波磨有了准备,总归是能少死伤些族人。 波磨看到聂折听了他的安排不但没有表露出尴尬和阻拦,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就是一突。 这意味着聂折根本就不怕询问下边的勇士。。 而不怕询问,又意味着所说的都是真的。 脑海里下意识的按聂折所说的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波磨浑身打了个哆嗦。 缓了一下,波磨先是望了一眼远处的车阵,随后神色凝重的再次看向聂折,“那一股披了马甲的秦军有多少。 还有没有发现这支秦军其他的厉害之处。” “当时正与秦军厮杀,变化又太快。 回撤的时候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大概有小一千左右。” 缓声答复后,聂折从最初的拉扯到最后混战撤走仔细又过了一遍,有些不太确定的继续道:“这支秦人的旗帜有些怪,与以往的鸟旗多了字旗出来。” 想了想,聂折干脆蹲下身体,用短刃将品字给画了出来。 而波磨在看到品字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不过波磨很快就从震惊与难以置信中挣脱出来。 将目光再次移向车阵死死盯了一阵,波磨猛得握紧拳对聂折道:“塔米稚委身的那个秦人来了。 你领五百勇士与我一同过去。” 第305章 波磨是不是疯了 太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对面却依旧没什么动静,验证了之前的猜想。 但对黄品而言这算不上什么高兴事。 上来就打和隔天再打,在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琢磨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是最优解。 不过状况已经摆明,琢磨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谈何容易。 这让站在车厢上的黄品逐渐开始抓狂。 “嘿嘿,应对的办法不好想吧。” 难得看到黄品愁眉苦脸,李超先是贱兮兮地撩拨了一句。 随后将手里拿着切碎的干火烧果小心翼翼的放进小罐子里,用一根小木棍边搅边对黄品继续道:“想到明日开战也想不出的,还是别费力气了。” “啧啧,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在这乱言语。” 看都没看一眼李超,黄品就回怼了一句。 感觉这话怼得不那么到位,黄品扭过头准备先翻个白眼,再重新怼一句。 当看到李超罐子里的东西,黄品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即便是已经切碎,颜色也是黄的,黄品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辣椒。 穿越前查询古代农作物时,辣椒最主流的看法是明朝时从美洲传过来。 冷门的看法则是中国本土就生长辣椒。 因为在神农架与川藏地区都发现了原始辣椒品种。 并且做过检测,与种植的任何一个品种都不同。 还认为被说成从美洲传入,是西学东渐后,某些人刻意为之。 最主要的是不单单是辣椒,花生和玉米也同样认为是中国本作物。 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汉代景帝阳陵的墓葬里居然发现了花生和玉米种子。 不过在搜索引擎的百科上,一直挂着的都是主流看法。 黄品对后者就并没放在心上。 穿越过来后,因为一直围绕着保命计划以及如何给大秦续命上去忙碌,更是没想起这茬。 兴奋的凑到李超跟前,黄品先仔细往罐子里看了看,随后伸手掏了一些甩甩上边的油就塞进嘴里。 仔细品了品,排除掉荏子,也就是紫苏子油特有的清香味道,果然带着些辣味。 “辣椒你是从哪来的?” 将手随意在甲胄上蹭了蹭,黄品指着罐子既兴奋又好奇的继续问道:“我之前和你说过辣椒油吗? 可你这做法可不对,直接弄到一起可都是生味。 吃起来会腻味的。” 想起还有糟心事没琢磨明白,黄品发亮的目光瞬间又暗下拉,摇头道:“你这时候把辣椒拿出来,太不是时候。” “辣椒?”咔吧着眼睛呢喃一句,李超猛得摇头笑道:“这不是咱们的秦椒,是火烧果。” 对黄品又晃了几下罐子,李超愈发笑得厉害道:“还说我拿出来的不是时候,你自己却把什么都往吃食上想。 这可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外敷的。” 将罐子塞到黄品的手里,李超分别指了指着里边黄色的辣椒碎末与苏子油道:“火烧果活血,荏子油止疼。 另外,不单是不是时候,火烧果是除了巴地,别处根本就没有。 而且就算是在巴地也不是寻常物,不比椒好寻到哪去。” 说到这,李超将双手掐腰,十分嚣张的对黄品撇嘴道:“问哪来的,不就是怕我用你的话说是什么吃拿卡要来的吗。 我还就告诉你,这就是白跟袍泽拿的。 可你就是没法治我的罪,就问你气不气。” 话中给的线索足够多,不用李超点名,黄品都知道这辣椒是谁的。 孟西虽然同样出自郿县的孟氏,但百年前他的祖上跟着司马错去灭巴蜀后就留在了那里。 可以说孟西那一支已经算的上是巴地的坐地户了。 而整个北境屯军出自巴地的将领,又只有孟西这一个。 用看白痴的目光瞥了一眼不知道从哪来的极度松弛感的李超。 轻哼一声后原本想怼一句,但想到李超没来由的松弛感,黄品好奇的改口道:“眼看着大战在即,你得了什么倚仗能这么轻松。” “不是都塞到你手里了吗。” 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应了一句,李超没了之前嚣张,摸着鼻头不好意思道:“虽说突围出去不是难事,可我武艺却寻常。 打算先涂在臂膀上,省着明日成了拖累。” 李超的解释让黄品极为无语,并且想起一个小学同学经常干的蠢事。 那名同学每次都在期末考试后开家长会那天都要先吃上一片止疼片,尽量减轻被混合双打时带来的痛感。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调侃了一句,黄品收了随意的神色,转过身望向对面的月氏人道:“我可没说明日就要突围。” 李超眉头一挑,将声音压得极低道:“不走就得跟对面打成决定成败的一战。 依我看还是先走,然后再琢磨着到底打掉东西哪一头。 省着你白做安排。” 黄品惊愕的扭头看向李超道:“你阿翁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李超极为不屑的撇嘴道:“这还用阿翁跟我说? 你回咸阳,十有八九回不来。 即便能回来,也是几年后的事。 你又常说大秦的根基不稳,总有宵小要反叛。 单靠着九原的更卒,根本就应付不了。 眼下可是挖屯军的最佳时机。 把廊地跟当年的巴地那样去打,一个屯卒都捞不着。 再说不让阿翁留下,势必要让李斯占了便宜。 从哪处看,你那心思都不难猜。” 黄品嘴角抽了抽。 没想到真被李超这货给看出来了。 真应了那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话。 厮杀打仗不行,揣摩局势与人心倒是一把好手。 妥妥的狗头军师料子。 搭配着李信,这对父子算得上最佳组合。 完全可以放心的回咸阳。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临走前得交代几句李信。 得多听听李超的意见,不能用老眼光看人。 想到这,黄品对李超微微摇头道:“看事不能看一半。 突围出去倒是容易,可波磨还会跟在后边。 哪能是一走了之那么简单。” 李超耸耸肩道:“可携带的粮草至多能撑半月。 到时候还是要走,只不过是晚了一些而已。 不如突围的时候顺便打得疼些,免得跟在后边。” “这些我也琢磨过,可看对面的架势,你觉得打成什么样算是疼。 又疼成什么样才会……” 话说到一半,对面突然有了动静。 黄品立刻收声并且绷紧了身体仔细望过去。 看到居然纛旗也动了起来,黄品疑惑抬头看了看即将黑下来的天色。 波磨是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居然要亲自领兵冲阵。 第306章 会面 望了望喊过话后便十分干脆的拨马离开的月氏人背影。 黄品又将目光挪到离着车阵一箭之地以外的纛旗下。 “看得还是不太清楚。” 低声呢喃了一句,黄品扭过头打算将橐倪叫过来认认人。 但是转念一想,三部先前已经上过阵。 波磨不会耍那么小儿科的手段。 琢磨到这,目光再次扫了扫对面出阵的人马,估计人数在五百左右。 黄品轻抚着巴沉吟了一下,最终决定带着同样数目的重骑过去。 方才王昂已经带着重骑露面,没必要再遮掩。 另外,波磨不可能不询问撤回的族人有关战事方面的事情。 派人传信过来说什么会一会面,谈谈属国的事,完全是在扯淡。 真要谈,当初在山口筑冰城那会就见了。 真正的目的就是想离得近些,仔细往车阵这边看看。 既然他想看,那就让他仔细看看。 或许有了重骑的震慑,波磨会打消了拼命地念头。 哪怕是能吓唬的多拖延一些日子也好。 “把王昂叫上,你是打算直接擒了波磨?” 扭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再次上马的重骑骑士,李超两眼冒光的对黄品继续道:“直接送上门来,不说彻底解了你的忧,总归是多了些回旋的余地。” “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琢磨局势与人心上吧。” 翻了一眼李超,黄品先是对远处过来的王昂招招手,随后继续道:“信不信出阵时稍微跑的快些,波磨就会比兔子跑的还快。” “啊?没这个打算?” 挠了挠隔着头盔的头化解尴尬,李超疑惑道:“既然追不上,那还出去浪费口舌干什么。 你会信波磨真是为了商谈属国之事? 而且现在咱们拿了月氏小半的国土,也没必要再谈什么属国不属国之事。” “管怎么说也是塔米稚的兄长,我还是要跟着喊声妻兄的。 认认脸也是应该的。 你就别操那么多闲心,好好拌你的秘药吧。” 懒得多解释,与李超打了句哈哈,黄品便下了大车骑上大黑马边与过来的重骑汇合到一起。 顺着挪开的两辆大车,迎着波磨的纛旗缓缓走了过去。 “抛开尊贵的身份,单是可徒手搏群狼的身躯,就该是最勇武的勇士。 塔米稚的眼光不错,与你走到一起,不算丢了月氏王女的颜面。” 波磨对黄品的了解并不算多。 但最基本的外貌与身形,是听行商的秦人以及攻打冰城时近距离见过的族人的讲过。 就连他也算是亲眼见过。 只不过是离得远,看得并不真切,没觉得黄品有多么魁梧。 而且也一直都觉得秦人与下边的族人有些夸大其词。 这一次离得近了,才大为吃惊的发现,别人讲的不但没有任何夸张,反而还是在收敛着说。 魁梧的身躯实在太显眼。 不用凭借被簇拥在中间,就能一眼被看出。 配上冷峻的脸庞,以及犀利如鹰隼的目光。 散发出冷冽寒意的同时,更是爆发出天生王者的气势。 而且不单是人高健硕,就连同样被铁甲包住的战马都比寻常的大上两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异常高大的战马也好似散发着与黄品一样的寒意。 让人怀疑铁甲里包裹着的不是战马,而是一头狰狞的猛兽。 人与马都让人有种是天神下凡的错觉。 目光再扫过那些矮上一两个头,却同样连人带马都披着铁甲的卫士。 波磨震惊于黄品摄人心魄的气势之余,心中更是泛起彻骨的寒意。 之前聂折说得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凭借血肉之躯去阻拦这样的人马,完全就是遭烂的腐木迎上无比坚硬的巨石。 不过随着黄品在三十步之外停下,波磨马上就回过神。 并且不忘把人约来的目的,立刻稳住心神,笑吟吟的率先半夸赞半认真的开口。 波磨虽然面膛黝黑,但年纪却很年轻。 估计也就是二十五六十岁。 外加一口开口就是地道秦腔,其实也让黄品极为吃惊。 甚至是联想到穿越前的史上最强八零后。 同样都是扮猪吃虎与善于隐忍的狠人。 估计塔米稚都不知道波磨能说一口比她还好的秦话。 可惜波磨错估了分解后的月氏并没那么强大。 也没想到塔米稚会对情感极为渴望,而错估了局势的转变。 更错估了为了大秦没有自己不敢干的事。 到了这个地步,再能隐忍再有内秀也无力回天。 不过黄品同样没忘了应约的目的。 心中感慨过后,故意沉默了一下,才开口缓声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塔米稚的眼光确实不错。 但我是大秦皇帝的假子,是大秦的公子。 以她王女的身份,是给我丢了颜面。” 黄品的应声让波磨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可心里却极为气恼。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女的身份不行,那就只能是月氏王的身份才行。 可眼下的处境,不允许他发怒。 波磨只能竭力平复下来,并且脑中飞快转动起来。 边捋顺着应付的说辞,边目光越过黄品,望向车阵道:“看样子你很不满。 不过这不怪你,是我因忙着评判而没顾得上为你与塔米稚的成婚送上贺礼。” 略微顿了顿,波磨抬起手指向大泽,脸上的笑意更浓道:“大秦公子的身份,也的确无比尊贵。 为了让月氏能成为大秦的蜀国顺利一些,也为了塔米稚能更配得上你。 大泽与大泽上的部族将作为塔米稚的嫁礼。” 将手放下,波磨将望向车阵的目光挪到黄品身上,露出感激的神情道:“不管上国的勇士再如何勇武。 大军一旦动起来,种种消耗都极为巨大。 即便你我的关系再如何亲密,也不敢再劳烦上国继续用兵。 况且赛塔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的性子。 他只是受人蛊惑才干了蠢事。 你已经教训过他,马上他就能醒悟过来。” 说到这,波磨对黄品挑了挑眉,做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样子道:“除了大泽作为嫁礼,还会为大军送上些谢礼。 不但大秦会满意,你也会满意。” 看到黄品听了他的话后,哈哈大笑起来。 波磨知道黄品不信。 也知道眼下的局势,大秦已经不可能放手。 可约黄品出来,就是为了探底。 波磨没有继续许诺,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而是同样跟着大笑起来。 波磨跟着大笑,完全就是演戏都不愿意演全套。 这让黄品心中泛起了疑惑。 收了笑声一瞬不瞬的盯着波磨看了半晌,黄品沉声道:“大泽作为谢礼并不够。 可后续的谢礼,一时半会儿你也凑不全。 不若现在就送些牛羊过来,先表表诚意。” “我还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准备的。” 变为轻笑应和了一句黄品,波磨装作无奈的样子道:“可马上天就要黑透。 这个时候驱赶牛羊,肯定要受惊。 为了免得引出麻烦事,明日天一亮我就派人送过来如何。” 顿了顿,波磨抬手拱了拱,语气透着可惜继续道:“赶来的到底是晚了,天色眼见着就要连人影都看不清。 待明日送过牛羊过来,我再来与你亲近。 今日就到这吧。” 第307章 波磨最终的选择 黄品并没有阻拦波磨的离开。 重骑起步没有对面快不说,也没有足够的蓄力距离。 弓弩倒是能射出去一轮,但波磨那五百护卫不是吃干饭的。 这边举起弓弩,那边就能护起人肉盾牌,未必能将波磨给射到。 发动斩首战的时机并不成熟。 另外,波磨的反应让黄品心里十分疑惑。 需要好好复盘一下,来判断波磨到底是几个意思。 加之原本也没这个打算。 只是望了望波磨离开的身影,便同样拨转马头往回走。 “波磨这心思耍的太明显。” 王昂虽然知道重骑追不上对面,可就这样让波磨离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甘。 恨恨地嘀咕了一句,脸色阴沉的对黄品继续道:“若知道是来磨牙的,只带半数重骑就好。 咬咬牙未必就不能将波磨给按住。 哪里还给他明日一早派兵冲阵的机会。” 黄品摆摆手,并没理会王昂的吐槽,而是反问道:“如果真是过来磨牙的,你觉得波磨这样做的缘由是什么。” 王昂粗眉挑了挑,“他眼珠子都要吊在车阵与甲胄上,还用问为什么?” 黄品拧着眉头再次摇摇头,“借机仔细打量打量那是必然的。 但他说的话,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没有质问更没有破口大骂。 好似对廊地的局势根本就不在意。” 顿了顿,黄品将眉头皱得更紧道:“说是不在意不对。 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切都有准备。” 说到这,黄品目光陡然一亮,点点头继续道:“没错,就是有底气。 而且是不管面对什么,他都有十足的底气。” 扭头与王昂对视,黄品再次询问道:“他是从哪来的底气?” 王昂先是回头望了一眼对面,随后转回来对黄品嗤笑道:“当然是几倍于咱们的兵力,以及将咱们给围困住。 不然还能从哪来的底气。” “或许你说的对,极有可能助阵的羌人远非看到的这些。” 黄品的直觉并非如此。 重骑如何,波磨该知晓一些。 人马众多总感觉并不全是他的底气。 可不是倚仗这个,又想不出波磨还有什么后手。 而且结合局势与已知的信息,也只能延伸到羌人身上。 低下头将波磨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脸部的表情变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黄品神色凝重的对王昂继续道:“克制重骑的办法其实并不难想到。 无非就是消耗马力,或是根本不给重骑冲起来的机会。 换做我是波磨,手里掌控着这么多兵马,宁可舍出去小半,也不能让重骑冲起来。 而且困住重骑的时机,又是夜间最佳。” 说到这,黄品扭头望了望对面,沉声道:“方才波磨的身旁好似并没有出现羌人。 羌人极有可能就是舍弃出来的那部分人马。 回去后你立刻带着重骑歇下,后半夜怕是要热闹起来。” 王昂琢磨了一下黄品的分析,点头同意道:“应该就是如此。” 忽得咧嘴笑了笑,王昂目光闪动着继续道:“可惜波磨又想得差了。 别处的屯军不知晓,可咱们却是最擅长打夜战的。 光派羌人夜袭,怕是不够。” “不要大意,真要是夜袭,更为耗费马力。 怕是要回阵内换上几次战马。 歇下前与守阵的千人先商议好,不要到时候出纰漏。” 叮嘱了几句,黄品脸色变得凝重道:“到现在也没完全猜透波磨的心思。 越往后怕是越难缠。 如果遇到机会,最好将其给留下。” 看到王昂眼中透出兴奋之色,黄品赶忙摆手道:“听好,是有机会的情况下,而不是让你出阵就直奔纛旗去。” 相较于神色有些失望的王昂,回到已经搭好的大帐内的波磨脸色却是再没先前的云淡风轻,而是变得有些煞白。 面对被数倍的敌人围困,是强装镇定还是把握十足毫无惧意,他看得清。 黄品显然是后者。 透出的霸气与冷冽,甚至给他一种他才是被围困住的那一方。 有这样的气势与底气,又显然是有所倚仗。 而黄品所倚仗的,除了满身是利刺的车阵,就只有人马全身都被铁甲包裹住的骑士。 既然是这样,那意味着他还是低估了这小一千人马所带来的威力。 能想到的破解之法,除了不停的跑,不与之接战,就是干脆不让那些骑士动起来。 陷入混战后用一条条人命拿着粗木与石锤逐一将其敲下来。 可要折损多少条人命,只有天知道。 可若是不战,就这么僵持着,族里活跃下勇士们都知晓了秦人有这样的厉害手段,必然生出惧意。 另外,被围困的只是部分秦军, 其他几部还在与先前的秦军拉扯。 秦人若是继续猛攻,定然抵挡不住。 而族里大多的可战勇士都被他带了过来。 前边的几部一旦溃败得不到支援,局势或许真就如黄品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那样,反而是他成了被围困之人。 打,打不得,对峙,对峙不得。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的退路。 但真走上这一步,历代先王的付出就毁在他的手里。 波磨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岌岌可危的情势,让波磨在心中并没挣扎多久。 坐在帐内反复衡量了一阵,便打破了沉默。 “聂折,方才车阵里还有多少人马披甲的秦人虽看不真切。 但相约出来的那些,已经看得仔细。 你与秦人的铁甲勇士又交过手,你觉得用多少族人的性命能将其阻拦住或是灭掉。” 波磨的询问让聂折的脸颊瞬间跳动起来。 那些人马披甲的秦人就是一堵铁墙。 箭矢破不开不说,还没人家射的远,手里的兵器更是抵不过。 之前光是迎面擦了一下,就折损了小半的人马。 正面迎上去,还不得扑过去多少死多少。 况且仗也不是这样打的。 明知是死就不能硬往上冲,得想其他的办法才是。 想要开口劝劝波磨不要硬来,可一想到波磨虽然年岁轻,但却并不是不懂打仗的事。 聂折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并没有做出回答。 询问只不过是个铺垫,波磨压根也没指望聂折给个什么像样的回答。 看到聂折沉默,波磨轻叹了一声继续道:“确实是不好作答。 可不将围困的秦人打掉,就无法与赛塔联手。 而硬要打掉,又不知道要死上多少族人。 最让人忧心的是,这样的秦人勇士,会是被我们看到的这些吗。 一旦秦人还有留手,曳掖、窟木那几部就变得极为危险。 而他们那几部顶不住,不要说与赛塔联手,恐怕我们也逃不出去。” 波磨在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仔细观察着聂折的表情。 见聂折先是惊愕,随后脸色变得灰白,波磨趁热打铁道:“之前与赛塔消耗的太多,秦人的势头也太猛烈。 硬拼硬打肯定是不行,竭力周旋又没多少时间。 唯一能应对的办法就是积蓄力量,尽量保存更多的族人。 待我们变得更为强大,再去打败秦人。” 看到聂折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波磨嘴角扬了扬。 起身附耳低声讲了几句,波磨用力拍了拍脸色再一次大变的聂折的肩头,“月氏会不会灭族,全都看你的了。 不过你的安危同样要紧,三日后只要事有不对,你便立刻回撤。” 第308章 聊到杨端和以及羌人夜袭 睁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黄品掀开大氅坐了起来。 先望了望夜空中的满天星斗,随后将目光投向了对面。 “再眯上一会儿也无妨,那边还没一点动静。” 收回目光看向开口的孟西,黄品揉了揉眼睛道:“你一直都没睡?” 孟西点点头,往土坑里的火堆添了些乌炭道:“夜里的寒气不小,过来暖暖。” 起身坐到土坑旁,抬手架上去暖了几下手,黄品半眯上眼睛道:“我起来了,你就去睡吧。 夜袭只是猜测,没准那边不会有什么动静。 天亮之后才是吃劲的时候,咱俩不能全都迷迷糊糊的。” “这才哪到哪。” 轻笑着应了一声,孟西也半眯起了眼睛。 不过眼中透出的目光却有些发散,陷入了回忆之中。 “灭赵国的那几战,我可是都打过。 不管是最初夹击时的苦累,还是赵国大势已去时的势如破竹,都比这时候要苦上许多。” 顿了顿,孟西发散的目光聚拢起来,对黄品抬起四根手指道:“为了追击赵兵,我最多的时候有四日没合过眼。” “你也不看看那个时候你是多大年岁,现在又是多大年岁。” 半认真半调侃了一句,黄品对孟西沉声道:“坐到哪个位置上,就该做什么事。 别总是把自己还当个统领两千人的千将。 不然真累死。” “之前就说了,这世上有几个能与你相比。 黔首、工师、军吏、学首、郡尉,甚至是领兵的上将军,有哪一样是你做不好的。” 说到这,孟西轻叹一声摇摇头,目光带着敬佩的看了一眼黄品,继续道:“做了卫尉卿的上将军一定后悔窝在咸阳。 早知道大秦会出了你这样的郎君,他肯定要和蒙恬争一争。” 黄品知道孟西口中的上将军指的是杨端和。 这个人在后世史料上记载的并不多,甚至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黄品也是在穿越过来之后,才知道杨端和的威望仅次于已故的王翦之后。 蒙武与王贲这两个将二代都要排在人家后边。 而这个排名不是靠排资论辈得来的。 是杨端和一仗一仗用战果打出来的。 并且从来没有败过一次。 最初对匈奴用兵的时候,政哥安排的是杨端和与蒙恬一起。 杨端和为主,蒙恬为辅。 不过杨端和的脾气与领兵打仗的本事一样大。 经常跟政哥对着干。 正好原先的卫尉卿病故。 杨端和既然愿意在兵事上说了算,那就直接给安排到这个位置好了。 咸阳的安全与出巡时的安全,随他怎么安排与折腾。 越是折腾,对政哥的安全越有利。 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黄品去咸阳的时候当然不会给落下。 人虽不能亲自拜访,厚礼却同样送了过去。 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收,并且还捎话过来。 让他不要跟蒙恬学,木头心思一个。 而这话黄品根本就没法接。 自然是不敢再厚着脸皮送礼过去,没办法拉拉关系。 孟西突然间提起杨端和,并且话里话外透着相熟。 这让黄品的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政哥出巡时就是杨端和带队护卫,并且掌控内史郡的最大军事力量。 让杨端和对遗诏有疑议估计肯定是做不到。 毕竟他掌控的是外围,况且谁也不会想到对政哥言听计从的李斯会行背叛之事。 不过先拉拉关系,拐弯抹角的打个预防针,估计蒙毅死在咸阳的可能性也会大大降低。 琢磨到这,黄品对孟西一挑眉,轻声问道: “你和卫尉卿很熟?” “之前一直都是在老将军帐下听令,你说熟不熟。” 顿了顿,感觉话说的有些过头,孟西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道:“我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帐下又那么多领兵的将领,哪能真被老将军熟识。 是因跟其子杨熊交好才算是熟些。” 黄品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关杨熊的信息,却并没想起太多。 印象中只记得杨熊被胡亥派去平叛吃了败仗。 不过问题不大。 只要知道杨熊是杨端和的儿子就好。 况且眼前还有孟西这个人形问答机器。 “既然是卫尉卿之子,爵位也低不了,至少也该是与涉间差不多。 北境这边的屯军里可没他的身影,可是去了南边?” 把最关心的问题问出来,黄品又补充道:“你跟杨熊交好,可是以前做过搭子?” 孟西点点头,“之前一直都是他的贰手,哪能没互相挡过箭矢长剑。 老将军的年岁大了,没留在北境自然也不会去南边。 回咸阳入了太尉府,现在是虎贲将军,跟着管管卫尉军。” 黄品目光闪烁着盘算了一下,对孟西嘿嘿一乐,开门见山道:“上次去咸阳,老将军连礼物都没收。 再回去,可得把礼物给送出去。 你既然与杨熊交好,你给写封信引荐引荐。” 孟西摊摊手,“写信倒是可以,但老将军的脾气你也该知道。 到时候若事不成,你可不能怪我。” 黄品哈哈一笑刚想应声,远处突然有了响动。 “波磨还真打算夜袭,他就不怕夜色里被踩死的比冲杀死的还多?” 孟西同样听到动静,先是边语气透着兴奋嘀咕了一句,边将土坑旁准备好的土把坑埋上。 弄好以后起身望向了对面,看了几眼后十分疑惑地继续道:“除了羌人那个方向,旁处居然没一点火光?! 月氏人怕是真疯了,这可不是旷野里的夜战!” 对面的动静虽然与预料中的一样,可黄品心里还是觉得蹊跷。 眯着眼睛尽快适应远处的黑暗,看向月氏人所在的位置,沉吟了一阵道:“没火光,就意味着没动作。 波磨这是把羌人给骗了。” 孟西眉头一拧道:“把羌人骗上阵容易,以后再想让羌人信他可就难了。 波磨行事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个孩童。” “真不如孩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拥护他。 只不过我们不知道他真正的用意罢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用意,这一次把羌人骗了容易,以后却有他难办的时候。 除非他今后压根就不打算与羌人打交道。” 说到这,黄品眉头拧了拧,摇摇头道:“这还是说不过去。 两家是邻居,根本就不是他不想打交道就能断了联系的。 而且羌人被坑,也不可能让波磨不吭声不吭气就算完了。” 孟西先是传了几道军令,让下边做好迎战的准备,砸吧砸吧嘴调侃道:“我看波磨是赌咱们不会放回去一个羌人。 没人回去传信,短时间内自然就不会闹起来。 什么时候瞒不住,什么时候再说。” 听了孟西的话,黄品脑中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一些波磨是什么打算。 第309章 得出去试试 羌人与月氏人在装备上没太大的区别,就连战术上都相差不多。 但在战术素养上却有很大的区别。 月氏人打得还有些章法,阵型也会随着战况随时调整。 可羌人还是在以个人的能力为主,一窝蜂的土匪式打法。 小规模间有配合,人数过千就没一点战法可言。 唯一的看点就是挺热闹。 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喊什么,反正是一直在喊,并且好像是每个冲向车阵的都在喊。 借着阵外引燃的篝火看了一阵,黄品对羌人再没一点兴趣。 就这样的战力,难怪当初只有义渠能立国。 河西走廊更是因为部落众多,一盘散沙之下没个统一调度而被月氏人牢牢把持。 只能退到高海拔地区。 孟西对羌人的冲阵也是看得连连摇头,“羌人真是愈发的不堪。 百年过去不但没一点长进,反而还不如从前。 跟北地郡出身的骑士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顺着黄品的目光望向波磨驻扎之处望过去,孟西挑了挑眉道:“只让引强与撅张应对羌人倒是够用。 可呜嗷乱叫,却吵得人心烦。 你硬挺着,是打算让骑士直接奔着波磨?” 黄品摇摇头,打算把猜测说出来。 但转念一想,这个猜测多少有些疯狂。 “你的心思虽然猜不透,可要提醒你一下,咱们的箭矢可并不多。” 黄品的沉默以及脸色的凝重,孟西知道肯定又是在算计着什么。 但是再如何算计,大军远离本土,大泽又没建立起工室。 武备上的补充一直都有些捉襟见肘。 许多箭矢的箭杆已经用了月氏人的。 矢头即便是清扫战场收回来,也有许多或是损坏或是发钝,更是不够用。 全用到羌人身上,到了对付月氏人的时候,就要全凭近战厮杀。 重骑威力大是不假,总得有歇下的时候。 而骑士是在与匈奴人的大战后,才比轻车用起来更顺手。 甲胄有大半还是皮甲,厮杀起来哪能没有折损。 北境看起来还有二十几万屯军。 可再无可能给廊地这边派一个过来。 孟西觉得硬可累死战马,也不能让骑士多死上一人。 提醒了两句后,见黄品还是没吭声,孟西轻叹一声道:“过来的左军一共不到三万,死上一个就少一个。 这个账你也要算一算。” 这个账黄品比谁算的都清楚。 问题是重骑显然没把波磨给吓唬住,他还是卡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就羌人这战力,估计一冲就彻底完了,到时候追还是不追。 追了,东线就彻底完了。 不追,又挺不了几天。 可眼下连孟西都有些发急,估计下边的锐士更是急得不行。 到手的军功硬是往后拖,恐怕会影响士气。 更主要的是,孟西有一点说得没错。 过来的左军死上一个就少一个。 蒙恬那边到现在都没传信过来,虽说有让他放手一搏的意思。 但那是因为木已成舟与鞭长莫及的缘故。 指不定心里有多火大。 肯定不会再派人马过来,而且以北境的现实状况,也不允许派兵支援。 再一次沉默了一会儿,黄品终究是舍不得左军的性命来保证他的计划。 用力握了握拳头,扭头对孟西道:“让王昂领着三百重骑带着三部冲击羌人。 剩余的重骑与三千骑士跟着我去旁处转转。 你守着车阵见机行事。” “你要出阵?” 孟西惊呼了一声后立刻连连摆手,“你现在是整个廊地的主心骨! 我是疯了才会答应让你这个时候出去。 有什么打算你直接安排,让旁人领兵过去。” 黄品苦笑道:“我也不愿意,可不亲眼过去看看,我心里始终没底。” 顿了顿,黄品将面甲用力一扣,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我和大黑身上都披着铁甲,不会出什么事,就按我的安排去传令。” 黄品的坚决让孟西眉角跳动了几下,略微沉吟了一下,猛得扭头对短兵道:“传令李乙压阵! 王昂率三百重骑与三部锐士冲阵! 郑德领四千锐士随时准备与安登君和我一同出阵!” 看孟西的架势,如果不答应这个折中的传令,估计肯定不会让自己出阵,黄品只能默认下来。 看到黄品没有拒绝,孟西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样将面甲扣上道:“就算是直冲波磨,也用不着你上阵。 到底是什么缘由让你非得亲自出去。” 孟西现在与他要绑在一起,就算是猜测错了,也引不出笑话来。 黄品抬手指向正北与西北的两个方向道:“我怀疑波磨要换家。 只要试试这两边还有没有大股的月氏人,就能得出断定。” “换家?” 孟西错愕的反问一句,面甲内的脸上满是疑惑道:“换什么家? 廊地各部都算是他家,换到哪里差别都不算大。 况且月氏人若是走了,羌人还会傻傻的冲阵?” 转回身望向阵内,见重骑与三部已经接了令开始纷纷上马,黄品率先从大车上跳下上了马。 等着孟西跟上来,边往政德那走,黄品边缓声道:“这个家不是营帐,指的是国境。 我怀疑波磨要放弃廊地,去占了羌人的地界。” 孟西被惊得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趁着羌人再一次被箭雨射退的空档。 车阵一侧被打开,王昂与三部出阵的动静传入耳中,孟西才回过神。 “你这心思,实在是……” 本想说黄品想得多了,可仔细想想,未必就没有这个可能。 羌人到底有多少部落,有多少口众虽然没人知道,就连羌人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可能聚集出五万的可战之兵,助阵的部落肯定不在少数。 草场也勉强装得下廊地东部的月氏人。 因此说了半句,孟西便收了声。 不过打心底还是觉得不大可能,摇摇头改口道:“如果这是真的,这简直太疯狂。 波磨这个人,心思也可怕的厉害。 定会是大秦的一大祸患。” “不信就不要太勉强,其实我也觉得这个猜测很疯狂。” 将目光再一次投向傍晚时波磨所在的位置,黄品紧拧眉头继续道:“可那么多人马,营里不可能一处光亮都没有。” 孟西砸吧砸吧嘴道:“若是冲过去见不到足够多的火光与营帐,你打算怎么办。” 黄品面甲内的脸上表情极为复杂,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既然敢跑,我又有什么不敢追。 能杀敌多少不说,这么大的地界儿,你觉得牛羊会少吗。” 第310章 大秦万胜 退到高原上或是原本就生活在高原上的羌人对秦人既熟悉又陌生。 相熟悉,是五六百年间一直都在与秦人交手。 而除去秦人最初立国时赢了几次,其余的漫长岁月是一败再败。 直至七十年前,分支或者说是近亲的西戎人所立的义渠国被灭。 大河沿岸的剩余西戎人也成了秦人的附庸。 高原上的羌人算是与秦人暂时没了交集。 几十年的不相往来,让高原上的羌人逐渐忘记了秦人的勇猛,曾经的恐惧也被剔除出去。 再一次与秦人相遇,如惊鸿一瞥。 满眼都是秦人精致穿戴与物件所带来的贪婪。 全然忘记当年是如何退到的高原。 在欲望的催动下,从上到下都没有人深想月氏人为何让他们率先进攻。 并且还将三个方向都让了出来。 更没有人考虑他们自己是不是擅长夜战。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上去的晚了,恐怕捞不到车阵里的物件。 从应下月氏人,到后半夜发起冲阵,所有的羌人都处于兴奋与无比美好的遐想之中。 但冲阵时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让羌人逐渐唤醒了对秦人久远的记忆。 手里短弓虽然在马上拿着方便,可弓力根本就够将箭矢射到对面黑暗中的秦人身上。 而秦人的箭矢又异常锋利,不管是如何射出,每一次佯攻都要丢下不少的尸首。 不过贪婪依旧占据上风。 逐渐飘荡起来的血腥气,更是激发出羌人的仇恨与兽性。 不但并没有退缩,反而叫嚷的更加凶狠的来回冲阵。 待时机出现后,一举破开秦人的车阵。 杀死所有的秦人,拿走所有秦人的物件。 当对面的黑暗中传来马鸣与沉重的马蹄声。 所有冲阵的羌人不但没有任何惧意,脸上还全都露出狰狞。 并且心中全都暗自窃喜。 手里的弓抵不上秦人,只能挨打之下早就憋出些火气。 秦人主动出来,他们就不用再受秦人弓弩之苦。 而秦人再能打,难道混战当中他们几个羌人还抵不上一个秦人? 说不准还能顺着这些溃败的秦人一举摸到车阵里。 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说是直接往他们嘴里塞肥肉都不为过。 而有这个想法的不光是正面听到动静的羌人。 另外两侧发动冲阵的羌人同样有这个心思。 尤其是看到对面出来的秦人每隔一段距离又竖起了光亮。 被箭雨逼退的三个方向羌人,不约而同的立刻调转马头挤到一个方向蜂拥而上。 嗷嗷怪叫着边拼命的疾驰,边拉动短弓将箭矢射向宽幅不过一里的秦人阵列。 不过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最前边的羌人惊愕发现他们的箭矢并没能将一个秦人射下。 目力极好的,更是惊恐的看到射出去的箭矢,不管是落射到人的身上还是马的身上都被弹开。 而箭矢破不开秦人的甲胄,手里的刀剑恐怕也难以破开。 想到将与这样的人马迎头相对,霎时间这些目力好的羌人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惊慌之下有勒马停下的,可随即就被紧跟在后边的给撞倒。 眨眼间就被踩成滋养大地的肉泥。 也有脑子清醒知道不能停的。 可越是清醒越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只能绝望的闭上眼睛,发出恐惧的叫喊声。 也有比较幸运处于两侧方便改方向的。 这些羌人脸上带着惊恐毫不犹豫就拐向了两旁。 不过能够察觉出不对的只是少数。 大多数的羌人依旧兴奋的怪叫着迎向竖起的光亮。 当两方如同两道惊天巨浪彻底相撞到一起时,竖起的光亮虽然有所摇晃,却仅仅也是有所摇晃,没有一排光亮倒地熄灭。 而发出兴奋叫喊的羌人,却逐渐开始变为惨嚎,或是干脆再没了任何动静。 十几息过去后,还未与秦人接阵的羌人发现了不对。 夜里人看不清,马却能看的清楚。 迎头相对后,马匹会自然而然的相互错开。 可秦人的阵列好似就一直都没变过。 这太不符合常理。 而且前边的族人发出的兴奋叫喊声越来越薄越来稀疏。 惨嚎声中也有大半是战马的凄鸣。 最主要的是,这些惨嚎声几乎都是喊上一两下就戛然而止。 再有断断续续的‘快逃’‘快跑’声传过来。 后边依旧涌向前方的羌人终是生出恐惧,逐渐开始放缓马速。 甚至有些如最初那些目力好脑子却不灵光的族人,干脆勒马停下或是打算调转马头。 不过这部分羌人结果上比最初那些要好上许多,被撞倒的并不多。 但与更后边依旧涌过来的族人迎头挤在一处,想要催动战马再次跑起来却万万不能。 只能对着前边大喊着撤退或是快跑之类的话。 可后边愈发清晰的沉重马蹄声,并没有给这部分羌人留出过多的时间。 又是十几息后,仿佛是一堵一里长的坚硬铁墙飞速冲撞了过来。 如最先冲阵的那些族人一样。 有些瞬间或是被长铍刺穿,或是被长剑与直刀划过身体没了性命,一声都未发出。 有些或是被撞倒,或是伤得不重,可只发出短促的哀嚎就被踩成肉饼同样没了生息。 反复几次如割麦子一样的成片倒下,二十几部的族长又都与月氏人在后边没个能振臂一呼的人下令。 整个先期冲阵的近两万羌人终是引发了全面溃败。 而骑兵一旦溃败,比起步卒带来的后果还要恐怖。 因战场施展不开,只能焦急等着的剩羌人先后都被裹挟了进去。 出于求生的本能,如同一个巨大的雪球一样奔着月氏人聚集最多之处,也就是之前波磨所在的地方滚过去。 可这个方向,同样是黄品要去探探底的。 并且因为王昂与三部是斜向着过来,后出来的黄品与孟西是直向过来,反而后发先至的与溃败的羌人雪球撞到了一起。 而黄品率领的重骑后边跟着的是四千纯左军。 战力比王昂后边的三部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羌人又将后背对准了这些锐士。 跟个凿子一样凿进溃败的羌人雪球后,就开启了单方面的屠杀。 跟着王昂一同出来的橐倪、叶罕还有稚古多那三部,原本就被重骑的威力又一次给惊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看到又有人马紧接插进了溃逃的羌人,可以想见昨日傍晚那几万的羌人估计活不下几个,更是惊得心砰砰狂跳。 不过这仗打得实在是畅快,简直就是跟在后边捡功勋。 尤其是追上溃逃的羌人,同样抬起屠杀模式。 橐倪、叶罕、稚古多三人再没了之前的心惊肉跳。 反而个个脸上都挂着欣喜与兴奋。 并且心中也多出一股踏实之感。 他们赌得对了。 秦人不但不可敌,心思也厉害的很。 可以说把这几万羌人给算计的死死的。 长这么大,应该说是自从月氏立国也没打过这样的仗。 这让三人越想越是激动。 不约而同的用蹩脚的秦话带着族人高声大喊起来。 “大秦万胜!” “大秦万胜!” “安登君早胜!” “安登君万胜!” 第311章 聂折的选择 “聂折,快派你们的勇士去截断秦人!” “你们欺骗了我们!秦人根本不是不堪一击!” “聂折,再不派人过去,你们也会受到牵连! 回来的族人会将你们月氏人一同裹挟!” “波磨为什么不露面,快让他出来下令!” “聂折,你们月氏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现在死的是我们的人,再磨蹭下去,你们也要跟着一起死!” “死的不是你们月氏人,你便不心疼? 再不派人过去,别怪我们跟你翻脸!” …… 听到一众羌人首领乱七八糟的质问到这,聂折原本阴晴不定的面颊,猛得彻底阴冷下来。 “跟我翻脸?” 目光阴鹜且冰冷的盯向那个说翻脸的羌人首领,聂折冷冷一笑,指了指周围的勇士道:“现在你就给我翻脸一个看看。 看看是你们的脸硬,还是我下边勇士的刀硬!” 聂折冷冽刺骨的话,顿时让一众羌人首领安静下来。 不过几个呼吸后,惊愕与难以置信的一众羌人首领回过神后,场面再次嘈杂起来。 “聂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与我们开战?” “我们各部给你们出了五万的勇士,你们月氏人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你这话是在破坏我们跟你们月氏的情谊! 波磨如果知道你这样说,会用你的性命去平息我们的怒火!” “你就是个蠢货!不派人过去阻拦,我们都得败逃!” “我们可是举族过来帮你们,你却要拿刀子对我们! 你们比大漠里的那些贼人还要无耻!” …… “噗!” “啊!!!” “噗!噗!噗!” 聂折抽出短刃捅进离自己最近的羌人首领的腹部。 在发出一声惨嚎后,聂折又飞快地接连捅刺了几下。 瞬间让惨嚎的羌人首领再发不出声息,一头倒在了地上。 “这样多好,你们的叫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目光环视了一圈再一次陷入惊愕中的羌人首领,聂折边擦拭短刃,边露出狰狞的表情道:“吃了我们那么多牛羊,是你们想撤就撤的?” 指了指地上的酒与一块块啃食过的牛骨羊骨,聂折继续道:“之前吃得畅快,现在就得用命来还! 不光是你们的族人这样,你们也是如此!” 放下手臂,聂折猛得对早就围在一众羌人首领一旁的勇士大喝道:“动手,一个都不留!” 随着聂折话音的落下,还处于惊愕中的一众羌人首领便纷纷被刀剑或刺或劈砍。 短短几个呼吸后,此起彼伏的惨嚎声便彻底消失。 聂折只是冰冷瞥了一眼地上倒下的几十具尸体,便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听了一会儿溃逃的羌人发出的鬼哭狼嚎与秦人的欢呼声。 聂折眼角抽动了几下,转过身看向留下的几部万夫长。 “前边虽然看不清,可都清楚是什么样。 王交代的命令,你们也都知道。 咱们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用血肉去挡住秦人。” 扫了扫脸色都是凝重且有些灰白的几个万夫长。 聂折不甘心就这样折在这里,咬咬牙耍起了心思继续道:“我们这几部的勇士如何,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 而曳掖、窟木、还有擀尔卓那几部,离着这里最远的也只有二百里左右。 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接到王的传令。” 抬脚用力踢飞了地上的一块牛骨,聂折下定决心沉声道:“秦人的势头正猛,且马力未竭。 都挤在这只会跟溃逃的羌人一样。 咱们几部每隔三里各置一部,能挡则挡,挡不住就向后撤。 秦人总有疲累的时候,到时再决定接下来如何。” 扭过头望了一眼种种叫喊声越发清晰的黑暗,聂折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对几个万夫长道:“昨日我已经与秦人交过手,勇士又只剩下一半。 我先带着族人顶在最前边,就算族人死光了也会为你们拖上一阵。 海铎,你领着族人排在我之后,毕竟你部的勇士是要么几部里最勇武的。 盖多,你排在海铎之后。 乌里、多赣、还有木西,你们自己商量着排在哪。” 不给几个万夫长反应的机会,聂折翻身上马挥挥手做出诀别的样子道:“都赶紧动身,再晚一些真如方才那些蠢货说的一样要都死在这里。” 聂折的安排与波磨的交代有冲突。 但对于几部却是有利的,而且聂折又顶在最前边。 几个万夫长又没时间深想,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并且都极为感激的与聂折道别。 望了望飞快离开的几人的背影,聂折脸色阴沉不定的重重叹息一声。 “您跟着乌里他们走吧,我带着族人留在这里阻挡。” 聂折的儿子塔罗真以为要死死顶在最前边,用力正了正头顶上的皮帽,咬牙切齿的继续道:“您放心,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秦人。” “你拿什么拉上秦人?就你那一身肉?” 没好气的低声斥责了一句塔罗,聂折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道:“将下边的勇士让开溃退的羌人正面,全都安排在西北。” 塔罗神色一滞,下意识的接口道:“这样不是与逃跑没什么区别。” 聂折先用刀背抽了一下塔罗,随后斥责道:“让你安排就赶紧去。 是不是逃跑不要紧,保住命才最重要。” 塔罗并没有动弹,而是脸色为难道:“可若是这样,咱们就是背叛了波磨。 就算活下来,也会被耻笑,甚至被波磨给杀掉。” 聂折见儿子这样固执,气得连连摇头道:“咱们已经带着勇士与秦人拼过一次命。 可波磨还把折损了大半的咱们留下。 他是压根就没打算给咱们留活路。 既然这样,就没什么背叛不背叛。” 见塔罗还是没动,聂折只得继续解释道:“咱们能战的勇士还不到五千。 败得快些那是正常,不会有人认为咱们是逃跑。 把勇士安排在西北,对着溃逃的羌人射上两箭,再喊些停下之类的话。 更不会引人怀疑。 随后咱们就朝着窟木那边撤过去。 到时跟着窟木一起撤到大山谷,波磨也讲不出什么。” 顿了顿,聂折深呼吸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即便是有十万的秦人,也占不全咱们的草场。 之前如何,今后还会如何。 甚至是比跟着波磨的时候还会好。 不然你觉得橐倪他们为何会跟着秦人与咱们拼命。 是老早就知道了秦人的厉害。 况且还有塔米稚在,咱们怎么做都不会吃亏。” 第312章 被月氏人的操作整不会了 三部的呐喊声逐渐让左军的将士也恨着拼命高喊起来。 汇聚到一起并且变得整齐的一声声万胜甚至压过了隆隆的马蹄以及羌人的鬼哭狼嚎声。 不过对于黄品而言,将士们的士气高昂固然是件好事,可他出阵的目的不是为了绞杀羌人。 而且一头撞进溃逃的羌人当中,根本就不敢停下。 毕竟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只有羌人,月氏人还一直没露面。 只能竭力在不放缓马速的情况下,尽量保持住阵型一点一点的向左翼杀透溃逃的羌人。 面对这种状况,黄品心中既发急又有些发苦。 打仗真是跟拆盲盒一样,事先计划得再怎么好,也难免会有变数。 从九原出来的这一路,就没一次是按预想来的。 就算是最终结果是好的,可波波折折的属实是折磨人。 但是随着眼前的羌人一个一个的倒下,接阵的时间估计已经有十多分钟,却始终没有听到月氏人的动静。 腋下夹着长铍接连挑掉周边脸上满是惊恐的羌人,黄品飞快地向边缘眺望了几眼。 可正是夜里,远处全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黄品紧拧了几下眉头,对紧跟在身旁的孟西大喊道:“已经跟着羌人跑了有十几里。 就算是波磨要退走,也不该一个月氏人的人影都看不到。 顾不上阵型了,摇灯下令所有骑士向左冲杀。 不然什么也探查不到。” 孟西也察觉出了不对,对黄品的安排没有任何迟疑,传令身旁举灯的骑士接连有规律的向左侧倾斜画了几遍圈,边率先拨转马头向左侧冲杀出去。 而由顺向骤然改为横向的冲出去,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极为有效。 比之前为了保持阵型一点一点侧移要痛快的多。 几十息过后就冲出了羌人的乱团。 不过刚刚冲出来,耳边还没来得及清静下来,迎面又多出箭雨的破空声,以及月氏人叽里呱啦的大喊声。 而听动静,少说有几千人。 黄品眉角扬了扬,心中刚要稍稍松口气,突然间觉哪里有些不对。 磕了磕大黑马的马腹,加速向月氏人冲过去,隐隐发现射出箭雨的月氏人好似是射过箭扭头就撤,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羌人就是被当做炮灰,也不该无差别的攻击,更不该射过箭后扭头就跑。 毕竟现在羌人虽然溃败成了一团,可重骑也跑了小二十里,正是马力耗费大半的时候。 月氏人有大把的兵力可调动,最该做的就是趁机包围上来。 只有陷入混战,重骑才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波磨是出于谨慎,先用几千人马再耗一耗这边的马力之后再动手要更为稳妥。 望着上方的黑暗飞快地衡量了一下,黄品冷冷一笑。 他最担心的不是打下去,而是波磨真的发疯要换家。 既然波磨要耗下去,那就陪着玩玩。 想到这,黄品对孟西又一次大声下令道:“传令让后边的四千骑士停下,做好随时接应的准备。 我带着重骑陪着前边的月氏人耍耍。” 孟西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 不过向前边的黑暗看了看,感觉再有十几息就能追上掉头还没彻底跑起来的月氏人。 孟西飞快地下令后,再次向黄品身旁靠了靠的同时,还越过了几个马位。 知道孟西是不亲自跟着不会放心,黄品只是微微摇头并没说什么。 左腋用力夹了夹铍杆,右手也同时用力握了握,紧跟了上去。 十几息过后,状况与孟西所预料的相差不大。 重骑虽然马力损耗大,速度却一直都没降下来。 而月氏人停下射出箭雨再转身回撤,耽搁了太多时间,没等马速提起来就被重骑给追上。 但有一点出乎了孟西的预料。 月氏人的抵抗并不强烈,状况几乎与刚才的羌人一样。 黄品也同样发现了不对。 已经被追杀上,且又没退路可言。 明知道打不过,也得拼命才对。 这几千的月氏人怎么跟羌人一个德行。 又一次紧舞个几下长铍挑掉几个月氏人后,黄品主动靠紧孟西。 刚打算开询问询问孟西的意见,隐约听到上边传来蹩脚的秦话。 “降,乞降!” “降了,吾等降了!” “莫要再杀,吾等愿降!” “求天军莫要再杀,吾等降了!” ……… 黄品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惊愕的扭头看向孟西。 看到孟西同样扭头过看过来,并且从面甲后射出无比疑惑的目光。 黄品咋了咋,并不是他听错了,而是这股月氏人真的要降。 “他们是不是疯了。” 回过神后的孟西,扭头过看向前边,影影绰绰下见好似有月氏人在边放缓马速边扔掉兵器,瞪大了眼睛惊呼出来。 黄品也是惊得不行。 月氏人在这个时候居然投降,真是离了个大谱。 不过看到接连有放缓的月氏人被撞倒,应该并不是使诈。 黄品迟疑了一下,先下令让重骑间隙拉大的同时,左右各分出五十重骑加速从两翼跑向最前边。 随后让孟西的短兵去传令停下的四千骑士跟上来。 最后让剩余的重骑冲着月氏人高喊下马伏低。 直到看见不断有月氏人在重骑拉开的间隙间停下。 而且下马后主动聚到一起趴伏在地上,黄品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放缓马速瞥了一眼十分贴心的主动亮起火把,并且插在地上后乖乖趴伏下去的一处聚在一起的月氏人,孟西又一次瞠目结舌道:“月氏人这做派怎么让人看得稀里糊涂的。” 顿了顿,抬起目光向前望了望,见并没有太大的动静传过来,孟西迟疑的看向黄品道:“会不会是月氏人这样做是故意让咱们停下来。” “你这个担忧,我之前思虑过。” 应了一声后,黄品盯着火把亮起的那处月氏人,摇摇头继续道:“但仔细想想,月氏人没必要这样做。 真要拼掉重骑,直接围杀上来就好。 这几千人当后盾也比诈降让咱们停下来的作用大。” 孟西一把掀开面甲,卡巴卡巴眼睛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越有道理,我怎么越糊涂呢。” 听了孟西的话,黄品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不光是你糊涂,给我整得也不会了。” 顿了顿,黄品抬手指向火把,敛了敛神色道:“不过答案就在眼前,过去问问吧。 看看这些月氏人这样做到底是几个意思。” 第313章 聂折的提议 “昨日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陪在波磨一旁。” 走近引燃的火把处,盯着主动抬起头并且明显被簇拥着看着像是首领的聂折仔细打量了一阵,黄品总感觉眼前这人在哪见过。 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人好像是昨天陪在波磨的一旁。 心中极为惊愕的再次瞥了一眼聂折,黄品开口询问想要确认一下。 “无比尊贵的秦人将军! 月氏女王塔米稚的挚爱之人,月氏国的次王! 请接受我这只迷途羔羊最真挚的问候! 愿您伟大且勇武的身躯,永远护佑月氏的子民!” 没等黄品身旁的译者将话翻译过去,聂折脸上带着谄媚,用蹩脚的秦话抢先拍了一通彩虹屁。 看到没人打断,黄品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聂折运了运气继续道:“昨日见到您的一刹那,犹如见到天神下到凡间。 从那一刻起,我,聂折,就生出哪怕是愿放弃万夫长,也要做您忠诚奴仆之心。” 阿谀到这,聂折再次谄媚一笑,语气带着欣慰道:“到了夜里,总算是遂了心愿。” 聂折的口音虽然蹩脚,但语速却很慢。 上下串联起来倒是能听得明白,沟通上不成什么问题。 黄品心中吃惊居然有这么多月氏人会说秦话的同时,脑海里也瞬间想起了塔米稚。 两人的话可以说一个赛一个的肉麻。 只不过塔米稚是发自真心,而聂折是在求生欲的支配下,纯纯的拍马屁。 但不管是真心还是在拍马屁,都意味着月氏人已经怕了。 而且到了现在,除了溃逃的羌人还有动静,其他的方向都是静悄悄。 局势已经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黄品没心思与聂折磨牙,向前走近几步,掀开面甲脸色冰冷道:“既然对我折服,为何还要射出箭矢?” 给了聂折一个下马威,黄品又往回拉了一句道:“你因何而降,我不去深究。 只要肯降,就是我的友人,甚至之后还会是袍泽。” 抬手指了指远处的黑暗,黄品开门见山的继续道:“波磨去了哪里,还有你其他的族人又去了哪里。” 在听到黄品询问为何要射箭时,聂折额头瞬间就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 接下来虽然没再提这个事,态度也缓和下来。 聂折的的心却还是依旧悬着,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现在不深究,不代表以后不会。 若是得知了波磨的动向与谋划,他随时有可能会丢掉性命。 这让聂折悬着的心既惊恐,又满是苦涩。 原本一切都安排的好好,怎么就偏偏有秦人从溃逃的羌人里杀出来。 而且还是最悍勇的那部分秦人。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就奔向窟木那边。 不过已经成了秦人的俘虏,聂折也知道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 他能不能活,全都由眼前这个异常强壮的秦人说了算。 聂折不敢有任何迟疑,收了之前的谄媚,老老实实的将波磨对的谋划说了出来。 淦! 最不靠谱的猜想居然是真的。 波磨已经不能用苟来形容,完全就是个疯批! 哪有没打怎么样就先想着挪窝的。 月氏王室这一家子就赛塔一个正常的? 其他人的脑回路都是那么清奇? 黄品不但心中有n头草泥马狂奔,还有日了狗的感觉。 波磨脑回路啥样先不去管,问题是人都跑了,他该怎么办! “居然真跟你的猜想一样。” 与黄品一样激动的还有孟西。 只不过与黄品心里骂骂咧咧截然相反,孟西完全被黄品的谋略与心力所折服。 既惊愕万分,又带着无比敬佩的惊呼了一声后,孟西目光炯炯的盯着黄品继续道:“兵道上你堪比入了神境,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天纵奇才。” 说到这,孟西深呼吸了几下,将目光投向溃逃的羌人那边,语气带着颤抖道:“就羌人那战力,东部的廊地可谓已经入手。” 收回目光看向黄品,孟西狠狠挥舞了一下手臂,继续道:“只半年光景便灭了月氏大半国境,天知道咸阳那边会给什么样的功勋下来。” “是吗?也许吧。” 黄品抢挤出一丝笑意应了一声说是狂喜都不过分的孟西,便沉默下来将目光望远处的黑暗。 波磨在天黑下来没多久就悄悄退走。 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六七个小时。 如果不管不顾的拼命地追过去,倒是也能追上。 毕竟波磨是举族搬迁,又同样要走扁都口进高原。 可问题是自己这边也不是机器人,波磨下边的兵力又没怎么损耗。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 更何况是人,追不上就意味着一点后路不给波磨留。 估计追上去会打得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可就那么眼睁睁的放波磨走,左右都是战事结束的过快的结果,却除了土地什么都捞不到。 又一次进退两难的抉择,让黄品对波磨愈加气恼。 这货到底是个什么选手。 穿越前小区里的孩子与半大小子的血性都比这货强。 知道宁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吓死的道理。 看到黄品阴沉着脸望向东边的黑暗,聂折以为黄品是因为波磨与族人都跑了而生气。 求生欲爆棚之下,并且心中飞快的盘算了一下,聂折又一次谄媚的开口道:“伟大如天神下凡的将军,您不必因波磨逃脱而得不到功勋去气恼。” 见黄品将目光投过来,聂折拍了拍胸膛,极为笃定道:“方才与您说过,盖多、海铎、乌里、多赣、还有木西那几部都是我做的安排。 明日由我去劝说,他们一定会如我一样,愿匍匐在您的脚下,做您忠诚的仆人。” 咧着嘴对黄品又笑了笑,聂折指着身旁的塔罗道:“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若是前去劝说,先由他替我侍奉您。” 听了聂折的注意,黄品差点控制不住两手要拔刀劈过去。 他要的是牛羊,要的是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这货要是真把那几万月氏人给劝降,又要多出好几万张嘴。 况且又不是人人跟聂折一样怕死。 用他那几部去打赛塔都担心会不会临阵反水。 孟西则对聂折这个提议很赞同。 聂折若是趁机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要是成了,自上而下的劳功将又多出不少。 走到黄品身旁,孟西眼里闪动着精芒压低声音道:“有他儿子在,况且一个万夫长也不碍事。 就算回去跟着波磨跑了也无所谓。 可若是成了,嘿嘿,又是泼天般的劳功! 明日让他去试一试吧。” 孟西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可眼里的精光亮的吓人。 真要驳了这个面子,心里肯定会无比失落。 而且黄品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另外堵了屯卒得功勋,与断人财路相差无几。 下边的人知道了,多少会闹些情绪。 想到这,黄品心中重重叹息一声后,不再去盘算那么多,点头应道:“那就试一试。 不过这会儿羌人那边还没完。 留下两千骑士守着这里,其余的骑士还得跟上去。” 第314章 月氏人的离谱,局势再次的转变 望着远处又一次扬起的烟尘,黄品用力踢了一下地上的土块。 天还没亮多久,这已经是第三波被聂折劝说过来投降的月氏人。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也难怪波磨会选择换家。 下边人马看着人多势众,斗志缺的却不是一点半点。 熬下去早晚要完。 可路是自己铺的,再硌脚也得走下去。 揉了揉脸颊,黄品装作高兴的样子看向孟西,“聂折起了大用是不假,可都往回领也不是个事。 刘德那边估摸着也很快就会过来。 除了车阵的几千锐士,其余人马都归你统属继续往里突。 另外,新降过来的几部除了几个首领留下,同样尽数归你调拨。 是找波磨的麻烦,还是去寻窟木那几部,你自己看着定。” 想了想,黄品对王昂扬了扬下巴,吩咐道:“你带着重骑跟他一起去。” “若是有重骑,那这令我可接了。” 主军只有一万,而聂折再领人回来,降军却有五六万。 这仗换了谁去打,心里都要发颤。 不过若有重骑可调用,情况则大不相同。 先前还有些犹豫的孟西,立刻答应了下来。 并且怕黄品反悔,拉着王昂转身迈开大步就去点兵。 看着大步流星离开的孟西,黄品先是咂咂嘴,随后对李超没精打采道:“回车阵眯着去,没咱们事了。” “没咱们事了?”一脸愕然的看着黄品,李超眼角抽动道:“不用想都知道孟西会怎么选,你居然就打算什么都不管了?” 见黄品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李超追上去语气急促道:“就算是不去管波磨,赛塔那边你也该做安排。 什么都不管了,你的谋划岂不是全做了无用功。” “已经全都是无用功。” 停下应了一声李超,黄品再次迈步边走边继续道:“羌人的地界儿比廊地还要高,锐士们受不得那里的冷瘴。 波磨铁了心要往那里跑,咱们留不住他。 不如试探试探新降的那些月氏人到底有几分可用。”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黄品将目光越过车阵,向远处眺望了一阵,沉声道:“西边停不下来,别在琢磨这个念头了。” 李超深呼吸了一下,拧起眉头道:“为什么停不下来。 西边的赛塔可比波磨硬气多了。” 再次停下脚步,黄品抬手拍了拍李超的肩头,喟然长叹道:“想要做个合格的狗头军师,你想事不能只想咱们自己。 真让习林那边停下与赛塔打成温吞仗,扶苏的功勋从哪来? 他若捞不到功勋,我岂不是更惹眼。” 李超张开嘴巴蠕动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 “现在西边不但不能停,等送走了波磨,还得帮一把那边。” 背起手继续走向车阵,黄品缓声继续道:“不用沮丧,打掉赛塔就相当于灭了月氏国。 用孟西的话来讲,这是泼天的劳功。 自上而下都能得了重赏。 况且于大秦的西境而言,也彻底安稳下来。 不用再担心匈奴人先于咱们得了廊地。” “这些我当然知道。” 语气复杂的接口一句,李超略微有些激动的继续道:“谁都能得利,唯独你带着祸患。 这对你太不公平,更不该有如此处境。” 黄品耸耸肩,微微摇头道:“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 况且我又没有胜天半子的本事。 使尽解数还是如此,那就接受好了。 早些结束战事,好早让大秦得些利。” 李超愤懑的重重喘息几下,握紧拳头道:“话是这样说,可这么大的地界儿全便宜了李斯那些关东士卿。 想想肚腑里的心肠都拧着劲的难受。” 波磨干脆的离开,对于黄品个人而言其实并非都是坏事。 多出半个河西走廊,西横那边寻找硫磺的效率不但得到提升,行走四处也更加自如。 加之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牲畜。 硝石矿能不能寻找到无关紧要。 估计有个半年的时间,火药就能批量生产出来。 手里有了这玩意儿,到哪都是横着走。 即便咸阳日后成了牢笼,黄品也有把握破开。 如此感慨与有些泄气的样子,其实并不是认命。 而是对事情与局势的发展总是曲曲折折的感到有些无奈。 另外,在聂折那得知波磨的打算后,他就又琢磨过河西走廊这块大蛋糕的分配问题。 全境到手之下,想让李斯一点都无法染指肯定是不可能。 甚至是河西还需要李斯那边发力。 毕竟马上能得天下却治不了天下。 得注入干吏才能彻底激发出河西走廊的作用。 只要兵权还握在信得过的人手里就可以。 而做到这一点,也并不难。 只要河西的全境贯通,战事就停不下,或者说对极高的武力震慑的需求极大。 不管是管理大漠的那些小国,还是上即将开启的商路平稳,都要靠刀子说话。 涉间与孟西领着的半数左军,有九成的概率会留下。 即便李信回了九原,还有这两人掌控河西。 李斯不管是派谁来,都摸不着半点兵权。 因此,听到李超的不甘,黄品笑笑,安慰道:“别这么义愤填膺,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琢磨才是正理。 不然你与陇西侯真若被留在这里,你可劝说不动陇西侯。” 黄品的打趣,让李超生起疑惑。 拧紧眉头跟在后边寻思了半晌,猛得将眉头舒展开道:“你这样不在意,是打算借李斯的力?” “这才有点狗头军师的样子。” 扫了一眼车阵前的马匹,还有被看押的羌人俘虏,黄品摸摸下巴继续道:“方才说咱们没什么事做并不对,这些被看押的羌人有大用。” 顿了顿,黄品咧嘴嘿嘿一乐,对李超一挑眉道:“把他们送回高原,波磨的屁股估计一时半会儿坐不安稳。” 李超虽然颔首表示赞同,语气却颇为可惜道:“就是没伤着的太少,追了大半夜才虏获了不到千人。” 黄品摆摆手,“聂折劝降的那几部可是挡了好一阵羌人。 孟西肯定是要归拢与梳理的,活下来的羌人估计并不会太少。 更何况山那边又不是没有羌人了,够折腾用的。” 与李超说完,黄品打算转过方向奔着羌人俘虏那边走过去。 西北的方向突然疾驰来几十骑,并且十几个呼吸后,几十骑身后的远处又扬起大片烟尘。 显然是刘德领着部下赶了过来。 第315章 白玉来了与蒙恬这个活爹又开始整活 率先来的几十骑中,除了刘德还有本该坐镇王城的李信。 “不用那么吃惊,更不许说什么皮里阳秋的怪话。” 看到黄品惊讶过后就撇起了嘴,李信先抢预判了一句,咧着嘴哈哈大笑几声继续道:“不亲自过来,可看不到这样精彩的场面。” 目光扫了眼车阵,又望了望远处视线内尽是黑压压的人马,李信极为感慨道:“武安君与王翦恐怕也没打过这样的仗,更想不出打这样的仗。 你小子在这一战后,恐怕真在大秦人尽皆知。” 收回目光看向黄品,李信笑嘻嘻的挤挤眼睛道:“你还有正事要办,我先不打扰。 过后你再来寻我,仔细说说接下来的安排。” 黄品正诧异李信这个浓眉大眼的,怎么笑的也给人种猥琐的感觉时。 李信向旁边拨马让出位置,一个无比熟悉又让他极为惊讶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别数月,见夫君如此安好,真是让人心之喜。” 见心心念念的黄品只知道直勾勾看着自己。 白玉先竭力压住不由自主就想上扬的嘴角随意问安一句。 随后美眸眨了眨,故意打趣道:“夫君一言不发,可是不想见我?” “想,做梦都想!” 白玉的打趣让黄品回过神,并且求生欲爆棚。 先是急忙应了一句,随后对身后的黄文海一挥大手,“让墨安单独准备一架大车! 厢板厢盖不但要上好,里面还要铺上厚革,并且放上四个暖盆! 我要与夫人好好叙旧,不,是拉拉家常!” 黄品后边的解释纯属多余。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人打趣,更没人发笑。 甚至一众短兵都替黄品感到高兴。 黄文海飞快地奔向车阵的同时,其他短兵也向外散了散,给黄品与白玉留出了空间。 “要么不开口,要么开口就说惹人笑的话。” 白玉虽然不是扭捏的那种人,此时的风气也比较奔放。 但那么大声嚷嚷的传令,还是让白玉的俏脸上铺了一层红晕。 娇嗔着责怪了一句后,像是蓄满秋水一样的美眸翻了一眼黄品,故意冷哼一声继续道:“你先的心思怕是都落在那位女王的身上吧。” 目光灼热的盯着白玉两道锁骨的下方,黄品故意舔了舔嘴唇,嘿嘿坏笑道:“待会儿欢好时你就看我猛不猛就完了。 心思是不是落在她身上,你自己就能品出来。” 见白玉俏脸上的红晕更浓,黄品心头也跟着更为火热。 彻底打消掉先询问的念头,脸上又一次扬起坏笑。 将目光挪到白玉的马鞍上,压低声音道:“脸红的被蒸煮过一样。 是不是从王城过来的这一路,光想想就上了云端。” 直白且赤裸的说辞,让白玉连修长的脖颈都布上红晕。 对黄品噤了噤琼鼻,抬起马鞭作势要打的再次娇嗔道:“是不是跟胡人待得久了,把自己也真当成胡人了?” 白玉的话听起来好似是意有所指。 不过那股小别胜新婚的喜悦与媚态却怎么都遮不住。 黄品只是嘿嘿一乐没有接茬。 拨马靠过去,先对退到远处的李信与刘德指了指李超,示意有什么事情先问他。 随后伸手拉住白玉的马缰,磕马就奔着车阵疾行过去。 堪比一室大小的车厢并不显得狭小。 里边铺了厚厚一层的皮革后也极为宣软。 不管是站、是坐、还是躺,都极为舒适。 四个炭盆不停散发出暖人的热浪,更是让车厢里如入夏日。 而离别半年多的两人比炭盆还要火热。 没有什么动情的情话,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 两人的火热与思念之情,便都融进负距离的搏斗以及解锁各种招式之中。 直到两人的肚子都咕咕叫,大车才停止住了晃动。 不过折腾的实在是太卖力,两人都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 即便是肚子已经饿了,两人还是没有起来,依旧拥在一起。 过了半晌,黄品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并且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缩在黄品怀里的白玉坐起了身子,拍掉黄品跟过来的大手,语气轻柔道:“知晓你心思放在谁身上了。 再折腾下去就要伤身不说,陇西侯还在等着呢。” 顿了顿,伸手在黄品的脸颊上轻抚了几下,白玉继续道:“家里一切都好,你也不用惦记。” “你在哪,哪就是我的家,我惦记的是你而不是安登。” 握住白玉抚在脸上的手,黄品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该来。” 白玉明白黄品话中的意思。 低下头用垂落的发丝故意拨弄了几下黄品的脸颊,轻笑道:“你在哪里,哪里也同样是我的家。 而且无论生死。” 看到原本闭着眼睛的黄品猛得将眼睛睁开,白玉捋起发丝摇摇头道:“是不是真的如此,你该知晓。” 起身从散落的在角落的衣袍上拿下佩囊,掏出一封信递给黄品,白玉抿抿嘴笑道:“你这边的情势也由不得我再留在安登。” 接过信打开先看了看落款,见盖的是蒙恬的印,黄品苦笑着将信放下道:“不知道对蒙恬该谢还是该骂。” 见黄品不愿看信上的内容,白玉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也掩耳盗铃起来。 另外,对将军自然是该谢。 不要以为一直没传信,也没再派屯军过来就是没帮你。 九原已经不知道从咸阳来了多少拨人,都被上将军替你挡下了。” 从黄品手里拿回信放好,白玉脸上又一次扬起笑意道:“你这次是真要得了将军的封号。 我去太尉府做个军吏也是应该的。 况且还能留在军中就已经不错了,换了旁人哪里能这样。” “信上写的就是这些?” 看到白玉点头,黄品重重叹了口气。 他去了咸阳以后,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还没个准数,蒙恬居然就先打起了提前量。 这个活爹简直又是一次好心办坏事的整活。 哪怕是白玉继续留在安登,他都能想些办法拖延。 这么‘贴心’的让白玉过来,真是一点都拖延不了,只能跟他一起回咸阳。 用力揉捏了一下脸颊,黄品起身道:“把太尉府的军吏辞了吧。 你毕竟是册封的夫人,咸阳不比九原,你再随意的抛头露面,” 看到白玉似笑非笑的样子,并且美眸里满是玩味,黄品轻叹道:“实话之前就与你说过。 你到太尉府去当值,少不了要有人拿这个说事。 真到了苗头不对的时候,还耽误跑路。” 第316章 有些事情还是早点面对的好 看着脚步不但没有发虚,反而依旧铿锵有力,脸色也没什么异常的黄品登上大车,李信喟然一叹道:“年岁小就是好。” 黄品当然知道李信打趣的是什么。 可白玉那是同甘共苦的正室夫人,没法接这个话。 只能坐到李信对面后,咧嘴笑笑算是应声。 李信见状也跟着笑了笑。 拿起架在炭盆上的大搪瓷缸子给黄品倒了碗茶水递过去。 “听超儿说了你的打算。” 端着自己的碗陪着黄品吸溜了几口,李信放下碗继续道:“不过有些太过粗略,不够仔细。” 黄品没有回答,而是先抿了几口茶水,才放下碗从佩囊中掏出一份行文递给了李信。 “一整日里倒也不是尽行荒唐事。” 略微有些诧异的说了句不算夸赞的夸赞,李信接过行文打开看了几眼。 看到行文书写的都是有关廊地今后如何行商以及开辟商路的事,李信将行文轻轻放在案几上,两道粗眉一扬道:“这一套早在九原的时候你就拿出来过。 这上边所写只不过是更仔细了些, 你该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而是接下来的战事,还有如何治理廊地。” 李信的发问让黄品既疑惑又有些吃惊。 不过稍稍琢磨就明白了李信是什么意思。 拍了拍案几上的计划书,黄品嘿嘿一乐道:“您领兵比我早二十年都是往少了说。 兵事还轮得着问我? 治理廊地更是还有兄长,我指手画脚做什么。” 李信哼了一声道:“别装傻,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黄品收了笑意,看了李信半晌道:“您不知道白玉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李信蹙起眉头想了想,猛得一拍额头,重重一叹道:“只顾着让你与白玉快些相见,没往下深想。 还以为这次只是押送军资过来。 蒙恬真是个坏事精。” 见李信反应过来,黄品又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碗轻声道:“所以接下来如何去打,都得靠您调度。 更不怕有人提起塔米稚该拿手段去钳制。” 抬手摸了摸短须,李信依旧蹙着眉头道:“情势又有所变,你也不差赛塔那边的战事了。 是不是将摊子彻底收拾干净了再去咸阳。” 顿了顿,李信补充道:“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回去。 出来两年多,也该回去看看陛下了。” 黄品摇头道:“河西这边肯定是要立新军的。 您跟着我回去,那就真全都便宜李斯了。 到时候更被挤兑的无路可走。” 李信咂咂嘴,苦笑道:“你小子也是个祸事精。 跟着你尽行这些结党之事。” 端起大搪瓷缸子给黄品满上茶水,李信神色一变,凝重道:“你之前的担忧,我一直都认为有些多虑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错。 河西廊地全都拿下,你肯定是主政不了这里。 必然会入了朝堂。” 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李信眉头又一次扬了扬道:“就你这心思,李斯未必能掰得过你不说。 再有我发混的顶在前边,难道还熬不过去?” 扬起下巴朝着王城的方向点了点,黄品无奈道:“既然您主动提起这茬,那就再说得明白些。 让您争河西的兵权,最终为的是护住扶苏与蒙恬。” 见李信不太相信,黄品继续解释道:“很多事情看着复杂,实际上很简单。 只要反推一下,或是换位想一想就能判断出事情的走向。 假若你要拥立旁的公子,就要除掉扶苏以及那些拥立扶苏的重臣。 而谁的威胁最大,又是显而易见的。 光凭嘴是杀不死人的,还得是靠刀剑才行。” 李信神色变换了一阵,重重一叹道:“你说的这些不新鲜。 可陛下如今正是鼎盛之时,你话里话外却总是说要有不测。 你不觉得…… 唉,你性子如何再清楚不过,不争这些没用的。” 李信不继续劝说,不完全是出于对黄品的了解。 还有主动提出护着扶苏的缘故。 再加上黄品让他争河西的兵权,今后黄品有没有野心,都要看他的脸色。 种种之下,黄品根本就没有反的可能。 担心的或许有些杞人忧天,可却并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随黄品的心意也没什么大问题。 另外,自打黄品冒头以来,走得实在是太顺了。 在九原的功勋不提,先收了西北新地,紧接着又克下河西走廊。 前后败在他手里的胡人,已经多达三四十万。 功勋不亚于当年的灭国之功,彻侯不敢说,关内侯肯定是没问题。 如果再这样顺下去,黄品今后会不会发飘没人知道。 回咸阳与李斯去斗一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不管始皇帝对其再如何信任,到了这个时候也得回去主动伸头让陛下敲打敲打。 略微顿了顿,李信拿起案几上的行文再次看了看,继续道:“你倒是给扔下个难题。 西边的那些小国在战力上倒是不碍事。 可相隔间尽是大漠,大军行走起来极为困难。 能撑几回,真是说不准。” 等了一下,见黄品没接茬,李信不满的敲敲案几,“听没听我说话。” “听着呢,急什么。”应了一声李信,黄品将目光落在行文上,撇着嘴道:“办法都在行文里,您倒是琢磨琢磨啊。” 李信没好气道:“这上除了商事就是商事。 甚至是连关税征多少都列了出来。 唯独没提一点辎重该如何解决。” “您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回咸阳。” 见李信瞪起眼睛,黄品将嘴撇得更高道:“用不着瞪我。 换了超兄,您信不信他只看一遍就能看出门道。” 挥手打断要开口争辩的李信,黄品脸色一正道:“超兄兵事不行确实不假,但揣摩人心上八个您也赶不上。 我回咸阳后,除了战事,其他您都要与他多商议。 他提的意见您最好也接纳。 说句您不爱听的,旁的事情就算他做的不好,也比您强。” 李信起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但很快就平息下来,并且还嘿嘿乐了起来。 “这才像是个阿翁的样子。” 样子极为欠揍的赞誉了一句李信,黄品伸了个懒腰道:“如何琢磨辎重的事您问超兄就好。 孟西那边怎么打,也全由您做主。 我得赶回王城那边,有些事情该做还得做。” 李信看出些不对,收了笑意道:“你急着走?” 黄品点点头,“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早些总比晚些要好。 尽量在十日内就动身,争取一月间赶到咸阳。” 第317章 东部廊地,李信一根毛的功勋都得不着了 黄品知道李信过来明面上是护送白玉,其实还是放心不下这边。 能这么时刻惦记着他的长辈,也就李信这么一号。 黄品能做出回报的就是赶紧走。 将舞台彻底让出来,让李信登上去。 而这一天,李信已经等了十年。 并且留给李信的时间也并不多,除了赛塔暂时就再难寻比较耀眼的战绩。 不过李信听了黄品的打算,却连连摇头,“我接手战事倒是没什么。 可接下来的谋划与传信,你总得带到王城。” 顿了顿,李信干脆更加直白道:“扶苏与蒙毅给陛下的信得先于你到咸阳才行。” “用不着这样麻烦。”朝着东边的方向用下巴点了点,黄品哂然一笑道:“这次走西方道直接回去。” 这个打算让李信没有急着再劝说。 抬手摩挲硬如钢丝的短须琢磨了一下,点点头道:“这个安排不错。 不过恐怕一月的时日你到不了咸阳。 波磨是不是真退到山那边不提。 东边廊地这么大的地界儿,你得仔细看看才行。” 黄品明白李信是什么意思。 占了地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得能守住才行。 而想要守住,就势必又要跟在九原时一样,找出要隘之处进行筑城。 这样一来,就需要对东部的廊地了如指掌。 而想要了如指掌,又需要亲自仔细的去丈量。 不过对于黄品,根本就没那么麻烦。 没穿越过来之前,写那归义军题材的扑街小说时,查询了大量资料。 毫不夸张的说,整个河西走廊的地图都印刻在了脑子里。 “用不着仔细看。”轻笑着应了一声,黄品抬手指了指脑袋继续道:“河西廊地的地势与险要之处,都在这里装着。” 将手放下,顺着一侧开着的车厢板看向站在不远处与李超低声嘀咕着什么的墨安,黄品对李信扬了扬眉道:“不单西横过来了,墨安也一直在这。 等回去时我会让他跟着走完东边的廊地。 到时候在哪筑城,怎么筑城都交给他就好。” 李信顺着黄品的目光看了看墨安,有些不舍的沉声道:“交给墨安那小子确实可以。 不过你这是铁了心的要急着走。 而这一次别离,再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短了说要二三年,长了五六年,甚至是七八年都有可能。” 收回目光看向黄品,李信神色带着担忧道:“其实你在领兵上太耀眼并非是什么好事。 而且你这几年行事实在太顺了。 我有些担心李斯会使手段让你去南边。 若真是如此,不单烟瘴就够你受的,那边你也没个知底的人。” 沉吟了一下,从案几底下翻出一摞纸张,李信边研磨边缓声道:“南军那边最初倒是有些相熟的。 可到来了如今,死的死伤的伤,没剩多少可以完全信任的。 不过聊胜于无。 先把信给你写了你带着,用不上是最好。 真若是有个万一,省着耽搁时日。” 黄品虽然点点头没拒绝李信的这份好意。 不过却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小。 南边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任嚣与赵佗又刚在那边竖起威望不久。 如果政哥不追究他擅自动兵,他的爵位与官职必然要再升一升。 以他的级别再给派到南边,其实并不太好安置。 顶了谁都不太合适。 若是给两人做副手,那两人并没有立过灭国或者是指挥大规模歼灭战的功勋。 相处起来必定会很尴尬。 黄品觉得政哥不可能不考虑这些。 他回咸阳最大的可能就是暂时被安排个位置看似很高,但却并不太重要的职位。 类似幕僚一样,给政哥充当智囊团的一员,有事没事研究研究大方向。 点头应下李信的好意,黄品便改了话茬道:“不管离别多久,总归是离别。 想吃哪一口告诉我,我这就去给您烧。” “啧啧,你主要是想给白玉烧饭食吧。” 见黄品并没有担心的样子,还改了极为轻松的话茬。 