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县往事》 第1话:情缘丝丝1线牵,杨柳依依不饶散 有一段往事,不知何年何月,只是一个小儿一日早起,见北风呼啸,凌冽异常,就跑到村后坡架子上挖土烤红芋吃。正塞着柴火,烧火烘焙的当儿,细听到坡下面有人说书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小儿就静静地听了。多少年后他已花甲,归乡养老,俄见家乡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不禁感怀在心,漫步至村后,又想往事来,细细碎碎地就和自己的老伴絮叨起来。 那一年,阚疃镇的第一条人工运河茨淮新河就开土动工了,十四年后,运河竣工通渠,这河两岸的人又在运河上架了一座大桥,名为茨淮大桥。当时领头破土动工的谷家一夜暴富,运河动土结束,河岸也多了一处新的别墅,拢住了两个红亭,谷家举家迁住其中,一时闲言碎语不断。故事就要从这儿说起。 正值酷暑时节,一日,老冯带着儿子小辉在大闸口捕鱼,抬头只见一片白青,昏厥之际,耳听见有人大喊救人,他急忙眨眼揉搓欲看。只见两扇闸门徐徐散开,轰隆隆水声之中还夹杂着急切的‘救命,救命’,再仔细看,那闸门里漂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冯老头作势就要去救,侧头瞥见小辉站在岸边,双腿不停微颤。还没等他一声‘别急’出口,小辉一个鱼跃箭也似的扎入翻腾的水中。这可急了老冯一头汗,心里打着碎鼓:“小辉哪里会游泳啊,这下去要是淹个好歹不是闹着玩的!” 这时急那时身子也已经扎到了水里,三步并两步的拨扒,就要去找小辉,刚从水里探头,却已看见小辉扶着落水的那女孩向对岸游去。这可把老冯悬着的心提了上来,喜悦与惊异窜入脑海,随即纵身快游, 他大喊道:“傻小子,谁叫你下水的?谁教你下的水?” 赶上小辉时,给了头皮一个正削,说道:“傻子啊你,这闸下的水这么急,你也跳,你想吓死你老子啊?” 小辉哎哟了一声,回头欠了个笑,瞅见老冯眼角褶皱处通红,就认真答道:“跟着你逮鱼也有好多日子了,怎么连这点子水性都没有呢?俺家的人要不会水,还不丢死人了!” 言毕二人都大笑起来,笑音渐远,二人回视救起来的那女孩,此时已经喝水喝了个大饱晕过去了,老冯过来一看,不禁皱起眉来:“这不是,那个谁,老谷家的丫头吗?” 两人游到对岸,老冯对小辉喊道:“赶紧回家叫你妈过来,还有,去你谷叔家,叫他家人赶紧过来。” 小辉听到,立马跑飞起来,顺着斑驳的杨树林,没一会便消失不见了。老冯让丫头的肚子卧在自己膝上,慢慢地给她排水。 老冯媳妇过来一看,先是吓了一跳,老冯只听见说,“这丫头前天我刚见过,怎么这会就掉水里了?” 声音来到跟前,老冯问她:“你见过她?” 老冯媳妇说:“对啊,在那个集上,我那天路过南集,远远看见她跟一个小点的姑娘,可能是她小妹子,在南头看戏,坐在戏台后边,玩的还挺开心的…怎么这会这样子了?你在哪救起来她的?” 老冯回头指了一下大闸答道:“喏,她不知怎回事从闸里面漂出来了,辉子看见了吓得立马跳下去救她,我也跟着下来了,这刚给她倒了一肚子的水,还没醒过来。” 老冯媳妇听说忙抱起来,给她人工呼吸,按心口,嘴里还说道:“辉子?他会游泳了?你教他的?” 老冯摇头,说:“谁知道这小子走哪学会的,怕是看我下水多了自己也偷着跟那几个小子下水玩, 回去再治他!”  老冯媳妇答应着说:“他人呢?” 老冯说:“我叫他去叫谷坡他们一家子去了,说来也奇怪啊,这丫头好好的,怎么掉闸里面了?你说说这老谷家人居然都不知道?”说罢冷笑了一阵。 老冯媳妇心乱如麻,只记得前些个听见街上人说起谷家,细细碎碎的也没听明白。 谷丫头肚子积水出了,又被老冯媳妇按了半天,已经半醒了,朦胧还是混沌一片,她半张开着眼睛,全身还是酥软好似要向泥土里陷进去。老冯二人在一旁呼喊着她的名字。 这时,小辉满头大汗地跑来,说:“谷家的门锁了,我喊了半天没人搭理我,可能里面没有人!” 老冯站起来骂道:“胡扯!他家小叔小婶也住一块,也没人搭理你?” 小辉说:“真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绕着他家的宅子喊了半天,旁边人家都听见了还问我干嘛,单只里面没人回应。我说谷家的女孩落水了,在大闸那边,叫人赶紧去救,他们叫我赶紧把丫头抬到汪世仁家里去救…” 二人听闻齐说:“那赶紧的吧,先送到那边去。” 到了下午,日暮西山,一片血红。汪家诊所里挤满了人,冯家两个坐在床尾,谷坡和他媳妇霄玉坐在床头,毛家的,王家的,刘家的,张家的,赵家的来了个齐全,其余些小子小妹哄堂堂挤在门口,都在打闹开心。独小辉这时不和他们玩在一处,只坐在门槛上细听。 老冯把晌午的事件说完,霄玉满眼泪花就要下跪致意,老冯媳妇赶紧扶起来,说:“使不得,不过救人一命罢了,别说是你家的,就是桥洞下要饭的掉水里了我们也得救啊,谢意我们心领了,左右都是多少年的邻居,这不算什么!只是...怎么会让这丫头去大闸的呢?这多危险啊!” 霄玉站起来就打谷坡,骂道:“都是这*养的中午跟人喝什么酒把俺家几个都叫去了,留个她自个儿不去在家看家,谁知道,怎么就去了大闸呢?” 谷坡愧道:“都怪我,上回就听说她想吃草莓,说要等这个月大闸那边松林里头熟了去捡,我听见狠骂了她不许自己去大闸,今天看她不去吃饭就知道她在寻思些什么,谁知道她真就自己去了大闸呢!唉,还好人还活着,不然我也不用活了……” 说罢,目竟自泣,坐在那里只是伤心,夫妻两个抱作一团。毛家媳妇安慰说:“别伤心了嫂子,好赖咱们冯大哥还是把丫头救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众人应和道:“是啊是啊,别哭了,现在只等她醒过来了。” 当日众人叙罢,霄玉要留着守丫头,谷坡就要请老冯吃饭,老冯推辞了,说:“今天就算了吧!大家也都累了,你还是多陪陪丫头,等她醒过来。改明个丫头好了我再去你家里讨酒喝!” 谷坡笑道:“家里正有好酒,等你去了专请你喝,我得好好谢你啊我的恩人!恩人呐!” 老冯媳妇拿住小辉,到了家,忙就蹿起步子找扫帚,嘴里骂着:“小兔崽子,你还学会下水了是不?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小辉撂起蹶子就没命的跑,跑到坝子上,突然想起来那女孩手里当时攥着一块布条,从闸里漂下来松了手,自己顺手拾了,就从口袋里拿出来细瞧。 这时老冯媳妇已经赶到身后了,看到他伛偻地呆站在那儿,噼头就打,问他:“怎不跑了?不挨打你是不长记性!下回还敢自己下水..” 忽瞥到那块布条,停住了手,拽过手来问:“看什么东西呢?” 摊开入目只见一片图画,画上淡徐徐一缕青烟,自东向南,烟下一座小红亭,当中坐着一个女子,梳着精致的头发,穿着似古的衣裳,斜坐在亭边,目视青烟。右侧还有两句古文,歪七扭八,老冯媳妇也看不懂,就丢回去骂说:“这什么东西,走哪弄来的?是不是偷的?现在谁家还有这样的东西?” 小辉耷拉着头笑道:“这是我捡的,看着怪好玩的…”这时老冯媳妇才消了些气,仍揪着小辉的耳朵往家走,嘴里不停嘱咐。 晚饭过后,小辉心神不宁,又摊开那布条仔细观看,越瞅越觉得画上的女孩似曾相识,不禁把她联想是那女孩,这时细细回味过去,那女孩两只眼睛太纯净了,一看见心思就飘了。虽不如这画上来的更加摄人心魄倒是了,她遥视高空中一缕青烟,似有一腔心事无处诉说,恰有一番可怜可爱之态... 回过神来心里又放那丫头不下,就悄悄地从后门熘出去,浸着月色就奔向汪家诊所。 来到瓷砖窗边,就隐隐听见里面有人谈话。那声音愁苦至极,倒像是诊所里常发出的声音:“筱烟这丫头平时在家老老实实的,今天怎么这么蹊跷,自己跑到那大闸去,还…掉下去了,唉!我在地里干活, 听见差点没吓死,幸好没事。” 霄玉说:“唉!不知道啊...” 霄玉似已疲倦不堪,只是叹气不止。 小辉手心里捏着布条若有所思,又一串声音入耳:“只是前些个大嫂子你让我送的那趟活顺顺利利的,倒是件好事….” 霄玉骤骂道:“好就好了,在这讲这个干嘛?事情办成了这边当然有谢你的,咱家里事再烦,也不会忘了你的,过两天还有事要拜托你,到时一块给了。” 那个老婆子笑吟吟的就说:“本来是不该说,咱农家人过的紧,你们镇上人事多心忙,索性过来把事了了,俺们心里才安坦,大嫂子你别见怪就行,这些个鸡蛋茄子啥的,还有这个老母鸡,你拿着回头给丫头补补,俺就先走了,夜深了,你也早点歇着。” 霄玉挥手答应着。 小辉听闻忙蹑步躲在黑处,等那老婆子颠颠地走了,又回到窗下潜听,但除了霄玉的叹息就只剩下蛙鸣虫颤,便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第二天,镇上的派出所就忙的不可开交,先是闸管人员被叫去问话,然后谷坡和他一家又在派出所里大闹,说着‘要剁了这混吃等死的王八东西,一个小姑娘家也能让她朝闸里面走?’此类,各家各户都跑来看热闹,直到了日上杆头,大伙才散了干净。下午派出所的人就跑去闸里详细调查,问人问事,左顾右看,一两个领导也跟着,扬言要把闸管所重建。拦住两侧的过道,又要把入口封了,除了工作人员和过船的不许进入。又训斥了当日的巡查人员,扣除一月工资等事不在话下。 第2话:农家人推心教子引惆怅,富家人笑脸迎宾带情来 老冯这日一如既往,早早的出门去河里逮鱼,看小辉睡得死沉就不叫他,来到河边独自思索这些个蹊跷事,又重头理了一遍:“筱烟这丫头平时不会乱跑,那天去闸头肯定有事,但是她怎么就掉下去的?谷家每天门户紧闭,不常见个人出来,怎么偏就他家的丫头掉水里了呢?谷坡这两天兴头比以前还猛,走到哪都带风,昨儿可把他吓个半死,哈哈哈…” “笑啥呢爸?逮着大鱼啦?”老冯回头只见小辉笑呵呵地走来。 立马板着脸说道:“看见你我就不想笑了,干啥都瞒着我!今儿瞒着我下水,明儿也瞒着我抢银行吧!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小辉忙箕踞下来,坐到老冯旁边,边笑边说:“老爸啊,这有啥的?昨天不是当着你的面我哪敢下去?还不是有你能救我吗?别生我的气了,昨个把我也吓半死,要不是为了救她,我才不下去呢!” 老冯定着眼睛看他:“救她也不能下去,不还有我来着吗?你要是也淹在里头,我怎么救?我是救谁才好?你倒是动动脑子想想!” 小辉愧不能言,呆坐望着河水,顺手抄起钓竿,挥出去,静静地思索着。 父子俩静静地钓了大半日的鱼,一篓一篓倒也开心,小辉也释怀了许多,说道:“不知道那女孩可醒了?” 老冯说:“醒了,昨儿夜里醒的,说东西丢了,怎么你没过去看吗?” 小辉说:“没有,起来就找你来了,倒没想着去看她,她回家了?” 老冯答应着:“应该是接回家了,你要是没事不兴去找她,人家那样人家,不起瞧得上咱们,别去臊一鼻子灰。” 小辉哦了一声,背起鱼篓,悻悻地走回家去。 正在路上,看见小毛在大路上狂奔,忙拦住他问他哪去。 毛向林推开小辉说:“别拦路,我在河沿捡到一块破布,兴许是筱烟掉的。” 小辉笑道:“无事献殷勤?” 小毛笑道:“谁说无事了?这叫会做事儿!” 小辉说道:“别不要脸了!你天天这个蹭那个搡的,也没见个定的。” 小毛说道:“就你要脸,我才不稀罕啥是脸。” 说完就狂奔去了,小辉回头一看,老冯早走的远了,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一番心理博弈之后,他又耷拉着脑袋,回到了他那个河沿的小瓦盖院里。 又是日薄西山,小辉家门口开来了全镇唯一的一辆车,名为雪铁龙,两声闷嘀之后,一阵男男女女的声音笼罩着砖瓦小院,小辉在里间只听得说:“老冯啊,冯恩人啊,快出来吧!” 知是谷家的人来请客了,小辉忙跳出来,就要打招呼,霄玉一个打眼看见,忙夸道:“这小伙子这俊呢!上次都没注意,你是老冯的老大?” 小辉笑道:“嗯,我叫辉子。” 谷坡点头说道:“不错!看着精神。”谷堆和彩云跟在后面,一直笑着,两人时不时细碎叨咕些什么。正说着,老冯和媳妇两个从门里走出来,大家各打招呼不在话下,寒暄过后几人上车开往谷家去。 顺着北头大路,雪铁龙一路带风,路边行人纷纷躲闪,多有吓一跳的,回首争相攀看唏嘘。 只一会,穿过高坡大闸,下得了坡,迎头就看见一座大桥屹然立于面前。 穿行在桥面,谷坡、老冯等人从车窗里向外注视,只见残虹染江,浩荡荡一阵阵水声萦绕耳边,远处是一望无边的水面, 自豪之心油然而生,只觉得此生美满,幸福无比。  过了桥面,左右转了几个弯,顺着河沿到了谷家别墅。小辉下了车,跟着一齐进了大铁门,沿着脚下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向前,谷坡领着头回头不停笑着说:“想起来那时候一起挖运河的时候,老冯啊,咱俩那可是队里最卖力的两个青年啊,堆子那时候还小些不怎知道,多少青春岁月在里面啊,现在老些了,我又忙,不怎么去你家坐,你怎么也不来我们家看看!” 谷堆点头笑道:”就是啊!那时候冯哥你俩不是最要好的吗?这几年果然生疏了!“ 老冯说:“别说你家忙,谁家不忙,得了闲空哪有不来看看的道理,要是俺家也有你家这气派,一天走个多少趟没有!” 小辉环视院里,打眼就看见正屋门口立着一个老妪,抬头只见上面红瓦绿叶互相辉映。左边密密麻麻种着松枝、君子兰、绿萝、滴水观音,下面稀稀拉拉还有几株发财树、红掌、红香绿玉,幽然生阴,树影斑驳之间显现几处或大或小的假山,上面阴翠潮湿,似喷薄出一股古韵芬芳;右边几排笼子里又困着兔子、野鸡、刺猬、獐子、狍子,真是让人眼花缭乱,满口直勾勾地张着,说不出话来。又有两三处篱笆围着鸡鸭豢养在里面。后院似有口水井,满院总有细细的水声流进耳朵,众人只觉心旷神怡,满心舒畅。 入得堂屋,当中一副桃花源全景图映入眼帘,画的是:三两瀑布,青翠山脉,若隐若现几处诙谐人家,上有一轮红日当空,下有清泉映照山石。 屋中左右两根大理石堆砌的柱子十分显眼。墙壁上字画甚多,一幅幅扫视过去却吸住了眼睛。 右侧通后院的一角门侧还架着一把剑,长约两尺半,通体铁制,剑身中鼓下尖似一扁锥,剑柄镶以紫色不明石块,或深或浅,不觉一股凌厉诡谲之劲直逼面来。 满堂满屋有一股浓郁的书木之香,却又不见哪里有书架,让人心生疑虑,又让人感觉仿佛来到几十年前。 冯家各人收睛,面前摆了一个大圆木桌子,凉菜全部摆齐,众人于是坐当。 一会儿似酒店里上菜一样,老妪不停从后院端上菜来,他们多年不见,难免叙谈起当年青葱岁月来,又提及其中一些插曲趣事,或哭或笑,慢饮慢酌。 天渐黑了,小辉回视屋外看得月凉凉一片洒在院里,又惊得这院落变得另一个景象,感概了一声。谷坡一眼瞧见,来了兴致,问道:“你家少爷多大了?今年可上学了?” 老冯回道:“今年就要去初中了,他妈说,在电视里看到他是镇里的第一名,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谷坡笑道:“我一看这孩子就说是聪明顶顶的,模样还俊,亏你怎么生的!” 老冯笑道:”你这嘴倒是跟以前没变,直来直去,那还能怎么生?不是我这好模子又哪来的他?“ 霄玉说道:“你也不用怨我没给你生个儿,咱家闺女也是俊的,人见人爱,没有不喜欢的!” 老冯媳妇说:“嫂子看你就知道了,美人坯子,生的闺女哪有不讨人爱的?小丫头可醒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霄玉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了,就是喝一肚子水,都卸出来了,这几天没有什么胃口,平时也不下来吃饭,你不说我还忘了,总得叫她来谢谢你们才对!” 说罢就起身朝后院走去,不多会就领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出来了。 小辉打眼一瞧,又是那女孩,心里直呼开心。 筱烟梳了一根长辫马尾,用白色蝴蝶结扎起来,着一身碎散散小白裙,摇摇不满地走过来。 小辉挪不开眼睛,近了跟前,只见她颊不施而削,唇不点而亮,眉淡如细笔勾勒,睛柔似水杏温泉, 心里大喊一声‘好漂亮啊!’ 只是眼角怎么略带着些悲伤?他不禁好奇起来,又慢慢刺到了心里,也微微感伤起来。忽想起那个帕子上的人,一时神游天外。 