肯定是琢磨过这个可能,心里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 李信也跟着放松下来,调侃了一句后,拿起笔刚准备边写信边再说些逗弄的话,从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向大车外望过去,见是孟西与十几个看穿着像是首领的月氏人急匆匆的过来。 “早间刚走,这就回来了?” 黄品看到不但孟西回来,聂折也跟在身后,比李信还要惊讶。 人还没走到大车跟前就询问了一句。 拉着聂折紧走了几步先到大车跟前,给李信见了礼后,孟西脸色带着愤懑道:“我也不愿回来,可波磨真是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好。 让他说,一想出的状况,我这心就一抽一抽的发紧。” 聂折已经说服了几部投降,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气。 孟西话音刚落,就立刻接口道:“波磨之前下了一道令,将草场上族人与牛羊都调走。 以为是怕出了闪失,这令只是对前边对峙的各部下的。 没想到对所有草场都下了这个令。 耽搁的这段工夫,山口那边就只有留下断后的两部。 不要说波磨,连旁得族人与牛羊都没见一个影。” 顿了顿,聂折装作懊悔的样子继续道:“孟将军说您不打算追杀到山南,只好先回来跟您商议。 早知道波磨这样,昨日夜里我就该动身。 几部一共还没相隔三十里,早些弃暗投明过来,肯定不会让波磨跑掉。” 听了聂折的解释,黄品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微不可察的嘴角向下耸了耸。 聂折倒是真有些语言天赋,弃暗投明都会说了。 而且看着五大三粗的,也是个会耍心思的。 听着满嘴的懊悔,实际就是在邀功。 再加上这货的骨头软,留在李信这里并不稳妥。 既然想要邀功,那就让他跟自己回咸阳,先替自己邀邀功。 不过眼下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黄品飞快地收起微不可察的不屑,对聂折笑吟吟道:“不要懊悔! 光是说服盖多与海铎他们几部,就已经非常难得。” 简单安抚一句,黄品收了笑意继续道:“况且现在也不是懊悔的时候, 波磨即便传令窟木那几部撤走,那几部也是说撤就能撤出去的。 态势已经如此,你先歇息歇息,还得去说服那几部。” 听了黄品的安排,聂折心中顿时一喜。 压住要翘起的嘴角,转身指向后边的那十几人道:“曳掖、窟木、还有擀尔卓都接了令。 但他们做不出舍弃半数勇士的独逃之事。 已经被我说服着一样弃暗投明。” 黄品顺着聂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角抽动了几下。 得! 李信在东部算是一根毛的功勋都捞不到了。 第318章 李斯的打算 咸阳宫的宫阙在带着火色的初升霞光的包裹下,使得庄严中多了一抹暖意。 不过多出的暖意却没能让踏上高台陆续步入殿内的一众大秦重臣的脸色有所缓和。 少了往常的相互低声交谈,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之下,气氛比往常更为严肃。 甚至是略微显得压抑。 坐在后殿等待临朝的嬴政,极为敏感的察觉到气氛上与往常的变化。 这让嬴政气闷的同时,也多出一抹无奈。 他清楚的知道气氛因何有所变化。 更清楚的知道,跟随着他平定六国的一众重臣不会再让他继续拖下去。 今日,黄品要么被治罪,要么他与一众重臣生出嫌隙。 “陛下,廊地来了加急传信!西境战事大胜!” 暂时顶替蒙毅职责的宗室郎官嬴宽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拿着几份行文打断了嬴政的思绪。 快步走到嬴政的身前,将行文递过去,嬴宽压低声音补充道:“行文更是从西方道过来的!” “大胜?!西方道?!” 嬴政先是猛得起身惊呼一声,随后目光灼灼的盯着嬴宽确认道:“蒙毅、李信都在那边,大胜不足为怪。 可传信确定真是从西方道过来的?” 嬴宽用力点点头,极为笃定道:“传信回来的是跟着公子与郎中令出去的郎官。 他们万不敢说假话。 若不是马上临朝,人我就给带到后殿由陛下亲自询问了。” 长舒一口气的接过信,嬴政脸上带着浓重的笑意无声笑了几下。 飞快地逐一打开信件看了一遍,嬴政浓重的笑意立刻转变为抑制不住的狂喜。 即便是前殿的谒者已经唱班,嬴政还是留在原地没动,并且毫无顾忌的仰头大笑起来。 直到笑够了,嬴政才用力挥了挥手中的信件,对嬴宽吩咐道:“你安排的太过小心。 带着回来的郎官先到偏殿先歇息。 今日朕要好好看看热闹,好好看看朕的这些重臣们是一副什么样子!” 最初的几次朝会,商议最多的是如何给黄品赐爵与封赏。 当一些做不得准的消息陆续从北境与西北境传回。 接连几次的朝会都是质询始皇帝何时对黄品治罪。 嬴宽虽然与黄品不熟,但他是宗室。 让嬴政不爽,就是让他不爽。 早就对一众重臣堪比逼迫的询问极为愤懑。 嬴政这样安排,简直就是在打那些重臣们的脸。 没有任何迟疑,嬴宽满脸兴奋的立刻转身就去安排,甚至走路都忘记用趋步。 嬴政并没有在意这个小节,将手里的传信再一次用力挥舞了一下,迈步走向前殿。 前殿与后殿虽然有墙阻隔,且间距并不算近。 但当谒者不开口的时候,殿内却极为安静。 位列前排的李斯与冯去疾等一众上卿,还是听到了嬴政透着欣喜的大笑声。 而能让嬴政如此大笑,想都不用想,必然与月氏的战事有关。 这让李斯与冯去疾等人心中都是微微一沉。 不过领兵出身的冯去疾轻蹙着眉头飞快地琢磨了一下。 无论是时间还是实力与辎重,相比月氏黄品都不占优。 加之蒙恬那边又传回行文,不会给黄品派过去一个屯卒。 即便是蒙毅与扶苏去了,也只是提高些士气。 最终还是维持住大泽之地,不可能再有旁的结果。 始皇帝放声大笑,无非是如之前预料的那样,只是打胜了一场罢了。 这让冯去疾立刻舒展开眉头,恢复了常色。 李斯紧挨着冯去疾。 将冯去疾的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 只是略微琢磨了一下,李斯就笃定冯去疾与他的推断一样才会这样老神在在起来。 即便推断的不一样,也应该不会有大碍。 毕竟冯去疾吭声不吭声,冯家都要跟着得利。 不然不会如此。 因此李斯也跟着放松下来。 甚至不经意间眼中还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戏谑之意。 占了大泽改不了什么,依旧是功不抵过。 一场胜仗,更是改变不了什么。 尤其眼看着已经过去半年,这个捷报来的未免晚了些。 最主要的是,现在恰巧是春耕之时。 对大秦而言,没有任何事情能抵得上春耕。 得不到内地的支持。 战线又拉得极长,单凭九原是维持不住与月氏长久的对峙。 擅动兵戈是首错! 动兵而无果,是为次错! 无果后又让大军平白空耗进退两难,是为大错! 将扶苏牵连进去,是为错上加错! 而这四错,单拿出哪一错黄品都百口莫辩。 有陛下偏爱与宠溺又能如何?!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位又能如何?! 被老秦人奉为党首又能如何?! 之前越是张扬,摔得就越狠! 黄品这个半胡儿不但必须乖乖的把拼命得来的利都吐出来,还得彻底消沉下去。 不说趁势要了性命,怎么也得跟李信一样低沉个十年甚至是更久。 而十年的光景,不说物是人非也差不多。 加上能从大秦周边该得的功勋已经差不多都得完。 他可没李信那样好的运气能借势再次回到朝堂。 而没了势,便不能再为老秦人扛旗,甚至会成为老秦人的累赘。 老秦人必然要对其如弃敝履。 一旦背后没了老秦人的支持,光靠着李信一个莽夫照拂,半胡儿再如何有本事也难以翻出什么浪花。 到了那个时候,始皇帝怕是只有到了祭祀之时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想到这,李斯的眉头猛得又是一皱。 光把黄品闲置起来并不稳妥。 即便让其在咸阳闲上一段时间再想办法给弄到别处去。 这个半胡儿还是能利用假子的身份,时不时的给陛下上书。 假子的身份若是不除,将始终是个隐患。 这让原本放松下来的李斯,又一次紧张起来。 心中飞快地反复衡量了一阵,李斯两眼微微眯了眯。 不能如之前谋划的那样,让几个大夫打头阵。 尤其是不再掌管典客的张慈。 让他开口只会让始皇帝更为逆反。 而且也没法将矛头隐晦地指向黄品的宗室身份。 只能由他率先把话茬引到这上。 顿弱、姚贾、郑国,还有胡毋敬这些家伙都是老狐狸,立刻就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冯去疾还有杨端和即便不吭声,有这些人跟着附议也足够让始皇帝同意除掉黄品宗室的身份。 琢磨到这,用余光悄悄扫了一眼后殿通往前殿的穿堂,李斯目光中透出一抹冷厉。 如此安排,就不信那个半胡儿还有翻身的本事。 待世人将其淡忘之时,先前如何让他吃亏与丢人,都会加倍还回去。 甚至是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第319章 半月后你们与他亲自问询吧 “禀奏陛下,节气已到了春耕之时,各郡上计行文皆春耕之事。” 嬴政步入前殿坐到高台的案几后,谒者刚刚带着朝臣行过礼,李斯便立刻再次起身。 将借口抛出,看到嬴政没吭声的意思,李斯为了稳妥,没有直奔目的继续铺垫道:“耕种为国之头等大事。 而西境之战不关乎国之存亡。 定然是西境战事为耕种让路。 更何况以西境的态势,即便想止耕而战也做不到。” 顿了顿,李斯将头略微抬高了一些,语气更为铿锵道:“西境于大秦确实至关重要。 安登君也固然满腔报国赤血,一心想为大秦西境开永世太平。 可眼下除去春耕大事,九原也在全力筑路。 府库已经快要入不敷出,离财竭不远矣。 国力根本无法支撑在西境持久用兵。 甚至因路途遥远,无法调拨一粒米粮,派发一件衣袍。 而财物皆不能援受西境,出兵的将士苦不堪言之下,定会生出诸多不满。 种种掣肘之下,此战的结果显而易见。 除去图耗锐士性命以及耽搁北境筑道,再无其他所获。 加之传信不畅,内史郡已经谣言四起。 即便………” “不要即便了。” 李斯这番话是前几次朝议上翻过来调过去的说辞。 嬴政懒得继续听,先是语气满是戏谑的打断,随后盯着李斯缓声道:“事因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你直接说说事毕要如何处置就好。” 嬴政的直截了当与之前装傻打哈哈截然不同。 这让李斯心中微微一惊。 难道月氏的战事不只是取胜几场? 亦或是黄品将月氏国给灭了? 想到这,李斯差点当着嬴政的面就摇头起来。 这个想法太可笑。 黄品固然有谋略,遇事有他自己的章法。 可那是月氏国,不比匈奴人差到哪去。 北境是以三十万屯军,又做足了准备才将匈奴从河南地赶走。 黄品领着五万兵马就能灭了月氏,除非这个半胡儿真是仙神下凡。 不,就算是仙神下凡也做不到。 陛下与先前的不同,恐怕是在反其道而行之。 以商议事毕之果为名,继续拖下去。 心中有所笃定,李斯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沉声应道:“兵事瞬息万变,且安登君之前又为大秦立下种种不世功勋。 此战虽然徒劳,足以将功抵过,甚至是功大于过。 臣以为,不但不能治安登君的罪,还要调回朝堂加以雕琢。” 顿了顿,李斯话锋一转,脸色带着惋惜道:“不过安登君即便有再大的愿景与报国之志,立国天大的功勋。 世人皆言与月氏的战事都是陛下授意,还把公子扶苏也给派去西境。 而让陛下受非议,甚至是替他代过,大不敬是定然的。 不稍稍惩戒,将有损天子威严。 安登君勋爵可不动,并且调回咸阳入官学或是入工室皆可。 磨砺性子稳重下来后,再为大秦出力出策。 但假子之身却再不合适。 该当从宗室中除名,以抵牵连陛下之过。” 李斯的话仿佛是一块大石扔进死水中荡起层层波浪。 殿内的大多朝臣顾不上朝堂礼仪,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心思转的慢一些的,都觉得李斯这样的处置简直与没处置一样。 心思活泛一些的,只是觉得李斯这个安排肯定有不对的地方,至于是哪不对一时想不出。 而班位靠前的一众上卿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李斯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这让一众上卿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甚至有几个眼热西北唾手可得的功勋,对李斯采取钝刀子割肉的处置不满。 不过联想到之前始皇帝罕有的在后殿纵声大笑,大多数上卿的眉头又舒展开。 始皇帝拖了这么久,应该是到底等到了想要的消息。 但也无非就是暂时胜了几场。 终是没法长久与月氏对峙。 先轻拿轻放的夺了宗室的身份,待西境不利的消息传过来,再彻底将黄品按下去。 即便是能维持住与月氏的对峙。 入了官学或是工室容易,想要再出来却难如登天。 不是自比学首,自认工道无人能及,那就窝在那吧。 而且既然能胆大包天的擅自对月氏动兵,今后还怕找不到这个半胡儿的错处,给治了罪? 回过味来,那几个不满的,以及与李斯交好看不上黄品的立刻起身附和。 “左相所言最佳,臣附议。” “安登君入秦以来一直奔波劳苦,也该歇一歇,臣赞同左相所言。” “安登君到底是年轻气盛,如此毛糙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不宜之事。 宗室之身确实不适合他,臣也赞同左相之言。” “如此安排既不显得陛下无情,又能诚挚安登君之过,臣附议。” “如此安排确实上佳,另外眼下最紧要的该传诏安登君,让其立刻回咸阳。 再拖下去,对陛下,对安君都非好事。” “应当如此,安登君该尽早回来,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 “以安登君工道之境也该尽早回来,恳请陛下立刻下旨。” “恳请陛下立刻下旨!” “恳请陛下立刻下旨!” ……… 嬴政面色虽然如常,心中却是有些恼怒。 不过恼怒的却不是李斯。 他了解李斯的品性,也知道李斯对他是何等忠心。 而且这个安排算不上过分,既不是死罪,也不是要下了牢狱。 可以说李斯既直接对黄品使了绊子,又将套在黄品脖子上的绳头给交了出来。 黄品今后如何,全由他这个大秦之主来决定。 并且这是李斯一贯的手段。 想要什么既能直接提出来,又让人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可跟着一声声附议与恳请的家伙,则完全是为了得利。 一个个都坐到如此高位,大多又都亲历了平定六国。 怎么天下一统了,反而变得贪婪可憎。 为了族里的后辈,恬不知耻的惦记旁人拿命拼来的得利。 想到这,嬴政用力握了握捏在手里的传信,打算压下越想越大的火气。 可想到信中的内容,黄品与下边的这些家伙更是高下立判。 这让嬴政不但火气没压下,反而窜的更高。 环视了一圈那些附和的,嬴政刚想开口质询,杨端和却罕见的开口道:“臣认为左相安排不妥。 兵事向来无常势,有些时候战机稍纵即逝。 何况上将军已经传回文书,给了黄品便宜行事之权。 且与月氏是如何开战,到现在也没个准确的说辞。 只知因塞宁夫人先克下大泽之地。 之后是安登君为了战机而动,还是月氏人怒而反攻都不得知。 臣同意将人招回,不同意先给定了错。” 出于武人相惜,以及性格的正直,杨端和说过自己的意见后,对着附和的那些人瞪起眼睛道:“战事结果不管如何,安登君都是敢打敢上之人,没弱了我大秦国威。 你们急着把人招回来,那就把自家的儿郎拎出来顶上去。 别只知道挑人家的错处,不想着如何补救。” 说到这,杨端和收回目光,挺了挺胸膛,对嬴政继续道:“上将军虽言陇西侯已经去了西境,但毕竟已经十年未曾领兵。 恳请陛下许臣前往西境! 若是锦上添花最好,若是战事不利,臣即便拼上性命,也不会坠了大秦国威。” 嬴政的眼角抽了抽。 杨端和有护着黄品的意思,但并不是太多。 更多的是他自己手痒,又想上战阵。 好不容易给这个噎得他说不出话的给按在咸阳,再放出去指不定又要打多少次嘴仗。 不过杨端和的搅和倒是让嬴政也比较欣慰。 武人还是之前的成色,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想要功勋自己用命去搏。 尤其是斥责跟着附和的那些家伙,连带火气也消了不少。 而这也让嬴政改了主意。 不是都挺能说吗,且都打着为国之名。 那就等着正主回来,让黄品跟他们仔细说说。 想到这,嬴政嘴角略微扬了扬,对杨端和摆了摆手,“区区月氏之战,不必劳烦卿上阵。” 收了笑意看向那些附和的重臣,嬴政沉声道:“不用你们请旨,安登君已经在回来请罪的路上。 半月后,你们与他亲自问询吧。” 第320章 离开河西 “朝堂上给出定夺之前,怎么说你也是月氏的王。” 用力握了握塔米稚的手,又掏出帕子轻轻在哭肿的眼旁轻轻擦了擦泪水。 黄品转过身将挂在马上的马槊摘下塞进塔米稚的手里,轻声继续道:“知晓你的不舍,可再哭眼睛就哭坏了。 这柄马槊留给你,见槊如见人。” 塔米稚很想说冷冰冰的槊哪有人握着舒坦,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柄马槊是李信送给黄品的。 能留给她,足见黄品对她其实也极为不舍。 另外,因为她,黄品已经多停留了两日。 不过最主要的是,不远处的白玉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她哭哭啼啼的已经落了下风,再拖拉下去,指不定要被白玉心中如何嘲笑。 想到这,塔米稚竭力握了握槊杆,对黄品挤出一丝笑意道:“有槊傍身,如夫君在旁。 朝堂有了定夺前我会替夫君持槊镇守廊地,定不会让夫君担忧。” 为了显得更为刚强,忍住又要低落的泪水,塔米稚主动走到白玉身前,“夫君一路就劳烦阿姊照看了。” 顿了顿,对白玉与蒙毅行了一个福礼,塔米稚立刻转身。 擦了擦再也忍不住滴落下的泪水,对黄品哽咽着说了句祝夫君一路顺遂,忍着万般不舍率先上马朝着来路疾驰而走。 望了望塔米稚离开的身影,黄品轻叹了一声。 相比不确定的未来,或许白玉与塔米稚才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收获。 “走吧。”将大氅给黄品披上,白玉也轻叹了一声道:“忍着万般不舍才先行离开,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白玉说的没错,你再站着不动,待会塔米稚回头见了,又要走不成。” 蒙毅打趣了一句黄品,对已经化身为保安队长的王昂一招手,“传令立刻启程,两日内必须从从黑蛇岭赶到陇西。” 翻身上了大黑马,黄品再次扭头望了望身后已经返青的旷野,对蒙毅唏嘘的应道:“您可真是归心似箭。” 蒙毅笑吟吟的翻了一眼黄品,“怎么,腻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够? 再折腾个没完,信不信白玉能把你给吃了。” 黄品老脸难得一红。 自打波磨那边有了一定,将兵权完全交给李信。 不管是回到王城还是启程奔向西方道,办完正经事以后基本都在和白玉与塔米稚昏天黑地。 属实是有点荒唐,也有点过分。 不过他这一次回头并不是看已经化成一个黑点的塔米稚。 而是再仔细看一看有着特殊感情的廊地。 毕竟写归义军题材的小说时,一直都很想亲自到河西走廊看一看。 但奈何他的业务区域不包括甘肃,全都是按图索骥的安排主角的种种剧情。 这一次踏上河西走廊,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心愿。 其次,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好说,甚至是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对蒙毅的调侃,黄品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喟然长叹道:“不知道旁人如何,我发现自己是个贱皮子。 最初归咱们大秦的时候,上阵厮杀想都没想过,就是想做个富家子过个安生日子。 可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武人。 并且不住营帐,不领兵琢磨琢磨敌人,心里就空唠唠的。” 抬手指了指脚下,黄品继续道:“不光与塔米稚离别不舍,对脚下的廊地也极为不舍。 这一次回咸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领兵了。” “你才多大的年岁,说得跟个经年厮杀的老武人一样。 况且能以郡尉之职领兵行灭火之战,你不说是独一份也相差无几。 这话在陛下给你将军封号之前少说,不然太尉府里的那些将军怕是要合起伙来揍你。” 蒙毅按家学传承也是个武人。 知道领兵的人上阵久了,最怕的不是战死,而是因病卧床或是再没了战事无所事事。 能理解黄品的心境。 不过理解归理解,他始终认为黄品最大的才能在于治国。 看似调侃,实则是在劝慰的说了两句,蒙毅同样扭头望了望身后的旷野,对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孟西已经压上去,估计赛塔挺不了多久。 咱们到了咸阳之时,恐怕战事也就打完了。 而河西这边平定下来,你怕是真会一语成谶。 不过这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打得太快。” “我如何谋划的您最清楚不过,可不是我打得有多好。” 耸了耸肩,黄品既无奈又满是唏嘘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月氏人安稳的太久了,把骨子里的血性已经丢得差不多。 若是在败给匈奴人的时候就看清这一点,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目光环视了一眼四周,黄品脸色发苦道:“廊地到手的实在太快,治理起来要费一番大功夫。” 蒙毅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各有利弊。 对月氏若真按你之前以商控国那样,大秦于国力上固然可以得到积攒。 可月氏人见了咱们战阵上也开始以骑士为主,不会没有防备。 对重骑更是有所效仿。 那个时候再动兵,未必就比现在容易。” 顿了顿,蒙毅望向咸阳的方向,沉声继续道:“你领兵的时日不长,很快就能习惯咸阳的安稳。 既然知道难处在哪,现在就开始收收心思。 把力气都放在如何帮陛下如何治国,如何治理河西上。” 黄品点点头,又摇摇头,“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去做。” 顿了顿,黄品挥手让身旁的短兵向远处散了散,轻笑着道:“兄长与您给咸阳的传信,看似是把该圆的都给圆上。 可有些人到了河西,很多事情是瞒不住的。 说得再直白些,河西这块肉太大。 容不得我再指手画脚。” 迎上蒙毅的目光,黄品极为坦然道:“全得靠您斡旋。” 蒙毅撇撇嘴,“你那心思真是没谁了,总把人想的那么龌龊。 你得的是灭国之功。 知不知道这样的功勋意味着什么?! 在回到咸阳前你是安登君是郡尉,到了咸阳后你至少是类似李信那样的侯爵! 谁会,又有谁敢堵住你的嘴?! ” 用力翻了一眼黄品,蒙毅嗤笑道:“再者,让我去斡旋,你也得说说你的打算啊。 你那心思不说,哪个能猜得到。” 黄品摸摸鼻头,嘿嘿一笑,对蒙毅应道:“很简单,从内史郡往河西多迁些口众。” 第321章 杨端和 从黑蛇岭也就是后世的乌鞘岭到黄河这三百里的路程,用了两天的时间。 跨过黄河踏上陇西郡,按蒙毅的意思是可以行的慢些。 毕竟大河以西的三百里是归附的西戎人的地界儿,不似大秦那样有传舍。 而陇西郡则不同,通往咸阳的西方道上传舍十分完备。 每日赶个几十里,可以让人放松下来不说。 月氏之战也是大秦第二场,并且相比第一场的南境诸越顺利到无法想象的对外灭国之战。 就该让捷报走在前边,将战果大肆宣扬出去。 一来提升黄品在大秦的威望。 二来可以让原六国的口众对大秦更为折服,提升对新秦人这个身份的认同感。 不过黄品否决了蒙毅的这个提议。 倒不是并不是他不需要威望。 毕竟政哥算是古往今来最能容人的帝王之一。 另外,正好也路过李信的家门口,应该去府上看看李信的夫人。 不过蒙毅与扶苏到了廊地后,咸阳再没传信的人过来,更没有见到其他的陌生秦人面孔。 这意味着政哥将消息的按得死死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廊地真正的状况是什么样。 他人早到一天,政哥那边就早一天将心落下。 另外李斯好歹也是大秦的国相,太细致的消息打探不到,或是政哥没细说。 大概发生了什么,肯定是知道的。 不管对月氏之战的输赢如何,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李斯绝对不会闲着。 输了,落井下石,趁他病要他命。 嬴了,锦上添花一番后,摩拳擦掌的准备把手伸向河西。 因此,他回去的越快,给李斯那边的反应时间便越短。 尤其结果是后者,治理河西离不开李斯。 左右都要把利益让出去一大半。 黄品不想给李斯锦上添花的机会,让李斯觉认为得到利益是理所当然。 他让李斯捏着鼻子承他的人情。 虽然这样做有些小儿科,可他就是想恶心恶心李斯。 赶往咸阳的一千二百多里路,黄品不但没有如蒙毅的提议那样放慢速度,反而还保持着每天疾行一百五十里。 甚至除了入关时报了真实身份,沿途路过各县或是传舍时,全都用的蒙毅短兵身份。 到了第八天的晌午,视线的尽头终于看到了咸阳城西的第一次传舍。 将马速放缓,黄品用力踩着马镫站起身子揉了揉屁股,对一旁的蒙毅长出一口气道:“颠得好似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那也是你自己找的。” 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蒙毅扫了扫路上往来的行商与行人,嗤笑着继续道:“一路都跟个隐匿的罪人,这会儿却冒起来。 你这身形,还有领兵所养出的气势,是个人都能猜到你是哪个。 没见路上的行……” 随着目光扫向路旁往来的行商与行人,蒙毅猛得收了声。 微微皱起眉头,前后又仔细看了看,蒙毅先是极为懊恼的拍了一下巴掌。 随后猛得一勒马,长下马边对黄品道:“很你一路颠得心思都不够用了。 路上的全是卫尉府和宫中的卫士,赶紧下马。 怕是陛下又到传舍来接你了。 你小子可真是的,你自己急也就罢了,牵连着陛下也跟着仓促出来。” 蒙毅是政哥的身边人。 黄品不认为蒙毅的判断是错的。 “就说路旁行商的大车怎么有胆子越靠越近。” 跟着快速翻身下马,黄品先是吐槽了一句,随后招呼着白玉与王昂也下马,边整理身上的袍子边对蒙毅继续道:“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不妥。” “不用郎中令去看,老夫觉得你并无不妥。 而且不但没有不妥,还很是神骏!” 目光顺着说话声望过去,见说话的是从刚刚吐槽过的大车的车厢里出来一个年岁六十左右的老者。 而这个不会夸人的老头正是在宴席上只有一面之缘的杨端和。 “连带着尉卫卿也跟着折腾,小子真是过意不去。” 先是躬身行了一礼,黄品赶忙伸手在佩囊里一通翻找。 找到孟西所写的那封信,立刻走到大车旁递了过去。 本想跟杨端和说是孟西托他带信,但转念一想,黄品还是实话实说道:“上次来咸阳,您可是连小子的心意都不愿收。 这次有了您曾经麾下孟西的传信,您这次是想不收都不行。” 杨端和在听到黄品说牵连到他跟着折腾时,心中顿时就有所不喜。 觉得黄品看起来是个武人样子,心思却跟那些文官一样假的很。 听了黄品后边极为直白的话,感官立刻又是一转。 哈哈大笑了几声,捋了捋胡须道:“上次过来你又不是纯武人,谁愿与你有瓜葛。 这次则不同,领兵打了外敌那就是武人。” 顿了顿,杨端和呲牙又笑了笑,对黄品扬了扬半黑半白的剑眉道:“你送心意应该是出于晚辈敬长辈。 既然是这样,你送的心意我自己挑挑应该没什么毛病。” 与黄品的目光相对视,杨端和笑吟吟的继续道:“大秦向来是自己拿命换劳功。 我不要你一丝一毫的财帛。 你帮我劝劝陛下,让我去河西跟李信做搭子。 不管搏得多少劳功,都算是你的大心意。 你觉得这样如何?” “您这主意真不怎么样,没一点能成事的可能。” 已经跟过来的蒙毅先是十分干脆的拒绝,随后同样呲牙笑了笑,对杨端和继续道:“这会儿西边的廊地战事恐怕也已经结束。 您这个时候过去,不但没有仗打,还要吃沙子。 还是安心坐镇咸阳吧。 有您在,六国余孽宵小便不敢有异动。” “西边的廊地战事结束?” 疑惑的重复一句,杨端和拍了拍大车的车板,对黄品与蒙毅道:“陛下或许知道的详细,可却一句不可能多透露。 听话你们话中的意思,战事跟老夫自己猜想的肯定有出入。 上车,跟我仔细讲讲。” 蒙毅对杨端和极为了解,再出格的事都不惊讶。 黄品是第一次与杨端和打交道,听了这老头的安排,眼角猛得就开始狂跳。 “陛下还在等着呢,我可没胆子半路跟您商讨战事。” 拒绝了杨端和,黄品想了想,抬手指了指马队后边的聂折等首领,继续道:“其实也用不着说得太仔细。 我与郎中令是从陇西的西方道回来的。 后边跟着的那二十几号月氏人,都是万人部的正、贰首领。” “西方道?” 低声呢喃了一下,杨端和将目光投向了聂折那边,粗略估算后,猛得失声道:“至少是六七个万人部的首领。 你们将紧邻戎王的月氏人给灭了?” 脑海里过了一遍月氏的地势,杨端和瞪大了眼睛继续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月氏国已经被灭了吧。” 第322章 与政哥的再次相见 “哼!” 看到黄品高大的身躯迈步走进院子,嬴政压住心中的欢喜,故意冷哼了一声。 “臣,拜见陛下!” 再一次看到嬴政,黄品的心情依旧极为激动。 在踏入传舍院落前,离着老远就透过半开的院门看到嬴政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故意板着脸冷哼,显然是用来掩饰心中同样的激动。 而且那种由内而外的喜悦,并不是板着脸就能压住的。 尤其是眉角的跳动,显然是在竭力压住上扬。 最重要的是,蒙毅派人从陇西日夜不停的加急传信回来,比他要快上三四天。 传信的人并不能确定他具体什么时候能到。 政哥根本就不是掐着点出来的,很有可能是这两三天都到传舍来转悠一圈。 估摸着擅自动兵这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让黄品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暖意。 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后,黄品没有任何负担的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于公,擅自对月氏动兵,臣犯了僭越之罪! 于私,让陛下忧心伤身,犯了忤逆之错。” 说到这,黄品给堪比创世太祖一样的嬴政邦邦邦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声音略带哽咽道:“请陛下降旨治罪。” “不说话也知道你是个牙尖嘴利的!” 先是竭力装作气哼哼的斥责了一句,随后嬴政抬腿轻轻踹了一脚黄品,“知道凶险还行那让人忧心如焚之事?!” 说罢,嬴政再压不住嘴角,哈哈大笑了几声。 笑过后伸手将黄品拉起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嬴政用力击了一下掌道:“不但全须全尾的回来,还为大秦立下天大功勋! 善,大善!” 见嬴政虽不再装高冷,可却也没说治罪的事,黄品心里总是有些没底。 “为大秦、为陛下打拼那是应该的。” 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挠挠头,黄品趁热打铁继续道:“陛下还是给小子治个罪吧。 不然心里总是忐忑,想陪着陛下大笑都笑得不爽利。” 嬴政翻了一眼黄品,“把阵朕当做曾经的赵王,朝堂上的重臣当做郭开? 此外,旁的年少高位者,都要担心飞扬跋扈。 唯独到了你这不一样,那心思对内总是胆小如鼠。 用对外时的一半劲头对内就不行?” 想到之前朝议时有些人的嘴脸,嬴政脸上的笑容一敛,沉声道:“朕可没什么功高震主的心思。 以前不会治罪功臣,现在与将来也不会。 尤其是你小子这种对外扬我大秦威名的功臣。” 看到黄品彻底放松下来,嬴政哭笑不得的摇头道:“虽然没亲眼见你上过阵,可从传信上就能看出你下手黑着呢。 真不知道你对外与对内这两副面孔,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黄品知道这番话其实就是个说笑。 但从政哥嘴里说出来,即便真是说笑也不能当说笑。 摸了摸鼻头,弄出一副邻家腼腆少年的模样,黄品应声道:“族里长辈在时,与臣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对敌人要如同寒冬一样冷酷无情,对待国人同胞要如春日般温暖。” 想起之前痛打淳于越那帮儒学的家伙,感觉这话说的有点假,黄品嘿嘿一笑,往回找补道:“当然,还有另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嬴政原本打算迈步拉着黄品进入传舍的厅堂,可听了后边的话,眼角抽动了一下。 “知道我为何要提早到传舍等你吗?” 摆手打断要应声的黄品,嬴政捋了捋胡须继续道:“有些人家业大了,需要顾及的人就多。 而想要将人都照顾到,心思难免就有些歪。 月氏国境不小,且又是向西行商的要道。 有些人急着从你手里讨些功勋。 提早过来是打算让你有个准备,到了朝议时好好贬损贬损这些家伙。” 捏住胡须顿了顿,嬴政略微皱巴了一下脸颊,缓缓摇头道:“但是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小子对内谦恭是分人的。 真让你这样去做,只怕轻轻吹口气,你都能借势飞起来。” 将手放下,嬴政轻叹一声继续道:“不是朕不想给你个交代。 是大秦现在远没到人才济济的时候。 且忍忍再说吧。” 提到人才这个话茬,嬴政脸上再次洋溢起笑容,对黄品继续道:“三府六部的朝治是你拟出来的。 将这个骨架架起来,你该清楚需要多少朝臣。 而人无完人,有私心在所难免,只要不触犯律法即可。” 对黄品挤了挤眼,嬴政意味深长道:“有些时候相互较劲儿,未必就不是好事。 若是左相与你没些小误会,三府六部的朝制,恐怕你也未必能在大战时分心琢磨出来。” 将目光眺望西方,嬴政轻轻笑了笑,语气有些复杂道:“朝堂上多大的重臣都如西坠的落日。 你则是刚刚从东边冒头的旭日。 迟早都是要接替着耀眼的。 有些事情急不得,底子夯打实了才行。” 嬴政的话看似是在自言自语。 但黄品听得极为明白。 政哥把三省六部制当做是他为了对付李斯而想出来的。 另外,这个制度虽然更好更完善,可眼下并没有改制度的打算。 要把这个改革或者说是功勋,留给他和以后继位的二世。 而且话里话外也是他将来必然要接手国相的意思。 太过锋芒或是太黑白分明,并不利于他执掌朝堂。 政哥的这片心意,让黄品既感动又有些头疼。 推迟改制在黄品看来没什么。 大秦眼下的制度其实已经够用,隐患并不是出在制度上。 而是缺少让原有的既得利益者彻底死心的时间。 况且弄出三省六部制本身就是为了求免死金牌。 但他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眼下的制度可以说是李斯一手定制出来的。 他弄出一个新制来,并且比旧制要好。 可以想见李斯心中会有多不爽。 再加上李斯所求的就是名利。 即便新制现在并不推行,他跟李斯的关系也会变得彻底水火不容。 至于其他人想要摘桃子,这都是小事。 毕竟是因事因利而对人。 想到这,黄品没装什么深沉,轻轻叹了口气,对嬴政道:“一切都听陛下的安排,您指哪我打哪。” “回咸阳还打什么打,将心思好好用在治国上。” 笑着应了一声,嬴政再一次打量了几眼黄品,扬了扬下巴道:“看你的样子不似那么疲累。 想吃你弄的吃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 若是还有力气,去伙房烧些吃食。” 顿了顿,嬴政朝着恭敬的立在不远处的蒙毅努努嘴,“这个空档也正好问问郎中令,看看扶苏在河西到底如何。” 第323章 胡亥与阳滋 嬴政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单独与蒙毅谈话。 不过黄品对此倒是没放在心上。 一来政哥能如此直白的讲出来就已经很难得。 而黄品能这样想,并不是因为政哥是开山太祖去硬舔。 与扶苏一直待在一起的是蒙毅。 对扶苏有关的汇报自然是蒙毅对口。 另外,目前扶苏是大秦最有可能的继位者。 如果当着他的面询问,蒙毅有些话恐怕不太好说出口。 而且直接点出来,也有不让他多想的意思。 黄品虽然力挺扶苏,但这个时候却不能表现的太明显。 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其次就是他在河西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私心。 不怕哪里有让政哥不满的地方。 接连疾行之下,不但极为疲累,也压根没怎么吃好。 所以黄品也乐得去伙房做些饭菜。 “见过安登君!” “见过兄长!” 刚踏入伙房还没看清里面的状况,两道年轻的问礼声就传入耳中。 飞快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见礼的两个年岁在二十上下的年轻人,黄品发现并不认识。 不过其中一个能喊他兄长,恐怕是宗室出身,甚至有可能是哪个公子。 黄品立刻抿嘴一笑,对两人回了礼。 “兄长回礼的倒是快,可就是叫不出我们是谁。” 喊黄品兄长的年轻人先捂着嘴边笑边故意逗弄了一句,随后挺直了身体继续道:“我是阳滋,他是胡亥!” 听到调侃的时候,黄品隐约听出喊他兄长的这个年轻人说话声有些娇脆,像是女扮男装。 当听了自我介绍后,黄品心中立刻又惊又叹。 喊兄长的这个不但真是女扮男装,还是政哥最喜爱的女儿。 而另一个就更不用多说。 连后世大多的小学生都知道。 “兄长默不作声可是气恼了?” 刚从战阵上下来的人,身上的杀气还没散。 黄品又是领过大兵团作战的人,身上本就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心中吃惊与感叹之下没有立刻应声,又直勾勾的看着两人,极具压迫感。 有些被黄品吓到的阳滋,试探着询问了一声后。 因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脸上又布上了委屈,对黄品继续道:“方才就是说笑,没有责怪兄长的意思。” 胡亥看到阳滋露出委屈的样子,心中顿时有些恼怒。 目光变得有些冷冽的看向黄品,竭力将身子站的笔直,昂着头道:“阳滋的说笑并不过分。 安登君如此做派,心胸未免小了些,不似传闻中那样豁达不说。 即便阳滋就是故意逗弄你又如何?! 你只是假子,而阳滋嫡公主,我更是真正的公子。” 黄品虽然认为胡亥是他天生对立的反派头子。 但这番说辞其实还算不上反派专用台词,或者是引起冲突的导火索。 他不是有些小说里那种无脑的主角,但凡让一主角有不爽的,就要开启战斗模式。 他今后有的是工夫要和胡亥斗,现在完全没有必要。 另外,引起误会他的沉默也有责任。 而且胡亥这副样子,完全是为了护着阳滋,心里还是有些亲情的。 因此黄品没有任何恼怒,笑吟吟的对胡亥摆了摆手,“你与阳滋都是陛下最喜欢的。 能带着你们两个出来迎我,心中又惊又喜。 可不是有意不作声,更没有责怪阳滋说笑的意思。” 顿了顿,黄品对胡亥呲牙又笑了笑,用夸赞的语气继续道:“难怪陛下喜爱你,如此护着阳滋,是个君子该有的样子。” 此时的胡亥不但完全没有继位的野心,更没有继位后的完全魔化。 听了黄品的解释与夸赞,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正是年少嘴硬的时候,胡亥略微尴尬的笑了笑,便解释道:“方才是以为你与老师的夸赞大不相同才会如此。 没有责怪阳滋,自然是最好。” “当然没有责怪。” 对胡亥应了一声,黄品将袖子往挽了挽,走到案板前边挑选食材,边故意打趣道:“你都说了,你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公子。 我若真那么缺心思的嚣张与跋扈,你觉得陛下还会认我为假子吗?” 由于大秦律法的缘故,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封山封河。 尤其是在内史郡,管理的更为严格。 即便是政哥与宗室也要遵守这个律法。 野味与鱼什么的压根就没有。 除了牛羊肉与种在温泉旁的寻常青菜,就只有一坛子鸡蛋。 不等胡亥答话,黄品转身对两人耸了耸肩,道:“食材虽然对普通人家而言是上佳,可对你们来说都是寻常。 待会儿若是没有你们厨夫烧得好也是正常,可不是我没尽力。” “兄长多心了,哪里会责怪你。” 误会已经解开,阳滋没了之前的害怕。 率先应了一声,眨眨眼睛继续道:“阿翁总说你做的包子最好,做这个就好。” 顿了顿,昂着脑袋又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阳滋抿了抿嘴唇,笑嘻嘻道:“兄长就该时常笑笑。 方才那样子看着总感觉会随时扑过来,太吓人了。” “刚从战阵上下来,有些时候难免会给人那种感觉。” 指了指案板上已经摘好的韭菜,黄品对阳滋与胡亥继续道:“长这么大还没亲手给陛下做过吃食吧。 今日带着你们俩给陛下尽尽孝心。 我去取烧菜的物件,你们先把韭洗了。 等我回来教你们两个烧菜。” 政哥把这俩孩子给安排到这,未免没有打下手的意思。 另外,相互亲近的意思肯定是有。 黄品也没客气,直接给两人安排了活。 不过黄品对两人把活干好也没抱多大希望。 等取了走哪带到哪的铁锅与平时用的调料回来。 没想到韭菜不但洗好,就连灶台的火也给引起来了。 走到案板前仔细看了看韭菜,洗得很是干净,黄品更为诧异。 “没想到这活计你们真能做得来。” 看到黄品惊讶的样子,胡亥心中十分得意,不过脸上却做出无所谓的样子,道:“狩猎的时候做得活计更多。 洗个韭引个火而已,再简单不过。” 黄品看了看胡亥,又扭头看了看案板上的几个豚荑,也就是黑猪蹄,嘿嘿坏笑了两声。 紧接着将几个黑猪蹄子放到木盆里递给胡亥,黄品笑吟吟道:“方才怕工夫不够用,没打算烧这个。 既然狩猎的时候什么都干过,把这些也收拾了吧。 待会儿保准让你们吃的停不下嘴。” 胡亥看了看木盆里的黑猪蹄子,眼角抽动了几下。 这玩意儿吃起来不但有股味,收拾起来也麻烦。 有心想要拒绝,可方才已经把大话说出去。 咬了咬牙,胡亥硬着头皮掏出短刃,拿起一个猪蹄子开始去毛。 第324章 举行大朝会 扫了一眼时不时发出大呼小叫与嘻嘻哈哈笑声的伙房,嬴政极为欣慰的点点头。 不管是胡亥也好,阳滋也罢,一年当中能踏入伙房的数目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能待这么久,并且做活计还能这样欢快,算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不过做了多少活计并不是让嬴政最欣慰的。 毕竟一个公主,一个公子,总不能以总下伙房为荣。 而是传过来的欢声笑语,让嬴政感受到了久违的其乐融融。 捻着胡须收回目光,嬴政看向蒙毅颇为感慨道:“这小子的性子其实挺和人,李斯总跟他较劲,实在不该。” 蒙毅听了嬴政的话,苦笑着摇头道:“那是没遇着事的时候。 到了营盘的时候,还没合眼歇息,就被这小子给押了起来。” 顿了顿,蒙毅重重叹了口气,脸色变为敬佩的继续道:“不过也多亏那份果决。 不然可看不到这样令人开眼的大战。” 将目光望向伙房,蒙毅回想着回程路上的所见,又是一声长叹,道:“那可是举族皆兵的胡部。 并且无论是挺进廊地的锐士数目,还是战前的筹备,都跟攻打河南地时不可同日而语。 结果大半年的功夫就给灭掉了。 换了哪个领兵的,怕是想都不敢想。” “想都不敢想这话说的可不对,这是你与扶苏亲眼见着的。” 笑吟吟的接了一句,嬴政遥望西方,沉吟了一下道:“李信向来勇武,赛塔撑不了多久。 河西廊地纳入我大秦已经是必定之事。 后续的治理,你认为该用何策,又有谁主政那里比较合适。” 蒙毅知道嬴政话中隐藏的深意,略微想了想,直言不讳道:“最合适的自然是伙房里烧饭的这小子。 但是总那么耀眼并非是好事。 总不能肉都让他一个人吃了,旁人连口汤都喝不到。 而且陛下也看到了,这小子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就是不想占独功。 就算让他主政河西,他也不会去。 公子扶苏转变极快,遇事做事都已经有了章法。 再有下边人辅政,倒是也能胜任。 可这与陛下原来的心意以及制定的律法相悖。” 说到这,蒙毅想起黄品斥责扶苏的场景,咧嘴笑了笑,对嬴政继续道:“黄品看不上淳于越并不是没有缘由。 用他的话来说,人的天资不同,光学一堆的道理而不去亲自做些琐事,永远都是纸上谈兵。 另外这小子的胆子,一次比一次令人出乎意料的大。 就连陛下都拐弯抹角的给连带了几句。” 顿了顿,收了脸上的笑意,蒙毅正色道:“这一趟西行,黄品的性子算是摸得清了。 能让他无比胆大的,皆是为国之事。 哪怕是豁出性命去,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伸手从佩囊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把件递给嬴政,蒙毅眼中透出复杂的目光道:“能让他有些私心的,只有财帛。 可为了平定月氏,这等秘法都不再藏着掖着。 直接用来收买月氏的那些首领。 论对大秦的忠心与殚精竭虑,这世上没有几人能比得上归秦才几年的这个小子。 此子归秦,当真是大秦泼天幸事。” “晶莹剔透的水玉不是开于山中,而是这小子鼓捣出来的?” 关于黄品斥责扶苏的说辞,嬴政收到的传信里一字不差。 仔细琢磨了一下其中的道理,嬴政也开始有所反思。 蒙毅说提起这个话茬,嬴政没有任何不满,还是一副笑吟吟的神色。 当接过晶莹剔透的小把件,以及听了蒙毅后边说的话,嬴政大吃一惊。 低声惊呼过后,把玩了几下手里的小把件,嬴政哭笑不得道:“不但骗朕,还耍了小心思。 这是把朕当成强抢的贼人了。” 蒙毅先是哈哈一笑,随后朝着伙房指了指,同样哭笑不得道:“其实这事可提可不提。 但他非要我与陛下说一说情,打造的水玉的秘法还由他来传家。” 嬴政神色先是一滞,随后来回变换了一阵,表情极为丰富道:“我怎么分不清这小子是真爱财,还是要学当年的王翦呢。” 蒙毅摊了摊手道:“都有,而且依我看前者还要更多一些。 不过些都是他应得的,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小心。” 见嬴政只是样子唏嘘的点点头,并没有应声,蒙毅不再继续这个话茬,而是转回正题道:“廊地东西近两千里,南北最宽处五六百里。 南抵羌人,西邻摇摆不定的城邦小国,北拒匈奴。 拓地的锐士不但彻不回,按正理其实还要再派些过去。 好在眼下有塔米稚,降的月氏人若不被逼到绝境不会有所反复。 既然李信与涉间去了那里,不若领兵之事还交由给他们。 只要不能抵住月氏的反扑与匈奴的觊觎。 立郡后由谁来做主政的郡守,我觉得差别都不大。” 嬴政目光略带深意的看了看蒙毅,轻笑道:“这也是那小子托你说的?” 蒙毅摇摇头,“即便他托,我也要如此与陛下说。 廊地比之九原不但要大,也同样是沃土千里。 有高山的雪水滋养,可耕可牧之地比比皆是。 回来的路途上,光是野马就遇到不知多少。 梳理河西,丝毫不比九原差。 可从国力来讲,难以齐头并进。 而且能降的月氏人,不是畏惧我大秦兵威,就是被重利所诱。 真正归心者,怕是连一成都不到。” 看向又传来一阵笑声的伙房,蒙毅神色变得凝重道:“在月氏人真正归心前,当以重利维持。 而行商没人能比得上黄品。 加之现在还打着塔米稚的名号,李信留在河西能与黄品配合的更好。 换了旁人领兵,恐怕未必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嬴政先是微微颔首,随后脸色变得略微有些阴沉。 不管黄品主政不主政河西,功勋都该是他的。 李信留在河西更是理所当然。 毕竟灭月氏的战事,蒙恬除了调了半个左军再没给其他的。 可以说完全是凭黄品绝伦的谋划与一己之力灭的月氏。 事毕却选了这样一个结果。 想到这,嬴政对先前发难的那些重臣愈发的厌恶。 “大秦的重臣们可真都是好样的。” 语气透着冰冷的低声呢喃一句,嬴政对候在远处的嬴宽用力一挥宽大的衣袖,沉声吩咐道:“传旨,下堂后行大朝! 各府凡有官职在身之人,一个不落的入咸阳宫!” 第325章 沸腾起来的咸阳 除了几个特定的节日,其他时候的大朝会并没有固定时间。 而且大朝会也不是随便就开的。 毕竟各府的人手本就不那么够用,都是在超负荷运转。 只有突发重大事件,相府与一众上卿,甚至是始皇帝都难以一时有所抉择。 或者类似于先前灭六国时,有灭国喜讯时的大贺才会举行大朝会。 不过以往的每一次的大朝会都是赶在早间 当嬴政的旨意传下去后,咸阳的所有官吏全都陷入惊愕与疑惑之中。 但位置高度的不同,惊愕与疑惑的也各不相同。 各府职位或是略微不太高的官吏,疑惑的是始皇帝居然在晚间举行大朝会。 惊愕的是到底发生什么样的天大事情,才能让始皇帝做这样的安排。 上卿与大夫等一众重臣都是人精。 嬴政为何会突然举行大朝会,都猜到与黄品有关。 但这未免有点太隆重了。 放眼大秦,官吏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受如此对待的。 当年的吕不韦没有,如今的冯去疾李斯没有,就连已故的王翦也同样没有。 难道只因宠信,或是之前议事时的较劲,就给黄品这样的礼遇? 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可能。 始皇帝重才能容人是不假,但却并不昏聩。 从来没有因私情做而做出太过的事情。 好些年前特意为赵高免罪,已经是到顶了。 不可能为了黄品而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那可是大朝会。 咸阳宫政事殿前的偌大空场都要挤一些才能把各府有资格上大朝会的官臣装下。 可琢磨来琢磨去,除了这个不太可能的缘由,又没有其他的缘由可解释。 大多数的上卿心底始终带着疑惑。 能够拨开迷雾看到根本的,只有对嬴政极为了解的寥寥数人。 其中的御史大夫赢得还是因为嬴宽特意给的消息,才知道的原委。 冯去疾与冯劫抽空碰了个头,商议了一阵才不太肯定的认为黄品一定是在月氏取了大功勋,嬴政才会如此安排。 而李斯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刹那,就断定黄品在月氏闹出的动静绝对不是他根据得到消息所判断的那样。 他能到了左相之位,除了自身的才华,另外一点就是太了解嬴政。 若不是至少灭掉半个月氏国,即便嬴政再喜爱黄品,也不会这样去做。 这让李斯生出一股无力感的同时,也感到极为无奈。 治国理政上超于常人也就罢了,怎么战阵上也会如此耀眼。 这仗交给蒙恬去打恐怕都不会得了什么便宜。 到底是从哪蹦出黄品这么个妖孽。 若是知晓出处,拼着名声不要也得把这小子的族坟刨了。 另外就是黄品这个半胡儿到底是如何获取功勋的。 就算是有塔米稚那个月氏王女相助,也不能只带着几万人说过去就过去把月氏国给打得没有招架之力。 传回的那些消息中都着重写着粮道不管是之前,还是动手以后都没有铺设。 军械携带的也是常数,甚至是蒙恬至始至终都没再多派一个屯卒过去。 而有了泼天一样的军功,半胡儿这个势必要被封侯。 只要这个半胡儿不作死一样的去反叛,已经没机会再动的了人家。 奈何不得人家,不但他的脸面又一次被打得啪啪响,还会引发一系列变动。 黄品入朝堂后会与他明争暗斗不必多说。 主要是有黄品在前边顶着,这一次老秦人于军中势必会彻底崛起。 虽然回到先前你死我活的相争没可能,可他或是其他的关东士卿,很难再把手伸向军中。 而越往深处想,李斯心中越是发苦。 坐在书案后尽量放空一阵,李斯才又勉强打起些精神。 抬手边捏着眉心,边把与黄品第一次相遇以来所有的谋划都复盘了一遍。 不过李斯并没有发现有哪一处他做得极为过分,或是有所破绽。 一切都是黄品过于出众,而逐渐走到了这个局面。 也正因如此,李斯又生出一股疑惑。 若是因功勋而册封,没必要急着举行大朝会。 即便是着急,也完全能等到明日早间。 难道是嬴政真的开始重私情而废公事? 不过这个疑惑只是出现了瞬间,就被李斯给否定掉。 而且即便不想否定掉也不行。 因为从廨舍外急匆匆走进来的的干吏送了一摞的行文过来。 而行文中写的自然是关于月氏战事的详细经过。 这让李斯解开先前疑惑的同时,也石化在了当场。 脑子里来回飘荡着怎么可能这几个大字。 李斯这边得了行文,冯去疾那边自然也少不了。 冯去疾的反应虽然同样大,可比起李斯却轻松了许多。 毕竟他没有算计黄品的心思。 黄品被册封也好,被治罪也罢,都不妨碍冯家在河西取得利益。 而心态的不同,在惊愕过后处理的方式也不同。 冯去疾与李斯的枯坐截然相反,或者说是本就采取了正常的处理方式。 立刻将消息传给了下边,并且安排庆贺的一些事宜。 随着消息的传开,宫内宫外的各府先是再一次陷入了惊愕之中。 再三确认消息的真假后,立刻从惊愕转变为沸腾。 除了先前那些发难的上卿脸上挂着假笑,其他人都是欢呼雀跃,甚至是奔走高呼。 而随着高呼,消息又逐渐传遍了整座咸阳城。 使得城内原六国迁来的贵族、富户也陷入惊愕与震惊当中。 其中一些不甘心或是别有用心的,甚至还多出一丝惶恐。 最能打得王翦才死了几年,这么快就又出了一个大杀神来。 那可是对阵举族皆兵的胡人。 仅仅大半年就把人家给马上就灭了国? 就算是抓几十万头羊来杀,也没这么容易吧。 难道连苍天都认为六国就该被秦人所灭? 而城中的秦人打听明白怎么回事以后,与那些官吏的反应相差不大。 或是跟着开口欢呼,或是满城奔走相告。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咸阳城内到处都是欢呼的声浪。 人们的耳边除了响起一声声万胜,再没旁的声音。 而随着声音逐渐汇聚到一起,并且变得整齐。 城西三十里外的传舍也听到了欢呼声。 这让拿起筷子准备先吃第一口的嬴政先是侧耳听了听,随后脸上尽是笑容的起身看向黄品,“低估了世人的反应,这餐食吃不成了。 辛苦些,骑马与我一同得抓紧回去。 不然怕是挤不进咸阳宫,从而赶不上大朝会。 若真如此,你我君臣那可真是闹了大笑话出来。” 第326章 为安登君,始皇帝出殿亲迎 三十里算不上有多远。 不惜马力以及咸阳道路非常平坦的状况下,不用一个小时就从传舍赶到咸阳城。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疾行与马上颠簸的黄品,走得极为轻松。 但对于寻常都是乘坐车辇的嬴政而言,滋味肯定不好受。 一路上黄品都极为担心,目光几乎始终没离开嬴政。 一旦发现嬴政身体有所摇晃,打算立刻追上半个马位护住嬴政。 好在入城的这一路嬴政骑行的还算稳当。 与城内欢呼的世人互动的过程当中也没出什么事。 入咸阳宫后更是与黄品吩咐与说笑了几句。 不过吩咐与说笑的同时,嬴政的语气与脸色却透着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疲累。 这让黄品既感动的同时,也有些心疼。 政哥每天要忙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可以说每天都是损耗着心血带领大秦向前走。 后世网上许多人都认为皇帝是个非常轻松与享受的职业。 这个说法对也不对。 如果想当个亡国的昏君,确实会很轻松也很享受。 但后果却极为严重。 一死就是死一户口本。 若是不想当个昏君,绝对要化身为社畜。 想想普通人在装修房屋时就已经累得不要不要的。 面对汇总了全国各种各样的事情,皇帝该会累成什么样。 而此时政哥的年龄已经将近五十。 就算是在后世这个年龄段也是猝死的高发期。 何况政哥的身体状况已经开始出了问题。 能到传舍等他就已经极为不易。 而为了给他撑场面,更是咬着牙疾行回来。 “这时候不是唏嘘与动情的时候。” 看到黄品望着嬴政离开的背影发呆,王昂先是出言提醒了一句。 随后从马上跳下来,黄文海的马上拿下装着甲胄的袋子,对黄品招了招手,“陛下给你的恩宠已经上了天,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了纰漏,赶紧下来穿甲!” 王昂的说辞并不夸张。 因为嬴政给黄品的吩咐是在宫城城门内人马皆着甲胄后等着听令入殿。 而咸阳宫内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禁止骑马骑行,但能有这个待遇的都是些年老体弱的重臣。 黄品正值收手撕虎豹之年,又是在外领过兵的。 甚至因战阵上的拼杀,已经有了些凶名。 能被允许穿着甲胄骑着战马入宫入殿,可以说是大秦一统六国后的头一份。 再加上宫门到政事殿差不多有一里的距离。 嬴政的安排完全是要让黄品在大朝会所有的官臣面前走过去。 说是至高的荣耀都不过分。 在听了王昂的提醒后,黄品赶忙敛了复杂的心绪。 台子虽然不是他愿意登的,可毕竟是政哥亲手搭的。 这份心意他拒绝不了,更不能丢了政哥的颜面。 飞快地从马上下来,开始穿上甲胄。 嬴政与黄品虽然回来的不算晚,但入城到咸阳宫的这一路上全是欢呼的人。 为了嬴政的安全,不得不有所动作。 面对群情激昂的世人,又不能没有一点回应。 硬是用了半个时辰才入宫。 离着大朝会的开启时间已经没多久。 再加上平定月氏的消息实在太震撼与振奋。 在各府主事的上卿默许之下,能参与大朝会的官吏都提早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站了班位。 当看到一众有资格入殿内的上卿,甚至是许久未见的蒙毅都陆续从殿内走出,出现在政事殿前。 原本热火朝天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并且一众朝臣心中又生起了疑惑。 闹不清这些上卿们为何要从殿内出来不说。 蒙毅既然已经现身,作为月氏战事统帅的黄品也该出现才对。 不提月氏的功勋,单凭安登君与郡尉之职业,黄品就有资格位于殿内。 这又是出了什么状况。 难道是黄品没回来? 可先前的朝会上,始皇帝已经说过黄品要回来请罪。 不过看到一众上卿开始站位,谒者也走到殿门的左侧栏杆前站好。 意味着始皇帝也要从殿内出来。 一众朝都立刻收了疑惑,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恭敬的站好。 “为安登君,始皇帝出殿亲迎!” 谒者的第一句传声,既解了一众朝臣的疑惑,也让一众朝臣有了些许震惊。 不过震惊很快就消了下去。 毕竟平定月氏的功勋实在太大,始皇帝出殿迎接也不算过分。 “传安登君入殿!” ”特赐许骑乘!许着甲!许佩剑!” 谒者接下来的传声,却让一众朝臣更为震惊。 并且顾不得失仪被斥责,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自从荆轲刺杀始皇帝后,不但对入宫之人检查的更为细致,也再没有哪个武人被允许可佩剑入殿。 今日不但佩剑被允许,就连骑马与穿甲都被允许。 始皇帝对黄品已经不是偏心或宠溺那么简单。 完全是腹心中的腹心。 放眼大秦再没第二个人能有如此殊荣,更没第二个人能在始皇帝心中有如此地位。 不但黄品真的要再一次一飞冲天,就连大秦的朝堂也真是要变天了。 而先前要治罪黄品的那些上卿,不但一样震惊,心中还多出了一丝苦涩。 他们想到嬴政会对黄品有极高的礼遇。 但却没想到会高成这样。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封赏又会不知道高成什么样。 而这个半胡儿第一次入咸阳时就敢与李斯掰手腕。 更为得势后,又岂能会对他们之前的举措善罢甘休。 即便不似以往老秦人与关东士卿那样争的你死我活。 今后的日子他们恐怕也过不安生,有苦头等着他们去吃。 而这还不算完。 最严重的是会牵连到他们的家族。 缘由很简单,黄品的年岁实在是太轻了。 如果没有意外,足以熬走朝堂上所有的朝臣。 大秦的朝堂迟早是要有这个半胡儿所掌控。 到了那个时候,只是略微使些手段,就能压得族中后辈抬不起头。 而李斯这个始作俑者与那些上卿不同。 被嬴政如此安排给刺激的反而没了之前的颓然。 身子站的更加笔直不说,眼中也燃起浓浓的战意。 完全不似是一个年老的长者,反倒像是一个斗志高昂的武者。 他能走到今日,是争了不知多少次,斗了不知多少回才得来的。 当年的吕不韦不行,韩非不行,如淳于越那帮蠢人也不行。 到了黄品这,依旧不行! 而且他也已经没了退路。 既然没路可走,那就更要争一争。 黄品不是格外受宠溺吗? 那就让其再前一步好了。 到了满世皆敌的时候,会让这个半胡儿悔恨与落泪的。 第327章 上卿随朕为安国侯卸甲! 朝臣们的反应,被从殿内走出的嬴政尽收眼底。 不过他的目光并未在一众朝臣身上多做停留。 朝臣们如何去想,如何惊愕,那是他们的事。 而他要做的事,就是告诉世人,大秦对有功者必赏!功多者必爵尊!能治众治军者必官大! 朝臣们所震惊的,都是黄品该得的,更是黄品拿命换来的。 因此嬴政只是扫了一眼朝臣,就将目光望向大殿正前方的复道。 等待黄品出现的同时,也在考虑着是不是要下了复道再向前迎一迎。 嬴政出殿后,一众朝臣不敢再交头接耳,全都安静了下来。 看到嬴政居然只是望向入殿的复道没有说一句话。 一众朝臣心底又是一叹。 不过再如何或是感慨,或是嫉妒此刻也没法发声,只能同样侧身看向复道。 “嗒!嗒!嗒!” 黄品并未让嬴政与一众朝臣等的太久。 十几个呼吸后,战马踩在复道上发出的沉闷响声便传入耳中。 又过了十几个呼吸,黄品的身影便逐渐由低处缓缓走上来。 而当骑着大黑的黄品整个身形都露出来后,除了蒙毅,包括嬴政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的神色同时都是一滞。 黄品与大黑马本就都极为高大,被异于大秦寻常甲胄的重甲所包裹后,更是显得异常雄壮。 尤其是原本白里透着乌青的甲胄,在夕阳的照射下变为了火红色。 好似人与马的身上都附着了一层炙热的烈焰一般。 不过这个错觉随着黄品的继续前行逐渐消失掉。 根本就没有什么炙热,反而看得越清楚之下,周身都在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尤其是班位靠近复道的朝臣,在黄品经过时,全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睥睨一切的气势杀意。 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的同时,脑海里也冒出一个念头。 这就是一尊杀神。 上一次在宫宴上对淳于越等人动手,绝对是留了情面。 不然十个淳于越也抵不住黄品的全力下手。 “原来这就是重骑。” 嬴政与朝臣们的反应虽然同样吃惊,但回过神后眼中却满是炙热,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 先是语气透着兴奋的低声呢喃了一句,嬴政明知道黄品不会骗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蒙毅,“信中所言西境有千余重骑可是当真?” “回禀陛下,确实有这个数目。” 应过声,蒙毅罕见的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继续道:“实在是喜爱,臣跟着添了个乱,要了一套过来,闲暇时仔细给陛下看看。” 嬴政笑着摆摆手,将目光再次落在黄品的身上。 直到黄品走到大殿前的高台下,谒者出声止步下马,嬴政才再次开口道:“暂且不必下马。” 顿了顿,迈步向下踏了两个台阶,嬴政嘴角止不住的向上扬了扬,故意大声询问道:“安登君从何处归。” 嬴政这话一出口,黄品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既是感动又是无奈。 政哥为他撑场面的心意是好的,可未免把他拔得太高了。 估计今后是要一直处于被架在火上烤的处境当中。 可政哥已经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问了,不想演也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臣,甲胄在身不能施大礼,恳请陛下恕罪!” 先拱手行了一礼,黄品故意神色凝重的回道:“臣自河西廊地而归。” 嬴政微微颔首,抬手捋了捋胡须,故意再次明知故问道:“廊地为何地,又为何身处廊地。” “廊地原为月氏国境,如今甘愿入我大秦。 臣前往廊地,是为助月氏子民早些为我秦人,也为廊地尽快为我大秦河西之地。” 咬着牙再一次应过政哥的询问,黄品踩在马镫上的脚趾用力勾了勾。 既然政哥场面已经玩得这么大,没必要再往回收,而且想收也收不住。 还不如装一把大波一。 不等嬴政再次发问,黄品沉声继续道:“臣有大秦北境锐士相助,侥幸不负月氏子民之求,也无损大秦之威名。 如今自黑蛇领以西一千余里皆为秦土! 得大泽与廊地子民二十余万。 马匹牛羊无算! 置廊地子民的贼首波磨更是大败远遁山南之地。 另一贼首赛塔,不日也将伏法。” “善!大善!” 嬴政对黄品的配合非常满意,大笑着夸赞一句,再次询问道:“既然另一贼首未灭,为何急着回来。” 黄品哭的心都有了,政哥这是闹的哪一出,没完没了了这是。 眼角抽动了几下,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应道:“公子扶苏的德才兼备,陇西侯又为领兵名将,臣不必再强撑。 且廊地态势与臣擅自用兵都该与陛下有所交代。 所以臣不必再留在廊地。” 嬴政捻着胡须笑吟吟道:“态势传信就可禀告,至于擅自用兵…” 说到这,嬴政猛得收了笑意,并且将目光看向先前发难的那些重臣,一句一顿道:“兵无常势无擅自动兵之嫌。 而且朕巴不得这样的擅自用兵越多越好。” 顿了顿,嬴政重重冷哼一声,再一次扫了扫那些重臣,冷声道:“拓地千里,且是大秦西境要地,几位大夫可否告知朕该治安登君什么罪。” “如此大捷,安登君怎可治罪。” “陛下已言兵无常势,安登君灭月氏乃天大功勋,奖赏还来不及,怎能治罪。” “灭月氏乃不世功勋,即便擅自动兵,也该大赏厚赐。” …… 听着这些重臣们忙不迭改口的说辞,嬴政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若都认为无罪,那朕可就要封赏安登君了。 日后若再有谁拿这个说事,可别怪朕不留君臣情面。” 见这十几个重臣又要连忙应声,嬴政摆了摆手。 收回目光先扫了扫高台下的朝臣,随后再一次看向黄品,嬴政高声道:“海内海外,皆为秦土。 西境月氏又为四海之中最为重要一地。 虽全境还未有定数,但千里重地已经入我大秦。 此劳功,安登君当占半数。 以军功计,安登君当封关内侯。 加之以往功勋所赐并不厚重。 特赐爵名安国,食邑等同彻侯! 另册封为安国将军,职同后将军!” 将早就琢磨好的加封说完,嬴政再次迈步踏下台阶,并且边走边继续道:“上卿随朕为安国侯卸甲!” 第328章 唱个曲提提精神 黄品想到过政哥会给个将军与侯爵的封号,但没想到会给的这样高。 大秦除了大将军、上将军,就是前后左右四个名号的将军。 安国将军等同于后将军,这意味着他跟王离已经平级。 若单按名号来算,更意味着他已经跻身大秦领兵将领的前十。 好在政哥没直接给弄个等同于上将军。 不然真跟蒙恬一个级别,在军中得罪的人只会更多。 毕竟他的军功只是灭了半个月氏。 像是赵奢的孙子武安侯马兴、还有跟杨端和一同灭赵的定安侯羌瘣,以及后世名声不显,此时却声誉极高的关内侯辛胜都还活着。 这些人全都有灭国的功勋,并且在政哥手底下打生打死三十多年。 即便是灭月氏的含金量要比海内的六国高一些,也极为容易引起这些人的不满。 安国侯虽然属于关内侯一级,可食邑却等同于侯爵的天花板彻侯。 而这个仇恨拉的更大,连那些文职的重臣心中都会有所不满。 估计唯一能让文职重臣心里平衡些的就是安国侯这个封号有着极为明显的武人风格。 或许会把他彻底归到武人的行列,稍稍能降低些不满。 再加上政哥领着一众上卿给他卸甲,直接给他推到宠臣的天花板。 入殿后黄品便打算只要没人问他,他就彻底当个哑巴。 坐在班位后就低着头一副鸵鸟样。 而大朝会之所以不常开,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太耗时与麻烦。 问策的时候,殿外站着的朝臣要通过谒者传达。 有人想要献策的时候,又需要通过谒者先入殿禀告,随后再入大殿内对奏。 嬴政开大朝会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光给黄品册封。 打下月氏就需要治理。 如何治理就需要群策群力与各抒己见。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目的。 月氏对大秦而言属于生地。 极大的利益背后,也需要极大的付出。 想要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得能吃得先期的苦才行。 分配利益以及隐晦的立军令状才是嬴政开大朝会的深层含义。 不过或许是嬴政对黄品的宠信太盛,一众朝臣不愿被黄品误会为抢功。 也或许是嬴政敲打那些上卿引起的震慑太大,让一众朝臣有些缩手缩脚。 议事与对奏上极为沉闷,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说辞。 沉闷的气氛让本就疲惫的黄品有些昏昏欲睡。 而没有一点营养的说辞如同催眠曲一样。 强打着精神听了几个朝臣的发言,黄品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打起盹来。 燃烧起斗志的李斯,听了献策的说辞同样感觉无聊,甚至是生出些不满。 嬴政先是册封黄品,紧接着就开始商议如何治理河西,目的再明显不过。 就是拿河西的官职与得利来平衡对黄品的厚赐。 这个时候选择退步或是认为会得罪黄品,不但极蠢还会让嬴政不满。 在一个朝臣又一次说了一堆废话后,李斯终是忍不住不耐与不满,起身禀奏道:“臣以为……” “呼……嗬……” 李斯刚说了臣以为这三个字,耳中就从从不远处传来鼾声。 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的李斯猛得收声看过去。 目光扫了扫,确定鼾声是黄品所发,李斯脸色飞快地来回变了变,最终恢复成了常色,并且还露出笑意。 “臣以为河西之地不但有半数是安国侯攻下,安国侯之能更不仅仅于兵事。” 扭回头笑吟吟的抢在谒者叫醒黄品之前改口对嬴政说了一句,李斯将目光再次看向黄品,继续道:“如何治理河西,还是该听安国侯所言才是。” 嬴政看了看正被谒者扒拉醒的黄品,又看了看笑吟吟的李斯。 他有些拿不准在传舍与黄品的提醒是白说了,铁了心要和李斯较劲,还是黄品真因疲惫而在殿内打起瞌睡。 但是想到之前的几个朝臣议事时没一点动静,偏偏到了李斯这就发出鼾声。 嬴政觉得黄品就是故意的。 眼角抽动了一下的同时,嬴政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不提李斯左相的身份,单是年岁上就该给予尊重。 这小子使得手段有些太拙劣,也确实有些过。 想到这,嬴政故意板起脸,对抬手头有些茫然的黄品沉声道:“安国侯怕是大秦第一个在朝会上打盹的。 不管有何缘由,也是殿内失仪。 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殿内的重臣听了嬴政的惩罚,心中不约而同的唏嘘一声,甚至有些人隐晦的撇了撇嘴。 这叫治殿内失仪的罪? 这叫以儆效尤? 现今谁不知道黄品这个半胡儿的家资丰厚。 即便不提家资,光是平了半个月氏得的虏获就不知道有多少财帛。 罚三年的年俸,简直是在挠痒痒。 这厚爱,真是比真公子还真公子。 黄品虽然被叫醒了,却还是有些发懵。 而且并不知道是李斯在禀奏的时候他发出了鼾声。 可政哥已经做出了惩罚,只能起身不好意思的行礼谢罪。 但是起身后发现李斯也不远处站着,黄品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心中顿时一阵无语。 估计就算是开口解释,李斯也不会信他不是故意的。 这仇,算是越结越深了。 不过转念一想,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跟李斯已经较上劲儿。 就算是给人赔礼道歉,人家也不会领情。 甚至心里还得骂他幼稚与愚蠢。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挺好。 嬴政担心黄品多说什么,从而引发与李斯在殿内生出更大的矛盾,赶忙摆了摆手示意黄品坐下。 随后看向李斯,沉声继续道:“卿继续说说治理河西之言。” 李斯对嬴政笑了笑,道:“臣方才之言,就是治理河西之策。 如何治理河西,还是安国侯所言最为稳妥。” 回到咸阳的态势虽然有所改变,但如何治理河西却是一样不能多嘴。 听了李斯的话,黄品赶忙接口道:“一切都由陛下与两位国相定夺就好。 不然若是有治理良策,臣也不必匆忙回来。” “安国侯莫要说笑。” 李斯笑吟吟的接口一声,看向黄品缓声继续道:“若是无良策,安国侯岂能在朝议时打盹。 若是真凭他人定夺,又怎会发鼾。” 黄品咂咂嘴。 这事他不占理,而且也确实有些翘尾巴了。 估计真要给这个老阴货当众赔礼道歉。 不然真与李斯开撕,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 “左相莫恼,安国侯就在我旁边,先前禀奏时就已经合起了眼。 只不过是恰巧赶在左相禀奏时发了鼾声出来。” 黄品正琢磨着怎么赔礼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定安侯羌瘣突然起身打起了圆场。 并且对李斯解释过后,朝着黄品使了个眼色继续道:“先前的献策确实都寻常了些。 加之一路从河西赶过来本就疲惫。 有困意也是正常。 不过再怎么说这也是在政事殿内。” 说到这,羌瘣看向嬴政,咧嘴笑道:“不若让安国侯吟唱一曲无衣,既打起精神也当给左相赔礼。” 嬴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无衣乃是大秦军中常唱之曲,给李斯找补回来的同时,黄品算不上丢了颜面。 刚想点头应下,李斯却抢先开口道:“臣没有恼怒之意。 不过安国侯确实要打起些精神。 而无衣确实是好曲,不过却有些悲凉,此时吟唱并不太合适。 不若吟唱曲别的,或是当众舞上一段。 也算是为河西之地入秦的贺礼。” 黄品听了李斯这番看似通情达理的说辞,心中一阵呵呵。 这个老阴货脑子转的是真快。 这个时候唱歌没那么多讲究,高兴了就算是拍着大腿打节奏唱功都不算丢人。 跳舞则是已经有贱业的趋势。 哪怕是舞剑或是当众角抵都比跳舞强。 如果真在殿内跳舞,那亏就吃大发了。 想到这,黄品先是嘿嘿一乐,随后接口道:“左相不恼就好。 但失礼就是失礼,赔礼也是应当的。 而之所以打瞌睡,就是因一路疲惫,舞上一段怕是不成。 不过唱上一曲在族地时常唱的倒是无妨。” 说到这,不等李斯再开口,黄品直接唱起了少年中国说。 当‘少年自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 敢将日月再丈量,今朝唯我少年郎。敢问天地试锋芒,披荆斩棘谁能挡,世人笑我我自强,不负年少’的唱词入耳。 李斯不但脸都要绿了,甚至是身子都气得摇晃了一下。 曲调虽然怪异,可唱词实在是太欺负人。 不但没让黄品这个半胡儿丢了颜面,反而还被赤裸裸的回击与嘲笑他的年长。 第329章 你忘了扶苏的生母是谁 廊地西部的赛塔还没被灭,或是已经被灭只是消息还没传过来。 为了稳妥起见,大朝会之后嬴政并没有举行宫宴。 不过宫宴虽然没举行,但是却下令让黄品在咸阳宫留宿。 但是紧接着嬴政又否定了这个决定。 并且在黄品临走前,意味深长的叮嘱了一句福泽长久才是紧要之事。 黄品知道政哥让他留宿是要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但政哥年岁摆在那,今日又累得够呛。 真要是聊一宿,他是真怕把政哥给熬倒下。 因此并不太愿意在咸阳宫留宿。 对嬴政改主意是求之不得。 没太在意嬴政意味深长的叮嘱,行了礼就离开了咸阳宫。 “饭食都热着,沐浴的水也已经都烧好。” 一直候在白府大门的白玉见黄品回来,先是赶忙牵过大黑马,随后指了指院里的一架大车继续道:“你与陛下入宫的时候,公子胡亥与公主阳滋一起跟着到了府上。 公子胡亥更是令人送了礼品过来。” 将大黑马的缰绳交给府里的族人,白玉掏出一份礼单递给黄品,“礼品都列在上边,有些过于贵重,我没敢让人动。” 黄品没有接过礼单,只是瞄了一眼大车道:“胡亥是公子,礼品贵重些有什么可奇怪的。 明日起双倍回礼回去就好。” 说罢,迈步朝着浴房走了两步,黄品又猛得停了下来。 转过身再一次看向院落里因夜色而看不太清楚的大车,眉头蹙了蹙道:“你的意思是礼品超过了胡亥平日里从宗府领的财帛?” 白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按宗府那边看应该是如此。 只是胡亥毕竟受陛下宠爱,或许另有赏赐。 不过不管怎样,这礼品都太贵重。 而且你是要与扶苏一路走下去的,胡亥这边尽量还是少接触些为好。” 黄品知道白玉在担心什么。 捏着眉心琢磨了一下,走到大车跟前打开其中的一口木箱看了看,撇撇嘴道:“真是好打算,怎么都是不亏。” 白玉秀眉蹙了蹙道:“这可不是亏不亏的事。” “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抬手对白玉摆了摆,黄品将木箱合上继续道:“这不是胡亥的意思。 明日安排人两倍还回去,并且要弄得大张旗鼓一些。 重点是把胡亥先送礼品的事给传扬出去。” 白玉闻言,眉头拧得更紧道:“这样妥当吗?” 黄品对白玉笑了笑,“没什么不妥当的,甚至胡亥还会未必很高兴。” 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黄品心里却有些沉重与不解。 胡亥能出现在传舍,原本以为是政哥的安排。 现在看来应该是赵高的授意。 而赵高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又不言而喻。 但此时政哥的身子骨在外人看来还算可以。 按常理赵高应该没这个胆量,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有想法。 而且更狗血的是,他居然成了赵高第一个联络的对象。 套用句后世的话来说,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不过仔细想想,除了赵高过早的暴露野心,首先联络他也是必然之事。 缘由很简单,不仅仅是他跟赵高的出身都不好。 最主要的是即便他们两个都算是有些才干,依旧都是宠臣。 可以说赵高很自然的就认为两人是同一战线的。 他第一次来咸阳时面对李斯的发难,赵高出面替他解围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如果他不知道帮着胡亥等位后的后果是什么,十有八九会跟赵高搅合到一起。 可惜窥一斑而知全豹,通过在传舍与胡亥的遭遇,就能看出胡亥是个很倨傲,脾气也很暴躁的人。 并且黑化的太彻底,他也不可能给拉的回来。 注定就是两路人。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他看似风光无限,实际随着赵高的示好,处境变得更加糟糕。 这一次拒绝,赵高只会当做是他谨慎。 接下来还会通过其他方式进行示好。 一旦接连拒绝,必然会成为敌人。 在朝堂上说是前边有虎,后边有狼一点都不夸张。 “胡亥高不高兴不知道,赵高恐怕肯定一定会不高兴。” 白玉同样看出胡亥送礼的关键在哪,轻叹了一句后,对黄品继续道:“若按你的心思来,那就不能只送胡亥。 其他的公子与公主也都要送上一些。” 掰着指头算了算,白玉略微有些郁闷与心疼道:“这一次从河西带回来的物件怕是一个都留不住。 旁人是官越大财帛得的越多,到了你这正好是反着来。” 在黄品看来,白玉这个做法纯粹是掩耳盗铃。 赵高只是最终的失败者,而不是缺心眼的愚者。 怎么能看不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黄品却没有拒绝白玉这个提议。 那些公子与公主他也算是有些关系。 而且给公子与公主送礼了,再给旁人送礼就没什么了。 毕竟有句话叫礼多人不怪,如果政哥不放他走,他是要一直待在咸阳的。 保不准到了明年的时候就能用上那一路神仙。 “咱们不缺吃喝就好,留那么多财帛也没什么用。 再说这次从河西带回来的主要都是马匹。 别处好马少,而那边多的是。 真想再要些,就是给陇西侯或是西横写封传信的事。 再者,知道你心疼的不是这些。 可再不往外撒撒财帛,满朝堂不说再没一个替我说话的。 甚至有可能全都想着要从我这咬一口肉下来。” 拉住白玉的手劝慰了几句,黄品将入宫以后的事情给白玉讲了一遍。 看到白玉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俏脸也变得极为激动,黄品苦笑道:“别高兴的太早。 陛下给的信任越大,将来还起来越难。 别说是放弃,就算是想痛快的死都由不得自己。 只要有口气在,就得竭尽所能的护住大秦国祚。” 白玉翻了一眼黄品,“你说的这些不都是该做的。 要知道陛下封的可是安国侯,比陇西侯还要高一些。 试问大秦有谁能做到如此。” 顿了顿,白玉用力点点头,继续道:“夫君可不似旁人那般取财无道。 这礼确实该多送出些,好好震一震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歪头想了想,白玉对黄品抿嘴笑了笑,继续道:“你是不是疑惑赵高为何这样早就拉拢你。 缘由很简单,你忘了公子扶苏的生母是谁。” 第330章 关系很大 浴桶里的热水宜人舒适。 但相比身体的放松与惬意,黄品在精神上却格外沉重。 白玉的提醒,让他将赵高为何会这样胆大,胡亥登位为何在当时没有太多人质疑,扶苏为何会那么干脆的自杀,以及政哥为何一直没有立后彻底捋顺清楚。 这一系列极为让人迷惑的事情,其实都是有根源的。 只不过是随着时间长河的洗刷,以及在当时有意的抹除下,真相被彻底掩盖掉。 而得知了关键的信息,背后的缘由就变得极为简单。 因为扶苏的母亲是昌平君熊启的女儿。 在生在秦国长在秦国的父亲昌平君因血缘的关系,或是心中的野心背叛秦国时,不但没有及时与其割裂,反而还参与进楚国的外戚集团中。 一个是已经到丞相之位的老丈人,一个是枕边的王后。 可以说两个人对政哥而言都是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人。 偏偏就是最信任的人,却在最关键的时背叛了他。 政哥不但在亲情上受到重创,促使性格有所改变。 在平定六国上,秦军也受到了最大的重创。 李信与蒙恬汇合跑路后,被不停地追了三天三夜。 军中锐士死伤无数不说,军中领兵的都尉也战死了七个。 二十万大军直接给报废掉。 并且熊启最后还甘愿接手楚国当了王。 可以想见政哥当时该会是个什么心境。 估计头发被气得根根竖起都不算夸张。 而扶苏的生母不做割裂,不对政哥低头认错。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除了死没别的选项。 不过大秦的王后与秦王不是一条心毕竟是一件丢人的事。 换了谁做秦王,都要竭尽所能的抹除熊启与王后的痕迹。 可王后与熊启虽然成了禁忌话题,但影响与波及却远远没有结束。 对此事知道的详细的朝臣,几乎都判定扶苏将无法继承王位。 平定六国后政哥依旧不给任何公子安排官职,更是不立太子。 这些都被当做政哥是在针对扶苏,更笃定了朝臣们的判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政哥表现出对最小的儿子胡亥格外的喜爱,也让朝臣们心里有所猜测。 赵高身为胡亥的老师,也理所当然的觉得今后继位的就该是胡亥。 恐怕李斯也是这样的想法。 不然平日里不会与扶苏的关系显得并不亲密。 更要命的是,政哥最后一次巡游的时候还把胡亥带在了身边。 换了谁都不会认为是赵高与李斯篡改了遗诏。 就连扶苏因为母亲与外公的关系,收到假传的旨意也没有怀疑。 在扶苏看来,政哥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 安排胡亥继位是理所当然,在胡亥继位之时将他赐死更是理所当然。 种种缘由之下,胡亥继位居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这让黄品越捋顺,心情越是沉重的同时,也有种想骂娘的冲动。 熊启这货真是没谁了,坑闺女也就罢了,连外孙也给牵连进去。 最重要的是,他想拨乱反正,反而跟着政哥一起出巡才是最佳的办法。 若是选择回九原或是河西,他就是长一百张嘴去解释,世人也没人会信他所说。 他、李信、蒙恬,还有扶苏,都会被当做是叛逆。 是挑起大秦内战的始作俑者。 这尼玛实在是太狗血。 即便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可明明占着理,结果却成了坏人,还是让人觉得憋屈。 可如果选择跟着政哥巡游,他能掌控的力量只有几屯的短兵。 就算西横那边弄出了火药,面对数千上万的宫卫与尉卫,还是无法掌控大局。 并且他的处境极为凶险。 除非他能接替蒙毅或是杨端和的位置,掌管其中的一支军伍。 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蒙毅的郎中令他想都不用想。 现在李斯和冯去疾的身子骨都硬朗着,没可能腾位置。 坐不上相位,蒙毅根本就不可能动地方。 杨端和那边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 不过也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能性大一些。 实操起来,政哥未必会让杨端和离开,从而给他自己添堵。 琢磨到这,黄品终是忍不住抬手用力拍了一下浴桶的水面,“真他妈吊诡,居然成了里外不是人的局面。” 泡在一旁的白玉被黄品的动作吓了一跳,拧着眉头询问道:“想起什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黄品将靠在桶沿的头抬起,并且坐直了身体,气呼呼的用力喘了几口气,对白玉询问道:“我找陛下让我给蒙毅或是杨端和去做贰手,你觉得陛下能同意吗。” “你见哪个关内侯是做了九卿贰手的。” 下意识的应了一句,白玉疑惑的看着黄品继续道:“陛下没提你在咸阳的官职,意味着你还是九原的郡尉。 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思,你怎么还要去给人家当贰手。” 黄品其实也知道他这个想法不可能,只不过是不死心。 听了白玉的话,没有掩饰心中的郁闷,顿时脸色垮了下来。 “塔米稚留在河西,我怎么可能还回得去九原。” 白玉眉头拧了拧,“既然这样这样,陛下不可能不对你做安排。 要么是还没到时候,要么是你困顿之下有所疏忽。” 黄品看了看白玉,抬手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下入宫到出宫的过程。 当想起临出宫前政哥那句福泽长久才是要紧之事这句话。 黄品仔细品了品其中的意思,猛得将身狠狠向后一倒,将头又枕在了浴桶的桶沿上,语气无比郁闷道:“猴子他哥狒狒了。” 白玉不懂这个梗,推了推黄品道:“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一惊一乍的。” “从宫里临出来的时候,陛下说福泽长久才是要紧之事。” 与白玉的目光相对视,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之前没太在意这句叮嘱。 现在想明白了,陛下是让咱们抓紧诞下子嗣。 不要说给蒙毅和杨端和打下手,估计暂时连做事的官职都不会安排。” 白玉脸色变得微红,眨眨眼道:“陛下这也是对你的厚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顿了顿,白玉的语气变得疑惑道:“另外这与你要官职有什么关系。” 黄品重重一叹,苦笑道:“方才你提起先王后,许多事情我才想的通透。 不是有关系,而是关系太大了。” 第331章 主动找过来的羌瘣 发愁上火对解决事情没有任何作用与帮助。 加之对最坏的结果已经有所预判,第二天一早起来,黄品就再次打起了精神。 按政哥给的册封,仿佛是回到后世打卡上班一样,在早上七点前入宫去了太尉府。 不过太尉府这边还没给他专门准备出处理军务的廨舍。 另外,太尉府的处理机制很成熟,原有的班子处理起事情上也是轻车熟路。 即便是准备出廨舍,其实也用不上黄品处理什么军务。 真到了需要他的时候,直接就跟政哥对接了。 在太尉府转悠了一圈,熟悉了一下这边的环境。 见为首的冯劫等几个老将军没一个在太尉府里。 黄品估摸着是被政哥给叫了过去,商议河西那边的事情。 政哥没叫上他,估计昨天猜的没错,这是要给他放个要孩子的大假。 其次,该封的都封了,该给的台子也已经搭的快上天。 总得给别人留点事情做。 不然太尉府养那么多将军,全都成了闲人。 因此,黄品不但没什么落差感,反而乐得这样清闲。 当然,要孩子肯定是不可能的。 再有一年,政哥这个大秦的擎天之柱就要塌掉。 他是疯了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孩子。 而且这个清闲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上一次来咸阳,连集市都没去过。 只在政哥赐给的原白家府邸与咸阳宫之间两点一线的来回跑。 这回首先就要对整座咸阳城的布局,以城防进行详细的了解。 不然真跑路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跑。 其次就是到下边多走走,多看看。 从河西回来的路上,白玉告诉他之前从沛县抽调的人手已经到了九原。 但点名的萧何、曹参、夏侯婴等几人都没来,来的尽是些连名字都没听过的。 而拒绝调令的唯一合法手段,就是辞职不干。 可以说未雨绸缪的事不但没干成,反而加速了沛县那帮家伙的集团化。 其次,就算是不知道接下来的历史走向,窥一斑而知全豹。 有反骨,有反心的绝对不止项羽与沛县和其他比较有名的几个集团。 面对这种境况,总该要采取些措施才行。 不过时间的短缺,无法按部就班的进行布局。 想要给各个集团制造麻烦,或者是给大秦加一层保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争取底层民众的支持,争夺更大的民心。 而想要得到百姓的支持,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利。 并且让出的这个利,只有大秦可以做到,换了其他任何一个集团都没法舍弃。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资本垄断行业一样。 先期就是哐哐一顿砸钱,让其他行业从业者根本无力对抗。 彻底垄断后再进行割韭菜。 只不过套用在大秦这,砸下去的确实是钱,但收割的不再是财帛,而是民心。 他就不信有这样好的日子百姓不去过,非得跟着那些造反集团去搞事情。 即便是大秦最终没能被续命,百姓也会对大秦无比怀念。 而想要达到这个效果,就需要到下边转转,看看百姓最迫切需求的是什么。 不过正当黄品准备光明正大的翘班,刚刚走到太尉府的府门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声音。 “安国侯且慢离开。” 黄品转过身一看,见是昨日好心替他解围的定安侯羌瘣,赶忙迈步迎了上去,“您不必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 看了眼羌瘣手里拿着的木盒,黄品有些好奇与疑惑的继续道:“可是陛下有诏传与我?” 羌瘣点点头,将木盒递了过去,笑眯眯道:“这里是金印与紫绶,有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安国侯。” 待黄品接过木盒,羌瘣哈哈一笑道:“我与李信相交莫逆。 你如今入了太尉府,自然要与你亲近亲近。 从大殿回来特意讨了这个差事过来寻你。” 看了眼太尉府的大门,羌瘣挥了挥大手,十分豪爽道:“现在正是好时候,带你去酒肆与你好好吃些酒水。” 听了羌瘣的提议,黄品眼角抽动了一下,“时常听陇西侯提及您,亲近些是必然的。 可当值的时候结伴出去吃酒,是不是有些不妥。” “冯劫和辛胜他们都在,没什么不妥。” 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羌瘣拉着黄品边往太尉府的大门外走,边继续道:“河西那边的仗都快打完了,根本没什么谋划的。 等着李信往回传行文就好。 此外,平日里太尉府里还有那么多将军与都尉。 寻常事情根本就不必插手去管。” 扭头看了看黄品,羌瘣扬了扬眉毛笑嘻嘻道:“你若是想处理政事也不是不可。 不过看你面向府门,估计也是与我一样坐不住堂。” 黄品一直都对喝酒不太感兴趣,尤其现在还没到中午。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时候喝酒的人,纯纯是个酒人。 而酒人这个词可不是褒义的意思。 但羌瘣与李信关系好,昨日又极为仗义的出手解围。 对酒再没兴趣,也得陪着羌瘣喝好。 “既然咱们离开府衙无碍,您又愿意吃酒,那就去小子的府上。” 走到停马的马厩跟前,将木盒装进搭在马上的兜囊,黄品对羌瘣抿嘴笑了笑,继续道:“酒肆里的酒到哪都能买到,我亲手做的吃食可没处去买。 保准您跟我回府不后悔。” “早就听闻你烧吃食是入了道的,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先是赞同了一句,羌瘣又摇摇头,“可寻你过来,不单单要亲近,还有事想要求你。 哪有求人办事,还让人家备酒备吃食的。 还是跟我去酒肆吧。 待我说完了求你的事,再回你府上也不迟。” 羌瘣的直白与不外道,把黄品给逗乐了,“您都说了与陇西侯相交莫逆。 而陇西侯于我,又如家中长辈至亲。 有什么事您直说就好,能做到的必无二话。” 羌瘣抬手摸了摸胡须,点点头道:“也是,没外人不说,还都是武人,没必要如此扭捏。” 将手放下,羌瘣对黄品眨眨眼,直奔主题道:“李信都出山了,太尉府我是更待不下了。 你与陛下说说,让我去河西吧。 即便没仗打,替大秦守着西境也是好的。” 羌瘣的请求让黄品十分无语。 好歹功勋也是拿命搏来的,怎么都把他真当个宠臣。 “这事不用我去求陛下吧,您自己去该更管用。” 羌瘣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花白的胡须道:“早就求过,可陛下不许啊。 说我年岁已高,身上伤处又多。 南北两境之地皆不养人,还是留在咸阳的好。” 顿了顿,羌瘣对黄品挤了挤眼,继续道:“李信你都给带着又一次领兵。 也不差我这一个,你帮着与陛下说说吧。” “我是真帮不了您一点。” 黄品十分干脆的拒绝后,摊摊手道:“陇西侯能守在河西,那也是先自己求了陛下去九原。 再说小子自己也领兵领惯了,正愁没处再领兵。 真去求陛下,保不准就成了替自己去求。 您赶紧把这心思打消了吧。” 羌瘣先是撇撇嘴,随后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对黄品嘿嘿一乐道:“若是我能让你领上兵,你是不是就能帮我去劝说陛下?” 第332章 忽略了的中尉军 羌瘣的对饭菜的要求很简单,只是点了一个已经开始闻名于咸阳的包子。 可但凡接触个大佬,或者是值得敬佩的人全都点这玩意儿。 黄品不但对包包子已经够够的,就连吃包子也已经吃腻。 在传舍的时候用蜂蜜尝试着给猪蹄上糖色,发现效果也相当的哇塞。 对红烧类的菜已经馋的不要不要的黄品,果断的拒绝羌瘣点的包子。 打算到集市买些食材,弄个鸡块炒芋头,红烧排骨什么的。 不过想法不错,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行。 售卖食材种类最齐全的集市在渭河的南岸。 而城南大多住着的都是普通百姓。 不似北岸这边的达官显贵与富户那样对朝堂上的重臣见怪不怪,还能有些矜持。 遇到心中敬仰的人或是朝臣,不但会发自内心的夸赞,还极为热情与奔放。 而黄品因为出身的缘故,早已经被百姓当做了偶像与样板。 昨日的满城沸腾,可以说让黄品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踏过渭河桥刚踏上南岸,就有黔首边欢呼边迎了上来。 而随着呼喊声,又有更多的黔首冲过来。 黄品吓得一缩脖子,不愿发生踩踏事件帮忙挥挥手算是有所回应,拔马就往回跑。 “啧啧,旁人对黔首们的敬仰与夸赞都极为享用。 你倒是好,跑的比兔子还快。” 羌瘣打趣了一句黄品,朝着北岸东北的方向指了指,“城北又不是没有集市,只不过售卖食材的少些而已。 再说也没必要那么麻烦,不如干脆就在酒肆里吃些酒水。” “酒肆的酒水贵的吓人不说,我对大秦的酒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黄品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对羌瘣继续道:“待会儿让府里的人去采买。” 顿了顿,黄品对羌瘣嘿嘿一乐道:“不说您和陇西侯的关系。 单是冲着方才您出的主意,这顿饭食我都得给您亲手烧。” 黄品的话并非是说笑。 羌瘣给出的主意,他自己自认为是耍滑头。 但对黄品而言,简直是奇谋妙计。 原因很简单,咸阳的军事力量,其实分为三股。 其中的郎中令属于内保,卫尉属于外保。 而这两股军事力量都属于安保系统。 在此之外,还有一股,并且属于真正的野战军事力量。 那就是由中尉统领咸阳屯兵的中尉军。 之前因为中尉不属于九卿之一,打交道最多的又是负责内保的蒙毅。 加之咸阳的屯军其实已经有空架子的趋势。 黄品一直都没想起这股力量。 而凭他在九原与月氏所展现出的领兵能力,再加上政哥对他的信任。 黄品觉得只要他开口,中尉之职说是十拿九稳有些夸张,但到手的概率还是极大的。 毕竟中尉虽然是咸阳的野战军事力量,但其实还是统属于太尉府。 从统领的兵力上来看,相当于涉间的职位。 大的层级上比不上郎中令与卫尉卿。 自然也就不属于九卿之一。 另外,他之前的正式官职就是郡尉,虽然广义上来看郡尉比中尉更有发展前途。 但实际上两者的层级其实不相上下。 他从九原郡尉转为中尉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原有的中尉,肯定也乐于与他调换。 可以说不但不得罪人,还是个双赢。 调去九原的,今后有更大的晋升空间。 以他在九原的威望,也又不至于彻底对九原失去控制。 而他在咸阳更是掌控了一股至关重要的军事力量。 虽然兵力实数不够五万,但框架齐全。 只要财力跟的上,他给补充满员不会引起任何人不满,也同样挑不出毛病。 不过他谋了好处,总归是羌瘣给出的点子。 就算带着些耍滑头的意思,也是得了实打实的好处。 羌瘣提的要求肯定是不能推脱。 怎么也要入宫去跟政哥念叨念叨。 而左右都是做一次饭菜,不如就借着送吃食的理由入宫。 羌瘣虽然不清楚黄品的打算,可从言语中透出的意思,以及语气的轻松,听出这是应下了这事。 这让羌瘣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应下倒确实让人开心,可这对你有些不公平。” 朝着太尉府的方向看了看,羌瘣对黄品继续解释道:“大秦内地还算太平,内史郡更是极为安稳。 护卫咸阳的屯军根本用不上太多。 而且为了减些辎重的负担,护卫咸阳的屯军不但数目只剩一半,中尉之职更是抵了些。 你真若求了中尉,吃得亏有些大。” 黄品咂咂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难怪羌瘣能跟李信耍到一起。 这也是个实在人。 不过这脾气与性格,倒是让人喜欢。 相处起来不那么累。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在您看来我吃亏,可我却觉得我是赚了。” 应了一句,黄品笑吟吟的对羌瘣继续道:“我只是想领兵,不是非要领着兵去打仗。 中尉之职对我而言正合适。 况且,我只能是帮您竭尽的去劝说陛下,能不能成可不敢保。 您心里可千万别想着谁亏谁赚。” 闻言,羌瘣先是点点头,随后爽朗的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即便你不去帮着劝说陛下,该与你提醒的还是会提醒。 毕竟以私下的关系,我托大一些也算是你的长辈。 让你去帮着劝说,怎么说都是占了你的便宜。 不管成与不成,这情,老夫都记下了。” 黄品嘿然笑道:“现在陛下有心让我要子嗣,没给安排具体差事。 若是有了指派,别说什么情不情的,咱俩那才是都亏了。 打铁得趁热。 咱们得抓紧回府,烧了饭食我给陛下送去一份。” 羌瘣咧嘴笑了笑,磕磕马腹加快了马速道:“到底是领过兵的,做事就是痛快。 既然左右都是求陛下,待会儿我与你一同过去。 两张脸皮怎么说也比一张要厚实些。” 羌瘣愿意去,黄品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当羌瘣的面把话说了,成不成都看到他尽力了。 而且羌瘣有句话说的没错,两个人的脸皮总比一个人的要重些。 政哥不好都拂了颜面。 同样磕了磕马腹,黄品与羌瘣齐平,刚想接茬,迎面突然来了辆车驾,并且还是直奔着两人。 黄品不得不将刚提小跑起来的大黑马给赶忙勒住,并且脸色有些发沉的看向大车。 第333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可算找到你了。” 车驾还未停稳,阳滋便从车厢里跳出来,对黄品挥舞了一下手臂。 跳下来以后,觉得举动有些不太雅观,羌瘣又在一旁看着。 阳滋嘿嘿憨笑了两声,对羌瘣行了个福礼。 黄品见拦住自己的是阳滋,阴沉的脸色马上缓和下来,“有再大的急事也该稳当些。 真若是摔伤,不光你自己遭罪,我也没法与陛下交代。” “哎呀,这算什么不稳当,不要担心。” 急匆匆的应了一声,阳滋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对黄品晃了晃。 随后也没吩咐跟着过来的卫士,转过身从车厢里略微有些吃力的端了一个箩筐下来。 “都是我亲手用短刃去的毛。” 语气带着炫耀的指了指箩筐里的猪蹄,阳滋又指了指车厢里的一个小坛子,做出你懂得的样子,挤挤眼睛继续道:“那里是方才买来的蜜。” 黄品被阳滋的举动给弄得哭笑不得。 好歹也是大秦的公主。 一大早就堵上来让自己做猪蹄。 吃货属性占比也太大了。 不过算算时间,再弄些别的菜,怎么也要忙到中午。 另外,阳滋堵上来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到时候邀着一起去入宫去送饭,政哥也更乐呵,也能少些检验的繁琐。 想到这,看了眼箩筐里的猪蹄,估计至少有十几个,黄品对阳滋一挥手,“上车去我府上,待会儿还由你烧火。 另外,做好了饭食后,一起给陛下送去些。” 见黄品答应下来,阳滋小脸立刻一喜,将眼睛笑得眯成两道月牙,“谢过兄长。” 看着阳滋十分麻利的将箩筐搬回车厢,随后又干脆利落的跳上去,并且用急促的语气吩咐驾车的卫士赶紧驾车去黄品的府上,羌瘣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 “你这是把阳滋当做隶臣妾使唤?” 待阳滋的车驾调转方向离开,羌瘣忍不住扭向黄品先是低声询问了一句。 随后将脸皱巴成一团,连连摇头的继续道:“阳滋不但是陛下最喜之女。 同样也是如老夫一样,不下十几二十个朝臣的心头肉。 被使唤了还得给你道谢,这事做得……” 顿了顿,羌瘣没把后边的话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改口道:“我是没胆子跟你一起入宫见陛下。” 想了想,羌瘣又对黄品意味深长的补充道:“阳滋可还未婚配。” “啧啧,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黄品极为无语的咋舌一句,磕马率先再次走起来继续道:“您从哪一句听到是我让阳滋给豚荑去毛了。 那是她昨日自己没吃够,特意堵过来让我再给做些的。 至于烧火的事,昨日不但阳滋做了这个活计,胡亥也同样给我打下手。 而这都是陛下默许的。 我可不怕有人拿这个说事。 再者,您那话说的就有瑕疵。 阳滋若是花落旁人家,您便不心疼了是怎么着。” “难怪昨日下堂才举行的大朝会,原来是陛下亲自出城迎的你。” 听了黄品的解释,羌瘣极为感慨的嘀咕一句,撇起大嘴继续道:“有句话叫不知者不怪。 何况我还是好心提醒你,用得着如此说辞?” 磕马跟上去,羌瘣再次仔细打量了两眼黄品,忽的嘿嘿一乐道:“武人里能出个你这样嘴皮子如此利索的也是极为不易。 不过你既然如此嘴利,待会儿若是求不成陛下,我可是不答应。” 黄品虽然嘴上在调侃,不过羌瘣提醒的没毛病。 阳滋还没许配出去,若是没事就往他府上跑,极容易出些风言风语。 有空的时候得出本食谱,再找工室的工师给打一口铁锅送过去才行。 另外,王昂这次跟着回来就是因为婚事。 他与王离再怎么生了嫌隙,也得抽空去王家的府上看看。 想到这,黄品眉角向下搭了搭。 要忙的事情确实是不少。 而且因为身高、体型以及年岁的缘故,极易被认出来。 到下边走一走的想法恐怕不太容易实现。 “哎?怎么个意思。”看到黄品不但没接茬,神色还略微有些发愁,羌瘣语气带着调侃继续道:“方才那嘴还跟刀子一样,这样就没动静了?” “杨端和老将军让我去给说情我都没答应,您可别不知足了。” 提起这一茬,黄品心中生出了一些疑惑。 太尉府里闲着的名将可不算少,按道理既然都愿意还继续上阵,该去南边攻打南越诸国才对。 想了想,黄品扭头看向羌瘣,把心中的疑惑说出道:“南越那边不是老早就开打,怎么都盯着河西。” 羌瘣甩了甩马鞭,语气透着无奈道:“不是没人愿意去,更不是因惧怕瘴气而无人敢去? 而是当时认为灭掉的各国势必会有反扑,需要都认镇守才行。 可谁知道会如此消停。 即便是有闹腾的,也根本无需屯军出手,郡兵就足以应对。 待老夫与辛胜等领兵之人陆续从各郡回来,南北两边早已经开打,并且人手已经都安排好。 总不能硬让陛下把人给换了。 不往河西盯着,你说该往哪盯着。” 将两个肩头向后用力挤了挤,缓解了一下酸痛,羌瘣语气变得略微有些萧索道:“整日穿着甲胄的时候,没觉得身上哪里酸疼。 回了咸阳脱掉甲胄,反而浑身哪都不舒坦。 尤其是阴天下雨时,身上的创口是又痒又疼。 甚至有些人一病不起,或是泄了那口气后再熬不住。 老将军王翦与王贲这对王家父子,都是如此。” 说到这,羌瘣重重的一叹,摇摇头道:“你没见过老将军领兵之时什么样,更没见过临走前是什么样。 人一但到了迟暮卧床不起之时,哪还有半点战阵上的威仪与豪气。 让人敬仰了一辈子,也刚强了一辈子,临死之前确让人生出怜悯。 我是受不了这样。 与其卧床而死,还不如死在营里或是敌人的手中。” 羌瘣的感受,黄品能理解,也颇为感同身受。 往常连对阵时战死都不怕,临了却对病痛低头,换了谁谁心里都有些受不了。 不过这也给黄品提了个醒。 大秦末期的名将并不是除了蒙恬,都死的一干二净。 如后世时退休或是离休的老干部一样,有很多都是平常忙碌惯了,冷不防一闲下来就出了各种状况。 很多卧床不起,甚至是直接挂掉的,更是因为心理上的落差。 与其让这些人逐渐凋零,不如让他们发挥些余热。 想到这,黄品对羌瘣扬了扬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回到府上,您给拟一份如您一样的名册。 我尽量给琢磨个再次披甲的活计。” 第334章 这小子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政事殿内引燃的香料不但味道清香,而且十分醒脑。 不过团坐于殿内的二十几位重臣,却大多好似并未提起精神。 或是一副垂头思虑的样子,或是只顾着吃荼汤而一言不发。 甚至李斯都是如此。 只有冯去疾、冯劫,以及蒙毅与杨端和几人阐述了各自的看法。 不过每当话音落下,那些好似提不起精神的重臣却又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反驳几人的提议。 并且顺带着要让黄品上书奏,或是过来议事听听他的意见。 在反驳过后,或是再没人吭声,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样子。 刚开始的时候冯去疾等人没摸清是怎么回事。 可接连这样,几人心里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对此,几人倒并没什么恼怒,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这十几位故意怠慢河西治理之事肯定是不可能。 间接对始皇帝抱怨的可能性也不大。 唯一的缘由就是这殿内缺了新晋的安国侯黄品。 不管李斯与昨日被嬴政问询的那几位是不是咎由自取,毕竟憋了一肚子气。 不能把黄品怎么样,总该能借着议事的时候阴阳怪气几句,或是斗一斗。 管是输赢,气能撒出去了就好。 另外,河西可以说是黄品拿下来的,也属实缺不了他的意见。 而治理河西这样大的事,怎么谋划都会有不妥之处。 毕竟大饼光抛出去分了并不算完,得有个用力的方向才行。 最简单的,不管用哪种使劲的办法都缺不了钱。 而眼下国库并不丰盈。 没钱,自然就要加税。 再算上其他的琐碎事,可以说治理河西怎么谋划都会有不妥之处。 而该给的,该封的昨日始皇帝已经没跟任何人商议就都给了。 况且给的还不是高的一星半点。 再加上大多朝臣还都承黄品的情。 可以说名与利全都让黄品得了。 但到了加税背骂名的时候却偏偏漏掉了黄品。 再喜爱也没这样回护的。 而冯去疾等人能猜个七七八八,嬴政自然也能猜到。 他的反应与冯去疾、蒙毅等人相差虽不大,可还是有些区别的。 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更起了较劲儿的心思。 他就是要把黄品给摘出去。 缘由还是之前那样,封赏都是黄品该得的。 若是有功而不赏,眼前这些人将没一个能坐在政事殿。 再说黄品又不是国相,也不是主政的九卿之一。 凭什么非得攀着黄品。 就为了使小性子枯坐在这,真是越活越回旋。 “难道黄品不来,这事还议不成了?” 打破沉静轻声说了一句,嬴政轻叹一声继续道:“别忘了能坐到殿内都是怎么得来的。 年岁比黄品都大上两轮不止,也好意思与人家较劲儿。” “陛下此言让臣等惶恐。” 嬴政开口表达不满,李斯自然不能装傻充愣。 先起身告了声罪,李斯慢条斯理的继续道:“臣等如此不是没了安国侯就议不出事。 而是通过种种前事可以看出安国侯的谋划有些时候更有奇效。 其次,对于河西之地安国侯也更为了解。 眼下的月氏王更是安国侯的塞宁夫人。 治理河西,无论如何也是绕不开安国侯的。 再次,我等之前因河西状况不明下,胡乱谏言惩治安国侯。 即便惩治是出于好心,更谈不上治罪,总归是冤枉安了安国侯。 若是不请安国侯过来议事,恐又加深误解。” 说到这,李斯对着冯去疾与蒙毅等人拱拱手,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滴水不漏道:“并非针对几位。 昨日下了朝会,与诸位上卿就在相府商议过如何治理河西。 可商议来商议去,无非就是以往寻常的那些法子。 与几位的提议大同小异。 而安国侯擅长奇谋也不是随便说说。 在安国侯没回来之前,河西之地没人能相信说纳就能纳了大秦。 可安国侯偏偏就做到了。 所以几位千万莫恼。” 李斯的话说得合情合理,也算情真意切。 但他的本意可不是明面这样好听。 目的就是要把黄品给架起来。 黄品不是谋略出众,尽做旁人无法做到之事吗。 那就尽管让他拿主意就好。 出错了,我由黄品顶着。 若是得利,那是大家都有份,并且还是得最大的利。 而这种可能对黄品而言还算是好的。 李斯仔细琢磨过,河西地界儿之大之广,治理起来比九原更为耗费。 就算黄品对行商在行,极会赚取财帛,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想把通往西边的商路彻底建立起来,没个几年光景根本做不到。 短期内无法用易货来支撑对河西治理的花费。 而单凭有定数的大秦财物,更撑不起对河西的治理。 不管是谁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天下的黔首加税。 一旦黄品也有此提议,立刻就此拍板。 毕竟黄品擅长谋略,连他都是这样的意思,那就只能这样了。 而随后就可以将消息散出去。 就不信天下的黔首还会对黄品那么推崇,甚至是感恩戴德。 到时候必然是怨声载道与骂声一片。 至于嬴政会如何想,其实并不太重要。 他事先给的理由极为充分不说。 嬴政于容人上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 用人上更是只要不犯律法,重才干而重于私德。 更何况他们相府又不是不做事,嬴政就算是生气也不会怎么样。 不过这种情况也只是让黄品丢了名声。 李斯最想看到的,其实还是黄品能够剑走偏锋。 欲速则不达,尤其是治理新拓之地。 自古以来想要彻底谋得他国之地,就没有速成之法。 夸张一些说,完全是用财帛与米粮堆出来的地界儿。 折腾的越急,出差错越快。 另外黄品不管用什么奇谋,必然要在大秦与河西间做取舍。 重大秦秦,河西地的月氏人必乱。 重河西,大秦黔首受苦也必乱。 而哪一边乱起来,都不是黄品能担得起的。 不过能坐在殿内的都是人精。 李斯的情真意切不但并没能迷惑住人。 相反越是这样越是让人看出他对黄品并没有善罢甘休。 只不过是给出的缘由确实不好反驳,没有人立刻接茬。 因此在李斯话音落下后思虑了一下,嬴政才开口缓声道:“左相此言虽然有理,可眼下安国侯并不在此。 就算都是寻常的治理之法,也不该只知反驳而不给良策。 诸卿还是先说说自己是如何的治理之法。” 其实嬴政的做法有些无赖,不过李斯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是人家是始皇帝,说啥都是对的。 其次是嬴政自己把黄品抬得那么高,这就是一个无解的阳谋,谁先说了什么都无所谓。 不过没等李斯开口,一名谒者突然立在殿门的门口道:“禀奏陛下,安国侯、定安侯与公主阳滋入宫。” 听到谒者的报信,李斯心中欢喜的不得了,差点没忍住乐出来。 嬴政则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心里无奈的连连叹息。 黄品这小子聪明劲儿都哪去了。 就差明说让他赶紧要子嗣,怎么还往宫里凑。 第335章 李斯贴脸开大 “坐。” 黄品入宫的时候听到少府的谒者说政哥还在议事的时候,就察觉出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与羌瘣入了大殿,看到政哥冷着脸从嘴里只蹦出一个字来,立刻笃定之前的判断没错。 心中忐忑起来的同时,也飞快琢磨起政哥不高兴的缘由。 “来的正好。” 蒙毅在听到谒者传报黄品入宫的时候,心里也是暗自叹了口气。 另外也疑惑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更是黄品主动所求的,怎么突然间就改了主意。 可不管怎么疑惑,人已经来了。 而有些话嬴政没法说,不想让黄品没准备之下吃亏,就得由他来出言提醒。 在黄品坐下后,蒙毅先是正话反说了一句,随后笑吟吟的继续道:“上卿们认为如何治理该询问询问你。 不过陛下怜惜你赶路疲惫,便没传旨让你过来。 没想你自己恰巧赶过来,正好跟着琢磨琢磨河西该如何治理。 若有治理之策,所需财帛又从何处寻得。” 顿了顿,蒙毅悄然给黄品使了个眼色,继续道:“若是没什么头绪,先思量思量,听听旁的上卿是个什么法子。” 蒙毅的解惑,让黄品瞬间就明白政哥为何会冷着脸。 觉得辜负政哥心意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有些郁闷与气愤。 他是真没想到已经到了下午,一帮大佬还会扔了手里的活计聚在一起开会。 另外,蒙毅说得上卿们百分百指的就是李斯那一伙。 他不参和制定治理河西,除了是避嫌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把利益舍了出去。 就算昨天打鼾确实是有些没礼貌,可舍出去的利,难道还不足以弥补? 李斯这帮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不但不领情还阴魂不散的要继续捧杀他。 他做的种种事情,难道还没法证明他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非得紧接着就要开斗? 既然这样,那就斗一斗吧。 安国侯的勋爵虽然是政哥拔高些给的,可他也算是一个大佬了。 已经有点资格在大殿里与看他不顺眼的大佬掰掰手腕了。 另外政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 不管有理没理,他不想斗都不成。 一旦往后退缩,估计就会没完没了的被使绊子。 想到这,黄品飞快地调整了一下情绪,面上露出如邻家少郎君一样的笑容看向蒙毅,“左相乃世人闻名的大才,治理河西该不在话下。 只要按左相所谋便好。 再者,九原名为郡,实际口众并没多少。 诸位上卿完全没必要征询我的法子。” 黄品并没有一上来就开炮,打算先试探试探再说。 先把皮球又给踢回到了李斯那里。 而李斯若是听不出黄品话里的意思与陷阱,那才叫白活。 不等蒙毅开口,捋着胡须抢先道:“安国侯太过谦虚。 而且治理河西之难,也并非是难在如何制定策书。 是大秦南北两境所耗太甚。 多出的西境,于财帛上力有不逮。 而安国侯不但擅长治民治兵,于商道也极为擅长。 没道理不听听安国侯的良策。” 将捋着胡须的手放下,李斯对黄品咧嘴笑了笑,继续道:“河西之地是安国侯舍命将其纳入大秦。 论最了解河西之人非安国侯莫属。 老夫与其他上卿若是随意定了治理河西策书,出了纰漏事小。 若辜负了安国侯舍命之功,将原本一桩利国的天大好事变为拖垮大秦的恶事,那才叫事大。” 说到这,李斯虽然脸上还挂着笑意,眼中的目光却变得有些阴冷,再一次抬手捋顺起胡须缓声道:“安国侯,你觉得老夫此言是不是这个道理。” 面对李斯的询问,黄品脸上同样挂了笑意点了点头。 不过神色如常不意味着心里没有变化。 在听了李斯最后的解释与询问,心里立刻就是一阵mmp。 李斯这个老银币实在是太阴损了。 不但是在甩锅,还是赤裸裸的威胁以及明目张胆的扣帽子。 甚至未必没有直接摆开阵仗贴脸开大的意思。 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就是吃定他了。 治理河西的策略,或者说得再直白些,需要往里填的钱得由他筹措。 而且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下边做事的人会不会配合,呵呵,另当别论。 若是钱筹措不来,河西治理不好的责任又全在他。 不过心里骂归骂,黄品也不得不承认李斯这一手玩得实在是漂亮。 其次就是他自己也大意了。 政哥摆明了要替他把事情给搪过去,结果他好死不死的偏偏这个时候往上撞。 李斯见黄品神色虽然没变,可却迟迟没有应声,显然是被他的说辞给难住。 这让李斯心里跟喝了蜜水一样,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自打与黄品这个半胡儿有了牵扯就没一次赢过。 次次都是明里暗里他吃亏。 虽然实际得损害没多大,可名声的重要在有些时候不比权势差到哪去。 更何况他好歹也是扬名大秦的国之重臣。 总是被一个胡儿小辈掣肘与戏弄,实在是丢颜面。 这一次总算是轮到这小子尝尝这滋味了。 想到这,李斯收了脸上的笑意,装作无奈样子重重叹息一声道:“唉,也不怪安国侯沉默不语。 大秦用钱的地方着实太多。 而且原本能与月氏人行财货商事,现在都成了秦人也不好使手段。” 捏着几根胡须捻了捻,李斯假惺惺的对黄品劝慰道:“实在没有良策,不若盐铁官由安国侯你来统领。 毕竟你擅长商道,盐铁又是天下最为得利与不可或缺的货品。 由你操持,定是越赚越多。” “此事不妥。” 不等黄品有所反应,蒙毅率先接口反驳一句。 顿了顿,拧了拧眉头,蒙毅继续道:“盐铁开采交由大商,已经让盐铁有所溢价。 若是再提价,天下黔首定会怨声载道。 况且经营盐铁乃是必得获利之事,谁去操持都一样。” 蒙毅前边的两句说得含蓄,后边的那句则是直接将话半挑明。 既告诉黄品这是个火坑不能往里跳,也在告诉李斯做事不要太下作。 不过李斯却并没有恼怒,反而对蒙毅摊了摊手,轻叹道:“确实是如此。 可不从盐铁获利,那就要对天下黔首多开赋税。 前者是暗里,黔首们未必能琢磨明白。 后者则是明里,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是黔首们再得知加征赋税是因治理河西。 对安国侯的名声恐怕更为有损。 况且安国侯的唱辞里不是言明少年自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敢将日月再丈量。 此事非安国侯莫属啊。” 蒙毅听了李斯的话,眼角不由自主的就跳了起来。 这个老狐狸实在是太阴损,尽挖些坑让人往里跳。 还有黄品昨日也是轻狂了些,非唱那个曲子嘲讽李斯做什么。 想要出言反驳都不知该从哪下手。 这让蒙毅蠕动了几下嘴唇,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第336章 比你更好的法子 在听了李斯毫不遮掩的报复与反讽,黄品心中反而消了气。 倒不是他贱皮子,非得让人骂才舒坦。 更不是他圣母,觉得昨日确实是他先失了礼数,就该任凭李斯拿捏。 而是李斯从言语上找补回来,在政哥与朝堂上属于两人打个了平手。 往后就再没了心理负担。 而且与李斯还是那种不死不休的往死里干! “左相若是因昨日的打鼾与唱辞而恼怒于我,那我便接了这个活计。 毕竟从年岁上论,你是我的长辈。 怎么也要让您舒坦些才对。” 缓声打破殿内的沉静,黄品先是笑吟吟的与李斯对视了两眼,随后环视了一圈殿内的重臣,慢慢起身沉声继续道:“若听左相之言,治理河西的难处确实比较棘手。 大秦南北两境,或是开战,或是筑路,根本没有余钱可用。 而且丰盈国库的手段,左相也没给我说全。” 顿了顿,黄品将目光再次落到李斯的身上,咧嘴笑了笑,道:“左相之所以没说全,恐是在给我留颜面。 怕都说出,我便真没了筹措财帛的法子。” 略微沉默了一下,敛了脸上的笑意,黄品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道:“左相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那些让人痛恨与唾骂的法子,我一个都不会用。” 黄品道谢的话,可以说是直接对李斯贴脸开大,把话已经给挑明。 不过李斯并不在意,他不认为黄品还会有更好的法子,而且话也是他先挑明的。 抬手再次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李斯神色不变,依旧笑眯眯道:“这些法子安国侯既然不屑于用,想必是有更好的良策。 那么老夫便与一众同僚洗耳恭听,看看安国侯到底有什么高见。” 黄品嘿然一笑,“高见谈不上,不过肯定比左相的那些法子要强。” 耍了句嘴炮,黄品不再卖关子,面向嬴政深色一正道:“河西之地不亚于大秦国境三成。 想将其治理起来,耗费将会无算。 若真是加征赋税,无异于自取死路。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对有钱之人借钱,筹措治理河西所耗。” “借钱?” 李斯先是低声呢喃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抢先道:“安国侯的意思可是向富户借钱?” 黄品微微一笑,“已经说得那样清楚,左相还明知故问做什么。” 这个回答,不但让李斯的笑声愈发的止不住,就连其他的一众重臣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嬴政更是罕见的当众紧锁起眉头,脸色也有些发黑。 “老臣发笑,陛下定知是何缘由,望陛下恕罪。” 直到笑的咳嗽,李斯才止住笑声,先与嬴政告罪一声,脸色猛得一沉,看向黄品道:“安国侯好大的胆子,居然拿陛下当做周赧王。 若不是刚刚立下灭国之功,非让陛下治你的罪。” 顿了顿,李斯冷冷一笑,继续道:“安国侯无事时还是静下心好好读些书吧。 省着连债台高筑的典故都不知道,也免得被各学的学首所耻笑。” “不论实际状况就将陛下当做周赧王,这才是真的大不敬。” 缓声驳斥了一句李斯,黄品再次对嬴政道:“借钱与债台高筑无关。 此外,也并不有损威仪,而且是在体恤富户。 说是借钱,不如说是赏赐才对。 寻常人借钱都要给月利,大秦哪能连寻常人都比不上。 这借钱并不是白借。 因此,能被陛下所信任所看重,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 至于月利如何给,其实也很简单。 五年为期限。 选择为陛下分忧,等到五年后的,当三倍偿还。 若是着急的,也可以提前来要钱,只不过月利要少上一些。” “荒唐!大大的荒唐!” 不等嬴政开口,李斯抢先呵斥了一句,随后脸色难看的看着黄品继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能让陛下真去借钱。 况且六国余孽还未尽灭,若真用此法必将有众多贼人看陛下的笑话。 甚至会有贼人趁机购买,不等到了时日纷纷来要挤兑钱。” 说罢,李斯面向嬴政,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用此法,不然将遗祸无穷。” 李斯在听到黄品的解释后,其实已经知道这个法子是眼下最管用,也是最省力的。 但他却不能同意。 真让黄品用这个办法,相当于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即便是知道他自己的这番说辞没什么说服力,还是抢先向嬴政否定这个办法。 黄品虽然不知道李斯真正的想法,但已经开撕,怎么可能再退缩,冷哼一声接口道:“怎么个遗祸无穷? 此法只是应急之举,即便真有挤兑,那也完全能应付下来。 更何况能跟钱过不去的,又能有几人。 至于看陛下的笑话,难道平日里那些余孽还会少诋毁了陛下? 再者,那些余孽都蹦哒出来才好。 省着陛下以出巡之名,诱灭那些余孽。 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大秦屯兵手里的刀剑硬。” 顿了顿,黄品同样再次看向嬴政,语气收了冷意,缓声继续解释道:“借钱之利,世人皆能看出。 光给富户恩赐,势必会让黔首心中有所不满。 臣,斗胆恳请陛下,酌情减免少府所征人赋与山泽之税。 如此一来,无论是富户还是黔首,皆对陛下无尽感激。 也能使原六国的黔首,愈加归心于大秦。” 黄品原本就打算用砸钱的方式拉拢人心,正愁没有什么好的理由提这个话茬。 毕竟砸的钱虽然名义上都是政哥的私房钱。 可勋贵的年俸与赏赐也都从这里出。 商路开通后固然能赚个盆满钵满,可那需要时间。 在此期间,势必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另外,他的这个想法其实与大秦的治民之策略微有些相悖逆。 虽然商鞅的那一套已经不合适,并且政哥也已经意识到。 可在惯性的推动下,还没有到了下决心彻底改变的时候。 今日好巧不巧的主动送上门,李斯又以此发难,正好能把这个话茬给光明正大的提出来。 而且在如何偿还债务上,黄品也没说全。 这样做不单是等着李斯继续辩驳,也涉及到保密。 但殿内的都是大人物,孰轻孰重分得清。 李斯真若是头铁,还继续磨下去,把真正的打算说出去也没什么大问题。 到时候能直接把减免赋税这一块给盖过去。 第337章 发脾气的嬴政 “议事先到这。” 黄品与李斯开怼,一众重臣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请求少府减免赋税,却让一众重臣再没法继续看热闹下去。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发行国债已经够石破惊天。 再把少府征收的赋与山泽等税减免掉,黔首们的日子未免过得太舒坦些。 而日子一旦过得太舒坦,就会闲不住搞些事情来。 另外少府虽然与治栗内史明面上是分开的,各自管各自的。 可实际上年俸或是赏赐都是要靠着少府出钱。 把少府征收的税免了,天下的官吏年俸从何而来。 本就是一人当两个人使唤,年俸若是再发不出来,那还不得闹翻天。 因此纷纷开口驳斥黄品的这个提议。 就连蒙毅都是如此。 嬴政本来心里就不太舒坦,殿内的闹哄让他更加烦躁。 沉声吩咐了一句,嬴政环视一圈静下来的众臣,缓声继续道:“治理河西之法是群策群力之事。 到底该用什么法子,回到廨舍都外仔细琢磨琢磨。 最不济也要从中选一个。” 顿了顿,将目光挪到黄品的身上,嬴政语气有些发冷道:“你留下。” 见政哥单独将他留下,并且语气极为不善。 黄品心里一阵发苦,看来一顿挨骂是少不了了。 小心翼翼地扫了眼身后,见一众重臣陆续出了大殿。 黄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直接跪在地上,抢先承认错误道:“臣给陛下添堵了,陛下看着惩治吧。” “起来与朕去后殿。” 挥手让卫士退得远些,嬴政自顾自的起身迈步往后殿走。 待黄品跟上,刚刚入了后殿,嬴政咬牙切齿的抬腿就踹了过去。 “是不是觉得与大秦的左相辩驳很是威风! 是不是觉得凡事你给的法子才是对的,才是好的。 旁人的都是错的,都是不如你的。” 接连踹了几脚,嬴政呼哧呼哧喘息了几下。 抬手示意黄品站的矮些,挥手朝着脖梗子用力拍了下去,并且边拍边道:“即便真的这样又能如何? 你长了几颗头,长了几双手臂? 天下的事能是你一人治理过来的?” 收手转身走到后殿的书案前,嬴政挥舞胳膊将上面的行文一把扫到地上,恨声道:“看看这简书,看看这传信! 能呈到朕这的,还都是经相府筛选过的。 相府上下数百官吏,你以为都是只知道吃饭食的? 每日都有数不清的问题从各郡送往相府! 你一人再聪慧又岂能事事处理得当?事事都能兼顾? 还有,朕宁可折损那么多锐士也要你无恙,为的是要让你将大秦经略的更好。 不是让你做个比比皆是的只知逞强好胜的武夫!” 黄品是第一次见到嬴政发脾气,缩了缩脖子又一次跪下道:“臣,知错,陛下尽管责罚。” “好一个尽管责罚?” 气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嬴政再次走到黄品的跟前,俯身抓住黄品的衣领,气哼哼道:“ 朕在传舍时是怎么与你交代的? 你全都当做耳旁风了吗? 你对李斯退一步,你身上的肉会掉下一块吗? 朕与你讲的那么清楚了,你为何还是一意孤行。 非要让朕下旨李斯给你低头你才满意? 可若朕真如此做了,你觉得还会有你的今日吗? 朕不是那等寡情之人,不是那种无法容忍之人! 能容得下你,自然也会容的下李斯。 若论君臣情谊,李斯更是比你深厚的多! 况且你觉得你会比朕还了解李斯? 他就是一个图名图利的性子,即便是争名争利,也是以律法为冈,以雄辩为干。 私德略亏,是不触发律法的!” 松开黄品的衣领,嬴政抬手用力揉搓了几下眉心,恨铁不成钢道:“朕倒是真想狠狠的罚你。 可刚刚封你为安国侯,转眼间便罚你,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即便世人无傍言,那也是朕在自己打自己的颜面。 你就是明明白白知道朕没法罚你,才会如此狭功狂傲,才会如此有如此有恃无恐。” 政哥看似帽子扣的有点大,实际上满满的全是提点与关心。 而且能这样把话揉开掰碎了的说出来,对于一个帝王而言,算得上是掏心窝子了。 趁着嬴政呼哧呼哧的再次用力喘息的空档,黄品将头重重的叩在地上,将脸皱巴成一团,语气略微有些沮丧道:“臣真没故意要与左相相争的意思。 是一时疏忽,没料到这个时候还在商议河西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也是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臣知错,也恳请陛下息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嬴政听了黄品的再次认错,火气噌的一下又上来道:“你也知道知错? 可一句知错就能抵朕对你的情谊? 知不知道朕给你的封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知道不知道朕有多久没有这样完全信任过一个人。 知不知道朕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甘罗。” 气哼哼的斥责完,嬴政迈步走回书案后坐了下来,看了看还在头杵在地板上的黄品,既气又有些心疼。 “你自己说不是故意为之。 可你做得事明明看起来就是主动往坑里踩。 方才在大殿上说得掷地有声,那是无意的样子? 你就不能忍忍吗? 此时太过耀眼,你真以为是好事? 不是谁都能与朕一样容人! 再与你说的清楚些………” 接下来的话即将说出的时候,嬴政又猛得咽了回去。 黄品若是李斯那样的年岁倒是没什么。 但此时只比胡亥大上那么一点点。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君臣间的情谊就会受到影响,甚至是再难回到之前。 若真把不立太子的事说的那么清楚,那不是对黄品的恩宠,而是在害了他。 想到这,嬴政喟然长叹一声道:“起来吧。 既然你说是无意,那就说说你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顿了顿,嬴政重重冷哼一声,继续道:“少要拿与阳滋一起过来送吃食来搪塞,朕要听实话。” 嬴政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毕竟已经说不是谁都能跟他一样容人。 下边的话想要说什么,黄品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不管再如何受宠,再如何受信任,也是一道送命题。 政哥突然止住话茬,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 能被政哥这样关照,比被册封为什么侯爵,什么将军还要暖人。 满心感激的黄品重重又叩了一下首,才站起来。 并且十分干脆的从腰间的佩囊里拿出一份行文走到书案前放了上去。 “小子知道陛下回护的心意,没想着再争什么。 可在九原与河西领兵领的惯了,真若是整日里在家要子嗣实在是受不住。 想入宫求陛下将九原的郡尉之职换为咸阳的中尉。” 目光落在那份极薄的行文上,黄品轻叹了一下,继续道:“定安侯与陇西侯私交甚好。 而小子又与陇西侯是搭子,关系虽然说不上极好…” “说不上极好?” 嬴政眼角抽动着打断黄品,气哼哼的继续道:“看来方才踹的还是少了。 诓人诓到朕这来,还是那么明目张胆的诓人,除了你再没第二个。 你最好想好了再说,不然真忍不住要治你的罪。” “小子不是有意诓陛下。” 急着应了一声,黄品无奈的摊摊手,皱巴着脸道:“陛下明白我的意思,不说这些旁枝末节。 定安侯与行文上的将军们,比小子领兵的时日多的不是一点半点。 更是些闲不住的主。 都想让小子与陛下说些好话,能再次出去领兵。 可眼下南境已经安稳下来,北境又上将军保持。 河西那边又有陇西侯。 且只要把廊地几处险要之地筑上城,河西比九原还会安稳,根本没处去领兵。 可小子架不住人情不说,眼看着那些老将军们无奈死于病痛之中也于心不忍。 所以想了个法子,打算让这些闲不住的老将军们去陛下挂着忌酒名头的学宫去教授军阵之道。” 将摊着的手放下,黄品既郁闷又无奈道:“是真没想到这个时候陛下还在与一众上卿商讨治理河西的事情。” 斜了一眼黄品,嬴政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拿起行文看了看上边罗列的名字,嬴政拧起眉头沉思了一阵,将行文拍在了书案上。 “看你也是个假聪慧,谁想去领兵才是旁枝末节。 尽做本末倒置的事。” 指着书案前方的一个毡垫示意黄品坐下,嬴政撇撇嘴继续道:“若想让老将军们呈你的情,先把方才国债的事仔细与朕说说。” 第338章 免税在前,举债在后 黄品之所以提出发行国债这个应对办法,除了引出减免少府征收的赋税,只是单纯的与李斯开撕。 反正省事的办法是有,而且理由也极为充分。 可这只单纯的为了互怼。 毕竟李斯说的没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 不光国土,连命都是皇帝的,哪还用跟人借钱。 尤其政哥是真正大一统的开山太祖。 怎么会舍了颜面。 但看政哥的架势,显然对发行国债很有兴趣。 如果通过拿这个与是否能让一众老将军去带学员进行捆绑来判断。 估计即便他不说拿什么做抵押,政哥很有可能是打算采纳这个办法。 对此黄品不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忧心忡忡。 因为这透露出一个极其不好的信号。 能让政哥不顾颜面,可见大秦的财政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 “朕询问国债之事,在你看来很奇怪?”黄品的惊讶,让嬴政轻轻叹了口气,又一次指了指毡垫示意坐下,缓声继续道:“听没听过亡秦者胡这句谶语。” 虽然国债与谶语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政哥既然提起这个话茬,那就一定有所关联。 黄品坐下后用力点点头并没接话,继续等着嬴政说下去。 不过嬴政并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再次询问道:“在你看来,这个胡该是如何。” 黄品眉头拧了拧。 谁都知道亡秦者胡的胡指的是匈奴人。 可匈奴人已经被打去了漠北,这个谶语其实算得上是不攻自破。 政哥这样问,显然是这个胡有另有所指。 “陛下的意思是这个胡并非是指匈奴人?” 听了黄品的反问,嬴政捋了捋胡须,轻笑道:“原来你也有看不透的。” 略微眯了眯眼睛,目光透过后殿的殿门望向远处,嬴政好似陷入了回忆往事当中。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继续道:“其实在二十六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北击匈奴。 但那个时候南境百越的战事还未结束,灵渠也未彻底凿通。 朕也仅仅是打算先做些准备。 甚至是威慑赵燕等地的目的超过攻打匈奴。” 收回目光看向黄品,嬴政脸色变得阴沉道:“可恨的是,有余孽借此散布谶语这条打与不打都让大秦极为凶险的恶计。 人心不顺之下,若是不打,天下黔首会认为朕是个只知攻打海内的暴君。 若是打,大秦因为财匮,极为有可能被拖垮。” 说到这,嬴政对黄品挑了挑眉,略微带着些苦笑道:“不用再往下说,你该能想出这个胡指的是什么。 仔细想想,其实出这条恶计的贼人算是得逞了。” “难道大秦已经财匮到无以为继的地步?” 黄品先是惊讶于原来亡秦者胡这个谶语并不是胡人打过来灭国。 而是指与胡人的征战将大秦拖到崩溃而灭国。 但紧接着心底就开始冒凉气。 政哥能提这个,显然是大秦的财政问题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 拧着眉头下意识的对嬴政询问了一句。 “自己看看吧。” 将案几上的一摞文书抛给黄品,嬴政先是低垂下目光,神色有些萧索。 但随即就又昂起了头,神色也变为坚毅,轻轻叩动了两下书案,缓声道:“接连用兵,确实是朕高估了大秦的国力。 但朕最不怕的就是艰难与困苦,对做出的决定也更从不后悔。” 说到这,嬴政嘴角扬了扬,脸上挂上笑意道:“其实对你的喜爱,并不单是出于你的聪慧与谋略。 而是你归秦的时日太过合适,堪比是朕的福将。 对匈奴的用兵,若是没有你鼓捣出的马鞍与马镫,得不了那么多虏获。 不然大秦可真是要勒紧腰带度日。 甚至有可能还要行一次借征调商贾与赘婿而聚财的被人所咒骂之事。” 对这个内幕,黄品极为惊讶,忍不住抬头低声惊呼道:“陛下原来不是看不上那些商贾与赘婿,而是因为大秦没钱才这样做?” “不然会是什么,真以为朕不知道商贾的重要? 不过朕也不算是亏待了他们,投军可是正业。 若是搏到军功,那便会有勋爵加身,再不是以往的贱民。” 略微顿了顿,对黄品摆了摆手,嬴政脸色一正继续道:“缘由并不重要,他人如何看朕也不重要。 之所以告诉你这个,是要你知道大秦眼下确实是财力无继。 甚至在不伤国本之下,为了财帛朕不在意脸面。 此外,心里也不要多想,河西不是大秦的累赘。 想以商富国,河西必须掌握在大秦的手里。” 说到这,嬴政看了看黄品拿起的那一摞行文,想了想摇摇头道:“账册不着急看。 上边写的无非就是太仓、大内与各郡仓还有少府还余存多少财帛与米粮。 你先仔细说说国债之事。” 黄品能理解嬴政的急迫,也确实并未说完。 边捋顺嬴政抛过来的行文,边琢磨了一下,黄品开口道:“提出国债之事,确实是有与左相拌嘴的意思。 但如果大秦的国赋真要维持不下去,陛下又肯不惜身,完全可以按之前臣说的那样发行国债。” 看到嬴政略微蹙起眉头,黄品咧嘴笑了笑,继续道:“陛下莫恼,臣说得并不是废话。 国债的事确实并不复杂,只是略微繁琐而已。 但臣的意思是,提前兑取国债的,可以用用河西五倍于腹地的田地当做抵偿。 若是数目比较大的,甚至是十倍都可以。 其二,减免少府征收的赋税可以在前,发国债之事在后。 毕竟大秦的国赋还是在按先前商君所制定之策在运转。 骤然转变,不但与强秦之法相悖,也与许多律法有所矛盾。” “以河西之地做抵偿! 免了赋税在前,发国债在后。” 低声呢喃了一下,嬴政紧锁起眉头沉思了一阵,忽的嘴角扬起,对黄品哈哈大笑道:“妙,妙,简直是太妙了。 前后一颠倒,朕的颜面不但能保住,也能让黔首更为归心。 就连那些富户与余孽也给算计了。 可谓一举三得。” 从书案后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嬴政止住兴奋再次看向黄品,“九原所出的货品是你一手操持的,郡尉之职你不能撒手。 咸阳中尉之职你可以先兼着。 不过中尉军中平日都驻守在蓝田大营,不似屯军那样忙。 发国债只能解燃眉之急,并不能总用此法。 另外,大秦所支有半数靠着少府的赋税。 太仓与少府这两地,你也要勤跑着些,给谋划个长久的进项。 至于让人呈情的事,也遂了你的心愿。” 走到黄品跟前,嬴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继续道:“若真要发举借债,许多活计得由李斯去做。 一来他擅长,其次本身就是相府的事,你心里不要多想。” 第339章 政哥支持借债的真正原因 从偏殿走出,低头看了看手里两个拇指大小的铜印,又转过身望了望政事殿,黄品略微有些恍惚。 不但发行国债估计没太大问题,就连他答应他请求效率也高到惊人。 兼职的中尉与少府丞这两个官职,从走流程到拿到官印,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左右。 他出的主意没坏心思是不假。 可他并不是琢磨了许久才提出这个方案的。 不光没仔细想想,更没做任何调研与预判。 即便是政哥对他无比信任,未免也有些太魔幻了。 而政哥这样急迫的背后,难道真是因为大秦的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黄品对此多少有些不太相信。 在去河西之前,九原可以说是他亲手在操持。 凭借从匈奴人那得来的牛马,九原初步的农业系统已经建立起来。 对点对点扶持的腹地几郡的依赖性不说全都没了,至少减少了一半。 而且现在又没对匈奴人继续动手,不存在持续消耗国力这一说。 至于筑路,那是早就有的预算,以这个当急迫的理由并不充分。 最大的吞金兽河西,现在也只是筹谋的阶段。 波磨固然是溜得快,战利品方面没缴获太多。 但赛塔那边比较头铁,战死的月氏人差不多能与东部降过来的持平。 再加上对周边城邦进行威逼利诱,大军在口粮上的问题已经能够得以解决。 暂时没有必要从陇西调拨米粮过去。 若是农博士过去的快些,大军于垦田上也不惜力,今后自给自足并不难做到。 再有塔米稚这面大旗,对月氏人的改造也并不困难。 大秦对河西唯一需要的输出就是人口。 快速消化掉河西的同时,将月氏人的风俗与生活习惯逐渐改变为秦人的风俗进行民族融合。 想到这,黄品的眉头蹙了起来。 迁徙人口的消耗是不小,可还是方才琢磨的那样,河西的底子并未给磨得一干二净。 怎么也不会到了让大秦崩溃的地步。 另外,政哥嘴上说是不要颜面,可毕竟是九五之尊。 他有些怀疑并不是表面说的那样轻松。 有多少帝王,甚至是有些算得上明君的,都是想加税就加税。 借口也是极其随意。 像是皇帝自己或是太后过生日,宫里的宫殿太小或是有些破旧,那是张口就来。 从本质上其实还是没真把百姓当人看,当个工具人看就算是好的。 政哥就算是比后边的帝王的私心要小的多,再如何在意天下的子民,也逃不出时代的局限性。 毕竟皇权至上本就是政哥所倡导的。 再加上此时的小农经济与量入为出的经济理念。 政哥不该如此急迫,更不该如此看重发行国债。 可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政哥的操作有些怪异,心中也更加重了疑惑。 伸手捏了捏眉心,再次望了一眼一众上卿又被召集进去开会的大殿。 黄品是真想进去听听政哥到底又在商议什么。 可奈何政哥先前已经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特意解释不让他上殿的缘由。 再溜达进去,完全是在作死。 想到这,黄品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好奇与疑惑。 他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出了咸阳宫还得去王昂那边转转。 再次过去很有可能王昂在大婚那天才能再次过去。 这次很有可能会留在那边一晚上。 而到了明日就要去太仓与少府的少内去查查账册。 看一看大秦的财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不然心里总是不踏实。 估计这一查,没个十天半月的,恐怕是查不完。 而做完财政调研并不意味着结束。 还要与少府那边研究赚钱的项目,毕竟少府的税收是他提议减免的。 不想个办法给堵上这个窟窿,将影响太多人的利益。 他势必会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实在没什么好办法,那就只能对国债发行的数额做个计算。 而这些都是马虎不得的麻烦事。 估计又要开启加班狗的模式。 并且这还只刚刚开始。 中尉的职位可是如愿以偿的拿到手。 蓝田大营那边他还得过去常驻。 从熟悉到真正掌控下边的这个过程,同样是个高难度副本。 在明年政哥出巡的时候有一小半…… 出巡…… 想到政哥出巡,黄品眉头猛得一挑,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 顺着猛然间闪出的这道灵光往下仔细琢磨了一阵,黄品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总算是想明白政哥为何答应的这么痛快。 发行国债完全就是给出巡做的铺垫。 而这个铺垫并不是出的理由上的铺垫。 是在给那些不死心的余孽做铺垫。 政哥每次出巡明面上的理由是要检验驰道,用自身行动来表明对制定律法的遵守。 实际上就是在威慑、引诱的同时对小规模反叛进行镇压。 但六国的余孽也不傻。 一次两次能上当,不可能次次都上当。 第四次出巡的时候,已经没人再往坑里跳。 而政哥出巡的耗费又颇大。 总是空跑可不划算。 把国债给发下去,就是要引诱那些叛逆跳出来。 大秦已经财匮到了借钱的地步,该到蹦哒出来的时候了,别再窝着藏着了。 想通这个,黄品嘴角下意识的上扬了一下。 政哥玩得这样大,估计只靠着杨端和的卫尉军怕是兵力上并不稳妥。 极有可能要调动中尉军参与其中。 而他是中尉,不用主动开口,政哥都得让他跟去一起出巡。 这样一来,即便中尉军是最外围,或者是隐匿在某一处,也比窝在咸阳要强。 在这个节点上如果他拉拢中尉军比较顺利。 赵高与李斯就算是改了遗诏,也能给半路截下来。 直接让这两货的野心胎死腹中。 如果拉拢的不顺利,他也能利用身份做足跑路的准备。 可以说棘手的问题,算是有了一个稍微稳妥些的解决办法。 也算是个不算喜事的喜事。 这让黄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将两个官印放下,又一次瞄了一眼大殿,黄品不再停留迈步走向宫门。 第340章 趁热打铁 “陛下可是责罚你了?” 在宫门外等了半晌的羌瘣看到黄品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 低声询问了一句后,看了看不远处同样等着的阳滋,将声音压得更低道:“都怪我起了贪心,不然哪能出了这样的糟心事。 既与李斯起了龌龊,又让陛下心生不满。” 这事纯是他自己的疏忽或是凑巧,黄品没有一点怪羌瘣的想法。 咧嘴对羌瘣笑了笑,刚打算安慰几句,阳滋也迎了上来,并且抢先道:“兄长,方才阿翁派尚书过来斥责我了。 说我为了贪嘴,心思丢得一干二净。 命我以后天天去兄长府上吃饭食,吃够了就不会再贪嘴。 还让我多受兄长的教诲,省着总是心思不够。” 阳滋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带着些委屈。 但是脸上却满是止不住的笑意,就差乐出声来。 怎么看都给人的感觉是这道旨意对她而言并不是斥责,而是正合她的心意。 不过黄品可没阳滋那么乐呵,政哥这道旨意显然是在敲打他。 不是拉着阳滋一起说情吗,那就一直拉着。 不管是吃饭,还是对阳光的教育,那就全给包了吧。 “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想笑就笑吧。”感觉有些头疼的黄品翻了一眼阳滋,朝着车驾努努嘴继续道:“想吃什么先把食材准备了,待我从王家回来就给你做。” 阳滋眨巴眨巴眼睛,呵呵的憨笑道:“是去武成侯的府上吗? 那我也去,正好看看姊姊。” 阳滋要成为跟屁虫,黄品更感到一阵头大。 可阳滋的理由充分,王离的夫人虽然不是政哥那一枝上的。 却也是宗室里与政哥血缘关系比较近的。 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嘴快说去哪里。 无奈的挥手让阳滋去上车,并且祈祷真是过去拉家常的。 黄品走到大黑马跟前,边翻身上马边对羌瘣道:“只是被陛下斥责了一通,您别往心里去。” 上马后察觉出不对,不等羌瘣开口,黄品抢先道:“政事殿里不是又议事了。 按道理以您的身份,应该能坐进去跟着商议。 您怎么又出宫了。” “陛下体恤老夫,议事不议事的,由着老夫自己决定。 而我能与李信要好,你该能猜到我是什么性子。 让我骑马议事可以,坐在殿里是真做不做。 况且我也就擅长领兵打仗,治国的国策问我等于是对瞎子问路。” 跟着上马的羌瘣解释了几句,目光落在印在黄品袍子上的几个浅浅的脚印,满是愧疚道:“宫里要么是石道,要么是巨木铺设的复道。 你身上能留下陛下的脚印,可不是只被斥责了几句。 陛下那是动了真怒才会留下印记。 老夫欠你的人情大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还。” 黄品对羌瘣要还人情并不怎么在意,对之前的解释倒是有些唏嘘。 不知道是出于自保,还是真对政事没兴趣,这帮老将军退出政治中心有些太早了。 不光是在日后的史书上没留下多少笔墨,眼下也相当于把话语权都推到了李斯的手里。 如果这些老将在朝堂上还能有一些话语权,蒙恬蒙毅也未必能死。 不过想到连杨端和都没什么办法,黄品心里轻叹一声,不再继续琢磨下去。 “我是陛下的假子,看我不顺眼踹上几脚那是再正常不过。” 将绶带上的官印拿起对羌瘣晃了晃,黄品继续道:“陛下同意我兼着中尉之职,连官印都给到手了。 您的心愿,更是一样被许了。 陛下没安排人告知您,估计是在等着我亲口说。” 将官印放下,黄品对羌瘣嘿嘿一乐,“这下您该安心了吧。 都告诉您别往心里去,非得自己找愧疚。” “陛下居然真的答应了。” 惊呼一声后,羌瘣顾不得,也不好询问细节,咧着嘴笑道:“你说我该去哪边好。” 黄品知道羌瘣为何这样问,张嘴就想说肯定是去九原,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信主管河西兵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像羌瘣这样与李信关系好的,该去河西才对。 到了明年大秦堪比天塌的时候,如果他这边操作的好。 如羌瘣这样的老将,不但会是李信的助力,还会是一股不小的政治力量。 这对扶苏来说,有极大的益处。 想到这,黄品瞄了一眼前边阳滋的车驾,低声对羌瘣道:“您得亏问了我一句。 不然您以为陛下松了口,肯定觉得去九原领兵的机会才更多。” 顿了顿,黄品对羌瘣摇了摇头道:“其实您该反着想想。 九原上阵的机会确实多,但那边学宫里的学生也多。 再者,上将军统领的麾下屯军,哪一军哪一部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您去了若是只看着还好,一旦真提些看法,肯定有人心里不舒坦。” 对着羌瘣扬了扬眉角,黄品语气带着诱惑道:“与上将军交好的是陇西侯,而并非是您。 换我是您,肯定毫不犹豫的还如最初那样选择去河西。 凭着与陇西侯的关系,还真能让您只带学生观摩是怎么着。” 说到这,黄品对羌瘣挤了挤眼睛,将声音压得更低道:“您别忘了,我那位塞宁夫人还是月氏王。 陇西侯抽不出大秦的锐士给您带,我那位夫人肯定能挤些月氏宗室归您统领。” 看到羌瘣脸上的喜色更浓,并且连连颔首。 黄品心里有些愧疚的同时,也长舒一口气。 而且为了给扶苏阵营能够继续更多的力量,黄品咬着牙继续蛊惑道:“河西看似今后战事不多,实际上那是对河西不熟才有的谬论。 其实光是打通商路的战事就不会少。 如果对匈奴人再次动手,河西也是极佳的出兵之地。 既可单独对匈奴用兵,也可与九原相互配合东西夹击。 信我的,趁着现在只是文臣对河西有兴趣,您抓紧联系联系关系要好的老将,赶紧往河西奔。 若是想要更稳妥,再召集些众臣家中的子弟充当您的学生。 有了这个理由,陛下不会不答应。” 听了黄品的话,羌瘣用力点点头,语气带着感激道:“难怪李信对你如此喜爱。 不但有担当,心思也确实转的快。 听你的,与李信关系好的都去河西,与蒙恬关系好的就都去九原。” 顿了顿,目光望了一眼王家的方向,羌瘣对黄品歉然一笑道:“王离虽接了武成侯,但毕竟小了一辈。 况且又是王昂成婚,我这个时候去不大合适。 我我先把消息给那些老家伙传过去,待王昂大婚那日,再过去给他撑场面!” 黄品巴不得羌瘣多联络点人,赶忙点头 应道:“能在宫门前等着我就已经够可以了。 王昂那边哪敢再劳烦您,快去把消息给老将军们传去。 好让他们先乐呵乐呵。” 对羌瘣挥了挥手,黄品有些心虚的继续道:“各家年轻的子弟,您也得抓紧些。 都得了消息,可就说不准被谁抢走了。 另外,最好带的都是各家的长子长孙,那样您领兵才更容易,也更有机会上战阵。” 羌瘣长长吐了一口气,对黄品拱了拱手,“如此叮嘱,老夫真是受之有愧。 不过这人情记下了,日后需要老夫之处,只管开口。” 第341章 王昂他爹的无间道 一路从王家的正门走到王昂这一枝的偏院,黄品心里一直在画起魂儿。 王离的长子王元与次子王威,都跟着王昂的父亲一同亲迎出来。 但对待他的态度,两边却是正相反。 本该热情的王昂父亲,始终冷着脸。 反倒是王离的两个半大小子一口一个叔父的叫着。 目光里更是透出那种少年特有的对英雄的崇拜。 根本不似是装出来的。 起初黄品以为是两孩子还只是半大小子,他与王离间的嫌隙还不知道。 毕竟王离曾经给过他一枚家印,若是他有需要王家会鼎力相助。 可想了想,黄品觉得不对。 后世十五六岁还只是个初中生,什么人情往来与人情世故懂得少。 而这个时候的十五六岁,普通人家已经是个主要劳力了。 大家族里的嫡子,更是看做半个大人,完全当不得孩子来看。 显然王元与王威是知道眼下他与王离的关系如何。 而两孩子都没因这个对他有所怠慢,王昂他爹是怎么个情况。 就算是为了家族考虑,要跟王离站一条线,也不该态度如此冷漠才对。 好歹王家也是在大秦立了三代,这点深沉都没有?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可毕竟是王昂的老爹,即使对他真不满,他也不能怎么样。 而且王元与王威也一直陪在身边,并不方便询问是怎么回事。 因此黄品改了主意,不打算多留,准备客套几句就走,省着讨人嫌也省着让王昂难做。 不过客套了一会儿,又与王昂借着送厚礼故意说了几句笑话,就打算起身告辞。 王昂的父亲却是重重地冷哼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军阵之上,哪个不是奋力拼杀。 谁能靠得上谁,又谁能指望着谁。 能活着从战阵上下来,那都是天意,可不是靠的谋划。 再好的谋划没人应下去拼命,也全是无用。” 顿了顿,王昂的父亲故意瞟了一眼黄品,将头一扬,继续道:“有人靠着王家才立足。 得了势本该反哺才是,却只拿些财帛来应付。 真当王家缺那些财帛? 而且如此行事,也真没看出哪来的聪慧。” 原本的热闹虽然有些虚假,可毕竟气氛还算融洽。 但随着王昂父亲话音的落下,堂内顿时安静的针落可闻。 “伯翁,叔父的婚期是由兄长何时回来所定。 半月内哪个日子好,您赶紧去找李家商议一下。” 王元没想到伯翁会弄这么一出,惊愕过后赶忙打圆场。 回过神来的王威,担心兄长王元给的理由不够,接口道:“刚刚只与姨母打了个招呼。 在去李家之前,伯翁顺便过去陪着姨母谈上一会儿。” 说完,觉得还不够稳妥,王威干脆起身一把拉住王昂父亲的胳膊,装作憨憨的样子咧嘴笑道:“这里有叔父与长兄先陪着安国侯。 我与伯翁一同过去,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阳滋姨母了。” 王昂的父亲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王威,随后又扫了一眼黄品,随后对王元一挥手,“你阳滋姨母难得来一回,况且安国侯咱们也迎了。 让昂儿陪着就好,你与威儿一同跟着我去给你阳滋姨母仔细见礼。” 王离不在府里,长子王元就相当于半个家主。 没进正院的堂屋已经有些失礼,他再不陪着黄品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眼下伯翁实太没度量,也太没深沉。 不管父亲与黄品的关系如何,至少明面上依旧不错。 况且叔父能得了军功,都是靠着黄品。 再加上人家现在是安国侯,能先过来帮忙已经给足了颜面。 不说万分感激,表面功夫怎么也要过得去。 伯翁居然眼窝子这么浅,对黄品阴阳怪气与斥责起来。 可若是不答应一同过去,王元又担心伯翁万一更加恼怒会以辈分压下来继续留在这里。 到时候不知道还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飞快地衡量一下,王元即便是再不想去也得点点头,起身对黄品满是歉意道:“我先去给阳滋姨母见礼,随后就回来与叔父继续相谈。 还望叔父不要责怪小侄失礼。” 黄品乐得王昂的老爹与王元兄弟俩离开,笑吟吟的摆手安慰道:“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你喊我一声叔父,那就是一家人,还能挑你这个? 赶紧陪着你伯翁过去吧。” 目送着三人出了堂屋,黄品调整了一下坐姿变得更为松弛,朝着王昂扬了扬下巴,低声道:“你阿翁对我怨气很大啊。” 王昂没急着应声,而是起身走到屋门跟前,向外看了看后抬手将门关上。 “嘿嘿,你能这样问,可见阿翁装得还不错。” 坐回黄品对面,将倒好的茶汤向前推了推,王昂叹息一声继续道:“虽然你在殿内,可我离着殿门可不远。 你与李斯相争,还有唱得那个曲,听得是清清楚楚。” 顿了顿,王昂眉头拧了拧,语气凝重道:“这里到底是咸阳,李斯使起手段来极为方便。 方才在朝堂上你提议发的那个国债与减免少府赋税,估计已经传遍了城东。 有些心思转得慢的,或是只愿做个米虫的已经入宫去找陛下了。” 说到这,王昂长长吐了一口气,脸色垮下来继续道:“方才威儿说半月内成婚不是说笑。 你得亏今日过来了,不然一点装作反目的机会都没有。” 黄品没想到王昂这爷俩是这个打算。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堪比神来之笔。 人生一共就几个大事,结婚生子就是其一。 在王昂大婚之时两人闹崩,一般不会有人有所怀疑。 更何况这相当于间接的又一次与李斯开撕。 王昂的无间道估计会很成功。 不过王昂是这个心思,他老爹却未必。 他若是一直屹立不倒,今后肯定也不会落下王昂。 若是他出了状况,与王离还是一家人,也能得李斯的信任,王昂还是错不了。 但黄品对此并不恼怒,这都是人之常情。 哪个老子会不希望儿子好的。 想到这,黄品对王昂嘿嘿一乐,“你将脸皱巴起来,是因为半月内就要办婚事,还是嫌我来的晚了。” 王昂对着黄品轻叹一声,道:“两个都有。 成婚了,我怕是九原与河西哪都去不了了。 而你来的晚了,没机会仔细谋划,不知道你满意不满意。” 端起茶碗吸溜了一口,黄品沉吟一阵对王昂道:“当然满意,不过还能更满意些。 待会儿找机会让你阿翁当着阳滋的面,借着你断指的事与昨日没有登门为由,与我彻底发飙。 顺便将白玉早间的礼品也给丢出去。 这样更让人容易相信,你我两边也都不会被太过诟病。” 第342章 嬴政拍板 “国债之法看似便捷,可却破了律法与礼制,恳请陛下三思。” “国债即便可行也不能如此,不单是寓意不好,也丢了始皇帝的颜面,臣不赞同此法。” “安国侯此法看似为国解难,实际说是妖言惑众都不为过。 臣也不赞同此法。” “安国侯既然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该知道尽归陛下之物就没有筹借一说。 明知如此还现如此下策,已经不是荒谬,而是心存不轨。 陛下万万不得行此法。” “陛下,一定要三思啊! 此法不但使天子颜面尽失,口子一开,今后也必有效仿。 若是逾期偿还不上,国将危矣!” “除去国债之法,各地少内所收赋税同样不能减。 这与大秦国策相悖不说,各地工事也必然受到影响。 远的不说,单是骊山皇陵的修建就要停下。” “左相先前已经言明,若真发了国债六国余孽必借此兴风作浪。 一旦国之有漾,单凭太仓与郡仓,恐难以支撑平叛。 若是昭告天下免了少内的赋税,便无法轻易复收。” “此法必会动摇国本,陛下莫要被迷惑,一命要再思量思量啊。” ……… 看着下边一众上卿七嘴八舌的没一个说到点子上,嬴政越听越气。 重重拍了一下身前的案几,待大殿内安静下来,语气低沉道:“朕是愈发搞不懂你们这些大秦的重臣了。 当初那样困苦之时都没一个想着自己的。 可这才一统天下多久,你们就都变成一副蝇营狗苟的样子。 朕不但心惊,也更为不是滋味。 这富贵,真是能变人心。” 看到底下的众臣齐齐弯腰趴伏,嬴政冷哼一声猛得站起道:“如今听了朕的斥责,除了伏低请罪,你们便再没旁的。” 抬手环指一圈,嬴政愈加恼怒道:“朕说得也并不完全对。 你们还没烂成那样,是但凡一与安国侯有所牵连,你们便将脸面都给丢到脚下。 之前就与你们说过,别忘了你们都是如何坐上高位的。 若如六国那样按家世,按治世时日赐官,你们没一个能坐进大殿!” 将手用力放下,嬴政从高台走下,语调增大道:“只知诟病国债之法,就没一个仔细听朕是如何安排的。 更没一个往深处去仔细琢磨的。 先减免赋税,而后发国债,为的就是天下稳固! 天下黔首安,则大秦安! 天下黔首乱,则大秦必乱!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顾不上琢磨,只知道与一个后辈较劲儿。 真若是瞧不起人家,就拿出比人家更好的法子来。 而不是在这与只知反驳而无行事之法的愚夫一样。” 顿了顿,嬴政迈步走回高台,话语更加不客气的继续道:“朕确实是会丢颜面。 不过不是因为国债。 而是你们这副嫉贤妒能的样子传出去,朕会受了你们的牵连而丢了颜面。 还有,不同意少内免了赋税,不就是怕亏了你们自己。 不用说得那么好听。更不用打着替朕好的名义!” 重新坐回高台的案几之后,看着不敢吭声的一众重臣,嬴政目光变得微冷,“对人而不对事,且还是重要的国策之事。 朕对你们真是越来越失望。” 将目光猛得投向姚贾,嬴政双眼微眯道:“贾卿,你是大商出身,此法若不可能,说个真正缘由出来。” 姚贾见被第一个点名,嘴角抽动了几下,心中极为郁闷。 这话茬实在是不好接。 赞同国债之法,势必得罪大多数的朝臣。 可若同样不赞同拒,始皇帝许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他恐怕要遭殃。 但始皇帝已经发问,总不能一句话都不应。 心中飞快地寻思了一下,姚贾起身咬了咬牙回道:“臣方才之所以没有出言赞同或是,就是拿不准国债之法到底可行不可行。” 先把自己摘出去,姚偷偷瞄了一眼嬴政。 见行政的脸上并没有不耐,姚贾才继续按方才所想继续道:“国债之法肯定是于国有利之法。 但于眼下的大秦而言,却利弊难以揣测。 借债必然是与富户相借,而天下富户虽近半在咸阳。 可毕竟还有半数在外。 且国债重在借字,而非征缴。 富户可借可不借。 而世人又有从众之心,若有第一个不借,便有第二个。 因此臣担心借债的数目会达不到国库所需。 再加上借债在后,减免少内赋税在前,更会雪上加霜。” 再次瞄了一眼嬴政,姚贾赶忙继续道:“当然,若是臣担忧的多余,借债十分顺利。 那得利可不是一点半点。 首先是天下黔首必然对陛下更为顺心,自内而外认陛下为君父。 轻易不会再被余孽所蛊惑,天下将真正大安。 其次,待西边商路打通,不但借债得以偿还,于陛下的声望也大有裨益。 富户将与黔首一样归心。 若无富户所助,六国余孽纵有不甘,也再无复国的可能。” 看到姚贾说完这些便将头低下,显然没有继续的打算。 嬴政眼角抽动了一下。 姚贾是一如既往的滑头,这番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终归是比先前那些只为反对而反对的强的多。 对姚贾挥了挥手,示意其坐下后,嬴政运了一下气,索性不再询问,而是直接摊牌道:“贾卿所忧,该是众卿所忧。 不过这个担忧很好解决。 贾卿言之世人从众,那么只要众首安排妥当即可。 诸卿都是大秦名扬天下之人。 国债发行之时,诸卿先行购买即可。 富户皆趋利,必然会蜂拥而随。” 顿了顿,嬴政又一次起身,扫了一眼众臣继续道:“至于各县少内减免赋税,不但是必然之事,也必须在国债之前。 黔首才是安国的基石,也如安国侯所言,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朕不信黔首都甘愿载朕,还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说到这,嬴政嘴角勾了勾,竭力压住笑意道:“安国侯其实还有其他的意思没好意思当着诸卿的面说得通透。 不过他好说,朕却好说。 其一,借债就是为了引那些余孽出来。 其二,这债借了,就没打算还。” 听了嬴政的话,一众朝臣既惊愕又疑惑。 再顾不得堂仪,即便是趴伏着也扭头相互低声交谈起来。 不过李斯却不同,没有任何疑惑,心中全是惊骇。 