筱烟看他像个傻子一样盯着自己,嗤地抿嘴一笑。到了跟前,歪了下头,微微笑了一记,说了声‘谢谢’。 小辉忙站起来连说两个‘没事’。 筱烟又一一谢过冯家两个,被霄玉按在小辉旁边坐下。 这边坐当,耳听得老冯媳妇忙嘱咐她说:“以后可不兴再去大闸了啊,太危险了!要知道这次没淹个好歹那是恰好你大伯伯和你兄弟刚好遇着,下回要是没有人,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喽!” 霄玉接着说道:“就是啊,她平时也乖,从不乱跑,我正要问问她昨儿为了啥跑到大闸去?”说着转过身来。 筱烟答道:“想去捡草莓吃,路上有青苔,滑着了。” 霄玉听闻忙骂道:“你看看,那地方能去玩吗?再有下次,腿给你打折了!” 老冯媳妇只管安慰,又嘱咐了一番,接着众人各自说起自己的嘱咐,筱烟只是低着头,点着头。 话题飞转,他们六人又开始谈天说地地聊了起来,只剩下他俩尴不尴尬不尬坐在一角,都不敢乱搭讪,只用余光扫着对方。 没多会儿,咕咕几声鸟叫,惊得老冯想起来夜深了,起身就要回去。霄玉、谷坡百般劝留,最后留不住,就打开大铁门送到几十步岔道口那里,闲话几句就分开了手,一边吩咐着改日来玩,一边回应着好好好。 第3话:痴呆儿随风游山水,痴情女泥沼品人生 那以后几日间,小辉不出门时都坐在门口,望着河沿发呆。老冯媳妇见一次骂一次。 回来又和老冯说:“这孩子怕是被水淹傻了,可要找个人过来瞧瞧,这一天天的跟木鸡似的坐个门口,问他也不说话,呜呜鲁鲁回了点人听不懂的,要么就答非所问,这怎弄,以后要成傻子了怎办?” 老冯就说:“没事,这孩子到这年纪就这样,过一阵子再瞧瞧,要不叫他去干个生意啥的,他二大爷不是在东头河沿卖石灰吗,回头请人家来吃个饭,把他带过去帮忙。” 老冯媳妇答应,隔天就请来了冯玉,把小辉带去东边河沿石灰厂,每天晨去晚归,半月下来却还是呆呆的,若有所思,答非所问。 老冯也没了主意,就请来冯玉家里吃酒,酒过三巡之后,见小辉傻傻地端来一盘花生米就想起来,问道:“这孩子每天在你们那边也这样吗?怎么就没以前的活泼劲了,每天问他想些什么要些什么都说没有。” 冯玉笑道:“我看还好啊,小少爷眉眼生的秀气,难免有些多愁善感,像人家那会说的就是‘有些人天生是个情种’,心眼里的事多,至到大些了,估量也就开朗了,这几个年或许和你们冲撞些,人家说这叫什么,‘青春期’,又或许和你们话不投机个,也叫什么,‘代沟’,没有什么,咱们不也有过吗?他每天在我手下嘛…挺好,又勤快,又懂事,就是不爱说个话打个浑倒是有的,依我看,没事多带他出去熘熘,这几天我给他放假,你俩带他也去八里河那边玩玩,孩儿性,一玩就回来了,哈哈哈…” 老冯看了眼小辉说:“快谢谢你二大爷!” 小辉忙就鞠躬,二大爷扶起说:“不用谢啦,好小子,哈哈哈,老冯啊,你这儿子生的俊朗啊,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啊!今年多大啦?” 老冯说:“你真是多年不来我们这了啊,这娃跟你们家的那个差不多,就小了一年,属牛。” 冯玉笑道:“哦,是么?哈哈哈,俺家那个今年初一了,是个顽皮的货,不受管束,平时就爱和我对着干,恨得我都牙痒痒!哪儿比得上你家这个,又俊又听话!” 老冯陪笑着说:“没有没有没有,这孩子不经夸,也不配夸,自然比不上你家的小琮,我看他才算的是俊朗,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辉半听半走地出了门,来到河沿,掏出那块布条来,又乐呵呵地想起救她的场景,傻笑着自言自语:“要不是她看过来那么可怜,我怎么,怎么能,当着老爸的面下了水呢!唉,还挨了一顿好打。”画面一转,又浮现她的音容笑貌来,尤其是那两声‘谢谢’,他越想越觉得心儿化了。说着想着就把布条铺在脸上躺下。 河沿静谧,不多会小辉略略地睡着了。听见他妈妈在叫他才睁开眼,扯开布条就要回答。 忽觉得看到了些奇诡的东西,画上有些水墨的东西一闪而过。 忙摊开看了,并无区别,难道是看错了?又举起来各种摆看,但已看不到了,这时他妈妈还在喊他,难免毛躁起来,大声答道:“来了来了!我听见了!在这呢!” 第二天老冯夫妇收拾东西,带着小辉,真就骑着三轮车颠里哐啷地上八里河游玩去了,小辉仍是不爱言语,有时躺在三轮车里睡觉,或者坐起来吹风。 却说在他们游玩的这段时间里,谷家却接连发生一件又一件不小的事情,你说是什么?听我慢慢说来。 自打接了闺女回家, 两口子没有一天不吵架的。看紧了筱烟,不许她出大门一步。  谷堆的女儿筱云也从姑妈家接了回来,陪着她,筱烟乐得有人陪着说心里话,每餐都和妹妹一处吃。 一日,她姐妹俩吃过午饭,筱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破布,有些污垢却洗得很干净。 筱烟不解,就问她:“哪来的脏东西,还不快扔了。” 她妹妹笑道:“怎么能扔呢?别看这东西脏,有些人却把它看得命一样重要,有为了它寻死的,还有为了它寻姻缘的呢!” 筱烟笑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鬼大?不把这话说明白了,我就告诉叔叔婶子去,看他们训不训你!” 筱云笑道:“你又拿这话压派人!不是你说为了一个手帕掉到水里了嘛,有人帮你捡回来了,你倒说说该怎么谢他?” 筱烟一脸好笑,说道:“这破布不是我的,捡给我?还要我谢他?” 筱云略笑道:“不是你的?我就说呢!这么块破布怎么就是你的了,毛哥哥非要我把这个还给你,还说专门跑了河沿多少里地才找到的呢!” 筱烟冷淡地看了一眼那布,说:“这人怎么这样?随便沟里捡了块布也拿来给我,真是无聊!” 筱云笑道:“他还说你要收了给我一个月的冰棒吃呢!” 筱烟哼了一声,摇着扇子坐在床沿。 筱云把布条往窗外一扔,就扑到筱烟身上,挠着问她:“快说,你那块布哪里去了,到底有什么好的?也值得这么危险,你要是淹死了,我怎么办,怕也要被眼泪淹死了…” 筱烟撒开筱云的手,说:“别闹,还记得那天在戏台吗?有一出《续琵琶》用箫管吹得极好,咱们去台下还和那戏子说笑了一会。” 筱云点头说:“记得记得,然后呢?” 筱烟继续说道:“然后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和你毛哥哥玩,那戏子又和我说了好多话,我虽然听不懂却觉得蛮有意思,她聊得似乎全是和她那个扮相有关的往事,说到中间还惨惨地哭了,说着就拿出一块手帕擦泪,我看见那手帕很漂亮上面的图案又精致又有趣想借来看看,谁知她说送给我了,又说这手帕上倒有些有趣的秘密,看我能不能发现的了。我就拿着天天看,那天正好用手帕包草莓来着,太阳太毒我就用来挡会太阳,可巧就看见了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跟原先的画十分不同,于是我就边走边看,正好找好了角度去看谁知道一个不留心失足了…” “唉…”她妹妹叹了口气说:“幸好有人救了你啊…” 筱烟眉头一紧,问道:“你可知道救我的是谁?” 筱云诧意道:“你竟然不知道?!怎么大妈他们没告诉你吗?” 筱烟摇了摇头:“他们只骂我贪玩没脑子,别的一句话也说不来,现今连门也不让我出,他们每天忙来忙去哪有时间管我。” 筱云说:“嗯,也是,大妈他们一天天的是挺忙的,我爸我妈虽然忙却还有的疼我,前些天听他们议论着来家的客人倒是让我听着了救你的人是谁。只是…告诉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处~” 筱烟听了就打:“你现在越发精了!还能不能行了?我只是不知道他叫什么罢了,你不告诉我早晚我自己问去!” 筱云笑道:“我是为了你好,白白地告诉了你,你做梦的时候不是没想头了?” 筱烟哼了一声,不再理她,扇着扇子睡觉去了,筱云则不依不饶,围着她问东问西,又挠又抱。外面充斥着满满的蝉翼哀嚎声,里面则是女儿们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当晚夜深时分,谷坡两腮通红,被谷堆和他媳妇搀着回来,刚打开大铁门,顶头看见霄玉坐在堂屋大厅的四方桌旁,上头一盏吊灯泛着黄光,映着她脸更显得白青。 谷堆媳妇忙三步两步上前笑道:“好嫂子,怎么偏今儿酒场上没见你,我还问大哥呢,说这人哪去了,原来在家养精蓄锐,好下一场灌俺几个大醉啊!哈哈哈...” 谷堆也上前笑道:“嫂子你别听她胡扯,大哥今儿跟家里几个远些的亲戚喝多了,这会儿正晕着呢,俺几个送回来,给他醒醒酒,俺先回去了。” 霄玉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弟媳妇说:“是和哪几个好亲友喝酒?也不叫我一声,等了你们大半夜,就等了这个醉完了的玩意回来!” 谷坡推开谷堆答道:“就咱妈娘家来的几个老表,堆子,你俩回去歇着吧啊。不是我说你啊,甄霄三,不就回来晚了些吗摆个脸子给谁看呢?” 谷堆家两个应声转身, 前脚出门,还没走到自家院门,早听见那边霄玉已经喊的震天响。 谷堆就捏着彩云的脸说:“你没事在她面前乱摇什么尾巴?她是什么烈火,你惹得起?” 彩云回道:“唉,怨谁呢?没她,咱们也没这个好日子过,见面不过多说两句话,你就要骂我,要不是我脾性好,你这边也是鸡飞狗跳!” 谷堆指着她骂道:“你真是和不开的浆糊脑子!咱们和她可同富贵,但不能共患难你明白吗?依她那个脾气,早晚闹出事来,到时侯咱家能掰扯清楚才行你懂不懂?以后见了面打个招呼可以,逛个街可以,但是私下里不许收她的钱,大哥的钱你收多少我不问!” 彩云答道:“好好好,都依你,我的活诸葛~” 筱烟在楼上瞧着月色,耳听得下面又吵起来,也不理论,只下了楼,独自上了妹妹的房里去睡了,筱云见姐姐今夜又来了,就问:“今儿又为的什么事这样大吵?” 筱烟一脸不屑地说:“不过是为了钱,你还不知道我妈,大概我爸又甩了我妈脸子,没去她的酒局,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只当你是我的家人,他们就由着他们去吧!” 筱云说:“好姐姐啊,你倒也该劝上一劝,说不定他们还听。” 筱烟满眼疲惫地说:“不劝,不劝,越劝越凶!” 筱云搂着姐姐,细声说道:“前些个我听见别的小孩在说我们家的好多坏话,我好怕...” 筱烟轻拍着妹妹的背,安慰道:“不是享福的命,就是吃苦的命,有什么好怕,左右姐姐陪着你。” 第4话:玲珑8面霄玉觅不良财,满腹混沌谷坡搜不明宝 翌日,霄玉起床,就去楼上看筱烟,才刚想起她去了妹妹屋里,就擦脸扑粉了半日,来到隔院里找彩云。谁知这两个还没睡醒,就径自去了里间。 打开房门,见筱烟搂着妹妹,筱云枕着姐姐,睡得正香。坐过去细瞧,只见两人脸上皆有泪痕,心中好似一片冰山撞上火海,渐渐地化了,目不束泪,注视着筱烟啜泣了起来,抽抽啼啼地就把筱烟吵醒了,她见妈妈坐在身边哭泣,也不动作,默默地装睡,心里也如刀绞石锥一般,思量着:“妈妈啊妈妈,你何时能做一会我的妈妈,只这一会,我也受用了。” 这时,外头听见有人喊门,东院里的佣人说:“谷太太,有人找。” 霄玉忙抹泪起身出去,到了院门说:“小声点,都睡觉呢!” 佣婆子说:“外头有人找你。” 霄玉说:“知道了,忙你的去吧,对了,今儿给两个老的洗洗澡,换身衣裳,天热,别热坏了。” 佣婆子答应着朝后院去了,霄玉整理下衣服,上前开门,迎面只见一张老脸。 那婆子满面褶皱挤出一张笑脸来说道:“谷嫂子,早啊,这一大早打扰你了,咱庄里啊...” 霄玉听说忙拉她进来,关上铁门,说道:“老奶奶,你辛苦了,你是哪个庄的?谁托你来的?” 老婆子答道:“俺是那西边邵庄的,昨儿晚上聚完会,几个年轻的跑来问我庄里有没有货给他们吸,我一听说什么货,他们说是一种粉儿,我寻思着嫂子这倒是卖过什么粉的,不知道可是同一种,今儿就来问问。” 霄玉明白了意思,拉她到堂屋站住,自己转到左间,悄摸地拿了一包不知道什么东西,用报纸裹着。 邵婆子一见她出来,又堆出笑脸来:“哎哟,谢谢嫂子哎!这是他们凑的钱,你点点...”说着打开一个黑塑料袋。 霄玉忙按住说:“不用点,远近咱们都是亲戚,你帮衬着我,我帮衬着你,日子自然越过越红火,以后邵庄再有叫他们只从你那入手,却不要提我,这样你也多了一条财路。” 邵婆子悄摸地打开报纸瞅了一眼,只见一包包正正方方小塑料袋,里面鼓囊着塞着白色粉状物,边上还露出不少百元大钞。只乐的心花怒放,满口答应道谢,霄玉一路送她出去走远不提。 霄玉送走邵婆子,只连跳带跃地关上大门,回屋就要点钱,看见谷坡醒了,没好气地说:“酒醒了,也该看看你的宝贝去了。” 谷坡也不理她,穿过堂屋转弯进入一个过道,往里走进只见一扇红漆小木门,两边杂草丛生。推门进屋,径自取出一盏油灯,点上火,抬起地上一块木板就往里走。顺着青苔板向下,往里约莫走了二十多阶,总看见一个小门,里面烛火未熄,还有余光。 谷坡取出钥匙打开门,迎面一壁的古董,文画。左起架子上摆着麒麟踏云,飞马傲视,青瓷釉瓶等等,其中些许个还沾着新泥,当中挂着一幅金凤展翅,鹏云万里的画卷,右起则是零零散散的未开发的竹简,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木箱,混着稀泥。面前一张红木桌,上面摆着一串佛珠,因缠着些草根未能洗净还待开发,谷坡面露喜色,笑吟吟地哼着歌,拿起镊子摆弄起那串佛珠。突然闻得门外有细碎的脚步下来。 谷坡只细听着,缓缓抄起桌边的一把长剑,慢慢举高,烛火摇曳之下,竟更凸显得剑锋寒气逼人,只见剑体密密麻麻镌着细文,间或还镶嵌着金石, 字里行间,金玉闪烁,倒不像一把用来杀人的凶器。  谷坡只把剑尖对准着屋外,只待门一打开,便一剑过去,凭他是谁,也要跪下求饶!正想着,忽听得霄玉那大嗓门在喊:“在上面喊你半天不答应,饭也不吃就下来,越发的娇生惯养了,还要人家送下来给你,要不是怕你进监狱,我就叫那佣婆子下来了!” 谷坡松了一口气,又生了一肚子气,骂道:“要不是怕你进监狱,我就让那佣婆子进堂屋了,越性地没防备了,家里头有外人不知道吗?一塑料袋的钱敞着口人就走了,还来说我!” 霄玉声音渐远,只听的说:“懒得和你吵,今儿要忙的事还多着呢!中午饿了自己出来找食吃,没人伺候你!” 谷坡悻悻地回道:“去吧去吧,中午不用你问!” 话说霄玉从地下室上来,拍土转身去了后屋,细细地点算她的家资起来。可巧数到一半,筱烟自西院洗脸刷牙归来,进屋要找茶喝,走到窗沿一眼看见那满床的钱,竟吓了一跳。忙按住嘴巴,悄摸地转回西院去了。正转身的功夫,跟佣婆子撞了个满怀。 佣婆子搂住就问:“小姐忙活着上哪去?” 筱烟轻声说了一句:“西院去。” 佣婆子忙问:“可吃过早饭了?” 只见筱烟已过去了,也没个回响,刚一转头,看见霄玉直直站在房角,眼光熘尖不知在看什么,惊得自己灰也似的熘往厨房去了。 午饭过后,筱烟独自在西院里捧着一本书坐在葡萄架下看,正看得入迷,听见她妹妹的声音从前院过来。 直来到跟前,笑嘻嘻地就说:“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昨儿吵得跟乌眼鸡一样,今儿又和好如初,还比原先的更好了一样。 ” 筱烟也不说话,只笑了一下接着看书。 筱云又说:“只是大妈倒是对我更关心了些,说些个我都没做过的事,什么别老是在东院里乱跑啊,小心被小鸡啄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在你们家院里有什么好跑的。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嗯嗯嗯了半天,好歹把我放出来了,下回我还是在自己家吃吧!” 筱烟脸上渐没了笑容,又变回了愁苦的模样,只告诉她妹妹:“兴许是看你变漂亮了,更疼你了…”筱云听说乐的不行抱着姐姐也看起那本书来。 两人一言不发,小院里只闻得一阵阵麻雀轻啼和徐徐风吟,正在这时铁门外又传来阵阵撞击。 姐妹俩忙走到前面要去开门,想着是谁来了,这么着急,只见佣婆子比她俩还快,哆哆嗦嗦地就跑到前面把门打开了,只见一个满头大汗,满眼血丝的跪在门口,呜呜啦啦说了一大堆哭丧的话,再一细看,可不就是三姨家的小儿子朱浩,后面渐渐又跑来一个姑娘,也是哭丧个脸,对着佣婆子就是哭起来,佣婆子不知怎么回事忙拉到堂屋里让他俩等会,快步去了后院叫醒了霄玉。 