他知道嬴政所说的不还,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还。 而是要拿河西之地当做偿还。 这样一来,看似大秦吃亏,实际上是占尽了便宜。 富户若是不甘借债打了水漂,必然竭尽所能的想办法开垦河西。 而开垦河西,又势必要从原有之地抽调家中隶臣妾。 大秦不但能为此省下无算的花销,对富户原有之地的掌控也更加容易。 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奇谋。 而这个奇谋又是出自黄品这个半胡儿。 不但没能借着此事给打压下去,反而更被嬴政所看重。 今后恐怕即便是捧杀的难以奏效。 真是可恨。 第343章 给王家多条出路 装作极为愤怒的样子踏出王家府门,黄品转过身对追出来的王元、王威两兄弟摆了摆手。 “兄长有福气,你们两个都是好郎君,今日的事更不怪你们。” 指了指被扔出来的礼品,黄品露出疲惫的样子继续道:“你们安排人拾掇拾掇吧。 再替我与你们阿娘道声歉意。 原本是打算与你们叔父叙谈后给嫂夫人仔细见礼的。 可现在如何,你们也见到了。” 说到这,黄品做出神色苦涩的样子摇了摇头。 不给两兄弟解释与挽留的机会,翻身上了大黑马头也不回的便疾驰而去。 王元与王威望了望黄品离开的身影,相视苦笑。 “这可怎么收场,原本阿翁的安排就让安国侯心有芥蒂。 这么一闹,怕是与咱们王家要结了仇,外人更不知道该如何看咱们家。” 听了弟弟王威的苦叹,王元眼中带着厌恶扭头看了一眼院内的伯翁,重重叹息一声道:“子不言父过,且说这个也没什么用。 先让家臣赶紧把这里收拾妥当,待明日安国侯的气消了些,你我登门去赔罪。” 看到方才跟着一起劝慰的阳滋上了车驾,王元拉着王威赶忙跑进院内,“姨母,安国侯那里还要劳烦您去再劝慰劝慰。” 阳滋虽然也感叹怎么突然间就闹了起来,可两家和她都有关系,总该要劝和劝和的。 听了王元的拜托,阳滋点了点头,道:“你不说我也要去。 你们两个还是去宽慰宽慰姊姊,让她不要上火。” 将府门全都打开,目送着阳滋的车驾离开,两兄弟垂头丧气的打算去陪陪母亲。 不过兄弟两个刚转过身,看到母亲已经急匆匆地从后宅赶了过来。 “阿娘,我们明日一早就去安国侯的府上赔罪,您别着急。” 看到院子里没有黄品与阳滋的身影,王离的夫人知道这是没赶上。 轻叹了一声后,转过身对跟在后边的家臣指了指,“还等什么明日。 现在就带人去库仓翻找些礼品,马上去安国侯的府上赔罪。 去了多说些好言语。” 想了想,王离的夫人摇摇头,又补充道:“安国侯最疼惜他的夫人,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交待完两个儿子,王离的夫人看向脸色同样难看的王昂,“你与安国侯最是要好,真不知道闹什么闹。 你能有今日,你兄长出的力都没人家多。 若是不想让外人看王家的笑话,你跟着一起去。” 王离的夫人不但没询问王昂的父亲,甚至是至始至终都没看王昂的父亲一眼。 这让王昂的父亲既高兴也有些不是滋味。 王昂今后的仕途可谓是不管怎么走都会极顺。 可他如今是王家府里辈分最高的,闹了这么一出后,怕是再没人拿正眼瞧他。 不过想想今后,王昂的父亲很快便敛了敛心神,咬咬牙道:“本就是安国侯不对,还去给他赔罪什么。” 顿了顿,抬手指向王昂,气呼呼地继续道:“你若是敢去,今后我便不认你这个儿。” 王离的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立刻挂起一层寒霜。 想要开口驳斥,可想到差着辈分。 且王昂不但断了指头,更是差点与王离生出龌龊,使王家不睦。 如此闹腾倒也多少能理解。 脸上的寒意消退了些,王离的夫人苦叹一声道:“安国侯已经与你兄长不相上下。 哪能还如之前那样看待。 我带着元儿与威儿过去,也算给足了那边颜面。 你去是不去,我不强求。 但今后千万莫要再闹。” 拐着弯的算是劝慰了两句王昂的父亲,王离的夫人便走向停放在跨院大车。 而王离夫人与王元、王威的离开,让一众家臣也都急匆匆的跟了过去。 院落里就只剩下王昂这对父子。 “阿翁,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王昂的父亲神色复杂的看向王昂,“我名为乾,可眼下咱家这一枝对的起这名吗?甚至是连你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扭过头看了看正院的堂屋,王乾对王昂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些还是次要的。 你兄长也是我眼见着长大的,兵事上确实有些才。 可那都是嘴皮子上看出来的。 且又太在意武成侯这个勋爵。 真遇了事,心思就发偏。 王家是以武传家,再能说再能算计也弄不过那些专门耍嘴的。 与李斯那边结了亲,王家得不到什么裨益。 反而只是给李家助了威望。 毕竟李斯的手伸不到军中。” 将目光再次看向王昂,王乾重重一叹道:“你兄长这样安排,说是昏了头都不为过。 不说王家如今有半数进项是安国侯给的。 就冲人家领兵的本事,也不该舍了这份情谊。 更何况安国侯待你是真仁义。 而相比你兄长,他连个短兵的千人都不给你。 还要你从屯卒一点一点往上搏命才得了五百主。 这心是该有多狠,哪里还念着些至亲之情。” 目光在四处扫了扫,见没人过来,王乾再次重重一叹,道:“你与安国侯相处的最久,你心里该清楚他待你如何。 别说是断指,就是断手都值得。 而他如今与李斯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你兄长又歪了心思。 若是不这样做,今后你与他相处起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另外,就你兄长那行事,我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家要毁在他手里。 这样做也能给王家多出一条路可走。” 王昂抬手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神色有些沮丧道:“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心里不是滋味。 况且这样一闹,大婚之日黄品也不能来了。” 王乾撇撇嘴道:“他能惦念着你比什么都强。 再者李斯是那么好斗的? 你这也是在帮他。 更何况你被人指指点点的还能有我多? 今后我在这府里才是真没人拿我当回事了。” 听了这句劝慰,王昂的脸色更加发苦,“这样倒是能给他帮些忙。 可咱们的名声也跟着毁了,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会不会适得其反。” 王乾摇摇头,“这个我早想过了,咱们又没犯了律法,陛下说不出什么来。 何况你的功勋也是实打实搏命得来的,该怎么记功还是怎么记功。 待河西那边的战事将上计都传过来,裨将之职你肯定是够的。 到时原本在军中怎么样,就还怎么样就好。 李斯若是在朝堂上压不住安国侯,必然会私下使手段。 这样便少不得要借王家的手。 而你兄长是个只顾自己的性子,绝对会把这龌龊事交给你。 肯给能助上安国侯,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第344章 阳滋带来的灵感 从一大早出去点卯到现在的天色已黑,黄品已经整整在外一大天。 而这一大天里,发生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多。 虽然都做出应对,收获的结果也还不错。 但对手是以李斯为首的一帮专门搞阴谋的文官集团。 指不定接下来还有什么幺蛾子。 对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不但需要仔细的复盘,也要揣摩一下李斯的下一步动作。 即便城东是大多勋贵集中之地,两家离得并不是太远。 黄品为了更加早点回去,也为了避免不熟甚至干脆是不认识的朝臣拜访,选择了从后门回府的最近路径。 或许是天色已黑的缘故,主街走得极为顺畅。 不过骑着大黑刚刚小跑着拐进后门所在的街巷,黄品立刻勒马停了下来。 而黄品之所以马上就要到家停下来,并不是再次出现家门被拜访者堵住的场面。 是刚一入巷子,一股臭粪味就扑面而来。 而且后门还有不少短兵在虎视眈眈的巡视四周。 一些一直留在府上的一些白家子弟提着水桶,在白婴的催促下,加紧擦拭着后门与院墙。 这种状况,黄品立刻就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家被人给泼粪了。 这让黄品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并且还多了一些自嘲。 还以为如今已经封了侯,要躲着些那些攀附者。 看来是他想多了。 此外,李斯这老货的拱火能力确实强的一批。 王昂说消息已经传出去的时候,他还没太在意。 结果小半天的工夫,就有蠢货甘愿当枪被李斯使唤。 不过黄品很快就收了脸上的冷意,甚至还挂起了笑意。 减免少府赋税的风险确实很大,他也确实有置气的私心。 对那些只靠着政哥发俸与赏赐的权贵,在明面上看起来也确实不够友好。 背地里,甚至是当面骂他,他都不会生气。 对于李斯那一帮,在国债发行顺利,并且足以弥补少府赋税之前,更没办法出手还击。 而使了往他府上泼粪这样的下作手段,无异于在向他宣战。 别说他还击起来说得过去,不做出应对才叫人瞧不起。 这一次既然都愿意玩,那就干脆玩个大的。 不是在意财帛吗,那就从财帛上下手,看看谁能玩得过谁。 “别急,马上就洗刷好了。” 黄品看到白婴的同时,白婴也听到了黄品拐进巷子的动静。 见黄品停下,明白是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苦着脸先是摆手喊了一句,随后快步赶了过来。 “是我的疏忽,被不知道哪来的杂碎给……” “与你有什么关系。” 打断赶过来的白婴,黄品摩挲了一阵马鞭,沉声问道:“老秦人行商的都是货品,从未放过质钱。 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不许你们这样。” 白婴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往外借质钱不算行商,哪能轮得到咱们。” 微微颔首后,黄品摩挲着马鞭陷入了沉思。 白婴的回答验证了他的猜测。 高利贷老早就有,孟尝君就是靠着这个养门客的。 到了大秦,也同样不可能没有官员玩这个。 更何况放贷还不算经商。 不过即便算是经商其实也不是什么事。 毕竟当年的吕不韦就是商人出身,不同样当了国相。 眼下大秦当官的也同样有很多都在经商。 就连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 只不过是他一直忙,没工夫琢磨,也不愿意赚放贷的钱,与被放话的老秦人一样经营的是货品。 那么高利贷这种可以安心去干的暴利行业,不用想都知道掌控在关东士卿那边。 可以放心的使手段,不用担心伤到老秦人。 至于是不是所有的关东士卿都跟李斯一条心,也完全不必多琢磨。 蒙家那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冯家倒是能算半个,但根据史书上的记载,骨子里其实还是与李斯相差不大。 而且有句话叫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现在已经是安国侯,敢于过来泼粪不可能是一家两家就敢冒然决定这样做的。 但是只搞放贷的,打击面实在有些太小。 恐怕起不到太大的震慑效果。 想到这,黄品的眉头拧了拧。 得琢磨个让大多数关东士卿都吃亏的法子才行。 不过脑海里飞快地转动一阵,黄品没能想起打击面很广的例子。 除非是直接改变税制,面向所有人征税。 或者是强行把摊丁入亩制度给推行起来。 可这都属于无差别打击,而且制度的产生也需要一个过程。 直接跨过两千年,根本就水土不服。 再者此时的官僚阶级也才刚刚萌芽,估计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你怎么跑的那么快!就不知道等等我?” 跟过来的阳滋跳下车先是不满的嘟囔一句。 当臭味入鼻后,立刻掩住口鼻对黄品疑惑道:“这里怎么这么臭。” 阳滋的到来,显然是没法再仔细琢磨下去,黄品敛了敛心神,微微一笑道:“装夜桶的大车翻了,味道确实是难闻了些。” 虽然疑惑运夜桶的时候不对,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阳滋并未多想。 憨憨的略微点点头,便一把拉着大黑马的马缰拐出了小巷,“方才的事不是武安侯的意思,也不是阿姊的意思。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不回自己府上追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明知故问了一句,黄品对阳滋摇摇头,“王昂与我同生共死不知道多少次,哪能会责怪他。 武安侯与我更有知遇之恩,更是不会记恨。 况且他阿翁说得也没错,我浑身上下看不到一个一指宽的疤。 王昂不但身上伤痕累累,还断了一指,心里哪能没些埋怨。 他大婚那日我肯定还会去的。 我的度量没那么小,真不用过来劝慰。” “你说得都是真的?” 不等黄品回答,阳滋眨眨眼睛用力拍了一下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你答应大婚那日要去。 我也算不负王元与王威的托付。” 想了想,阳滋好似过家家的家长一样,抿嘴对黄品笑了笑道:“总归是一碗水要端平。 也不能让你平白受了委屈。 你给阿翁出的主意若是真被同意,到时我肯定去买些,帮你撑撑场面。” 黄品被阳滋可爱的模样给逗乐了,“那可真谢谢你了。” “你笑什么,语气也不对。” 听出黄品对她的小觑,阳滋噘噘嘴继续道:“阳滋镇可不小,兄长们都没我有钱的。 我若是再拉上一众阿姊,怕是那些借债都不够买的。” 黄品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笑着笑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想要打击面广,借钱就是一个最好的途径。 粗略的琢磨个大概,黄品对阳滋挥了挥手,“可不敢笑话你,而且你也帮了个大忙,待我忙完再仔细谢你。” 说罢,黄品拨转马头,带着黄文海几个短兵顺着主街一溜烟的跑走。 第345章 除了少数几位,你要满朝皆敌 主街与小巷里其实并非如表面那样的宁静,远处与暗处里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黄品的府邸。 黄品拐入小巷,阳滋的出现,以及黄品拨马离开的方向,都被这一双双眼睛看得真切。 片刻过后,许多勋贵的宅邸中都传出极为畅快的大笑声。 黄品离开的方向正是奔着咸阳宫。 在他们看来,显然是去找始皇帝告状,甚至是哭诉。 这对于勋贵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没有任何惧意。 泼个粪而已,就算是始皇帝发火也无济于事。 至多按律法治罪。 黄品这个半胡儿有钱是没错,可他们也没到吃不上的地步。 若是治罪,直接缴纳了罚赀便可。 况且派去的都是平日里养着的死士,即便是被卫尉军的卫士查出抓获,也供不出他们。 相较而言,黄品的损失则更大。 受了窝囊气不知道该如何还回去,反而去惊扰始皇帝。 就这行事,哪有半分足智多谋的样子。 在外立的军功再多,也要让始皇帝给看的低了。 或许这一次没什么,会好言相劝与安慰。 可下一次,下下一次呢?! 论对外征战他们确实不如黄品。 可若论私下里使手段,他们有的是法子。 早晚会让始皇帝对这个半胡儿厌烦,从而失了宠信。 黄品没有听到那些勋贵发出的笑声,即便是听到也不会在意。 在他的家乡有句谚语,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 折返回去的路上,黄品不断的往粗略的大概里进行填充。 临近咸阳宫还有两个路口时,已经将要挖的坑给琢磨的差不多。 而这个坑里不管有多少环,首要的是将各条线都做得隐匿。 走到离咸阳宫最后一个路口时,黄品猛得勒住了大黑马。 四下里仔细扫视一圈,对黄文海耳语了几句,不紧不慢的继续赶往咸阳宫。 这时候虽然已经天黑,但却还没到宵禁的时候。 加之黄品的爵位已经不受宵禁的管制,而且特许可以随时入宫。 守门的卫士见黄品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前的主街上不但没有喝问,还只是例行公事的验看了一下官印,连入宫的缘由都没问就将黄品放入宫中。 先前盯着黄品府邸的一双双眼睛,并未全都回去复命。 仗着对咸阳的熟悉,从其他街巷也跟了过来。 当真切的看到黄品入了宫门,这一双双眼睛才彻底消失不见。 而黄品入宫之后,并没有奔着政事殿过去。 他压根就没打算见政哥,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兜个圈子。 入了少府的廨舍,让宿值的官吏拿了已经改用纸张记录的库仓账册。 转悠几圈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出了廨舍直奔咸阳宫的南门。 在出了宫门目光四处扫了扫,见除了巡街的卫士,再没旁人在街路上。 黄品压了压嘴角,笑眯眯的顺着主街走向不远处的路口。 到了路口看到右侧的巷子里如预想的一样停了一辆车驾。 黄品扬了扬剑眉,一抬腿上了车驾,坐入车厢之中。 “入夜后能入宫闲逛的,除了你再没别人。” 往边上挪了挪的蒙毅,翻了一眼黄品,露出无奈的神色继续道:“你这是又要闹什么。 能不能让人省些心,陛下不可能每件都都能帮你压下去。 还有,你下次有什么策书,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上来就要断人财帛,你不招人恨都是怪事。” “殿内失仪让李斯的颜面是难看了些,可我把利都给让出去了。 他不想罢休揪着不放,怎么能怪的了我。” 笑嘻嘻的应了一句,黄品摆了摆手,缓声继续道:“自始至终你都是眼见着的,不争辩这些没用的。” 朝着自家府邸的方向努努嘴,黄品对蒙毅挤了挤眼睛,压低声音道:“方才我家被人泼粪了。 不但后门上有,院墙上应该也被泼了不少。” 听到这个消息,蒙毅头皮立刻就是一麻。 他在河西虽然没亲眼看到过黄品在战阵上如何。 可对月氏人的那些谋划,哪一环都是奔着要命去的。 而且能被屯军认可,不是光耍嘴皮子就能做到的。 若是真带着一屯短兵披了重甲去寻仇,就算是他下边的郎卫与卫尉军也拦不住。 咸阳城定会血流成河。 而这个结果没有一点夸张。 对府门泼粪,意味着有祸及家人的意思。 黄品对两个夫人的宠溺,他是眼见着的。 敢传达这样的意思,黄品就真敢要了命! 想到这,蒙毅一把抓住了黄品的胳膊,语气有些发颤道:“万万不能动手。 真若血洗了东城,到时陛下是真保不住你。 不但没能护着家里人,反而要遭了难。 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明日我就给你个交代。” “从年岁来论,咱们叔侄俩也算相处有些日子了。 我在您这,就是这么个纯武夫的样子?” 极为无语的甩开蒙毅的大手,黄品撇撇嘴道:“真若是带人杀过去,我还过来找您做什么。” 盯着黄品的脸看了半晌,发现并不是敷衍或有任何假意,蒙毅长舒了一口气。 “你没这个念头就好,而且确实是我多想了。 就你们两口子,那都是常上战阵的,不想活了才会到府邸寻你们的麻烦。” 说到这,蒙毅猛得又拧紧了眉头,目光再次紧盯黄品道:“不对! 你能费这么大周张与我会面,图谋肯定是一点不比动手差到哪去。” 无比头疼的抬手捏了捏眉心,蒙毅苦笑着继续道:“现在让你下车还来得及吗。” “啧啧,方才还说把事情交给您了,转眼间就要把我一脚踢开。” 故意调侃了一句,黄品正了正脸色,对蒙毅询问道:“我提那个借债之事,您说心里话,到底是赞同还是觉得不妥。” 蒙毅将手放下,横了一眼黄品道:“你是过来打探消息的?” 顿了顿,蒙毅轻声一叹,继续道:“光听字面意思,肯定是个好法子。 但真行起事来,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状况。” 看了看黄品,蒙毅微微摇头,“我如何想的已经没什么用。 陛下已经定下了此事。 接下来就要算出个数目来,定下借多少的债。 陛下虽然将你摘了出去,但借债之事甚大,说是牵扯国祚都不为过。 你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数目上你得筹划出来一个。” 黄品没想到政哥就这么拍板下来。 既吃惊又感慨的同时,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朝着他压下来。 政哥如何被后世评价,以及他是不是会当记载为奸臣,全都看这一次的操作如何。 不过好在他对李斯那一帮儿所谋划的,也是对借债的一股助力。 想到这,黄品对蒙毅晃了晃从少府拿出来的账册晃了晃道:“即便您不说,我也得这样做。” 将账册放下,黄品嘿嘿一乐,继续道:“被人如此羞辱而不还回去,今后我怕是再领不得兵。 而还回去的法子在我这不下十余种。 不过陛下如此信任于我,总不能负了陛下的心意。 那就选用既能成为借债助力,又能让泼粪的那些家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法子。” 黄品的说辞,其实是在夸大其词。 他是怕蒙毅不在里边穿针引线而故意说的。 看到蒙毅的神色一变,知道效果不错,黄品趁热打铁的凑到蒙毅耳旁耳语起来。 当听完黄品的耳语,蒙毅的目光与神色先是都极为惊愕。 低下头琢磨了一阵,目光与神色转变为极其复杂,重重的一叹道:“你是真把人心给琢磨透了。 可你就不想想,若是真成了,即便是没证据,你也会遭人恨。 除了少数的几位,你可谓满朝皆敌。” 黄品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对蒙毅无所谓道:“您觉得我不这样做,处境就好到哪去了吗?” 闻言,蒙毅的神色一滞。 沉默了几个呼吸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第346章 冯去疾与李斯的嫌隙 “泼粪之事,可是你安排的?” 面对冯去疾的质问,李斯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我为同僚不下二十载,你觉得我会安排这样下作的事?” 将倒满荼汤的大碗推给冯去疾,李斯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道:“我为人如何你该知晓。 我虽好名利,可凡事皆以律法为度。 遇政事不合之事,更以理相辩。 不然我这一肚子的学识,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 对谁问这话都行,就是不该对我问。” 冯去疾并没有在意李斯的脸色。 他的质问既是询问,又是警告。 陛下决定行借债之事还不过两个时辰。 刚刚天黑黄品的府邸就被泼了粪,显然是消息在午后就被李斯给散出去了。 即便李斯不屑于行这样的脏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甚至李斯对此事是默许的态度。 不然没人敢对势头正隆的黄品做这种事。 不过李斯想要干什么,他不去管,也管不了,但不能牵扯到他。 端起大碗吸溜了一口,冯去疾沉声道:“你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 不是谁说不是就不是,毕竟陛下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赶在宵禁之前,谁家动的手,谁家便把人给交到县衙。 不然,人头或许难保。” 李斯不用听冯去疾的这番说辞,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火急火燎的赶到他府上,就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而对于泼粪这事,李斯最开始得到消息时,同样很生气。 因为不但手段实在太下作,他也会被当做主使者。 就算他亲自登门去给黄品解释,估计也解不开这个疙瘩。 更何况两人现在本就针锋相对,去了只会自取其辱。 他就是再急,再如何生气也是没一点用处。 而且凡事有弊就有利。 下边的人能有如此大的反应,意味着对减免少府赋税之事极为抗拒。 就算是嬴政决定如此行事,看到下边群情激愤,也要思量思量到底要不要坚持下去。 此外,他虽然会寻常人误解,但与嬴政相处多年下来。 即便是对他已经有所存疑,也不会认为是他所指使。 因为嬴政知道他不是个蠢人。 而寻常人想得不那么通透,只会认为他在是为满朝堂的官吏去争利。 会让他无右相之名,却有右相之实。 反观冯去疾,两次三番缩起头不肯言语,下边的人嘴上不说,心中也会极为不满。 其次,黄品虽然让人厌恶,可不得不承认也是个浑身长满心思的。 对于冯去疾沉默的缘由,肯定是猜的极为通透。 这一次除非冯去疾在朝会上当众提起此事给黄品以助力。 不然黄品一定是要把冯去疾看做是与他站在一起的。 在政事上,同样是敌人。 而冯去疾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没这个魄力。 既不想得罪黄品,又不想替朝臣说话。 总想置身事外的占便宜,哪来那么多好事给他。 除去这些,还有一个算不上得利的得利。 他能有今日,全是靠着起拟国策与律法得到的功勋。 现今嬴政与他在治国上明面上好似一致,实际上已经隐隐有所分歧。 嬴政对严格执行他起拟的律法已经有所松动。 如今再加上黄品的横空出世,这个倾向更为明显。 而真若是否定了他之前制定的律法,不要说今后再难得功勋,甚至过些时日他就要被排挤出朝堂的中心。 他一味的退让,并不能解决或是缓解这个隐患。 是时候让嬴政清醒一下。 治理大秦,光靠他嬴政是做不到的。 统归用小篆书写,已经断了六国文人为大秦出力的可能。 车同轨,更是断了六国权贵为大秦做事的可能。 原本都是在本国叱咤之人,给灭国也就罢了,如今全都给降到两轮的车驾。 且封地在明面上也没留一点。 真为秦人做事,脸面那是丢得一干二净。 能真心实意做事的,或是能指望的,还得是他们这些老早就过来的关东士卿与关内的秦人勋贵。 不然他何苦总是揣摩嬴政的心思,为何提出这些谋划,又为何极力推行郡县。 而眼下所有人都反对的事,嬴政还要坚持下去,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因此,对冯去疾的说辞李斯只是轻笑了两声,不急不缓道:“你都说陛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怎么会看不出不是我所为。 既然陛下不怀疑我,我那么着急做什么。 更何况我哪里会知道是谁家干的这脏事。 此外,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这件事是我说话便管用的?” 端起自己的大碗吸溜一口荼汤,李斯慢悠悠的继续道:“其实仔细说起来,泼粪与倒灰渣的罪行相差不大。 能行这事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家,可出个罚赀还是不在话下的。 而推行的律法是陛下准许的,即便是加重罪行,也无非就是多罚些。 哪里会出现人头不保之事。” 冯去疾被李斯的说辞弄得气极反笑,“你别忘了黄品还是陛下的假子。 而假子也是公子。 对公子不敬,岂能按随意倒灰渣去处置。 你现今怎么遇事如此天真起来。” 李斯放下大碗摊了摊手,脸色一正道:“你真觉得是天真? 下边能行这样脏事,能只怪他们? 黄品就没一点干系? 借债也就罢了,还偏要减免少府的赋税。 若是借不来债,大秦上下的官吏都要饿肚子。 本就一个人当两个使唤,心中已经都颇有怨言。 年俸与赏赐若是再断了,还让人活不活。 而这还是次要的。 大秦对外用兵还未停下。 就拿最近的中尉军来说,所有的用度花销都是少府所出。 一旦少府财匮,那是要出大事的。” 轻轻冷哼一声,李斯毫不客气的继续道:“你是百官之首,你该做的要么是劝慰陛下,要么是安抚百官。 你到我这来说这些完全没有半点用处。” 顿了顿,李斯朝着黄品府邸方向只指了指,皮里阳秋道:“或是你到安国侯的府上去。 怎么也要给你这个右相几分颜面。 安国侯若是不追究此事,岂不是大家全都安稳下来。” 冯去疾被李斯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捋顺了半晌才缓声道:“去他府上也该是杨端和,还轮不到我去安抚。 再者,你这样做堪比狭众威胁陛下。 你就不怕你担不起这个后果?” 李斯连忙摆了摆手,“右相慎言,我可没这个意思。 如你所说,该去安国侯府上的是杨老将军。 到时候卫尉军查出是谁家干的脏事,只管治罪就好。 怎么就成了我狭众威胁陛下了。” 冯去疾盯着李斯的脸看了半晌,忽的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多说旁的。 但要提醒你,黄品不是好相与的,过后你不后悔便好。” 顿了顿,冯去疾从炕上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李斯,“这事不小,我去不得黄品的府上,总归要入宫去见陛下。 你若是也有此打算,现在就一同前往。” 冯去疾的提醒相当于在揭李斯的伤疤,但后边的提议却还算中肯。 李斯压下驳斥的念头,运了几下气也跟着起身站起。 第347章 朕信他,也会保他 盯着不远处的烛火沉思了一阵,嬴政边抬手用力捏着眉心,边语气带着些无奈对蒙毅道:“朕捋顺一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小子让献胜的聂折等月氏人先四处送些水玉做的物件。 其后再借着酒意,装作说错话一样把河西有些地界儿上遍地都是水玉的假消息给传出去。 而在此之前,那小子要与你都要急匆匆地压上家产过来提前买借债。 且是不求日后十倍之偿,直接要了五倍于腹地的某一处沃土。 以如此反常的举动,来坐实实聂折传出的消息并非是信口乱言。” 说到这,嬴政放下手,拧起眉头继续道:“那小子真有那么多自制的水玉物件? 此外,这小子确实对朕、对大秦极为忠心。 可有些小节上却并不在意。” 想到坐在眼前的是蒙毅,嬴政哈哈一笑,摆手道:“与你用不着捡好听的替那小子说话。 为了财帛,为了得些小利,他是敢当着朕的面说不着边际的话。 加之他又打算将泼粪之仇还回去。 我怎么觉得他这样安排,怎么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不顺带着得些利,可不是这小子的行事风格。” 黄品的谋划其实并不是太复杂,只不过是两条主线同时挖坑。 蒙毅为了讲的清楚些,只是先跟嬴政讲了聂折这边的安排。 看到嬴政陷入沉思后,没再继续讲下去,给留出琢磨的功夫。 见嬴政开口发问,蒙毅脸色再一次露出与黄品一同坐在马车上的复杂神色回道:“在河西的时候亲眼见过满满一大车的水玉物件。 他能自制上,应该不用有所质疑。 至于他得不到便宜,是臣还没把他所有的谋划给说完。” 伸手拿起案几上的玻璃杯对嬴政晃了晃,蒙毅轻叹一声继续道:“知晓他能自制水玉的没几个人。 明日他就会拿着一些水玉物件去放质钱的去押些钱出来。 明面上不经意间传出去是为了买河西之地。 实际上他会安排旁人等着有人上钩而往外放质钱。 不过他放质钱不是为了赚取多大的得利。 而是以极低的月利逼迫着其他放质钱之人要不上高价。 一来不让这些人赚的月利多,二来能让借质钱之人借的更多。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间接配合聂折的说辞,让人相信河西真有遍地水玉之地。 另外,他还会安排些人快马加鞭的赶往黑蛇领。 而后再换个照身折返回来。 入了咸阳后再四处兜售些水玉物件,彻底坐实河西遍地宝物的传言。” 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的嬴政听了蒙毅的解释,神色顿时一僵。 同样拿起一个玻璃杯,一边紧紧盯着仔细打量,一边捋顺起来。 过了半晌,嬴政将玻璃杯放下的同时,也长长吐出一口气。 神色与蒙毅一样,满是复杂的喟然长叹道:“若是这两条线配合的天衣无缝,这小子不但在河西能白得不少的沃土,还能把人给坑的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连坑人都用兵法,难怪能如此轻易夺了河西过来。” 抬手在案几上轻叩了几下,嬴政忽的咧嘴笑了笑,对蒙毅继续道:“拉着你行事,其实就是为了让朕知道。 这小子怕是每一根发丝上都长满了心思。 既然费尽心机琢磨了这样一个法子,总不能不让这小子用。 不过朕就不掺和进去了,坑自己家臣的事,朕还做不出。” 听了嬴政的话,蒙毅打了个哆嗦,“陛下真要顺了这小子的意?” “不然呢?!” 给了蒙毅一个肯定的回答,嬴政的脸色略微变得阴沉起来,“这是他回来的第二日。 且昨日朕亲手为了卸甲,又册封为安国侯。 纵有再多不满,看在朕的颜面上也不该泼粪。” 见蒙毅要开口,嬴政摆了摆手,沉声道:“知道你想说什么。 朕也知道泼粪那些人是什么心思。 但不管本意如何,结果却是一样的。” 说到这,嬴政重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头道:“朕何尝不知借债之法并不稳妥。 可相较于寻常丰盈库仓之法,已经是最稳妥的。 再者,若是不趁朕还能动弹的时候试一试,今后不管是谁继位都难以能成事。 要么干脆不行此法,要么行此法时弄成不可收拾的境地。” 将目光投向蒙毅,嬴政再次咧嘴笑了笑,道:“朕敢于试一试的底气,其实就是源于那小子。 得知他的谋划,借债的底气更足。 他敢提此法,必然是千般思虑,万般思量过的。 即便是不成,也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单冲这一点,朕就要随了他的心意。” 蒙毅主要担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行事之后的后果。 若是跟风的不多,或是没举债到几辈人都偿还不上的地步,黄品虽然不受人待见,却还能容得下他。 可若是跟风的过多,又大肆举债,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生出要对黄品扒皮抽筋的心思来。 嬴政如此轻易地允许行事,对黄品而言根本就不是好事,更不是什么恩赐。 可这话蒙毅却没法开口说。 毕竟这是嬴政的意思,眼下的大秦也确实缺少财帛。 “默不作声,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对蒙毅的不吭声,嬴政装作不满的斥责一句,轻笑着继续道:“你二十岁时便是朕的府丞。 若是连你想什么都猜不到,朕还怎么统御大秦的江山。” 捋了几下胡须,嬴政神色再一次变得复杂道:“朕并不是为了库仓丰盈而舍弃他,更不是故意逼迫他。 而是他天生就要走孤臣这条路,由不得他去选。 因为他的目光与朕看得一样远,将大秦上下看得一样通透。 甚至大秦上下最理解朕,最清楚朕想做什么的只有他一个。 这使得他做不到与旁人和其光,同其尘。 要想顺着朕的心意,或是按他自己的本心做事,就只能如此。” 看到蒙毅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嬴政哭笑不得的摆手道:“你可真是,唉,又开始担心那些没用的。 你以为朕如此信他,全是因为他获取的那些功勋? 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的厉害。 他的出身虽然至今都查不真切,但他对朕,对大秦的那份炙情是装不出来的。 缘由很简单,如方才所说,他知道朕是什么心思,更知道始皇帝真正之意是什么。 除此之外,也是最主要的,其实是源自于他的性子。 对内对外,或是对朕与对旁人时的前后种种矛盾,意味着他没那么大的野心。 他很清楚有些事情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 想为大秦做事的同时,能顺便得了他自己的小利,根本就不想走商君那条路。 而且能如此清楚知道大秦的隐患,甚至在有些困境上能应付的如此轻松。 显然他的家族一直都在关注着大秦。 能够选择出来效力,本身就是一种忠诚。 朕如何能拿一个胡儿待他,朕又如何能不信他!” 说到这,嬴政用力拍了一下案几,神情有意激动的低吼道:“朕在时,能保得住他! 朕不在时,亦能保得住他!” 第348章 杨端和的保证 “陛下,右相与左相前来觐见。” 嬴政铿锵的话语刚落下,殿外传来了郎卫的禀报声。 “冯去疾与李斯来了?!” 低声呢喃了一句,嬴政嘴角向上翘了翘。 不用想都知道这两个过来是为的什么。 可黄品无论从哪方面去看,都对得起大秦,对得起他嬴政。 说是每每在关键时刻给出良策有些夸大,但于北境、西境上有了黄品后不知道省了多少麻烦事。 将其当做心头肉来疼还嫌不够。 那帮蠢货居然敢做出那等脏事来。 就算黄品有了坑回去的谋划,但那只是暗地里解气。 想到这,嬴政轻轻哼了一声,对殿外的卫士传令道:“告诉两位国相,朕已经歇下了。 若有大事明日再商议,若是不轻不重之事他们自己定夺,或是按例行事。” 顿了顿,嬴政又补充道:“派人去卫尉卿的府上,将老将军给请过来。” 听了嬴政这样故意打两位国相脸面的安排,蒙毅眼角抽动了两下,赶忙劝慰道:“陛下是不是再思虑思虑。 两位国相一同过来,可见对此事也极为重视。 若是不见………” “不见又能怎么样。” 语气略微发冷的打断蒙毅,嬴政神色带着浓重的不满道:“在朝议上朕接连说过不要忘了都是怎么坐到高位的。 黄品的年岁虽轻,可也是以功勋得到的封赏。 都是一把年岁的人,非要跟人家较劲儿。 更是忘了当年为何朕要立新军。 也忘了他们不愿进河东军桓齮的帐下是为何。 可桓齮好歹战死于疆场,虽然兵败却无愧于大秦,也无愧于朕。 而他们呢? 现在只知道躺在功勋上耍心思! 更是胆大到转眼间就将借债的事给传出去。” 说到这,嬴政脸色变得愈加阴沉,微眯起眼睛望向殿门,沉声道:“再不敲打敲打,大秦明面上就要乱起来。 而且遇事要辩明理。 若有理有利之事,纵是满朝反对,朕也必行之。 既然都不知道言理言据,那朕就只能用律法与他们说道说道。” 收回目光看向蒙毅,嬴政冷冷的笑了笑,抬手轻扣着案几道:“借债关乎国计,按漏泄之罪惩办不为过吧。” 蒙毅脸色猛的一变。 借债虽有前例,可对大秦而言也算是新鲜事。 出宫与人闲谈也是应有之意。 再者,也没下过不准外议的旨意。 而漏泄之罪,罪轻的都是绞刑,真按这个去罚,议事的二十几个重臣,怕是剩不下一半。 飞快地思量一下,蒙毅用力喘息了几下,咬牙再次劝道:“陛下万不可如此。 借债并非军事,真若治漏泄之罪,无异于以言获罪。 且并未提前下旨不可乱议。 陛下如此,怕难以服众。” 看到蒙毅这副样子,嬴政边捋顺了几下胡须,边哈哈大笑道:“是不是漏泄之罪,这不得查吗。 若真要直接定罪,哪还用杨端和入宫。” 将捋顺胡须的手放下,嬴政重重哼了一一声,“哼,那帮家伙泼粪时有多欢喜,朕就查的他们有多苦痛。 不好好折腾折腾,便都不长记性。” 顿了顿,嬴政对蒙毅挥挥手,“你那条线也十分紧要,该去做准备了。 此外,为了显得更真,也无暇深思消息的真假。 你先亲自跟着少府的人去府库里挑些上好木料。 不但要换掉黄品府邸的府门院墙,还特许加高三尺。” 虽然嬴政后边的安排有些孩童置气的意思,可毕竟并不是真的要治漏泄之罪。 为了避免过犹不及,蒙毅没有再劝说,起身行礼便退出寝殿。 转过身后,刚想迈起大步,迎面恰巧碰上了杨端和。 “你在里面,国相却没见?” 看到蒙毅,杨端和阴沉的脸上露出一股诧异,下意识的嘀咕一句,再次询问道:“陛下是打算让你我联手?” 蒙毅见杨端和这么快过来,显然是之前就已经在入宫的路上。 若是这样,卫尉军的失职便算不上太大,提醒提醒倒是也没什么。” “应该是没这个意思,不过黄品毕竟已经被册封为安国侯。 陛下生气一些是肯定的。” 想了想,觉得杨端和的脾气比嬴政还暴,蒙毅立刻补充道:“泼粪这事可大可小。 且能这么干的,也全是些指着年俸吃饭的。 坏心思应该是没有,只是出于一时的气愤。 陛下若大发雷霆,您还是要劝劝。” “劝劝?” 反问了一句后,杨端和脸色稍微变得有些狰狞,“敢情不是你小子的郎卫军出了纰漏。 何况不提安国侯于国有多大的功勋。 单是泼粪的那帮家伙明知道是老夫操持卫尉军,还敢做出这等脏事。 老夫不揪掉这帮家伙的脑袋,那就白投军那么多年。” 顿了顿,杨端和上下扫了扫蒙毅,语气带着些不满道:“你兄长虽然是个木头疙瘩,可好歹行事起来手却不软。 你倒是连他都不如,去了一趟河西还是个温吞样子,死扣那些所谓的理。 若是还这样不改改性子,用不了多少时日,连安国侯那小子你都赶不上。” 蒙毅嘴角向下搭了搭,心中一阵苦笑。 还不如不劝了。 看样子就算陛下会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性子刚烈的杨端和也不会。 一想到事情若是闹大对黄品更为不利,蒙毅苦着脸又转过身,对杨端和无奈道:“我陪着您一起见陛下吧。” 杨端和用力点点头,“这还有些人样子,不过用不上你下边的郎卫,老夫只需……” “朕请你来不是要责怪卫尉军。” 杨端和寻常时候就声如洪钟,气愤时说话声更是响亮。 嬴政在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见蒙毅的相劝不但没用,还让杨端和更加气愤。 嬴政只得无奈的走出寝殿。 打断杨端和后,不想多废话,嬴政立刻接着道:“谁会动手实在太明显不过。 而且如蒙毅所说,这事可大可小。 朕只是想让你多折腾折腾,让那些家伙长长记性。” 顿了顿,挥手让杨端和与蒙毅一同跟着他进殿,嬴政声音压低道:“不能平白让安国侯受了误解与委屈。 朕需要你着重去做的,是安排人手将消息传给黔首们。” 转过身看了看杨端和,见其眉毛一立,显然是不同意他的意思,嬴政极为头疼的立刻摆手,“你别说话,按我吩咐的去做就好。” 可想到杨端和若是能这么听话,也就不会给调回来当卫尉卿。 为了减轻些头疼,嬴政对蒙毅使了个眼色,道:“那小子的谋划离不开卫尉军相助。 且杨卿又是极为可套之人。 你与他说说谋划,省着到时起了误会坏了事。” 说罢,嬴政也不看两人的反应,又一次摆摆手道:“朕疲累了,你们两个自己商议吧。” 望了望快步走入寝宫后殿的嬴政,杨端和一头雾水的扭头看向蒙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听着这么糊涂呢。” 对杨端和的品行,蒙毅还是十分认可的。 加之有些事情有卫尉军配合,确实会好办一些。 蒙毅略一思量,便压低声音将黄品的谋划给讲述了一遍。 杨端和听了之后,先是跟最初的蒙毅一样的神色。 过了片刻后,杨端和眼里放光的大笑道:“妙!此法简直太妙! 这与军阵上撒出斥候散布谣言与设伏无异。 虽说阴损了些,可却很对老夫的胃口。 这事,老夫不但应下,还要保证得胜!” 第349章 两位国相一同过来,可是查到了贼人? 五千卫尉军燃起的火把好似一条望不到头的火龙。 而随着卫尉军的快速移动,火龙变得蜿蜒曲折。 不过片刻过后,火龙最终的形状定格在相互连接的方形。 并且围在当中的正是咸阳城北岸的东部。 杨端和端坐在战马上,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一样。 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处处高门大院。 直到麾下的将领禀报已经彻底将将城东合围,杨端和才磕马向前走了几步,对着麾下等着接令的将领沉声道:“安国侯乃陛下亲封,又是大秦至忠的有功之臣! 敢给安国侯的府上泼粪,就是在对陛下大不敬,也是对大秦的大不敬。” 顿了顿,杨端和猛得挥了一下马鞭,语气更为愤懑道:“老夫投军几十载,经大战小战数百。 不说给大秦立下多少功勋,苦劳还是有的。 居然就有不开眼的贼人明知老夫是卫尉卿,还要折腾老夫这一把老骨头。 既然有人不怜惜老夫,也不拿老夫当回事,那老夫也用不着讲什么情面。 都给老夫听好了,城东所有宅院都要查搜! 记住是所有宅院! 有胆敢拒搜的,不管是多大的官,多高的爵位,不用有任何客气,全都给老夫拿下。 一次查不到泼粪的贼人,那就查两次! 两次不行那就三次,直到查出贼人为止!” 将马鞭放下,杨端和环视一圈麾下将领,大喝道:“老夫在安国侯的府前等你们的消息! 现在就开始查搜!” 杨端和愤怒的样子让麾下将领不敢有任何怠慢。 齐声称喏领命后,立刻飞奔回本部,开始挨家敲门搜查。 一时间城东闹得沸沸扬扬。 有倚仗着身份,拒不开门的,直接被卫尉军破门而入。 并且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将宅内的所有人都押起来。 有家臣,或者准确来说有起士敢反抗的,更是剑弩加身,当场斩杀。 遇到发些牢骚不满的,只是嘴上客气说几句上命难违,行动起来却没有半分客气,搜的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不过遇着熟知律法,又能言善辩的,卫尉军就有些头疼起来。 而且仔细砸吧砸吧,人家说得也确实有道理。 搜贼人倒是应该的,可至少得有个画像对照着拿人。 咣咣就知道破门后乱搜乱看,这拿的是哪门的贼人。 派人去询问杨端和该如何拿人,结果给的回信有九成是痛骂。 剩下的那一成确实是告知如何拿人,可实在是太儿戏。 居然说能给安国侯泼粪的,贼人必然离得不远。 也必然隐匿在城东的某一处宅院。 谁家会认不出自家宅院里多出的生人。 要什么画像。 只管搜就好。 若是家家都没生人,那就更好办了,贼人肯定就是其中的一家或是几家。 都不愿承认,那就继续搜。 搜到受不住就好了,到时候或是自己出来认罪,或是有知道谁家有些蹊跷的就会出来揭发。 这让一众将领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靠谱。 不过却也明白杨端和就是故意要折腾这些勋贵。 况且安国侯是军中之人,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居然有人会去泼粪,也着实让人气愤。 真当军中之人是好欺负的? 这还没到四海全都靖平的时候就如此,往后不知道还会什么样。 再者,安国侯的爵位马上就要到头了,再有不满也不能如此羞辱。 若换了他们这些爵低功少者,怕是不会简单的泼粪,而是直接要了性命。 有杨端和发话,又生出兔死狐悲之情,卫尉军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哐哐就是一通搜。 这让城东已经不是鸡飞狗跳,而是沸腾的跟菜市场一样。 大喝声,愤怒的咆哮声,妇人与孩童的啼哭声,混在一起直冲云霄。 迎出来后,陪着杨端和坐在府门前喝茶的黄品听到传来的巨大嘈杂声,眉角下意识的就往下搭了搭。 “您说实话,您带着卫尉军是查泼粪贼人的,还是给小子拉仇恨的。” 给杨端和的茶碗添满,黄品放下铜壶望了望四处,苦笑着继续道:“本来除了武人,就没几个看小子顺眼的。 您这样一弄,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况且就是泼个粪,无非就是嫉妒而已,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我的度量没那么小,差不多就行了。 再说卫尉军的锐士也不是铁打的,该睡觉也得睡觉不是。” “泼个粪而已,你的肚量没那么小……” 捧起茶碗似笑非笑的看着黄品重复了一下,杨端和目光扫了扫四处,压低声音道:“不但要把城东里的人都给坑的去河西买地,还要顺带着赚上不知有多丰厚的得利,你这叫度量小?” “嗯?” 黄品瞪大些眼睛轻呼一声后,目光立刻望向蒙毅宅院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话语道:“得,没想到郎中令也是个嘴大的,这谋划算是废了。” “你那阴损的法子确实是郎中令告知老夫的。” 吸溜一口茶汤,杨端和抬手指向咸阳宫,笑眯眯的继续道:“不过这是陛下的意思。 另外,别张嘴就废不废的。 有老夫助你,这谋划准能成。” 掏出一块木质的小令牌扔到从府内搬出来的案几上,杨端和一挑眉道:“有这个令牌可随意进出卫尉军的大营。 你有什么安排的,直接派人过来传信即可。” 顿了顿,又指了指四周闹哄哄的府邸,杨端和缓声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必须得好好折腾一番。 你只管看热闹就好,待会儿保准有人会过来。” 黄品嘬了嘬牙花子,政哥这腰给撑的有些吓人。 还有不知道什么缘故,把杨端和也给拉进来了。 可他的计划其实用不上卫尉军,毕竟阵仗没那么大,属于暗地里给人下套。 不过想到这是个跟杨端和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倒也不什么坏事。 “卫尉军里多是跟踪的好手,还真用的着。” 抿了一口茶水,黄品对杨端和低声继续道:“整个谋划其实并不怎么绕。 主要的就是行事时的隐匿,您安排人暗中盯着不要被人察觉出不妥就好。 不用弄得那么大张旗鼓。” 杨端和啧啧了两声,从腰间的佩囊拿出两份简书抛给黄品,“不用那么多人手,看来从你这多赚些利是不成了。 这是城外紧靠着渭水两处别院的契书。 到时候能给翻上一倍就好。 若是给羌瘣他们弄去领兵,而独落了老夫心中有愧的话,那就再卖卖力气,得利更多些。” 黄品明白杨端和拿契约书是什么意思,但他却有些疑惑杨端和会居然会缺钱。 “先不提动不动就欠您人情或是对您有愧的事。” 抬手在契书上点了点,黄品疑惑的继续道:“您也缺财帛?且富余的家资就这两处别院?” “这话问的真没趣。” 斜了一眼黄品,杨端和捏着胡须缓声道:“谁会嫌钱多。 况且我这个年岁,你觉得子嗣会少得了? 而除了子嗣,跟着我征战而战死的袍泽,更是横跨四辈。 有些日子难的,怎么会忍心不帮衬帮衬。 哪像你小子家里拢共就三口人,且还有一个在河西。” “刚刚对您肃然起敬,可非得编排一句小子。” 撇着嘴应了一声,黄品脸色一正,将契书收了起来,道:“您的要求,小子肯定尽力。 并且再给您指条路,日子实在是难的,去河西讨活吧。 那边正在筑城,将来往来的商队不会少,人吃马嚼的都需要供应。 到时候不用在城门,只需离城不远弄些田地,日子都会过的滋润。” 杨端和神色凝重的沉思了一下。 觉得黄品这个主意不错,但凡通商路的地界儿不光是繁华,治下的口众也更为富裕。 点点头想要再仔细询问询问,巷口突然传来了快且密集的脚步声。 目光望过去,见来的一群人都是上卿,并且为首的就是李斯与冯去疾。 杨端和嘿嘿一乐,对黄品摆手示意不要慌,起身高喊道:“两位国相领着一众同僚同时前来,可是查出了贼人?” 第350章 李斯的反击 杨端和性子虽然火爆却极为耿直,且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只要看到有不合规矩或是错误的事,从不惜身,上去就开骂。 面对嬴政时同样如此。 这样的性格既让人钦佩,有些时候又极为头疼。 冯去疾与李斯被嬴政拒绝见面时,其实也没太往心里去。 嬴政的脾气他们都了解,生些气也是应该的。 到了第二日早些过来也是一样。 但是当大批的卫尉军出现在城东,两人心中全都一阵发苦。 既没料到嬴政会玩这么一出,也又一次低估了黄品在嬴政心中的地位。 拒绝见他们两个只是个开始而已。 杨端和带兵过来,这才是真正的敲打。 指不定要被杨端和给骂成什么样。 可这又怪不得旁人。 只能怪那些泼粪之人思虑不周,光想着如何威吓黄品,而忽略了杨端和这个卫尉卿。 杨端和本就性子火爆,又直接把人家脸面一把给打下来,不发火才是怪事。 因此两人都做好了骂不还口的准备。 结果又是一个万万没想到。 杨端和根本就没露面,全是卫尉军的锐士在出头。 并且左一遍的搜,右一遍的查,简直是没完没了。 给出的缘由,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显然就是故意在折腾。 而这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不说城东的府邸里尽是大秦朝堂上的重臣,传出去会被天下世人所耻笑,哪家还没个老小。 往日里那些极为客气的卫尉军锐士,都跟换了个人一样,全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嘴里不知道在暴喝什么,反正就是呜嗷一通狂喊。 每进一间屋子,更是翻腾的咣咣作响。 老人与孩子光被这架势都能给吓出病来。 就这还是他们这些九卿才有的待遇。 有些上卿已经连哭带嚎的跑到他们府邸,哭诉家臣都被斩杀。 两人听了这个状况,又一次惊骇无比。 杨端和的怒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太过不寻常。 略微想了想,两人各自在府中同时苦笑。 杨端和再如何火爆,也不会如此无所顾忌的见血。 但咸阳宫里的那位却不会。 担心还会继续流血,两人不敢再窝在府里。 赶忙碰到一起,并且将城东的上卿都召集到一处。 准备给杨端和,或者准确一些的说是给黄品一个解释。 拐入巷子听到杨端和的发问,冯去疾对李斯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紧走几步走在最前,对杨端和苦笑道:“将军捉拿贼人是应有之意。 可各家府邸已经搜了几次,若是有贼人早就搜出。 不若先停一停。 诸位同僚们一同商议商议,看看谁家知晓些状况。 到时直接拿了贼人,省着这样大动干戈。” “呦呵,右相今日出谋划策的倒是麻利,不似往日那般。” 一点颜面不给的直接嘲讽一句,杨端和目光扫了扫后边神色各异的重臣,冷冷一笑道:“若抓个贼人还要大秦几十位重臣商议,那老夫这辈子的仗是白打了。 右相的好意老夫只能心领,搜查贼人之事万万不能停!” 黄品听了杨端和的话,心中的惊骇不亚于对面那一帮子重臣。 冯去疾就差明着说会把泼粪给交出来。 可杨端和居然给拒绝了。 不管是政哥的意思,还是杨端和的意思,这波的仇恨拉得更大了。 尤其是对冯去疾的嘲讽,很有可能将一直和稀泥与装老好人的冯家给推到李斯那边。 郁闷的抬手摸了摸下巴,心中飞快地衡量是不是开口替老冯找个台阶下,从冯去疾的身后走出几个人来。 “老杨这话说得是直了些,可道理却没错。 抓个贼还要一起商议,那还不如干脆一头撞死。” “右相这话说得确实欠稳妥,您也是领兵的出身。 这事要真一起商议了,老杨怕是要羞愧的抹了脖子。” “右相虽是好意,可换了谁谁也不能应下。 还是耐心等等,就是个贼人而已。 老杨那法子糙是糙了些,可很快就能奏效。” “就是,还是再等等吧,再搜几次,贼人定然会出现。 我看案几上放着壶碗,过去与安国侯讨些荼汤喝,好好等着就是。” 走出来的几人除了羌瘣,其他的黄品都不认识。 但能这样挖苦冯去疾的,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同样功勋卓着的老将。 而且能这样,恐怕不光是因为能再次到了边地。 最大的可能是泼粪这件事情已经引起所有武人的不满。 事情是真大条了。 不过这种对立或许是政哥想要看到的,且已经将相府的那一帮子人给得罪的死死的。 继续吃瓜看戏,看看冯去疾接下来怎么应对。 冯去疾在几人的嘲讽后,与黄品料想的不太一样。 神色并没什么改变,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后扭头与李斯对视了一眼,对着后边的一众上卿缓缓开口道:“求有专攻,还是听将军的安排吧。” 顿了顿,冯去疾挥了挥手道:“反正已经过来,一同过去抚慰抚慰安国侯,顺便也讨些荼汤喝喝。” 冯去疾虽然是背对着黄品说的,但离得并不远,黄品听得很真切。 赶忙压下对冯去疾十分干脆认怂的疑惑,立刻挥手招呼道:“右相说的太过。 难得能有这么多同僚登门,光吃些荼汤岂不是失礼。 先入府歇息,我这就安排人彭志些夜食。” 这一次没等冯去疾应声,一直未开口的李斯抢先道:“将军所言确实是话糙理不糙。 安国侯为我大秦立下赫赫之功,怎能如此羞辱。 对于此事,老夫不知要多愤怒有多愤怒。 查出贼人后,定然不会轻饶。” 语气极为铿锵的说到这,李斯神色一缓,笑眯眯的对黄品继续道:“早就听闻安登侯彭志吃食已入道。 这次有幸能尝到,斯不敢独乐。 厚着颜面叫家里的几个晚辈一同过来,还望安国侯不要笑话。” 李斯的顺杆爬让黄品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狂奔。 这老小子的应变能力属实强悍。 这货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是拒绝,肯定会让世人觉得他小气,十分丢印象分。 若是同意,不但李斯的至亲免被折腾,他还成了烧饭的伙夫。 最主要的是,李斯后边那群货也会跟着如此行事。 他的府邸瞬间变成某区大食堂。 这尼玛真是见到什么叫老奸巨猾。 而黄品刚刚琢磨到这,与他预想的一样,李斯身后那群货纷纷开口提出同样的请求。 见没法拒绝,黄品也不再多想,全当坑这些人的补偿,挥了挥大手道:“这也算事? 诸位同僚只管把家里至亲叫来。 今日吃不够,明日接着来!” 一旁的杨端和虽然没吭声,嘴角却向上扬了扬。 待一众没脸没皮的呼啦一下涌进黄品的府邸,对身旁的心腹短兵朝着城南的方向指了指。 第351章 杨端和的大招 各家至亲齐至黄品的府上,在有些人眼里意味着已经与杨端和达成心照不宣的一种默契。 府里留得都不是太重要的族人或是家臣,卫尉军愿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甚至是愿意折腾多久便折腾多久。 李斯看似示弱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手,不但扭转了局面,还变相的让黄品又一次丢了颜面。 不需要所有人的吃食都出自于黄品之手,甚至是黄品压根就没亲自动手也无所谓。 只要各家的人入了府,且黄品又表了态就可以。 毕竟安国侯这个爵位是始皇帝特赐,并且爵位等级又极高。 行这等隶臣妾所做之事,那是要被天下世人所耻笑的。 这让原本怒气冲天的一众上卿,火气消了一干二净的同时,也洋洋得意起来。 而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不管是上卿还是家里的至亲,吃起饭食来再不似最初那样紧张。 不但有没吃够的菜品要求再继续去烹制,还大剌剌的要黄品拿出最好的酒水。 更是扬言要吃酒吃到天亮,能入咸阳宫的相府处理政事的话就直接去。 若是不能,那就留在黄品的府邸里歇下。 反正坐不得堂又怪不得他们,陛下恼火也该去找卫尉军。 黄品对名声根本就不在意。 而且答应下来本就抱着怎么吃的以后就怎么加倍吐出来的打算。 况且有好菜而不喝点酒,也属实算是一种欠缺。 而烧制菜品的大多都是他的短兵,说是烹饪上的亲传弟子都不过分。 有人愿意加菜,也是对短兵们在烹饪上的认可与锻炼。 更主要的是,这帮人很头铁的将杨端和也给贬损进去。 虽然有些人得意忘形的样子很让他不爽,相府那帮家伙的要求黄品全都一一满足。 而黄品跟个跑堂一样,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 加之酒水咣咣一通下肚,彻底放浪形骸,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起来。 或是吆五喝六的划起酒令,或是拍着大腿高歌,或是低声故意区区王乾贬损黄品的事。 羌瘣等一众武人见此情景,先是神色极为愤懑。 相府这帮家伙实在太过分,有人泼粪也罢了,眼下还把黄品的府邸当做了酒肆。 再想到这帮人能够如此,有九成的缘由是他们先前的嘲讽。 一众武人的神色变为了颓然,甚至脸色都透出些灰败。 始皇帝虽不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鸟飞尽良弓藏那种君主。 甚至在有些时候可以说是对武人极为仁义的君主。 可眼下大秦到底是以治天下为主,像他们这些只知道打仗的武人,到底是比不得相府那帮处理政务的上卿们。 不但没能给黄品撑起场面,反而被趁机又羞辱一次。 一直喝着茶汤冷眼旁观的杨端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当相府的一众家伙因吃酒水而愈发肆无忌惮时。 估算了一下时辰,离着天亮应该已经不远。 杨端和起身先是对站在府门的短兵打了个手势,随后对羌瘣等人招了招手,“都别哭丧着脸,起身过来跟我到门外说说话。” 羌瘣等将领对杨端和并不陌生,有些更是说得上极为熟悉。 只不过是因为杨端和的脾气实在不合群,走动的才略微少些。 虽然搞不清杨端和这个反常举动到底要做什么。 但凭借对杨端和的了解,肯定不是闲扯,一定是又要弄出什么动静来。 因此一众武人赶忙敛了心神,全都麻利的起身走到了门外。 “将军,您接下来可是还有谋划?” “相府这帮家伙太过分,就得还继续惩治。” “武人的颜面可全靠着将军撑着了,若真就这么事了,唉。” “不是给将军拱火,这帮家伙借此不去廨舍坐堂,简直太不要脸,真不能就此作罢。” “没错,将军得想个办法,不能让这帮家伙如愿。” ……… 扫了一眼七嘴八舌的低声嚷嚷的一众武人,杨端和撇了撇嘴,“这不叫拱火叫什么? 不管坐堂还是在军中,都是为陛下、为大秦效力的同僚。 分什么武人不武人的,以后这些刺耳的话少说。 况且叫你们出来,可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顿了顿,杨端和抬手挨个指点道:“都是只顾着自己的假仗义! 都能出去教授武学,就老夫只得留在晓阳。 不过能出去,总比窝在府里等死强。 当年平定六国你们都有份,功勋也都得了不少。 不能只顾活着的,战死的那些袍泽也别忘了。 当年的遗孤,过得不如意的你们都给当做武学学生给带了去。 不管是去九原,还是去河西,只要肯吃苦肯搏命,多少也能搏些军功。” 一众武人面面相觑。 他们以为杨端和还有手段没使,没想到居然是交待这件事。 相互间对视了几眼,将目光再次挪向杨端和,刚想开口询问是不是真没别的了。 杨端和指望巷子的路口,低声喝道:“快靠边站着些,拦住那些群情激奋的黔首们。” 靠边站着些? 拦住那些群情激愤的黔首们? 这说得什么回鬼话?! 靠边站,怎么拦人? 再者黔首们…… 一众武人满头雾水的刚琢磨到这,耳中突然传入密集且沉重的脚步声。 目光望向巷子的路口,一众武人的眼角全都开始狂跳起来。 黑压压的人如潮水一样涌过来。 借着火把的火光,这些人的穿着倒都是粗麻的褐衣。 但打头的那些走起路来挺胸阔步,脚下极为有力。 一看就不是什么黔首,明显就是军中的健儿。 再看手里拿着的,不是烂菜叶就是臭泥巴,甚至手里还有那些柳条的。 这要是看不出什么意思,这些武人那才叫白活。 “你们做什么?!一群妇孺不在家里歇息,跑到城东干什么!” 杨端和的大喝带着些气恼。 虽然是做样子,可这也太明显了,让他们找老幼妇孺过来,这帮家伙打头做什么。 而先前领命的短兵听到杨端和的大喝,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几十个短兵并未慌张,三步两步并做两排,将身后的老幼妇孺给让到了前面。 并且时不时的边加塞进去一个两个,边口中高喊。 “安国侯既为黔首挣命,黔首自当以死回报! 前边的将军若还有良心,便莫要挡着! 今日要仔细看看都是哪些如天上的神仙般的贵人,给安国侯的府上泼了粪不说,还过来把安国侯当家臣使唤!” “对,就是来看看都有哪些不要脸的能干出这么下作的事。” “没本事让咱们过好日子也就罢了,还拦着安国侯舍恩于我等。 真是无耻至极,哪里有半分贵人的样子。” “都是不要脸的,不敢跟陛下顶撞,就知道欺负无根无底的安国侯!” “今日我等舍了命,也要给安国侯撑了颜面回来。 叫这些不要脸的看看,安国侯到底是不是无根无底的!” “对,就是要让那些不要的脸看看安国侯到底是不是无根无底的。 另外也没什么可怕的,安国侯的谏言,那是陛下都应下的。 是这帮不要脸的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就是怕他们耽搁了他们的年俸。” “无耻!太无耻!动不动就让我等劳苦之人捱一捱。 轮到他们,却连一日都忍不得,拼了命不要也得啐一口这些不要脸的!” ……… 那些老幼妇孺虽然大多都是卫尉军锐士的家里人。 可这些人也都是黔首出身,自然明白减免少府赋税对普通人家意味着什么。 与最先故意开口的锐士应了几句后,都是越喊越气,越喊越上头。 待入了黄品的府邸,看到那些喝的放浪形骸的相府那帮家伙,更是气得不行。 手里的烂菜叶,臭泥巴毫不客气的都扔了过去。 扔完之后,也真如方才喊的那样,直接吐起了口水。 而相府的那一众人,包括李斯与冯去疾在内,没一个躲得掉。 而且因为吃了酒水的缘故,想躲脚下也不听使唤。 片刻功夫,浑身上下全都沾满了烂菜叶、泥巴,还有口水。 甚有些人还被柳条给抽了个满脸花。 虽然不致命,也要不了命,但那是真疼。 一时间一众上卿疑惑且愤懑的叫嚷声,黔首们的咒骂与吐口水声,吃痛而发出的哎呦声汇聚在一起,直冲云霄的同时,也向远处传去。 而离着黄品正门府邸不远处的一辆高大车驾上,原本说是要歇下的嬴政,听了传入耳中的混乱声,满意的点点头。 第352章 姚贾对李斯的点拨 随着天边第一缕阳光的撒下,城东的一众上卿们心中同时长舒一口气。 天光放亮他们去廨舍坐衙,杨端和这老匹夫总归不能再管。 只要入了咸阳宫,就能摆脱掉那些黔首们的羞辱。 事实也确如他们所想,杨端和的卫尉军没有再阻拦他们离开。 但是当他们急匆匆走出巷口踏上主街时,全都呆愣在当场。 街路的两旁,站满了黔首。 一眼望不到头。 “这,这太欺辱人了。” “我等可都是上卿,怎能如此待我等。” “士可杀不可辱,我等也是为大秦立下过功勋的,怎可如此。” “杨端和!你真不顾同僚情谊,要让黔首如此侮辱我等?” “干脆些,让卫尉军拔剑屠了我等,好省去些麻烦。” “没错,给个痛快吧,黔首们手里拿着的可要不了我等的命。” “纵有千般误会,也不该如此,直接杀了我等吧。” …… 杨端和神色虽然凝重,但心里却笑开了花。 天下安定才多久,眼前这帮家伙就变成了只会阿谀奉承之辈。 甚至就连带兵出身的冯去疾都是如此,哪有半点直臣的样子。 早就该让这帮家伙醒醒心思。 至于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听听也就算了。 把长剑扔到他们脚下,都不会有人自刎。 “黔首们怨怒太大,且聚起来的数目众多,没法真按叛逆去对待。 不过虽然拦不住他们入城,可护着诸位入宫还是能做到的。” 杨端和脾气只是烈,不是没长脑子。 这帮家伙愿意装模作样,那就陪着好了。 反正入宫的这段路,他们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不然怎么让天下人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声打断了一众上卿们的嚷嚷,杨端和对候在一旁的短兵一挥手,“一伍护住一位上卿,万万不能再让黔首们伤到。 若是出了纰漏,军法处置!” 扫了一眼冯去疾、李斯、自己顿弱无姚贾几位九卿,杨端和咧嘴笑了笑,指着旁边准备好的几辆车驾道:“车驾已经准备好,可不敢让国相与几位九卿走去宫内。” 李斯当年在给吕不韦做门客的时候,也只是不受重视而已,哪受过这样的屈辱。 尤其是他自认为给大秦立下的劳功并不少,国策与律法更是大多出自他手。 在听了杨端和的安排后,李斯只是昂着头,没有要上车的样子。 “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童一样。” 一旁的姚贾看到李斯的样子,先是劝了一句,随后十分洒脱道:“犯了错就要被罚,何况还是陛下的意思。 我等越是狼狈,陛下心里越能舒坦些。 没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要怪只能怪咱们还用以往的心思去做事。” 听了姚贾最后的话,李斯眉头稍稍挑动了一下。 略微想了想,一把拉住姚贾一同上了最近的车驾。 “出自陛下的意思谁都知道,但你说得用老心思做事是何意。 我等皆按律法与国策处理国事,怎能不对陛下心意?” 姚贾看了眼急切的李斯,捏住胡须嘿嘿一乐道:“就知道你身处局中看不真切。 推行秦法已经十余年,可四处却依旧有反叛。 难道是咱们秦法不够好? 还是六国黔首就愿意受六国权贵奴役? 其实这两者都不是。 问题就出在秦并六国,对这些黔首而言并没有看得到摸得着的得利。 甚至在有些缺人手的郡县,治理乡里的还是原来六国那些人。 其中有些是出于贪婪,有些就是要故意败坏大秦的名声,私自加了不少的赋税。 黔首们不明就里,怎么可能会对大秦归心。” 看到李斯想要张嘴,姚贾摆了摆手,“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即便是御史巡查出这些弊端,那些使坏的贼人要么直接煽动着黔首反叛,要么往山里一钻。 前者还好些,而后者却让人头疼。 没给黔首实在的好处,他们就不信大秦,不但给逃入山里的贼人通风报信,还会送去米粮。 你说这人怎么抓,又如何按律法处置?!” 听到这,李斯紧蹙眉头再忍不住接口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 但问题的根源还是出于黔首对大秦律法的不知与不熟。 光听惩治而不知奖赏的那一面。 对此,我已经提出过以吏为师之策。 但有黄品的阻拦,陛下未能全都采纳。 这怎能怪我等不对陛下的心思。” 姚贾撇撇嘴,轻叹一声道:“律法大多出自你手,你自然习惯了以此治民。 而且大秦能够强起,也确实是因以法治国。 但秦并六国后,不只是疆域大了,口众也是翻了不倍不止。 多出的这些口众,不似秦人经历过百年强法。 秦法纵是有奖赏,也定是一时难以习惯。 说得再仔细些,以往各国疆域没那么大,出个徭役走不多远。 就算不似咱们大秦一样给钱,黔首们也能接受。 如今大秦疆域极广,出个徭役有些时候怕是要走出去二千里。 就算是给钱,黔首们心里也不会感激。 除非是走投无路,不然都担心有钱赚而没命花。” 沉默了一阵,姚贾喟然长叹道:“陛下已经发现了这些问题。 也一直在琢磨着如何去破解。 田地自实其实就是一个开始,只不过我们没去深想罢了。 若是再与黄品的册封联系到一起,会愈发笃定就是这样。 大秦缺的不是地,而是能让黔首日子过得好些的法子。 那些农器的推行,通过各郡的上计,可以发现有些地方的黔首已经戾气小了些。 甚至有人真心对大秦夸赞。 还有对工人与行商的那些律法,看似很全很好。 但实际上所取效果并非如此。 而立工立农之策是你提的,你该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姚贾的话,让李斯的脸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最终颓然的一叹道:“你的意思是陛下要改国策。 由国富变为民富? 可如此一来,国贫而必然兵不强,岂不是更为不稳。” 姚贾苦笑着摇摇头,“所以陛下才会不惜身的打算试一试。 毕竟试过后或许不成,而试都不试肯定是不成。” 李斯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又猛得睁开。 嬴政的转变对他而言固然是个打击。 但却知道了被频频敲打与受到猜忌的真正缘由。 而知道了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那就容易解开了。 推行借债之事,不但要表现的极为赞同,行事之时也更要卖力些。 不过赞同与卖力,并不意味着借债之事就要成功。 想到这,李斯悄悄握紧了拳头。 归根结底并不是他与嬴政的意志背道而驰。 而是嬴政依旧还是那个急性子。 黄品提出个不曾见过,或是极少见过的花样就想试一试。 可国策哪里是那么容易改的。 必须要让嬴政撞一撞头,心思变得清醒些。 第353章 李斯的安排,二冯的抉择 乘坐车驾不必担心黔首们的唾弃,以及找出嬴政去他猜忌的症结不必再过多忧心。 可李斯依旧高兴不起来。 烂菜叶、臭泥巴,还有恶心人的口水虽然再沾不到身上。 可那些极为难听的骂声却没办法阻隔。 而且能够坐车的就那么几个人。 其余的人可全是徒步入宫,就算是有卫尉军护着,还是能被黔首们扔的物件给砸到。 此时可不是在黄品的府邸里,而是在大庭广众的主街上。 这些上卿们除了痛恨黄品、杨端和,还有那些黔首们,紧随其后的就会是他。 一众上卿中,太尉府的那些武人受杨端和的照拂,连个尘土都没沾到身上。 御史大夫腾又是宗室出身,压根就没在这边住,只有下边的寥寥几人受到了波及。 其余的朝臣在名义上全是相府的隶属。 而人的天性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更何况入黄品的府邸是他带的头。 不过事已至此,李斯只是消沉了一阵便恢复了常态。 杨端和这老匹夫害人不浅,闹了这么一出,他与黄品今后算是彻底撕破脸皮,明面上的和气都做不到。 他若不打起精神来,让这帮家伙看不到希望,那才真的糟糕。 他纵有再大的本事,下边没人真心相助也是无用。 闭着眼睛与姚贾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到了相府的廨舍。 李斯下车时将腰杆挺得笔直,环视了一圈相府的一众上卿,当着杨端和的面沉声道:“岁月不饶人,老夫即便想与诸位共苦,身子骨也支撑不住。 此外,一日有一日之事,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能真耽搁了国事。 更不能真如那些黔首所骂的那样,真成了尸位素餐之辈。 你们一路徒步过来,不但吃了苦楚,也算是替老夫挡了劫难, 这个情,老夫承下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斯嘴角勾了勾,用力一挥手,继续沉声道:“老夫先去面见陛下说清此事,随后政事便都交给老夫。 你们先各自入了廨舍歇息,待过了晌午有些精神时再处理政事。” 说罢,李斯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更没看上一眼杨端和与冯去疾,便独自走向通往政事殿的复道。 杨端和对此毫不在意。 战阵上什么没经过,真当他是只会发脾气的莽夫? 受如此羞辱,那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李斯给他甩脸子,也同样是自找的。 心里怨恨有所不甘,继续使手段便是,他全都接着。 不待李斯走远,杨端和对着一众武人同样一挥手,故意大声道:“岁月不饶人,只是喝了夜荼汤便有些疲累。 一同去吃些酒水解解乏,到时候再好好搜查,定将贼人给挖出来。” 原本相府的一众上卿因李斯主动开口承情,心里的憋屈还算消了些。 可听了杨端和的话,脑子全都嗡了一下。 这老匹夫居然这还不算要。 再这么搜下去,他们全都要被折腾的散了架子。 可泼粪的人毕竟还没抓到,而且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能让泼粪的人被抓到。 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不敢表露出来。 只能回过神来,纷纷陪着笑脸与杨端和说小话。 杨端和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 捋顺了几下胡须,哈哈一笑道:“左相许你们歇下,你们又都如此通情理。 再如昨夜那样搜查,也确实太过折腾。 那就一起跟着我去吃酒水,商议着如何抓获贼人。” 说罢,极为隐晦的给蒙毅丢过去一个眼神,杨端和不给一众相府的上卿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 一众上卿见状,显然是没有拒绝的肯定,再是疲惫也得玩玩跟上。 不过冯去疾却极为尴尬。 他是右相,是百官之首。 李斯方才已经有所僭越,他若跟上去有些不是那么回事,显得他这个右相太没担当。 可不跟过去一人留下又太过显眼。 杨端和这老匹夫纯粹就是个疯子,若是觉得自己不过去又是在落他的颜面,指不定又要针对自己闹出什么事来。 脸色来回变换了几下,冯去疾用力咬了咬牙,一甩衣袖向着反方向的廨舍走去。 他是右相,真若是一同过去,颜面便算是彻底掉到地上,怎么拾都拾不起来。 “你去哪?!” 冯去疾刚走出两步,胳膊就被人从后边一把给抓住。 不过虽然没转过身看到是谁,但听声音就知道是冯劫。 “还能去哪,当然是坐堂,总不能真跟着杨端和吃酒去。” 冯劫对转过身来冯去疾急迫的摇头低声道:“没见李斯都去找陛下了,还想着你右相的颜面? 现在你越是狼狈,才越对陛下的心思。” 见冯去疾没立刻声犹豫起来,冯劫手上一用力,拉着冯去疾就往复道上走,“事情我都询问清楚了。 杨端和没拒绝你最先开口去喝茶汤,给足了你颜面。 李斯别有用心的提要求时,你就该出言给搪下来。 不然哪能有后边的这么多糟心事。” 有些越说越气,冯劫不再顾及辈分,继续不满道:“既不想让李斯全掌控了相府,又想着不出力便占便宜。 哪能有那些好事给你占了去。 哪怕昨天夜里你以武人的身份装作呵斥羌瘣他们几句,都能把你摘出来。 事情只做一半,既让相府的人觉得你没李斯有担当,也让太尉府的人觉得你是外人。 当初刚收着河西的消息时,就不该听你的。 你想两边不得罪的得了利,实际上两边都得罪了。 李斯只是看着比你年岁轻些,人家比你可年长。 明知道他就是个好名利之人,就该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甘心做你的搭子。 你要么脾气硬些顶着些,要么干脆就撒了手别占着右相之位。 拉拉扯扯的既让人记恨又让人从心里看不起。 再说黄品,之前咱们原本为他发过声。 就事论事的有什么说什么便好,以他的品性根本就不会记恨咱们。 可你一圈稀泥和下来,没得利不说,还甩了自己一身泥。” 听了冯劫的埋怨,冯去疾苦笑道:“事后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再者昨夜卫尉军如何折腾的,你是一点都没经着。 换了你,恐怕与我一样不堪。” 冯劫停下了脚步,气闷的一甩手道:“你还没明白到底是差了哪。 你能坐上右相之位,是如今闲在太尉府里的那些武人给你抬上去的。 不是相府里的那些只会耍笔杆子的。 是你没与杨端和做过搭子,还是我没与杨端和做过搭子。 他脾气爆归爆,可并不是个只知道莽的莽夫。 你是武人出身,又是老相识,开始贬损你两句那是真贬损吗? 颜面给你了,你自己接不住怪谁。 还有后来那些人越来越过分的时候,你哪怕起身呵斥两句也行。 就往那一缩,跟着一起打哈哈。 要知道你说了不顶用是一回事,不说又是一回事。” 冯去疾脸色颓然的想了想,重重叹息一声道:“如你所说,我是右相。 杨端和那是在给颜面? 况且羌瘣他们也跟着出声附和,哪里还是在认我这个武人。 我若是再多说,颜面只会丢得更干净。” 冯劫神色先是失望,随后变得极为复杂的摇摇头,“你说得对,我这些都是事后之言。 换了我,怕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是最佳。 但吃了这一次的亏,就该长记性些。 咱们做不到李斯那么不要脸,就不能玩耍笔杆子的那一套。 以往遇事如何处置,依旧怎么去处置。” 顿了顿,冯劫望了一眼政事殿的方向,神色凝重道:“陛下这一次就是在告诉咱们,不要再想着算计黄品。 另外,也未必没有让相府热闹热闹的意思。 而两边都是能耍心思的,随他们耍去吧,咱们万万莫要再掺和进去了。” 第354章 收了王元 朝臣们的离开,使得黄品的府邸里瞬间变的安静下来。 只发出黔首们收拾他们先前投掷的垃圾,以及用柳条水洗刷院落的声音。 仿佛之前的喧闹与愤怒的叫嚷从未发生过一样。 不过毕竟只是仿佛。 那些朝臣的至亲们还待在后宅里,神色既有愤怒又有迷茫。 不知道接下来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回到自己的府中。 作为府邸主人的黄品对这场闹剧看得十分清楚,没有什么可迷茫。 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却感到十分蛋疼。 杨端和的猛,他这次是真领教到了。 难怪政哥对其都十分头疼。 杨端和绝对是那种遇到占理的事,只给一分颜色便敢开染坊的主。 这一次相当于他一个人对整个文官集团发动了一次集火。 而且火力还贼猛。 只不过是后遗症太大了。 相府那帮家伙对他的仇恨不但不会有所减少,老杨也把他自己给搭进来了。 虽然闹的这一出,算把老王跟他捆绑到了一起。 可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划算,甚至是赔本儿的买卖。 早知道老杨这么生猛,会有这样的安排,说什么都得想办法给按住。 留到明年天崩的时候再跟李斯和赵高贴脸开大。 现在拉仇恨拉得太早。 而且接下来挖坑顺利,待那帮家伙踩完坑回过味来。 如果有黑名单的话,他排第一,老杨绝对排第二。 好好一个可以起到奇兵作用的大佬就这么白瞎了。 “叔父,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无用。” 王离夫人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赔罪正好赶上这一出热闹。 按道理遇到这样的事,肯定是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王离的夫人却并没带着两个儿子离开。 那些上卿们的至亲入府后更是陪着白玉一起应付与安置。 王元与王威两兄弟则给安排到黄品那边跟着一起忙和。 在看到黄品出神的望着院落,王元很有眼色的端了一碗热茶过来。 先是轻声劝慰了一句,随后咧嘴笑了笑道:“老将军就是这个性子。 况且手段可能粗糙了些,可搜寻贼人是老将军的职业。” 顿了顿,王元对黄品挤挤眼睛,嘿然笑道:“与叔父说得再直白些,老将军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哪家的子弟没挨过他的鞭子,早就把人都给得罪了。” 王元的劝慰让黄品有些对其刮目相看起来。 倒不是说这番劝慰有多大作用,而是这也是个看事挺通透的主。 想到这,接过茶碗,仔细打量了几眼王元,黄品一挑眉道:“倒是个聪慧的。 留下是夫人的意思,还是你们兄弟两个的意思。” 王元没急着应声,先是拎了把黄品府里特有的椅子挨着黄品坐下,才不急不缓道:“若是不论叔父与阿翁的至交,我该喊您一声舅翁的。 两家关系如此亲近,不管是谁都该有这个意思。” 顿了顿,王元先是对黄品再次咧嘴笑了笑,随后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翁与叔父而言,是为兄长。 有些时候行事急了些,或是觉得没必要仔细说说。 叔父莫要信外人的那些谣传。” 见王元没提王昂他爹,居然变相的为王离往回找补,黄品既意外又有些感慨。 难怪是能开创琅琊王氏的人物,心思比王离可强多了。 而之所以这样,估摸着还是随王离的夫人多一些。 另外王元的劝慰其实也有些道理。 捋顺捋顺史书上对杨端和寥寥几笔的记载。 政哥挂了之后,就再没有杨端和任何的书写。 只有各地反叛后,对儿子杨熊给任命。 可见赵高与李斯肯定是联手夺了杨端和的兵权。 蒙毅被支走,冯去疾与冯劫又装聋作哑。 一切程序又看不出破绽,杨端和即便是有所怀疑也独木难支。 如果再结合太尉府那些武人的表现,文官与武人之间已经有了矛盾。 胡亥上位后极有可能不是没有名望高的武人可用。 而是文官集团刻意打压,才没有启用。 唯一有些本事的章邯,最后也是给作的无奈投靠了项羽。 如果猜测是正确的,那他之前因入宫而惹出来的一系列麻烦,也算是因祸得福。 缘由很简单,那些老武人极有可能会支持扶苏。 此外,王离夫人与这两兄弟能留下表态,显然对王离的决断多少还是保留些看法的。 至少不想如王离那样彻底把关系搞得决裂,而从把路走窄了。 而且从留下帮忙来看,王离的夫人还是对王家还是有些决策权的。 