筱烟姐妹俩早悄摸赶到堂屋左间里坐下,细听,耳听得说了这么一件事:爷爷老了!现正在北县医院里抢救!三姨夫忙就叫小儿子朱浩跑过来通知,怕说不清楚又忙把他姐朱莉也叫着一块来了。 霄玉听说忙赶到穿堂里大声吆喝谷坡出来,直喊了半天,后又过了一会,才看见俩人慌慌张张地出来,叫上谷堆两个正搓麻将的,拉着筱烟等小孩们上了车。 第5话:噩耗突至众人哭,魂飞魄散有谁怜(一) 谷坡开着车,霄玉坐在副驾驶,后面谷堆,彩云,筱烟筱云,朱莉,朱浩硬生生挤在一块,半日没人说话。 忽然霄玉回头望着朱莉说:“你俩一路怎过来的?该不能步走来的吧?” 朱莉说:“刚好村沿有人开拖拉机带着俺俩,到了镇上就一路跑过来的。” 霄玉哦了一声,又问:“你姥爷是怎回事?怎么好好地就老了?” 朱莉说:“我也不知道,今儿在地里干活,忽就听浩子跑过来喊俺姥爷不照了,回去一看躺在床上只打颤,全身赫赫达达,直说一些子胡话,俺爸叫人抬到医院了。” 谷堆听着就说:“你家里人呢?” 朱浩也不言语,抬头看见大家都不说话,就说:“俺爸今天出去干活了,俺妈也不在家,就我在家,我在楼上也不知道怎回事,听着声响,以为是俺姥爷喊我就下去看了,估计是天太热了,热坏了。” 谷坡就喝道:“这么热的天这个大仁估计是心里没有一点,最起码的给老的买个风扇吹着,热坏了可都是事!” 朱浩接着就说:“买了,究竟也不知道怎回事…” 霄玉再问:“前几天呢,没有啥征兆吗?” 朱莉说:“不知道,俺姥爷住在那小平屋里,昨天晚上吃过饭去看还没有啥来着。” 彩云就说:“咱爸也没有啥病,就是不爱卫生,懒得动,说白了越老了,懒劲越大,干啥都想着人伺候。” 众人都不言语,似乎都觉得有道理。 忽而霄玉说:“是的啊,又没有什么大病在身上,就是躺着不动,天又热,屎尿都在床上,上回去的时候也是一屋子一身的味,咱姐能给他料理的再好,自己不注意也是没法。” 这下大家都似坦然了些,再没言语,都静坐着盯着前方,只等着目的地早点到达。 来到医院,众人只在急诊室门口等候,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默然,不想言语,有怕说错话的,有真的心碎的,也有尽力掩饰的,最后显现一片寂静。 到了深夜,小孩们都有些撑不住夜色,软绵绵就要躺倒。 谷坡对着谷珠说:“谷珠,叫你家的小孩都睡去吧,把他几个也带上,几个小的撑不住了你看。” 谷珠也不回答,轻声叫醒他们,领着去了宾馆住下,后又自个回来等待。 却说,到了宾馆,分配好了住处。 筱云这才细声问了句:“姐,为啥爷爷不在咱们家住啊?” 筱烟慢慢躺下,说道:“我也不大清楚,听妈说,爷爷身体不好,坐不了车,不能来咱家,所以只能轮换着由咱几个姨照看,他们家离爷爷家不远。” 筱云点头说:“哦,那都是哪几个姨啊?” 筱烟答道:“咱爷呢,有八个小孩,听妈说,老大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然后二姨名珍,三姨名珠,老四夭折了,五姨名瑛,然后俺爸你爸是老六老七,老八好像是家离得最远名民的,几个姨说的婆家都不远,左右邻村的,三姨还就跟爷一个村里。 ”筱云摇了摇头说:“想起上次去三姨家的时候,姨父说了什么‘你们来啦,那他归你们了’这种话真是让人恶心,我估量着爷爷在那也没少受气。唉...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我们想伺候他几年也没那个办法,只能看着他一点点远去。” 筱烟听后只默然思量着,又听得妹妹说道:“更让我难忘的是那次爷爷和我许多我到现在都不明白的话, 我说给你听听。”  筱烟侧过身来,专听她说道:“那天吃过饭,爷爷在我面前比划着,说者‘你是谁啊,你是哪个啊’我说了我是筱云,是谷堆的闺女,他听了,念叨着‘谷堆,谷坡,谷坡,谷坡,你要少作孽啊,那些东西不能拿,赶快放回去’,手里还捧着朝天上举,姐,你说这话是不是有些别的意思?” 筱烟说:“大概是爸平时爱偷人家东西?” 筱云说:“大伯看起来可不像,我觉得倒像是一定要嘱咐的话,后来也不知道他是否告诉大伯了,反正我这种小辈,说了他也当个玩笑,就没说。” 筱烟说:“听说爷爷当年带着爸爸叔叔去挖运河的时候生了一次大气,现在看来两家分的这么开,或许以前真的发生过什么...” 筱云说:“姐姐,你觉得呢?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什么闹成这样?” 筱烟默然想了半天,想说又没能说出口,回头一看妹妹已经酣睡过去,叹了口气合上被子,也慢慢地睡了。 翌日清晨,两姐妹还在睡眼惺忪的当儿,只听得门外卜腾腾来回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两句哭腔,忙起来穿衣梳头,出了门,只见四姨急忙忙拉着他儿子名叫小龙的往楼梯口去,就急忙跟在后面。 谷瑛一脸雪白,毫无喜气,两姐妹也不敢问什么,直跟在后面走到了医院。近了爷的病房,竟听见几个姨的哭声震天响,两姐妹惊而立住,互相望着张大了嘴巴。 谷瑛只一个箭步冲进去,抱着她姐姐们,瞬间哭声又大一辐。她俩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寻了张椅子,呆呆地坐到了晌午。 哭声从尖锐到沙哑,虽音色变了,但音调仍然保持着极大的高度,好容易听见一声男音说道:“好了,别哭了,先去吃点东西吧,回来还要料理一下。” 大家才渐渐地止住了,只见谷坡搀着他二叔,二姨独自抹泪跟在旁边,谷堆搀着三姨,小龙搀着四姨,先从门里哭哭嗒嗒地走出来,谷坡看了一眼筱烟姐妹俩,她俩便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后面稀稀拉拉的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只见女的眼角有泪,男的大都没有表情,只皱紧了眉头,朱友仁带个咖啡色墨镜,走出门似还斜嘴笑了一下,后摇起手跟在后面。 大家出了医院,女的们擦泪,互相观看,不多会神情都恢复如常,男的们更多有喜气上脸的,只听着谷二包了几辆三轮车,一熘烟把他们拉到晶江大酒店里。下了车,顶头看见许多亲友都在里面寻座,谷二并着谷坡两兄弟上前招呼,各自分开排位置,后面几个姨拉着小的大的找了个里间就坐下。 不一会,众人都已经坐定,门牌‘翠雅阁’里只见一张大圆盘桌,谷二面门坐在最里面,左起谷坡、二姨、筱烟筱云、朱莉、朱友仁,右起谷堆、三姨、四姨,余剩几个靠门的位置坐着小龙、朱浩、二姨儿子赵亮和一谷庄来的谷二邻居。大家面面相觑之时,只见门一开,一男的拉着小龙出去,小龙转身跟朱友仁说:“三姨父,你那瓶汽水酒我可拿来喝了昂。” 朱友仁盯住了说:“别拿那瓶,把那瓶红酒拿过来吧。” 小龙听闻只笑呵呵着跑去了。 里间只听谷坡说道:“二叔,还是那么硬朗,这一路过来,看着身体保养得好的很啊!” 谷二笑道:“平日里我早早就起了,这边熘熘那边转转,踢踢腿,活动活动,人老了,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四姨也笑道:“就是说啊,我刚一来,看见了俺二叔,还以为是俺爸来!长得真像...” 众人闻听突然都没了兴,筱烟他们等小辈在心里都点了个头,想着原来这人竟是爷爷(姥爷)的弟弟,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接着谷二只和他们叙谈庄里近日的一些琐事,谷坡等人插空就夸谷二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不一会,小龙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酒,一瓶白的,一瓶红的,只把红酒递给众人,抱着白的说:“这有啥好的,拿给俺几个尝尝怕啥的!” 只听四姨说:“龙龙,给你姨父放回去,估计他是要送人的!” 众人各自传了传眼神,才明白是要送给谁,也都不说话。 朱友仁说:“你既然拿来了,还讲啥呢?就开了喝吧!” 众人便笑着开启那两瓶酒,期间朱友仁板着脸直说这两瓶酒不便宜,众人也不反驳,只等一会尝了再议论。 一杯酒的工夫,大家彼此又认了个清楚,只说些个家里的趣事,但一个话题也聊不深。只听得忽有一个说话, 大家便都打趣了几句,然后又沉默了半晌。然后又有一个大声逗趣,大家又都说笑起来。这样面面相觑着吃了半天,又开始喝酒,众人才各自豪情起来,男敬女,小敬大,大敬老,说了些个没有什么笑点又十分生涩的事件。 筱烟看着桌上满是牛鸭猪鸡这些个荤菜,心里更加悲痛,便一口也没吃,只间或地端起杯子倒水喝。筱云在旁边吃边看着姐姐,后也不吃了,又夹些素菜给姐姐,筱烟点头示意,低头吃了些。听得外头有些人走动的声响,众人就顺意慢慢的撤了。 下午将谷大的尸体从医院带出,运回了谷庄,收敛在水晶棺里,放置在谷大原先老房子的堂屋里。天气酷热,又买来了一架大风扇,买了只鸡捆在水晶棺床脚,众人又从三姨家里抱来了几个床垫,铺在旁边。谷坡叫上谷堆去买纸钱、素鞋,素绫、纸马、童子等物,谷二邻居又带着他们去借来气垫等物。 到了晚饭时候,大家又在谷二的招呼下在谷庄的一家三杰饭店吃饭,上的仍旧是一些鸡鸭鱼肉这类喜庆荤菜,筱烟姐妹推脱不饿留在宾馆,众人也不管他俩,只说笑着吃喝去了。 席散酒罢,大家醉醺醺地正欲离开,忽听外面一阵人说谈笑的吵闹声来,谷坡弟兄两个开门迎看,打眼人群里看见自己的弟弟谷民满面尘土地扑来。当即抱起来,三人感慨说笑,又请到里间吃喝猜拳,后面谷民媳妇拉着儿子小以谥谝堂妹堑睦断陆死锛洌沧鲁苑购染啤v惶盘柑焖档亓肆蕉俜沟墓し颍蠹也派17诵酥拢追壮雒啪奂急富厝ァ 第6话:噩耗突至众人哭,魂飞魄散有谁怜(二) 赵亮、小龙、朱浩三人多年不见,今日重聚,一齐吃喝了两顿,走在一处,睡在一地,谈天说地,就越发地黏在一起。这时出了饭店,无所事事,就说笑着要先去谷大老房子那儿看看。 路上朱浩说道:“唉…俺姥爷自从俺姥去了以后,一直说胡话,见面就说着要去回老家,去找俺姥。” 二人面带愁尬,都不接话,听他又说:“我前些当兵回来,都不知道俺姥已经去了,唉现在又是这样,住在一块多少年了,越想越难受。” 说罢就是叹气,他二人听闻心里也是感伤,不愿多说,就此一路各怀心思,无言无语。一抬头发觉已到了谷大老屋门口。 到了一看,迎面比一个人还大的红彩纸马站在院里,气垫已经架好了,上面还挂着个蓝黑布,画着个大大的奠字,正面一个小木桌,谷大的黑白照片立在上儿,是他挖运河时候的照片。前儿放着两碟瓜果,一个香炉,桌子左右两个纸扎童子,细瞧过去,甚是逼真,不敢久看。 掀开奠布进入堂屋,只见几个姨脱了鞋坐在床垫上说话,有两个握紧了手细细谈论着,有的见他们过来,就穿起了鞋,打个招呼出门,说要回去休息。二姨和一个庄里亲戚也起身要走,忽想起什么,就回头吩咐赵亮说:“今儿你几个别走了,给你姥爷守灵罢,这一夜的纸钱烧着别断。” 赵亮答应了一声,三人就坐在水晶棺前的地上,往砖头堆砌起来的四方坑里烧纸。 不一会,见外头来了几个舅舅,手里拿着一个小碟说:“这个光有油,没有灯芯怎么弄?” 一个左右的邻居说:“用那个鞋带不也行吗?” 众人又吵吵嚷嚷弄了半天,总结了个小段儿耷拉着放在碟里,点着,放在四方坑旁,又吩咐赵亮几个一夜不许让它灭了。然后转身说着话就走了。 没半天工夫,堂屋里除了他们三个,其余的走了个干净。赵亮等三人起初心事很沉都不言语,后渐渐地朱浩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从他的军旅生活说到回家创业等事。赵亮站在一旁似听非听,只注视着躺在水晶棺里的姥爷发呆。小龙小他们俩不少,面带尴尬地只能坐着点头陪笑,纸钱火又照的脸疼,就起身说要去门口撒尿。 过了一会俩人见他匆忙忙地回来了,就问他:“怎么了?” 小龙语重心长地说:“刚才我尿尿的时候,一直不敢抬头看,总觉得俺姥爷就浮在前面油菜地上跟我打招呼,脑子里潜意识凶的要命,我就越性不敢抬头看,就赶忙尿完回来了。” 两人听了虽觉得他在疑神疑鬼,但又不好说些丑话刺他,只得默不作声,在那烧着纸钱。 一夜里鼓风机呼呼作响,那块画着奠字的布在风扇口摇来摇去。周遭呜呜隆隆,好似外面一直有大风大雨一样。加上天气炎热,各人心里更是烦闷至极。气垫和水晶棺一个阶下一个阶上,离得不远,那‘引魂灯’总是熄灭,每次熄灭三人都捣鼓了半天才重点着。折腾到了夜里四点多的当儿,三人心身都已经疲惫不堪,小龙伸出懒腰,起身要去垫子上眯会。突然之间,堂屋的灯灭了!鼓风机停了!眼前刹那一片漆黑!周遭瞬间鸦雀不闻! 气垫脱了气萎靡倒下,露出那架木桌来,左右小童身影突然引入眼帘,惊得三人心脏猛地平地一跳,眼见得那是背影,却更觉诡异万分。三人已同雕塑般战战兢兢,不敢动弹。细瞧去,只见院中凉月一片,白茫茫只剩寂静。 远处忽来一阵整齐的狗吠,三人闻听只觉自己的心跳如同打鼓般砰砰隆隆个不停。  正在这时,身边又来一声凌厉鸡叫!是那水晶棺脚绑着的鸡跑出来了!小龙听见声响干望着一片漆黑的空气不知所措,只感觉到地上一个东西飞快地跑过了他的身旁,惊得小腿肌肉忽而一阵颤栗麻软,就要跪下。朱浩蹲在地上,手里正烧着纸钱,见状慌了神忽然站起,举起一沓纸钱照亮。只见那鸡跑到脚下,傻住了,一动不动。众人呆了半晌,互相对了对眼神,朱浩忙拉扯旁边的赵亮叫他逮起鸡来,赵亮还在呆征着,被他一拉回过神来,忙慌俯身一把抓起,随后呼哈着大气不止。 三人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脑一片空白电麻。缓了缓神,朱浩见手里的纸钱已快烧尽,忙丢进四方坑里,掏出打火机擦了两下,对着小龙说:“快!去拿个蜡烛过来!” 小龙闻听心里一阵冰凉,他哪知道哪儿有蜡烛,到处一片漆黑,在黑地找久了怕是又要遇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忙慌说道:“哪儿有蜡烛?” 朱浩指着他后面说道:“那垫子上有个红袋子里面就有,快!快去!” 小龙没了办法,一步轻一步重地向前,摸索着。近了垫子,跪到上面,双手就开始地毯式地搜索,忽摸到一根细长的物体用塑料袋裹着,惊喜万分,抓到面前摊看,从里面一掏,果是一根白芯粗红蜡烛,忙回头催着步子递与朱浩。 他两人已来到水晶棺脚,朱浩接过蜡烛点亮,擎着照与赵亮绑鸡,嘴里说道:“还好我用火照了一下,这鸡在黑夜里面不能见光,一见光就不走了。哎呦,把我吓一跳!” 小龙就问:“在这后面绑个鸡干啥用的?” 赵亮说:“这个,叫锁魂鸡!” 小龙说:“锁魂鸡?” 赵亮说:“嗯,好像是用来锁住魂魄的。” 朱浩说:“我怎么听说是领魂鸡?” 接着又说:“不是用来引领魂魄的吗?又好像叫引魂鸡。” 他俩一知半解,接不上这话。小龙就岔开话题说:“这鸡绑的好好的,怎么早不跑晚不跑偏偏灯灭了它跑起来了?要说没绑好也有点假啊,真吓人!” 赵亮说:“可能灯一灭它就急着想跑,猛挣了一下。” 此话封住了大家的嘴,但三人此时心里脑里全是问号,不愿多说,只在心里盘算。绑紧了鸡来到前面,见‘引魂灯’又已熄了,他们也不言语,坐下开始摆弄点着、烧纸。 朱浩点着一页纸钱,递到四方坑里说:“俺姥爷啊,别生气啦!消消气吧!儿孙不在却还有外孙啊,今儿你的外孙不都来看你了吗?” 此话一出,他俩齐应和着:“对啊!这守灵他儿子,孙子都不来,这不那个老小一家才刚也过来了吗,谁知道来了就是找地睡觉,也不来看一看,守灵也不来,倒叫俺几个外孙,外甥跑来守灵!” 小龙说完只在心里叹气,直恨自己没有力量,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朱浩不停重复着刚才的话,似是劝慰着谁一样不知疲倦,旁边二人听着像吃了安心丸,渐渐地也不慌了。 约摸半天工夫灯唰地又亮了,鼓风机、大风扇也呼呼地喧吵起来,气垫得了气又摇摇摆摆地站立起来,周围又恢复了聒噪,大家心里落了定,都长舒一口气。谁知这时,却细听得前面门悄摸地被推开了,呜呜丫丫的一阵惨叫,三人回头纹丝不动,又惊出一身冷汗,干巴巴地望着那块奠布。 后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出来,他们仨才松了口气。