他跟李斯已经是水火不容。 拉着半个王家,既能恶心到李斯与王离,王昂那边也更容易被取信。 甚至是在将来,还能以此来拿捏一下王离。 虽说这样做有点不太地道。 可越往后境况越不好把控,能增加一分力量也是好的。 沉吟到这,黄品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王元,道:“你是在学宫学,还是在家学兵法。” 黄品这个问题跳跃性很大,王元先是疑惑的啊了一声。 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对黄品摇头道:“还没到上傅的年岁,且阿翁又远去边地。 不管是学宫学也好,家中学兵法也罢,都得待在咸阳。” 王元的回答让黄品对其更加喜爱,微微颔首后,正了正脸色,“虽然年长不了你几岁,可叔父总归是喊了。 总憋在咸阳里读书,不去实践书中道理,读的也尽是死书,还不如不读。 如今中尉军陛下已经交给我,明日起就跟着我吧。” 王元虽然聪慧,可毕竟也才十六岁,脸上多少还是藏不住事。 立刻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拳头,眼仁都乐开花道:“早就待得没什么意思,跟着叔父做事定会有趣的很。” “乐趣?” 满是深意的看了看王元,黄品朝着后宅指了指道:“有没有乐趣先不提,你很有可能要跟着先挨骂。 先去问问你阿娘,看她同意不同意。” “不用询问,阿娘对叔父早就敬仰的不得了,跟在叔父身旁,相当于叔父的弟子。 阿娘高兴还来不及,哪会………” 王元的话还未说完,院外突然响起了密集的脚步与嘈杂的嚷嚷声。 黄品放下茶碗快步走到院门向外看了看,脸色顿时一变。 这一次来的明显是真黔首。 而且看这架势绝对会弄一出跪地感谢的戏码。 这可不是在九原,更不是在河西。 要谢也得谢咸阳宫里的政哥,他可不敢喧宾夺主。 先是对黄文海等一众短兵挥了挥手,随后黄品对王元大喊道:“带着你家的家臣跟我一同把黔首们领到咸阳宫去谢陛下的恩泽。 动作麻利着些,若是慢了都得跟着糟心。” 第355章 忧心忡忡的两相 “始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始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始皇帝万岁!万岁!万岁!” “安国侯千岁!千岁!千岁!” “安国侯千岁!千岁!千岁!” “大秦永世昌隆!” “大秦永世清平!” “恭祝始皇帝万寿无疆,与天齐寿!” “君父恩泽四海,大秦必将永世国泰民安!” ……… 咸阳宫外的一声声狂呼,让刚刚打算步入后殿的嬴政停下了脚步。 仔细听了几息,脸上露出笑意的同时,行政快步走出大殿。 没了大殿的遮挡,呐喊声立刻变得更为震耳。 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宫门外,嬴政咂吧咂吧嘴。 万寿无疆,与天齐寿? 这说辞估摸着又是黄品那个小子鼓捣出来的。 不过这呼喊和寓意,真是让人听了心里极为舒坦。 此外,黔首们的这一声声狂呼,怕是拼了命才能喊的这么响亮。 之前的国策,或许真的已经有些不合时宜。 已经踏上复道赶回相府的李斯与冯去疾和冯劫三人听到宫门外的狂呼,全都是脚下一停。 不过虽然同时停下,脸上的神色却各不相同。 李斯在惊愕过后,脸色便无比的阴沉,并且用力握紧了拳头。 乱了,全都乱了。 他之所以不顾狼狈的来见嬴政,不光是对国债的态度来个反转,继续取得嬴政对他的信任。 还有让嬴政给其做主,或者说是安抚的意思。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颜面更是该丢的已经丢了。 但他们毕竟是大秦的重臣,岂能随意被小小的黔首羞辱。 况且从律法上来说,这些黔首们也犯了大罪。 嬴政即便是装装样子,也该下令对那些黔首们做出惩罚,并且还是极为狠厉的惩罚。 可商议了近一个时辰,到了他离开之时,嬴政都没有下惩治黔首的这道令。 现在黔首们随意聚众于咸阳宫外,并且连连高呼。 不但没人过来禀告,身后的政事殿里更是没半个少府的尚书出来。 而按律法,谤言与赞言为同罪。 以及先王被国人祈福是如何对待,嬴政根本不可能忘记。 唯一的解释就是嬴政比姚贾猜想的转变还要大。 甚至是有弃法转重仁德的倾向。 在去岁的时候,嬴政对焚书之事还是多有赞同的。 短短的一年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心思。 而带来这个转变的,一切皆因黄品那个半胡儿。 再这样下去,不但他主张的以吏为师就是个笑话,连他本人也将是个笑话。 这让李斯只是略微思量后就想转身再次去找嬴政。 可想到嬴政的性子,李斯又硬生生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嬴政只要下了决心做哪一件事,没人能劝的回来。 只有看到事后不可违的结果,才会彻底死心。 为了让国债事溃,方才已经使了手段。 欲速则不达,待黄品那个半胡儿束手无策时再与嬴政劝说。 冯去疾与冯劫虽然最初与李斯都是一样的惊愕,但回过神来后脸色却并变得阴沉,而是变得有些复杂。 在两人看来,这就是嬴政给黄品撑腰而做出的安排。 明着告诉一众朝臣,黄品谁都算计不得也动不得。 除此以外,将前后串联起来,恐怕也是敲打与点醒相府。 黄品将是下一个掌管相府之人,右相之位将非他莫属。 而且时间并不会太久。 或许国债能够顺利实施,且事后确实能得利,就是黄品入相府之时。 而这与当年的甘罗可不一样,黄品一旦入相府,那是掌握实权的。 可黄品才多大的年岁?! 他自己倒是对外总宣城已经快而立之年。 可这个快,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那模样又不是老成的面相,离着而立之年能差了一旬,分明就是舞象之年。 能以这个年岁执掌权柄,堪称开创先河。 毕竟以往年少才大之人,即便是掌权也只是几郡之地,根本与如今的大秦相比。 但刨去年岁,只看黄品的所作所为,虽说执掌相府依旧有些牵强,却已经有那个资格。 这可是九成九的世人无法企及之事。 他们这些重臣也是为了大秦殚精竭虑了三四十年,才有如今的高位。 到了黄品这,却仅仅用了几年工夫。 人和人,是真的没法比。 而且黄品的崛起,也意味着新老接替的开始,更意味着他们这些重臣要逐渐走向凋谢。 这让两人感慨万千的同时,心中也颇不是滋味。 尤其是冯去疾,心中除了不是滋味以外,还有一些苦楚与颓然。 毕竟这样离开相位,不但丢颜面更不知会被后人如何记载。 “左相已经走了,赶紧跟上去吧。” 看到李斯再次迈步,冯劫敛了敛心思,低声招呼一句,迈步跟了上去。 但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冯劫转过身脸色无奈道:“别再胡乱琢磨了。 以后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 冯去疾先将目光落在了渐行渐远的李斯身上。 待李斯走得更远些,冯去疾才缓缓苦笑道:“没胡乱琢磨。 是我确实有些跟不上陛下的步子了。 或许我这个时候告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冯劫隐晦地朝身后指了指,“李斯都没这个心思,你这么想做什么。” 顿了顿,冯劫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李斯方才那番说辞,三岁孩童都知道打了什么心思。 你有心思琢磨旁的,还不如琢磨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冯家又不是只有你我在朝堂,总归要为毋择想想。” 听到这个话茬,冯去疾才打起了些精神,缓缓迈步向前走了一段,轻蹙着眉头道:“李斯的心思谁都能看出,可这也确实是个阳谋。 大半个朝堂算是被黄品与杨端和给得罪了。 冯家若是不与他们一样,于国债上只出家资而不要抵偿将黄品给架起来,陛下心中定然更为不满。 可若与黄品一样,又定然会有风言风语诟病冯家。 着实是不太好选。 依你来看,你觉得该如何行事。” 冯劫沉思了一阵,轻叹一声道:“黄品如何行事,咱们就如何行事。 旁人愿意怎么想,怎么去说,都随旁人。 冯家的每一个半两钱儿都是干干净净得来。 何况咱们出家资就是在鼎力支持国债之事,从中获利也是应该的。” 冯去疾拧着眉头没吭声。 在他看来这样行事就是在迎合黄品。 而且还不会被黄品所领情,也会被人看做冯家也开始趋利。 再者,他还没离了相位,跟黄品一样把人都得罪了,以后更没法做事。 冯劫知晓冯去疾是怎么想的,重重叹了口气道:“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先追上李斯,看看旁人都是什么意思。” 第356章 开始咬钩 途经冯去疾坐堂的廨舍,李斯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见里边坐了不下二十人,李斯心中一紧,快步向自己的廨舍走去。 当看见自己的廨舍内挤挤插插的站了不下四十人,李斯长长吐出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也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意。 比冯去疾那边多了一倍的朝臣,终归是他更人心一些,也更被信赖一些。 而只要这些朝臣还能信他,黄品的国债就很有可能行不成事。 “杨端和的酒水里有仙丹不成,越吃越精神?” 踏入廨舍说了句玩笑话,李斯走到自己处理政务的案几之后,对一众朝臣挥了挥手,“赶紧散了先去歇息,待会儿还有要事与你们商议。” 说罢,李斯坐到毡垫上拿起案几上的上计打算翻看。 发现朝臣们没有退出去的意思,依旧站在原位不动。 疑惑地抬头环视了一圈,李斯眉头紧蹙了起来。 方才只顾着欣喜,没察觉出气氛有些怪异。 这么多人挤在廨舍里,按以往不说是人声鼎沸,也是闹哄哄的。 今日却没有任何响动,静得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而且这些人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对。 凝重里带着一些期盼,期盼当中又带着些疑惑,疑惑当中又带着些难以启齿之意。 一个两个这样没什么,四十号人全都这副样子,那就极其吓人了。 这让李斯心中立刻一沉,直接开口询问道:“我去面见陛下时,又生出了不得的事端了?” 气氛并未没有李斯的发问而有所改变,依旧还是那样安静。 将眉头皱得更为用力,李斯再次环视了一圈,再次询问道:“你们走又不走,说又不说,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一众朝臣倒是不似方才那样跟个哑巴一样,可却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成一句完整话。 “行了,还是由我来说吧。” 由九卿之一的典客降为大夫的甘慈实在受不了旁人的扭捏,甩了一下衣袖走到李斯跟前,缓声继续道:“跟着杨端和去酒肆时,恰巧遇到了蒙毅。 而陪着蒙毅吃酒的是从河西跟过来的那几个月氏首领。 原本各自吃各自的也没什么。 可杨端和的酒水岂是那么好吃的,期间又是对咱们相府一通贬损。 太史白为了换个话茬,就故意打趣了一句蒙毅。 结果那个叫聂折的月氏人却不不知因何不满起来。 借着敬酒之名,与咱们斗起酒来。” 说到这,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大夫慈语气不太确定的继续道:“咱们虽然夜里已经吃过酒,但是毕竟人多。 聂折那胡儿自然是抵不住。 不但套出不满皆因黄品而起,临醉倒前居然说出了一个秘闻。 只是这个秘闻有些骇人听闻,一时间不好断定是真是假。” 看到李斯脸上露出不耐与急迫之色,大夫慈知道这是嫌自己啰嗦,赶忙摊摊手道:“那个胡儿说咱们不同意国债之事,完全是螳臂挡车。 因为河西盛产水玉,甚至某一处常人无法踏足的山顶上尽是水玉。 以黄品之能,必然要既得名又要得败。” 听到这,李斯脸色一松的同时,斜了一眼众人,“就因为这个你们便没了深沉?” 将手里的上计放回到案几上,李斯没好气道:“糊弄三岁孩童的谣传都信,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 不用仔细琢磨都知道这是黄品故意放出的风声。 好让国债能行事顺利。” 顿了顿,李斯眉头又是一拧,再次环视一圈众人,轻轻一叹道:“不过那个胡儿有句话说得没错,黄品确实有一副好心思。 他已经料定了老夫下一步要出家资而不要抵偿来应对,提前散出了谣言。” 廨舍里的人都是老狐狸,一听就知道李斯是什么意思。 大夫慈看了一眼众人,见还有让他一人开口的意思,没有客气继续应声道:“这个法子我们也想过,是不是黄品使得手段也商议过。 之所以有些半信半疑,是放质钱的几个同僚,都收了行市铺子里传来的消息。 有人拿着水玉雕琢的玉尊来抵质钱儿。 七个玉尊全都是上品,丝毫不比黄品给陛下进献的差。 另外,来的这些人虽然竭力隐瞒身份,不想让人知晓是黄品的人。 可这里毕竟是咸阳,岂能是说瞒住就瞒住的。 只是略微安排人查了一下,就查出是白家的旁枝子弟。” 说到这,大夫白伸手从李斯的案几旁拿起一个小木盒放到了案几上,“除了玉尊,还有玉珏与其他的一些小物件。 而抵钱儿来的人,查出都是黄品的短兵。” 李斯打开木盒向里看了看,随即便神色有些发苦。 不管是玉珏还是小把件,无一不是晶莹剔透到如透明无物的地步。 难怪这些人会动了贪念。 而且黄品也确实有魄力,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舍得往外抛。 抬手揉捏了几下眉心,李斯敛了敛神色,沉吟了一阵道:“看起来确实是那么回事,但仔细想想又再正常不过。 咱们全被如此羞辱,黄品怎能没有一丝惧意。 国债之事,他不能输也不敢输。 越是拿出宝贝物件,越能证明就是如此。” 将木盒推向大夫慈,李斯摆了摆手,“别被一些小利就给蒙了眼。 况且即便是真能得利又能怎么样,都是大秦有名望的重臣。 如此追利也会被世人耻笑。 此外,我方才说要商议的事,就是出家资不要抵偿之事。 若想还了今日之辱,就要这么行事,万万不能上了黄品的当。 一旦被他借了咱们的势,国债便算是成了一半。” 这次轮到大夫慈苦笑,又一次摊摊手道:“谁不知世人都附庸上卿之好。 可问题是在你回来之前,不但黄品来过,章邯也紧随后的过来。” 从案几上的一摞上计旁拿来一份极薄的行文递给李斯,大夫慈继续道:“这是黄品购买国债的出资数目。 过几日会先送相府登册,随后再送往上府库仓。 而且这还是第一批,说过着日子还会送来一批,或是半两钱儿,或是丝缯。 显然是在等着质钱入手。 而章邯前来,是告知黄品将纸坊他获利的那一份彻底交与了少府。 直接折价成用河西的沃土所抵偿。” 听了这个消息,李斯神色一凝。 难怪都动了贪念,黄品将纸坊的份子抵出去确实有些让人摸不清月氏人透出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毕竟纸坊的获益用日进斗金来说都不夸张。 而且只要嬴政在位一天,这个获利便能得一天。 通过黄品的行事来看,黄品爱财这一点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 以他如今在嬴政眼里的地位,即便是国债之事不成,至多是被世人所耻笑,使两人生出些嫌隙。 还没到能因此而丢了性命的地步。 难道河西真有遍地水玉之处? 但李斯心中又马上给否定掉。 巧合太多肯定便不是巧合。 甚至有可能嬴政都亲自下场,给黄品推波助澜。 不过,毕竟没人会嫌钱多。 加之又有黄品这个例子,都知道行商要比田里所得来钱快。 就算明知是使了手段,也不好阻止旁人购买国债。 想到这,李斯心中重重一叹。 黄品年岁不大,怎么行起事来这么难缠。 ” 第357章 有些着急的蒙毅 “饵都撒出去了,可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该不会是他们识破了你的谋划吧。” 离着聂折醉酒失言已经过去四天,但一众朝臣却没有任何动静。 若是朝臣不上钩,那些大商富户便不会跟风,国债之事很有可能会胎死腹中。 虽然蒙毅打心底也是不赞同这个法子,可嬴政已经不惜身的拍了板。 再怎么不赞同,也不能让嬴政再一次丢了颜面。 而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发生,让蒙毅心中极为忐忑。 “这就沉不住气了?” 将手里的账册放下,黄品不慌不忙的继续道:“去河西找水玉并不是一件小事。 总要容人家查一查,探一探。 若是只听了一个做不得准的消息就有所动作。 您觉得大秦能走得现在?” 黄品的劝慰没让蒙毅的忐忑有一丝的抵消,抬手在放下的账册上拍了拍,语气凝重道:“相府那边国债数目的统算,不能说是毫无进展,但却极为缓慢。 就算是从陇西折返回来的那批人起了效果,按这个速度怕是也要抻到明年才能发债。 而大半年的工夫,足够他们探查到河西那边到底如何。 这事宜急不宜缓。 你得再想个谋划,让他们抓紧动起来。” 黄品拿起银壶给蒙毅的茶碗满上,依旧风轻云淡道:“不是他们不想快,而是都在纠结。 因为都知道太仓需要堵住的窟窿有多大。” 这个说辞并不全是安慰,至少有一半是事实。 简单对太仓与少府的账册笼了一下总账,黄品说是心惊肉跳有些夸张,但大秦的财政确实是不容乐观。 治栗内史统管的太仓,主要用于支撑国家层面的支出。 比如开凿灵渠或是修筑直道。 但太仓的主要税收来自于田地,手里没有的财帛并不多。 于工程上或是战事上的调拨大多以实物为主。 再加上政哥又往关中几次迁人。 关中的农业体系已经有些撑不起增加的人口。 需要从属地与三川郡两个方向同时对关中进行输血。 这样一进一出,光是路上耗费的就不在少数。 能够稳住没有出现入不敷出的状况,已经极为难得。 但也仅仅是能够维持,像是发动九原那样的战事。 想如制定的制度那样将各地物资先集中于太仓,再由太仓往下配发根本就不可能。 外加常平仓制度的推行,相当于各郡各县又截流了一部分征收上来的米粮。 这让太仓的储备又进一步的降低。 再算上杂七杂八的支出,太仓不说年年见底也差不太多。 而官员的俸禄与奖赏,以及军队的供养这个支出大缺口就只能由政哥的私房钱来承担。 若是山泽税不够,就只能调整人头钱来弥补。 而由于大秦国制的惯性以及政哥好强的个性,立国后大动作接连不停。 对于口赋这一块的征收,马上就要碰触红线。 再多征收,黔首们将扛不住。 不征收,国家层面的许多动作就施展不开。 不要说开发河西,就连刚安定下来的南边都没法维持。 就这还只是大层面上的。 由于之前的宣传不到位,以及迫于无奈做出竭泽而渔的决定。 大秦整体的商业与手工业,表面上看着制度齐全,也有律法的规定,应该是一片欣欣向荣。 可实际上因县廷的需求,个人的手工业很难展开。 商业上因为对岭南战事的支援,最底层的商贾被一扫而空。 靠着老秦人去填补,短时间内根本撑不起最基础的商业循环。 这两大块看着不起眼,每年的商税其实损失很大。 这么显眼,且这么基本的问题,黄品不信李斯他们看不出。 之所以制定国债的数目缓慢,很有可能是在等着各县送来的上计。 因此统计的越慢越小心,对于推行国债越有利。 因为经过摸底后,那帮家伙就算嘴硬,心里也会不得不承认国债是解决眼下问题的最好办法。 不过考虑到心急则乱,蒙毅未必能想到这一块,黄品吸溜了一口茶汤,再次不急不缓的开口道:“那日引领黔首们赶往咸阳宫,可不只是去给陛下谢恩的。 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坐实见减免口赋。” 说到这,粗略的估算了一下,黄品对蒙毅笑道:“四天的工夫,足以让内史郡的黔首都知晓这件事情。 再过个半月,陇西与关东差不多也都该知晓这事。 已经摊到明面上的事,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会再提不同意减免口赋。” 蒙毅紧拧起眉头,“说国债的事,你往……” 说到这,蒙毅猛得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心思怎么犯了蠢。 国债与减免口赋其实是连为一体的。 减免了口赋,有了无法按时得俸的担忧,势必会赞同国债的发行。” 目光炯炯地看向黄品,蒙毅的脸上总算是露出笑意,用力点头道:“真是好算计。” 黄品摇摇头道:“赶上了,算顺势而为,可不是老早的算计。 不过确实是个好手段,真等着那帮家伙传召于世,指不定要什么时候。” 顿了顿,黄品拿起白玉亲手做的玻璃环对蒙毅晃了晃,“撒出去的水玉,那几家都痛快的给放了质钱。 而且抵的不是寻常的十日,而是一月。 不信他们不会查水玉到底出自谁手,这证明那些家伙对水玉还是动心的。” 蒙毅缓缓点了点头,刚想问问估计再等多久这帮家伙能有所动作,一名心腹郎官突然急匆匆的赶到厅堂门口,“诸位公主不但入了相府要买国债,连太仆高也领着太仆的人过去。” 顿了顿,郎官语气不太确定的询问道:“这个消息要不要散出去。” “公主与赵高过去了?” 惊诧的呢喃一句,蒙毅看向黄品道:“你觉得这是好是坏。” 阳滋撺掇姐妹去买国债倒是没什么。 但赵高突然横插进来,黄品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对他的谋划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倒是给他提了个醒。 只他一个人提早去买,有些太刻意。 抿了几口茶水思索了一下,黄品一挑剑眉,对蒙毅道:“好事一人独享可不是我平日的做派。 既然太仆高已经插进来,那就再添一把火。 不但您要去买,太尉府与御史府那边同样要去买。 真说起声望,那些老将军们不见得就比眼下相府里的那帮家伙差。” 将茶碗用力放在案几上,黄品对蒙毅嘿嘿一乐,继续道:“水玉押出去也算是卖了个好价钱。 那两边买国债的钱就都由这个来出,只管让他们放心去买。” 蒙毅不太赞同黄品的做法,摇头道:“不是要用这个钱来放质钱。 这么早给用掉,接下来该怎么办。” 黄品先是摆了摆手,随后朝着行市的方向指了指道:“别忘了如今的商贾大多都是老秦人。 以前累死累活的行商半年也赶不上人家放质钱十日所获。 这一次就借这个机会,也赚赚轻松钱儿。” 第358章 治栗内史郑国的操作 “敢问县令,朝堂何时能下了国债旨意。” “是啊,从咸阳那边传来消息已经半月,迟迟不见旨意下来,我等心里急啊。” “县令莫要嫌我等啰嗦,我等也是想为大秦出一份力而已。” “我等都拿了简书过来,就算是暂无旨意下来,先存在县令这里也可。” “对,先存在县廷,只要旨意一下来,我等立刻把财帛按数目送过来。”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县令千万莫要拒绝,怎么说咱们也是内史郡之人。” “就是,为大秦出力之事,还得看咱内史郡的人。” …… 被富户们围在当中的云阳县令,很想冷着脸将这帮人给哄走。 但是想到少府减免赋税一样传的沸沸嚷嚷,先前已经接连几日有黔首前来叩谢。 面对如此民意,就算这传言是假的,也会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而上到三公下至亭长,俸禄与奖赏皆出自于少府的赋税。 真若是听了咸阳那边贵人的传话去做事,那些贵人们不领年俸不打紧,他们这些小家小户出身的官吏可受不住。 能不能吃饱肚子,恐怕都要依仗着这些富户们买不买那个什么国债。 想到这,云阳县令本想冷下来的脸,立刻变得热情起来。 “是不是谣言,现在谁都不知晓,不过总不能冷了诸位的热血与赤心。 先书写个数目出来倒也没什么大碍。 可刻写简书也是费时费力又费钱,数目上诸位还是再仔细想想。 省着到时后悔少了再重新刻写。 毕竟木椟用的多了,我可是自己往里添钱补上的。” 见云阳县令终于松口,一众富户哪能半分含糊。 纷纷嚷嚷着要再加上些数目。 而且也不光是这个原因,而是他们可不傻。 谁都知道声誉的重要,若是名声臭了,十里八乡都不受待见。 更何况是始皇帝,他开口借钱那肯定是赖不掉。 真若是赖了,大秦也就完了。 那可是五到十倍之利往回返,这与借质钱出去无异。 这样划算的事情,寻常可轮不到他们这些普通的富户。 更何况到时候始皇帝真没法还的上,还有河西之地可抵偿。 这地又没说一定要开田出来,到了他们手里是他们说了算。 到时找用少许的财帛买些降了的月氏人,让他们给牧牛牧马。 这才是真正赚钱的大头。 而眼下大秦有三十几郡,有钱的富户可不少。 若不早些与县廷定下数目,到了后边怕是会弯门盗洞都买不到。 而对购买国债如此热情高涨的一幕,不只是出现在云阳县。 频阳县、陕县、栎阳县、雍县等内史郡的三十余县全都是如此。 而消息传出的源头咸阳,县廷却冷冷清清,见不到一个富户。 不过这不是咸阳的富户们对国债无动于衷。 而是咸阳的富户要么是原六国的权贵,要么是朝堂上的官吏。 并且两者看似是两个不同的集团,可实际上关系很紧密,可以说是一个互补的关系。 毕竟钱与权两者结合到一起,才能让家族发展的更好。 哪家的富户后边都或明或暗的站着一位朝堂上的朝堂。 此外,随着昨日河西的传信过来,残余的月氏人已经彻底降服。 自大河对面的黑蛇领一路向西至大漠,已经尽数落入大秦之手。 这些朝臣知道这对大秦不但意味着多出几千里的国土,还将通往西边的商道给攥在手里一半。 即便那个月氏人醉酒之言是假的,也可以通过往外行商来赚取财帛。 更何况与传信回来的,还有不少放假归家的屯卒。 这些人的数目虽然不多,可却人人手里都有水玉。 这意味着即便没有月氏人醉酒时说的那么夸张,水玉在河西也是极为容易寻到。 或许水玉多了价钱要低些,可这玩意儿又不是只能在大秦售卖。 雕作以后卖到旁处去同样价值不菲。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一点,他们讨厌黄品是不假,但却不怀疑黄品的眼光与待挚友的品性。 黄品与一众公主和那帮武人已经抢了先。 而且单是这些人购买国债的数目,已经抵得上大秦半年的赋税。 凡事都要有先来后到,更何况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身份显赫。 再磨蹭下去别说是买到有可能埋着大量水玉的沃土,怕是离商道近些的土地都买不到。 至于李斯的意思,他们也不打算再有所顾忌。 毕竟李斯因小女刚刚与王昂成了婚,收的贺礼丰厚到不知几何。 可以不在意这些获利,可他们却不同。 错过这个机会,可没处去找补。 不过明面上肯定是不会与李斯对着来。 自然要让仰仗着他们的富户出面。 这使得咸阳的富户,根本就不可能去没有分量的咸阳县廷,而是直接找去了相府。 而这些富户之所以被称为富户而不是商贾,那也是有缘由的。 尤其是迁过来的原六国权贵,不但大多在原封地的收益没有太大变动,还有册封的勋爵在身。 虽然给他们的勋爵就是个名头,没有什么实际权柄或好处。 但光凭这个名头,足以入相府询问或是商议购买国债之事。 相比于冷冷清清的县廷,相府里治栗内史的廨舍与院落里挤满了人。 更是人声鼎沸的如同在集市上一样。 不过同样是嚷嚷,咸阳城这边的富户不管是语气还是神色,比下边各县的富户可要喜庆的多。 只要能在相府里把数目给登上,购买国债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还是担心不够稳妥,那就学黄品那帮家伙,拉了财帛过来验看后直接入了少府。 但是考虑到李斯那边,没几个富户这样去做。 相互间商议的都是旨意到底何时能下来,到时又该选哪一块地当做抵偿。 不过与这些富户相比,治栗内史的两丞却脸上满是愁容。 尤其是抽空看了一眼登记的数目后,两个额头瞬间全都见汗。 对视了一眼,且相互点点头后,一同快步走进太仓令的廨舍。 “内史,富户登记的数目已经过了一万万。” “这个数目太大了,况且又不进咱们的太仓,是不是……” 治栗内史郑国不急不缓的对两个治栗丞摆了摆手,道:“不要怕得罪人。 国债之事陛下已经定下,咱们是帮陛下分忧。 况且减免的是少府的赋税,咱们的农税又没减免。 人家买国债的财帛,自然要入了少府。” 见郑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且对问题的根本避而不谈,两个治栗丞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郑国当然知道两人真正的意思是什么,捋顺了两下已经全白的胡须,嘿嘿一乐道:“担心还不上会把烂账丢给咱们? 或是害怕有人翻后账? 你们也不仔细看看来的都是什么人,哪家的后边没站着个上卿。 若是没个一定,能会蜂拥而来? 咱们不给登了册,那才叫得罪人。 至于还不上,这就更纯粹是瞎操心。 过来的哪一个是要那五倍或十倍之利的,全都是奔着河西之地来的。 你们只管放心的造册就是。 若是有人要把财帛送过来也由得他们,只是一定要与少府那边联手验看。” 顿了顿,郑国对两个治栗丞挥了挥手,“给陛下解忧是头等大事,抓紧去忙吧。” 见郑国的语气虽然和缓,可态度却极为坚定。 两个治栗丞心里再如何不愿,也只得领命回去。 毕竟郑国才是治栗内史。 另外,两人也隐隐猜出郑国这样做的真正目的。 早年因主持开渠的缘故,郑国的身子骨时好时坏。 已经特许不必按正时坐堂,朝议参加与否也取决于郑国自己。 今日郑国不但一早就到了廨舍,并且毫无顾忌给这些富户造册。 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给李斯使绊子。 牵扯到这两人的恩怨,他们就算是劝慰的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 第359章 郑国戳李斯的肺管子 “治栗内史那边从早间便开始忙,到现在还不停下,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富户之所以敢过来,就是有上卿在撑腰。 但行事归行事,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 原本相府里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李斯的廨舍,今日显得格外的冷清。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上卿到李斯这边来商议商议政事。 大夫慈就是其中的一个。 而论相府里对黄品恨意最大的,除了李斯就是大夫慈。 因为行人重的被杀,先是丢了颜面,后又被免了典客之职。 治栗内史那边越是热闹,他越是气得直咬牙。 并且咸阳放质钱的那几家中,属他家的摊子最大。 即便不能从河西获利,只要一直守着放质钱这一块,他家还是数一数二的富户。 他转悠到李斯这边,商议政事只是个幌子。 撺掇李斯过去制止郑国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一直稳坐于廨舍里的李斯,神色虽然与往常一样,还是那么稳健,那么一切成竹在胸。 其实心中早已经是怒火翻滚。 之前一个个的都赞同他所言,保准不会踏入黄品下的套子。 可河西彻底平定的传信刚回来,就全都变了样。 他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况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早就把人的品性给说透了。 若真是能得利之事,他绝对不会拦着。 可至少也要拖一拖,或是等派往河西的人回来再如此行事。 期间商议个既能得利,又能算计黄品的两全其美之法。 结果生怕晚了别人一步,全都急不可耐的露出原形。 不过有弊就有利。 寻常时,分不清谁是人是鬼。 这一经事,倒是把谁是人,谁是鬼,给看得清清楚楚。 气归气,却也并不太动怒。 但是郑国突然间发难,不但彻底堵死购买国债的环转余地,还让李斯有种揭开伤疤与被人背叛的痛楚。 而这痛楚,又让李斯出奇的愤怒。 郑国欺骗了他二十多年。 对于韩非的死,其实郑国一直都耿耿于怀,并且一直在找机会报复他。 若是知道今日会被这种方式捅他一剑,当年说什么都要竭力想办法弄死郑国。 而大夫慈的询问,险些让心中愤怒到无以复加的李斯绷不住神色破口大骂。 他当然知道这样很过分。 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如果有办法阻止,他还用坐到现在? 就郑国发难这个架势,他真敢过去说些什么,郑国就敢以他反对陛下这样的说辞回怼过来。 再者,甘慈好歹也是个上卿,看不过眼那就自己去找郑国说道。 他还没到破鼓万人捶的地步,怎么舔着脸拿他当三岁的孩童来拱火。 心中念叨个好几遍只有失败者或是无能者才会愤怒的破口大骂,李斯才勉强压下了对大夫慈的那股怒气。 “确实是不妥。” 竭力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附和一句,李斯斜了一眼面露喜色的大夫慈,轻轻拍了拍案几上的行文,笑吟吟地继续道:“今日人都没过来,只把行文送了过来。 还有这么多没处理完,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你到那边去与郑国说声,如此匆忙容易出纰漏,暂且先停下来。” 听到李斯的安排,大夫慈刚刚露出喜色的脸,立刻就是一凝。 缓了缓,张嘴想要再次劝说,见李斯的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戏谑,大夫慈猛得回过味来。 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后,大夫慈改口道:“是我想的简单了。 陛下已经定下来的事,就算你亲自去说,郑国也未必会停下来。” 看到大夫慈反应过来,李斯轻轻哼了一声,道:“我看是我有些太简单了,不然你问不出这话。” 敲打了一句大夫慈,李斯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冯去疾虽然也没去郑国那边,但这老匹夫是因为如今里外不是人的境遇才不好过去。 他若是也不过去,左相两相没一个露面的,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甚至有可能郑国会以这个当做把柄,去面见嬴政的时候拐着弯的给说出来。 先前就因没猜对嬴政心中所想而被猜疑。 再被认为故意与嬴政拧着来,他的处境将更糟糕。 另外,在黄品那个半胡儿的手里吃亏与丢颜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这一次又一败涂地也算不上什么。 而且嬴政之所以没动他,或许还跟这个有关系。 眼下是保住地位要紧。 那些没经事之前,在他面前都是人,有了些许得利便都变做鬼的那帮家伙暂时也不能撒手。 他想坐到右相的位置,还得靠着这些是鬼非人的家伙。 要收拾这帮蠢货也是要等他取代了冯去疾以后。 想到这,李斯指了指案几上的行文,让大夫慈这几个过来的上卿帮着处置,起身快步出了廨舍去找郑国。 而看到李斯前来的郑国,没有丝毫的惊讶,依旧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差不多的年岁,我起身都费劲。 而左相却还如二十多年前那样健步如飞真让人羡慕。” 郑国这句杵肺管子的话,差点没把李斯怼个跟头。 但是已经决定低头的李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坐到郑国的身旁,缓声道:“其实比你强不到哪去。 只不过是国事压得我不敢起不来身。 况且为了大秦,只要能提得动笔,哪怕再来个二十年也得咬牙挺下来。” 郑国先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喟然长叹道:“说到底还是你这腔血比我的要热。” 顿了顿,郑国抬手敲打了几下小腿,苦笑着继续道:“本就一直在强撑。 你过来盯着下边人造册,不但更为放心,提着的那口气也泄了。 我这就回去歇着了,下边的人你只管使唤。” 李斯纵是再能隐忍,也受不住郑国这么杵肺管子,立刻回击道:“难得坐一回堂,且离着下衙也没多久,暂且再忍一忍。 不然这边新来的官吏怕是都认不得上官是谁。” 指桑骂槐的说了郑国只占位而不干活,李斯捋了捋胡须,继续道:“况且我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你坐堂的缘故。 毕竟好不容易撑着为陛下尽一回力,怎么也要帮衬帮衬。” 指了指案几上已经录完的账册,李斯微微一笑道:“按安国侯所买的数目给我录了账册。 这样算得上既为大秦尽力,也给你撑了做事的颜面。 由你亲自所录,算不得过分吧。” 郑国挑了挑眉,看着李斯缓声道:“就说你的血比我的热,居然要买这么多。 不过我眼下确实是强弩之末,给你的数目录了册,接下来的可得交给你。” 李斯知道黄品明面上买的国债是以丝缯为主,且种类不下十种。 对于郑国的身子骨而言,虽然说不上无法书写完成,但也并不算轻松。 再者,他留下多久,可是由他自己说了算。 既然郑国变相的服软,李斯也没再出言挤兑,只是点了点算是应了下来。 郑国见状,艰难的挺直后背,颤巍巍的翻开账册的第一页。 提笔在空白的纸上按着黄品的数目给抄写了一遍。 而这一遍抄写下来,比寻常书吏要多用了几倍的时间。 而且发抖的手,好几次都险些把字写花。 李斯虽然有些可惜没能重写,心里却是也舒坦了不少。 起身接过笔在数目下边签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了相印,李斯对郑国装模作样道:“看你书写如此艰难,心中颇不是滋味。 说不好明日我便也会同样如此,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听了李斯的嘲讽,郑国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祝你如愿。” 缓缓起身向门口挪动了几步,郑国扭头对脸色发黑的李斯再次微微一笑,“坐了大半天的堂,肚子也跟着饿了。 原本想着拒了安国侯宴饮的邀请。 可想着你们在安国侯的府上都能吃到了美味。 我过去岂不是菜品会更为精美。 不过这得感谢你,你不来我可走不脱。 为了谢你,到了安国侯的府上我会多吃几杯酒水,把你那份给带出来。” 第360章 对白婴的安排 “下边已经都开始动了。” 掏出一份书信放在黄品的案几上,白婴竭力压住兴奋继续道:“估摸着再有半月,三川、汉中、河东还有颍川几郡都能如此。” 顿了顿,白婴目光变得异常明亮,朝着行市的方向指了指,声音都有些颤抖道:“今日已经有人过来借质钱儿,那几家也没过来找麻烦。” 有人来找老秦人的商贾借钱是预料之中的事,黄品并没有感到惊讶。 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内史郡下边的各县竟然真的对国债趋之若鹜。 而且看这架势,其他的郡县也会如此。 拿起案几上的传信翻看了一下,黄品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富户倒是都挺精明。 能得利便得利,得不了利在河西牧马也行,左右都吃不了亏。 就是想得挺美,也不想想马是谁想卖就能卖的? 不过通过传信里估算的数额,黄品发现这些富户确实挺有钱。 大秦聚集民间的财富,远超他的想象。 而且这也是他的一个大疏忽。 大秦统一六国,杀戮只存在于军队或是一些顶级权贵当中。 中上层的权贵死的都少,更何况是一般的富户与最底层。 这与后边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不同,根本没有发生因征战而造成的十室九空。 折腾点的就是有名的大户都给折腾到了咸阳或是内史郡。 还有因政哥的刚强性子,征发商人去岭南而使商业的流通受阻甚至是有些倒退算是些诟病。 但相较于后边的朝代更替,政哥完全能称得上真正的圣人。 而民间的财富足够多,政哥的信誉又被认可。 其实他只需要把消息散出去就行,不需要做太多的准备。 面对这股意愿,李斯很难阻止。 不过这股意愿能够形成的前提是政哥的魄力。 而能让政哥有这个魄力的原因,财政压力只能占一半,剩下的一半或许是对眼下的治国方向并不是太满意。 想到这,黄品感慨万千的长吐了一口气。 李斯最终能与赵高联手,恐怕政哥在治国路线上要有所改变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你是对眼下的状况还有所不满?” 看到黄品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欣喜,反而略微有些阴沉,白婴皱巴起脸摊摊手继续解释道:“这已经是最快了。 别拿行商当做你下边的军卒,没法一刻不停的跑。” 知道白婴是误会了,黄品赶忙摆摆手道:“误会了,刚才只是想了些别的事。” 将目光再次落在传信上,黄品沉吟了一下,对白婴继续道:“挑选些最可靠的,行商于各郡时与当地的豪杰尽量都要结交一下。 最好是在各郡各县都铺些铺子。 而且出手时不要有所顾虑,有耗费都从咱们府上出。” “你这是要养细作?” 白婴先是惊诧的询问了一句,随后再次闪动起兴奋的目光道:“咱是老秦人,可靠人手多的是。” 顿了顿,白婴无奈的再一次摊摊手,道:“行市上的活钱儿要准备往外借质钱。 你从那几家借来的质钱又都给老将军们买了国债。 府里倒是还有些钱,可那是准备收荼菜与丝缯用的,货到了就要把钱给付出去。 纸坊那边你又直接给抵了国债。 没那么多余钱往各处铺。” 听闻这边居然没钱了,黄品抬手摩挲起下巴。 九原与河西离着咸阳都不近。 不管是运瓷器的获利,还是倒蹬些河西马过来都挺耗时费力。 想要短时间内筹集大笔资金,还得是靠玻璃制品。 但撒出去的太多,这玩意儿的价值也会蹭蹭往下掉。 不过看各县富户的想法,终于按捺不住的相府那帮家伙,或许未必就是信了河西遍地水玉的说辞。 可以说他谋划了一圈,并没有恶心或者是坑到了这些家伙。 琢磨到这,黄品对白婴一扬头,道:“找白玉去要水玉物件,继续去换质钱。” 白婴拧起眉头道:“水玉物件已经从最初的五十万钱掉到了二十万钱。 再往外撒,怕是要掉到十万钱,甚至是几万钱。 不若再等等,这时候再换实在不划算。” 黄品摆摆手,“别管是几万,只要肯押给咱们钱就换。 还有别光盯着那几家放质钱儿的。 相府下边那么多朝臣,想办法卖给他们一些。 还有下边的各县,看哪一家富户的口碑不好也卖给他们。” 白婴又一次陷入了惊愕当中,缓了一会才神色满是复杂的看着黄品道:“这倒是个法子。 可这样也太便宜了这些人。” 黄品嘿嘿一乐道:“卖的再如何便宜,也是咱们占便宜。 还有,过半月之后就散出消息,说水玉是咱们家做的。” “啊?!” 白婴惊呼一声后,难以置信道:“瞒还来不及,怎么还主动往外说。 再者真这么干,那些郎官与卫尉军的锐士可就白折腾了。 你更是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你再思量思量,千万莫冲动。 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办法从郿县那边筹些钱过来。” 黄品撇撇嘴,毫不在意道:“就按我说的去做。 我要的就是得罪人。 不得罪他们,怎么能恶心到他们。” 顿了顿,黄品神色一正,朝着郿县的方向指了指道:“郿县那边你也确实该去一趟。 不过不是去筹钱,而是将去九原那边子弟的家眷抓紧都迁过去。 有愿意去河西的,也抓紧动身。” 这个安排白婴倒不怎么惊讶,可却有些疑惑为何这样急,“河西眼下是陇西侯掌管,老秦人去了肯定会受照顾。 可怎么去啊,郿县再往外走那么多人,先别说陛下会不会同意,郿县县令就会找你拼命。” “这倒是个问题。” 轻声应了一句,脑中飞快转动一阵,黄品对白婴道:“河西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有人开垦,陛下那边肯定不会阻拦。 至于郿县县令,你能替他说话可见也是咱们自己人。 让他跟着一起去河西。 若是真有本事,到了那边便不会只是个县令,郡官当中肯定有他的位置。” 白婴看了看黄品,重重叹息一声道:“你这心思转得……” 不过没等白婴的感慨说完,黄文海急匆匆走了进来,“公子,治栗内史前来拜访,郎中令也到了后门。” 第361章 郑国登门 听了黄文海的禀报,黄品先是愣了一下。 那两个治栗丞虽然明面上与他没发生过冲突,但发行国债最受益的部分就是治栗内史下边的太仓。 按常理,就算是同样受了杨端和的折腾,这两货对他也该是最热情的。 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两货谨小慎微到有些过分。 几次去那边拿账册都只是打个招呼,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个时候过来拜访,晚了些不说,也没什么必要。 轻蹙着眉头琢磨了一下,黄品猛得拍了一下额头,反应过来。 登门的是真正的治栗内史,而不是日常主持太仓的那两货。 不过黄品并没有因为即将见到历史课本上都因开凿郑国渠而留下浓墨的郑国而立刻迎接出去。 而是大步出了厅堂后飞奔向府邸的后门,打算拉着蒙毅一同去见郑国。 对郑国敬仰是不假,能见到课本上耳熟能详的工程大牛的激动也是真的。 但是否参加朝议与坐堂都随郑国的心情,完全是半退休的状态。 再加上郑国年事已高,听闻身子骨并不算硬朗。 这种状况下能亲自登门,怎么可能是随意的串门。 为了保险起见,必须拉上蒙毅一起过去迎接。 “和我还用的着这样客气?” 看到黄品冲着自己飞奔过来,蒙毅先是好笑的调侃一句,随后眉毛一挑道:“与你说个……” “先别说了,治栗内史登我家的门了。”先是打断蒙毅,随后黄品一把拉住蒙毅的胳膊,快步走向正门,“这位出一次门可不容易,我一个人去接怕出什么纰漏。” 蒙毅想甩开黄品的胳膊,结果根本甩不开,只得边脚下紧倒蹬边无奈道:“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事的。” “你知道这位要来?”黄品疑惑的看向蒙毅,“是因为不同意国债之事?” 蒙毅见黄品这么疑惑也没松开他的胳膊,翻了一眼黄品故意调侃道:“有没有这个意思不知道。 就是听说你给旁的朝臣做了吃食,他也要过来尝尝。” 黄品被蒙毅说得有点不会了。 这是个什么鬼理由。 难道是郑国开始老小孩了? 想再仔细问问,见离府邸的正门已经没多远,蒙毅又跟在一旁。 黄品便打消了这个,向着正门再次加紧了脚步。 “你是安国侯,爵位还在我之上,担不得你如此行礼。” 郑国并没有托大,一直坐在车上等着黄品出来,而是在家臣的搀扶下走进了大门。 看到黄品与蒙毅急匆匆的从院落里出来,先是惊愕了一下便立刻躬身行礼。 郑国先是马上停下摆手打断,随后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微微颔首道:“真是有人样子,难怪能总是胜了胡人。” 看到黄品依旧恭敬将腰躬得极低,行了一个晚辈的揖礼,郑国摇头笑道:“让你不要行礼并非是客气。 而是老夫还礼有些吃力不能还礼。 不过已经先告诉过你,你这个亏得认吃。” 黄品没想到郑国说话还挺风趣,直起身子应道:“与您还谈什么爵位,单论年岁就该给您行礼。 若是论您给后世子孙造的福祉,给您磕一个都不过分。” 郑国再次仔细打量了几眼黄品,见神色不似是调侃,再次摇摇头道:“若论功勋,老夫可比不上你。 你把老夫捧得太高,也把你自己置的低了些。” 蒙毅对郑国拱了拱手,笑眯眯的抢先接口道:“若论今日之事,他给您磕一个确实是不算过分。” “你到他这来,就是为的说这个事吧。” 边拱手回礼,边笑吟吟的点出蒙毅的目的。 郑国先让搀扶他的家臣退到一旁,随后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神色庄重的对黄品躬身行礼道:“墨门,隐门弟子墨国见过钜子。” (此情节完全因剧情杜撰,考究党别当真。) 郑国的话让黄品跟遭了雷击一样,雷得目瞪口呆。 “老夫该是第一个让你如此惊愕之人吧。” 直起身子,喘息了两下,郑国看到黄品惊愕的样子,先是跟个孩子一样十分得意的傲娇一句,随后朝着厅堂努努嘴,“再惊讶下去老夫可要站不住了,赶紧入了厅堂歇息歇息。” 回过神的黄品赶忙走过去亲自搀扶住郑国,边往厅堂里走边有些不太好意思道:“若知道您也是墨家子弟,钜子之位小子可不敢舔着脸应下。” 顿了顿,黄品又极为疑惑道:“听您跟郎中令的话,好似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能不能先与小子讲讲到底怎么了。” 郑国微微一笑,道:“隐门弟子做不了钜子,不然如何称得上一个隐字。 再者,就我走路多上几步都要喘息的样子,你觉得能当钜子? 不过这些不是最主要的,而是你确实是钜子的最好人选。 至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个我并不知晓。 硬说有事,也是我身为墨门弟子,做了一件弟子该做的事。” 郑国的回答相当于没说,黄品只得一脸问号的看向蒙毅。 蒙毅起初也极为震惊,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郑国当年在韩国时就是水工,而天下工人又有哪个与墨门没些关系。 当黄品看过去的时候,蒙毅早已经没了任何惊讶,笑着开口道:“哪能是那么轻描淡写。” 想了想,蒙毅走到黄品身旁,将声音压得极低,把今日相府里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在听了蒙毅的讲述,黄品不但仿佛又被雷了一次,还有种想哭的赶脚。 当了墨门钜子确实得了些便利与好处。 可好处也不是凭空得来,是对墨门也是下了大力气的。 尤其是先期拉拢西横的时候,心眼子耍得飞快,都要耍得冒火星了。 当了钜子之后更是既要对墨门学说进行改革,又要给诸多墨门子弟进行安置与指引方向。 虽说大多都是提出个大方向,具体操作由墨门子弟自己去做,可依旧是一件很耗心思的事。 加上钜子之位注定的角色就是墨门的主心骨或是顶在前边的保护伞。 总让黄品有种带着负重拽着墨门往前走的感觉。 郑国今天对李斯的背刺,第一次让他有了宗门弟子被长老护佑的那种感觉。 另外,如果蒙毅的讲述没有任何夸张的话,老郑简直不要太生猛。 不但句句在杵李斯的肺管子,字字在揭李斯的伤疤。 还直接把国债的造册给提前定下日程。 只要政哥没有反悔的意思,可以说国债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再没有其他的变数。 第362章 准备窝在蓝田大营 送走了郑国,黄品便盯着碗里的茶水陷入沉默当中,把蒙毅晾在了一旁。 不过这副样子并不是黄品又要琢磨什么事情,也不是没话与蒙毅说。 而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席间郑国说的那些话。 律法虽不能解决万事,但却是撑起世人人性的基石。 可以去改,但不能破坏,更不能完全打烂。 而且即便去改,也要担起那份因果。 而这番说辞的核心内容其实与后世所说的‘法律是对人最低的道德标准’一个意思。 另外,所说的担起因果,无非就是错了就要承担后果的意思。 私自让太仓正式造册,又顶撞与羞辱身为左相李斯,都是触犯了律法。 既然以身试法,那就必然要受到惩罚。 而郑国肯定不会祸及家人。 唯一的选择就是死。 毕竟老死,也是死。 真鸡贼。 不过这鸡贼的背后,既有护佑同门付出代价的沉重,也有打个样板之意,相当于无形当中给他上了一道枷锁。 “还在琢磨呢?” 蒙毅等了良久,见黄品始终沉默不吭声,拍了拍案几,略微不满道:“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沉默被蒙毅打破,黄品抬起头咧嘴笑了笑,“还得是您看得通透。 老先生到底是与我接触的少。 弄这么一出,既让人敬佩,又让人心里发堵。” 蒙毅不屑的撇撇嘴,“你想的差了,我的意思是他的那番心意完全是在引火给瞎子照亮。 你想要给天捅个窟窿,怎么能被律法所束缚住,直接就绕过去了。 不过有句话你没说错,郑国到底是与接触的少了。 不然根本用不着费尽心思的为你强出头。” 说到这,蒙毅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复杂道:“如老牛一样窝囊了二十几年,以为是个贪生的。 没想到其实也是个性子烈,且真正看得通透的。 不得不承认,陛下并没有看错人。” 被蒙毅怼上几句,黄品丝毫不在意。 倒是对后边的话仔细咀嚼了一下。 不得不感慨大秦这个时代,真的是猛人与能人倍出与齐聚的一个时代。 “我说什么了,你就跟着唉声叹气。” 斜了一眼满脸感慨的黄品,蒙毅端起茶碗吸溜一口茶汤,缓缓再次开口道:“他这次过来也有赔罪之意。 拿当年的事嘲讽李斯,只凭他不久离世可担不下这个果。 而主动报了墨家隐门的身份,也是为了坐实剩下的果要由你担着。 还是琢磨琢磨国债之事,赶紧定下数目早些了结为好。 毕竟河西那边可等不得太久。” 黄品与蒙毅的看法不同,摇摇头道:“即便没这一出,我与李斯的争执也没有回转余地。 更何况这个时机抓的恰到好处,国债之事至多一月就能彻底传令各郡。” 看到蒙毅没接话茬,而是满眼疑惑的盯着自己,黄品耸耸肩道:“定多少数目没那么难。 之前只是不清楚下边的状况,才迟迟不知道该怎么去定数目。 现在下边富户豪强的心思已经知道,只要按着初衷给各郡平摊了份额就好。” 蒙毅眉头拧得更紧,接口道:“可现清楚的只是内史郡。 而大秦的起家之地,支持购买国债再正常不过。 你若拿这个来盖全篇,恐怕极为不妥。” 黄品先是嘿嘿一笑,接着反问道:“您觉得到了战阵上,是骑士厉害些还是材官厉害些。” 想了想,觉得这么问有些太含糊,黄品直接解释道:“您该知道马匹对军中何等重要。 内史郡的富户豪强买河西之地牧马是为了赚钱。 那些别有用心的宵小可是为了反叛。 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可以说千载难逢。 放心把数目给摊下去,不愁没人买。” 蒙毅神色变为了担忧,“明知道是为了反叛却还让他们买,岂不是在养虎为患。” “啧啧,您这心思方才是肉吃多了给蒙上了?” 见蒙毅瞪起眼睛要发飙,黄品赶忙解释道:“那马是在河西养着的,是能随随便便就全都给弄回各郡的? 好马直接花钱收了,挽马驮马则是看心情。 再者,买国债那是记名造册的。 那些别有用心的相当于主动送上门来。 虽说那些宵小敢登记肯定是做好了准备,可按着名册暗中调查总归是能查出些什么。” 顿了顿,黄品冷哼一声道:“真要是觉得不妥,那就收了财帛后直接下诏令河西之地只能垦田。 发债的时候,陛下或朝堂可没说过河西的地允许私自牧马。 不过这世上没那么傻子,尤其是那些复叛心思的。 想要这样做,得用各种假消息让这些家伙上钩才行。” 等了一会儿,见黄品没接着往下说,蒙毅明白散什么消息或是怎么散消息黄品是不打算插手。 考虑到大秦对于这方面的活计还算拿手。 而且迷惑敌人之策也并非是十拿九稳,黄品不掺和进来也是应该。 蒙毅端起茶碗又吸溜了几口,才改了话茬沉声道:“国债之法虽好,却不能总用。 丰盈库仓还是要以寻常之法为根。 你已经窝在府里十余日,有没有琢磨出些眉目来。” 蒙毅这话应该是政哥要问的,黄品立刻坐直了身体,并且正了正神色道:“既然是寻常之法,就没有速成的法子。 天下四行,士农工商。 而想要富国就在这个商字上。 可眼下大秦明显在这个商字上瘸了条腿。 库府想要丰盈,就得对行商进行扶持。 单靠老秦人行商,远远填不满大秦各郡所需。” 从案几下拿出一份行文递给蒙毅,黄品继续道:“我所能谋划的都写在了上面。 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有些事情急不来。 是不是采用,让陛下与朝臣们商议着来吧。” 黄品这番话倒不是谦虚,而是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首先是马上就要大乱,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商业不商业。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一点,不同时代的商业有些不同的运营标准与特点。 后世那一套未必就在这个时候行的通。 如果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先不说时间能不能来得及,很容易一斧子下去劈到自己。 因此黄品只提了一些眼下能做的意见。 总体就是对外的贸易要狠抓,对内的商业也就那么回事。 尽人事,听天命。 蒙毅看过行文后,发现确实如黄品说的,没有什么让人惊艳的奇谋,只是寻常的改进。 不知道是心思没全放在这上,还是过于谨慎不打算动这块。 不过总归是写了策书。 而且也不能什么事都按这小子的谋划来。 毕竟他还没入相府,没当上大秦的国相。 不然左右两相就成了摆设,有些太不像话。 想到这,蒙毅打消了继续追问丰盈国库的念头,边将行文装进佩囊,边对黄品一挑眉道:“彻底平定河西的捷报昨日就传回来了。 你这次真是要名满大秦了。 不能再窝在府里了,该入宫得入宫,该议事得议事了。 另外,纸坊的份子只是做给旁人看的,该怎么得利还是怎么得利。”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见蒙毅略微摇了摇头,黄品边活动了几下脖子,边回道:“既然不是陛下的意思,那就按我的心思来了。” 见蒙毅面露不解之色,黄品嘿嘿一乐,“需要我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不用我做的,我也一样做了。 而这样的结果就得罪人得罪的有点狠。 待会儿我就会赶往蓝田大营,直到两月后或许能回咸阳。 您帮忙转告陛下,纸坊的份子是孝敬陛下的,不打算再往回要。 离别的这两月,更是不必惦记小子。” 第363章 张良与项羽的反应 盯着家臣从下邳城抄回来的告示看了半晌,张良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 半眯起眼睛琢磨了一阵,张良猛得将脊背崩得笔直,并且神色也变得无比阴沉。 “秦人当真卑鄙狡诈!” 语气透着森然与一丝痛苦的大喝一声,张良无比阴沉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看向挂在架子上的舆图。 “怎么了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倒了一碗时下士人与富贵人家都喝的寡淡荼汤端到张良跟前,一直伴在左右的家臣继续劝慰道:“秦人因劳民无度而强国。 一旦免了口赋,力役必将十去其九。 虽说这钱相当于从左口袋又入了右口袋,可终归做活计的人少了。 看似得了民心,实际上国力将大为降低。 依我看,秦人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个近两年传的神乎其神的半胡儿,更是虚有其名。 公子不必这样着急,更不必这样恼火。” 张良猛得扭头看向自县就伴在左右的家臣,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透出冷冽的寒光道:“愚不可及说得就是你这样的人! 若什么事都能被你琢磨透,秦人如何能让六国尽灭!” 虽然张良的样子有些吓人,出于了解,家臣却也不怕。 把茶碗递到张良的手里,嘿嘿一乐道:“我蠢没关系,可公子无比聪慧啊。 既然公子已经看穿秦人的阴谋,总归能想到办法破掉。 生气与恼火可是无一点用处。” 剜了一眼家臣,张良长长叹了一口气,将茶碗放到了一旁,目光再次落到舆图上。 “那个半胡儿用的是阳谋,哪里是那么好破。 况且除却早年阿翁留下的他国情谊,我就是个丧家之犬,又拿什么去破。” 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讲给家臣的呢喃两句,张良的脸色没了狰狞,但却又布满了颓然。 家臣见张良极为罕见的露出这样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不过还是打起精神继续装傻充愣地劝慰道:“公子,您知道我蠢那就仔细说说。 没准与以往一样,说着说着就想到办法了。” “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不用再劝慰我了。” 摇头应了一声,张良身子有些无力的将脊背靠在木榻的边沿上,心灰意冷道:“减免少府的诏令既然能够真的传示天下,举债的那个传闻想必也是真的。 并且也会很快的一样传示天下。 且不说两道诏令一前一后透出的狠厉,单是嬴政舍散舍了颜面,这局便没法破。” 说到这,张良的神色猛得又变得狰狞起来,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一下身前的案几,怒声道:“李斯那老匹夫才是徒有虚名,连个半胡儿都应付不了。 几次三番被人戏耍不说,这一次连安身立命的仰仗都被人破了。 狗屁的士人之首,狗屁的博学多才!” “再是气闷也不能拿自己身子撒气。” 赶忙扑到张良身旁端起捶向案几的那只手。 家臣边轻轻吹了几下,边满脸心疼的责怪道:“一会儿半胡儿,一会儿又是李斯。 待有人揭竿而起后,都给杀了不就完了。 何必作贱自己,真是让人心疼的不得了。” 张良猛得抽回手,想要再次砸向案几,可看到家臣那副着急的样子,又无力的放了下来。 重重的叹息一声,将头无力的向后一仰,张良有气无力道:“想要灭秦,不怕嬴政继续以发立国与李斯弄出的郡县那一套。 怕的是嬴政真拿那些愚民当人去看。 这可是十年的口赋啊,换了旁人谁能舍得。 即便是有人随意许诺的更多将秦灭掉,也终是难以抵挡秦人的复起。 毕竟那些愚民可不知道什么灭国之恨,只知道谁给了他们得利。” 缓缓闭上眼睛,张良苦笑两声,又是长长一叹道:“其实想得多了,没人能再灭得了秦。 那个举债的诏令一下,士人与富户不管有没有反意,都会蜂拥购买。 免去的十年口赋瞬间就补了回去。 唉,真是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 李斯输给那个半胡儿,一点都不冤。” 家臣想得并不通透,皱着眉头接口道:“可有借必有还。 嬴政就算再舍了颜面,也不能真赖着不还。 若是还,又拿什么来抵挡这十倍之利。 咱们完全可以把这个给散出去。 只要没人买那个国债,减免的口赋便堵不上。 到头来还不是要回到老样子。” 张良没心情与家臣仔细解释,依旧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韩国真要湮灭于世间?家仇也无法得报? 可我实在真不甘心啊。” 相较于张良的颓然,同样得知了诏令的项羽不但却嗤之以鼻,对县廷那边传来的阵阵高呼声也极为恼怒。 “给些小利便没了骨气,不配为我楚人。” 恶狠狠的朝着县廷的方向咒骂一句,项羽还是不解气,一把抽出了长剑,对着正在发呆的叔父项梁道:“连楚地之仇都丢的一干二净,都是些认贼为君父的宵小。 留着这些贼人有何用,不若聚些族人将其砍杀。 省着连带着旁的楚人也只顾小利。” 听到项羽的怒喝,回过神的项梁赶忙跑过去一把按住项羽的胳膊,“除了打杀,你就不会旁的了? 此外,你仔细看过那诏令吗? 免了十年的口赋,你管那叫小利? 你当谁都跟咱们项氏一样?” 将项羽的长剑按回剑鞘,项梁神色有些黯然的再次坐到木阶上,喟然长叹道:“嬴政怎么就能舍了颜面呢。 还有那个半胡儿,明明是个武人,怎么心思与手段也这样狠厉。 恐怕比当年王翦那老儿还要难斗。 若再这么下去,楚国怕是真复国无望。” 项羽本就生气,听了项梁的话,火气更是蹭蹭往上长,“这说得是什么话。 楚人只是败了,而不是真死绝了。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将秦人给灭了。 还有那个半胡儿,有什么可夸赞的,换了我一样能夺了河西之地。 况且能给嬴政出的这些主意,也证明他那就是假勇武。 真正勇武之人,不屑于使这样的手段。” 用力喘了几口粗气,项羽再次将手按在长剑上,咬牙继续道:“给我些财帛,只要我能到了咸阳,必能取了那忘本贼人的项上人头,看世人还如何去夸赞。” 项梁目光复杂的斜了一眼项羽,再次重重一叹道:“勇武你能胜他是不假,可若战阵上只讲勇武还要学兵法做什么。 况且你能不能入了咸阳都是两说,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 项羽气得用力一挥拳头,脸上涨红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道就这么一直窝在吴下躲着就是行? 总不能旁人没有先冒头的,咱们就一直等下去。 管能不能成事,该先聚些人做些准备才是。” 项梁摇了摇头,“世人惧怕嬴政淫威已久。 只要嬴政不死,便没有行事的机会。 按下性子再等等,以嬴政的年岁终归是熬不过咱们。 接下来不管是谁继位,都难挡秦人灭国。” 项羽只是对自己的勇武自信,并不是傻。 知道叔父说的有道理,只能用力一跺脚,恨声道:“真恨不得嬴政明日就死! 等!等!等!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364章 倒霉的沛县集团 芒砀山名虽然为山,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个大土包。 但相较于周边方圆几百里的平川,主山四十几丈的高度,也确实能称得上山。 外加山脚下的几处河泽,山与水相勾连起来,景色倒也算别致。 但是隐在山腰的刘季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美景。 因为赏景那是吃饱了之后才会干的事。 眼下即将面临断粮,哪有心思去看身旁的山水。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间隐秘的小道,期盼着报信兄弟的身影能够早些出现。 盯了小半天,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刘季好似听到山脚下有了响动。 猛得起身窜到一棵树上,剥开挡眼的树枝,刘季猛得瞪大了眼睛。 一只手用力搂住树干,腾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出了幻觉。 刘季猛得从树上蹦了下来,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与粘着的野草,顺着小道就跑了下去。 “真是好兄弟,怕我饿死居然都来送米粮。” 离着还有些距离,看到萧何、夏侯婴、周苛以及曹参等沛县县廷的相熟之人都来了。 刘季顿时眼睛一酸,用力摇晃着下手臂呼喊了一声,加紧脚步迎了上去。 当离得近了,刘季发现萧何等人的神色并不算好。 而且这些人的身上的衣着与以往也有了变化。 不再是之前的深衣或黑色长袍,要么是棕色的文人袍,要么是黔首们穿的白袍,头上也都没有戴冠。 “你们,你们…” 惊愕地抬手指着萧何等人的衣着支吾了一下,刘季两腿有些发软,脸上既内疚又羞愧的重重叹息一声,道:“是我牵连了你们,除了我这条命,再没旁的能抵偿。” “不要乱想,与你的事无关。”萧何抬手拉起刘季,朝着山上努努嘴,“这里离着石场不远,还是抓紧上山,边走边与你细说。” 在沛县时,刘季与萧何没少坐一起吃酒。 知道萧何是什么性子,说与他的事无关,那就一定没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刘季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不过却随即又紧张了起来。 如果与他送人去骊山的事没关系,那就一定是他们在沛县私下做的一些勾当被发现。 不然不能县廷里但凡与他有些瓜葛的全都被贬了出来。 而且看后边的大车与驴子上都驮了不少米粮与物件。 照这个架势,或许比被贬还要严重,是跟他一样跑了出来。 想到这,刘季提了提力气领着萧何向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可是咱们私下做的那些事被人告发了?不然怎么兄弟们都跑过来了。” 萧何看了看刘季,露出无奈的神色,摇摇头道:“上下都被打点过,怎么可能有人高发。 是我们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真从县廷辞个差事跑出来。” 闻言,刘季惊得张大了嘴巴,缓了一会才道:“之前不是都托人应付过去了,怎么真还真辞了差事。” 顿了顿,刘季眉头一拧,语气透着冷意继续道:“是不是郡府里所托的那位借此假事真做,要安排旁人进县廷。 若是如此,我这里还有几十个兄弟。 明日我带上一半潜回去,给兄弟们讨个公道回来。” 萧何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县里这些日子新来了些商贾。 其中有一个与九原那边的关系颇为紧密。” 说到这,萧何将脸皱巴成一团,摊摊手道:“虽然这人看起来好似不知道冬日里调遣我等的事。 可若哪一天不经意间传出去我等并没有真辞了差事。 不但我们要摊事,还把郡廷里的那位给牵扯进去。 能熬进郡府为幕僚不知费了多大劲,可不能把人给毁了。” 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份告示递给刘邦,萧何继续苦着脸道:“你躲山里这些日子,可发生了不少事。 尤其是咸阳的那些大贵人们,着实热闹。” 刘季打开告示仔细看了一遍,又一次陷入了惊愕当中。 这一次缓了半晌才回过神。 难怪萧何带着这些兄弟跑。 九原那位安登君居然领兵夺了河西之地,以功勋被册封为安国侯。 县廷的人跟这位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真被那位知道他们是以假辞糊弄,估摸着没一个能有好结果的。 “这叫什么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了九原。” 放下告示,刘季也将脸皱巴了起来,苦笑两声继续道:“估摸着整个泗水郡的游侠与帮闲都在笑话咱们。” 萧何用力踢了一下脚下的杂草,同样苦笑道:“别说是咱们,就连县廷,乃至郡廷都没一个与安国侯有瓜葛。 这祸事真不知道怎么就砸到咱们头上来了。” 刘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告示,琢磨了一下道:“淮阳跟咱们郡紧挨着。 你说是不是阳夏那边的人听闻兄弟们都是有本事的,不经意间透给了安国侯。” 萧何十分笃定的摇摇头,“沛县离着阳夏小一千里。 咱们的名声若是能传到阳夏,坐在郡廷里的就该都是咱们兄弟。 况且咱们又哪里来的名声,既没上过战阵博取军功,又无治学或是治民之能享有赞誉。” 觉得萧何说得有道理,刘季点了点头,道:“确实是我想的多了,这事真是透着古怪。” 将告示递还给萧何,刘季挠了挠头继续道:“眼下就算真辞了差事,你们也没必要都跑这来吧。 跟我搅到一起,一旦被人知晓,那事情就真大了。 我觉得你们还是待在沛县为好。 或是直接去咸阳找安国侯。 既然没有瓜葛还要调遣兄弟,总归不能是拿兄弟们取乐。” 萧何又从怀里拿出一份告示递给刘季,喟然长叹道:“冬日里真是不知被什么蒙了心,居然拒绝了安国侯的调令。 眼下的状况,全是咱们自己作的。” 闻言,刘季跟着长叹一声,边打开告示边沉声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谁也不是两条命,九原那地方谁敢轻易应下来。 不过现在知晓安国侯领兵厉害也不晚。 厚着脸皮寻过去,怎么也比窝在这野山里强。” 听了刘季的劝慰,萧何的神色愈发苦涩,摊摊手道:“那样的大贵人最在意的就是颜面。 听传闻,但相府里的诸多上卿被安国侯几次戏耍,就连左右两相都是如此。 你可要知道,被羞辱的那些可全是大秦有名的大贵人。 咱们真厚着脸皮过去,弄不好混不上差事,恐怕连命都要丢掉。” 刘季去过咸阳,当然知道那些上卿如何,既惊愕又羡慕道:“若能赶上安国侯一半,也不枉在这世间有一遭。” 萧何点头应道:“说得没错,既然在泗水没了出路,不若去沾沾安国侯的气运。” 刘季疑惑的看向萧何,“那你们还往山上跑干什么。” 萧何指了指递给刘季的告示,神色一正道:“这上面是减免少内口赋与发举国债的诏令。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安国侯可不是只知道拼杀的武夫。 传闻这诏令也是安国侯所谋划。 而这,比之羞辱那些上卿还要让人惊叹。” 拍了拍刘季手上的诏书,萧何将目光投向咸阳的方向,缓声道:“ 若是诏令真行事起来,定然有人按捺不住。 兄弟们若是配合着郡卒平些叛乱再去寻安国侯,定然会性命无忧。” 听了萧何的打算,刘季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用力点点头道:“没错,不死心的家伙可不在少数。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说这诏令会引起叛乱。 不过以你之才定不会有错。 带着功勋过去投奔,总该能抬眼看看咱们。 别说你们假辞,就连我送人这档子事安国侯都能给压下来。” 第365章 躲出去的黄品 两道诏令在大秦掀起了一波无比沸腾的浪潮。 普通的黔首们自然是无比欣喜。 毕竟现今的田税本就不算多,这下又免了十年口赋,日子可不比那些授了勋爵的人家差到哪去。 若是风调雨顺的话,最不济在餐食上也能填饱肚子。 而能得了这样的恩惠,首谢始皇帝,其次便是黄品。 为了表达发自内心的谢意与敬意,夸赞与称颂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做完了田间的活计,相遇到一起要不喊一声祝始皇帝、安国侯寿万年,就像缺了点什么。 而除了嘴上说说,黔首们还有实际行动。 大多的乡里都为始皇帝与黄品立了长生牌位,祈福两人长寿万年。 而没有其他心思的富户豪强们,虽然比不上黔首们那么狂热,却也极为欣喜。 毕竟国债的回报可不是小数,而且还是可以选择如何抵偿的。 若光靠着田里的产出,不遇上灾年的话,恐怕几十年也得不来这么多利。 至于别有用心的富户豪强,算是痛并快乐着。 国债背后的弯弯绕,大多都能猜到几分。 但这就是一个阳谋,明知道是坑也要往里踩。 毕竟河西可是牧马之地。 而且河西与陇西只有一河之隔,而过了陇西便是内史郡。 陇西的总体地势虽然也算险峻,可比起关中东边的函谷关还是差了许多。 买了国债,便有了光明正大往河西送人的理由。 待秦人势头稍弱,或是嬴政死后,完全可以对关中进行两面夹击。 除此以外,也可以在适当的时候拿此事散布谣言用以诟病嬴政。 即便是不能行夹击之势,也能大大折损嬴政的声望。 因此这些六国余孽全都是一边咬牙骂着嬴政与黄品,一边抢着到郡治去买国债。 不过不管称赞也好,咬牙被骂也罢,黄品这一次算是彻底在大秦家喻户晓。 连孩童都能随意说出些黄品立下的功勋。 而关外各郡如此,关内自然更是如此。 即便黄品一直窝在蓝田大营,也能感受到黔首们的那股炙热。 自打诏令传下去的第二天,就不断有黔首到营门前来叩谢,顺便再送上些自家最能拿出手的礼品。 黄品可不敢真受了黔首们的叩谢。 接连几天派人劝说后,才稍稍消停了些。 甚至 为了更为稳妥一些,不给相府那帮人诟病的机会。 黄品干脆乔装打扮成咸阳城里普通贵人,出营到外面躲一躲。 不过也不是出去瞎转悠,黄品首先打算去的就是蓝田辖地内的南山北麓。 因为这一段的南山盛产蓝田玉。 靠着开采玉过活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再算上其他联动行业,人数还要往上翻个两三倍。 而玻璃的横空出世,势必要对蓝田玉产生些影响。 有了这层因果,黄品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出来躲一躲的同时,看看能不能给想个新进项,尽量做些弥补。 不过黄品只转悠到采玉场的外围,还没入了秦岭就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秦人养猪。 并且养的人还不少。 单是采玉场的外围玉山乡,粗略估计就有一半人家养猪。 但问题的关键不是养猪多少的问题,而是猪圈。 或许因本土猪种极佳的弹跳性,以及身体的灵活性。这个时候的猪圈全都是圈厕一体。 简单来说就是猪圈在下,厕所在上。 而顶着恶心往下边的猪圈看了看,虽然没看到什么人的排泄物,但这更让黄品头皮发麻。 因为没有才更可怕。 一想到之前没少在集市上买猪肉吃,胃里就是一通翻江倒海。 总算是明白为啥樊哙生啃猪腿能被记录进史记当中,并且还是鸿门宴上的c位。 被嬴政特赐可以随着黄品一同到蓝田的白玉,在看到黄品皱起眉头的时候就猜的七七八八。 看到黄品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再忍不住笑意,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黄品斜了一眼笑得乱颤的白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咯咯什么咯咯,再咯咯待会儿我就找地方真往里搁。” “看到你的窘态可不容易,当然要好好笑一笑。” 装作没听出黄品的黄腔应了一句,白玉拉着黄品走出了里道,退到了里门之外,压低声音道:“咸阳集市上的豚大多出自宫苑。 非是寻常一样养在圈里。 不然围猎的时候,你以为陛下与公子们真能下的去嘴? 普通黔首养的要么是自家吃,要么是卖给县廷,吃不到你的嘴里。” 听了白玉的解释,黄品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仔细想想,普通黔首这样吃也不行啊。 不说别的,但凡哪一边肚里长了虫,这都是恶性循环。 而这个时代的人,受限于科技的不发达,解决不了问题不代表发现不了问题。 这个恶性循环应该能被发现,之所以还这样养,估计是受各种条件的限制。 首要的恐怕就是猪食这一块。 毕竟养猪是为了人吃,主次不能颠倒,肯定是要可着人先填饱肚子。 其次就是猪的品种问题。 家家养的都是黑猪,模样也与野猪没太大的区别。 而且看个头,最大的也就一百多斤。 不过别看分量虽然不大,身上却全是精肉,力量与灵活兼具。 不给圈到大坑里,根本经管不过来。 琢磨到这,黄品对小心翼翼地候在远处的里佐招了招手,“这豚养到宰杀之时,需要多久的工夫。” 里佐赶忙快步走过来,不敢有所迟疑,应声道:“回公子,最快也要两年,慢些的要三年。” 黄品点点头后,抬手摩挲起下巴。 这个出栏时间与他之前查询资料时一样。 那么解决办法也将如资料上所写的那样,给二师兄去势。 想到这,黄品对里佐再次问道:“一头豚能卖多少钱。” 里佐以为眼前这个贵人是打算买猪,赶忙应道:“回公子,大豚百钱,豚子四十到六十之间不等。 不过大豚恐怕眼下没有可售卖的。 需等年底先卖给县廷,余下的才许私自售卖。 现在只有三四十斤的豚子,并不太划算。” 黄品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我是治栗内史麾下,此次下到乡里,就是为了解决养豚之事。 把你们里的刚生半月左右的豚子都弄过来。 教授你们一个让豚长得快又去了野性的法子。” 扭头看黄文海,黄品一挥手吩咐道:“风险不能让黔首们担着。 跟着里佐过去,从谁家带了豚子过来,就先抵两倍的钱。” 里佐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教授养豚还能教出什么风险来。 但黄品那一身绿袍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才能穿的。 另外,看这身形与年岁,总感觉与传闻中的安国侯相似。 不敢多询问,拱手领命便带着黄文海去各家抓豚子。 第366章 劁猪与李超来了 其实劁猪对于黄品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之前毕竟兼职扑街写手,还是个写历史文的。 对这个相对用烂了的小金手指肯定查询过资料。 像是劁猪、修驴蹄子,还有跑山的视频更是没少看。 但那都只局限于理论,并没有真正实践过,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不过经过战阵厮杀的洗礼,人都不知道杀了多少。 只是对个小猪仔下手,即便没把握黄品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反正就两结果,不成功当场就成了食材,若是劁成功了长大了再当食材。 没有心理压力,那就丝毫不怯手。 十几个里佐从各家带来的猪崽儿,除了前二个找位置时黄品显得手有些生,之后的那叫一个干脆麻利。 不单是里佐看得下意识的夹了夹大腿,就连黄文海等十几个短兵也都咧着嘴稍稍退后了两步。 “光靠这个怕是抵不上老先生的人情。”将帕子递给黄品,白玉朝着里佐那边看了一眼,微微摇头继续道:“这法子老早就有,你该仔细琢磨琢磨为什么没人去用。” 黄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帕子顺着白玉的目光看了一眼里佐,无所谓道:“厩苑律改一改不就完了。 各县廷只要放手去做,下边的黔首自然会跟着效仿。” 扫了一眼用草木灰止血的小猪崽已经不再跟动手时吱哇乱叫,开始哼哼唧唧的凑到在地上乱拱。 黄品对里佐笑吟吟道:“是不是打心里觉得这法子不太可行。 可这世上凡事都有舍有得。 担下大风险,才能有大回报。 这些豚子若是三天后没有大碍,那便是熬过去了。 待能离了大豚,就可以与牛羊一样放养。 估摸一年就能长到一百多斤。 若是家里状况还可以,弄些磨下的麦皮喂食,长得会更快。” 顿了顿,黄品抬手指了指猪崽儿,对里佐继续道:“去了势的豚肉,可没那股腥臊气。 把方才看到的好好记在心里,这也算是一门技艺。 这些豚子我送你一半,与旁的乡里那些豚子比一比,看看是不是如我所说。 三个月后,我希望玉山乡都能够如此。” 黄品的安排让里佐喜忧参半。 看黄品上手干脆利落,豚子挨了刀也没死,这法子八成是能行。 可旁人没见过这个法子,三个月的功夫又太短。 他一个小小的里佐,在本里都不是说了最算的。 不过这事若是能成,堪比天大的富贵砸到了头上。 里佐犹豫了一下,咬牙双膝一屈,跪在了地上,“驮,谢公子授技之恩。” 在地上叩了一下,驮抬头看向黄品,小心翼翼道:“以公子仁名,此技必是大善。 奈何驮只是小小里佐,乡里的事做不得主。 若是公子,若是公子……” 黄品打量了几眼里佐。 身份被识破也就罢了,还是个会顺杆爬的。 不过脑子倒是个活泛的。 沉吟了一阵,黄品缓声道:“过几日太仓那边会有行文下来,你不必担心这个事。 不过既然敢顺杆爬,那就不能只得好处。” 走到里佐跟前,黄品仔细将沤肥的方法讲述一遍,拍了拍里佐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道:“同样为期三月,至少在玉山乡不能再如眼下这样养豚。 另外,记得这些都是治栗内史所为,与旁人无关。” 对于黔首而言,但凡能增一分地力都是欢天喜地的事。 安国侯那可是知农事的,这沤肥之法必然也是能成。 “驮虽卑微,可还是要替天下黔首谢过公子。 三月后必不负公子,必不负治栗内史厚望。” 黄品点点头,挥手让里佐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望了一眼里门,轻轻叹了口气。 “除非你穿褐衣,不然走到哪都会被认出。” 知道黄品没心情再四处转悠,白玉把马牵过来,抿嘴笑了笑继续道:“田里的活计多的是。 黔首们不会涌堵着营门,还是安心待在营里吧。 况且再转悠下去,怕是治栗内史的活计真要交到你手里。” “我是真太愿意回营。” 接过马缰,黄品脸色凝重,边往来时的路上走,边压低声音道:“中尉军的情况比我想的要复杂。 那两个军丞都不是纯武人出身,下边的千人看起来倒是还有些样子。 只不过有一半对我不大满意。” 白玉跟上来,微微蹙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是相府的人?” 黄品摇摇头,“两个军丞肯定是相府那边给推上来的。 对我不满的那些千人,应该是任嚣与赵佗当初的麾下。 中尉之职被我要到手里,他们哪里会心甘。” 