奠布一掀,谷坡一张老脸冒了出来,只见他满眼血丝,没有表情,淡淡地说道:“好了,你几个回去吧,后面俺几个来守。” 朱浩见了谷坡就说:“五舅,刚才怎回事?停电了?可给俺几个吓毁了!” 谷坡说:“嗯,刚村里停电了。” 朱浩接着喋喋不休:“你都不知道,刚才多吓人,灯一黑,鸡就跑出来了,吓得我用纸钱一照它才不跑了,俺几个又把它捆起来,坐这又劝了俺姥爷半天,可算是劝好了,灯也来了,电也来了…” 谷坡听说注目思索着,嘴里敷衍道:“嗯,去吧去吧。” 三人于是惴惴不安地离开了。 回去宾馆路上,天现鱼肚,晨风刺骨。可巧,转角过去顶头碰见二姨、三姨、四姨并霄玉、彩云、谷民媳妇、小摇3阊獭3阍普宦匪祷白呃矗蔷桶迅詹诺葡e艿氖孪晗晗赶傅厮盗送ㄍ浮 又加了点料:“正说着马上一会俺几个舅跟你孙子就过来看你了,哎!话音刚落,来电了!我的天!真把俺几个吓毁了…” 众人听说脸上只见一片煞白,也许是一夜也没睡好,又是早起,总快快地辞了他们,快步朝谷大房屋去了。 三人回去也没睡好,沉沉地才刚睡了一猛子,朱浩又把大家叫起来,说是姥爷要下地了。 于是三人一头浆糊奔着谷大门口赶去,至到地方,见大家都已排好了队,他们仨进到中间,朱友仁把几个小孩撤下,让他们三个扛着纸扎的童子,桌椅站好。后面只听哭声惨烈不止,及至棺材合上,哭声更紧,细听却只有三姨的哭声最为凄惨,其余的声音倒像只是陪衬。 下完地,烧完纸扎,放完炮仗,众人鞠躬磕头不在话下,三姨等人又扑到坟上哭了一阵,只听三姨满面泪水哭喊道:“我的妈爸啊…你们就这样去了啊..我的妈爸啊..” 众人无不动容静静伫立,赵亮见忙叫朱浩:“快把你妈扶起来去,天热,哭坏了。” 朱浩动了一下身子,又收回站立。 赵亮回头又催了一声:“快去啊!” 朱浩慢慢说道:“你不了解俺妈。” 随即谷坡等人上前把妇女们都拉了起来。呼喝众人回去。 众人散了回家,路上筱烟问霄玉道:“为啥不给爷爷立个碑呢?” 霄玉沉默了一会说:“谁知道呢!” 后一日,因各家事忙,都不能久留,谷坡等人商议再请一天的客当是头七了,烧完纸磕完头就算了。大家又与往常无二混了一天,后天大路朝天众人皆散。谷坡一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开车的当儿,只见谷民媳妇吆喝着有东西要给他们,颠颠地从门里跑出来。 第7话:悲谷堆心碎沉江河,苦彩云肝断寻0里 正说谷民媳妇巴巴地跑来,抱着一箱牛奶,满眼急恐地喊着别走,追上彩云递到她怀里。谷坡从车里下来,过去又是笑,又是寒暄。约莫半天工夫谷民媳妇见后备箱塞了个满满堂堂,结结实实,才妥帖地放他们走了,又把着车窗吩咐好些话,无非是‘多去家看看,才是亲戚的意思’此类。 车激斗尘,一路驶出了谷庄,彩云一路上忍不住打趣道:“这么抠个人,谁家也没见送,直等着人都走了干净,才慌着跑出来送东西给俺嫂子...呵呵” 霄玉只是不屑地干笑,也不回复,转向筱烟姐妹俩说道:“这回去可没那么挤了,来筱云,上大妈腿上来!” 筱云听闻,一声嗲叫,睡进霄玉怀里就是撒娇。耳听得自个儿妈在边上说道:“哎呀,这一趟倒好,见个人心,什么儿孙满堂,那个谷民媳妇也忒不是货了!怎好生地装着傻子一样的色,什么也不出力,更别提出钱,还厌恶这个,烦躁那个,又是家里的房子给了姐妹也没人看着,屋里的东西都被人翻了,真是好笑!钥匙只给了俺爸,难道叫俺姐她们伸脸张嘴去要?唉,刚才更是让人气不过,真真一对鼠目狗眼睛...” 谷堆忙打断她说:“你个婆娘够了啊!说个没完没了头都疼!” 彩云脸一横就要发作,霄玉忙按住她说:“现在的人眼里心里都是钱,这算个啥?咱家还少这么个穷亲戚吗?也穷怕了的哪有不想多交两个手里宽裕的帮衬帮衬,只是这个谷民媳妇心机太深了些,眼里着实是看人行事,叫人恶心。以后我也不理他,小民不亲自来找我我也不帮他家!” 筱云听了心里直烦,撒了手,坐到姐姐身边。望着窗外,数着沿途经过的大烟囱,一个两个,又说了些笑话,嘻嘻哈哈好不开心。原来那不过是工厂的烟囱,因从未见过反觉稀奇,直数了一路。彩云霄玉两个之后则悄言细语地评论起来,从谷大谷二,到左右邻居姨表,昏天黑地,旁若无人。 摇摇摆摆沿着村路直到了傍晚时分,他们一行才到了家门口,其间谷民媳妇送来的一箱牛奶倒是让她俩个大评论家消解口干乏累喝了个空空如也。筱烟姐妹一路颠簸,心神俱疲,忙下了车扎到西院睡去了。 彩云霄玉下了车,两人像黄鹰抓住了鹞子脚,扣了环了一样拉着手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疲倦。佣婆子见面上前问好,冲着霄玉忙说起几日不见家里的情况,又说道:“那两个老的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老问我谷家老丈人到底怎样子了...” 霄玉定睛说道:“行了知道了,你去做饭吧,回头我自跟他们细说。” 婆子哎了一声,又说:“饭做好了,只是没做那么多,不知道你们今儿回来,我这就做去。” 婆子说罢转身去了,她两人又拾起刚才的话芬,絮叨起来,又是开心,又是打笑。 谷坡兄弟两个忙不迭地搬着行李,谷堆把东西抬下车,唏嘘了一声,望着他哥说起来:“哥,爸临走说啥你还记得吗?” 谷坡推了一下铁门抬头答道:“记得,怎么了?” 谷堆说:“要不...咱就放弃了那些东西,过些安生日子吧!爸走了我也看明白了,得了再多死了还不是一样都带不走?那么悲惨就下了地,咱几个立个碑都不能....” 说着酸上心头,哽咽起来。谷坡缓步上前,抚着他的背说道:“别想了,谁不伤心呢?事情也发生了,咱也做了,仇也结了, 怨也生了,不顺着这条路又能走哪条路?你我现在都成家了,总不能让他们几个喝西北风吧!看看你家筱云,那么小的孩子,又那么水灵!你舍得让她去过苦日子?咱一抖露出来进去了不要紧,几个小的一辈可怎么办?唉,现在能多快活一天就是一天吧!...”  谷堆听着心里更加悲痛,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觉眼泪又多起来。谷坡见他哭得更凶了,忙嚷道:“行了!那么大声!吓到他们!” 谷堆偏又放大了声,甩开手,嚎嗓着奔往大桥方向去了。 谷坡只得一个收拾着东西,进去搬到堂屋,吩咐彩云把自家的带回西院去。彩云问及谷堆,谷坡说去河沿散心去了。彩云起身要和霄玉分手,两人仍是难舍难分,霄玉一把抓住说:“一齐吃饭得了,别回去混做了。”彩云才笑着坐下,三人闲叙家常。 过了一杯茶的工夫,佣婆子上前说饭做好了问是否上菜,这时谷堆还未回来,彩云心里就着了慌,忙起身说要去找他,谷坡两个也拦不住,只得一齐出了堂屋。正在这时外面又是一阵叫门声。 霄玉笑起来打趣道:“可是一时不到,心就飞的没影了,看把你急得。” 彩云心里开了花一样开心就忙冲上去开门,谁知大门一开,迎面三个辅警望着她。 三人穿着正经制服,掏出证件说明身份,彩云只呆呆地问了句:“怎么了这是?” 顶头一个年长些的辅警说道:“半个月前你家丫头落水一事,我们查清楚了,现还有些事情需要当面指证,因前几天你们除了佣婆子和两个老的在家,我们来了几次都不见人,正巧今天在街上看到你们开车回来,所以过来传唤。” 霄玉回头轻声道:“怎么...没听佣婆子说呢?” 谷坡说:“哦,那你们要传唤谁?” 辅警看了看本子说:“哦,是这样,除了你家佣人和老的以外,其他最好都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尤其是落水的那个丫头。” 彩玉嘀咕了一声:“她俩刚回来都睡着了。” 辅警又望了望霄玉,谷坡上前说道:“不好意思啊,你看,俩孩子刚睡着都累坏了,俺们也刚回来,饭还没吃呢!我兄弟也没回来,正说要出去找呢!能不能...明天?明天俺们起来就过去,不耽误你们办事!可以吧?” 辅警一眼见了谷坡,眼角闪了一丝光芒笑道:“哦!谷大哥你在家啊!” 后又挠了挠地中海式头皮说:“行!那打扰了,明天中午之前赶紧过来,我们就先走了,打扰了!” 说罢转身发动摩托,作势离开,谷坡忙上前答谢点烟不在话下。 那边送走,这边关门。谷坡只见霄玉额角满是虚汗,搭手上肩问道:“怎弄的?给你吓这样?” 谁知一摸,满手汗津津的,霄玉打手嗔道:“没事!突然来一堆警察,把我吓着了。” 谷坡说:“瞧你!平时不是威风的很吗?” 霄玉一听就要恼,彩云见势忙拉住了,说:“好了,好了,小堆子还没去找呢!都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天这么黑了,真急死个人了!” 谷坡说:“算了,不等他了!明天还有事呢!赶紧吃饭睡觉!” 转身吆喝佣婆上饭,三人静坐吃着,只觉菜肴无味。没多会,各人散去睡觉去了。 却说谷堆哭伤了心,走到大桥上眺望,竟生了跳河轻生之念,心里如同万剑穿刺一般,无论作何想头,心头之痛只是越发加深。晚风吹拂,望着薄月轻轻,嘴里念念有词,只听得: 此生化灰终难报,一生漂泊难寻觅;从此生死两茫茫,往昔历历在眼前;孩提哭闹母来抱,大不听话爸来打;三十年里无时忘,三十年后无人问;至若了时无牵挂,却耽儿孙不幸福;可恨不能长相伴,坟前更无一碑奠!... 说罢更是眼泪长流不止,已分不清眼前是何物何景了。可笑他只读了小学,到了初中就打起来老师,辍了学,从此再不沾书,不知从哪里培养了这个辞藻,念叨出这悔心悼肠的句子来,字字如血,句句穿心。可见人心终是好的,只是坐了金位,就变了本性,忘了初心。 心中酸楚坛子碎了稀烂,低头望着桥下,只见急水]],奔流浩荡。抬头忽现一副父慈母爱的模糊画面,谷堆只惊喜了神,忙上前拥抱,摸着栏杆就是一跃,一头扎进了急流之中,河面只见微波点点,复又被流水冲激,恢复往常。 彩云一夜睡不安生,坐起又睡倒只到了夜静沉沉两点多,身体不堪乏累倒头睡去。眼前飘忽,只看见谷堆血淋淋趴在地上望着她。她“哇”地一声哭起来,冲上前去抱住,急问:“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当家的!” 可眼看着谷堆却渐渐化成了一滩血水,颜色又越变越浅。彩云举足无措,大叫:“当家的!” 惊从床上坐起,发觉是个梦,全身却已湿透,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漆黑,窗外也只有一弯残月,又躺下欲睡,却已不能了。 翌日清晨,谷坡两人早早起床来到西院,来到床边只见彩云满眼血丝,形容憔悴,满身汗津已干。忙问:“堆子一夜都没回来?” 彩云神情游离,似没听见,干望着桌上的一副釉绿彩茶具。霄玉忙又说:“别担心了妹子,不回来说不定跟谁喝酒去了,好了快起来了,今儿还要去派出所问话呢!筱烟她俩可醒了?” 彩云点了点头,默默起身梳起了头。 五人一路开车来到派出所,却见里面喧阗一片,众人大惊,寻思着:这一大早竟然这样忙?进里搭言一问,皆吓成了傻痴。 彩云忙揪着一个老头喊道:“你看见他了?他怎么可能跳河呢?肯定不是他!你们肯定看错了!全是傻吊瞎了眼的,俺家那口子我不知道?!小孩这么小他干啥想不开也不能跳河啊!我撕烂了你们的*嘴!让你们混咒他!” 一个老奶奶忙颤巍巍比划着说:“那个堆子, 我昨儿见着他了,哭的跟啥样走过去,见了我也跟没看见一样,我寻思着他怎哭的那么伤心,就跟在后头,我走得慢,跟不上他,好容易见他走慢了,我就快跟上去,谁知道他一停,翻了栏沿就跳下去了!哎呦我的亲娘来!吓得我忙过去喊半天,边上也没帮我,我也没法下去救,在河沿找了他一夜,实在找不着,就过来等派出所开门,这刚叙完,你们来了...” 彩云此时一听早已翻了白眼晕倒在地,筱烟筱云立即扑上去大哭,直到了日上杆头,两人才哭晕了睡去。 派出所即刻出动人员下水搜救,天气酷热,因平时不方便,没空下水凉快,此时竟有一半还多的人员脱了衣服,鱼跃下水,做出一副认真寻找的模样。其余些人分作四队,从桥两岸同时出发,沿着河一边朝东、一边朝西热热闹闹就找了起来。后到了下午,派出所调来两艘搜救船,又拜托沿河有船人家帮忙搜寻,在河面上喧闹鼎沸地施展开来。最后到了傍晚,大家扫兴而回,谷坡霄玉两个沿着河向西直到了李家庄,仍是一无所获,河上的搜救队也是没有都没有找到,却捞了半船的鱼虾惹得大家发笑。 彩云跟着队伍向东,最后已是唇裂目眦,喉咙干哑,蓬头散发。而脚下不停,一停就抖得厉害,嘴里念念有词。众人见天昏了,渐渐地上坡搭车回去,却忘了彩云,她一人若痴若傻,沿着河沿还是找寻,又是说,又是看。 第8话:雪上加霜筱云失落人海,晴天霹雳谷家天塌地陷 却说早在下午三点多钟,筱云从姐姐身上醒来,一摸脸,泪渍未干。起身环顾,只见派出所里人丁稀稀,只有两三个人在忙碌着,她神气空虚,踉踉跄跄地边走边看。出了门,耳听得北雁南飞一阵咿咿呀呀,扫眼大街一片萧索,任由着脚步举摆,脑子里只想着她的爸爸。‘袅袅凉风动,苦苦翘首盼’怕是没有比这句还要应景的了。 筱云顺着北头大路闲荡,无论看见什么心里眼里都是一阵酸楚,心痛得患得患失。一步步不觉已走到闸前批卖竹子的地儿。只见一根根参天巨竹或并排堆叠在地上,或几根直立靠在枫树上,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竹血之气。 筱云忽然想起爸爸曾买给自己一只竹制毛笔,当时正值腊八,天寒地冻了一夜。早起出门一看,葡萄架已被雪压的不成样子,滴熘子结满屋檐,脑海里忽闪过昨儿刚背的两句诗:‘凝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自己灵机一动续了两句,蘸起墨水提笔写下:‘院深雪更浓,枝残日似剪’。谷堆来了一瞧,惊喜大叫,抱着筱云又亲又转。 往昔之日好不快乐,如今物是人非,最爱的人突然离去,这片竹子偏又勾起了想念。筱云忽觉心中似有什么被一股脑地抽走了,痛得捂住心口蹲下,泪已先流。她早已哭痛了眼睛,伸手去擦,谁知越擦泪水越多,移步坐在竹堆上,只顾放声大哭。 正哭的昏天黑地的当儿,岔道口一辆零食车里晃荡出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走来低头抚慰筱云说:“怎么了?可是找不到妈妈了?” 筱云哭得正是伤心时候,呜呜咽咽地答道:“俺爸,俺爸…”没说完,泪水灌进嘴里,呛得她咳嗽起来,两肩颤抖不止。 红衣女子忙又拍背抚胸给筱云顺气,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看见你爸了,我是你爸的朋友…我知道你爸在哪,好了别哭了…” 筱云听闻心里好似一股活泉喷涌而出,忙跳起来抱着她说:“带我去找俺爸!快带我去找!” 红衣女子笑着拍拍她坐下,说让她等会,回头去零食车里翻找了屁时功夫,回来只见手里用一帕子包着三两粒糖,冲着筱云笑着说:“先吃点糖吧!看你哭的,吃完了带你去找你爸,放心昂。” 筱云早已心急如焚,接过糖囫囵就下了肚,拉扯着红衣女子就要走。那女子笑的梅花绽放,顺着小手只走了不到十步,眼见筱云摇头晃脑站不稳了,忙抱起来,拍着哄她睡觉,又笑又颠地向零食车走去。 却说谷坡二人找了一天扫兴而回,心里百感交集,来了大宅已是满脸尘土。二人进了屋,只呆呆地坐着。半晌风吹叶动只听一阵飒飒之音,霄玉惊而站起说:“两个丫头还在派出所来!” 谷坡还没缓过神,揉了揉眉头,忙慌起身找车,嘴里叹息不止,一时心思迷了,拿了车钥匙竟往穿堂地下室方向走去。霄玉见了,已气的没劲了,挥出了全身的余力给脸就是一巴掌。打完也不言语只狠盯住了谷坡,谷坡愣了半天,刚想还手又止住,捂着脸向大铁门走去,霄玉忙快步跟上。 二人忙不迭地开车来到派出所,早听见筱烟已经沙哑不堪的哭声,踏进门里,打眼只见筱烟一个人捂着脸坐在那儿抽搭搭地哭的好不伤心,忙上前问及筱云哪去了。 筱烟被拍了半天挤出一堆断断续续的话:“不知道,一起来就剩我一个了,我也不敢乱跑,也不敢去找她,俺爸,俺妈,你俩可算来了。”二人闻听已止不住泪水, 抱在一起又哭了一场。  谷坡收拾了心情,安慰她俩说:“天快黑了,还是赶紧找人要紧!” 二人点头慌忙跟着上了车,他们沿街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大约八九岁眼睛水灵的小姑娘,所被问者多是游荡的闲人,自然摇头不知。 霄玉忙打他说:“问那几个摆摊的,问逛街的人当然说不知道了,是不是傻?”谷坡恍然大悟。 又问了些许摆摊的熟人,总算有人见说往北头直走了,三人脸上似拨云见月,终略见喜色,直一路问到了大闸前卖竹子的地方却断了线索。只听一个老嬷告诉他们见一个丫头坐在竹子上哭的厉害,后来一转眼没声音了人也不见了,自己没大留心,转眼忙活去了。 三人闻说只觉当头雷噼了一刀,傻站着不能动弹。筱烟喉头一苦,仰头就要吐出来,只见她脖子一伸,往前喷出一口辛血。霄玉谷坡见那边地上见红,大惊一声。霄玉扶住女儿忙哭喊着:“快!带丫头去医院!” 谷坡泪未擦干,已不能开车,索性抱起闺女就往坝子下跑,一路梨花带雨,如同泪人。泪水止不住一般只不住往外流,加之晚风沙眼,心里实在按捺不住,朝天大嚎大叫,惊得几只雀鸟扑哧忙飞离了电线。 转眼来到月静人稀时刻,霄玉独自守在医院里,伏在床边又是抱怨天地,又是哭泣不住, 直到全身累散才睡去。谷坡独自呆坐在派出所里,只见他满眼血丝,神情呆滞。 那位年长辅警给谷坡捧来了一杯铁观音,淡淡清香飘过,谷坡只觉被他按住了肩头,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真是晴空一刀霹雳下来啊,一天功夫家里竟然两个失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今天也不能问你什么问题。只是…有个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现在你家里只有你能做主了,所以我希望你听了之后要挺住!” 谷坡满眼泪花抬头望着他,只见他眉头紧锁叹了口气坐下,说道:“刚队里人回来说,你家那个叫彩云的没跟着队伍,现在也是不知去向,队里人又已回去找了,发誓不找回来不睡觉,所以你放心…” 话没说完,辅警只听一声杯落破碎的清脆声音,抬头一看,谷坡双眼血丝密布,张着嘴巴望着电灯泡,扯开两腿已不省人事了。 一时谷家突遭变故,如同天塌地陷一样。先是谷堆投河生死不知,后彩云孤身寻找下落不明,筱云也飘散人海无迹可寻。谷坡心神俱伤病倒不省人事,筱烟口吐鲜血伤了内息倒床不起,剩下一个霄玉终日以泪洗面,精神也是日觉不济。 却说老冯一家于北雁南飞之前就已回到砖瓦小院里,小辉虽时刻仍有些痴呆,但恢复了不少精神,更比之前开朗,每日少说也插科打诨个三四次,三口一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一日,正在吃早饭的当儿,忽听墙外两个妇人大大咧咧说着谷家近况,老冯一家静听,后只惊呆了嘴巴,忙撤了饭菜,收拾一下奔着医院方向赶去。 第9话:再次回圜冯家挺身,白驹过隙小辉智计 话说老冯一家奔至医院,左寻右找了半天,终在二楼尽头找到霄玉一家。开门一看,只见霄玉满是泪痕、惨白无光的脸,顿时心头一酸,老冯媳妇抱上去,二人话不两句,险又哭作一团,好在老冯拉着用话语劝住,才没有大哭起来。 霄玉示意佣婆子给他们倒点茶来,老冯二人便顺着床沿坐下,老冯坐在谷坡床脚,他媳妇坐在筱烟床脚,小辉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他们转头细看床上,只见二人似在酣睡,只是脸色惨白难看。老冯夫妇便问霄玉二人近况,霄玉便将前几日的事简略说了,因喉头苦涩,已不能细说,勉勉强强地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三人听闻已惊呆了魂魄,无言以对。 佣婆子一杯杯白开水递于他们接着,他三人道了谢,润了一口。老冯开口说道:“这可真是…” 一句成语卡在门牙上出不来,他媳妇忙接道:“这可太震人了!大嫂子,你别哭了,这个时候要坚强住啊,首先的,小坡子得好好养着,尽快让他好起来主持大局,小丫头也得调养好了,别落下病根,前阵子不刚淹了水,可得留心注意着,说句难听的,已失了三个万不能再饶上两个过去。外面的事嘛…交给俺这几个街坊邻居吧!” 说着把脸朝向老冯说道:“回头回去老冯,你赶忙去派出所报案,让他们在电视上登上彩云,筱云的照片,说是失踪了寻着必有重谢!堆子呢…明儿你跟小辉子顺河在细找找,无论怎样可一定得找点线索回来!” 老冯听完只捣蒜般地点头,心里实则如一块巨石压在头顶。 霄玉拉着她手说:“妹子,这一大家子怕是要靠你们了,我是不行了,我的心力已经没有了,每天只哭都没劲哭了,这两个这么大的人往这儿一躺,才真是舒服,谁知道我的心里,简直是在煎熬啊…” 说罢止不住眼泪又要嚎起,却忍住了一口接着说:“现在你们若果能帮忙找回他兄弟家哪怕一个,哪怕一个衣裳,我都给你们磕一辈子的头了!” 说着起身作势又要磕头,老冯媳妇又赶快扶起说:“我的老天爷,快别这样,忙还没帮上,可受不起你这样,别说你是俺们多少年来的邻居亲戚,任谁家出了这样的事再不亲也要帮上一手你说是不是,可不敢再劳你的神了,你快歇着吧!你再累倒下,可怎么办啊?” 霄玉已是满面泪雨,眼神却有了些光泽,两人抱在一起哭得好不痛快,老冯媳妇不停拍背劝停不在话下。 半晌过后霄玉实在哭不动了,颤巍巍在她扶持下坐倒在椅子里,老冯媳妇又捧来一杯水,吹去熏热,递与霄玉。 她接过手来慢慢喝下,耳听得老冯开口说道:“前听你说,我心里好不大自在,就怀疑着你们办完殡回来刚到家没一天功夫就出了这么些事太蹊跷,说句难听的孬话,怕不是老的没安置好,冲撞了,或者里面出了些不大到位的事,所以…” 老冯媳妇听到这里立马一个巴掌拍到头顶,骂道:“滚出去!狗嘴叼不离屎,这是你这么说的吗?照你这样说,还有亲人作害自己儿孙的吗?你也不怕雷打了你,快出去,忙你的事去!” 转脸面向霄玉赔笑道:“嫂子,你别听他浑说,他上了点岁数了,说话就这样,把那一套老的封建迷信当真的,还说给你听,你别搭理他,都是胡扯的事,靠不上谱。” 却见霄玉眉间紧蹙,一副暗暗思索之态,忙又问她:“怎了?嫂子?你别听他胡扯啊, 他胡说的。”  说着又推打老冯出去,老冯起身,拉着小辉就走,却发现小辉很不情愿,只得罢了撒开手说:“好,那你呆在这儿吧,好好陪着你阿姨,不兴捣乱胡扯,不然看你妈削你!”言罢出了门,直奔着派出所去了。 小辉得了自由,忙跑到筱烟床边,却见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脸上还有些没洗干净的泪印。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没想到过了半月时间,又回了个循环,再次重逢又是这样,侬醒尔迷,连一句像样点的话还没说上。又思虑到她的遭遇,心中又好似一把乱绳拧在一起,捆住心脏,又抽又打。 迷了心神,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伸手就去摸她的脸,佣婆子在旁忙拉住了,呼噜了一句:“你这是干嘛?” 小辉答道:“没事,她脸上有那个…” 佣婆子说:“什么?”忙又凑上去看,小辉回了神,已坐下了,佣婆子见什么也没有嘟囔了一句又站在一旁。小辉从口袋里掏出之前的那块布条,望了半晌。这时,耳听到霄玉吩咐佣婆子和自己先出去,她要和自个儿妈商议些什么,便悄摸把布条塞到筱烟手里,跟着佣婆子出去了。 二人出了门,佣婆子把门一关,回头一看小辉飞也似的跑了。 却说小辉去了何处,原来他一口气跑到了大闸附近,喘着粗气,正四处环顾。只见岔道口熙熙攘攘,来往人流不断,有赶驴车的,有做买卖的,有谈话的,有闲熘达的。打眼再一瞧,果见枫叶林路上一片片巨竹卧在地上,心中似得了喜,走上前去,打着小心思:她妹妹不是说在这不见了吗,我正好过来找找,说不定让我找到啥线索了也说不定。不为别的,只为了这点小缘分。想到缘分二字,他嘴角忽忍不住微翘了一下,忙给了自己一嘴巴子,骂着自己:“你啊可是畜牲?这个时候还想这个。” 骂完嘴角又忍不住要上扬,一抬头,只见岔道口有架零食车。上面铺着零嘴、辣条等物,下面又有几株盆栽野花在卖,车轱辘边又挂着一条条卡片,他见有些卡片没见过,上前伸手抚摸查看。忽而一个老汉从边上笑嘻嘻地说起话来,他吓了一跳,只听说:“看上啥了?俺这卖的都是集上没有的,好的...” 小辉见他恳切异常,反觉不适,欠了欠笑丢手走开了。没走几步,听得一声嘶叫,他四处展眼环视,只见路下边枫树根下栓着一匹白马,正低头吃着粗草。 他见了稀奇,上前细瞧,只见眉心一道青芒闪电,两耳灵动,轮廓俊俏,大为感慨。转到身后,一根棕尾左右摇摆,好不活泼,正嬉笑感慨的当儿,忽见两只蹄子飞速蹬到脸上,小辉眼一黑,倒在地上,差点晕过去。挣扎着起身,只觉眉头上一阵酸麻,顿时气上心头,抱起边上一根巨竹就要打它,谁知竹子又重又长,难以控制。余光瞥见白马在一旁跳来跳去,又不停嘶叫,大有挑衅嘲笑的意味。恨意冲脑,大叫了一声,抡着竹子就是一个横扫。白马转了个身,后腿又一蹬,不偏不倚踢中竹竿。小辉被力扯回,呼喇喇就扑在地上,无名火烧了心头,坐在地上就骂骂咧咧。 这时老汉闻听,从零食车边赶来,见面就凶他:“你碰俺家马干啥?” 小辉说:“它踢到我头了。”说着撩起额头给他看。 老汉一看果是一块红印,说道:“你怎了它了?没事好好的它踢你干嘛?肯定是你摸它了,要不就是想骑它!” 小辉答道:“谁摸它了,我就转到它后面,它突然就踢了我,还骑呢!” 老汉听闻喜笑颜开地夸起他的宝马,说是好马一匹,名‘赛的卢’,又能知祸福,又能防贼盗,不是它的主人,谁也靠近不了等等此类。小辉只听他吹,摸着额头,恨得牙痒痒。就在这一个吹马一个咬牙的当儿,路上哐哐唧唧开来了一辆货车,在老汉身边停了下来。 小辉抬头只见那车窗摇下,伸出一个女人的笑脸来,和着老汉两人就是哈哈笑笑,谈个旁若无人,女子吹天夸地,老汉又赞又夸。 小辉没了意思,恨恨地从白马身上抽出双眼,走到路间,忽听见他二人谈话间有些猫腻,猛然想起自己是来寻找筱云下落的,便抬头往车内一看。只见后卧铺上伸着一双小脚。见那双脚小巧白嫩,就绕到一旁的车窗,巴巴地往里瞧。只见一个不过十岁的姑娘扎着两个小辫,穿一身白色外衣,面朝里沉沉地睡着。小辉只觉越看越有筱烟的味道,心下已确认了六分,因看不到正脸,急的喊了一嗓子,谁知那头睡得死沉半点反应都没有。那侧的女人闻声转头, 大骂道:“你干啥?叫唤啥?吵俺姑娘睡觉可是?快下去!” 小辉回道:“不是的,我看她睡的那地方有个虫,所以叫她,怕她被咬了。” 女人听闻忙上前翻腾查看,小辉说左到右,又说那虫爬到衣服里去了,女子又抱起那女孩,撩起衣裳查看。这时小辉可看了清清楚楚,这女孩眉尖微蹙,淡而细,睫映面,脸白半红,眼角还有泪珠。定错不了!只这个模样和泪痕就错不了! 那女子翻了半天不见虫子,又骂道:“哪来的虫!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去去去,别在这胡扯了,我得走了。” 小辉没了办法,下了车窗,眼看着女子驱车跑了。但他已悄摸顺了一物下来,心想早晚这个人也跑不掉,自己且把这事告到派出所,让他们派人直捣黄龙,抓了这群拐卖幼童的畜牲。此刻已完全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索性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却说筱云自那天吃下糖晕眩不省人事之后,期间在路上又醒了一次,只看见自己坐在一辆货车上,打眼去瞧外面,已是天色昏暗,路旁满是枯枝烂树,所走之路也十分崎岖,弯弯扭扭不知通向何处。还没醒到一分钟,便又头脑发晕欲沉沉睡去,耳边只听说那个爸爸的朋友跟开车的人吵嚷着说驾驶证不见了。 再醒来发现自己已被绑在一根屋里的顶梁柱上,左边一个木头搭的小床,上面三两个小孩,面前一架电视机,正放着动画版西游记,耳听得那歌唱道:“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五行大山压不住你…”还没回眼去看右边,不知怎么又晕了过去。 第10话:俊郎儿机智处事,美人儿含泪感激 筱云没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竟被灌了多少晕头蒙汗的东西,此时也说不到这里。话说回来,小辉得了一个本子,展眼一看就知道重要无比,最差劲的警所照着本子上的人去找,抓了回来,一问,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因此眉头舒展,哼着小歌朝着派出所赶去。 此时天近黄昏,几只北雁齐着队往南飞去,空气中又多了几丝凉意,飒飒一阵风过,吹得小辉心里好不舒畅。他闲荡在中街上,顶头看见毛家老大在一家米店门口与人谈话,谈话人说了两句进到里面,毛家老大就伸手从米袋里掏了一把米,瞧瞧,又放到鼻前闻闻,放下,又掏了一把,小辉只见他一只手不停在米袋里翻掏,好不恶心。呸了一口装作没看见从边上走了。 谁知毛家老大回头打眼瞧见了他,就拦住不让走,说道:“哎哎哎,好小子,终于肯回来了啊,这几天少了你打皮刚都没意思,还是你做的那些好,我还有劲赢。” 小辉切了一声说:“你稳赢啊?你的那些皮刚都不知道哪捡回来的,又滂又脏,真不知道你怎就收了回家的,别拦路,我还有事。” 毛向林说:“有事?有啥事?你我还不知道,过不两天就开学了还能有啥正经事,我看赶着要去把皮刚输给人家是吧?你屁股后头藏的啥?拿来输给我吧。” 说着就伸手去掏小辉的屁兜,小辉噼手就打。估摸着是跟刚才的白马搏斗得了益处,眼神更凌厉了,一扫打中他的手背,疼的他叫了一声,只听小辉说:“你这双手啊,真是又臭又脏。” 毛向林不忿道:“不给看就算,小气那样。”说着又把手放到鼻前嗅了一嗅,又细看了一遍,只闻到一股子米味。 后头那米店老板拿来一袋散碎碎的东西,黑不拉几也不知道是哪几样东西混在一起,向林给了他钱,束起口袋拿了就走,小辉见就问道:“给家里做饭买点佐料?” 向林说:“嗯,家里这几天都做东西叫我送到医院给谷叔他家。对了,他家出事了你可听说了?” 小辉说:“不知道,前几天刚回来,今天俺爸俺妈倒是忙活着不在家,不知道去哪了,兴许也是去医院了吧,他家到底怎了?” 向林一脸得意的说:“嘿嘿,这你怕是不知道了吧,我在他家附近住着,可有我不知道的事,听说谷二叔不知道为啥跳了河,谷二婶子去找都到现在了还没回来,他家的那丫头,筱云,更惨!听说没人看着,走丢了,大家都说是被人贩子拐跑了!我天天没事跟她们玩想想心里都难受,你说可有这么惨的吗?这一大家子一天里面可以说是破碎完了,人全部不见了,真叫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俺那谷叔也一口气上不来住院了,现在他家里只有大婶子还照气,能挺住,其他的事一口气也说不完,我还赶着回去拿了饭去看筱烟呢,要是她一醒见是我在旁边,哈哈哈,我跟她那可就有的开始了。” 小辉听罢直骂说:“你个吊样天天就想追她,也没见人家怎和你玩,我说你还是把心思放正,好好的处个朋友吧。” 向林说:“要你教我!一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哈哈哈,我先走了。” 小辉听他一屁股的臭屁好容易放完了,赶紧让他走了,嘴里碎碎骂着:这人真是个龊样,不就家住的近,玩的好吗,也稀得天天在我面前显摆,我就不出全本事,也轻巧巧追到手了。只不过,追她倒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俺俩有点缘分罢了, 谁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家小孩最后能找个啥样的老婆呢...老婆这话太远了太远了...顺其自然吧...  一时心思想的远了,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已到了派出所门口,往里一瞧,只见里面来回人往不断,各种声音喧阗聒噪,心下一想:就这么进去了事情不起定说的明白,该怎么跟他们说呢?照实话说的话,人家见我是个小孩,保不齐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这小本子一收撂一边子去,那不是这半天的工夫都白费了,她妹子也救不回来了,不行,得想个稳妥点的办法,嗯...把这东西交给谷阿姨,她得了消息岂不比我来得方便,人家也比把她的事当真,忙活着就把人救出来了,嗯,这个办法还可行。 想了个万全之策,小辉迈起步子,朝着医院跑去。 