白玉有些担心道:“听你这话是打算在中尉军要折腾一番?” 黄品再一次摇头,叹了口气道:“不太好折腾。 一来没多少时间,二来真到了那一天,明面上咱们不占理。”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北边的方向,白玉不太肯定道:“要不从九原召些人手过来?” 沉默了一阵,黄品踢了一脚地上的土块,沉声道:“九原那边的人手动不得。 我打算把宝鼎他们叫过来。 另外,反正与相府那边已经坐下仇,不差两个军丞。 杨熊窝在咸阳里也没什么意思,左军丞给他。 右军丞随后让王昂去争。” 白玉沉思了一阵,点了点头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样安排也不错。 王昂进了中尉军,更是顺势而为之事,李斯不会多想。” “他多想也没用,除了王昂他谁也安排不进来。 而且他也蹦哒不………” 黄品话说到一半,看到前边突然疾驰过来一小队人马。 领头的是自己的短兵,而跟在后边的居然是李超。 “我不是让你跟着你阿翁,你怎么到底回来了。” 已经下马的李超翻了一眼黄品,道:“见了我第一句就说这个?” 嘴上虽然带着怨气,可李超还是快步走过来与黄品拥抱了一下,“你不用瞪我。 阿翁什么样你比我清楚,不听他的我真能被打死。” 顿了顿,李超撇撇嘴,语气透着股幽怨道:“阿翁说有塔米稚这个人精在,用不着我指手画脚。 咸阳这边你没个可靠帮手不行。” 黄品无奈的抬手按在额头上,刚想叹口气,突然又疾驰来几骑。 看清来的人正是府里的白家子弟,黄品神色立刻一凝。 咸阳那边估计又出什么大事了。 第367章 问题的根源 郑国走了。 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可黄品还是有些伤感。 郑国不是传统的墨家子弟,也不是那种纯粹的理工男。 更像是一个看透世间万物万事,且总用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的一个智者。 换句话说,这小老头很皮,但却皮的可爱。 与之相处的久些,一定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很可惜时光不等人。 “没想到老先生真如你猜的那样,这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白玉看出黄品的心情有些不佳,先是感慨了一句,随后有些疑惑道:“若是仔细想想,其实老先生对你多少也算计了些。 且又只见过一面,可看你的样你,好似很难过。” 黄品叹了口气道:“说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心思万里挑一。 而老先生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有趣之人。 当然,这只是对我而言。 至于那些算计,不说死者为大而不必去计较,其实我是占了便宜的。” 白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老先生突然造册,是要借国债之事报韩非之死的仇怨。 主动到了咱们府上报出墨家子弟名号我看也不是在认师门。 是主动与李斯的仇怨直接又塞到了你手里。 而且这一次把墨门给推到了明面上。 怎么看都是咱们吃亏。” 黄品先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天黑怎么也能赶回咸阳,随后对白玉轻声道:“老先生是墨门子弟,家中的子嗣也必然是墨门子弟。” 听了这话,白玉的美眸霎时间就是一亮,恍然大悟道:“既是助力,又在托孤!” 黄品好悬没从马上掉下来,哭笑不得看向白玉道:“你可是真敢说,人家长子可是岭南的监御史。” 白玉扶了扶面纱,美眸里的目光带着骄傲道:“闻道有先后,你别只看年岁。 郑禄虽然主修灵渠有功,可岭南战事毕竟不那么顺。 况且岭南之地那是既耗时费力又出功极慢的地方。 若是没人在咸阳帮上一把,怕是要在岭南窝上十年二十年。 你给想个办法,或是给陛下说一声,郑禄很容易就能从岭南脱身。” 知道灵渠是郑国长子郑禄主持开挖的,还是那日郑国登门吃饭时郑国自己提起的。 黄品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郑国给的补偿,或者说是以墨门为纽带,主动让郑家与他捆绑在一起。 白玉看待这件事情的角度,黄品还真没想到过。 仔细琢磨了一阵,黄品发现还真有这么几分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以他如今的身份,郑国不可能玩这么低级的手段。 想到这,黄品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对白玉道:“咱不信谁都是好人,但也不能把谁都看做是坏人。 老先生兢兢业业为大秦献立二十多年,把郑禄给弄回咸阳的颜面还是有的。 根本用不着借我的手。 而且老先生看事看得极为通透,这是担心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若有一天我真去了南疆,也有个知根底的人相伴。 毕竟隐门的身份一露,郑禄想与我没瓜葛都不成。” 白玉只是不想看到黄品难过,见这会儿不再伤情,抿嘴笑了笑道:“你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不要太难过了,不如把伤神用在不辜负老先生的心意上。” 黄品又一次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白玉。 闹了半天是在拐着弯的安慰他。 不过这个弯拐的倒是正经不错。 许多疑惑的地方一下就豁然开朗起来。 南疆与北疆的状况截然不同。 看似战事平定,实际上这才是刚刚开始。 受地理环境的影响,南疆想要从无到有的把打下的疆域经营起来,难度堪比地狱级别。 现在所谓的安定其实就是不再发生大规模的战役而已。 通过之前查询的太仓与少府的账册,可以看出南军已经不再主动深入森林去进攻越人。 都是驻扎在水陆交通要点,通过灵渠运送物资过来,与密林中的越人主动进行僵持,有些类似于欧洲的殖民扩张。 这样一来,大的功勋肯定想都不要想,纯纯的苦劳。 而南军将士在精神上得不到抚慰,生长于北方的身体自然也会愈发觉得苦累。 先前政哥那么干脆的同意送些中原女子过去,恐怕不是因为拓地有功,而是为了安抚大军的情绪。 可以说南疆已经类似于一个让南军苦不堪言的大牢笼,都在想办法从那里跳出来。 这也能说得通后边大秦岌岌可危时,为啥南军以避祸的理由不肯比上平叛。 心里都憋一肚子气呐。 而眼下原来的中尉恐怕是少数能替南军说话的武人。 况且武人集团只是一个笼统的大层面。 不可能没有一些小山头小派系。 他要了这个职位,就少了一条从南疆捞人的途径。 加之他之前又在北境混得风生水起,捞回来的那些人,怎么可能看他顺眼。 现在知道了问题的根源出在哪,那就好解决了。 如果再算上郑禄这个南疆三号人物成为助力,会更为轻松。 想到这些,黄品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扬。 南军可不像长城军团那么死心眼。 而且他也不信去了南疆的将士会不想家,不怀念故土。 到时候说服他们支持扶苏应该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而一旦有了南疆军团这个超级大助力,别管是项羽还是刘邦,只要配合好了让南军一个回首掏,全都只有等着挨灭的份。 “我说你还真跟我使性子啊,一会难过一会笑的,唯独不理会我。” 之前看到黄品因郑国的死,神色比较阴郁,李超没敢吭声。 看到和白玉聊了几句后,居然笑了出来,李斯极为心塞之下,忍不住出声吐槽。 “你还好意思委屈?” 被李超打断思路,黄品立刻将目光斜了过去,装作不满的呵斥一句,继续道:“塔米稚或许没有复国的心思,可却是能给个绳头就敢登天的主。 到时候等着看她与你阿翁起争执吧。 况且又不是没交代过你,公子扶苏那边你也得领着些。 你回来了,有哪个还能跟扶苏搭上话。” 李超不满的撇着大嘴道:“你自己没劝动阿翁,这能怪我吗? 再者,回了咸阳王昂那家伙便指望不上。 出个什么事,我至少还能出来给你摇旗呐喊。 你这么待我,我心里可是发寒。” 黄品见李超要故意往外挤眼泪,郁闷得挥起马鞭作势要抽道:“别整这恶心样子。 别以为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可你觉得你到了咸阳,真能帮上我的忙? 一个弄不好,咱俩都得折里。 况且你是李家嫡长子,你伴在陇西侯左右,他行事便能无所顾忌。 你来了,又得缩首缩脚。” 李超先是啧啧了两声,随后翻了一个大白眼道:“你能想到这个,阿翁就想不到这个? 就是因为看穿了这个,阿翁才逼着我过来。 为的就是让你有所忌惮,遇事要三思而行。” 听了李超的话,黄品先是一愣,随后无比郁闷的用力甩了个鞭花。 李信是真坑啊。 话都说透了,居然还是该猛的时候不猛。 刚刚因为南军的那点喜悦,一下就给抵消掉了。 第368章 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斜阳隐没于天边只剩一条红丝线时,咸阳城出现在了黄品的眼前。 估算了一下入城后去郑国府上大概也就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 即便临近宵禁,路上赶着入城的人很多,这个时间也完全够用,黄品便放缓了马速。 不然再不管不顾的疾驰,极有可能会撞到人。 扭过头看向李超,黄品打算问一问之前这货说的惊喜是什么。 城门内突然间跑出来十几骑,看样子就是奔着这边来的。 待离得近了些,见领头的居然是杨端和,黄品眉头立刻一拧,磕马加速迎了上去。 “不必如此神色,没出什么大事。” 碰面勒马停下看到黄品的神色极其凝重,杨端和先是笑哈哈的安慰了一句。 随后指了指城内,对黄品一挑眉道:“不过大事虽然没有,小事倒是有一件。 你把你家能自制水玉的消息散出去以后,有些家伙彻底绷不住。 连哭带嚎的围了你的府邸,要让你做出赔偿。 若是不赔就一直围着你家静坐而死。” 放下手臂看了看黄品,杨端和嘿嘿一笑,继续道:“拿了你的手短,再给你透个信。 建安侯的府邸也有人围着,就等你去吊唁。 毕竟吃亏了嘛,别计较这些人说了些什么。 吊唁过后就回府里,待会儿我给你安排两屯卫尉军给你开路。” 黄品没急着应声,而是紧紧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那帮家伙会痛骂,这是预料当中的事。 毕竟赔了那么多钱,骂一骂也是应该的。 但奇怪的是,老杨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另外,以老杨的性子即便他与郑国交情不深,出于死者为大也不会让那帮家伙去郑国那边闹。 而眼下却什么都不管,又提早堵过来让自己不要动怒。 琢磨了一会儿,黄品缓缓开口道:“是陛下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杨端和摇摇头,“不要什么事都与陛下牵扯上。” 听了这个回答,黄品脸上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如此便好。” 杨端和又一次对黄品摇摇头,“莫急,再静静心仔细琢磨琢磨,这里好似不只是钱的事。” 黄品对杨端和拱了拱手,“谢过老将军的心意。 不过没什么再琢磨的,不就是有人不想我掌管太仓,成了治栗内史吗。 这个要求,我会满足他们。 不过怎么满足,可得由我说了算。” 说罢,黄品扭头对黄文海一招手,“你先回府,让白翁准备十大车财帛候在府门外。” 目光扫了扫身后的短兵与李超带来的护卫,黄品又一次冷冷一笑,转回头对杨端和道:“待会儿卫尉军别过去凑热闹。 有人跑去送信,能拖便尽量拖一阵。” 杨端和收了笑意,盯着黄品看了几眼,道:“你打算怎么做,会不会出人命。” 黄品望了一眼城内,语气透着寒意道:“既然有些人皮紧,那我就给他们松松。 至于会不会出人命,那就得看看他们自己的身子骨如何。” 杨端和听了黄品的话,神色来回变换了一阵,沉声道:“你就真只打算窝在蓝田大营?” “在九原与河西我都能大秦献策献力,蓝田大营又有何不可。” 磕了磕马腹边奔向城门,黄品边对杨端和继续道:“我是墨家钜子,谁找门人的麻烦,我就找谁的麻烦。 更何况建安侯乃是墨门学首。 这事,怎么说都是我占理。” 望了望头也没回的黄品,杨端和轻轻叹了口气。 把事情往墨门上靠,倒是一个好主意。 可真出了性命,还是不好收场。 想到这,杨端和先看了一眼李超,随后对身旁的心腹短兵道:“安排些人换了便装候在安国侯的府外,千万莫要闹出人命来。” 李超当然知道杨端和什么意思,在马上行了一礼后,紧跟上黄品。 传完了话,李超疑惑的对黄品询问道:“一路走得急,没空打听。 昨日到了咸阳又只站了一脚就来寻你。 这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赔钱,什么墨门学首,又什么要闹出人命,我怎么听得迷迷糊糊的。” 李超不单单是属于心腹,两家更是捆在一起的,没什么可隐瞒,而且瞒也瞒不住。 在去吊唁郑国的路上,黄品把国债、做局以及郑国的事情仔细给李超讲了一遍。 李超在听过以后连连捶胸,低声嚷嚷着当初就该跟着一起回来。 晚上这一个月,简直不要错过了太多。 黄品了解李超,对于军事方面,太琐碎的事情他做不好,显得有些蠢笨。 实际上也是个人精,胆小更是分什么事。 毕竟一般人可干不出与他结识没几天就能抵押府邸和四处去借钱的事。 既然也是个爱搞事情的主,那之前的打算就可以改动一下。 把李超塞到中尉军,将王昂给弄到杨端和那去。 双管齐下,他就不信还制止不了李斯与赵高的阴谋。 没理会滞留在郑国府邸外边街巷上的家伙,黄品带着李超急匆匆入府先吊唁了郑国。 与主持丧事的次子郑杰劝慰了几句,便离开郑府。 到了街巷后,黄品扫了一眼那些嚷嚷着要让他赔钱的家伙,冷冷一笑道:“既然都认为是我的错,那就去我府上说事。 再敢堵在这里干这样下作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不等那些拉路的有所反应,磕马就奔了过去。 几个呼吸过后,惨叫声霎时间响彻街巷。 虽然没有人被撞死或踩死,可断了骨头的少说有二十个。 李超见状,瞬间没了之前的好似错过一个亿的样子,缩了缩脖子道:“你是真打算下死手啊。” 黄品撇撇嘴,“这管这叫下死手?你是没见过我在战阵上什么样?” “不是,这帮家伙确实下作了些,可你不能真拿他们当胡人来对待啊。” 隐晦的朝着咸阳宫的方向指了指,李超皱巴着脸继续道:“陛下不可能看不出这些家伙的心思。 况且坑他们陛下也有份,你等着陛下动手就好了。 堵在这边的年岁没太大的,估摸你家门口的肯定有老者。 真把人给弄死,有理也变没理了。” 黄品冷哼一声道:“之前我就是太好说话了,都觉得可以随意骑在我的头上。 这一次如此过分,也都以为我得了便宜就该缩起头来。 这一次我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369章 拳拳到肉的开打 “安国侯,你好歹毒的心思!” “我等外债累累,全是受你所骗,快快还钱过来。” “陛下赐你如此高位,不是让你诓骗同僚的,你行此恶事对得起陛下吗?” “取财有道方为君子,用这样阴狠的法子,你配世人的夸赞吗?” “安国侯,这把件你若不收回去还了钱来,我等就死于你的府门之前!” “快还了钱来,别等着我等去找廷尉,不然非要按律法治你的罪。” “拿水玉骗我等的时候,可是一车接一车的往出拉出财帛。 你弄这十车出来,连一家的钱都抵不上。 想拿这点玩意儿打发,就是在做梦!” “对,就是在做梦,赶紧还我们钱来。” “今日若不给个交待,那就谁都别想好,就不信陛下能为此事还如此庇佑于你!” ……… 刚刚拐入巷子,早就堵在里边的人群就围了上来。 听了一会各家的嚷嚷,目光又仔细扫了扫人群,黄品嘴角一扬,冷冷地笑了两声。 各家来堵门的,没有一个上卿亲自过来。 看年岁与穿着,要么是家族的旁枝,要么是心腹家臣。 还真是够矛盾的。 不知道该说这些上卿是胆小,还是霸道。 撕破脸皮的事,居然还不亲自上阵。 翻身从马上下来,边活动个几下身体,边再次扫了一眼看他下马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的人群。 黄品将挂在腰间的直刀摘了下来,呵呵一笑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你们各家都没钱了?” “有没有钱你不清楚吗?” “钱都进了你家的库仓,还用得着明知故问?” “知道诓了我们的钱,那就赶紧还回来!” …… “啪!” “啊!” 挑了个离着最近的叫嚷之人,黄品迈步窜了过去抡起直刀就抽在了这人的脸上。 看到黄品突然动手,叫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并且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 他们没想到事情这样明了之下,黄品还敢动手。 看到人群如此模样,黄品不屑的轻哼一声,举起直刀环指人群,冷声道:“我乃大秦安国侯,你们这帮宵小是何身份? 真是给你们点脸了,居然敢跟我如此无礼。” 迈步走到方才嚷嚷着要找廷尉的那人跟前,黄品语气玩味道:“一买一卖,且明码标价之事,你愿意找廷尉随你的意。 且那些水玉是我家制出不假,可售卖的却不是我家的人。 你如此随意污蔑与恐吓,该知道犯个哪条律法。” 看着如山岳压顶一般立于身前的黄品,这人被气势所骇的不但话都不出来,身体也哆嗦起来。 低下头不去看黄品,才稍稍定了定神,略微往后挪动两步,咬咬牙道:“事,事已如此,找陛下去评理,我,我等也不怕。” “啪!”黄品又抡起直刀抽在了这人脸上,“那你就去找陛下评理,敢堵我的门就得承担我的怒火。” 不理会疼的在地上打滚的这人,黄品迈步走到方才嚷嚷着十车财帛不够抵偿的那人跟前,“方才是你喊的十车不够抵偿?” “只,只是估算,够不够,够不够得家主来断定。” 感觉黄品的目光冷冽的如同利刃,这人赶忙改口道:“若是,若是抵给我家,想必是够的。” “抵给你家?想必是够的?” 语气带着嘲讽的重复一句,黄品猛得又一次挥舞起直刀抽了过去,“真是好大的脸面,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敢这么说。” 将直刀指向门口的大车,黄品冷声喝道:“摆了财帛出来,就是告诉你们我有钱。 但这钱如何用的,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用直刀指向巷子的另一段,示意守着大车的白家子弟过去守着,黄品走到大门转过身看向人群,语气冰冷道:“我可是遵律守法之人。 这些财帛是用来抵罚赀的。 此外,既然你们愿意效仿淳于越,自然也要满足你们。” 说到这,黄品将直刀抛给站在门内的白婴,如离弦的箭矢一样窜入人群,挥舞着拳头边砸过去,边大喝道:“动手! 给这帮恬不知耻的皮子好好松一松。 不断上二三根骨头,都对不起他们的面皮!” 黄品的短兵都是阳夏过来的,真论族谱都得喊黄品一声族叔。 而且自打从九原跟着黄品,到哪都是眼见着旁人吃亏,旁人对黄品无比尊敬。 到了咸阳后,居然几次三番的敢如此羞辱黄品,心中的火气早就窜的老高。 得了令后,全都两眼闪动精光,露出森然的笑意,几人为一组的扑向人群。 堵门的人群有三四百,在人数上占着绝对的上风。 黄品这边算上李超带着的护卫,也就百人。 但上过战阵和没上过战阵的就不一样。 胆气与气势上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更没什么配合。 说是乌合之众都属于是在夸赞。 位置靠里一些的,还没交上手就开始抱头鼠窜。 这让最外边的想退退不得,想跑又不知道往哪跑。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拳头就砸了过来。 霎时间巷子里到就响起呼喝、惨叫以及求饶声。 心里有气的黄品更是如虎入羊群。 不似宫宴上与淳于越那样躲开重要位置去打,而是真下了狠手,不管是哪就是拳拳到肉。 回咸阳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而且还有政哥罩着。 这帮关东士卿居然还是左一次找事,右一次使绊子。 只许他们放火,不许别人点灯,一点亏都吃不得。 若是到了最后,这帮家伙能撑住大秦也就罢了。 使绊子使手段也能忍一忍,毕竟也是一股对外的力量。 可最终没一个有骨气的,收拾烂摊子的还是老秦人。 王离虽然执着于王家的名头昏了头,可最后却也没丢了王家的颜面,终是死在战场上。 章邯降了也是出于无奈,更没想到过项羽会那么暴虐。 这些关东士卿则是见风使舵,有奶就是娘。 以为不管是谁来了,都需要用得着他们。 也难怪当初老秦人对这帮家伙恨之入骨。 眼下离着天变就一年左右,左右也是指望不上这帮家伙,没必要再维持什么脸面。 敢招惹他,直接打回去就好。 而且还是要打疼。 不然接下来指不定还会使多少小手段。 他可没工夫跟这帮家伙你来我往的玩什么回合制游戏。 一众短兵不但是上火战阵的,平日里也是操练不断。 哪能看不出黄品根本不是如说的那样只断二三根骨头,完全是下了狠手。 自然也是再无所顾忌,拳拳奔着要害。 而这样一来,街巷里只有惨叫,而没了呼喝之声。 穿着便装的卫尉军锐士极为敏感。 没了呼喝声不是喊不动,而是真当了在战阵一样。 不敢有所犹豫,立刻冲了上去,一边大喊安国侯留情,一边尽量抱住那些短兵。 第370章 到底还是要去岭南 “死了几个。” “臣不知道。” “那下没下死手。” “下了。” “哗啦!” 嬴政被黄品的诚实回答气得一撅胡子,将案几上的一册简书扔了过去。 “犯了律法,臣受处置就好,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把撒花的简书重新卷好放回案几上,黄品又老实的跪了回去。 “你这做派可是有宠臣之嫌。” 横了一眼黄品,嬴政丝毫没有顾忌的抬手揉捏眉心道:“之前还是小瞧你了。 对内对外,你都是个不怕死的。” 黄品本来打算借机给相府那边上点眼药,反正他占着理。 可看到嬴政疲惫的神色,黄品又不忍心扯这些谁都明白的闲篇,皱巴了几下脸,开门见山道:“若是让陛下难做,那我就挨家去谢罪,再给赔些财帛过去。” “谢罪?给他们谢什么罪?!”放下手再次横了一眼黄品,嬴政语气带着不满道:“就凭他们使那些手段,打死一十二个朕只会嫌少而不会嫌多。” 顿了顿,嬴政轻叹了一声,语气透着无奈道:“可到底还是有些早了。” 黄品明白这是个铺垫,嘴角向下搭了搭道:“臣压根也没有接手治栗内史的意思。 毕竟该出的主意都出过了,谁接手都是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摇头叹息了一句,嬴政从案几上拿起几封一看颜色就知道是从九原过来的行文对黄品晃了晃,“按传来的上计预估,若是不修驰道,今年九原的产出堪比陇西。 这才仅仅两年的光景,是以前谁都不敢想之事。” 放下行文,嬴政挺了挺脊背,连声音都透着些疲惫道:“生地能有如此盛状,固然有九原学首与学生众多的缘故。 但还是验证了你堵不如疏的谋划。 九原的治理之法,算的上最适合生地的治理,甚至是最适合当下。 若是太仓由你担起来,吏治不但可以安稳的改一改,可用之人也必然倍出。” 嬴政的话让黄品神色一敛。 政哥就差明说他今日动手是耽搁了大秦的发展。 这帽子扣的可有些大。 感觉有些先抑后扬的意思。 而这个扬却不是真有什么好事,指不定政哥要给他安排什么难做的活计。 可眼看着离变局只有一年的光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想到这,黄品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臣不在乎什么官职,且做什么官职也不耽误为大秦出策……” “啪!” “哗啦!” 黄品的话还没说完,方才扔下来的简书又一次被嬴政撇了下去,“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畏首畏尾的。 这会儿品些出意味来了,马上就往后缩? 你这聪慧全都用到对付朕身上来了?” 听了这话,黄品不但没有任何紧张,反而心里还长舒了一口气。 政哥这话暗示的再明显不过。 不能对付他,那就是对付朝堂上的重臣。 这个完全可以有。 反正他也跟绝大多数的关东士卿闹崩,无非就是提前一年互相伤害而已。 琢磨到这,黄品立刻给嬴政磕了一个,“臣没有退缩之意,陛下只管吩咐,陛下指哪臣打哪。” “这还像句你该说的话。” 露出笑意捋着胡须应了一句,嬴政神色一正,敲了敲案几示意黄品坐好,缓声道:“简书就是岭南传回来的。 而一册书所写还抵不上两张纸,与内史郡和临近几郡所比太不便利。 另外,任嚣的身子骨在那边有些扛不住,恐怕要换个人去主持领南三郡。” 听到这,黄品神色瞬间一滞,并且心里拔凉拔凉的。 政哥的真正用意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样,而是要给他弄到岭南去。 如果是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绝对会对此欢喜万分。 可现在九原已经被他经营起来,在长城军团里边也算是号人物。 河西更是如此,假若他想搞事情的话,真没人能拦得住他。 再加上他已经是中尉军的中尉。 可以说勉强有了些对抗历史走向惯性的资本。 他这个时候跑到南边去,先不说能不能真正控制南军。 首先在阻止李斯与赵高的联手上,成功率就直接掉了一大半。 他跟着出巡与否,差别简直不要太大。 政哥挂掉的最初,大多数人都是懵逼的,没有人会如同他那样敢去质疑,甚至是动手。 而一旦让阻止不了,就会生出连锁反应。 如果扶苏一直留在河西,肯定是不会有问题。 但蒙恬那边很有可能保不住。 蒙恬一旦保不住,河西又不承认胡亥。 极有可能九原的长城军团会在王离的带领下对河西动手。 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对抗历史惯性的势,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到了具体上,河西就算是能扛得住长城军团,也是两败俱伤。 对后边的平叛,实力上是咣咣往下掉。 等着黄品应声的嬴政,见黄品低垂着目光不接茬,再一次敲了敲案几,语气透着不满道:“方才你那话,就是说说的?” 敲打案几的声音先让黄品激灵一下回过神。 随后又听出嬴政语气里透着的不满,立刻补救道:“臣怎敢诓骗陛下,方才只是在衡量臣在哪才能使出最大的劲儿为大秦效力。” 嬴政对这个说辞倒是并不怀疑。 黄品这样的年岁,有哪一个是不愿领兵上阵的。 何况那可是接替任嚣主持岭南三郡。 而三郡的背后就是大秦五十万人马。 习惯了战阵的黄品,对这个安排自然不会有所退缩。 “不用衡量了,朕都琢磨了快半月了。” 起身走到靠墙壁的木架前,嬴政指着挂在上边的舆图继续道:“朕让你去岭南,不单单是为了打仗。 一是要再次验证一下各家所学是不是真能用到治地治民。 二是要通过实治来采才。” 放下手看向黄品,嬴政面色平静的继续道:“有些话朕不说你也该知道。 而且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治民之策确实因你有所改变。 即便这是你最不想粘上,或是最为惧怕的,也得顶上去。” 走到黄品跟前,嬴政拍了拍黄品的肩头,喟然长叹道:“不要以为让你去岭南三郡是件容易的事。 那可是三郡之地,五十万大秦兵马与口众呐。 真若是出了差错,朕也同样要背上骂名的。” 黄品嘴里有些发苦,政哥都开始打悲情牌了,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而且从政哥的角度来考虑,这个安排也是最正确的。 大秦的人才开始断档。 年轻人出众的没几个,老的那一批又成了老油条。 并且朝臣出身单一化。 有了九原这个样板,政哥不可能不着急。 恰巧眼下能敢与关东士卿对抗的就他一个。 再加上他现在算是老秦人中扛旗的。 发掘人才以及让朝堂尽快形成平衡的人选非他莫属。 既然没法拒绝,那就尽量提着利己的要求吧。 想到这,黄品敛了敛神色,沉声道:“陛下有了定夺,臣自当领命。 只是南境与北境有所不同。 想要南境彻底安稳下来,恐怕只臣一人无法做到。” 见黄品答应下来,嬴政哈哈一笑,“开始提条件了? 不过朕不怕你提,就怕你不提。 不然去了也是白去。 你只管说,只要能应下来的,朕都会答应你。” 第371章 威胁来自多方面 承受与接受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却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去岭南就属于前者,而且能承受到什么度,黄品也心里也没有底。 甚至心中还生出第一次上战阵时的那种极度忐忑。 这个时间节点卡的实在是太要命,太让人崩溃。 强挺到与嬴政议事结束,站在宫门前吹拂了好一阵夜风,身上才恢复了些力气。 咬牙翻身上马打算趁着边走边仔细再复盘一下。 可胸腔内好似有一团火一样,烧得黄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甚至到了府门的时候,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事情不太妙?”一直守在门口的李超看到黄品下马后有些踉跄,赶忙上前一把扶住,神色不安的询问。 一旁的白玉也是第一次见到黄品这副样子。 迈步接替李超扶住黄品,本想进了厅堂再好好询问与安慰。 可接替李超时不经意间碰触了一下黄品的脊背,白玉眉头猛得紧蹙,忍不住开口道:“袍子怎么都被汗水浸透了,陛下是动了真怒?”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到两人这样紧张,黄品明白是自己的样子有些太不堪。 赶忙应了两人一声后,深呼吸几下再次打起精神,迈开大步走入厅堂。 “这次入宫陛下并没有动怒,更没有治罪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来看,甚至还会对我极为艳羡。” 将被汗水浸透有些黏腻的吏衣与袍子脱掉,黄品重重的往木塌上一坐,长长吐了一口长气继续对两人道:“陛下让我去岭南接替任嚣。” “你是故意的吧。” 听了黄品的话,李超的神色顿时一松。 斜了一眼黄品,李超撇撇嘴继续道:“那可是掌管五十万大军。 已经与九原的上将军一样,你弄这么一出有意思吗。” 白玉不但神色放松下来,俏脸上还隐隐透着喜意。 拿了干净的衣袍边给黄品穿上,边轻声道:“不放心九原与河西?” 听了白玉的话,李超再次撇着嘴抢先道:“别弄得大秦就你夫君一个是做事的行吗。 他去了岭南,那才叫一个放心。 真若是出了他老早担心的事,这一南一北…… 嘿嘿,不用我多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回事。” 黄品并没有理会只知道想美事的李超,理了理衣袍后,拉着白玉坐在身旁,并且握住白玉的一只手拧着眉头沉思起来。 李超目光在黄品的脸上与拉着白玉的手上来回扫了扫,眉头也跟着拧起来。 自顾自的倒了碗茶水,李超边吸溜边琢磨了一阵,打破沉默道:“南边确实与北边要难上许多。 可再怎么难也算是安定下来。 再者你是接替任嚣的,上下五十万军民尽归你统属。 以你的本事,再不济也能保住三郡安稳。 我想不出你为何会弄得跟要生离死别一样。 换句话说,从未见过遇事退缩的你,在害怕什么。” 复盘被李超打断,黄品索性也不再多想。 松开白玉的手,倒了碗茶水抿了一口,黄品对李超摇摇头道:“南边三郡若是真那么安稳,你觉得陛下还会派我告诉吗。” 将茶碗放下,黄品重重的叹了口气,极为无奈的继续道:“你看得没错,我不但害怕,还极为忐忑。 因为这个安排的时机不对。 哪怕我刚归秦的时候陛下让我过去,我不会这样没底。” 李超摸了摸下巴,再一次沉思了一下,疑惑道:“这个时机怎么不对。 你去了南军,只会让你的声望更为响彻天下。 这是陛下在给你入相府铺路。 只要不出差错,不出五年你就能回咸阳。 而若是你掌管了相府。 不但那些余孽怕是躲还来不及,朝堂上别有用心之人也不敢再随意生出事端,” “明面上确实如此。” 语气透着沉重的应了一声,黄品沉默了一阵,继续道:“但你该知道,我有如此风头,皆仰仗于陛下的信任与厚爱。 一旦没了信任与厚爱,又置身于消息闭塞之地。 可不是后路不明那么简单。” 李超将眉头拧得更紧,盯着手里的茶碗琢磨了一阵,猛得抬头惊愕道:“你的意思是陛下等不到你回来?” 说完这话,李超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连连摇头继续道:“你一直在为这个做准备,我们都知晓。 可陛下的身子骨根本没那么不堪。 眼下弄出的国债,又松开一块压在太仓上的巨石。 再有你去南境,陛下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我是不信……” 说到这,李超有些说不下去。 自打他跟着黄品以来,黄品不说料事如神,可谋划向来是一环扣一环。 他有这样的预判,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而且就连在河西扣押扶苏与蒙毅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现在这副神色。 甚至眼下他说了这么多,黄品不但没仔细给个解释,更没打断他。 这不代表他说的就是对的,而是黄品已经心乱到没心思与他仔细解释。 低下头将态势仔细捋顺了一下,李超抬头看向黄品,神色凝重道:“我不问你是凭借什么有这个断定。 可岭南的郡御史可是郑禄,南军于你并非是险地吧。 难道事不可为时,连逃脱都不可能?” “如果不是郑禄在那边任监御史,就算被陛下治罪我都不会应下。” 起身从佩囊里掏出跟政哥那里要来的岭南三郡舆图,黄品指着图上标记的灵渠继续道:“岭南三郡能否安稳,全是靠着灵渠。 一旦源头被掐断,岭南大军就成了无腿之人。 走不出去,也没法回来,将与腹地彻底隔绝。” 抬眼看了看李超,黄品在舆图上重重一点,语气凝重道:“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 五十万军民听着数目挺大,可三郡之地并不算小。 一旦没法从灵渠再得到腹地送来的辎重。 再将大军聚拢到一起极为困难。 今后大秦乱起来后,岭南的大军根本指望不上。 而没有足够的兵力,我出了岭南也很难回到九原或是河西。” 闻言,李超先是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愣愣地看了几眼黄品,有些不太相信道:“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大秦各处都会有叛乱?” 黄品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重重叹息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我一直防备的是什么。” 李超低垂目光看了看舆图,有些不死心道:“你谋划着让陛下免了少府口赋十年,为的不就是这个。 该不会还有黔首会跟着闹起来吧。” 黄品微微摇摇头,“六国被灭的并不算久,那些余孽还是有很大余威的。 其中的有些人极为暴虐。 面对被屠,黔首只能选择屈从。 并不能指望着减免口赋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顿了顿,黄品抬手指了指门外,沉声继续道:“叛乱还是其次,最大的威胁其实来自于朝堂。” 第372章 去找赵高 黄品之所以有些乱了方寸,其实一半的原因也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自打回咸阳以后,他蹦哒的有些太欢了。 虽说谈不上不作就不会死,但多少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意思。 有政哥这个王炸护着,旁人的牌就算混到一起也赢不了他。 眼下倒好,左算计右算计的,把他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好好的顺风局,又被他自己给改成了逆风局。 另外,他也确实有点飘了。 不管是政哥让他要孩子也好,仔细询问国债时把太仓与少府的账册任他随意拿走翻看也罢,其实都是要安排他的一种暗示。 而给大秦增加进项的谋划,就是一张试卷。 若是答的好了,就不会有后边的这些事。 可惜他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自以为是的想了很多,没太用心去答。 既然没法在外部堵住岭南这个大窟窿,政哥就只能从窟窿的内部去着手解决。 可以说眼下局势的逆转怪不了任何人。 怪相府那边? 那帮自顾不暇,精力都用在恶心他和争治栗内史这个位置上。 怪政哥? 那可是掌管五十万军民,真正的封疆大吏。 他只要让岭南稍稍有所改善,几年以后绝对会入了相府。 如李超所说,这是在给他铺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在点出真正的担忧,见李超的神色来回变换还有刨根问底询问的意思。 黄品为了尽快静一静,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道:“我的担忧老早就跟你阿翁与你讲过,我不知道为何你到现在还有所怀疑。” 抬手再次指了指咸阳宫,又指了指自己,黄品继续道:“如果我只是给老秦人执旗,事情不会这样糟糕。 但陛下对我太过看重,就连你都看出端倪,那些关东士卿又怎么看不出来。 一旦让我今后执掌相府,关东士卿们做梦都会被吓醒。 另外,国债与减免少府口赋,相当于在眼下治国之策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有些人是因制定国策与国制而得利。 李斯就是这些人当中最为锋利的矛头。 在他们看来,这不但是在动摇国策,动摇大秦的根基,也是在断他们的得利。 这些人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而杜绝这种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能改变国制与国策的人,都消失于这世间。” 将手放下,强忍着心中的烦躁,黄品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水,对李超沉声道:“为了名利,有些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再往下就是谁得利最大谁就会动手。 这个零零散散的与你没少说,你能琢磨出个大概。” 李超已经麻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瞪大眼睛呆愣愣的看着黄品。 沉默了好一阵的白玉虽然俏脸也变得难看,但却并没有陷入惊愕当中。 先拿起茶壶给黄品的茶碗满上,白玉轻轻甩了甩有些发抖的手道:“这事没法与陛下说,不然只会引起猜疑。 可说不说,你又真去了岭南,更没有回转余地。 不如想个办法把这差事推了吧。” 黄品喟然长叹道:“我也想推,可却没有理由推。 毕竟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 而且让我去掌管三郡五十万军民,也并不是只享受这份荣耀的。” 顿了顿,黄品又一次握住白玉的手,沉声道:“不过我与陛下还是提了几个要求的。 我去岭南,会多挑一些自己的人手过去。 也求陛下安排些公子与我一同前往,只是这个陛下没有当场答应。 其次岭南那边回来的不只是任嚣,赵佗也要跟着回来。 最后就是中尉还有我兼着,杨熊调过来任中尉丞,你也入中尉军为司马。” 白玉听到她也入中尉军,拧着眉头询问道:“这个陛下也答应了?” 黄品知道白玉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不用多寻思,你跟我一起去岭南,没有半分的可能。 与其干待在咸阳,还不如入了中尉军。 而且你的担子其实并不轻。 在外人看来中尉军的司马之职是陛下宠溺我,才单独为你立的虚职。 但你不能真当了虚职去做。 不要怕得罪原有掌管辎重的那些人,也不要把人都给挤兑走。 琢磨些手段利用他们来拉拢中尉军的锐士。 不求他们能死心塌地的跟随咱们,只要退回九原或河西时没人真心阻拦就好。” 顿了顿,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再一次竭力压下心中的烦躁,黄品继续道:“记得把王元与王威那两兄弟给带过去。 这两兄弟有可能会是制衡王离的一个后手。 另外,我也会传信宝鼎他们过来。 一旦事情不妙,只管让他们护着你撤走。 还有郿县的子弟,让白婴加紧些,今年务必都要去了河西。” 黄品说得越是细致,白玉的脸色越是难看。 待说了郿县的安排,白玉眼圈更是一红,美眸里蒙上一层雾气道:“就没旁的办法了吗? 南军与北军不同,除却先前侥幸未战死的屯卒,尽是六国隶臣与商贾。 受尽南境之苦,任你再有谋略,那些人也是捂不暖的。 真若是朝堂上有人要至于你死地,跑到都没处可跑。” 白玉突然间的哽咽,让黄品明白他的表现有些过于沉重,心情忐忑之下也忘记做了掩饰。 抬手再次握住白玉的手,黄品打起精神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当我这是在与你交代遗言? 你夫君有什么样的本事你还不知道?” 举起握住白玉的手摇晃了两下,黄品故意剜了一眼李超,装作不满道:“我敢应了陛下,自然是有把握的。 只不过只是有个大概,琐碎之处还没来得及仔细想。 若没有他在旁边不停的一惊一乍,早就捋顺明白了。” 看到白玉在他说完后,眼泪开始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显然不信他说的,黄品心里一阵发苦。 可再不信也得咬牙往下编,不然白玉真能不管不顾的去找他。 毕竟咸阳看似危险,其实只能在中尉军说上些话,便能说走就走。 “这么不信我,真是让人着恼。” 收里脸上的轻松,黄品故意斥责一句后,大脑一边飞快地转动一边继续往下编道:“我会与杨老将军打招呼,把王昂给弄到卫尉军去。 你们两个到时候相互配合好,再有郎中令护在陛下身旁。 或许事情直接就能平息掉。 如果平息不掉,只管退回九原或是河西。 只要能护住扶苏与上将军,便没人能顾得上我。 另外,朝堂上那些家伙也是人心各异,未必就都想除掉我。 甚至是为了与北军对峙,还要仰仗于我,根本没你……” 说到这,黄品猛得收声停下。 紧拧着眉头沉思了一阵,黄品兴奋的抬手击了一下掌,对白玉一挑剑眉道:“给涉间写封信。 让他尽早在九原的那半部左军当中挑些可靠的人手,暗地里护着上将军。 到时咸阳若是下了不利上将军的诏令,不管有谁劝说,只管杀了咸阳来的传诏之人。” 说完,抬手擦了擦白玉脸上的泪珠,黄品起身道:“赶紧拾掇拾掇,与我一同去送礼。” 白玉有些拿不准黄品这副样子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擦了擦眼泪紧蹙着眉头道:“真出了祸乱,谁能顾得上你。” 黄品嘿嘿一乐,道:“赵高。” 第373章 见赵高与演戏 “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早备些酒水与吃食。” 压住兴奋亲自迎出来的赵高先是客套了一句,看到黄品与白玉身后还停着几架大车,顿时心中更为欣喜。 他并不缺这几车的财物,而且这些财物也算不上多。 甚至是抵不上先前他凑热闹高价购买水玉时的损失。 他缺的是黄品的态度。 之前几次的试探,黄品回应的都是模棱两可。 而在有些事情上,模棱两可就意味着拒绝。 眼下在入夜带着白玉与礼品过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可是观察黄品不是一日两日。 谋略与胆识不必多说,满大秦没几个人能赶得上。 最主要的是,黄品性子看似霸道与吃不得半点亏。 实际上每一次行事都留了余地,只不过是李斯那帮家伙太过自以为是不接罢了。 而且性子霸道的背后其实是仁义。 但凡真心与之交好的,哪个不是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如果黄品真成了助力,往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最不济也能说和着看自己不顺眼的蒙毅不找麻烦。 想到这,赵高将目光从大车上收回,拉着黄品边往府里走边调侃道:“先说好,我可却没法跟你一样,五倍十倍的还礼。 若是觉得赔了,人留下,赶紧让大车回去。” “哈哈,想要还礼还不容易。” 赵高热络的态度,让黄品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陪着打了句哈哈,黄品在踏入赵高府里没几步停下下来,“两次入咸阳,您都仗义的出手相助。 其实早就该来了,只不过是担心有些事情会牵扯到您,不敢走得太近。” 赵高终是没压住心中的兴奋,眉角跳动了几下道:“这说得什么话,你若是无才,我想帮也帮不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入堂仔细亲近亲近。” 黄品摇摇头,“这次之所以过来,是怕再不来下一次再相见就要在几年以后。” 顿了顿,黄品故意压低声音继续道:“任嚣将军患了病,陛下要让我去接替主政岭南。 虽说什么时候动身陛下由着我。 不过岭南毕竟路途遥远,且我也想早日为陛下分忧。 这几日我就打算启程。 待会儿还有许多事要忙,也不想让您受了诟病,待会儿我就得走。” 赵高兼管着玉玺,但白日里并没有接到嬴政的传召拟旨。 听了黄品说的这个消息,顿时瞪大了眼睛,“陛下真是如此安排?” 黄品点点头,“这事我能说笑?估计明日陛下就能下令拟旨。” 朝着已经赶近院内的大车指了指,黄品嘿嘿一乐道:“方才说想要还礼容易也不是在说笑。 岭南那边虽然烟瘴遍地,可里边却有不少好东西。 家里有闲着的子弟派给我些,带他们去转转。 得些军功的同时,也让家里的财帛丰盈些。” “这才是你的大礼吧。” 黄品的提议让赵高极为心动。 岭南那边持续了近十年才有所安稳。 而对这个所谓的安稳,是前后折损了三十万大军,又耗费无算才得来的。 嬴政对此并不满意。 任嚣虽然颇有才干,但治理岭南还是慢了些。 虽然让黄品过去掌管五十万大军有些让人惊骇。 可想想黄品在北边与西边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可惊讶的。 若是派些人跟着黄品过去,不但能让他们的关系更为紧密,也能实打实的得利。 挑着浓眉应了一句,赵高悄悄用力握了一下拳头,笑吟吟的低声道:“如此惦记着我,不能也不敢拂了你的心意。 我让一个胞弟带二十族人与你过去,遇事只管安排就是。” 似笑非笑的对赵高眨了眨眼,黄品轻声道:“我下边缺做事的人缺的厉害,您给安排的这点族人可不太够用。” 闻言,赵高脸上的喜色更为浓烈,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声询问道:“岭南三郡虽大,可却也不是随意能安排的,你真的需要那么多人手?” 黄品撇撇嘴道:“陛下可是最为英明,让我去岭南,怎么可能会束住我的手脚。 再者您觉得待在岭南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不愿回来的。” 赵高微微颔首,道:“说得有道理,那些人可没有你的本事。 你打算要多少。” 黄品微微一笑,“多多益善,您能安排多少,我就能收多少。” 顿了顿,黄品再次对赵高眨了眨眼,道:“您的友人与亲近的同僚想必不在少数。 若是有愿意去的,也可以跟着过去。 不过方才说了,我要忙的事情多,而且走得也急。 全得仰仗着您安排这些琐事了。” 黄品后边的说辞听得赵高可谓心花怒放。 黄品的名头除了霸道,在赚钱上也是极为响亮。 跟着他做事的,哪一个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只要消息传出去,会有大把的人跟着去岭南,根本不需要他来安排。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黄品的那份仁义。 谁跟着去全由他来定夺,估计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库仓里更是能被堆满。 这礼,还的可真是厚重。 琢磨到这,赵高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道:“李斯那些人是瞎了眼才会与你生了嫌隙。 这情我承下了。” 捏了捏胡须,赵高脸色一正继续道:“既然你走得急,我这边也麻利些,三日后名册定然给你。” 见事情已经定下,黄品不再停留,拱拱手告辞,便带着白玉离开。 出了赵高府邸走了一阵,白玉按捺不住疑惑,低声询问道:“你的安危真能指望他?还有你要那么多幕僚干什么。” 黄品在街路上扫了扫,低声应道:“我指望的不是他,也不需要那么多幕僚。 我需要的是质子。 能跟他搅在一起的,都是关系亲密的。 真若推胡亥出来,他一个人做不成事,肯定需要帮手。 而最可靠的,必然是与他关系紧密的。 想拉拢住这些人,又必然不敢舍弃跟着咱们入岭南的子弟。” 白玉歪头想了想,低声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你的意思。 可你最该担心的不是李斯吗? 赵高能掰得过李斯?” 黄品呵呵冷笑道:“李斯最厉害的就是那张嘴。 可这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通过我跟他相互使绊子,你就该能看出来,只要我不跟他争辩,只管埋头使坏他就有些应付不下来。 而赵高对这一点也是看得明明白白。 李斯的坏水坏不过赵高,他两对上李斯必输。” 说完,黄品对白玉挤了挤眼睛,朝着咸阳宫的方向指了指,“咱俩还不能回府。 你得跟我入宫去见陛下一趟。” 白玉眉头一蹙,更加疑惑道:“这个时候入宫去干什么,而且还是要我跟着一起去。” 黄品龇牙一笑,“既然找了赵高,你就不能留在咸阳。 你想离开咸阳,怎么可能不去求陛下。” 白玉想了想,摇头道:“你不是刚求陛下让我入中尉军。 这么快就改主意,陛下怕是会多想。” 黄品点点头,应道:“干巴巴的去求,陛下肯定会多想。 所以咱俩得一路哭闹着过去。 毕竟你还没怀上子嗣,陛下又给塔米稚安排了一个名分。 你占着理,闹一闹可不算过分。 况且外人都传我惧内,没人会怀疑咱们的目的是都去岭南。” 顿了顿,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只不过在名声上,怕是你要委屈些。” “黄品!黄天赐!你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不管?! 呜呜呜,我跟你说你休想! 先前去了堂河西,我为你担惊受怕,结果你弄了个胡女在身边。 呜呜呜… 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有名分。 独自让你去岭南,指不定又要多出一个蛮女。 你能丢得起颜面,我白家丢不起。 呜呜呜…… 没你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陛下给我做主。 呜呜呜……” 看着白玉这就开始入戏,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磕马就往咸阳宫疾驰。 “夫人误会,不是你想那样,快把刀放下。 我去岭南是为陛下,为大秦分忧,我找什么蛮女。 赶紧把刀放下,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第374章 有没有仙人,能不能长生 盯着摆满案几的菜品看了半晌。 又回想了一下昨晚极为闹腾的场面,嬴政剜了一眼缩头缩脑的黄品,没好气儿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大秦的安国侯? 知不知道即将是南境大军的主帅? 你怎么就怕白玉怕成了那样?” 黄品边夹菜放进嬴政的碟子里,边装作委屈的样子道:“之前在河西的时候,塔米稚就故意以黄氏夫人的名头故意炫耀。 白玉为了大局为重,就一直在忍着。 另外,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的与她说今年一定要了子嗣,可哪想到后脚就要去岭南。 而成婚时白玉本就年岁不算小,这一次去岭南又不知道要待上几年。 我是真没法与她仔细掰扯。” 嬴政听得有些生气,抬手指着黄品怒道:“回咸阳两个多月了,你都忙什么了? 就不知道趁这个时候要个子嗣?” “陛下,我忙什么可一点都未隐瞒,您是一清二楚。” 做出更加委屈的样子回了一句,黄品摊摊手道:“家国大义我也与她说了,可她这次就是执拗。 寻思说不通那就来硬的吧。 可除了长铍得了陇西侯真传,旁的武艺都是她教的。 我是真打不过她啊。” 嬴政抬手捂了捂额头,气哼哼道:“你这话的意思是都怪朕? 就你那满身的心思,忙的那点破事能耽搁你要子嗣? 你觉得朕会信这个缘由? 依朕看,你除了贪恋财帛,对女色也是如此!” 顿了顿,嬴政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低声道:“你这个年岁喜女色也是正常,可你那聪慧哪去了? 以你的勋爵,到了哪还能缺家妾? 只知道吊在白玉那棵树上?” 黄品没想到连这种话政哥都说出来了,既感动又伤感。 政哥的性子太急而且太犟,该劝的平时都隐晦的劝了。 可显然政哥并没有放在心上,还是什么事都抓着不放。 单拿安排他去岭南,恐怕就不知道翻来覆去的琢磨多少遍。 更不用说治国政策上的改变,更不知道要思虑成什么样才下了决心。 而下一次能不能回咸阳虽然是未知数。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能够再回咸阳,是再也见不到嬴政,甚至是咸阳宫都有可能化为废墟。 可政哥就是这么个性子,根本改变不了。 只能还是如先前想的那样,既然没法给政哥续命,那便给大秦续命吧。 想到这,黄品压下心中的伤感,故意扬起头将左侧的脸颊对向嬴政。 “行了,昨晚就看到了。” 气得拍了一下案几,嬴政又一次捂着额头继续道:“家妾侍寝又不触犯律法,真不知道你怎么就怕成这样。 还有,你觉得你脸上被挠是件光彩的事? 你打不过她你动什么手? 堂堂的大秦安国侯以军功或封,结果打不过自家夫人。 这都不是被天下人耻笑的事,是你还有什么声望可言。 可你又偏偏愿走武人的路,没了声望又如何震慑那些宵小?” 嬴政越说越气,再次指着黄品道:“还有你现在这副做派,朕越看越气。 转过头来就以吃食求情,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惧内?” “陛下您都答应了白玉,还这样生气做什么。” 给嬴政夹个菜放进碗碟,黄品咧嘴笑了笑,继续道:“白玉不光是武安君的后人,还是我的夫人。 真若是搏命,哪能打不过她。 可谁又能真跟自家女人搏命,疼惜还疼不过来呢。 况且这菜也不是为她求情。 而是此去岭南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是陛下的假子,临行前怎么也要给陛下再亲手做些吃食。” 看了看碗碟里的菜,嬴政冷哼一声道:“若是没有昨晚的事,朕看了这些佳肴定然胃口大开。 可你们闹了这么一出,你觉得朕能吃得下去?” 嬴政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夹了些菜放进啊嘴里。 咀嚼了几下后将筷子放下,嬴政神色一正道:“不是与你说了不必太过着急。” 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嬴政,黄品轻叹一声道:“臣是个急性子,而且少府已经给黔首们减了口赋。 总不能总靠着国债丰盈库仓。 早些过去,早些了解了解那边。 若是能琢磨出应对的法子,也早些实施。” 嬴政眉头轻轻蹙了一下,询问道:“行文与上计你看得虽不多,可岭南三郡大概的形势你该有所了解。 难道凭这些,你还谋划不出个良策?” 黄品明白嬴政是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打算,苦笑道:“我倒是真想有陛下如此看重我的本事。 可奈何岭南与九原不同。 九原是胡人想活,就没法四处躲藏。 岭南那边则是山高临密,即便不靠着耕种与放牧,钻进山里也能苟活。 南境的屯军即便战力再高,也根本抓不到人影。” 起身走到挂着舆图的木架前,黄品抬手指在象郡的位置道:“虽然没有个仔细的谋划,但却有个粗略的框架。 想要让三郡彻底安稳下来,以及减少对太仓的依赖,象郡是重中之重。” 嬴政懂黄品的意思,抬手指向桂林郡的位置道:“桂林郡同样有可耕种之地,且要更为安稳。” 黄品看了看桂林郡的位置,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这里确实安稳,可米粮运到象郡还是要翻山越岭。 另外象郡驻守的屯军并不算太多,若是应对不好极有可能再次丢掉。” 顿了顿,黄品在象郡的位置上画了半个圈道:“抵抗最激烈的越人如今都集中在这些山里。 不把象郡经营起来,只会抵抗的愈加激烈。” 嬴政眉头一挑,起身走到舆图前,沉吟了一下道:“你打算改为安抚?” 黄品点点头,“先前屠睢将军将西瓯与骆越两部将的太狠。 让这两部的越人看不到从大秦这里获得生的希望。 左右都是死,定然会与屯军不死不休。” 嬴政看了看黄品,轻声道:“有把握?” 黄品摇摇头,“没把握,两边杀得都太狠,解开这个仇恨并不容易。 不过总归要试一试。” 说到这,黄品看向嬴政,迟疑了一下道:“我或许会从桂林郡调些原有的越人过去,还有可能放些权柄给他们。” 嬴政想了想,用力挥了一下手道:“看来你是打算按河西的法子行事。 虽说有些风险,可既然安排你过去,那便都由着你来。 先前赐给你的那柄长剑,你带到岭南去。 只管放手去做就好。” 见嬴政不但没有否定,还鼎力支持,黄品先是心里长舒一口气,随后眼圈有些发红。 嬴政见状,故意撇撇嘴道:“知道朕信你,那就不要负了朕。” “臣后日就准备启程。” 竭力忍着不舍与那股难以抑制的伤感将日子说出,黄品双腿一屈,给嬴政重重的叩首三下,“陛下一定保重,万万不要太过劳累。” 嬴政没想到黄品后日就要启程。 先是愣了愣,随后心中便是极为欣慰。 “走就走,弄这副样子做什么,看着就烦。 明日一应行文都会送到你府上,赶紧滚回去准备吧。” “陛下,您是始皇帝,是华夏祖龙,更是是震慑余孽与宵小的巍峨高山。 臣恳请您务必劳逸结合,千万莫要……” “该答应的已经答应,就连不该答应的也答应了些。 少贪得无厌,赶紧滚回府去。” 黄品虽然是真的想恳求政哥好好养些身子骨,没别的其他要求。 可看政哥这个架势,显然是再继续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黄品只能再次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一首,有些控制不住的略微哽咽道:“臣,必为大秦肝脑涂地。 听出黄品语气的不对,嬴政先是愣了愣,随后转过去神色复杂道:“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不必挂在嘴上。 不然朕也不会将岭南五十万大军如此放心的交给你。” 顿了顿,嬴政语气变得有些萧索道:“你小子觉得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又有没有人能够长生。” 抬起头看着嬴政的背影,黄品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心里也有许多话想说。 可嗓子里就好似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等了十几息不见黄品应声,嬴政抬起手臂挥了挥,喟然长叹道:“记得你方才说得,回府去吧。” 第375章 跟蒙毅要人 从咸阳宫的宫门快步而出,蒙毅追上刚要上马的黄品,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继续道:“知不知道换了旁人方才怕是性命都保不住。 好端端的你闹那么一出干什么?你是失去了魂吗?” 黄品在出宫的路上已经察觉出方才的不妥。 这是个全员相信鬼神的年代,他的沉默意味着他不信。 而他不信,意味着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最容易被曲解的一种就是他不希望嬴政长生不老。 还有难以抑制的那股悲伤,也容易被解读为诅咒。 即便没被这样认为,也太过不吉利。 蒙毅追出来,看似是在质问与呵斥,其实是在让他往回找补,或是统一口径。 “我归秦满打满算已经快四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身居高位,全因陛下赏识。” 抬手抚了抚大黑马的马头,黄品轻轻一叹,继续道:“都说我有大才,可这才也要有伯乐赏识才行。 岭南到底如何,您也是心知肚明。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经略出一些模样来。 我是真舍不得陛下。” 蒙毅见黄品这样说,心中松了一口气。 脸色缓和下来刚想顺着话茬再说几句,就听到黄品压低声音道:“记得在月氏王城我与您说过的一些话吗。 您族里的至亲或是出众的后辈,后日与我一同启程吧。” 这话让蒙毅听得浑身一哆嗦,飞快地瞄了一眼左右,抬腿就踹了一脚黄品,“你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把夺过大黑马的马缰,蒙毅剜了一眼黄品,咬牙恨声道:“别杵在这,赶紧走。 还有,路上若是解释不清,看我如何收拾你。” 蒙毅的反应在黄品的预料当中,长长叹了口气后,迈步跟上去道:“我哪敢诅咒陛下。 有句话叫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如今大秦的治国之略可以说已经走到路口上。 是继续按原有的方向直行,还是略微拐个弯,都不是那么容易。 而这或多或少肯定与我有干系。 我若是在岭南耽搁的太久,我担心挡在我身前的陛下会太过疲累。” 扭过头与蒙毅降对视,黄品沉默了一下,轻声继续道:“也担心有人为了名与利会做出利令智昏的事。 因此,岭南我必须要加快治理。 而这离不开可靠的人手。” 听了这个解释,蒙毅的神色再次舒缓了下来,不过语气依旧不善道:“你说你是如此心意,旁人会这样认为?” 黄品摊了摊手,“所以才会跟您要人啊,岭南那边若是不快些出点功勋,我可能是要被诟病的。 相府里的人我得罪了一大半,陛下就是替我出头,也不能把人都给治罪。” 蒙毅斜了一眼黄品,摇摇头道:“你走得有些太急,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说道。” 顿了顿,蒙毅冷哼了一声,语气极为不满的继续道:“你不是已经跟赵高要了人手,还与我说什么。” “啧啧,您这心胸还没跟丝线宽。” 故意打趣了一句,黄品低声道:“人家可是两次给我雪中送炭。 人都是相互的,总不能总给人家一张冷脸。 况且我也是真缺人,带着谁去不是带。” 说到这,黄品对蒙毅挤了挤眼,嘿然笑道:“可毕竟要分个远近亲疏。 您给的人手必然为干,旁人为枝。 再者,我也只信您给的人手。” 蒙毅翻了一眼黄品,嗤笑一声道:“少在这奉承。” 将马缰递给黄品,蒙毅沉声继续道:“连公子与公主你都要,可见你要在岭南所行之事会有多难。 可你也要想想,有些事情不是人多热闹就能做起来的,弄不好就会适得其反。” 黄品微微颔首,无奈的轻笑道:“这不也是尽量让您少些牵扯。 您再看不上赵高,到了我这多少也能站在一条线上。” 蒙毅停下脚步再次冷哼一声,道:“别说我没提醒你,用他家的人不要说得利,怕是本钱都会给你掏干净。” 黄品无所谓的摇摇头,“人无完人,而且您也不能用老眼光看人。 陛下安排哪个公子跟我走,与您肯定透过气。 还有到底能给我多少人手,您给个痛快话。” 蒙毅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指了指黄品,“你犟起来是真欠揍。 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这样执拗。 到时吃了亏,有你后悔的。” 见黄品不为所动,蒙毅无奈的摇摇头,轻声继继续道:“陛下打算安排公子强与公子将闾跟你走。 但是被我劝下来了。 那边恶瘴遍地,真若出了差错,既让公子受难也要牵连了你。” 看到黄品露出失望的神色,蒙毅皱巴起脸道:“你是真不怕事大。 公子虽没去的,但公主却有跟你去的。” 蒙毅还没说是哪个公主,黄品就猜出来是谁。 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变换了几下,黄品立刻恢复正常。 虽说路上与岭南都挺凶险,可总比万一事不可为后被胡亥给杀了强。 蒙毅看到黄品居然没吭声拒绝,眉头一皱道:“你还真打算带着?” 黄品点点头,“既然陛下舍得阳滋去,我怎么好拂了陛下的心意。 放心,即便是我丢了性命,也不会让阳滋出了半分差错。” 蒙毅抬手抚了抚额头,语气极为无奈道:“你这行事真是让人看不懂。 阳滋虽说是公主,可却无治民治军之权。 你到底为何宁可担着照看与护卫不利的险也要这样做。” “方才在后殿您是没听见我说的话?” 从佩囊里掏出一把豆子塞进大黑马的嘴里,黄品对蒙毅沉声道:“我过去是以安抚为主。 可之前屠睢杀得太狠了,我这个假子毕竟还是差了些。 总得有个身份足够贵重的过去往回找补找补。” 蒙毅盯着黄品看了半晌,最终用力甩了一下手,气哼哼道:“该说的与你说了,既然不听,那就这样吧。 族里可用的人并不算太多。 学识够用的大概能给你安排二十左右,有学识但愚钝些的能有五六十。 其他的就都是纯莽夫,安排给你也没什么用。 另外,蒙直也会跟着你去。” 看到黄品要开口道谢,蒙毅摆了摆手,继续道:“以你的勋爵,又要掌管五十万大军。 陛下特赐你可领短兵四千。 其中的两千从中尉军里挑选,剩余的两千你途经阳夏时,从黄氏族里自己挑。” 见黄品又要张嘴,蒙毅又一次挥手抢先道:“阳夏又不只有黄氏一家,你自己看着办。” 见蒙毅不再说话,黄品先对着咸阳宫的方向恭敬的揖了一礼,随后开口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而是要告诉您,蒙直路上并不孤单,王元与王威会与他作伴。” 蒙毅又一次盯了黄品半晌,语气透着复杂道:“你这心胸才是赶不上丝线宽。 王离只是拌了你一脚,你就要把人家窝给端了? 你就不怕王离跑去岭南与你拼命?” 黄品望了一眼北方,神色极为郑重的摇摇头,“他不会找我拼命,更不会对我有所怨恨。 对我只会有感激。” 蒙毅懒得跟黄品掰扯,转身边往咸阳宫走边恨声道:“你就作死吧,到时候别求我帮你说情。” 第376章 临走前给李斯找点事干 咸阳城既是个有无数秘密的地方也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黄品一大早带人出城时,城外的道路两旁已经站满了送行的人。 送行的人当中有关系还算不错的武人,有普通的黔首,也有恨他入骨的李斯一系重臣。 不过不管是关系好的,还是关系不好的,此刻脸上都带着笑容。 而且尽管挂着笑容的缘由并不相同,却都是发自内心的。 黄品对此倒是并不太在意。 这一次离开咸阳,送行的这些人有一半的机率再也见不到。 没仇的仔细客套寒暄几句。 有仇的当做遗体告别,而死者为大,说几句好听的没毛病。 不过假笑了一圈过后,发现李斯这老货并没有停下挥手道别,居然乘车继续跟着。 黄品拉了拉马缰靠近李斯的车驾道:“知道您是把我当做朝堂上的害虫。 可您好歹也是左相,这样喜形于色是不是太没深沉了些。” 摸清了嬴政脉络,李斯这些日子处理政事与议事时都在主动迎合。 黄品突然间被安排去岭南,李斯虽然没自大到认为嬴政对他的信任又回到了之前,可多少觉得与他的转变有些关系。 而只要黄品离开朝堂,他就有把握与嬴政的关系恢复到先前的样子。 不就是稍稍改些治国策略,对下再稍稍宽仁与管得松些。 这个他也会,而且认为会比黄品做得还好。 因此对于黄品的挖苦,李斯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老夫所笑,可不是因你远赴岭南。” 李斯自持身份,不愿把话说得那么直白,捏着胡子笑吟吟的看了看黄品,装作真诚的样子继续道:“你我私下间至多算的上有些误会。 于公上更是行事上有些许分歧,且都是为了大秦。 根本就没什么仇怨。 可大秦国事众多,若一直这样分歧下去,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而你去岭南担当大任,我留在咸阳继续理政,没了分歧纷争。 终是能解了你我的心结,也免得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如此,你觉得老夫不该笑吗。” 黄品重重的嘁了一声,脸上满是戏谑道:“我就佩服您这股隐忍,以及年岁越大越说假话的劲头。 该得意的时候不得意,活的再久又有什么意思。”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将目光望向远处的阡陌,缓声道:“不过也确实要承认您有是有大才的。 国制、律法,皆因您才能如此完备。 而且您注重的只是名与利,争也好斗也罢,都是在这个圈子里使手段。 败与您手下的那些人并不怨,也并不无辜。 因为是他们自己本身不干净,才斗不过的。” 收回目光看向李斯,黄品抿嘴笑了笑,轻声继续道:“这可不是在诓您,以我现在的勋爵,没必要这样。 是真的很欣赏您这样的性子。 想要什么就摆在明处,使坏也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说是另一种光明磊落也不算夸张。” 听了黄品的话,李斯逐渐收了脸上的笑意,轻哼一声道:“与其说是在夸赞我,倒不如说是在贬损我。” 顿了顿,李斯目光透着玩味扫了扫黄品,嘿然笑道:“老夫虽不是哪一家的学首或是大家,可该有的风骨却没少半点。 不会做那因私而损公的事,你的担忧是多余的。” 黄品对李斯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并且这话还要反着听。 他说得半真半假的这些话,也不是为了与李斯缓和关系。 而是为了试探李斯,以及给李斯下个套。 这老货可以说是职场整人的超级高手。 而且整体框架又大多出自这个老货。 估摸着不等到岭南,这个老货就开始使手段。 最简单的,单单是往岭南调配的物资输送故意慢一点少一点,都够他喝一壶的。 因为五十万大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会怪到李斯的头上。 只会认为是他这个新接手的主将无能才出了纰漏。 一旦大军生了怨气,再往回消弭可就难上加难。 即便是平息了大军的怒气,兵将之间也产生了嫌隙。 遇到苦战恶战,不管怎么安排,或是安排谁去,下边人都会认为他是故意的。 而想要这货不使坏,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斯顾不上使坏,将注意力挪到别的事情上。 故意试探了一下,见这老货显然是有这个打算。 黄品先是嘿嘿一乐,随后神色猛得一正,故意用极为骄傲的口吻道:“您有没有风骨这个我不知道。 可您有几分才,或是能赶得上我几分,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您不要误会,我没有半点贬损您的意思,是真的在夸赞您。” 如果说两人的年岁调换一下,黄品的这番话说得算不上什么。 可李斯的年岁是黄品的二倍还拐弯。 拿他当小辈嘲讽,不但显得极为狂傲,还十分无礼。 李斯气得差点脸都绿了。 可想到自打与黄品认识,除了与王家联姻上算是占了点便宜,剩下的都是他在吃亏。 而且发举国债以及后续引起的风波,也让他看出真使剑走偏锋或是除了辩理以外的其他手段,他真未必是黄品的对手。 这让李斯压下怒火并没有出言反驳与怒斥回去。 不过装着没事人一样再送下去,却是再没可能。 阴沉着脸拱了拱手,李斯便让车夫调转方向准备回去。 “急什么,还没让您心服口服呢。” 黄品见李斯要走,马上磕马挡住车架,从佩囊里掏了一份策书抛了过去,用轻蔑的语气道:“看过这个您就知道与我相差的有多大。” 李斯看了一眼黄品,又看了看接住的策书。 略微迟疑了一下后,缓缓打开翻看。 只是粗略的看了两页,李斯的神色就骤然一变。 黄品见状,知道李斯算是踩进了套子。 磕马不再挡着车驾,顺着道路便继续前行边哈哈大笑道:“看出端倪了吧,记得欠我个天大的人情。” 离着两人不算太远的城墙上,嬴政与蒙毅站在一处角楼的边上正目送着黄品离开。 虽然听不到黄品与李斯两人都说了些什么,但看到黄品抛过去一本册子,嬴政捋着胡须满意的笑了笑。 他能猜到黄品给李斯扔过去的册子上写的是挖相府职权的新朝制。 而使这么一手,至少能让李斯二三年都没心思对黄品使些故意安排做不到的政事硬让去做的手段。 从身旁的郎官接过一封书信递给蒙毅,嬴政收了笑意道:“这小子应对的不错,你亲手把这个给他。 叮嘱他不要打开去看,除非到了…… 算了,只要告诉他不要轻易打开就好,他知道该什么去看。” 第377章 无声的送别,琐事的安排 望了望蒙毅离开的背影,又望了望并未看到嬴政身影的城墙,黄品重重的叹息一声。 这样的送别对别人而言是种荣耀,是件值得欢喜的事。 可对他而言却显得格外沉重与压抑,并且从内而外的充斥着无力感。 转过身低下头用力捏了捏手里上了漆封的书信,黄品面带苦涩的摇摇头,低声呢喃道:“要是个医学生该多好,只差那么十年。” “你嘀咕什么呢。” 一旁的白玉没听清黄品说得什么,先是询问了一下,随后拽了拽马缰靠的更近一些后,语气有些担忧道:“方才还喜笑颜开的,这会儿又琢磨什么了,脸色变得这么阴沉。” 朝着四周努努嘴,白玉压低声音继续道:“陛下特赐的短兵、阳滋,还有你从各家要的人手都跟着呢。” 听了白玉的提醒,黄品立刻用力揉搓了几下脸颊,将心里的那股悲伤与复杂给压了下去。 将为兵之胆,不管下边人再如何慌乱,一军的主帅也不能跟着慌起来。 而且随行的各家人手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才会毫无顾忌的跟着去岭南。 他脸色不好看很容易产生误会,被当做他也是在畏难。 目光在阳滋的车驾上扫了扫,又看了看随行的各家人手。 黄品对不远处因第一次离家而格外兴奋的王威与王元招了招手,“招呼上蒙直,带人回城去寻些灶心土。” 再次扫了扫浩浩荡荡的队伍,黄品想了想,补充道:“先统计出人数,按每人半斤去取土。 另外,与人客气些,并且还要留些钱。” 王元与王威出身王家,对做事并不排斥,也有自信能做好这种小事。 但对于为何要取土,并且还一定是灶心土却极为好奇。 黄品见两小子磨磨蹭蹭,并且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笑骂道:“吩咐做事还要先给解释,也就你们兄弟俩能做出这事。 换了在军中这样磨磨蹭蹭,早就挨板子了。 取灶心土是为了让水土不服时少吃些苦头。” 顿了顿,黄品脸色一正,目光冷冽地看了看兄弟二人,沉声道:“私下里叫我叔父,问些疑惑可以。 但现在与行军无异,一切按军中法度行事。 你们家这样磨蹭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赶紧滚去做事。” “夫人还站在城门前未回去呢,你和两孩子黑着脸做什么。 再者,怎么都出城了你才要在城内各寻土。” 嗔怪了一句,白玉也十分好奇的问道:“灶心土当真能治水土不服? 不管是九原还是河西,咱们可都没这样过。” 黄品轻叹一声道:“这两人我忙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看到。 怎么可能没有遗漏的地方。” 望了望过去招呼蒙直的两小子的背影,黄品再一次轻叹道:“北境与西境只是比关内冷了些,相差的并不算太大。 而南境则是大相径庭。 先前岭南之战屠睢为何战败,就是因为咱们秦人实在受不了那边的炎热。 病倒的比战阵上折损的还多。 你别本就当回事,去那边是真容易死人的。 至于灶心土到底行不行我也不知道。 只是之前族里的老人与我说过,若是远走异地反了嗝逆或是吃不下饭食,用家乡的土泡水喝就能有所缓解。 取些土并不算难事,试一试吧。” 这是个还存在巫医的时代,中医的发展虽然有进步,可很多中药却还未传过来。 就拿后世最平常的藿香与大蒜眼下就没有。 只是能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不过黄品之所以敢去岭南,并且还是带着阳滋去,还是有依仗的。 岭南最要命的是疟疾。 他虽然搞不出青蒿素,但臭蒿这玩意儿到处都是。 用新鲜的臭蒿压榨出汁液,或者是打碎了浸泡于水里一样含有青蒿素。 只不过是剂量上要少许多,治疗起来要慢一些。 但胜在一样有效果。 另外,黄品之所以要着重开发象郡,并不单单是因为那里反抗最激烈。 红河三角洲比珠江三角洲的平原面积要大。 而这个大是实实在在的大。 通过这个时候的舆图来看,珠江三角洲的大多平地还泡在海里。 红河三角洲却已经冲积的有了一定规模。 加之红河三角洲气候更温暖一些不说,大秦的耕种技术更是甩躲进深山的那些越人八条街。 一年三熟的稻米,开发的不用多,只要开垦出二十分之一的面积来,就足够养活岭南的人口。 而粮食多了,就可以酿酒。 这玩意儿来钱快不说,又能顺带着弄出是个穿越小说都要开的金手指,酒精。 不过黄品并不打算止步于此。 之前一直在北边混,闲下来的时候又少,根本弄不出碘伏来。 红河三角洲则不同,又有平原又有海。 加之他到了之后首要的任务就是拉拢人心。 而拉拢人心最有用的手段又无异于提高大军的生存几率。 他可以将大把的时间用在化学实验上。 碘伏的制作过程虽然复杂了些,但玻璃现在有了,硫酸的制作也并不太难。 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不计成本的去实验。 退一步来讲,就算碘伏弄不出来,碘酒或是碘酊还是可以的。 岭南那种潮湿的环境,伤口极易出汗,不利于伤口愈合。 有了碘酒或是碘酊,情况将大为好转。 疟疾与伤口感染两个最要命的问题一旦解决,他不信人心拉不到他的手里。 不过这都是最理想的状况下才会有的结果。 时间上对黄品而言并不充裕,甚至说得上极为急迫。 光是从咸阳到象郡的距离就超过了三千里。 虽然有差不多一半的距离可以走水路,可全程走下来最快也要两个月。 而接下来算上赵高与李斯故意隐瞒政哥挂掉的消息以及消息传到岭南所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半的安稳。 这也是黄品为何在听了嬴政的安排后,这样急着走得原因。 既然有所倚仗,临时想起灶心土这个偏方又安排人做。 黄品在应过白玉之后,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你是军吏出身,这一路上你怕是闲不下来。 一屯的短兵交给你统领,你亲自带着传令下去,自现在起所有人不得饮生水。 再如何口渴也要饮煮沸过的水。 有违反者,按军律处置。 另外,再让文海回阳夏,让黄氏族人举族搬迁。 或是去九原、河西,或是与我一同赶赴岭南。” 听了后边这个安排,白玉眉头轻蹙了起来,“都走?这能行吗? 怎么说在阳夏也待了不下百年,怕是不太妥吧。 再者,咸阳这边知道了,怕是也有人拿这个说事。” 黄品抬手边摩挲着下巴,边衡量了一下,摇摇头道:“差的那两千短兵是陛下让从黄氏征招。 而阳夏的族人眼下怕是都没有两千之数。 不用担心这个,就让文海这么去安排就行。” 白玉虽然有些不理解黄品为何走得这样匆忙,到了路上才开始安排这安排那。 可她相信黄品这样做肯定有缘由。 并且该提醒的都提醒过,按着黄品的叮嘱去做就好。 白玉点点头应下,便挥手叫上黄文海等阳夏出身的短兵,边叮嘱边下去传令。 目送着白玉带人去忙,黄品将目光再一次落在阳滋的车驾上。 寻思了一下,磕马靠了过去。 第378章 再弄点烂大街的金手指 从蓝田跨过秦岭便进入商於古道。 这条道是之前攻打楚国的必行之路,水路与旱路已经开发的非常完善,走得非常顺畅。 行至武关并入汉水后,又直接通到南阳郡。 到了南阳郡又可以顺着江水迂回至湘水。 从这开始一路南下便全是水陆。 而湘水的流向是自南向北,黄品本以为会走得慢些。 但是南阳郡守给准备的大船带有船帆,风向上属于顺风。 以及航行制度的成熟,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唯一让他有些难受的就是已经进入夏日,越向南行驶越为炎热。 就算脚底下就是江水,坐在船上还是闷热难耐。 不要说李超这个胖子难捱,就连阳滋这样体态并不算丰腴的都有些受不了。 每日无精打采的不说,胃口也是变得极小。 “自己热的难受,还得费尽心思给人家吃食。” 拽着绳子提了一桶水上来当头浇下,李超对着船室里的黄品继续道:“你说这是不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见黄品没搭理自己,李超放下木桶靠着船室的木壁一屁股坐了下来,有些抓狂道:“还没出了苍梧郡就这么热,到了象郡那边可该怎么活。” 将木盒里已经压成型的豆腐倒扣出来,黄品轻哼一声道:“少在那鬼哭狼嚎的,就你热别人不热? 何况你好歹也是被封了将军的,这话能是你轻易说出的?” “我这裨将之职,完全是靠你得来的,到了岭南能不能服众都在两说,有什么好得意的。” 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李超攥着长发捏了捏水,哭丧着脸继续道:“感觉哪儿哪儿都是湿漉漉的,里衣没一天是干爽的。” 闻言,黄品轻轻叹了口气。 李超这一点说得没什么毛病,南方的这种热与北方的大相径庭。 湿度太大跟蒸桑拿一样,没有空调的冷风,喘气都觉得费劲。 对李超这样的胖子,确实是更不友好。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出来了再难受也得挺着。 出了船室挨着李超坐下,黄品盯着前面的江水道:“抱怨也没什么用,不如想些好的。” 李超扭头看了看黄品,撇着嘴道:“我连肉吃着都不香了,哪还有什么好的。” 抬手拍了拍李超瘦了一圈的肚子,黄品嘿嘿一笑道:“至少你这肥膘掉了不少。 若是能一直这样,能避免得了富贵病。” 李超哼哼两声,语气萧索道:“不知道你说的富贵病是什么。 可再这么下去,伤暑怕是找上身。” “天天那么冲洗,不会热得伤暑。” 黄品嘴上虽然说没问题,可心里却有些担忧起来。 他跟李超两个糙汉子没什么可在意的,热的受不了打桶水上来冲一冲就行。 白玉与阳滋那边却不行,就算再奔放也不能跟他俩一样。 想到这,黄品对窝在船室里同样打蔫得王元道:“拿些钱去给船工们赏下去,今日一鼓作气行至零陵。 随后停靠歇息两日再走。” 原本还病殃殃样子的王元,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先生英明!我这就过去下令。” 李超望了望舱室,拧起眉头道:“我就是嚷嚷几句,你还真要停下? 若是那边有了准备,你想要看的怕是该看不到了。” 黄品再次拍了拍李超的大肚囊,摇头道:“别自作多情,停下可不是为了你。 我是怕阳滋和白玉受不了。” 将手拿开,黄品将目光再次眺望远处继续道:“我急着走不是为了想看到什么。 我把赵佗也给弄回来,也并不是认为他跟任嚣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心事。” 李超甩了甩头上的水,没好气儿道:“既然不打算查他们,你急着走干什么?!” “别跟个狗一样行吗,你那满头的头油都甩我脸上了。” 