一路上小辉也不着急,只细忖着怎么把话说的简短明了了,到了医院,见满堂吊灯已全打开,扑面一股刺鼻酒精药味。上了楼,转弯走到门口,耳听见里面似还在商议着什么,不过人数倒比走之前多了很多。小辉蹑着步,趴在窗沿细听了一会,发现不过是些听不懂的人话。又撒开手,唏嘘了一阵,找了张椅子坐下,拿出那个驾驶本子来看。只见上面是一男人,又想起当时开车的是个女人,心下立时慌了:难道说,这个女人心机这么深,连开的车都不是自己家的?太恐怖了!这一下可真是麻烦大了!别说救回来人了,可好得想想怎么去追这个人。回头一想只恨自己没记下那货车牌号,但依稀记得些字母数字,就抓头挠腮地逼着自己苦想,正辛苦思虑的当儿,门吱呢一声开了。 一阵人流呼啦啦地出来,各自商议着什么边走边说,小辉心下决定:无论怎么样,先把这点线索给了阿姨,其他的以后再说。于是等人走剩了,摸着门边进去,打眼一看只见筱烟已醒了躺在床上,立马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手心、后背没由头出了一激子汗,只见筱烟满眼看着自己,还尽全力挤出了一丝微笑来,自己感动的差点想哭,忍住了,还了一个示意的微笑。 回眼看向霄玉,只见她和自个儿妈还坐在原来的地儿,此刻都看着自己,正欲张口,耳听自个儿妈说道:“这一天上哪去了?你这妹子醒了也没人陪着说话,正找你来,满院喊你不见人影!” 小辉哈哈上前说道:“我这一去可真是干了件好事!妈你听我告诉阿姨!” 霄玉闻听看着小辉,只听他慢声细语,详详细细把枫树林里见到两人和睡着的那女孩特征说个透彻,还没说完就急忙拉着他说:“这丫头肯定是她!她姐妹天天在一块,也像个双胞胎,就是比俺家的小了那么一圈,你大约是没看错,哎呦老天爷,你总算没绝了我们的路,还让我们看到了些希望!”筱烟此刻早按捺不住,满眼泪花也要起来拉住小辉问,老冯媳妇忙按住了,要她慢慢听。 只见小辉拿出那个本子来,又说道这是从那个可疑的女人车里顺下来的,众人闻听都大吃一惊,干巴着不知道说些什么。霄玉见了已是喜出望外,扯过来又笑又翻,又翻又哭,合上后展出一张最美的笑脸抱住小辉,感激他帮了一个大忙。小辉拍背安抚着阿姨,又把刚才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霄玉一听不以为然,站起来说:“这没什么,有了这个线索,总能有办法,我这就去派出所把这事解决了。”说罢跑着跳着就出了门。 小辉眼送走了阿姨,回头一看,床上一少一老两张脸,一张娇泪点点,满面感激,一张半边欣慰,半边嗔怒,他心里已知了意思,忙起身坐到母亲身边说道:“我才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能把那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来真是把我心都要吓出来了你可知道?” 他母亲听了也不骂他,只说:“你这事做的对,你想的也对,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但这总是不好的习惯,做了这一次以后没有紧急的时候不能再做第二次,听到没有?也不许到处和人说你偷了东西立了功了, 让人记住你手快以后谁还敢让你进家去!” 小辉点头如捣蒜,心里越听越舒服。突然母亲身后那女孩张了口,说道:“谢谢冯哥哥了,你以前救了我,现在又救了我妹妹,你真是俺们的救星,大概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 小辉早已涨红了脸,心也飘了,哎嘿嘿的傻笑,他母亲只笑道:“这孩子啥好本事没有,就是下水摸鱼,上岸偷鸡的本事强,也亏得他就是有这个本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了大忙了。” 筱烟点头笑道:“冯哥哥,不知道你见我妹妹是个怎么样子,可被人欺负没?” 小辉忙正色答道:“我看你妹妹除了被灌了太多的药之外没啥别的,可能她长得好,人家也喜欢他,没动过她。”筱烟闻听心里难免酸楚起来,叹了一口气。 三人都叹了一口气,老冯媳妇见他两人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碍于自己夹在中间不好表现,心里扑哧乐开了花,只见她起身吆喝佣婆子去她家里做饭,等霄玉回来了好直接就吃。佣婆子闻听心里也同意,近日自己做的东西霄玉主子都不怎么吃的进去,别人送来的也只约莫尝了几口,说不定是心理作用,偏老冯家做的她就乐的吃,正好自己也去帮把手,闲在医院里总是愁音闹心,顺便也透口气去。于是跟着老冯媳妇出了门,此时屋里只剩筱烟,小辉,和一个还没醒来的谷坡。他二人见终于有了谈话之机,眼神里都散出光芒来,但结结巴巴都不好意思开口。小辉抬头只见筱烟眼泛晶莹,满面微笑,心里直说好美好美。 第11话:灯黄夜话终相见,苦尽甘来妙语生 却说小辉听筱烟说道:“那个,我们家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妹妹也被人拐走了,那天我们没找到她,我急得一口气上不来,居然吐了一大口血。” 小辉忙问:“最近可大好了?能吃多少饭?可再吐了?我早上来时见你还在睡着,以为又得了什么大病昏迷不醒了呢,好在你终于醒了。” 筱烟笑道:“可能也没大病,不过是急火攻心,内息乱了,这几天打了好多吊瓶,头也晕的很,饭也没胃口吃,今早醒了只喝了碗粥,中午也没怎么吃,随便吃了些。” 小辉笑说:“我妈最爱熬粥,什么绿豆,芝麻,红豆,黄豆,不管什么总是搅在一起,嚯淅淅弄了一大碗,稠的要命,还不喝不行,这几天我却仔细喝了些,觉得还不错,倒正合适你喝!又补气又补血还能管饱,你要是想喝,我明儿天天给你送来!” 筱烟忙说:“嗯!我喝!” 小辉见她急忙答应,反不好意思了,筱烟也红了脸,低头看着手。才刚想起那手帕,从被子里拿了出来,说道:“冯哥哥,这个手帕,可是你塞到我手里的?” 小辉点头说道:“嗯,那天你掉下水,我忙捡了的,后来一直没机会给你,就一直放在我这儿了,现在物归原主了。” 筱烟说:“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想了一下又说:“不,这个东西倒是个好东西,呵呵,这个东西可以说又好又不好。” 说完笑了起来,小辉不解其意,也只跟着傻笑,又说:“这个帕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你那天怎么就掉下水了?我觉着你倒是没说过实话来,想是有什么隐情,又或许没什么隐情...” 筱烟听完吹了一口气说:“冯哥哥,你真是个明白人,你也救过我,我更不应该瞒你,只是这事情当时只走了一半,因这帕子遗失了就搁下了,后来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 说到此处喉头瘙痒,咳嗽起来,小辉忙上前扶着拍背,缓了一会又听她说:“我只告诉你一人,这帕子,上面画着一幅地图,但被制造它的人不知用了什么影印法竟把真的影印在上面,看不出来,假的留在上面,能够看到。” 说着指给他看,小辉似有所悟:“怪不得我有时会看到一点...” 又忙说:“是不是要对着日光看?那天...难道你竟是因为这个掉下水了?” 筱烟缓了缓神,有些疲惫,小辉忙端了杯水捧给她,她答谢微笑示意,润了一口说道:“也不全是,那天其实我是在寻找这个地图上面所标识的地方,只是因为早上我也发现了对着阳光可以看到的秘密,就细细地看了,后来越看越觉得左下角的地形和咱们的大闸很像,恰好那天中午家里人出去吃饭,连我们家老妈子都带了去,我就趁机出了门,去看一看。谁知我到那儿一看,果然和画上的很是相似,就边走边看,林子里光不太够,我只好走到那个过道上对着太阳看,可说也奇怪,我并不是没站稳,也不是苔滑了脚,现在回想倒像是脑子突然一晕,失了平衡,直歪歪扭扭得倒进水里去了。我也不是哄吓你,我心里总觉得那个时候有别人在。” 小辉听完不能消化,脑子乱成麻花,只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筱烟说完已是口干舌燥,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地润喉。 半晌,小辉说道:“现在闸管所已经被封了,现在没人还进的去,不过我倒是知道几条路可以进去,那个地方也不是铜墙铁壁总是绕几个树林子就进去了, 不过我倒还没进去过。”  筱烟说:“还是太危险了,冯哥哥你可千万别为了我又过去查看,若果说最坏的结果是真的有人也知道这地图的秘密,偏守在那里,我被推下水已是最低的警示了,万一他们把你抓了去,我...我...不是!” 小辉听完笑道:“放心,我听你的,不去。只是这个事不去看看总像是个疙瘩,不如哪天咱们把这地图好好研究了,描个仔细点的出来,再好好看看,到时我一大清早悄摸地进去,就是里面有人怕也在睡觉,不打紧,只是要把这事弄明白,要是真的有人要害你,被我抓了证据,也要他付出代价啊,可不能由着坏人,不然下次说不定是谁掉下了水呢!” 筱烟听完微微嗯了一声,叫他靠近,举起帕子对着电灯,小辉忙把头伸过去看,筱烟就一点一点指给他瞧。 小辉闻得自己满脸淡香,右耳朵似乎已经化了,里面不停传来细细的柔嫩之音,眼前隐隐约约若现一片山川河流,细瞧去,只见那画印实是一道道笔力雄劲的水墨,之前的烟云红亭女子全然不见了,心中真是稀奇。但耳边筱烟的声音不停,他就越发的醉了,总想转过头去看她一眼,又怕不小心碰到了她或者没碰到反被她讨厌,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但筱烟的声音就像是蛀毁大坝的蚁穴,他尽全力筑起的围墙支撑不到一秒就被攻陷得破碎成泥。他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梦境,一个古老的年代,满地桃花盛开,眼前高山流水,绿意盎然,耳边是筱烟嬉笑的声音,打闹着要他过去,他起初只愿看高山,看流水,但流水看厌了,高山看乏了,终回头去寻声音。谁知他俩实在靠的太近,小辉克制了半天还是回了头,一嘴亲到筱烟的脸颊上。筱烟吓了一跳,羞了一声推开小辉,骂道:“你这人也不是好人!没想到哄了我半天就是为了占我便宜!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小辉吓了一跳,来回踱步,道歉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我要是有心占你便宜,叫我五雷轰顶!一雷下来把我噼成焦灰!你见了直接把我吹散了!” 筱烟气努努撅着嘴巴不理他,小辉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喜悦,又发了一誓:“刚才我好多次想回头都没回,就是怕你生气,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晕了一样,还是转头了,我要是撒了谎,叫我吃一辈子狗屎!” 筱烟闻听扑哧笑出来了,觉得失了态,又撅着嘴巴看着别处。小辉见她笑了,忙笑着道歉:“妹妹,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不了你给我一巴掌,要不你揍我一顿解解气吧,可千万别不理我。” 筱烟转头骂道:“谁是你妹妹!谁还有劲打你!你还不出去让我好好歇着,话也说乏了,脸也亲了,还不过瘾?” 小辉听闻没忍住笑了出来,小声嘀咕着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此类。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阵高跟鞋的声音,没一会儿,门扑通被打开了,展眼只见霄玉一脸释然的笑容。 霄玉抬头一看,屋里的氛围十分奇怪,有些青春的味道,又有些热辣辣的味道,又看着那二人,一个床上撅着嘴,一个床下挠着头,心里明白了八分。笑着说:“小辉啊,怎么就你一人在这?是不是为了给我姑娘解闷?留心着些可不要惹她生气,她可刁着呢!” 小辉忙打哈哈:“不会不会,筱烟妹妹人很好,她刚跟我说了要喝我妈做的稀饭,我这正要去家看妈做了没有!” 霄玉说:“这大晚上的还喝什么稀饭!去叫你妈来吧,别费劲做了我从街上买了些包子豆腐脑,你筱烟妹妹也爱吃这个,叫她们一块来吃吧。” 小辉答应一声就忙出了门,撒起脚丫子跑的贼快。 霄玉喝了杯水,坐下,眼见谷坡还是睡着,就问筱烟:“你爸醒过没有?” 筱烟说:“没有,爸到底怎么了?” 霄玉说:“唉,你也别操心你爸了,先照顾好你自己吧,你妹妹快有下落了,我去了趟派出所,他们立马就组织人传唤那个司机了,左右逃不过去,总能顺藤摸瓜查出来。还有你婶子叔叔,他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来,先喝点豆腐脑。” 说着端给筱烟,筱烟接来喝了,霄玉又问她:“刚和那冯小子聊了些什么?我看你嘴倔的老高,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筱烟说:“没有。”然后就是沉默。 霄玉看了她一眼说:“你不要以为瞒得了我, 我是你妈,一眼就看出来你那小心思,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心肠挺好,就他救你们姐妹俩也看得出来是个机智果敢的人。模样嘛,哎说起模样,他还真的不丑,看着倒叫人舒服,只是不知道过了二年会不会长残了也未可知。” 筱烟听完忙说:“妈...你不要老背后咒人家,人家对俺家那么好。” 霄玉说:“对俺家那么好?我看是对你才真是那么好,自打河沿救了你之后越发对你的事上心,这也没人叫他去找筱云,偏自个儿一声不吭地跑去弄得一头一脸的灰回来,不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我?” 筱烟听完已是脸红如霞,忙打断自己妈让她别说了,霄玉偏不停地在她耳边唠叨:“过二年你也大了,说不定找个对象也不让我们跟着掌眼,趁这会给你打针定心剂,小辉这孩子可要好好跟人家处。日久见人心,也不要这会就被他些个甜言蜜语给骗了,凡事要用心眼去看,不要听一是一,见风就是雨,也不可以慢待了人家,错怪了人家,倒让人家心里不好受。我也过了那个年轻的岁数了,细的也说不上来了,想我当年被你爹追那会,可是吊足了他的胃口,又是哄,又是气,回想一下他那时候才真是好玩,又诚恳又老实,哪像现在!朝这儿一躺大小事不问,屎尿屁臭一大家子的事都扔给我,等他醒了,我非揍他一顿狠的!” 筱烟听完笑得前仰后合,母女之后又说了许多闲话。直到老冯媳妇来,他们几人又坐着聊了会天,交代了些细碎的事,大家才分了手,霄玉也不愿回家睡,只跟着老冯媳妇去冯家睡了一夜。 第12话:医院口向林无心失粥,废墟里乞丐无意挨打 却说早些时候毛向林回到家,进到厨房,果见母亲正在炒菜,忙把袋子给她,毛家媳妇赶忙拿了,摊开寻找,只闻一丝清香扑鼻,说道:“叫你买的黑米可买来了?” 小毛说:“喏,那不就是吗?” 毛家媳妇又说:“听说筱烟吐了血,又懒怠吃东西,这黑米好,又能治贫血,又能助消化,真就怕你买错了!天天正事不干一点,柴米油盐都不懂,就知道玩,多大了?人家住院了也不主动过去看看,回回定要我在屁股后面撵着你,你才上前跟人姑娘说话,我看你也是不中用的货。这升初中考了那点子分,我都替你臊得慌,回头也别去跟着人进班里面瞎混了,要是遇着那痞子,你准要学坏了。就跟着你爸去集上帮忙卖小吃去,学点手艺,等你大了也能养家,省得给我惹事,一天天的不让人放心!” 边说边做,房里一阵浓郁喷香,小毛早已经被训惯了,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只是心里一不愿去街头卖东西生怕见了熟人,二不愿从此以后和筱烟分道扬镳,于是不忿道:“我怎么就学坏了?你叫我买米不是买的好好的回来了?又扯东又扯西,又不让我上学,又叫我去做买卖,我的事我自己还做不了主,天天都被你们带着跑。” 毛家媳妇听了就抄扫帚打他,骂道:“都是为了你好!你那点子本事任谁都看不出来可是?不是上学的料还去浪费那几年时间干什么?你到了学校就能学习啦?还不是三天两头打架,害的我跟你爸天天去学校被人训,不求你给俺俩争光,你别叫俺俩再去丢人了可好!我的小祖宗哎!讲你还不听,回来你自己跟你爸说,看他可让你去初中。他说不行,你就死了心吧!好了,这黑米粥赶忙给你谷阿姨送过去,凉了就不好了。” 说罢盛了八分满的保温壶,上面又置一小碟,皆是清淡润肺的小菜,把盒盖一封,递与小毛,推搡着他快去快回,嘱咐着饭已做好了不许在外面乱转。 小毛出了门,满心拨浪鼓敲个不停,无可奈何,一脸愁煞地来到医院。寻了楼梯,正要上去,谁知上面乌泱泱下来一大波人,又推又挤,环视各人表情,只见每张脸各有各的心思,但都皱紧了眉毛,看了半天却没一个认识的。好容易人走完了,低头一看,自己拎的保温壶不见了! 一时脑袋里成了浆糊,心里又恐慌起来,赶忙追上那波人去看,只见他们刚出了院门,细瞧去,后面几人也没有拎着壶的,忙追上去,东看看,西瞧瞧,算把一个二个人数清楚了,也没看见壶在哪。自己赶忙寻思,难道是在做梦?还是撞邪了?又跑回去刚才的楼梯口细找,还是不见任何踪迹。 他脸蛋薄,想去门口问那窗口里的人又不敢,后最终鼓起勇气去问了,人家只说什么也没看见,他没了趣,急得满头大汗,又怕回家一顿好打好骂,就想起借口来。顺着回家路上不停想,终有了一句:到那谷阿姨说要等会喝,所以把壶留在那了。 脸上有了笑容,抬头一看,只见右边垃圾堆里顶上有一个粉色绿环的保温壶,可就不是他那个!小毛气的咬牙切齿,上去捡了,打开一看,小碟已经不见了,里面的黑米粥也只剩下了黑米粒,还有一抹沾着黑灰的五指印。小毛恨的大骂了一句:“不知道那个*养的畜牲啊,真不要脸啊!” 心里委屈难言,直忍不住要哭出来,四面一看,只见垃圾堆面北有一堆废墟,满是荒草杂叶,里面几块大石板堆叠成了顶上足可遮阳挡雨的好住处, 只是四面避不了风雨,拦不住虫鸟。再细瞧,只见那里面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满头乱发如枯草,一身脏黑似泥出。  小毛低头看了看垃圾堆,又看了看废墟,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这臭要饭的趁着人多把壶顺走了!不由得怒火中烧,烧得他近乎疯了。只见他把壶一扔,拿起地上一块板砖,隐在背后,一步并两步向乞丐走去,越到跟前,周遭环境越发脏臭,苍蝇似乎走一步就见一个新模样,随便扫两眼都能看见屎尿。一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被这畜牲糟蹋了,他就更加怒不可遏。 那乞丐闻听有人过来,心里也大感疑惑,抬起头来看,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背着手,一脸严肃地走过来,还以为他是有东西掉在这附近了,也不理他,仍是躺着,翘着腿,嚼着骨头。那乞丐正回味着刚才顺来的美粥:该是多久没喝过那么好的东西了,又有小菜又有粥,也好久没偷到过东西了,要不是这几天医院里忙的人仰马翻的自己怎么偏就混进去了,正是饥饿难耐的时候,偏有了机会把一小男孩的东西顺走,真是天助...,想到此处猛然想到那小男孩该不会就是这个走过来的小男孩吧,就坐起抬头去看。 刚一坐起,噼头一块板砖砸在脑门上,疼的他瞬间疯魔一般大叫,站起一看,果是那拎壶的小男孩,恨的咬牙,抄起破席上的一根拐杖就打,一拐杖把小毛抡到地上,扑过去就锤他的头,小毛没有那乞丐劲大,只能用手挡着脸。乞丐见自个儿脑门上一条红血流到了脖子根儿,恨的又骂又加了劲地打。扯开小毛的胳膊,对着脸就是狂扇不止,一连打了几十巴掌,恨不过瘾,又要再打,却听远处有人大叫了一声,抬头去看。这时小毛抡起板砖,狠足了劲,朝着乞丐太阳穴又是一记,乞丐刚巧转头,一板砖拍到面门上,直拍的他眼前金星乱转,鼻青苦涩。他疼的大叫,卧在地上捂着脸似哭非哭,似嚎非嚎。小毛站起身,似乎战胜了强敌,手里捏着板砖,朝着乞丐的头猛砸了下去。这一砸,只见下面没了声响,乞丐瞬间不动了,小毛心里猛的一颤,后又想这种人死了也没人知道,何况他活该死,再说了把自己打得这么惨,要不死还便宜了他。 丢下乞丐,就要朝家走去,此时已是晚灯点点,暮霞已昏,刚走出废墟,只听后面一阵哭喊,小毛心想一定是那乞丐爬起来又追过来了!也来不及回头,撒开腿就奔着大路上跑,跑到中街,回头一看,那乞丐一脸是血,似鬼一样哭嚎着还在追!他来不及多想,赶忙朝一家面包店里跑,实则是奔着店门口左侧的那个小串道,他想着天黑,这串道里面更是歪七扭八,他进来了也没自个儿熟悉,总能甩掉他。谁知一脚进了串道,没跑两步,扑通一声掉进污水沟里!原来他慌忙忘了神,记不清这里居然有个小沟,此时后悔也无用,只怕那乞丐已经追来了,正担惊受怕的当儿,再听不见那乞丐的声音了。小毛起身悄摸蹲在黑处等了半晌,才出去串道口瞧了一眼,只见各家各户割肉的割肉的,杀猪的杀猪,没有任何异常,才安泰了心,往家里摸去。 小毛捂着左脸,一瘸一拐地在路边走,到了家门,推门一瞧,顶头看见自个儿爸坐在堂屋,面前一张桌子上满了菜,只还没动,小毛灰熘熘地就要躲回自己屋里去,只听他爸一声呵斥,连忙跑到堂屋站住。毛炎彬这时抬头,只见小毛满身污泥杂草,还有点点血一般的红色不明液体, 左脸肿的不成样子,肉块肿起来把左眼都压深了进去,大为震惊,忙起身扶住问:“林子,你这是怎回事?怎么跟人打了一架一样?这还有血?跟谁打的?” 小毛见躲不过,就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明白白,毛炎彬听完说道:“我说怎么不见你回来呢!原来出了这档子事,天杀的畜牲!真是满地都是!连个小孩的东西都逮着抢,现在的人都成精了吗?” 说着拉着小毛坐下,跑去里屋拿碘酒。毛家媳妇闻声进来,吓了一跳,唏嘘问候不在话下,只听她说:“那臭要饭的呢?” 小毛骂道:“谁知道他死哪去了!死了才就对了,什么吃屎的畜牲,偷人东西,吃完了还往垃圾堆里一扔,这种人不死还留着干嘛!要知道那是给人救命的粥!” 一想及筱烟,小毛大有忍耐不住的哭欲涌上心头,毛家媳妇心疼的抱住他,话不两句,气冲冲地拉着小毛就跑去派出所。 谁知到那儿一看,派出所的人正抓着了一个乞丐,可不就是他!正审他乱窜马路,砸人摊子的事,可巧毛家的人来了又指着他说他偷人东西,打人小孩。这一下,派出所的人也都看不过眼,皆怒目_视,直接扯着他关了起来,也不问他满头的血怎么处理。乞丐呜呜啦啦也说不清楚人话,更加之没人愿意理他,他头疼欲裂,哭喊了一夜,谁知派出所里根本没人值夜班。 第二天大家早起过去一看,他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以为他死过去了,上前去瞧发觉还有鼻息,就急忙押上车送到北县拘留所里去了。 第13话:芦苇丛中老冯救人,赵集院里故人重逢 却说老冯去了派出所,找人一问,已知他们早早就把谷家丢妻失女的事上了报纸,登了电视,于是长吁一声,寻门而出。到街一看,集市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找了条小路,蜿蜿蜒蜒,回到北头坝子上,下到河沿,撑开小船,自在河面上独自寻找。寻了半天已是日头,他肚里不饿,也不停下。此时已划船来到了东边张庄附近,顶头看见桥下一个妇人,正低头浣洗,就拨动小船过去问她:“妹子,你在这河沿可看见什么人过去或者是东西漂过去?” 妇人抬头皱眉一看,一个中年大叔,两鬓有些发白,眼神倒还清澈,脸上褶皱也不多,打量了一会说道:“什么人又是东西的?听不明白。” 老冯就略略地告诉她自己是来寻人的,有人走丢了,又有人掉水里了。妇人听闻也大吃一惊,挠着头皮说道:“那倒真没怎么注意,这几天庄里我说老是有人瞎议论着什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要说前几天有没有人过来的话,我想想,那天倒听人说有个疯子顺着河沿一路哭一路走,把小孩都吓毁了。” 老冯得了喜,忙追问道:“对对,大概就是这个,是个女的!” 妇人说:“男的女的我不知道,只是听说,没亲眼见过,他们这几天议论说往哪走的都有,究竟过了几天了,现在我也不敢说往哪个方向去了,你要不去前面再问问?”老冯听闻心凉半截,草草别了她,划桨拨水,又往东而去。 船儿过了张庄,河道变细,他展眼一望远处,一片稻子,黄澄澄映着日头,两耳里全是虫飞鸟语,低头看着水面,只见清澈一脉活泉潺潺细流,底下水草似能分辨,青绿之中还隐着两三条灰鱼,抬头一望天空,张嘴一口深吸,好不畅快通彻,只觉天地间一片心神安宁,万物静好。回转心思,拨动木桨又向前划去。越往前,河道越窄,此时所见景物都已崭新,一片红叶石楠铺展整齐开在右边,左边生长着一片茂密芦苇,哌哌蛙鸣不绝于耳,老冯也寻迷了神,只细看着两边的植物。 正在这半找半赏的当儿,拨开芦苇叶子冷不丁一眼扫去,只见一个人形物体倒在芦苇丛里,披头散发,腿上全是细细的血痕,鞋子也丢了一只,一条手臂沉在水里,身上除了泥草还有几只虫在爬跳。当即吓了一跳,又划近前去盯着看了半晌,终认准了这就是彩云,赶紧把她抱到船上,伸手去试还有无鼻息,好在天见犹怜,人还活着。老冯把她平躺安置妥当,坐到船头划开双桨,双臂奋力,心神激荡,恨不得马上把她带到霄玉等人的面前。 不知不觉又已穿回了张庄,此时老冯腹中无食,咕咕饿的直叫,手臂渐渐也没了力气,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前划去,心里估量着:这到阚疃镇还有大概二十多里路来,我这都没劲了,可怎办啊!就这样约莫又划了一里多,抬头一看前面是赵集附近,心下立时有了主意:赵集里有个朋友,是往年一起挖过运河的赵铎,这时去他家想个办法不比我在这划的快吗?于是靠岸停船,因不好带上彩云,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又不能把她丢在这儿,索性背起她,一路奔着赵集寻找赵铎一家。 穿过河沿树林,进了村口,只见前面一条蜿蜒小河,上面一座木桥,老冯心里大惊:这里啥时候有条河的?又往前走,只见一片片杨树林里隐隐几户人家。揣着疑惑,老冯进了村里,打眼一瞧,房角凉荫下面几个老奶奶在那坐着扇着扇子,忙上去询问赵家在哪,老奶奶们有说东的有说西的, 老冯早已乱了方向,更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赶忙辞谢了她们,顺着感觉往屋舍稀少处走去。一条土路过去,抬头看见一个便利店,忙上前询问赵家在哪,老板打量了一眼老冯,见他满头大汗,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女人,顺着脚还滴着水,就指着一座蓝色屋嵴的小院说道:“我也不大认识他家,大概是那个房子吧。”老冯道谢,忙向蓝色院落赶去。  至到门口,只见门前两座石狮子,小巧精致,又不失气度。院墙砌着瓷砖,墙顶一片片深红瓷瓦,到角处还多出一条瓷龙,西南角一半松枝越墙而生,里面当中还冒出一株巨大槐树。方方正正一个院落僻村而立,四周鸦没雀静的。迎面两扇红漆大门,当中两个麒麟门环,老冯见了猛敲门环叩门。当当当几声过去,只听里面传来一个老婆子声音,由远而近过来开门,打开门一瞧,那老婆子吓了一跳,忙问老冯来干什么的? 老冯已连累带饿,说不动话了,只喘着粗气告诉她赵铎是他朋友,那老婆子闻听赵铎人名,忙说知道知道,随后进到里面呼喊着:“铎子,铎子!” 之后西门里走出一中年妇女,对她说道:“铎子不在家,出门上集去了,喊他干啥?” 那老婆子忙把门口这俩人的事说给她听,中年妇女赶忙来到门口,一瞧,竟是当年和赵铎一起挖过河的小冯,此时也已是中年,忙问他这是怎么了。老冯一眼见到了故人,脸上终于得了解脱,说道:“育琴?你是育琴吧?看到你我算松口气了,你这家叫我好找啊!” 育琴忙笑着把他拉到院里,送到东边里间一间客房里。老婆子忙抱过来一个软垫子铺在床上,老冯放下彩云,喘着大气询问茶水,众人才一齐来到堂屋。 老冯解了渴,眼睛微扫了一看,只见堂屋左右两根柱子旁各架着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感慨了一声说道:“没想到啊,当年那么俊俏的人这过了几十年还是那么俊俏。” 育琴听闻笑道:“哪有?早就老的没边了,也上了年纪了,没怎么保养过。” 说完又欲询问老冯近况,却见他眉头紧皱,眼巴巴地望着东边小屋,就换了语气问他:“这是?你媳妇?怎么这个样子被你背回来了?” 老冯摆了摆手说:“一时说不上来,说起来话就长了,她是小堆子的媳妇,前几天那不是在茨淮大桥,堆子不知道为啥想不开跳了河了!她当时听说后直顺河找了一天,后来连她也不见了,估计是一直顺着河沿在找,没停过。俺家那口子非要我去找这俩失踪的人,我就划着船向东,一直划都划到了张庄那边,更远,都不知道什么地了,谁知道她倒在芦苇子里面,要不是我一路过去一路拨,怕是也发现不了她。晌午头我也没吃饭,回来的时候实在没劲了,停岸边一看正好到了赵集,我就寻思过来找你们帮帮忙。” 说罢不停喘着粗气,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育琴听闻唬了一跳,半晌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旁边老婆子说道:“堆子?可是叫谷坡的那个兄弟?” 老冯点头说是,老婆子唏嘘了一声说:“哎呦,可真了不得了,谷坡那孩子好啊, 当年发了财,分了俺家一份,才有了这个房子,我都还记得,他那兄弟也是面善的,怎么就跳河了?别是假的吧,才多大岁数啊能就跳河?” 老婆子双手合十又说:“感谢神,赞美主,全能的神,万能的父,阿爸父啊你可保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叫谷堆的,当年是个好人,今生也是个好人,你只看我的虔诚,听我的祷告,带他回来吧,给他指条明路,让河里的鱼不吃他,水里的草不缠他,顺着水流就漂回岸边...”老冯育琴见她心思沉静,嘴里念念有词地为谷堆祷告起来,直叹了一口气。 育琴说道:“这么大的事居然俺都不知道,今天才见铎子忙慌的上集去了,现在想想怕不就是上阚疃看去了,真是住老了边村,啥也不知道!” 老冯说:“这也不怪你们,他们一家现在哪还有闲空通知人,都是人得了消息过去看看,小坡子一家也七零八落的,住院的住院,天天哭的天天哭,哎,别提了。” 育琴也不知接什么话好,口里只不停地感慨。 忽然育琴起身,说:“现在别耽搁了,赶紧把她送到村里诊所医治吧!” 老冯听闻也起身,冷不防肚子一声长啸,她二人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老婆子说:“好了,厨房里还有两块饼来,我拿给你先吃着。” 老冯连忙点头,跟着老婆子去了厨房,吃了饼子,得了劲,又已歇了半晌,到东屋又再背起彩云,三人一齐去了赵集诊所。此时已是炊烟袅袅,阖家晚饭时分,赵集路上人丁稀少,远远只见前面一片愁云薄暮。 第14话:妙语连珠安排情缘,双簧唱戏处理往事 事归一处,从那头霄玉老冯媳妇第二天早起说起,话说她俩睡了一宿,合床聊了一宿。早上醒来,霄玉一夜谈伤了心脸上还有些惨兮兮的,老冯媳妇打水给她,她起了床,洗脸梳头,出门一听,老冯媳妇正在叫小辉起床。就往院门右侧顶头一间小屋里走去,到了门口,只见小辉迷瞪瞪揉着眼睛,就拉着老冯媳妇说:“怎么一夜不见冯大哥回来?” 老冯媳妇听闻也才想起来,就说道:“不知道啊,你知道的,昨天医院里我叫他去派出所办事,又让他去找堆子,说不定在哪绊住了脚,跟谁喝酒来着呢吧。” 霄玉一听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像极了当日自家的情况,不敢再接着说下去。就应和着说:“也许是。” 说完笑着对小辉说:“大懒虫!还不起床去看你妹妹去?” 小辉一听心花怒放,但表面一副成熟老道的模样,说道:“天天去怕她还烦我呢!” 霄玉听完只笑,老冯媳妇则是没有表情,说道:“来吧,咱赶紧做饭,然后好去打听打听他去哪了!” 