擦了擦被甩到脸上的水珠,黄品打消了继续调侃李超的念头。 北方因为各种原因,天气一凉洗澡就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但岭南这边不一样。 尤其是象郡,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洗澡算不上什么难事。 完全可以把穿越人士的另一大金手指给弄出来。 人人皆油头的年代,香皂这玩意儿想不火爆都不行。 但是不管香皂还是肥皂,这玩意儿的基础材料都是油脂。 靠从动物身上提取,估计很难满足需求。 还是得从植物油上下手。 而南方能榨油的植物可是一抓一大把。 椰子或者棕榈树籽都是不错的选择。 获取椰子与棕榈树籽,也完全可以交给越人。 不管是给钱,还是以物换物,都会加强与越人的关系。 如果能形成一定规模,形成稳定的上下游关系深度捆绑在一起。 不但是双赢的局面,更能消除越人对大秦的敌意。 琢磨到这,黄品眼中的目光愈发明亮。 开田需要时间,收购这些玩意儿却是可以随时的。 只要把消息扩散出去,再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这就是瓦解越人的第一把火。 沉下心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框架,黄品的嘴角再难压住,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 “说了半截就停下不说,还笑成这样,我怎么觉得身上冷嗖嗖的。” 夸张的向旁边挪了挪,李超兴趣极浓的继续道:“你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琢磨如何算计越人。 赶紧说说,到底琢磨出什么阴损的法子了。” 心情大好,黄品懒得理会李超的嘴损,嘿嘿一笑道:“你心思这么好用,那你猜猜我琢磨出什么了。” 李超嘁了一声,撇着大嘴道:“我若能猜的出,我用得着你帮我弄了裨将的军职?” 黄品抬手拍了一下李超的大油头,“无能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一脑袋的油。” 放下手故意在船板上蹭了蹭,黄品对李超扬了扬下巴,再次嘿嘿一乐,道:“这次也多亏了你那一脑袋的油。 想拿捏越人,就要消弭仇恨。 想消弭仇恨就要让越人的日子过得舒坦,或是离不开咱们大秦的物件。 当初是怎么拿捏新地二十几部的,现在就怎么拿捏越人。” 李超起身望了望江面上另外几艘船,有些不大相信道:“胡人有马有牛羊,能换得起瓷器与搪瓷。 越人能有什么,怕是多少家都凑不出换个碗的物件。” 黄品微微一笑,摇摇头道:“靠的是别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379章 对赵佗的态度 捧着温度在十度左右的凉白开,黄品的眉头几经舒展,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零陵县城是跨过南岭的最后一处县城,是重要的节点位置。 虽然谈不上太繁华,但临靠湘水的渡口还算的上热闹。 虽然没有治疗内热的硝石,但硝土却不难找,毕竟这里还算热闹。 可按照古法制冰操作了一溜十三招,并没能成功。 这让黄品感到有些意外。 瓷器与搪瓷的制作比这个要复杂的多都弄出来了。 弄个穿越小说里烂大街的桥段居然会失败。 先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一通狂吹,多少有点下不来台。 “这水真的凉下来了。” 白玉身为黄品的枕边人,只看黄品的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摸了摸大木盆里的木碗,故意惊呼一声后,白玉做出一副极为崇拜的样子继续道:“果然还得是夫君,那些方士连夫君一成的本事都没有。” “和塔米稚学的?” 抬起头看向将情绪价值给提供到拉满的白玉,黄品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鼓鼓囊囊之处,“别跟她学。” 将木碗拿出起身让屋外的短兵给阳滋送去,黄品转过身对白玉道:“若是你原本的样子我不喜欢,咱俩怎么能结为夫妻。” 白玉迎着黄品的目光故意挺了挺胸膛,抿嘴笑道:“没说你脸皮薄。 更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一路上要陪着阳滋,且还是在船上。” 起身拉着黄品一起坐下,白玉抬手揉了揉黄品的脸颊,轻声继续道:“最初与你相识时,还有些少年样子。 但在河西寻了你之后,发现你的心思愈发的重。 即便是过了冠礼的年岁,还是不想见你这么苦累。” 将头靠在黄品的肩上,白玉闭上眼睛,嘴角勾了勾道:“我现在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在河南地的时候。” “这不还是在怪我。” 应了一声,黄品一手按在白玉的上边,一手探向下边。 但是摸到一个长条状后,黄品好似被当头浇了凉水,无比郁闷道:“我是真不该生出半点愧疚。 又开始管杀不管埋。 信不信要不是打不过你,非得把你屁股抽开花。” 白玉握住黄品的大手,咯咯笑道:“偏赶到这几日停靠到零陵,这怎么怪得我。” 朝着屋外先努努嘴,随后白玉凑到黄品的耳旁,语气带着诱惑道:“知晓你喜欢丰腴的。 四季她们几个已经不是之前瘦弱的模样,已经长开了。 不若我叫过来一个?” 黄品按在白玉的下巴上轻轻一推,没好气道:“当个人行吗,说完话还故意往耳朵眼里哈气。” 白玉美眸斜了一眼黄品,轻声道:“我比你还急,你恼什么。” 顿了顿,白玉轻轻轻叹一声继续道:“她们几个虽然都是隶妾。 可跟着咱家久了,眼皮子不是一般的高。 再跟着你我,以后更没法成家。 你总归该有个打算。” 黄品起身又拿出一个木碗装满水边放进大盆里,边郁闷道:“是放还是给许个婚配用不着问我,琢磨旁的事情我还琢磨不过来呢。” 白玉凑到大木盆跟前,边看着黄品往里倒硝石边摇头道:“又不给名分,没与你说笑。” 黄品眉头皱了皱,抬眼看着白玉道:“你是我最亲近之人,和我还用这样绕弯子?” 白玉眨了眨美眸,做出憨憨的样子道:“被你看出来了?” 见黄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白玉先是噘噘嘴,随后正了正神色,缓声道:“你现在不光火气有些大,还有些听不得劝。” “原来是为了这个。” 将硝石袋子放下,黄品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份简书道:“以后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拐弯抹角的我火气会更大。 还有,你的直觉没错,在岭南我就是要行事霸道些。 赵佗我没工夫见他,也不想见他。” 白玉歪头愣愣地看了一阵黄品,疑惑道:“南海郡是他在主政,你不该与他仔细询问询问? 况且他的出身并非大氏,回了咸阳也能所照应。 你不见不送,已经不是霸道,而是有些无礼了。” 黄品对赵佗这个人,心里还是比较复杂的。 这家伙的政治眼光确实不错,行事也足够果断。 但是同化工作做的太不到位了。 方方面面的落后,意味着越人极为容易调教。 说是一张白纸并不过分。 就看执笔人如何去书写。 可赵佗割据后又当又立,使得越人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王,得了秦汉方方面面的技术,却打心里又不认同中原。 而错过这个最佳融合的黄金时机,祸根就一直延续了两千年。 如果真有实力且认同中原,战乱时问鼎中原,黄品会佩服没别的可说。 问题是期间得势的一些本土跳梁小丑,说什么与中原是南北朝。 更不要脸的说珠三角是他们的固有之地。 特么的珠三角是南越与西瓯人,且一直都没动地方,跟骆越有个毛的关系。 纯纯的不孝子。 到了后世还时不时的跳出来恶心爹一下。 之所以跟政哥提出把赵佗也给弄回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而且对赵佗只是有些埋怨,并没什么看不上的意思。 但他刚到零陵,居然就有赵家的人登门,这就让黄品心里非常不舒服。 这意味着赵佗的手伸的极长,一直都在观察朝堂的动态与内地的消息。 割据岭南未必就是临时起意。 而黄品有这种猜测,并不是胡乱琢磨。 正是如白玉所说的出身。 赵佗小户起家,如果回咸阳只能做个杂牌将军。 若是一直留在岭南,虽然从文职上来看官职并不算高,但在军中却是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任嚣的身子骨自打进入岭南就不大好。 而赵佗做了两次攻打百越的副将,只要熬倒了任嚣,岭南必然由他主政。 最主要的是,眼下赵佗领兵前往象郡说是发动对骆越的又一次进攻,倒不如说是在作秀。 在为他今后更进一步增加筹码。 留着赵佗在,他不管做什么都会遭到掣肘。 听了白玉的劝慰,黄品走到案几前用力拍了拍简书,冷冷一笑道:“给送来这个才是真正的无礼。 他一个龙川令盯着零陵做什么。” 坐到案几之后,黄品目光冷冽的继续道:“我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可不是来玩的。 南海郡的官吏,该换的都会换掉。 还有,赵佗最好是得了诏令后痛快些的回咸阳。 若是磨磨蹭蹭的,我不介意真的见他一面。 打断他的腿让人送他快些回去。” 见白玉还是皱着眉头,黄品神色缓和下来道:“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我对赵佗的态度,是在向越人传达今后的制策会有转变。 更是在告诉他们,今后的岭南是由我说了算。” 第380章 为何会让两位小公子涉嫌 零陵县枕湘水后靠潇水的缘故,虽然白日里同样闷热,可到了夜里却也还算凉爽。 不光是阳滋不愿走,就连黄品自己都生出偷懒多歇歇的想法。 可零陵毕竟不是岭南三郡的辖地,时间也极为紧迫。 而且听闻零陵县令所讲,跨过南岭后桂林郡治所布山以北,到了夜里都还算凉爽。 在歇息了四天后,许诺阳滋到了布山后一定烧些好菜犒劳她,一众人马才再次启程。 不过这一次启程,却是水陆分头行走。 阳滋与白玉等一众女眷,以及三百赵高安排过来的各家子弟由一千短兵护送走灵渠的水路。 黄品与剩余的人带着另外一千短兵走陆路。 穿过没开灵渠之前屠睢所筑的兵道穿过南岭,在向西折向漓水。 或是再次走水路,或是继续沿河谷的兵道前往布山。 亦或是沿兵道一路南下至东可向南海郡,西可横穿桂林郡的西水。 毕竟过了南岭都归黄品统辖,陆地上的要道与关隘必须要有所了解。 而在踏上兵道一路行至水路没开之前的粮道重要中转之地临贺大营。 黄品有些心凉与蛋疼起来。 整条兵道虽然都在山岭间的河谷上,相对平坦一些。 可毕竟只是相对平坦,而且全长近四百里。 虽然宽度在一米左右,但这一米的宽度大多都是整石或碎石铺筑。 这个工程量可并不小。 不过如果只是工程量大一些,还不算什么。 关键是在筑路的时候,与越人还在进行着相互杀伐。 史书记载的死伤二十余万人虽说夸张了些,但病死战死的加一起,一半的数目还是有的。 岭南的大军与戍卒,恐怕怨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而且他也多少能理解屠睢后来为何杀性会那样大。 政哥工程虽然搞的多,但该给钱的给钱,该以工替罪的以工替罪。 并不是不在乎人命。 在这个时候,人才是最大的财富。 给屠睢派了这么多人手,结果死了四分之一。 别说功劳了,没治罪都是捡着。 估摸着屠睢肺子都要越人气炸了,该是从这个时候起才杀性大起的。 光安抚越人显然是想得简单了。 岭南的大军同样需要大力度的安抚。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比黄品预料中的严重。 兵道西线南段只有一侧是沿着山岭的河道,东部则是不小的一块平原。 这里虽然大部分都归苍梧郡管辖,但桂林郡的治所布山那边不比这里小。 应该多少能有些开发。 怎么说岭南三郡的重心依次由东到西逐渐加大。 但听了驻守临尘大营的裨将安所言,步山名为治所,其实一样还是个大营。 再往南走跨越适伐大山的红河三角洲,更是只有个雏形。 岭南三郡的重心全集中在南海郡的番禺。 夹在中间的桂林郡尚且没得到开发,他直接将重心移到象郡,说是从头再来没太大区别。 唯一算的上好消息的就是,赵佗围剿象郡的骆越人确实算的上是作秀。 如果说得更准确一些,是第二次攻打骆越的延续。 不过手段同样是以安抚为主,南海郡与桂林郡驻扎的屯军都没动用。 往乐观的方向去想,红河三角洲在治安方面还是不错的。 那里的越人已经反抗的不太激烈。 但问题是,黄品知道之后的历史走向。 骆越人至始至终也没能彻底捂热,总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对中原这个爹只想占便宜,没想着一点付出。 如果错过这个黄金时期,一旦让猴子觉醒了扭曲的民族意识,他跟赵佗割据又没多大区别。 大秦攻百越也完全是在给骆越人做嫁衣。 又给后世子孙留了件麻烦事。 毕竟猴子虽然是个逆子,做事很恶心。 可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猴子发起狠来,还是能伤着人的。 一时风头无两的元军也好,后世的大漂亮也罢,在猴子面前都没讨到便宜。 思来想去,黄品觉得这个神开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重心还是要放在象郡上。 但这个想法在脑子里琢磨的容易,现实中的麻烦一大堆。 不说从南海郡往象郡迁人会增加损耗。 单是咸阳方面他的布置没起作用,就能让他郁闷的要命。 留给他的时间太短。 继续发展就没法出兵,出兵就没法继续发展,这个矛盾根本没法调和。 这让黄品越琢磨越蛋疼。 一旁的裨将安见黄品谈着谈着就陷入了沉默,等了好半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有些发急起来。 他与黄品说那么多,甚至是不该说的也往外说了。 一半的原因是出自职业,另一半原因则是出在立在黄品身后的王元与王威两兄弟。 他是跟随王翦灭楚后,第一批攻打百越的那拨将领。 出身普通人家的他,眼下能跻身于裨将之职,全仰仗当年王翦破格封赏的千人之职。 在岭南待了十来年,他太清楚岭南是个什么地方。 王元与王威是王翦的嫡孙,真要折到这,他太愧对于王翦的提携之恩。 一定要想法子让黄品这个新晋的大秦名将把两孩子安排回咸阳。 可黄品偏偏说到半截不吭声了,连把话茬往这上引的机会都不给。 裨将安越想越急,目光来回在王元与王威兄弟二人身上扫视,并且呼吸也不知不觉间变得更为粗重。 起初陷入沉思的黄品没发现什么不对。 但是裨将安用鼻腔连连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到了后来都可以说得上是在运气。 黄品想发现不对都没可能。 不过看向裨将安,发现裨将安的目光并没有盯着自己,好似一直在看着身后。 黄品先是疑惑的蹙了蹙眉,扭头向后看了一眼后,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眼中陡然暴出一抹精芒后,黄品略微敛了敛,敲了敲案几对裨将安道:“你与这两小子是旧识?” 猛得听到黄品开口,裨将安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咧着嘴笑道:“属下当年是老将军下边的二五百主。 见了老将军的后人,难免有些失态,请将军勿怪。” 说了句场面话之后,裨将安咬了咬牙,继续道:“听闻将军与王家交好。 可岭南烟瘴遍地,两个小公子年岁又尚小。 不知将军为何会让两位小公子如此涉险。” 将目光落在王元与王威的身上,裨将安迟疑了一下,把心一横道:“岭南大军大多千人将都是跟随老将军出来的。 将军不管如何治理岭南,只管下令便是。 可两位小公子最好能离了岭南。” 第381章 吓唬庞安 岭南三郡与最初的九原一样,并没有设郡守。 同样是以军事为主的战区。 而裨将在军中的职位已经很高,在岭南该是能排进前二十。 虽说军人大多都是直性子,可这个庞安说话也未免太直了些。 并且这话说得还极容易让人引起误会。 好似不让王元与王威不回咸阳,当初王翦的手下就要联合起来与他作对一样。 微眯着眼睛盯着裨将安看了几眼,黄品故意冷冷一笑道:“你是在威胁我?” 庞安没想到黄品会阴沉着脸色来这么一句,连忙起身拱手道:“属下不敢如此,将军莫要误会。 属下在岭南已经不下十年,太过清楚这里的凶险。 咱们北人实在难以适应此地。 两位小公子是老将军的嫡孙,若是真出了差池,属下实在是无颜……” “他们两个是我带来的,与你有什么干系。 用得着你在这说什么以后死了有没有颜面见老将军?” 毫不客气打断旁安,黄品缓了缓脸色,语气满是玩味道:“确实长了个武人的胆子,也极为重情义,就是这心思缺了些。” 将腰间的绶带与上边挂着的官印对着庞安晃了晃,黄品语气再次一冷道:“如今我是统领岭南三郡的郡尉。 还有,既然你方才说到听闻些事,就该知道我在北境是如何行事的。 无论从官职上,还是从功勋上,都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将官印放下,黄品目光再次陡然一冷,沉声继续道:“夸你有胆子只是往夸赞里说。 我更认为你这番说辞是在挤兑与嫁祸于我。 不同意他们两个回去,一旦出了差池便全都是我的错。 明事理的,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毕竟同样到了岭南谁死谁活全凭自己。 可这世上哪那么多明事理的,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我是故意害了他们。 你这心思怕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歹毒。” 庞安的脸色最初还有些无奈与委屈,但是听到后边不但眼睛瞪得老大,脸色变得惨白。 尤其是黄品的最后一句话,犹如让他挨了一记重锤,身体都跟着摇晃起来。 他被黄品最初的和颜悦色与尚轻的年岁给蒙蔽住了。 岭南名义上虽然划分了三郡,战事也没有先前那么猛烈。 可与寻常的郡地根本沾不上边。 说是治地治民,其实还是在治军。 不说那些有关黄品的传闻是不是有所夸大。 单是能得了始皇帝的信任,且被派过来接替任嚣掌管数十万大军,就绝不是寻常之辈。 怎么可能不知晓掌军必须恩威并施的道理。 而立威,又有什么能比砍掉几颗有分量的人头来的简单好用。 他肩膀上的脑袋恐怕就是第一个要被拦下来祭旗与立威的。 委屈? 是他自己生了轻视之心,且说得那番话也容易引起误会。 愤怒? 祸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能跟谁去发怒。 而且人家是三郡的郡尉,他只是个裨将,又有谁能在意他的愤怒。 他确实是缺心思,而且缺得厉害。 站在黄品身后的王元虽然之前没见过庞安,也没听父亲王离过多的提及过。 但每年都有问候的书信传过来。 父亲不在,回信的事自然落在长子王元的身上。 对庞安这个名字,王元并不陌生。 而且还没摸清叔父的脾性,上来就急迫的让他与弟弟王威回去。 不是性子至真至纯,或是真拿他兄弟俩当自家后辈的人真干不出这样的事。 单冲这个也不能让庞安陷入忐忑与惊惧当中。 “先生这说笑太吓人了,庞将军与您头次相见,可受不住这个。” 向前凑了凑,抓着黄品的胳膊边摇晃边装作孩童一样卖萌的故意打岔一句。 王元给王威使了个眼色,边同时对庞安躬身行礼,边继续开口道:“方才正事要紧,没与您见礼,还望叔父莫怪。” 一个先生,一个叔父。 这两个称呼让黄品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笑意。 王离与小王元的心思,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既求了情,又用这种方式拉近个关系。 这配合打得,就两个字,漂亮。 庞安说话只是欠考虑,并不是真傻。 即便听不出王元的真正用意,但帮他解围还是能听出来的。 对王元与王威摆手说了句不怪,便立刻单膝跪在地上,对黄品道:“属下虽是情急,可毕口不择言冲撞了将军。 属下甘愿领军法,望将军千万莫要误会。” 蒙直在咸阳时与王家兄弟只是认识,谈不上交好。 但都是少年,处于对人最热络的年纪,一路上早与王家兄弟打成了一片。 出于仗义与性子更为跳脱,蒙直不等黄品开口,嘿嘿一乐道:“庞将军,不是当子侄的无礼。 您那话说得实在是太有歧义。 换了谁,谁都会当做不应了你的请求,就要生出龌龊。” 说到这,蒙直拍了拍王元的胳膊,对庞安继续道:“能拜先生为师,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回咸阳。 况且眼下大秦能立功勋之地,也就只剩岭南这一处。 您还不如琢磨着怎么能护住他们兄弟两。 或是干脆把当年受过武成侯之恩的军中长辈都给叫来认认脸。 若是有差事在身不方便过来,给他们两做做介绍也可。” 顿了顿,仿佛是知道庞安心中所想一样,蒙直再次嘿嘿一乐道:“家父乃是郎中令,做不出害人的勾当。 不必担心是在算计您。 要不他们兄弟俩也要寻了可靠人相助。 您先给说说,也省了这个麻烦不是。” 说完,蒙直对黄品吐了吐舌头,一个箭步窜到了门口,摆出黄品发飙抬腿就跑的架势。 不是正式场合,又是相熟识的人。 黄品并不太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或是极为注重上下的等级。 甚至是对这三小只的表现还极为满意。 管是对是错,有自己的主见且注重情谊就够了。 不过有庞安在场,不好表现的太没威严,黄品故意剜了一眼蒙直,冷哼一声道:“这里有你开口说话的分? 况且郎中令平常就是这样教授你没大没小的?” 抬手指了指门外,黄品冷声继续道:“让你长长记性。 滚出去先巡营,寻了硝土后熬煮出硝石。 煮不够百斤,看我不扒了你一层皮下来。” 蒙直哪能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笑嘻嘻的一拱手,道:“小子得令,不够百斤任凭先生惩罚。” 说罢,蒙直对王威招了招手,“你别杵着了。 我可是帮你家说话,总得有个跟我一起去的。” 第382章 岭南的猫腻 掸了掸王元列好的名册,黄品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王元,“真舍得给我?” 一直都没吭声,跟个小透明一样的李超见黄品开始调侃,目光同样落在王元身上,故意板着脸率先接口道:“真给他,你们两小子最后的保命倚仗可就没了,好好思量思量再做决定。” 黄品是先生,王元不敢造次。 但李超则不一样,以前在咸阳的时候虽然接触不多,但遇见了也是只是喊声兄长。 对李超的调侃,先是直接丢了个白眼过去,随后憋着嘴道:“先生是在调侃我,称得上怡情。 而兄长你说的那话你觉得算得上调侃吗。 明年我就到了上傅的年岁。 虽然比之先生最初归秦时差得本就知多少,可也别拿我当三岁的孩童糊弄啊。 亏你还能板着个脸。” 李超对王元的揶揄毫不在意,哈哈笑了两声,看向黄品道:“这小子比王昂有趣多了。 不过到底是王离的骨血,这骄傲劲是一模一样。 你归秦的时候就是上傅的年岁,这是要跟你比。” 顿了顿,李超收了笑意,对王元再次板起脸来道:“不就是没他得势。 他说就是怡情,我说就是在糊弄? 再者,我跟王昂是袍泽,与你先生更胜似亲兄弟,兄长是你叫的?” 王元皱巴了几下脸,撇撇嘴道:“反正以前怎么叫,现在就还怎么叫。 何况你连个长辈样子都没有,我就是真喊你,你有脸面应下吗?” 偷瞄了一眼黄品,王元故意挺了挺胸膛,朝着北边的方向努努嘴,对李超继续道:“你若是能劝住阿翁,我喊你又有何妨。” 李超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了看黄品,又转回来看了看王元,嘿嘿一乐道:“激将法用到我这来了,你小子确实有点意思。” “知道有意思,就别再逗弄那些没用的。” 横了一眼惹出麻烦的李超,黄品放下名册不再看热闹,脸色一正对王元道:“你这可不光是有点意思的意思。 你故意提这个话茬,恐怕不是怕你阿翁对你责罚。 可你该知道,王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到这,目光极具压迫性的与王元相对视,黄品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我真是拿你兄弟两个要挟你阿翁?” 王元先是憨憨一笑,随后走到黄品的身后,抬手边揉捏黄品的肩膀,边轻轻一叹道:“怎么可能不怕阿翁发火,可我跟威儿是您给带来的。 阿翁的火气得由您去消。 至于王家轮不到我做主,您既是叔父又是先生。 尊您、敬您、听您,不都是应该的。” 抬手握拳改为轻轻敲打黄品的肩膀,王元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继续道:“其实有些话我不该说。 可总憋着或是与您总隔着一层,心里总是不舒坦。 加之与您接触以来,您那份照拂之情可是装不出来的。 单从这个,您就不可能拿我跟威儿去要挟阿翁。 更何况真与阿翁撕破脸,以您的权谋也根本用不上这样的手段。 多使几次算计相府那帮家伙的手段,阿翁就绝对受不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愚人才做的事。 我可不想当那个愚人。 而且我不但不想愚人,还想做个跟您一样的君子。” “哎,哎,说这话你不觉牙酸吗?” 撇着大嘴揶揄一句王元,李超不屑的轻哼一声继续道:“他那心思与常人不一样,你学不来他的那种算计。 你该做的是多看多琢磨,他与你阿翁的事你少掺和。” 王元不服气道:“我没掺和啊,我是先生的弟子,听先生的也没错啊。 更何况王家与先生本就没仇没怨,甚至是先生一直在给王家当助力。 就连当初先生在九原的时候,换了谁谁也不能抹了功勋。 阿翁只是人在北境,有些事情他,他,” “明白你什么意思,说不了就别再往下说。” 李超打断想要支支吾吾的王元,对黄品贱兮兮道:“人家孩子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看你怎么接。” 黄品又一次拍了拍名册,嘴角勾了勾道:“说到什么份上? 不管是大侄子也好,弟子也罢,听我的有什么错吗?” 把目光挪到王元的身上,黄品挥了挥手,道:“臭蒿这玩意儿咱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 方才庞安所讲,你也听得真切,现在去带着他采摘臭蒿。” 李超目送着蹦蹦哒哒的王元离开,眉头轻蹙的捏着肥厚的下巴对黄品道:“你这就应下了? 这小子也是个聪慧过人的,而且心性还没彻底定下来。 别到时候被人家父子给联手算计了。” 黄品将目光落到名册上,长长叹了口气道:“不是什么事情付出都有回报。 况且两孩子能跟着过来已经难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能贪得无厌。” 掏出岭南三郡的舆图,铺在案几上,黄品脸色有些发苦道:“方才你也听的清清楚楚。 这边的状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的多。 想不用老将军当年提拔的那些人也不行。” 瞄了一眼舆图,李超同样叹了口气,道:“赵佗都没过适伐大山,不若你改改主意吧。 布山那里地势平坦,下些苦功夫也是个膏腴之地。” 对于李超的提议黄品没有应声,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舆图。 南越虽说是当年楚国的后花园,甚至被称作楚庭。 出于担心楚人联络越人复国,而对百越发动进攻,这个出发点没什么毛病。 可实际上动手以后,南越其实是反抗最低的。 毕竟与楚国的关系越紧密,对中原的事情也就了解的越多。 连楚国都扛不住大秦而覆灭,南越人自己估摸着也是同样难以抵挡。 既然南越人比较佛系,反抗最烈的西瓯死的死退的退,让出了桂林郡的地界。 大军的重心就该放在象郡上。 可实际上象郡的郡所临尘与个摆设差不多。 最热闹的地方居然是靠海的临海大营。 而在咸阳看岭南的上计时,对于海港可并没有太多的讲述。 只是寥寥几笔提过有蛮部过来交易,上供一些贡品。 黄品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任嚣选择窝在舒适区里不但是怕了,还极为贪财。 可要想掩盖住这些,岭南这边必须上下一心才行。 而想要一心,肯定要让大多数人得利才行。 他若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把重心挪到适伐山以西的红河三角洲,恐怕会生出大乱子。 琢磨到这,黄品抬起头看向李超道:“咱们俩恐怕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第383章 不见也得见 夏季的番禺城就好似一个大火炉。 置身城内,人被炙烤的汗流浃背,蔫吧下来的草木也无精打采的。 南海尉府虽然屋舍筑得极为高大,可同样还是闷热难耐。 躺在木榻上咬牙坚持翻看简书的任嚣,随着屋外日头越挂越高,头也愈发的晕眩起来。 “啪!” 实在受不住额头一跳一跳的那种剜痛,任嚣将简书用力合上。 用力喘息了几下,拽下缠绕在头上的湿巾,任嚣一头躺在木塌上,闭起眼睛对心腹短兵将领卫壮询问道:“行市那边交给你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城外的行市已经都换了犀角与晶石等好带有的物件。” 连忙放下手里的简书应了一声后,卫壮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渡海去外檄之地的人手还未回来。 桂林与象郡那两处海市,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安排妥当。” 任嚣先睁开眼睛看了看卫壮,随后再次闭上眼睛道:“跟了我这么多年,遇事还是那么慌。 那个安国侯只是来接替我,并非是以御史的身份来查我。 加之这个安国侯既然近些年能被传的神乎其神,肯定是有些本事。 而越有本事越知道轻重缓急。 即便知道海市的事眼下也不会去理会,而是会加紧赶来这里。 不然你以为他带了那么多人来岭南是做什么的。” 卫壮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叹息一声道:“那位从零陵入桂林郡已经快半个月。 可现在人到底去了哪,却没个消息传过来。 我这心里总是没底。 另外,弄得这么急促,那两处怕是得不多少利。” 任嚣抬起一只手,无力的摇晃几下道:“连阳滋公主就都给带过来,可见人家是瞧不上咱们在岭南的行事。 不用想都知道是去布山那里。 在那晃悠一圈,少不得月余的功夫。” 顿了顿,抬手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对卫壮挥了挥,示意过来给他按头,任嚣紧拧着眉头继续道:“他最为要紧的事是如何能够尽早的政令畅通。 只要城外的海市收拾干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便这个时候他悄然摸过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郡府我也乐得早点交给他。 还有,赵佗眼下就在临尘,他得了消息回来的时候也会顺便到那两处看看。 等这位安国侯想起来海市的时候,早就收拾的妥当。 而且那个时候咱们已经身处咸阳,这边已经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任嚣自打有了头疾,已经不太处理琐碎的事情。 大多只是下个令,由卫壮去执行。 番禺城离着贺水大营也好,布山大营也罢。 除去不算远的陆路,都能顺西水抵达番禺。 而两地离着番禺城都在五百里左右,半月间撑快船都能走上一个来回。 可自打得了零陵那边传来的消息,就再没了那位安国侯的任何动静。 要知道他们可是在岭南经营个小十年,居然会发生找不到人的状况。 这都不能说是让人费解,而是堪称诡异。 另外,若是按自家将军所说这个安国侯想要早点接手,那该直奔番禺才对。 卫壮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儿。 边过去给任嚣按揉额头边沉默了半晌,刚想开口说说心中的疑惑,厅堂大门之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大事不好,城南大营的陈开不知道抽了什么疯。 先是带着屯卒突然围了海市,现在又堵了城门。” 听到短兵的报信,不但卫壮一脸的愕然,原本闭着眼睛的任嚣不但猛得睁开眼睛还猛得坐了起来。 脸色阴沉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任嚣咬牙起身走到木架旁,招手边让门外的一名短兵过来帮他着甲,边对报信短兵询问道:“陈开是打算入城,还是只堵住了城门。” “应该是没有入城的打算,不然城门不会关的那么顺利。” 顿了顿,短兵又补充道:“询问陈开为何要率军围城,他也没有回答。 只是……” 短兵的话还未说完,又有一名短兵急促的从外边奔到厅堂跟前,语气急促道:“将军,那个接替您的安国侯来了。 绶带与印信都已经验看过,城门不得不开,再有片刻估计就能到了郡府。” 听到这个传信,任嚣虽然脸色依旧阴沉,可却停止了着甲。 略微沉思了一下,将已经套上的裙甲卸掉,再次躺回到了木榻上。 任嚣再次示意卫壮过来给他按头后,对传信的短兵吩咐道:“若是安国侯来了,告诉他我现在病重,暂时见不了他。” 卫壮听了任嚣的安排回过了神,迟疑了一下满是担忧道:“虽然这个安国侯霸道了些,可若是拒之门外还是有所不妥吧。” 任嚣闭上眼睛,冷哼一声道:“没什么不妥。 岭南是我率军平定的,他在陛下那里再如何受到宠信,也不该拿国贼待我。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到底是谁着急好了。” 顿了顿,任嚣又一次重重喘息了几下,对着门外再次吩咐道:“安国侯还没从我这里接了岭南行事之权。 陈开胆敢擅自调兵出营,那就要承担军中的律法。 传令卫子黑去把陈开拿下入狱,胆敢不从当场斩杀。” 卫子黑是卫壮的亲弟弟,听了任嚣的传令,吓得先给门外的短兵使了个眼色,随后立刻劝慰道:“将军三思。 陈开是大营副将,他能率军出营说明大营的屯卒已经都听他号令。 若是过去拿人,怕是动手起来咱们要吃亏。 况且眼下还不知道那个安登侯到底是什么意思。” 任嚣睁开眼睛怒声道:“除了与我示威好让我快些滚回咸阳,还能是什么意思。 如此行事已经不是鲁莽,而是在羞辱我。 我若是………” 任嚣的话还未说完,方才下去的短兵又一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将军,我等拦不住安国侯。 而且他还说他会些医术,一定要给将军诊治诊治。” 听了报信,任嚣额头上的青筋迸得更粗,一跳一跳的针刺感也更加疼痛。 咬牙挺过这波疼痛,任嚣刚想放声怒骂,院外就响起密集且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呼吸过后,一群从头到脚都穿着铁甲的兵将突然涌入了院内。 任嚣吃惊的同时,心中也大骂报信的短兵。 这根本不是拦不住,压根就是气势弱了不敢拦。 第384章 要不要颜面,全都在你! “一群混账!” 我是来给老将军看看身子骨的,你们跟着过来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将军是犯了什么律法。 赶紧滚出去,真毁了老将军清誉,你们哪个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黄品刚刚踏入院子,便跟个凶神恶煞一样将大多的短兵斥责出去。 快步走进厅堂先是行了个拱手礼,随后边让短兵帮着卸甲,边对任嚣不好意思是笑了笑,道:“知道老将军定然极为恼火。 赔礼的话说了也未必能让您消气。” 摘掉兜鏊抛给身旁的另一名短兵,黄品对蒙直挥了一下手,示意把准备好的东西弄过来。 随后再次对着脸色阴沉不定的任嚣腼腆的轻笑道:“虽说与老将军是第一次相见。 不过小子的事情,老将军多少也能听闻过。 该听闻过小子的厨艺被传的神乎其神。 待会儿亲手给老将军做餐吃食,既是赔礼也是敬重。” 岭南得到的消息只是滞后,并不是对外界一无所知。 对于朝堂上谁最得势,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对于黄品擅长烹制之道,任嚣自然知晓。 但任嚣自觉声望虽赶不上蒙恬等人,可在大秦的族人里怎么也能跻身前十。 眼前这个年轻后辈看起来再如何英武不凡。 再如何有世人眼中的人样子。 再如何受始皇帝喜爱。 也不该如此羞辱他。 再者,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巴掌,只听了句轻飘飘的赔礼就把事情了结。 不知道会被人耻笑成什么样不说,他也枉为武人。 因此,任嚣的脸色不但没有任何缓和,看向黄品的目光更加冰冷,也没有接下话茬。 黄品见状也不以为意。 只是对任嚣嘿嘿一笑,将甲胄全都卸掉后走到蒙直准备好的家伙事跟前。 仔细洗了洗手,便自顾自的开始和面。 任嚣看了黄品这种无赖样子,心中的怒气更盛。 他还没搬离郡府,弄得他跟登门的客人一样,简直是太过目中无人。 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任嚣终是忍不住,缓缓开口道:“安国侯如此行事,恐逆了军中律法。 且岭南得之不易,老夫是历经两次大战,才堪堪……” “老将军的功勋确实彪炳。” 听到任嚣要摆功,黄品立刻将其打断。 抬起头再次看向任嚣,边继续揉揣面团,黄品边轻笑着继续道:“三十三年老将军接手南军第二次功打百越。 小子也是三十三年开始从九原再次向外拓地。 先是西北新地,随后是西境河西之地。 从舆图上看着虽然没南境大,可却都是实打实的入手之地。” 往盆里添了些水,又揉揣了几下,黄品似笑非笑地对任嚣沉声道:“新地与河西之地,我只用了屯军、郡兵共计五万锐士。 所带辎重更只是小半九原所出。 老将军打百越,可是新旧两军共计三十万,大军所耗更是无算。” 说到这,黄品收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变得同样冰冷道:“与我比军功,你还差了些。” 看到任嚣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并且有要开口反驳的意思。 黄品搓了搓手上沾着的面,冷声抢先到:“调了城南大营的屯军,给你留些脸面是说成我急了些。 若是不给你留颜面,你恐怕要带着枷锁回咸阳。” 任嚣被气得差点晕过去,大口喘息了几下,才抬手指向黄品,声音发颤的怒斥道:“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血口喷人,又为何要如此羞辱。 今日你讲不出个缘由,老夫可不会了郡尉之劝。 更不管你在北境立了多大的军功,也不管你如何受陛下喜爱。 也定要治你擅动大军与傍言构陷之罪。” 黄品呵呵一笑,抬手环指了一圈任嚣身旁的人,不急不缓道:“老将军身旁若都是心腹,我可就与你细细掰扯掰扯了。 若是还有外人最好屏退下去,不然怕是老将军没法收场。” 任嚣指着黄品怒极反笑,“老夫为陛下,为大秦可谓肝脑涂地,有什么是不能当场言明。 你只管说便是,且最好说得多些。 不然待会儿治你罪的时候,你就再没张嘴的机会。” 黄品迈步向前离得任嚣近了些,从佩囊里掏出两份行文递了过去,沉声道:“上边的是朝堂举国借债的诏令。 岭南这里特殊,且离得太远,并不包括在内。 而这个国债之事,便是由我所提。 至于我为何要提这个法子,老将军心里应该最是清楚。” 看到任嚣皱起了眉头,黄品故意摆出不屑的神色道:“想不明白? 你既然听说过我,就该知道我除了烹制吃食与战阵上夺取军功,对取财之道也极为擅长! 而南海郡已经入秦十余年,大秦各郡半数所获却还是依旧填进了岭南。 这四年多你打下的另外两郡,难道没一点产出? 还是说拓地只是在舆图上? 此外,你上书告病回去,是不以为谁都看不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你觉得朝堂上的重臣都是愚傻之人吗? 想要彻侯的勋爵,你那军功够用吗? 还是说岭南离了你,就会再次乱将起来?” 嬴政同意发举国债的缘由固然与岭南是个无底洞有些关系,但并不是全部。 黄品之所以故意拿这个说事,就是要给任嚣营造一个咸阳对其极为不满的假象。 接下来的接连质问,也是为了不给任嚣思考的时间。 能让其乱了方寸最好,乱不成那就继续。 反正任嚣在岭南干的狗屁倒灶的事不少。 一样一样的胡乱掰扯,总有一样能让任嚣彻底崩掉。 不过看任嚣的脸色从猪肝色变为惨白,拿着行文的手也抖得厉害。 显然是有些高估了任嚣的心理素质。 考虑到从庞安与郑禄那得来的消息来看,任嚣其实只是有些贪图名利。 毕竟任嚣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家中的嫡子又没一个在岭南。 真正有野心的还是正值而立之年的赵佗。 自觉关隘,以避战乱,乃至任嚣叮嘱什么秦为无道的说法,或许都是赵佗给硬安上去的。 不然说不通任嚣的家小都不在岭南,并且还是马上就要死了,会去劝赵佗自立为王。 真要有这个心思,一起商议的时候任嚣为何不自己当王。 不过不管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眼下任嚣肯定有做岭南无冕之王的想法。 但多少还要点脸,还知道自己的职责。 黄品再次对任嚣耸了耸肩,轻声道:“你慢慢看,我去做吃食。 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至于要不要颜面,全都在你。” 第385章 吓唬任嚣 手擀面本就极为劲道。 用硝石吸热后的水过上两遍,再淋上辣油与麻酱,这口感在炎炎烈日里简直绝了。 但相较于狂吃的黄品,任嚣却味同嚼蜡。 不过清凉的面条下肚确实解热,连额头上时不时跳动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这让任嚣内里虽然忧心如焚,身体却因难得的清凉而浑身上下透着舒爽。 而在接下来的抉择上,任嚣也如心里与身体间的矛盾一样,是张嘴说些什么,还是闭口不言,迟迟拿不定主意。 黄品吃的香甜并非是在作势,而是他真饿了。 在贺水大营恰巧遇到要咸阳守孝的郑禄,了解到更多岭南的猫腻。 黄品立刻决定李超带着王元两兄弟如之前所想的那样立刻赶往临尘。 赵佗其实在王翦的帐下时间并不长。 可到了岭南以后总以王翦麾下头号战将自居,并且以这个身份去拉拢其他王翦提拔起来的将领。 既然打着这个旗号,那赵佗就别怪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 王家两个嫡孙亲自过去接送,除了痛快从临尘回到咸阳没别的选择。 对于郑禄,黄品劝说一番后直接让其接手桂林郡所有事务。 并且立刻带着庞安点兵赶往临海与望海的海市,把海上贸易的事给彻底查个底掉。 黄品自己也不能再如之前想的那样赶往布山,必须要先去一趟番禺。 不然任由任嚣从容布置,仅有的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搞人事斗争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另外,南海郡的实际情况与他所想的还是有些出入。 就连朝堂也是被任嚣与赵佗给忽悠了。 南海郡的辖地曾经是南越国。 南越国又是楚国的拥趸,关系极为紧密。 而关系紧密,南越国在各个方向上就必然要效仿楚国。 虽然政治框架上还粗糙了些,也还保留些越人的制度。 可哪怕只学了一半,也有了些中原的模样。 因此,南海郡不但不是其他越人那种极为落后之地,相反还算得上繁华,性格上极为温顺。 加之投降的早,南海郡的南越人损失的并不算多,正是开发红河三角洲的最佳人选。 从贺水上船南下,黄品只在过了山岭后的四会大营下船待了一日。 与大营里的所有将领逐一进行一对一的交谈与许诺后。 便又立刻带着与番禺大营将领交好的几个四会大营将领再次坐船赶往番禺。 一路大多都待在船上,没条件也没心情做些顺口的,每日只是对付着吃上几口。 直到连威胁带拉拢的成功说服番禺大营的将领。 黄品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啼哩吐噜的吃了三大碗凉面,黄品才放下了碗筷。 抬眼看向任嚣那边,见连半碗都没吃完,也没有吭声的意思。 黄品抹了抹嘴巴,呵呵冷笑一声,挥手让蒙直把天子剑给拿了过来。 “我吃了这么久,你还没琢磨明白到底该如何,看来还是心存侥幸。” 命人收了碗筷将案几擦拭干净,黄品将天子剑轻轻放了上去,对任嚣沉声道:“陛下将此剑赐予我,你就该知晓我方才说的是不是在诓你。” 抬手从来之前给任嚣的第二份行文从案几上拿起递过去,黄品冷声道:“是不是搞不明白你我之前从未谋面,我却为何要行事如此霸道。 你仔细看看这个就会明白。” 任嚣有些木然的接过行文翻看了几下,神色变得愕然。 沉吟了一下,终于语气透着疑惑与颓然的开口道:“这是岭南将领的名册,不过你录的并不全。 而且你也完全没必要给我看这个。 岭南已经没有大的战事,不存在哗变的可能。 我不怕这个,也问心无愧。 拿这个来吓我,没有一点用处。 我到底是有功还是有罪,廷尉府会做出裁断,并不是你说了算。” 黄品将手按在了天子剑上,神情带着嘲讽道:“你以为名册上的将领是对军职不满? 还是以为你与赵佗干的那些烂事旁人都是傻子一点都不知晓。 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你与赵佗太贪了,那些越王给你们的进献不提。 三处海市在岭南都是明面之地,你觉得都进了你们这一小撮人的手里,旁人会甘心?” 顿了顿,在天子剑上轻轻拍了拍,黄品声音变得冰冷道:“哪怕半数入了郡府里的账册,剩余半数捞在手里都没人会说什么。 毕竟入了郡府的半数也是要给往下分的。 还有,不管是给太尉府还是给治栗内史府的上计,这三处海市你们相当于没提。 你是觉得天下就你跟赵佗是聪慧的,还是觉得这就该是你们拿的。” 盯着任嚣瘦长的脸颊看了半晌,黄品抄起天子剑握在手里晃了晃,一句一顿道:“你有没有罪,不用廷尉去审,我就能定。 你是死,还是活,我也同样能定!” 听了黄品这番话,任嚣脸上先是再次涨成猪肝色,随后渐渐消退又变成惨白。 目光紧紧盯着黄品手里的天子剑看了半晌,任嚣长长吐了一口浊气,猛得举起碗拼命往嘴里扒拉着没吃完的面条。 见了任嚣这个举动,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有些玩大了。 这个货明显是当做最后一顿饭了。 脑中飞快琢磨了一下,黄品将天子剑重重的再次拍在案几上,“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 结果却是个肚子里尽是草料的愚人。 难怪连坏事都干不明白。” 任嚣看了一眼黄品没接话茬,而是继续吃着面条。 直到吃的干干净净,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才缓缓开口道:“将死之人,还怕你的嘲讽?” 抬手擦了擦嘴巴,任嚣先是轻笑一声,随后扬起头道:“如你所说,我是贪了些。 可凭我的功勋,还罪不至死。 你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黄品嘴角勾了勾,嘲讽道:“打算破罐子破摔,且连带着我也受些牵连? 可你觉得我若是个遇事看得不通透之人,能在这个年岁来主政岭南吗?” 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将目光与任嚣相对视,黄品低声道:“南越人的那些王可没少说你是岭南王。 你对此虽然没应下,却也没否认。 你觉得这是你一个人死掉就能解决的事?” 听了这话,任嚣的神色又一次大变,并且目光中满是惊恐。 第386章 任嚣低头 “啧啧,好歹也是岭南大军的主帅,这样就怕了?” 黄品要的是快速与安稳的接手岭南,并不是要把任嚣真的给弄死。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黄品立刻缓和下脸色,先用嘲讽的语气把话茬往回拉了一句。 挥手让人端上茶水,黄品对任嚣笑了笑,继续道:“我是墨家钜子,郑国是墨家隐门学首。 郑禄理所当然的也是我墨家子弟。 他虽然顶着监御史的名头,做得却都是些营建的活计。 可也正因如此,对你们那点破事知道的清清楚楚。” 说到这,黄品端起茶壶给任嚣满上一碗推过去,一挑剑眉道:“我已经安排他与庞安带着贺水大营的屯军赶往临海与望海。 此次与我来岭南的还有的几个弟子。 其中王元与王威是王翦老将军的嫡孙,已经赶往临尘去见赵佗。” 看到任嚣惨白的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色,黄品哈哈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大费周章很奇怪,也很没有必要?” 虽然家人会受到牵连让任嚣的面色很不好,心中有些惊惧。 可毕竟是武人出身,且能成为岭南主帅,并非是寻常之辈。 加之见惯了生死之下,把心一横算不上彻底乱了方寸。 当听了黄品接二连三出乎预料的安排,以及最后的发问。 任嚣一时摸不清黄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却可以肯定这个目的绝对不会是让遭了难。 将手握在滚热的茶碗上,任嚣仿佛是握住了一个普通把件一样,迎向黄品的目光沉声道:“天子剑在你手里,我无罪也是有罪。 想怎么安排随你的意,少要在这里用言语羞辱我。” 黄品眉头蹙了蹙。 方才小看任嚣了,这货绝对是个老狐狸。 听出没有真要他命的意思,直接就来个反客为主,拿捏起来。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证明任嚣不想死,并且脑瓜子也很好用。 将眉头舒展开,上下再次打量了几眼任嚣,黄品嘿嘿一乐道:“倒是小瞧你的心思了。” 收了笑意抬手再次按在天子剑上,黄品沉声道:“不过你只赌对了一半。 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好处,恐怕你连咸阳都回不去。” 黄品的恐吓让任嚣更加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不但将身子挺得直了些,脸上的神色也带了些嘲讽,一字一顿道:“想杀我,只管动手。” 黄品一侧的嘴角向上勾了勾,极为不屑道:“你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方才说的那些就在告诉你,想让你死你便活不了。 而不是你有什么我离不开的倚仗,不能杀你。” 见任嚣要张嘴,黄品猛得将天子剑抽出,目光冰冷道:“我这人一喜功勋,二好财货。 且性子比较急。 岭南被你治理的温温吞吞,我极不喜欢。 把海市上都有谁参与行商,与我讲清楚。 另外帮你行事的心腹麾下全都交给我。 南海郡的那些越人王的关系,也给我捋顺出来。 而这个关系,你该知道我想让你捋顺的是什么。” 说到这,黄品将天子剑架在任嚣的脖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意道:“掂量清楚我要的好处是不是只有你能给,再开口说话。 不然你会是第一个让这柄天子剑染血的人。” 黄品虽然气势骇人,狠话说得也很决绝。 可任嚣如果继续嘴硬和铁了心的要反向拿捏。 黄品所做的安排就全成了无用功,并不能真能把任嚣怎么样。 至多就是安排人给抓紧送回咸阳。 不过这是场心理博弈。 任嚣既然心思转得快,那就故意先将要求提的低些。 不信任嚣还会跟个滚刀肉一样。 当看到任嚣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挺直的脊背却稍稍松了些。 甚至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似先前那样紧张。 黄品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考虑到任嚣这老狐狸有几把刷子,黄品不敢将气势给泄掉。 依旧目光冰冷的盯着任嚣,并且还将天子剑往脖颈上靠了靠。 “就为了这个,你便如此待我?” 把柄被握着,任嚣不敢也没必要继续赌下去。 与黄品的目光对视了半晌后,任嚣抬手捏在天子剑的剑脊,故意做出气急败坏的样子怒斥一句。 将天子剑挪开自己的脖颈,任嚣神色一变,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继续道:“我虽爱财,却不敢忘国事,更不敢负了陛下所托。 你所说的这些,那算是要求? 即便你不提,离开岭南前我同样要有所交代。” 顿了顿,任嚣松开捏在天子剑的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缓声道:“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且虽然同样都是武人,可老夫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禁不住你这后辈如此待我。” 将天子剑插回剑鞘,黄品收了气势斜了一眼任嚣,“都是武人,说话不用这样藏着掖着。 不就是要个保证或是好处。” 挥手让蒙直拿过笔墨纸砚,并且交代写了两份同样的契书。 黄品不但画了押,还起身从任嚣身上拿过海南郡尉的官印盖了上去。 “别人待我一分诚意,我便会还回去十分。” 将契书拿起一份递给任嚣,黄品沉声道:“若是我的要求你没半点糊弄,上边的好处不会少了你半分。” 任嚣在黄品叮嘱蒙直如何书写的时候,就陷入了疑惑与愤懑当中。 列出的不但是保证,岭南今后所获也同样会有他一成。 这个一成看着数目不大,可岭南海市所获的得利有多大,没人比任嚣更清楚。 他回了咸阳还能得了一成,已经不是重礼那么简单。 毕竟签了这契书,两人就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既然如此,眼前这年轻人弄这么一出干什么。 难道就为了吓唬他? 或是同为武人,就为了压他一头? “你行事一直都这么癫狂?” 任嚣越想越气,忍不住斥责了一句。 接过契书放下,任嚣盯着黄品,皱起脸颊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让利或许是在结仇。” 黄品不屑的撇撇嘴,“我说过了,我是个急性子。 既然应了陛下所令来了岭南,那就得快些见到成效。 另外,给你的利,不是敬重你,更不是想要与你交好。 而是为了快些得更大的利。” 说到这,黄品抬手在契书上拍了拍,再次阴沉着脸色道:“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了。” 任嚣先是继续盯着黄品看了几眼,随后深呼吸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一直紧绷着身体的卫壮道:“海市的事都是他在经手,账册与行商只管问他。” 顿了顿,任嚣语气变得颓然道:“南海郡的麾下,皆是我信赖之人。 至于那些越人所谓的王,最是听话的大多都在这番禺城里。 晚些时候我会把人叫来,一一与你介绍。” 第387章 你就不怕遭雷劈? 望了望散去的一众越人首领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几之后的黄品。 任嚣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有咸阳那边给撑腰,黄品对他咄咄逼人,以及使那些手段,并岭南而言并无大碍。 但岭南的越人如今却刚刚安定一些。 尤其是能留在番禺城内的这些越人首领。 那是真心归附大秦才会做这样的选择。 而黄品口口声声说着性子,想要快些将岭南治理成内郡的模样。 不说极力安抚与拉拢,也不能上来就阴沉着脸对人家的行礼只是应个声便一言不发。 难道只是因为这些越人首领之前与自己关系甚密? 可通过黄品对他接二连三使得手段来看,霸道只是表面上的。 谋而后动才是根本,或者说是能够霸道的底气。 将眉头皱得极深,忍着额头上又开始跳动的刺痛,任嚣仔细回想与捋顺了一下与黄品相见后的种种。 眉头几经舒展后,任嚣目光复杂地看向黄品,打破沉默喟然长叹道:“你能过来接手岭南,陛下确实是没看错人。 不但谋略过人,于借势上也无人能够企及。” 将目光落在黄品翻看的简书上,任嚣自嘲的笑了笑,轻声继续道:“其实陛下只是对我略有不满,而不是动了杀心对不对。” 黄品没想到任嚣这么快就品出味来。 将目光从竹简上挪开与任嚣相对视,黄品嘿嘿一乐道:“我要是你都不会问这个,省着给自己添堵。” 听了黄品比承认下来还要伤人的答案,任嚣身体的血液瞬间全都涌向头部。 脸色不但涨得通红,额头上的刺痛也愈发剧烈。 “气性这么大呢。” 任嚣的身形偏瘦,根本不似个武人。 但在咸阳听旁人讲述时,任嚣可不是这样的身形。 眼下脸色又涨得这么红,黄品真怕任嚣的脑血管爆了。 赶忙起身拉着任嚣缓缓坐下,黄品有些郁闷的继续道:“好歹是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又不是要命的事,怎么这么不识逗。” “现在几十万大军是由你统领了!” 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任嚣拍掉黄品扶着他的手,恨声继续道:“你这心思也太狠毒了。 虽然以往没有交集,可都是大秦的武人。 就为了尽快掌权,你把我当敌人来看待?” 指了指案几上上的简书,任嚣呼哧呼哧大口喘息了几下,咬牙切齿道:“若是说为了这些账册,你使些手段也能忍下。 可都交给你了,你还这样作贱老夫,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坐会案几将竹简收好,黄品对任嚣先啧啧了两声,随后不急不缓道:“别把你自己想的那么无辜。 虽说不管南军还是北军,肯定都有多得的时候。 但你那不是多的一点半点。 方才在那些人面前压你一头,也并不是在作践你。 而是你在为先前的温吞做出弥补。” 抬手指了指厅堂的大门,黄品神色一正,沉声继续道:“南越看似是第二次南征才打下的。 可实际上第一次的时候,南越就已经有所摇摆。 根本不似那两郡一样不肯真心归附。 而你是打着平寇的名义给朝堂上计要留在岭南。 窝在南海郡,你平的是什么蔻?打得又是什么贼? 就单冲这个,当着他们面踩着你造势,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况且南越王死掉以后,南海郡这些越人分了大大小小近百个所谓的王。 留在这里的才二十不到,你觉得你治理的还不错?” 把柄被抓,任嚣可以认。 但指责他对百越的战事与治理有误,任嚣却不服气。 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忍着头疼走到挂在木架上的岭南舆图跟前,任嚣抬手指在上面道:“北境平掉胡人,西境将月氏纳入,半数之功确实可以落在你的身上。 毕竟马镫马鞍之物,都是你鼓捣出来的,骑士之威已经隐隐大过轻车。 最适合与胡人交战。 但百越之地尽是山岭,能与北、西两境相比? 你从零陵过来的那条路,是取百越之地最宽的一条! 从龙川入南越的另外两条路,全是羊肠小道。 屠睢第一次领兵确实打进来,可能站住脚吗? 桂林郡那边又陷入僵持,又敢在这里站脚吗? 即便现在有了灵渠,以岭南之大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再填进来五十万人依旧不够用。 我不挑着有熟地的南海郡落脚,你告诉我在哪落脚。” 该达到的目的已经都达到,并且还算的上极为顺利。 见任嚣极为不服气,黄品心情不错之下也来了兴致。 起身走到舆图前,黄品指着闽中郡道:“先前若是能再仔细些,再少些轻敌,第一次南征就不会败得那样厉害。 闵越、缚娄两国的越人若是能高看些,完全能编进仆从军。” 想了想,黄品将手挪到了南海郡的位置,摇摇头道:“屠睢怎么说也是为国战死。 死者为大,不提第一次南征的事。 就说说脚下的番禺城,还有海边的海市。 南越人若是跟西瓯人一样,你能把城那么轻易地给筑起来? 这里的海市还能经营的风生水起?” 将手滑动到象郡的位置,黄品神色一正,沉声继续道:“海市上的海船你不是没见着。 就知道死守着这里等着灵渠送过来辎重? 你接手岭南已经四年多,前二年就将仗打得差不多。 剩余的这两年功夫,你就不知道去象郡仔细看看? 就知道那里除了更热,旁的什么都不琢磨? 有适伐山隔着,就不知道乘船沿着海岸到那边去? 山那边的可耕种之地,是南海郡的几倍。 而且那里是三熟之地,甚至不需要仔细垦草,只是略微打理打理,就能收获颇丰。 你但凡早些安排人过去,这个时候都未必全靠着内郡顺水运送米粮过来。” 见任嚣还想张嘴辩解,黄品冷哼一声,抢先继续道:“能派人从临海海市跨海登上外檄之地,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将手挪到舆图之外,黄品又指了指案几上的一个玻璃杯,语气带着嘲讽道:“不是故意要贬损你,你那心思除了装着财帛货品,剩下的全是草料。 而且连弄财货你也同样没干明白。 不提我弄出来的水玉会不会对晶石有所牵连。 什么都是物以稀为贵,即便晶石再小再方便携带。 可这玩意儿多了弄得满大街都是,你觉得还能值钱吗? 有弄晶石的工夫,都不如跟着跨海过来的那些蛮人去弄些香料回来。” 看到任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黄品眨巴眨巴眼睛,呵呵一笑道:“话虽然糙了些,可道理却是这个道理。 而且能说这些也是没把你当外人。” 顿了顿,黄品对任嚣挑了挑剑眉,语重心长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岭南一成之利看似很多,可除了晶石就犀角还值些钱。 其实我最擅长捉钱儿,若是暂且不领那一成之利,三年后的一成会是眼下的数倍或数十倍。” 任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目光透着难以置信的盯着黄品咬牙切齿道:“你的心是真黑透了。 得了想要的,回手就翻脸不认人。” 抬手揉捏了几下刺痛的额头,任嚣摆了摆手恨声道:“罢了,我年岁大了,又自己先犯了贪念。 我只求回了咸阳能安稳下来便可,旁的都随你的意。” 黄品撇撇嘴,“你想要安稳还用的着求?你不要脸面的在岭南大贪,可陛下还要脸面呢。 对你再有不满,也会装着不知道你那些烂事。” 看到任嚣猛得起身大有扑过来拼命的架势,黄品赶忙摆手道:“说你一肚子草料你还不信。 你觉得我上来就以势压你,光是为了尽快掌权? 还不是为了让陛下与你都找回些颜面。” 说到这,黄品主动凑到任嚣的耳旁,将接下来的打算,十句当中九真一假的讲述一遍,嘿嘿一乐道:“这下没那么大气性了吧。 要不是念着你还有苦劳,我可不会给你舍了那么大的利。” 任嚣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再次紧紧盯着黄品看了半晌,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一般恨声道:“不给利也就罢了,你还打我子嗣的主意。 你腔子里没半点红色,全都是染了墨的黑色。 你对我使这样的手段,就不怕挨雷劈?” 第388章 我以为我就够混的了 想要的已经到手,且该给的补偿已经给了补偿。 任嚣领不领情,如何去想,黄品并不在意。 可任嚣那张苦瓜脸与幽怨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起身后反客为主,毫不客气的宣布直接入驻郡府,让任嚣以及去前院歇着去。 望着一步三回头且眼中的幽怨都要溢出的任嚣终是一点一点出了主院。 认蒙直性子再如何跳脱,也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之前只是听阿翁讲,或是听传闻都说这位小先生的胆子大。 可在蒙直看来,黄品是有厉害不假,但还是有些夸大其词的。 岭南已经安定下来,没什么大功勋可得。 而且岭南三郡听着大,可口众加一起还赶不上寻常半个郡。 治理之功,也并不好获取。 能被安排到岭南,恐怕就是因为与相府的争斗只是明面上是得了上风。 始皇帝出于保护,不得不这样做。 不然该去的就是河西。 毕竟在那边即便只是个副将,也比担任岭南郡尉获取的功勋容易且大。 而蒙直的这个看法,到了零陵的时候也没有改变。 甚至因为黄品路上很多琐碎之事亲力亲为,跟个寻常刚刚上傅的邻家黔首一样,在态度上愈发的没大没小。 直到走了兵道抵达贺水大营,黄品猛然间跟换了一个人一样。 就连以往最被瞧不起的李超,都让人刮目相看。 蒙直这才发现先前对黄品的看法有多离谱,也明白阿翁为何一定要让他跟着黄品来岭南。 接任者,就怕的就是号令不动麾下。 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插心腹与亲信,以便尽快掌控权柄。 拉拢前任麾下,那是在立过威之后才做的事。 但黄品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结果又偏偏出奇的好。 本以为这就够害人了,没想到这根本不算什么。 今日自打调了大营的屯军围住番禺城开始经历的,这才叫骇人。 任嚣好歹也挂着上将军的名号。 并且岭南也是人家领兵给真正平定下来的。 黄品不但敢将其当做贼人一样对待,极尽羞辱。 任嚣居然从头到尾都被牵着鼻子走。 没有半点应对之策不说,更是没有半分骨气连一日都没坚持下来就任凭黄品揉捏。 该交的不该交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和盘托出。 哪里有半分名震岭南的名将样子。 这让蒙直不由得仔细琢磨任嚣为何会这样不堪。 捋顺一遍黄品在贺水大营的安排,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见到任嚣后的种种。 蒙直品出些滋味来。 并不是任嚣太不堪。 很多事情能那么快就琢磨过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是黄品行事不但一环扣一环,还极能诓人。 小的能说成大的,轻的能说成重的,弱的能说成强的。 最重要的是,谁的名头他都敢借不说,连意思都敢曲解。 换了谁,谁都扛不住。 不过对黄品的手段叹服归叹服,但出于家族传承的缘故,蒙直并非全都赞同。 重新坐下翻看账册与籍册的黄品见蒙直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门外,用竹简在案几上拍了拍,“我不去送,那是因为没工夫。 你现在是郡府里的幕僚,且又是一个晚辈,你不去送送就是失了礼数。” 蒙直被黄品给叫回了神。 再次瞥了一眼任嚣离开的方向,缩头缩脑的坐在黄品的对面,蒙直摸了摸鼻头道:“您给人家算计的不成样子,我去相送人家也不会领情。” 放下手轻叹一声,略微迟疑了一下,蒙直小心翼翼的继续道:“先前我以为我就够混的了。 可与先生相比才知道,发现我那就是孩童的行事。 不过您那手段有些太吓人,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三个小子里,蒙直性子最跳脱,甚至有点混不吝。 而蒙直说的这番话显然是被吓着了,这是让黄品没想到的。 “觉得我连蒙带唬的行事手段不太光彩?” 将竹简放下,直视蒙直的目光,黄品微微一笑,“到底是蒙家人,明面上再如何,骨子里还是个最讲规矩的性子。 这个心结不给你解开,怕是你一直会胡乱琢磨。” 从案几旁拿起一摞带来的纸张放上去。 并且将案几向前推了推,示意蒙直抄录竹简上的内容,黄品轻笑道:“你就没琢磨过你阿翁为何安排你跟着我吗。” 蒙直边铺开纸张边不太确定的应道:“难道不是要带着我历练与获些功勋吗。” 黄品缓缓点点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还有两个缘由你没琢磨出来。 其中一个是日后你才能想得通的,此时我不与你细说。 先说说另一个眼下能说的。” 看到蒙直的动作缓下来,黄品将砚台又往前推了推示意不要停下来,缓声继续道:“很多人都觉得我对相府那些人使得手段过于阴狠。 可他们却忽略了事端是由挑起来的,更忘了对我府上泼粪之事。 而提起这个,并非是要为我自己鸣不平。 是为了告诉你,士卿人家为了朝堂上的分歧与相争,已经开始变得下作。 并且会逐渐向武人与他国征伐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向发展。 蒙家太过刚直,若是还如先前一样,早晚会吃亏。 让你跟着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学学我的剑走偏锋。” 见蒙直虽然没吭声,但眉头却拧成一团,黄品呵呵一笑,“其实我觉得你也学不来。 但没少受你阿翁和你大伯的情,就算学不来也得收你这个学生。” 收了脸上的笑意,黄品正色道:“在贺水大营时,我所有的安排你都在一旁听着。 今日与任嚣的交锋,你更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楚。 你今后能否学以致用,甚至是赞同与否,在我看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手段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知道。 而且评判一个人的行事,不该只按你认为的样子来。 要看看行事后最终是谁在受益。” 见蒙直抬起头,脸上尽是疑惑的看过来,黄品撇撇嘴道:“真以为我跟任嚣一样贪心? 想把海市所获都装进自己兜囊?” 将卫壮交出来的账册扔给蒙直,黄品沉声道:“明日你把越人首领挨个再次请过来。 任嚣在城外海市所得之利,是要分给这些人的。” 摆手打断想要开口的蒙直,黄品起身沉抻了个腰,“你的疑惑明日就有答案。 另外把你的族人也叫过来,不管账册还是籍册,该腾在纸上的都腾上来。 另外,南海郡我待不了几日,让他们抄写的时候走走心。 不然我可不敢放手让他们治理这里。” 第389章 开始给越人画饼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阵势,同样的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昨日的黄品如同一块散发着寒意的利刃。 今日的黄品则如一股炙热却不烫人的火焰。 脸上一直带着笑意的与越人首领从天南到海北的侃侃而谈。 热情的让人有些受宠若惊,也让人有些疑惑。 尤其是当一车车装着中原过来的丝缯与布帛的车驾源源不断的停靠进院子里。 一众越人首领变得愈加疑惑。 难道这个新来的郡尉是为了炫耀? 可听闻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安国侯最不缺的就是财帛。 没必要、没理由,更不值得与他们炫耀。 难道是要分给他们的? 可这个念头在一众越人首领脑海里只是一闪而逝。 都是他们往上交财货,怎么可能会反过来给他们。 而且那些车驾一看就是往来郡府与海市之间拉货的。 车上的丝缯估摸着该是用来易货的,更没可能与他们有关系。 想丝缯想疯了才会这有这样的念头。 不过有自知之明,却并不影响这些越人首领对丝缯的渴望。 脸上的神色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些艳羡。 而这个变化瞬间就被黄品给捕捉到。 这让黄品的嘴角下意识的略微勾了勾,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些欣喜。 有句话欲望才是前进的动力。 而且上位者不怕下边的人有野心有欲望,怕的是无欲无求。 这些越人对丝绸越是渴望,才会越是甘心听从安排。 如果再加上故意营造出态度上的反差,接下来的布局成功的几率极大。 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越人首领,黄品走出堂屋来到距离厅门最近的车驾跟前。 先是拿起一卷蓝色丝缯在手里掂了掂,随后对不知道是跟着出来,还是继续留在厅堂里而有些坐立不安的一众首领招了招手。 “这里的夏日炎热难耐,身上还是得穿着丝缯裁制的衣物最为舒适。” 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黄品做出为难的样子继续道:“如今你们已经是大秦的子民。 相互间是鱼水之情的关系。 总不能单是让你们缴纳赋税与上傅,而没一点反哺。 特意将用于海市易物的这些丝缯调拨回来打算赏赐给你们。 可看你们的样子,才想起你们已经习惯了湿热。 这些丝缯对你们来说,好似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 出于惯性的缘故,一众首领即便看到黄品招手让他们出去,也没往真会给他们赏赐丝缯上去想,反而都是一头雾水。 当真真切切听到这些丝缯是要赏赐给他们。 反而因反差巨大,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这些首领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并且跟丢了魂一样愣在原地,黄品故意咋咋嘴道:“看来即便是拿出售卖你们也没太大的兴趣。 我确实是决定的有些草率了。 我再琢磨琢磨换些旁的赏赐给你们吧。” “不要换!将军千万不要换!” “我等是一时欣喜望了应声,将军就赏赐丝缯就好。” “丝缯是最贵重之物,一时不敢相信将来所赐才没应声,将军万万莫要换了其他之物。” “谢过将军厚赐,不必也不不敢让将军再换其他物品。” ……… 见这些越人首领终于回过神,并且一脸的兴奋纷纷嚷嚷起来,黄品抿着嘴笑了笑。 待这些越人首领稍微平复了一些,黄品抬起手臂向下压了压,“是在与你们说笑呢。 我哪里会不知道丝缯是贵重之物,又哪里会不知道海市上最抢手的就是丝缯。” 看到一众越人首领的脸色再次变得疑惑,甚至透出一丝凝重,黄品脸色一正道:“你们与我相处尚短,对我性子还不太了解。 我做事向来不亏下边的人。 而且行事始终坚持想要让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饱。 昨日我的不满并非是针对你们。 而是不满郡府对你们太过严苛。” 说到这,黄品缓缓闭上眼睛,张开手臂稍稍沉默了一阵道:“不知道你们感受没感受到,但我却感受到这里遍地都是财帛。” 刚刚感觉好似这些丝缯不是白拿的,可转眼间画风就转变成了黄品像是失魂的样子。 这样一众越人首领全都有些发懵,不知道到底该接哪个话茬,也不知道话茬该去怎么接。 “秦话你们不但能听懂,更是会说。” 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黄品微微一笑,“没人接茬,恐怕都觉得我在发癫。” 将手伸向大车,接连将丝缯抛出给一众越人首领,黄品再次拿起一匹丝缯再手里掂了掂,收了笑意道:“如今大秦丝缯当蜀地所产为首。 而为首的缘由,皆因属地潮热,最适合蚕蛹所长。” 将丝缯扔回大车,黄品又一次抬起手臂,沉声继续道:“南海郡同样潮热,且不缺河网。 蜀地能养桑蚕,难道南海郡便不能?” 用力将手臂放下,黄品语气变得极具蛊惑道:“南海郡之地不但能养桑蚕,还有一处蜀地比不上的。 那就是拥有海路。 或许你们并未出过海,但从海上来的人你们肯定没少接触。 不说将来自家养了桑蚕能当钱用,光是与海外之人易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对着一众越人首领抬起四根手指,黄品恶狠狠的继续道:“岭南三郡,属南海郡归秦最早。 若是从四年前便开始养桑蚕,别说是番禺城的库仓满满当当。 你们各家哪个不是巨贾大富! 可过了整整四年,却一根蚕丝都没产出。 你们觉得我该高兴吗? 对郡府与你们,难道我不该有不满吗? 还有方才说说的南海郡遍地都是财帛,难道有错吗?” 黄品这番说辞,让一众越人首领先是一阵愕然,觉得是天方夜谭。 但仔细想想黄品说的又确实是那么回事。 同样都是潮热,蜀地能养桑蚕,难道他们这里就不能? 更何况海路都是现成的。 只要能产了蚕丝织成布帛,跨海或是从更远的西南沿海过来的那帮家伙会抢着要。 天知道这四年他们错过了多少钱。 傻,真傻。 而且不光是他们傻,任嚣与那个赵佗一样傻。 若是早点安排人教他们养桑蚕,何必弄得他们苦兮兮的。 任嚣与赵佗又何必提心吊胆的海市上做手脚。 连贪财都比不上人家,难怪大秦的皇帝会换了人过来。 一时间一众越人首领越想越是兴奋,看向黄品的目光也越来越灼热。 第390章 继续画饼 人的嘴会说谎,但目光却从来不会。 而一众越人首领眼中迸射出的一道道烫人目光,写满了期盼与跃跃欲试。 长期跑业务的缘故,但凡能立刻签合同的,黄品就不会拖延一秒。 因为拖延就意味着或许会有变数。 有变数也就意味着收益或许会受到影响。 抛出去的鱼饵已经被这些越人含在嘴里,就差紧紧咬住后提便可提杆这一步。 黄品没有任何迟疑,先传令将郡府负责治理的官吏召集过来,随后对蒙直挥了一下手臂。 待蒙直与几个短兵将岭南的舆图以及特意准备好的瓷器与搪瓷制品从厅堂里搬出来,黄品走到跟前用力拍了拍手。 “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遮遮掩掩。 也从来不喜欢明明心里尽是盘算如何得利,可嘴上却尽说圣贤话,让人费劲心思去猜之人。 只要不耽搁陛下与朝堂吩咐的差事,想要什么只管放在明面。 这样也好有劲往一处使,既不负了陛下的托付,也能名正言顺的得利。” 看到郡府里的官吏开始陆陆续续的赶过来,黄品对一众越人首领微微一笑,继续道:“从你们眼中,我看到了对财帛的渴望。 这种毫不遮掩,是我最喜欢的。 而且我这人从不拖拉。 既然诸位与我的目标一致,那么甩开膀子开干就完了。” 指了指车驾里的丝缯,又拿起一个瓷盘与搪瓷盆,黄品脸色一正,语气变得低沉道:“不过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 凡事都要先定下个章程,与未雨绸缪一些才能事半功倍。 羊桑蚕或是烧制我手里的物件固然能获取无算的财帛。 如何去养桑蚕,我也可以安排擅长此道的黔首教授你们。” 将瓷盘与搪瓷放下,黄品走到一众越人身前,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民以食为天,只有财帛而无米粮,得了再多财帛又有何用。 且立农又为我大秦之根本。 都改田为桑,不提是不是触犯了大秦律法,我也愧对陛下对我的信赖。” 目光挨个扫视越人首领一遍,黄品歉然一笑,“所以诸位恐怕只能有半数以桑蚕获取财帛。” 黄品这句话犹如一道天雷劈在一众越人首领的身上。 脸上的欣喜以及眼中的灼热立刻消退不说,还变得极为紧张起来。 黄品的话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都不去耕种,从而饿了肚子,即便得了再多财帛又有什么用。 可道理归道理,耕种获利哪能与售卖丝缯相比。 有哪个有大利不得而会去选小利。 而且又如何去定夺谁该耕种,谁去改田为桑。 这让一众越人首领越想越是紧张。 而越紧张越是不敢开口,生怕因话多而成了耕种的那个。 黄品见没人吭声,并且这帮家伙将目光都缩起来,心中嘿嘿一笑。 故意又等了片刻,黄品做出既为难又无奈的样子道:“默不作声解决不了问题。 都多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谋划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罢,黄品装着思索的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后,猛得停下看向已经站在院落里的官吏,“典农与主田是谁,出来答话。” “属下典农都尉翱,听将军令。” “属下主田都尉汤,听将军令。” 两人虽然是半路被召集过来,但却正赶上黄品要让越人首领一半桑蚕一半耕种。 虽然不知道黄品点他们名的具体缘由,可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两人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迈步出来声音洪亮的见礼应声。 “南海郡共有口众多少,其中有多少是翻越五岭而来。 垦田与桑植,又能否二年一轮换。” 前边的问题虽然不归他们两个管,但结合后边的问题两人都明白黄品的意思。 主田都尉汤先与典农翱对视了一眼,开口应道:“岭南的新黔首还未入籍,南海郡共有多少口众不详。 翻越五领而来的屯卒、黔首、隶臣妾以及贾人等约十五万。 其中可垦田者,约为五万。 桑蚕与垦田则不可两年轮换。 南海郡虽是地热之处,可供蚕食之木众多。 可叶有大小薄厚,也分蚕喜与不喜。 想要吐丝丰沛,必然挑选蚕喜之木。 而两年间,定然木不能成林。 于耕于桑皆无益处,实为徒劳无功之举。” 主田汤的详细回答让黄品忍不住多打量个几眼。 不过眼下不是发掘人才的时候,黄品压下继续询问的念头,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装作疑惑的样子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道:“我想的这个法子虽然不能用,可未必没有其他法子。 可如今不管是岭南原民,还是翻越五领而来的黔首,都为大秦子民。 你们没有入籍是怎么一回事。 要知道若没有籍册统筹,什么事都做不成。 单是给你们分配教授桑蚕之人的数目就没法算出来。 更为严重的是,没有籍册便算不出你们纳傅缴税的数目。 而大秦的赋税,向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若无赋税支撑,南海郡给处但凡出了些灾祸,想赈济都是有心无力。” 看到一众越人首领脸色变得更为紧张,但却还是没人吭声。 黄品心中冷冷一笑,边摆手边走到舆图跟前道:“入籍之事虽势在必行,可眼下最主要的是该如何解农、工、商,并立之事。” 伸手在舆图上边比比划划,边做出思索的样子片刻,黄品猛得用力击了一下手掌。 转过身满眼兴奋的看向一众越人首领,黄品与其透着欣喜道:“方才想得差了,看得也并不长远。 岭南为三郡,而非只有南海一郡。 若是三郡连为一体,各司其职,眼下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伸手再次指在舆图上,黄品继续道:“你们都为岭南本土之民。 即便没去过像郡,也该知晓适伐山以西为河流纵横的平坦之地。 若是将那里定为垦田之地,南海郡便可皆为桑蚕之地。 两地间皆有靠海之处,米粮与其他财货皆可倚仗海船往来互补。” 这些越人首领之所以能留在番禺城,都是吃惯了海市之利。 对于靠着海岸行船,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 听了黄品这个法子之后,一众首领目光紧紧盯着舆图看了片刻,脸上的神色便再次变回欣喜与兴奋。 相互间交头接耳几句,便立刻喜笑颜开的附和与夸赞黄品的这个法子。 第391章 画饼圆满结束 黄品见一众首领终于咬钩,边心中呵呵一阵冷笑,边脸上笑吟吟的相互吹捧与畅想未来了一阵。 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装作突然想起来重要事情的样子,黄品再次将手指在舆图上,皱着眉头道:“象郡河谷之地虽然已经纳入大秦。 可西瓯与骆越之民因先前的误会而极为仇恨大秦。 言语不通之下,更是想解释都没法解释。 在那里垦田怕是日日都要受到袭扰。” 随着黄品的话音落下,一众越人首领刚刚还喜笑颜开的神色立刻定住。 呆愣了片刻后,实在受不了心情如此反复,更不想就此放弃。 一众越人首领将目光再次集中在黄品的身上,纷纷开口请求给琢磨个可行的法子。 若是有用到他们之处,也定然不会推脱,必将全力以赴。 黄品先是苦笑着抬手向下压了压,让一众首领先安静下来。 随后快速踱了几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黄品猛得停下对一众越人首领沉声道:“诸位的族人左右都要入了籍册。 而一旦入了籍册,便再无你我之分。 留下大部桑蚕的族人,剩余的都入了军伍赶往象郡河谷之地。 而此去并非是要动手,是要劝服那些误解的西瓯与骆越人。 若是能劝说不再袭扰,从军的族人两被月禄。 如若能劝说垦田,每年所获可提二成,可持续提十年!” 顿了顿,黄品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用力挥舞了一下拳头,继续道:“没有舍便没有得。 诸位虽然都是族首,可若不给族人多谋些利,怕是也没法交代。 在南海郡的桑植所获,五年内将不征赋税!” 目光环视一圈越人首领,见有人发愣,有人皱起了眉头思索,也有人尽是疑惑。 黄品不打算给这些人过多的思考时间,大声道:“虽然都能分两车丝缯,可却有高低之分。 先开了籍册或是与我签了契书的先挑,慢了的可怪不得我。” 说罢,黄品对蒙直再次一挥手,扬了扬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空白的籍册拿过来。 登籍的时候,再顺便与诸位族首仔细讲讲方才那些减免到底值多少钱。” 蒙直故意做出磨蹭的样子,并且撅起了嘴,期期艾艾道:“将军,您给舍出去的实在太多了。 您给小子三月的工夫,我与家里写封传信。 阿翁是郎中令,伯父为北境的上将军,只要他们发话,定然有大把的人过来垦田与桑蚕。 再者蒙家跟您也算亲近。 不然小子哪里会跟着您一同到岭南来。 如此得利之事,总不能全都给了外……” 不等蒙直说完,黄品眼睛一瞪的打断道:“还知道你是蒙家的人? 一根箭矢好掰断,一把箭矢却无法掰断的道理你不懂? 只有诸位族首得了利,咱们才能跟着得了利。 只有新黔首们日子过得好了,岭南也才能日渐繁华。 不然别说独自得利,恐怕还会被朝堂给治罪。 少要鸹噪,赶紧按我吩咐的去做。 更要打消拿你阿翁与上军来压我的念头。 等你传信回去,这边早已经木已成舟。 平白让两家撕破了脸皮。” 蒙恬与蒙毅在岭南其实没什么名头。 但对大秦的官职,这些越人首领还是清楚的。 郎中令与上将军的权势有多大,能够掂量出来。 而且黄品的这番斥责,若是仔细咀嚼一下,多少有些抗不住蒙家的意思。 再加上这个更为年轻的秦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跟在黄品身边。 足以证明蒙家若是发了力,黄品也束手无策。 这让一众越人首领心中全是一紧。 脑子里飞快的将黄品的法子又过了一遍,没察觉出什么不妥。 至于将族人入籍,即便再不情愿,也是早晚的事。 而且黄品可不是个好脾气。 对任嚣那个杀神昨日何等的跋扈,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真若是逆了黄品的心思,那是真会死人的。 反正没有讨价的余地,还不如先得了利再说。 况且前去骆越人那边,也少不了他们出力。 没了王的名号,大秦怎么也得给个册封个将军的职位。 一众越人首领琢磨到这,再次相互对视了几眼,立刻纷纷开口应个下来。 “就是些许得利而已,将军莫要与蒙家生了嫌隙,从我等这里扣出些去便是。” “小将军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等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将军只管分些得利出去便是。” “将军说得没错,今后不分彼此,都是大秦的子民,不能伤了和气。 桑植之利自然当分润些出去。” “小将军莫要沮丧,就是些得利而已,哪还用的着从远处调人手过来,只等着分润就是。” “没错,将军殚精竭虑的为我等考虑,我等又怎能不为将军考虑。 都有份,都有份,上下全都得利才能让岭南繁华起来。” ……… 听了这些越人首领的纷纷许诺,蒙直绷着的脸差点就要被破掉。 这些越人为了明面上的得利,真是要多蠢有多蠢。 族人入了籍册,可就不是哪个族长再能全说了算的。 派人去象郡更是有去无回。 只要入了军中,别管今后是不是要轮转更替,那便一辈子都是军中之人。 还有把米粮全在象郡耕种,更是釜底抽薪之举。 肚皮被人捏得死死得,再有钱又能如何。 不过这样的蠢货对于大秦而言,越多越好。 想到这,蒙直竭力绷住神色,故意用不满的语气道:“谁稀罕那些得利,我恼的是我这个弟子被当了外人。” 抬手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车驾,蒙直极其不耐烦的继续道:“都别磨蹭,赶紧过来开籍领了丝缯。 若是哪家让我痛快,过了晌午便去给哪家的新黔首入籍。 到时候先行一步,好早些得利。” 蒙直的语气虽然不耐,可各家首领却没有丝毫不满。 早些弄完早些得利可不是随便说说。 海市上的船虽然不少,却大多是旁人的。 郡府倒是有水军,但那是保护行船的。 能用的船只并不多,各家一起走海路赶往象郡,绝对装不下。 先入籍,便能先走一步。 不管是桑植也好,说服象郡的部落也罢,都是实实在在先得了利。 在蒙直话音落下后,一众越人首领蜂拥围了过去。 靠着院墙站着的一众郡府官吏,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 先前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这帮家伙对入籍就是百般推脱。 眼下安国侯只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这么轻易的同意了? 这世道与越人明知道前面有坑却还主动往里跳的心思,他们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明白。 黄品见越人彻底把钩子咬在嘴里,心中先是嘿嘿一乐,随后走到还在发愣的官吏面前。 “都别愣着,入册的书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争取一月内把籍册给彻底弄完。” “典农汤,还有主田翱,你们也不能闲着,安排人手一起跟着过去。 不但要教授如何桑蚕,入籍一户便把田给划分出一处。” “陈开,你也别看热闹,安排军吏跟着过去,把要去向郡的黔首都入了落籍。” “还有,把流放过来的罪臣罪官都给安排下去充任亭长、乡啬夫。 乡里若是能在三个月里运转起来,他们将全都免了罪责。” 第392章 推心置腹的任嚣 随着越人首领与官吏的匆匆离开,刚刚还满是喧闹的院落不但骤然间安静下来,就连那股湿热之感都好似减轻了许多。 不过一直跟个陪衬一样默不作声的任嚣知道只是种错觉。 湿热依旧让人黏腻。 只是因为心中太过喜悦而忽略掉或是冲淡了这股湿热。 而任嚣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也十分欣喜。 再不喜岭南的气候,这里也是他率军真正打下来的。 况且又有哪个人不想千古留名。 岭南若是经营不好,从而得而复失,他恐怕在史书上连一笔带过都捞不着。 而黄品这一环又一环的手段使出去,岭南将再无变数。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个再无变数,与他的关系不大。 欣喜之余,任嚣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人群退去后,黄品的脸上不但没有任何喜色,反而将眉头紧皱。 任嚣心绪更是变得愈加复杂。 “各家族首只要开了籍,下边的越人就定然跑不了一个。” 坐回搬到院子里的案几之后,任嚣将自己的碗里满上荼汤吸溜了一口,横了一眼黄品道:“即便象郡垦田不利,南海郡的口众确实打实的有了数目。 这个劳功,不亚于夺了岭南之地。 你这样摆着张臭脸,真的很欠揍。” 捧住茶碗用力握了握,任嚣终是没忍住心中的意难平,喟然长叹道:“我虽贪了些,可大义还是有的。 想将岭南治理好的愿景,丝毫不亚于你。 有如此谋划,提前与我知会一声,我岂能拒绝。” 松开握着茶碗的手,任嚣目光复杂的盯着黄品,苦笑一声继续道:“别忘了,不是谁都能与你一样。 海市的财货,我不得不贪。 就不能先行了谋划,再把我这面皮给剥的干干净净?!” 听了任嚣的唏嘘,黄品不但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还没有接茬的意思,只是转过过身静静的看着任嚣。 “怎么,觉得我说的是假话?” 黄品此时样子越是平静,嘲讽的意味就越浓。 任嚣气哼哼地嚷了一句后,头上的一蹦一蹦地咬牙道:“卫壮给你的账册你看过了。 该知道海市所获的财帛,并非都入了我的兜囊。 况且岭南如军入了屯军籍册的,将近四十万。 我身为岭南唯一的郡尉,怎么敢什么事都做得干干净净。” 任嚣的样子有些气急败坏。 而气急败坏的缘由,多少带着些无耻。 不过任嚣毕竟有些苦劳,而且真若是一点回应不给,还有可能走不出岭南就挂掉。 想到这,黄品忽的一笑,亲手将帕子用凉水打湿递给了任嚣,“我不应声是为了你好。 再说你也是位高权重之人,怎么就这么没深沉。” 见任嚣不接帕子,黄品直接把帕子给贴在任嚣青筋迸起的额头上,撇着嘴道:“有五领隔着,就算岭南乱起来也影响不到旁处。 且先前屠睢领兵与西瓯恶战虽然败了,可西瓯同样好不到哪去。 再有灵渠的开通,你能平定岭南是捡了个便宜。 还轮不到你学王老将军。 再者你要学,直接伸手要就可以,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从案几下将装着荔枝的木盆拿上来,黄品边剥开一个放进嘴里,边声音含含糊糊道:“别那么贪心,更不要事后再去琢磨事前。 我若不先将你压住,你觉得你会同意我的谋划?会认为我的谋划能成?” 将荔枝核用力的吐出去,黄品翻了一眼任嚣,“你回去该得的封赏一样不会少。 若是那二十几家真能把象郡给垦出来,每年得利你一样不少拿。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又怎么就把你的颜面给剥得干干净净。” 再次剥开一个荔枝放进嘴里,黄品神色没了之前的轻松,把核吐出去后沉声道:“别看现在都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旦事情不顺利,这些家伙都得打退堂鼓。 现在高兴的还是太早了。” 把木盆朝着任嚣推了推,黄品目光眺望北方,沉吟了一下道:“这两日你就收拾收拾启程吧。 早些回去也好早些安排人过来。 非认为你被落了颜面,那就让你的后辈再给捡起来。” 其实道理任嚣都明白。 只不过事情到了黄品手里,或是岭南上下官吏所求的,黄品给解决的实在是太容易。 让任嚣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且黄品的样子实在太气人。 这才气哼哼的说了这番话。 不过刚说完任嚣就后悔了。 毕竟以他的年岁和身份,这番话说得太过幼稚,也太想当然。 不管黄品应声不应声,任嚣也打算不再继续掰扯。 对于黄品的嘲讽,任嚣并未放在心上。 但黄品急着让他离开,却让任嚣大吃一惊。 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翻过来调过去的把玩了几下,任嚣沉声道:“我方才说得大义,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争颜面。 我是真希望岭南能早些治理出模样。 近四十万屯军与十万郡兵听起来数目很大。 但这四十万屯军,出自关内的连十万都不到。 其余的皆为原六国之人,而其中又以楚人最甚。 你在北地所取军功再如何显赫,他们可不曾听闻多少。 若光靠着还念及王家恩情的那些人,未必都能对你服气。 我好歹也是与他们同甘共苦过。 不将所有将领召集过来你我当面做个交接,恐怕对今后治理岭南有些不利。” 任嚣这番话算得上是肺腑之言,而且眼下各地风平浪静也没有使手段的条件。 黄品可以确定任嚣是真想帮他做点什么。 然而现在黄品最缺的是时间。 没工夫也没心思去慢慢拉拢人心。 并且看过岭南的籍册后,发现这里其实也并不太缺可用之人。 先前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的数目并不算少。 只要将这些人整合起来,就能凑出不下五十套的县级领导班子。 将这些人再与带过来的人相互融合,岭南三郡在治理方面的人力资源可以说极为丰沛。 至于任嚣担心楚地出身的军卒不服气,这个完全没必要担心。 大多军卒或是得了官方的婚配,或是与当地的越人女子成了婚。 家都安在了这里,谁能可着自己家使劲祸祸。 对于任嚣的好意,黄品呲牙笑了笑,轻声道:“真想帮我,那您走的时候别闲着。 一路走一路把有怨气的给带回咸阳吧。 不然我这急性子遇到行事拖拉的,怕是真会动手。 在这苦熬了这么多年,不该混个这样的下场。” 再次从木盆里拿起一个荔枝,黄品语气变得郑重道:“并不是在与您说笑。 而且若是还有继续想在军中的,中尉军与河西的屯军随他们挑。” 第393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六月的南海郡是一个每一天都让人汗流浃背且心中极为烦躁的月份。 但是随着开籍与丈量田地的展开,身上虽然依旧汗流浃背,可心中的那股燥热却变为了火热。 而燥热与火热虽然都带个热字,但含义却截然相反。 前者是烦躁不畅,后者则是喜悦与期盼。 最主要的是,拥有这股火热的并不是单一的某个群体。 而是以番禺城为原点,半径三百里内不管是原来的南越人也好,翻领而来的秦人也罢,九成九的人心中全都揣着这股火热。 开籍意味着平等的同时,也意味南海郡会更加的安稳。 而其中的平等,是越人与秦人最为期盼的。 秦人各方面的领先,越人看得清清楚楚,对此极为艳羡。 但一天不入大秦的傅籍,他们就还是各个部落下边的越人。 寻常时受秦人欺压倒不至于,可若真起了矛盾自然是秦人占便宜。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最渴望的那些秦人耕种的器具,根本就没他们的份。 多打米粮的法子也没人告诉,更不要说农博士会亲自下来给仔细讲解。 若是成了真正的秦人,这些都会有他们的份。 何况听闻这次入籍后,不但会教授他们如何桑植,还允许他们投军。 而蚕丝编织的衣物是有多贵重,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只是他们越人根本不会养蚕,更没想过秦人会让他们去养蚕,只有眼馋与羡慕的份。 如今只要入了籍,他们便成了曾经最羡慕的那些人。 自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能以桑植得利。 心中怎能不生出对未来能够火上向往日子的火热。 至于能够加入屯军,也同样是让人高兴与激动的事情。 虽说成为屯卒后会有丢掉性命的危险,可若不是这样,又如何能够得到丰厚的月禄。 况且眼下已经没有大战,给他们的军务又只是劝服西瓯与骆越残余的部族不要再闹下去。 只要小心一些,再肯吃些苦,除了能得军禄,垦出的军田他们还能得一份利。 若是再能捞个军功,那更是不得了。 有了爵位可就不是寻常人家,方方面面都受照拂。 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今后的日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会过得美滋滋。 而翻领而来的秦人之所以高兴,则是更看重安稳。 毕竟大多数人都是二次南征被征调过来的。 其中又以小商小贾居多。 如今大战已停,除却继续留在军中的小部分,其余的已经与县卒或是郡兵无异,每月只需值更几日。 余下的日子是继续商贾之事,还是垦田耕种,都随他们自己的意。 而以眼下岭南的状况,这两样哪一样都缺一不可。 两样同时进行,虽说累是累了些,可得利还是很可观的。 得利可观,日子相较于越人,也自然好上的不是一点半点。 他们能感受到越人看向他们时眼中的那股艳羡,也清楚的知道越人想要什么。 被人羡慕与高人一等的感觉固然让人心里很舒坦,可这也是一个危险的前兆。 先前毕竟相互厮杀过,岭南若是再次闹起来,大军稍稍有些差错,他们这些人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相较于故里,待在岭南本就挺遭罪,若是丢了性命便更不划算。 而那些越人入了籍,便能与他们一样,用不着再羡慕他们什么。 尤其南海郡要以桑蚕为主。 他们本就是商贾出身,对商机的嗅觉极为敏锐。 今后单是下去收售蚕丝,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看似与开籍和丈量田地这道政令无关的屯军也跟着高兴,缘由也很简单。 越人入了籍,就意味着要缴税。 而赋税是一定要入账目的。 一旦账目清楚与丰沛,他们屯军自然能跟着受益。 至少他们的月禄不必再全等着从领北顺水过来。 岭南背后的得利,也不再全进了那一小撮人的口袋里。 另外,有传闻那位过来的安国侯除了要在象郡大力垦田以外,南海郡的屯军也要在南海郡轮换着垦田。 屯军当初都遭过粮道被断而饿肚子的罪。 一旦米粮能够自给自足,即便是越人再闹起来他们也不怕。 其次,屯军也打听出安国侯在北境与西境是如何行事的。 通过刚刚接任便下了这道政令,屯军上下对黄品的那些传闻深信不疑。 原本满腹的怨言与怒火,全都转变成了对军功的期盼与浓浓的战意。 而最后一部分高兴的秦人,就是从各地发配过来的罪臣罪吏。 按大秦的律法,即便是以劳役抵偿了之前的过错,他们的身份也只能定格在黔首,不能再次为官为吏。 只能指望着家里的后辈凭借家学能够得到赏识与征辟再次为官,从而使家族再次迈进士族的行列。 但以岭南的状况,以及需要长久的时间来看,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想法罢了。 家里子侄能不能学出来,或是能不能在岭南熬的住先不提。 岭南的秦人大多数都是屯军,哪有人可供他们的后辈去治理。 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家族沉沦下去,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希望。 但是让这部分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越人居然同意开籍。 并且那位接替任嚣的安国侯还直接给他们下了令。 虽说最大的职位也不过是乡啬夫或是亭长。 可身份上却已经有所改变,不再完全是黔首。 而且他们都知道在越人当中设乡里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在教化越人上做得足够突出,县长的职位并不是遥不可及。 尤其是在岭南,这种可能性极大。 而一旦能够任了县令,可以说正式回归到了士族的行列。 面对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翻身机会,罪臣与罪吏又如何能不欣喜不激动。 可以说黄品匆忙下的这道政令,让整个海南郡如同换了个天一样。 大方面的种群隔阂,与两方都不尽如人意的愤懑所形成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 人人都为了尽早达到各自的目标而如同上了发条一样。 以这个年月的标准来看,效率高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短短的半个月后,一车车的开籍竹简以及完成进度的信息,便开始源源不断涌入番禺城。 不过有人欢喜,便自然有人忧愁。 海市的得利,并非是任嚣与赵佗全都揣进了兜里。 下边的心腹自然也要分润些,不然哪会有人帮他们真心做事。 而今年的得利,不但全都被扣下,任嚣与赵佗也双双要离开岭南。 不跟着走,不被信任之下,再难有作为。 若跟着回咸阳,或是入了太尉府闲置起来,或是调到其他郡县。 至于安国侯所承诺的去北境或是西境,他们更是不相信。 利益与权柄两方面同时受到重创,让这部分人对任嚣与赵佗大为不满的同时,也陷入了纠结当中。 第394章 任嚣被克 “将军,难道咱们真就这样灰溜溜的走掉?” “我等在岭南舍生忘死的苦熬了几年,就换来了这个?” “岭南如今这番模样,与那安国侯小儿有何干系? 这样待将军与你等,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岭南每一寸土地,都与那个安国侯无关,凭什么他来了便要我等撤走。” “他只论亲疏去的安排岭南,难道我等的军功都是骗来的? 若是没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离开岭南。” “最可恨的是连太尉府的行文都没有,凭什么他来了就将我等给踢出岭南。” “岭南不是凭嘴克下的,而是我等领兵一矢一剑拼死夺下的。 就这么走了,我等成了什么?又如何对倒下的那些袍泽交代?” ……… 面对十几个龙川大营与揭阳大营心腹将领的质问,任嚣虽然有些不满,但出于理解并未放在心上。 抬手挥动两下示意安静下来,任嚣捻了捻胡须,语气和缓道:“往常一见面,你们动不动就问何时能回去。 一听没个确切时日,便都是一肚子怨气。 现在能回去了,你们反而又不满上了。 真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对你们的心思。” 环视了一圈十几人,任嚣正了正脸色道:“前日不是与你们说过了。 并非是一定要让你们离开岭南。 只是我一走,怕你们得不到重用,还不如跟着回咸阳。 愿意跟着我在太尉府暂且闲下来,勋爵定然能再提一阶。 若是还想搏军功,那便去北境或是西境。 安国侯虽然行事霸道了些,可为人还是可信的。” “哼!” 任嚣的话音刚落,龙川大营的副将敖武先是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 瞪起牛眼后,敖武对任嚣沉声道:“我等若是留下,会不会受重用先不提,怕是性命都难保。 至于跟着将军一起回咸阳……” 说到这,敖武的神色猛得一沉,语气透着冰冷道:“我等离番禺城远了些,赶过来的极为匆忙。 可我等却不是聋子,将军在番禺城是如何被羞辱的,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安国侯那小儿只是行事霸道,心智远超常人。 若没有咸阳那边的授意,我等不信他敢那样羞辱将军。 真若回了咸阳,别说什么爵位再进一阶,等着将军与我等的怕是廷尉的大狱。” 深呼吸了一下,敖武眼中透着冰冷与狠厉,盯着任嚣的双眼缓缓继续道:“将军不为我等考虑,也该为您自己想想。” 敖武这番言辞可谓极为无礼。 加之任嚣也是实打实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敖武散发出的那股杀气。 这让任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的同时,心中也极为恼怒。 用同样冰冷的目光与敖武对视了十几息。 敖武不但没有移开目光,其余的心腹将领也居然没一个开口斥责敖武。 任嚣心中的怒火顿时消散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悲凉与挫败。 陈开能克住卓猛,从而掌控番禺大营,还能推到当初李信与陈开有恩上。 且当初因为私心,番禺大营里的屯卒与将领多是第一次南征时就过来的百战锐士。 可眼前这十几人,除却三四个赵佗自己的心腹,其余的都是他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敖武,若不是得了他的赏识,怎么能轮得到他一个楚人担任龙川大营的副将。 平日里从海市的得利,更是没少与他们分润。 到头来却没一个是与他真心实意的。 识人这方面,他与睁眼瞎无异。 “将军,敖武虽然无礼了些,可话却没说错。” 看到任嚣的气势一弱且满脸的颓然。 揭阳大营的主将左车知道任嚣是猜到了他们的心思。 先是歉然的行了一礼,随后左车缓声继续道:“我等并非不相信回来咸阳后将军能护住我等。 而是实在是心有不甘。 这份不甘不也不单是为了我等自己,也是为了将来。 岭南如今的模样,都是我等跟随将军舍命拼杀出来的。 哪怕朝堂上传来的诏令上有一句是夸赞之词,我等都绝无二话。 可这样不清不楚的回去,怎能心甘。” “将军,我等不敢以功臣自居,可也不能待我等如国贼。” “若是这么回去,不说让旁人看轻了,也坐实了我等有错。” “还望将军三思,一旦如此回去,便再无翻身之时。” “如此不公,怎能甘愿受之,将军万万不能离开。” “我等都在龙川与揭阳,离着番禺并不算近。 安国侯那小儿还未踏入番禺城就先给我等下了传信。 这是老早就要对将军与我等下手。 恐怕顺流刚到了零陵,我等就会遭受不测。” 十几人劝慰的越是诚恳,任嚣越是觉得嘲讽的意味越浓。 不过随着心中的悲凉之意越浓,任嚣的心中也生出一股极大的疑惑。 按道理黄品再如何多智近妖,也不可能对南海郡的将领在还未接触时就能对这些人的心性了如指掌。 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决断出这些人不堪用,且为了得利从而什么事都敢做的胆大妄为之辈。 “将军,默不作声并不能解决我等此时的窘境。” 任嚣的沉默,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走神的样子,让一众人心中有些发急。 左车对任嚣轻声言语一句后,对敖武使了个眼色。 待敖武猛得站起,且将手放在长剑上,左车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声继续道:“心有不甘的并非只是船上的我等这些人。 大营里的每个千人都是如此,并且比我等还要激愤。 现在还未到贺水大营,赶回去还来得及。 若是再晚些,南海郡怕是要血流成河。 那个时候再回去,别说是我等,就连将军怕是都要跟着遭了难。” 被左车拉出思绪的任嚣在听到遭了难这三个字后,脸上不但没有愤怒之色,反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了一眼左车,将目光挪到敖武的身上,任嚣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嘲讽,喟然长叹道:“看来你这两日你们已经商议出决断。 以下克上的罪责我可以不追究。 但首先你们的谋划得是个万全之策才行。 只靠着大营里的袍泽莽撞行事,那现在就可以对我动手。 这样死总好过被你们裹挟着成了真正的国贼而死要好上百倍。” 见任嚣松了口,左车脸上的笑意更浓,拍掉敖武握剑的手,对任嚣轻笑道:“将军先抱病与我等回到番禺。 只需月余的功夫,龙川与缚娄两部的越人就会生出叛乱。 将军在番禺经营数年,到时打开城门并非难事。” 顿了顿,左车眼中先是闪过一抹阴狠,随后笑吟吟的继续道:“安国侯那小儿若死于叛乱,将军自然继续主政岭南。 即便那小儿不死,我等已经传信与将军佗务必返回番禺。 到时候只需将两部越人叛乱的罪责推到安国侯的政令与将军佗的治理不利身上。 将军您同样安然无恙,继续带领我等治理岭南。” 任嚣的神色虽然没变,心中却是掀起惊天巨浪。 这些人比他想的还要疯狂,心思也更加的歹毒。 第395章 海船 从没见过大海的人,在看到大海的第一眼后,几乎每一个人的脑海都会迸出同一个念头。 大海的这个大字用的简直再简洁与贴切不过。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在波涛的带动下如迎风展动的绸缎般的海面。 竭力远眺,更是一幅海天相交的壮观景色。 只需看上片刻,人的心跳下意识的便与海浪的拍打声合为一拍。 变得豪情万丈与激昂澎湃的同时,所有的烦闷也涤荡一空。 不由得或是张开双臂感受吹拂而来的海风,或是开口大声尽情的呐喊。 对麾下多少有些发颠与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黄品并没有阻拦。 初次面对海景,这算是正常反应。 而且一路从咸阳南下而来,不但长途跋涉极为疲惫,气候的不适也更让人苦不堪言。 如果这样能够宣泄掉心中的烦闷,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瞥了一眼一众麾下,黄品便再次看向船坞。 目光在一堆堆木料与打造的半成品间来回扫视了一阵儿,索性直接从站着的大石上直接跳进了船坞。 “钜子,这里乱的不成样子,您怎么还亲自下来了。” 大秦工事尽由工师所掌。 造船的船坊也自然如此。 而工师又尽数出自墨门。 黄品不但是墨门钜子,又是先以工道闻名于世。 负责船坊的工师不疥见到黄品后怎么可能不激动。 可黄品除了是墨门钜子,更是大秦的安国侯与掌管岭南的大将军。 黄品不下来,再如何激动也只能打过招呼后,该干什么干什么。 可下来了,那就意味着墨门钜子的身份摆在了前边。 放下检查的生漆木桶,工师不疥立刻跑到黄品身前假客套了一句。 黄品看了一眼嘴角都压不住的不疥,故意调侃道:“确实挺乱,我还是去海市那边吧。” 看到不疥的神色猛得一滞,黄品呵呵一笑,摆手道:“光许你假客套,我就不能说笑了?” 见黄品是在说笑,不疥先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不好意思的笑道:“钜子说的是,弟子确实是心口不一。” 将目光落在一处架起的木台上,边估算半成品的船体长度,黄品边对不疥询问道:“记得你也往九原传过信。 那时候你与我连面都没见过,怎么会那么信我。” 不疥看了看身旁,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不敢隐瞒钜子,当时弟子信的是西横。 此外,不是弟子无德而乱言是非。 换了谁去做钜子,都比老钜子要强。” 听了不疥的解释,黄品微微点了点头,“你倒是与西横的性子一个样。” 将目光挪到一众工人往船底缝隙间抿着的生漆上,黄品正了正脸色道:“涂的生漆能抗多久,台上的船也是眼下最大的吗。” 听到黄品主动询问,不疥眼中的目光陡然一亮,赶忙应道:“上生漆前还要涂上鱼胶,至少能抗上年。 台上打造的都是海船,海浪不比河浪那样和缓。 眼下长六仗的已经不算小,再大一些不但容易倾覆,海浪大些也容易从中断裂。” 压着兴奋搓了搓手,不疥语气中透着兴奋继续道:“钜子如此发问,是有改进之法?” 黄品之前站在高处已经看了船坞半晌,对于打造的海船感觉问题并不少。 但出于外行的缘故,黄品并没有立刻指出来。 而是再次打量了一阵半成品的海船,并且询问了一些问题。 在不疥一一做出解释后,黄品蹲下身子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图。 将船底改平为尖、铺设龙骨、加设水密仓以及改船尾的尾橹为舵等一些能想起来的改进方法,一一给不疥讲解了一遍。 不疥听得大为兴奋的同时,心中也惊骇无比。 本以为黄品再如何精于工道,在打造海船上也只能给些略微改进的法子。 毕竟江河不能与海相提并论。 更何况黄品出身于胡地,压根就没见过海。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不过想到黄品是墨门的钜子,不疥心中的惊骇立刻转变为振奋与狂喜。 管什么是不是生而知之,有这样的人执掌墨门,墨门想不光大都没可能。 将目光在地上的简易图与高台上的海船间来回扫了扫。 不疥眯起眼睛沉思了半晌,语气发颤的对黄品道:“改了船底与多隔出来的那些底仓。 只要压上重物,海船吃水会变得更深,船身左右也会不似之前那样摇摆过大就会倾覆。 铺了龙骨,更能让海船造得更大。” 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海,不疥稳了稳心神,再次对黄品道:“十丈,甚至是十几丈的大船绝对可以打造出来。 今后不但可以继续沿岸而行,更可劈海前往深处。 待打造出大船后,看那些仰仗咱们水军不熟水路且不愿往深处走的化外蛮人还如何嚣张。” 黄品的眉头皱了皱。 原以为番禺这边有水军,都是出于贸易与之前攻打西瓯与骆越有关。 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海盗了。 今后象郡与番禺的海路是否安稳,对整个岭南而言又极为重要。 时不时有人过来打劫,倒是个麻烦事。 看到黄品皱起眉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不疥赶忙解释道:“钜子不要误会。 不是咱们的水军怠战。 是那些贼人只敢劫掠他地的商贾,根本不敢与水军对战。 不好抓着踪影不说,即便遇到也因皆乘小舟一哄而散之下,水军不能尽数诛杀。 只能耗时耗力的护行。” 不疥的解释又一次出乎黄品的预料。 这个时候居然就已经有了护航。 这次算是真明白天下没有新鲜事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后世不管科技如何发达,但采用的策略却是老祖宗早就用过的。 想到这,抬手摩挲了几下特意留出来的短须,对不疥道:“不用担心,我没有对水军不满。 你先估算一下按我说的那些去打造一条海船要多久。” 不疥目光再次一亮,嘿嘿一乐道:“之前就估算过了。 只要木料供得上,三处高台上每年都可打造出两条十丈长的海船。” 听到这个答案,黄品下意识的皱巴了一下脸。 产出的数量并不算多。 毕竟就算十丈长的船最大载重量也就五十吨左右。 而六艘加一起也才三百吨。 不过黄品也明白不可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尤其是打造海船这种事,就算再着急也只能慢慢来。 第396章 海船(续) 黄品失望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不疥给捕捉到。 对于这股失望,不疥生出极大的疑惑。 有了密封的隔舱,十丈长的海船能装将近千斛的物件。 这个数目比最大的河船都能装。 以番禺的船坊一年打造六条这样的大船,钜子居然还嫌少。 不过想起西横给他的那些传信以及有关钜子的传闻,不疥的疑惑变为了感慨与唏嘘。 钜子能有如今之位,皆因遇事与行事从不拖拉懈怠。 且明面上以军功为主,实际上治地之功同样不凡。 就连九原那种胡地,也只是经营短短的两年便堪比内地郡县。 西境如何现在虽然不知晓,可经了钜子之手,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是相隔太远,消息还未传过来罢了。 如今见了岭南羁縻之状怎能不急迫。 且钜子行事向来环环相扣。 征伐之威过后,定然以善治爱民为主。 一上来便查海市,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下一环钜子要如何行事虽然猜不透,可必然与海船有关。 而自己身为墨门弟子,钜子又堪比大秦盖世之臣。 只是得了造船秘法便沾沾自喜,且行事有所拖拉,实在是让人又羞又愧。 自行脑补到这,不疥望了望不远处的海市,又眺望了一下西边的方向,脸上露出坚毅之色,沉声对黄品道:“钜子爱民情切,让弟子羞愧万分。 明日弟子安排人再架三处高台。 半年间定然让九条海船下水,不耽搁钜子善治之举。 另外,临海与望海两处也有船坊。 弟子会将钜子秘法书写成策传过去。 那两处船坊,小是小了些,可一处三条海船还是可以的。” 不疥突然间给他自己加码,并且还是一脸郑重的保证,让黄品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没急着应声,而是仔细琢磨了一下。 黄品咂么出些意思来。 估计是他一听一年就只有六条船下水,不但没吭声,脸上的失望也被不疥给看到。 不疥直接脑补了一出大戏,从而自己主动压榨自己。 黄品有心想给不疥解释一下,可想到在大势面前,还有他发的那些个誓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牛马,便改口道:“治理岭南确实离不开海船,你有如此心意,不愧为墨门弟子。” 扫了扫那些还在忙碌的工人,黄品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万万不能忙中出错。 毕竟海船不比河船,但凡有些差池,船上之人都难以生还。 另外,打造海船本就苦累,若是加急打造更是累上加累。 吃食上绝对不能亏了这些工人,而且月禄上也要翻倍。” 将目光移到一堆堆的木料上,黄品想了想,继续道:“木料若是担心不够,我给你调拨些屯卒过来听你安排。” “那我可替下边的工人谢过钜子了。” 不疥只是笑吟吟的应下黄品给工人们的赏赐,并没有急着应下调用屯军。 捡了些地上的碎木料,蹲下身子来回摆弄了一阵,不疥抬起头对黄品继续道:“按十十五丈来算。 一条海船的木料需松木五,杉木三百,杂木百五。 比往常海船所用的木料要多出一倍。 但钜子给的工钱也多了一倍,伐木之人自然要出力更多。 不需屯卒出力。 不过接连木料的铁钉却是头次用,弟子估算不出需要多少。 而且岭南这边也缺铁料。 另外就是一条海船所用的桐油,怕是不下五千斤,这边不太够用。 要劳烦钜子传信贺水大营那边的工师易,让他也加紧一些。” “贺水那边有铁石?” 黄品虽然入岭南的第一站就是贺水大营。 但忙的都是有关人事的事情,贺水那边有什么产出并不了解。 听到不疥说那边能够生产铁料,立刻目光陡然一亮的询问一句。 但是想到想要炼铁容易与产量足够多还需要有煤。 不等不疥答话,黄品又询问道:“那里有没有乌薪?” 黄品与西横弄出的高炉锻铁法已经问世将近三年。 这样高产的方法,早就传遍大秦的各处锻铁工室。 不疥虽然主掌造船,可毕竟是墨家子弟,对锻铁并不陌生,新法自然也知晓。 听了黄品的发问,怎么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先是点了点示意这两样贺水大营那边都有,接着不疥脸上露出苦笑道:“有是有,也知道锻铁新法出自钜子之手。 可桂林郡当初杀得过于惨烈。 甚至到现在都有越人躲藏在山中不服大秦教化,稍有不满便就以命相博。 铁石与乌薪并不能放开了入采。 而且也怕越人暗中把锻铁之法给学了去。 那边的工室可谓聊胜于无。” 不疥的回答,让黄品心头一松。 他担心的是冶铁所需要的原材料会缺了某一个,从而不能形成便捷的产业链。 对于桂林郡目前的状况他并不担心。 虽说桂林郡曾经是西瓯人的大本营,也是岭南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 第一次南征时不但杀了屠睢,更是让大秦损兵十几万。 可大秦不好受,西瓯人同样好不到哪去。 不然就不会或是退到象郡与骆越人混在一起,或是钻进桂林郡的大山之中。 而体量本就过小,再这么一分散,力量就更难以集中。 尤其是留在桂林郡那些大山当中的,孤立无援不说日子过得也更为困苦。 只要岭南的大军不主动过去找麻烦,这些越人便不会如之前那样再主动对屯军发动攻击。 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这部分西瓯人已经妥协了。 而能够妥协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 尤其是面对诱人的条件,黄品不信这些西瓯人能给开采带来什么大麻烦。 而且他入岭南已经快两个月,光是待在番禺的时间就占了一半。 其间事情该做的已经做了。 即便是各方面的推进顺利的有些不像是真的。 可毕竟比预期的时间要多待了一倍,该到了仔细去去桂林郡看看的时候。 不能只因为担心南海郡这边顺利的不像话,就一直留在这里等着出问题。 “我过几日会赶回贺水大营,铁钉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两月之后肯定会给你送来一批。” 收回思绪给了不疥一个保证,黄品环视了一圈船坊,从佩囊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不疥,“这次过来不只是看看船坊,造纸的事情也要交给你去做。 虽说造纸不比造船那么难,可却也牵扯些精力。 先给你调拨一千屯军,不够再与我言语一声。” 见不疥的神色迟疑,黄品摆了摆手道:“真以为我会舍得让百战的锐士给你做苦力? 从越人那征兵这样大的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 给你的这一千屯军,就是由越人所组建。” 第397章 入籍完成与任嚣又回来了 “将军!” 发生声音的并不是不疥,而是从远处赶过来的蒙直。 看到黄品的目光望过来,神色意气风发的蒙直加快脚步走过来:“北起四会、西至穿山而落的西水,东至番禺城二百里。 各部越人的口众不但已经都入了籍册,就连可耕之田也丈量出来。” 握住拳头用力挥舞了一下,不待黄品询问,蒙直语气变得更为兴奋道:“单是二十二部的越人就有三十万。 可耕之地就算是把稍微高些的坡地刨除去,也有七百万大亩。 而余下的皆可桑植。 若是将可耕之地都垦出来,单是米粮这一块,根本无需再从领北调拨一粒过来。” 将目光向东边望了望,蒙直一手为掌一手为拳的相互用力砸了一下。 再忍不住好似亲手完成了一次壮举带来的喜悦,咧着嘴笑道:“这还没算上龙川与揭阳那边。 若是都算上,我看光是越人口众就不下五十万。” 蒙直的喜形于色,以及不容人插嘴询问的汇报方式,其实有些缺了些深沉。 但考虑到蒙直的年龄,黄品觉得蒙直就该是这个反应,算不上什么毛病。 毕竟这是个通信与科技都极为不发达的年代。 统计人口数量与丈量土地的数目,都是极为繁重的工作。 即便是南越人在此之前已经效仿楚国,并不是其他越人那样落后。 能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给统计出来,都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情。 别说是蒙直高兴,就连黄品自己也极为高兴。 眼下的珠三角可比后世要上许多。 他之前预估的土着人口也就在二十万左右。 算上远处山里的,也就至多三十万。 没想到单单是二十二个部落的越人就达到了三十万。 而在这个时候,人才是第一与最先进的生产力。 人多就意味着可做的事情更多。 在蒙直不再开口后,黄品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干的不错,不愧是蒙氏出来的,胸中确实有些东西。 单是这一样功勋,都能让陛下亲自给你下诏奖赏。” 蒙直性子虽然跳脱,可骨子里还是遗传了蒙家的那股耿直。 听了黄品的夸赞后只是高兴的手舞足蹈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能得了功勋,弟子固然高兴,可这活计终归只是累了些腿脚。” 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身后的番禺城,蒙直极为感慨的继续道:“经略之法可都是出自您手。 环环相扣之下,最难的事居然变为了寻常极易之事。 尤其是对那些罪臣与罪吏的启用,不得不让人叹服。 不管是厘清口众,还是丈量各部之地,即便是那些越人首领有旁的心思也无济于事。 不用咱们的人与郡府的官吏仔细交代,这些人就已经自己凑成了乡里所需的各乡吏。 而且连方向都自行分配好,直接散向各部。 动起来就连番禺大营的屯卒跟上去都有些吃力。” 黄品听了蒙直的感慨,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顶着蒙家的名头,即便你年岁尚轻,也不缺名与利。 但你不缺,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缺。 而且以利趋人其实也并不是不堪的手段。 只看给的是什么利,又要趋人去做什么。 此外,行事能如此顺利,别真以为都是咱们的谋划好。 更重要的是跟着那些罪臣罪吏下去行事的,还有番禺大营的半数屯军。” 顿了顿,黄品拍了拍蒙直的肩膀,笑吟吟的继续道:“不过你能有这样的感慨,就已经不枉来一趟岭南。 再历练个二三年,定是个独当一面的人才。” 对蒙直用不着讲大道理,而且单纯以这个年头的学问来说,黄品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 但是该有的点拨还是要有的。 毕竟他到岭南之后所用的手段都是被逼无奈之举。 不能真让蒙直误以为做什么事都能依仗着霸道与砸钱。 不过得了这样的功勋蒙直还能保持清醒以及不忘下边的人。 黄品觉得说这些就够用了。 不等蒙直仔细咀嚼,黄品看了一眼退后了许多的不疥,继续询问道:“与工师聊了一阵,这里缺少伐木之人。 已经答应给安排一千新入籍的屯卒过来帮忙。 说说新屯卒的入籍怎么样。” 听了黄品的发问,蒙直没了之前的兴奋,皱巴着脸回道:“想入屯军的倒是比比皆是。 可在体魄上,大多都差了些。 即便是去象郡以垦田为主,数目也只在十万左右。 可直接入营的精壮者,堪堪一万之数。 此外,虽然可上阵者只有一万,库仓里的军械也难以配全。 海市上收缴的得利,这一次更是花销的干干净净。” 黄品眼角抽动了几下。 蒙直这个货是真不禁夸。 一共厘清出来三十万人,直接就想拉十万人去象郡。 就算给越人的屯卒名头只是名义上的,也不能这么疯狂啊。 另外,大军只要稍微动一动,花钱就跟流水一样。 两万的屯卒只是配合着下去做些统计,从任嚣那扣出来的钱就给花个干干净净。 通过卫壮给的账册来看,另外两处海市的得利加一起也只有番禺这里的一半。 估计光是把人给送到象郡去,就能把这些钱又给花个一干二净。 而接下来还有几个大窟窿需要钱去填补。 看来赚钱的项目得加紧实施才行。 琢磨到这,黄品轻蹙起眉头,对蒙直吩咐道:“先将带过来的瓷器与搪瓷当做抵押去筹集米粮。 一年后愿要米粮者可来领取米粮,愿留下瓷器与搪瓷者,便以粮抵资。 另外,跟水军那边知会一声,辛苦袍泽一些,加紧从灵渠那边将太仓调拨的辎重给运回来。” 背起手来回踱步了几下,黄品对蒙直沉声道:“给苍梧郡的郡守传信,让他将可售卖的……” 说到这,黄品又猛得收了声。 他本想从苍梧郡那边弄点牛过来,但以书信的方式不管怎么个语气都有点以势压人的意思。 他还想着态势不好的时候,能够尽量拉拢南边的几个郡。 还是安排个有些分量的人亲自过去一趟最为稳妥。 而赵高那边的人,也到了该给分些甜头的时候。 赵习是赵高最小的弟弟,给个南海郡的职位,让他去跑这一趟最合适。 想到这,黄品摆摆手道:“传信的事你不用去管。 过几日我会赶回贺水大营,离着这里并不算太远,你只管与陈开放手去做事。 另外多盯着些那些罪臣与罪吏,有才能出众者只管提上来。 这里不比领北,不用太过去顾虑律法。” 之前黄品说将南海郡交给他去掌管,可蒙直却都当说笑来看待。 万万没想到黄品真有这个打算。 惊得蒙直连连摇头道:“身边有族人帮衬是不假,南海郡也比其他郡地。 可怎么说也是一郡之地,况且又厘出来那么多口众。 不说我有没有治理之能,单是我的年龄也不服人啊。” 黄品翻了一眼蒙直,语气毋庸置疑道:“明年就到了上傅的年岁,怎么就没法服人? 何况你出自蒙家,又是我的弟子,有谁能不服? 再者你以为我让你提拔那些罪臣罪吏是为了什么? 连这一点都没琢磨透,还好意思总自诩比王元聪慧?” 蒙直先是一愣,随后满是疑惑的拧起眉头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提拔罪臣罪吏的用意。 不过蒙直却并没有太过高兴,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哪有您这样的识人本事。 任老将军倒是又回了番禺城,可他那是突然病重无法赶回咸阳,根本没法去问人家。” 说到这,蒙直又一次将脸皱巴起来,可怜巴巴的看向黄品道:“您不怕出事,可我怕啊。 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跟您一样。” 黄品猛得将眉头拧成一团,没理会蒙直的畏难,而是询问道:“任嚣又回来了?” 第398章 没憋什么好屁 黄品的询问让蒙直误以为是对任嚣病重回来极为不满。 看了看四下,又眨巴眨巴眼睛,蒙直压低声音道:“先生,任老将军跟您是没法比。 但再怎么说也是把岭南给经略起来了。 与您交割前后,更是被您吃的死死的。” 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黄品,蒙直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继续低声道:“任老将军也比较识趣。 只是入了传舍,并未回郡府将养。 贴身侍奉与照料的,更是龙川与揭阳那边要跟着离开的心腹。 先生再不计较名声,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不然先生谋划的再好,下边人再如何跟着您得利。 打心里却是要与您有所疏远。” 任嚣离开的确实算的上有些匆忙,最初的时候黄品也确实表现的咄咄逼人。 但黄品给任嚣的许诺,或者说是好处也同样不少。 经略岭南的大方向,以及如何摆弄越人首领更是没对其隐瞒。 最主要的是,黄品如今在大秦也算是一个大山头。 而且大多数上的了台面的武人都跟黄品关系不错。 除此以外,始皇帝身旁的亲近的人,不但有蒙毅与其交好,跟赵高的关系也极为亲近。 与黄品交好,就意味着与这些人都有所关联。 对于任嚣这个纯粹武人而言,这种资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毕竟他已经是花甲之年。 自王翦与王贲接连病死之后,王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底色,又被世人看得清清楚楚。 任嚣活着的时候,任家都抵不上王家,死了之后就更不用说。 有了王家这个前车之鉴,任嚣不可能不为后辈考虑。 而让任嚣的子侄来岭南,以及他的心腹不管是去九原还是去河西都可以给安排,就是这种人脉资源的具现。 另外这些都是落在白纸黑字上的。 对任嚣的孙子任阚征调到岭南的行文已经在去咸阳的路上。 至于龙川与揭阳两营的心腹没做安排,那是没给个具体选择,没法具体运作。 可以说方方面面都给任嚣考虑到。 任嚣不说是离开的心花怒放,至少也是乐乐呵呵的。 就算是身体真的出了状况,为了子孙着想也会选择加紧赶回咸阳。 哪怕是病死在路上,都不会选择折返回来。 任嚣的这个举动在黄品看来极为反常。 当听到蒙直说跟着一起离开的龙川与揭阳的那十几个将领全都跟着回来,且亲自照料任嚣。 黄品立刻明白任嚣这个反常举动是怎么回事。 这让黄品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那股难耐的酷热不但消失不见,还感觉身上凉嗖嗖的。 望了一眼远处的番禺城,黄品紧拧着眉头走到一处木料堆的阴凉处坐了下去。 蒙直跟着黄品的时间虽然满打满算都还没到半年。 但这期间看到黄品太多副迥然不同的面孔。 不过这样凝重的神色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让好奇的蒙直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先生,难道还有什么谋划是任老将军一定要离开才能行事吗?” “你在城里遇到任老将军的时候抵近了探望过吗?” 黄品没理会蒙直的提问,将目光再次落在番禺城上沉声道:“你在番禺城里遇到任老将军的时候,抵近过去探望了吗。” 蒙直摇了摇头,目光同样落在番禺城道:“老将军是被抬在木板上,且那十几个心腹也都是一副急迫的样子。 怕耽搁了医师给老将军医治,只是离得不远不近的见了礼。” 听了这个答案,黄品先是长长吐了一口浊气,随后目光变得冰冷道:“人不怕贪婪,怕的是又贪又蠢。 那十几个腌臜货是想瞎了心才能琢磨出这样不可救药的蠢主意。” 蒙直极为聪慧,也是蒙家人当中心思最活泛的,瞬间就懂了黄品话中的意思。 不过懂了却不代表认同。 以如今大秦的威势,不认为有人敢做这样不要命的事。 “这不大可能吧。” 将目光从番禺城上收回,蒙直皱起眉头继续道:“以下克上不但全都要丢了性命,甚至有可能族人还受到牵连。 况且岭南主政之人已经不再是任老将军。 加之他们已经离了大营,再如何胁迫老将军也没什么用啊。” 挨着黄品蹲下来,蒙直又一次将脸皱巴起来,期期艾艾道:“先生,您是不是想得有些多了。” 黄品唯一算得上穿越金手指的就是记忆力变得超级好。 对任嚣那十几个心腹的出身与过往记得清清楚楚。 听了蒙直的劝说,黄品扭过头冷冷一笑道:“这十几个人里,有三个是楚人,七个是魏人与赵人。 其余的虽说是秦人,可却都是赵佗举荐上来的。 任嚣被我落了颜面,掌管龙川大营的赵佗更是回都回不来就直接被我安排回咸阳。 而以他们的出身能有如今的勋爵,全仰仗着岭南是九死一生之地。 我与任嚣的真正关系,他们又不明所以。 认为任嚣与赵佗都失势后,都没人能顾得上他们。” 收回看向蒙直的目光,黄品抽出短刃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在龙川与揭阳两处大营的位置上点了点,沉声道:“一处是之前的龙川国,一处是之前的缚娄国。 而两国与南越国一样,与楚国的关系都极为紧密, 这两营里的锐士,又恰恰以楚人居多。” 再次看向蒙直,黄品轻叹一声,继续道:“这两营锐士的家小,要么是当初跟着一起来的岭南。 要么是在克下两地后,娶了越人女子成家的。 而且设县后县廷的官吏不似领军的将领那样需要避嫌,家小可以跟着一同过来。 这些人不受钳制,又对岭南极为了解。 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一直盯着地上简易图的蒙直惊骇的抬起了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看向黄品道:“您是说他们会反叛?” 黄品没有立刻回答蒙直,沉吟了片刻后,缓声道:“最终会不会反并不好说。 但只要知道他们折返回来的目的,就能断定他们没琢磨什么好屁。 即便是不反,也是起了歹心与恶意,打算将我踢出岭南。” 蒙直再次低下头,边看向简易图边脑补了一下南海郡乱起来的画面,浑身打了个寒颤道:“龙川与揭阳两地还没来得及行番禺与四会之法。 他们完全可以借这个缘由闹将起来。 而南海郡一十五万屯军,那两营就占了十万。 不管是反,还是借此哗变,这对您都极为不利。” 蒙直停顿了一下,抬起已经发白的脸,看向黄品道:“他们都是地头蛇,不管是留在番禺城还是折返回营,好像都不太好应对。 先生,这可该如何是好。” “这就怕了?” 黄品翻了一眼蒙直,撇撇嘴继续道:“把事情能琢磨成这样,结果却卡在如何应对上。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慧,还是该说你痴傻。” 起身拍了拍屁股,黄品冷冷一笑,望着番禺城道:“有句话叫群龙无首。 现在蠢的人都扎堆留在番禺城。 还不是我想怎么摆弄就想怎么摆弄。 把他们擒了,那两大营的哗变之危自然就解了。 哪来的什么该如何应对。” 第399章 敢对我举剑!一群混账东西! 午后的番禺城更加炎热。 哪怕是坐着不动,都让人汗流浃背。 而在这个时候穿上甲胄,那滋味更是酸爽的要命。 甲胄里面的衬衣若是穿得薄了太过贴身,被晒得滚热的甲片有些烫人。 若是里边的衬衣穿得太厚,捂得时间久了又必然中了暑热。 而中了暑热,弄不好是真要丢了性命的。 接到包围传舍传令的短兵们,自然行动起来极为迅速。 而除去甲胄捂在身上难受这个主因。 对惹出事端的那帮人的戾气极大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毕竟那帮人不惹出事端,他们也就不会遭这样的大罪。 两相结合到一起,即便是看不到面甲后面的那一张张脸庞,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冲天的怒气与杀意。 相较于下边的短兵,黄品心中的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似在船坊与蒙直在嘴上说得轻松,其实脸上早就火辣辣的。 之前任嚣已经提醒过他,可他并没太当回事。 虽说他反应的快,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可毕竟也算是回手就被打了脸。 但是感受到短兵们的那股怨气后,黄品不但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戾气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不管是领兵的将领,还是下边的锐士,打起仗最忌讳的就是头脑发热以及情绪波动太大。 前者容易不管不顾之下不能合理分配体能。 后者不但是一种内耗,一旦被不良情绪所支配,对大军而言就是一场灾难。 而他最贴身的短兵就是从阳夏过来的族人。 这部分人与抽调过来的中尉军一样有情绪,直接就凸显出了个大问题。 在岭南,短兵的战力至少要掉了一半。 再延伸一些,在岭南一旦遇到苦战,他的短兵不堪大用。 至少是在完全适应这边气候之前是如此。 偏偏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想要完成他的计划,最终仰仗的还是第一批与第二批南征的这些将领与老兵。 而通过传舍紧闭大门来看,已经坐实了这帮家伙的以下克上。 破门而入将这些人斩杀容易,可后续引发的麻烦事却很多。 看到黄品久久盯着传舍的大门默不作声,早已经出汗出的跟泡在水里一样的蒙直有些发急。 目光扫了扫四周,见一众短兵的故意愈发粗重。 蒙直收回目光咬咬牙,猛得对黄品略微躬身,隐晦的提醒道:“小子既是将军的属下,也是先生的弟子。 小子恳请率先破门拿了贼人,不坠军威与不坠先生弟子之名。” 虽然被蒙直打断了思绪,但黄品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还很欣慰,甚至连心中的郁闷都少了些。 原因倒不是蒙直敢于请战,而是这小子不但心思灵活极有眼色,在说话也挺艺术。 黄品自领兵以来最大的体会就是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将军,除了决策能力与勇武以外。 氛围营造、沟通协调,以及激励与心理建设这些能力都不可缺少。 而这些能力都直接与口才挂钩。 蒙直如果能够快速成长起来,不单单是他的左膀右臂,对于大秦也是多了一个可用的大才。 想到这,黄品先伸手拉起蒙直,随后看了看严阵以待的短兵,故意调侃道:“没想到你小子也是个会耍嘴的。 不过里边是不是贼人,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罢,不理会蒙直的疑惑不解,黄品沉声下令道:“黄平领一伍人留下,其余向后退五十步。” 不给发懵的蒙直开口的机会,黄品先是一把将其给推到了短兵都尉隗的身旁,跟着一同向后退。 随后带着黄平几人迈步向前,走到传舍的大门跟前。 “门后是谁,或是哪个是主事的,过来与我答话。” 冲着门内喊了一句,略微等了等,见没人吭声,黄品喟然长叹道:“大门一关,事情便不言而喻。 不过你们都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我不忍、更不愿对你们举弓擘挥刀剑。 若心有苦楚可只管与我道来,真受了委屈,自然与你们做主。 可若是一直默不作声,只会越行越偏。 不但你们自己惹上祸事,还要牵连家里至亲。” 扭头看了眼已经退后的短兵,黄品抬手轻轻在大门上拍了拍,沉声继续道:“不用怀疑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已经传令短兵退后,更会只领几人入了传舍与你们当面问询。 若执意认为制住任老将军便可以高枕无忧。 那我只能告诉你们想得差了。 对于你们他至关重要,对我却并非如此。 给你们二十息去思虑。 最好莫要辜负了我的诚意,以及给你们的退路。” 传舍大门内手持长剑的不下百人,匆忙穿上甲胄的更是有半数。 可相较于门外黄品的短兵,数目上还是差的太多。 更何况传舍是在城内,即便真动手冲出短兵的包围,还要面对番禺大营的屯军。 当发现有军卒奔过来的那一刻,敖武等人自知事情败露肯定再无生路,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 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黄品居然会让短兵退后,甚至还要亲自进入传舍。 透过门缝与扒着墙头向外看了看,发现黄品并未说谎。 这让原本面如死灰的一众人错愕之余,心中也生出一丝希望。 黄品虽然体魄骇人,听闻在北地更是悍勇无比。 可终究是他们人多,且又有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闯过来的。 谁又能怕了谁。 若是真有生路自然是最好。 若是黄品自恃悍勇,以为凭借几人就能克住他们百人。 那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知道南军的悍勇。 虽说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可连杀大秦两位上将军怎么算都不亏。 领头对峙的敖武在确定围住传舍的短兵真的退后。 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虑,立刻命人将黄品与几个短兵给放了进来。 随后飞快地关上半扇大门的同时,敖武带着人也将黄品团团围住。 已经不需要躺下遮掩的任嚣坐在屋内顺着屋门看到黄品真的进了传舍。 脸上先是闪过感激的神色,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神色变成尽是可惜与痛苦。 黄品被围住后,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惧意,还挂满了不屑。 向前走了两步拍掉一人手中的长剑,黄品环视了一圈,爆喝道:“一群混账东西! 是有人定了你们的罪,还是你们铁了心的想要被治罪? 何况只要还未出了岭南,你们便依旧是我的麾下! 敢对我举剑,真是狗胆包天!” 横了一眼敖武,黄品重重的冷哼一声,道:“连个眼色都没有,真不知道怎么坐到龙川副将之位的。 赶紧引路入了屋舍,再磨蹭看我抽不抽你。” 第400章 破局 敖武虽然被黄品呵斥的脸色极为难看,可眼下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加之黄品猛然间爆发出的那股气势也确实骇人。 出于上下尊卑的本能,敖武还是引着黄品入了屋舍。 “先前你说我行事咄咄逼人,甚至是羞辱于你。 现在闹成这样,还觉得委屈你了吗?” 踏入屋舍先是隐晦递给任嚣一个不要开口说话的眼色。 随后黄品边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边故意斥责了一句任嚣。 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周,黄品又猛得站了起来,抬手接连在左车、裨将昶、裨将莒几人身上点了点,“敖武没眼色,你们也没眼色? 一个个别都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赶紧过来给我卸甲!” 见黄品居然要卸甲,屋内的所有人都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都是上战阵的纯武人,扫上一眼就知道黄品那一身甲胄短时间内根本就破不开。 而且绝大多数人又不似敖武那么自大。 都认为若是真动手来,他们即便能将黄品按下,不等下死手外边的短兵就能冲进来。 而如此保命的倚仗,眼前这个年轻过分的主将说不要便不要了。 “方才我说的话都没听到?” 抬起双臂走到指点过的几人身前,黄品再次环视了一圈屋内的所有人,沉声继续道:“胆略二字,你们只占了个胆字,略字是一点边都沾不上。 十几个统兵都在两万以上的副将、裨将,就琢磨出这么个蠢法子? 真是难以想象屠睢与老任是怎么带着你们这些蠢货克下岭南的。” 说到这,见裨将昶似如梦初醒一样,第一个开始动手卸甲。 黄品不再对所有开喷,而是对裨将昶重重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想不明白我为何要进来,更想不明白我为何要卸甲? 缘由很简单! 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将你们收拾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至于为何卸甲……” 将目光从裨将昶的身上移开,逐一在其他人身上扫过,黄品用怒其不争的语气道:“你们当中有四个是二十八年首次南征便过来的。 即便首次南征败了,那也是非战之罪,虽败犹荣。 同样该得了功勋,同样是大秦军中的砥柱之才。 其余的虽是三十二年二次南征过来的,更不泛出身于新秦人。 可你们用手中的剑、对敌的勇武,还有流淌的汗与血证明了你们无愧于大秦锐士之名。 而岭南所立三郡,更是你们展现给世人的无上功勋与荣耀! 与你们为袍泽,既是荣幸,也是荣光! 每每想到于此,便生不出刀剑指向你们之心! 卸甲,既是对你们的致敬,也是要表明拉你们回头的诚意。” 敖武自大与狠厉,源于对自身勇武的自信。 习惯了以武力行事,便不喜过多的弯弯绕绕。 加之看到其他人从惊愕变为了动容,在黄品的话音落下后,立刻语气不善的质问道:“将军说得倒是好听。 可始来岭南便夺了我等军职,甚至是不许耽搁片刻就要赶回咸阳。 一不提如此安排的缘由。 二不课查过往劳功。 三不告知入太尉府后如何安置。 四是毫无道理的夺了我等舍命而得之利。 难道这就是将军口中对我等的敬重? 以如此令人寒心的行事与我等成为袍泽?” 能够打开传舍大门让他进来,黄品就断定这帮家伙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先前敖武被斥责后忍气领路,连色厉内荏的反驳都没有,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后以下令帮他卸甲进行试探,结果迟迟没人动弹,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个判断。 而接连的斥责与戴高帽过后,除却没脑子的敖武带着委屈的发问,其他人的神色都由惊愕变为复杂。 更是意味着这些人已经慌了,并且哪怕只有一丝生的希望也不会放过。 不过黄品依旧不敢大意。 借着对敖武质问的不满,先是一把推开手上哆哆嗦嗦只解了两个胸甲绳索的裨将昶。 随后快速从兜囊里掏出四份书信丢给敖武。 “你们不但蠢,还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四封书信虽然是陇西侯给裨将昶他们四个的。 可你们却是与他们四个一样一同给安排回咸阳。” 说到这,趁着一众人将目光都看向敖武手中的书信。 黄品转过身飞快地将裨将昶揭开的两个胸甲上的锁扣重新系好。 随即转回身又一次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重重冷哼一声,道:“除却治理岭南,我还监着中尉之职。 而中尉军有半数的千人将是从岭南回去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岭南将领没一个不是怨声载道的。 皆是弯门盗洞的想离开岭南。 我替你们着想,难道还着想出错来了? 而且不管是九原还是河西,但凡是个武人都想去的地方。 就连羌瘣都央求我帮其在陛下面前劝一劝,允许他再次过去领兵。 两处之地任你们挑选,你们居然蠢到还不满足。” 将直刀杵在地上,手支在刀柄上,黄品脸上带着嘲讽再次环视一圈众人,语气不屑道:“还有你们所谓的得利,我不找你们麻烦都是万幸。 更何况只是停了今年的,过后依旧会有一成由老任给你们。 且话说回来,给你们调离苦海,收你们一年的得利又如何? 你们不感激也就罢了,哪来的脸面拿这个说事。” 一众人已经围着敖武一同看那四封书信。 当看到是李信亲笔所写,且内容都是以求相互照拂。 不但是裨将昶四人信了黄品是出于好意,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再听了黄品堪比补刀的说辞,一众人先是带着埋怨的目光看了看任嚣。 随后目光变为恼怒的齐刷刷盯向左车与敖武两人。 这个转变让黄品的心中长舒一口气,但没等他继续趁热打铁,左车却率先惊慌失措的举起长剑道:“这都是他的蛊惑之言。 老将军即便是回了咸阳,同样是上将军之职。 若是出了祸事,他这小儿同样难逃责罚。 说这些就是为了先稳住咱们,过后一定会清算我等。 万万不能中了他……” “混账东西!” 不等左车说完,黄品大喝着将其打断。 起身用直刀指向左车,黄品冷声继续道:“说你们蠢,以为只是逞口舌之快? 我既是大秦的安国侯,安国将军,又是陛下的假子! 任嚣的生死于我而言,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重要。 此外,我已经派陈开领兵赶往东江渡口! 你们没机会哗变。 真想清算你们,我根本不会入了传舍。” 目光在左车与敖武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黄品将直刀放下,对裨将昶等人轻声道:“看样子你们该是受了他们两个蛊惑。 将他们两个拿下,你们的罪责既往不咎!” 第401章 你这人情欠大了 地上的两颗人头都是两眼大睁,尽是惶恐与难以置信。 随着天上太阳的西移,人头上大睁的两眼与光线一样开始愈发暗淡,好似又增添了一抹不甘与怨恨。 脖子断裂之处虽然不再往下滴血,可在潮热的加持下,气味却更加的刺鼻。 不但衬托的人头更加骇人,也让不大的屋舍满是恐怖的氛围。 不过至始至终都稳坐如山的黄品与任嚣两人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一个目光紧盯着地上的人头,一副好像还要与之对话的样子。 一个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正在打盹的样子。 直到夕阳西下已近到了黄昏,蒙直又一次立在门口欲言又止。 紧盯着人头的黄品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将目光挪到门口的蒙直身上,“先安排人选一处埋葬的上佳之地。” 将一直带在头上的兜鏊摘下,黄品看了一眼始终跪伏在院落里的裨将昶一众人,沉声道:“他们两个与你们一样不是什么贼人。 更是为了护卫我与任老将军才丢了性命。 尸首由你们亲自收敛,待他们两个的家人过来后再下葬。” “吾等领将军命!” “谢将军不责之恩!” “今后纵是刀山火海,但凡将军令下,定是有进无退!” “我等今后若是有负将军之恩,必遭天谴!” 虽然已经跪伏了小半天,黄品的语气也比较清冷。 但听在裨将昶等一众人的耳中却犹如一道仙音。 先是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纷纷叩首开口致谢。 随后麻利的起身进入屋舍之内,拿走人头的拿走人头,清洗地面的清洗地面。 甚至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熏香引燃,将屋舍内的血腥气彻底盖住。 睁开眼睛的任嚣看着眼前这些所谓的心腹,目光要多复杂便有多复杂。 这些可都是在龙川与揭阳大营只要跺跺脚地皮都要发颤之人。 眼下却如同黄品家中卑微的隶臣一样,尽是小心与谄媚。 不过想到黄品亲身犯险,有这样的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一来,衬托的他更加无能。 待屋舍收拾妥当,目送着裨将昶一众人退了下去,任嚣终于打破了沉默,重重叹息一声道:“老夫打了一辈子仗,且从来没在这上丢过颜面。 没想到临了临了,却将脸面掉的这样干净,怎么拾都拾不起来。” 黄品扭头看向颓然的任嚣,故意轻轻哼了一声,道:“你开口的第一句该是对我道谢才对吧。” 听了黄品的调侃,任嚣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颓然的应道:“心里早就谢过不知道多少。 而且这种事情也不是能拿嘴谢过的。” “哦?” 平静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的黄品故意拉了一个长音后,目光略微带着些戏谑道:“勋爵你我一样,不能让我再上一阶。 钱财上我更是不缺,且就凭你那点家业又能掏出多少财帛来。 你不拿嘴谢我,你能拿什么谢我。” 任嚣颓然的神色变成了愕然。 呆愣了片刻后,任嚣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说得也有道理。 老夫已是朽木之年,没一处能帮的上你。 若是编排老夫能心中畅快一些,那就以此抵谢也不错。” “哼,你想得倒是挺美。” 翻了一眼任嚣,黄品起身走到任嚣跟前,抬起胳膊道:“你倒是坐得舒坦,我却是汗都要流干了。 赶紧起来给我卸甲。 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同样的没眼色。” 黄品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极为无礼。 但任嚣非但没有一丝的不满,满是颓然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些许笑意。 并且麻利的起身边解开黄品甲胄链接处的绳索,边调侃道:“还以为你就一点不热,就愿意当个骇人的杀神。” 停下手歪头打量了几眼黄品,任嚣先是点点头,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道:“甲好,人也好。 你这一身的胆气,配得上这一身宝贝。” 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任嚣继续道:“为了老夫这样犯险并不值得。 今后若是…… 唉……这样的事可不能再有下次。 不过不管是何等险事,你身为岭南主政之人,都不该以身试险。” 黄品故意没接后边的话茬,撇着嘴道:“临了被心腹捅刀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冤。 不管是换了谁,都该说是这身甲勉强配得上我的勇武与胆气。” 顿了顿,黄品低头指了指卸掉胸甲后露出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不知道多少回的里衣,再一次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你以为这汗水光是因为闷热才流的?” 任嚣的神色与手再次一滞,有些不相信道:“你也会怕?” “啧啧啧。” 横了一眼任嚣,黄品没好气道:“我只是勇武了些,并不是真的什么杀神,怎么会不怕死。” 任嚣对黄品有些看不懂了。 轻轻拧了拧眉头思索了一下,任嚣疑惑道:“既然你怕,为何还要亲自入了传舍。” “亏你还是领兵的,难道怕就一定要退缩?就一定不敢去面对?” 用极为嫌弃的语气应了一句,黄品边自己解裙甲,边对任嚣扬了扬下巴,道:“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我连个子嗣都没有就以身犯险过来救你。 你这人情欠大了。 真以为贬损你几句,就能给还了?” 任嚣疑惑的神色变成了为难,又一次苦笑道:“老夫倒是想还,可老夫有的都是你看不上眼的。” 将卸掉的裙甲抛给已经走进来的蒙直,黄品上下打量了几眼任嚣,跟个跋扈的纨绔一样道:“你说的也对。 相比你那点家业,也就你这一身老骨头能入了我的眼。” 坐回木榻,伸腿示意蒙直卸了胫甲,黄品故作不满道:“别以为我跟他们说的丢不起人是假的。 自打成为武人,我就没遇到过以下克上这种糟心事。 而且有句名言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豚一样的队友。 若是再来一次,别说你的颜面掉地上拾不起来,就连我都会如此。 你还是别回咸阳了,帮着蒙家小子把龙川与揭阳两营仔细捋顺一遍。 期间我会与咸阳传信象郡郡守之职由你担了。” 顿了顿,黄品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道:“少做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在人情没还清之前,你这把老骨头可不能散了架子。 治冰或是冷水的法子我会教你,到时候去了象郡保准热不到你。” 闻言,任嚣先是一愣,随后难眼圈有些发红的重重一叹,“难怪陛下如此看重于你。 老夫这把老骨头若是还堪用,那便交给于你。” 第402章 宝鼎等人来了 “嘿,吃夜食吃多了?离着老远就见你跟个磨盘旁的驴子一样不停的转。” 在番禺这里,蒙直可以说是当年黄品的翻版。 年岁虽小,权柄却极大。 寻常不管是到了哪里,都被一口公子或是小将军的叫着。 被人喊成驴子还是第一次。 不过蒙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脸上露出喜色,快步奔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能且敢那样调侃蒙直的,除了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李超再没旁人。 见蒙直居然没有还嘴,甚至是看到他后还一脸的喜色。 李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皱巴起脸颊道:“这都不吭声还嘴,你这是惹了多大的祸事出来。” “你来的正是时候,不过不是我惹了祸事。” 走到李超跟前先是应了一句,随后蒙直附在李超的耳旁,将今日的糟心事讲述了一遍。 离了李超的耳畔,蒙直朝着厅堂努努嘴,语气带着担忧道:“任老将军都歇下了,先生回来却又继续枯坐。 而且自打在船坊看出了眉目到现在,一口吃食都没碰。 劝了两次,先生有不耐之色,我便不敢再进去劝了。” “居然出了这种事。” 吃惊的呢喃一句,李超瞄了一眼厅堂的方向,琢磨了一下对蒙直道:“你跟他的工夫还短,他不是对你的劝说不耐。 他是在跟他自己较劲儿。 以后再遇到这种状况不用想着去劝,多琢磨你自己手里活计就好。 他那心思跟咱们想的不一样,谁也劝不明白。” 将目光落在蒙直的脸上,李超咧嘴笑了笑,再次强调道:“你是他的弟子不假,可给你的活计却堪比郡守之责。 别去做短兵的活计,该把他安排的事情放在首位。 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拍了拍蒙直的肩头,李超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随后朝着远处立在大门的几个人影招了招手。 待几人走过来后,李超与之一同快步走向厅堂。 “啧啧,不愧是名动大秦的安国侯,三言两语便瓦解了一桩祸事。” 进了厅堂李超也不管黄品在干什么,先是大大咧咧的调侃一句,随后一指身后几人,眉毛一挑道:“你快看看是谁过来了。” 在传舍的时候,黄品看似毫无波澜,甚至还能与任嚣插科打诨。 实际上心里苦闷与发愁的要命。 通过敖武与左车临死前对他人的怒斥,让他知道这一次并非只是任嚣受到了背刺。 而是连他都给囊括了进去。 如果不是他极为敏感与小心,外加一丝幸运。 这些家伙看似愚蠢的计划,实际上极有可能成功。 这与当初在河西担忧自上而下被治罪的那种凶险大为不同。 自下而上的凶险更加隐秘。 再因缺少时间而行事急迫,隐秘的凶险也将成倍数的增长。 可以说黄品这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强行介入因果所带来的反噬。 他与大秦任何人的认知都不在一个纬度上。 而且岭南的人员结构不比河西。 重要职位上的人与他没多大的关系,更没有那么对他狂热的人。 就算他尽量做到面面俱到,还会有人因为认知的问题而去本能的拒绝与抵触。 如果絮絮叨叨的去解释,不但对自身是一种消耗,而且超出这帮人认知边界的事情也并非能解释明白的。 与李信讲的那么透,到了最后依旧还是不大相信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传舍里盯着人头发愣,就是在捋顺这种因果。 可黄品发现,面对这种因果反噬,越捋顺,捋出来的因果越多。 而且想要解决这些因果,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绕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个无解的闭环上。 简直与当初在河西千方百计的让扶苏入局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让黄品越是琢磨越是心中发苦。 加之这种脑力消耗极大,从传舍回来后也愈发让黄品精疲力尽。 不过这种与当初在河西时如出一辙的苦闷,也让黄品隐隐觉得应该可以有借鉴之处。 疲惫不堪加上不停的复盘与思索,黄品自然是顾不上蒙直是个什么神色。 甚至是两次劝说都因入神而毫无察觉。 李超毫无顾忌的一嗓子,虽然让黄品回过了神,却也打断了刚刚琢磨出来的一些眉目。 又惊又气刚想开口怼几句,听了李超后边的话看向厅堂的门口。 见是宝鼎与半狐还有墨白几人,黄品的不悦立刻一扫而空。 不等几人行礼,黄品猛得起身快步走过去与几人挨个来了个熊抱,“没想到你们来的这样快,真是让人心喜。” 黄品如今已经是安国侯,再不是当初的那个安登君,更不是初识时的小都尉。 几人虽然同样欣喜,可多少有些拘谨。 但是看到黄品待他们依旧,且如此真情流露,几人的拘谨消散的干干净净。 尤其是宝鼎,仿佛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在河南地筑城之时。 被熊抱过后,嘿嘿一乐道:“不光是我们几个。 恶祛、黑牛、黄如还有黄静他们都来了。 待安顿好了袍泽,就能过来与公子相见。” 宝鼎的话音刚落,一向不善言辞的墨白立刻接口道:“此次过来的不单是弟子。 墨房与墨连也过来了。 不过他们两个留在了贺水大营,正准备着弄锻锤和高炉。” 顿了顿,墨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继续道:“弟子也不想耽搁工夫,可贺水大营那边烧瓷的土不太合适,得多走走。” 听了两人的话,黄品脸上的喜色更浓,抬手轻轻捶了一下墨白,“还以为你小子转性,变得跟墨安一样。 结果还是那个只闷头做事的性子。” 半狐见提起墨安,赶忙将提着的一口木箱放在了案几上,打开盖子从里面一堆的书信当中拿出一封递给黄品,“公子,这是西横给您的传信。 交代务必要亲手交到公子手中。” 待黄品接过信,半狐又指着木箱里的书信道:“这里的传信有二夫人的,也有陇西后与公子扶苏的。 您要不要先看看传信。” 黄品并没有急着看向木箱,而是捏了捏手里西横的传信。 眼中的目光接连闪动了几下,黄品对几人询问道:“西横只让你们带了传信?” 闻言,宝鼎应道:“不光是传信,还有几箱不起眼的药物。” 听了宝鼎的回答,黄品捏着传信的手下意识的用了用力。 目光在书信与木箱间来回扫了扫,黄品压住心中的兴奋,用力一挥手臂道:“信不急着看,先与你们接风洗尘,好好吃些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