说着拉着霄玉进了厨房。霄玉哪里会做饭,见了锅碗瓢盆心里嘴里直道新鲜,又是笑又是抓着东西摆弄,老冯媳妇见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直骂她是有了米也做不出粥的笨媳妇。 两人在厨房里折腾了两顿饭的工夫,急得小辉进进出出厨房数不清多少次。好容易把粥熬好了,盛进保温壶里,交给小辉,只见他拿了东西就跑,霄玉一眼瞧见直乐得不行,说道:“这一下倒好,找了个好女婿!” 老冯媳妇眼神泛光,说:“嫂子,你可别逗我啊!咱们两家几世修来的缘分能成一家!” 霄玉说:“缘分已经够啦!你家救了我们家多少次,真不知道怎报答呢!俗话说‘大恩如大仇’,我不嫁个女儿给你,只怕以后见了你们都没脸说话哟!” 老冯媳妇听了大笑,说:“嫂子你这话真说重了,虽说我们人善些,做事不爱求人报答,最多不过请吃顿饭就完了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怎么能让他们强行受我们的指派,筱烟那丫头那么好,给了小辉那小子,真糟蹋了!让她跟着我们过苦日子?我不愿意!” 霄玉说:“我的大妹子咧!你忒看不起我们小辉了,他以后肯定是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地带着你跟俺冯大哥过好日子,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提前派上筱烟过去,以后好多关照!” 说完拍着老冯媳妇大笑,老冯媳妇也是笑赝潘o鲇裼窒干档溃骸鞍ィ米樱垢闼狄桓稣拢铱茨愣有』猿杉u淮恚胧且丫顺踔辛耍俊 老冯媳妇说:“嗯,南头中学,北头中学都去考过了,考的都还可以,大概能进特招班,也说不准。怎了?” 霄玉说:“现在年头子乱,学校里面学生打老师都成了常事,熊孩子一堆互殴更成了家常便饭了,我说还是别叫他进去受罪了,弄不好上完出来变了个人,那不是要了命了!” 老冯媳妇细想,点了点头,说道:“话倒也不错,但是,不去学校俺家这条件还能让他去哪?” 霄玉说:“我有一个主意,以前筱云在家的时候,她爸都是请的老师进家来教,我见着,倒比跟在学校里面那炒大锅饭一样地教学生来得受用,又省去了跟人拌嘴生气,又省去了学习的压力,只要咱们看的勤些,也不怕他们学不好。我倒是有心,明儿家里安泰了,给筱烟也请一个,顺道儿, 也算是对妹子一家的报答吧,也请你家小辉一道去学,你觉得怎么样啊?”  老冯媳妇听完张大了嘴巴,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只觉喜从天降,儿子以后有着落了,直拉着霄玉的手摇摆,抿着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感激的话来。 霄玉见了不住的笑,拍着她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感谢我,我可受不起,这只是我们家的一点小心意,算不上什么,筱烟那丫头我看也蛮喜欢你儿的,以后小辉出息了我就把筱烟嫁给他,你看可好?” 老冯媳妇已感动得眼角淌泪,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几千句,霄玉说上一句她念一句。两人又说又笑,站在厨房门口,佣婆子坐在房角凳子上掰着菜叶,也是满脸喜气,旁人路过见了直觉新鲜有趣。 那边小辉得了米粥,赶忙跑到医院。上了楼梯,转弯一看,只见小毛一头包着纱布,左胳膊上也缠得跟个粽子似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就一步一步慢慢向他走去,问道:“我的天!你这是...” 小毛抬头一见是小辉,右手拍了拍椅子,说道:“给她送饭?” 小辉点头说是,小毛说:“送的什么?” 小辉提了提保温壶说:“大概是粥,我妈做的,不知道是啥。” 小毛说:“昨天我也给她送饭,也送的是粥,怎么不见你像我似的挨成这样!” 小辉忙坐在他旁边问他:“到底怎了嘛?我都听不懂!” 小毛说:“昨儿我走到这儿,一大群人下来,谁知道里面有一个要饭的把我的壶顺走了,我出去找了半天,后来在一个垃圾堆里见到了,我后来就过去跟那要饭的打了一架,我用砖头把他头都砸烂了,但是我自己也挨成了这样。” 小辉听完已晕了头了,说道:“我的天啊,还有这样的事!” 小毛说:“可不就有吗,那个要饭的被送到北县拘留所里了,以后我要是还见了他,非打死喽!” 小辉见状不知接些什么好,就问他:“那你这可好些来?” 小毛说:“昨天就绑完了,绑还不如不绑,疼死我了,绑完了这一个大头跟啥一样我都不敢出来见人,但是呆在屋里太闷了,我就趁一个大早过来看看她。” 小辉说:“你没进去?” 小毛说:“不敢,坐这犹豫半天了。” 小辉听完忙拉起他说:“这么怕臊的呢我说你!有啥不敢见人的,都来到这了。”一阵推推搡搡把他推进了203病房。 谁知开门一看,左床上的一个大叔醒了,筱烟还没醒,大叔见了他俩就问:“干什么的?” 小辉结结巴巴地说:“呃...我是给她送饭来的。” 说着指着筱烟,大叔又看向那个缠了一身绷带的,只听他说:“我...我是跟他一块来的。” 大叔闭上了眼睛说:“还没醒,出去等着吧!”他二人赶忙小心翼翼关了门,一个箭步坐到椅子上,两人赫赫达达地拉着手笑。 后小辉缓了一下说:“哇,怎么他醒了!” 小毛说:“他是不有起床气啊,好吓人啊,而且还没认出来我。” 小辉说:“他不也没认出来我。”说罢两人没了意思,坐在那里傻等。 后终于霄玉老冯媳妇上了楼,看见了他俩,一问得知谷坡醒了,才拉着他俩进了门。 他们进门一看,两人都已经醒了,筱烟已经好了很多,正坐在椅子上给谷坡剥鸡蛋壳,霄玉说:“哎,今儿脸上气色好多了。” 说着笑着过去揉捏筱烟的脸,转眼一看谷坡,说道:“醒啦?跟个大神一样躺着,还叫你闺女给你剥鸡蛋吃,真会享受!” 说罢一指头按上谷坡的额头,只听谷坡一声叫唤,说道:“哎哟,我头正疼着呢,你还按!” 霄玉说:“疼?疼死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我都还没倒下,你先倒下了,可见是个靠不住的。” 谷坡笑着说:“好好好,你厉害,我哪儿敢比你厉害,我只有比你先倒下的,断没有后倒下的!” 老冯媳妇上前笑道:“这俩一醒了见着就拌嘴,听着叫人好笑!” 霄玉说:“妹子,你看他,不照气的那样。” 老冯媳妇说:“好了,好了,人不醒呢你天天哭,人醒了呢你又天天骂,以后只当多疼疼小坡子,昂!” 筱烟把鸡蛋送到谷坡嘴边,谷坡张嘴一口吃了,霄玉见了又说:“哪有你那样吃鸡蛋的,恨不得连我闺女手指头都咬下去,怎不噎死你!” 筱烟回头只笑,谷坡果被噎住了,边咳边拍着喉咙,众人见了大笑,筱烟又忙递上水到嘴边,谷坡又一饮而尽,温水下肚,顺了喉咙,舒坦的啊了一声。 谷坡又说:“你这个人啊,就见不得我好,我好一会,你就能恼一会。” 霄玉说:“好了,跟你说正经的,前儿你晕着的时候我叫你家那几个的姐弟们过来商量了一下,大家决定还是要给咱爸立个碑,再好好走一遍,你没听小龙他几个说那天晚上的事吗?引魂灯,引魂鸡这种东西,要么别弄,弄了就得信,你可知道一夜灯熄了多少次!甚至连鸡都能跑了,那还是你亲手绑上去的,你说说,是不是不信邪不行!怨不得回来一家子都跟散了似的,莫名其妙的出这么多事!怕就怕事还没到我们家头上,到了可就完了!” 谷坡说:“还没到吗?我这一觉已经进了半门槛的鬼门关了,要不是俺小弟拦住了,只怕我也进去了!” 霄玉拍头骂道:“撕烂了你的嘴的!你就这么咒你弟!他人还没找到怎么就说人死了!你还是做哥的呢,这么现世!” 谷坡说:“唉...都怪我,一句话没好好和他说,就激得他能跑去跳河,哎呀我的个神来啊!” 说着带着哭腔,霄玉说:“行了,别哭了,又哭晕过去!” 接着又说:“筱云倒是有些下落了,说不定过几天能找回来。” 谷坡听了心里大惊,坐起问道:“真的?” 霄玉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给谷坡那天小辉做的事。 谷坡听完大为赞赏,叫小辉来到床边,双手捏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又是笑又是夸赞,此类不在话下。 众人说话期间,一位医生带着随行护士进来询问一遍谷坡的近况,后说道:“醒了就没大问题了,脑袋冲了血还是比较危险的,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只是以后这方面要注意,不能太激动或者太亢奋了,这次的晕眩持续时间还是比较久的,还是多住院观察几天。别吃辛辣的,不可再过量饮酒,注意饮食调节适宜。其他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小丫头呢,以后也要多注意这方面,你这种突发性的吐血一部分也是神经刺激过强导致的上消化道出血...”之后喋喋不休,像背着医书,好歹说了半天终于走了。 众人复又坐倒,谷坡一眼又看见那个缠绷带的男孩,伸手问他:“你是谁家的来着?这一身的伤是怎回事?” 小辉拉着小毛说:“他就是小毛,毛向林。” 谷坡忙说:“哎哟,小林子?你这一身是怎回事?” 小毛说:“昨天过来送饭,路上壶被一个要饭的趁人多顺走了,我后来找着跟他打了一架。” 众人一听唏嘘不止,霄玉,老冯媳妇忙上前扶着问寒问暖,问东问西。后越想越气,几人坐在一处大骂要饭的不是东西,世道太乱此类。筱烟也走到小毛跟前嘘寒问暖,问他脸和胳膊还疼不疼。只见小毛手舞足摆,坐在椅子里非常紧张。小辉一会看看小毛,一会看看筱烟,听着他俩对话,时不时也插上一句。 第15话:故人前来报喜报忧,众人前去救苦救难 直叙到了外头艳阳高照的时候,外头忽然一人满头大汗地赶来,众人抬头一看,小的不认识,大的都认识。霄玉等人慢慢地说出口:“铎子?” 那人喘着粗气不停点头。霄玉、老冯媳妇忙上前接过来,问着:“你这是?从哪儿来?这么着急?” 小辉起身,搬来一个椅子,赵铎点头示意坐下。筱烟又捧来一杯水,赵铎抬头微笑说声谢谢。 一杯温水下肚,缓了口气,众人也寻位坐下看他。只听他一阵磁性声音说道:“嫂子,大哥啊!你们家有事了俺们也不知道!竟也没第一时间过来帮忙,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啊!说说我就想哭啊!这么些年过去了,俺家受了你家嫩些恩惠,也没逢年过节过来走走,我心里真过意不去啊!只是俺家这些年做些子生意都不照气,也没脸走...” 霄玉听了笑道:“嗨!我跟你大哥可是这小心眼的人?知道你家事忙,你不来我们找机会也当去找你们,没去的原因跟你没来俺家不是一样?各家有各家的忙,都懂!” 谷坡点头说道:“嗯,你嫂子这话说的我赞同,这些虚的别再说了,咱俩是啥关系!挖过河,吃过苦过来的人,还说这话!” 赵铎听了很是感激,说道:“好,好,你们能理解那我心里就安慰多了。是这样的,我昨天在赵集上听说了大哥你家的事,人家说的不详尽,我也不敢信,又找了好多人问了半天,心里吓得不行,就想回家叫上俺家那个育琴过来瞧瞧。结果回家一看,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又去集上问可见俺家人去哪了,终有熟人见说去了诊所,我到那一看!” 霄玉等人听闻嗯了一声,说:“看见谁了?” 赵铎咽了咽口水说:“我看见小冯了!” 老冯媳妇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忙问他:“真的?我说他一天一夜没回家,究竟是去哪了!他怎么去了你们那儿?” 赵铎说:“姐,你先听我说,我看了小冯一问怎么回事,他说他找了一天不成想在离咱镇子40多里地远的一处乱芦苇子里发现堆子媳妇了!回来划船没劲了,到赵集送到俺家去了!” 霄玉等人听闻热泪盈眶,女的抱在一块边笑边哭,感谢天感谢地,男的喜气上脸,小辉他俩互相捏着肩膀,打笑着。 谷坡眼角也湿润起来,起身拉着赵铎感慨万分,赵铎忙扶住安慰他躺下。赵铎又说:“昨天我跟着守了一夜,早起问那医生说堆子媳妇身体怎样了,他说不太好,身体太虚,像是超过三天没进食物,连饿带乏,晕倒过去的。这倒是没啥大问题,只是她好像之前身上还有孕,这一下小孩在晕的时候已经掉了,究竟也不知是男是女,下面一夜还稀稀拉拉流血流个不止...” 众人闻听心里凉成冰块,全都傻掉不知所措。 霄玉神情呆滞猛然坐倒,嘴里念叨着:“怨不得,怨不得,她那几天那么粘着堆子,一会不见心里都急得慌...”边说边抹眼泪。 老冯媳妇扶住霄玉,问赵铎道:“那后来怎样了?赶紧送到好医院去瞧瞧啊!” 赵铎说:“送去了,已经送到北县医院了。育琴跟小冯都陪着,怕她醒了神经不好又出事,我心里觉着不过来通知你们一声吧,总是不得劲,所以...” 赵铎见众人已深陷伤心之中,不敢再说下去,悄无声息地坐下,低头叹息着。一语未了,外头两个民警敲门进来。 几天后,彩云从晕眩里醒来, 由北县医院转回了阚疃镇和筱烟他们一个病房。众人只记得刚见到她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也碎成了碎片。她毫无表情的脸颊上,时不时几行青泪自行流出,已看不出内心的想法。没人敢去问她什么,她也一句话不说,时而望着窗口,时而看着墙壁。饭也吃得少,每顿都换个人喂她,她似乎也不愿让众人为难,喂到嘴边都张开嘴巴吃了。只是一点,和着眼泪吃饭成了她的日常。  却说筱云处境如何,派出所的人收到霄玉提供的驾驶证的时候,第二天就出警派人去传唤,嫌疑人家住北头茅庄里,出警时谷坡已醒来了半日,一下午在医院里坐立难安,强行要跟着谁也拦不住。后来大家妥协了,又叫上小辉,霄玉,老冯媳妇,筱烟跟着。警员抱怨车里实在坐不下,谷坡甩手说自己有车,大家心里也妥当了,吩咐他们跟着警车在后面随着。当时雾气浓重,远方的日昏残昀如同细细光剑丝丝穿插在浓雾稠气之中。 一路跟着老警员的车,路越行越弯,众人也觉越来越颠簸,环视四周环境,只见枯树破叶张牙舞爪站在道路两旁,前方土路已被货车碾压地崎岖不平。最近好像有雨,满地水坑。众人回眼不看窗外,心里又一团乱火焚烧,又再看窗外,只觉景色煞人,再远的地方被浓雾罩住,更添焦虑,只好惴惴不安地期盼前面已经到达目的地。无人发声,直看着前方。车辆撕破一层一层浓雾,车灯也逐辆打开,一道道光束扫射前方,呜嘟嘟的警笛声打破了这份}人的寂静,好似连车都有了人情,也要斩雾冲锋,助人一臂。 不知不觉,颠簸之中,小辉渐渐有了睡意,摇头晃脑,眼皮不时张合。正此时,旁边的筱烟拍了他一下,说:“好像快到了,别睡。” 小辉闻听振奋了精神,困意少了许多,突想安慰筱烟些什么,思虑了半天又张不开口。余光扫了她一眼,只见她两眉紧蹙,咬着下嘴皮,神情紧张。心下好似一个罐子碎在地上,一番心理博弈之后,歪头小声在她耳边说:“安心。” 筱烟听闻细笑了一下,心里也略安慰了些,又抬起头凝视着前方。小辉心里颠颠荡荡,也是一股暖流充盈全身。正心神飞荡之时,只见前方众车停下,小辉忽而背后一股热血顶上,直想赶忙冲上去救人。 小辉等人下车,抬头只见一片浓雾不散,众人只跟着自己前面的人,越过水坑,踩着稀泥,往前。到了为首第一辆警车,注目看去,一座农家小院引入眼帘。里面黄灯昏映,阵阵饭香飘飞。细瞧去,警员似乎已和院主人交涉中,雾气太重只能辩出那是两男一女,一老俩中年。众人立马跟上,进了堂屋,只见屋中一根粗直的顶梁柱,左边两张木搭小床,上面铺着粗棉被,一男两女睡在上面。柱后一个小孩咬着辣条还坐在板凳上看着电视。往右一瞧,一辆零食车靠在墙边,一个老妇此时从后门掀帘进来,见面忙上前问:“怎了?” 众人根本不睬她,直奔着睡着的小孩跑去,一个箭步,众人已到了床边。只见,第一个,男孩。第二个,眉心贴着一个圆形红点贴纸,细瞧去,长脸小眼,不是筱云。第三个,脸上有些雀斑,无人认识。大家立时灰心,站立不安。 此时回身去听警员与那院主交涉,小辉打眼一瞧老的正是那个骑马的老汉,身旁一女也是那天坐在驾驶位上的,剩下一男看着轮廓倒是似曾相识。心想这事定有蹊跷,于是四下细看,只见门口簸箕里有两个扎辫子用的红皮筋,忙过去捡起,查看。回头细想,与筱云扎的十分相似,他心下确认,筱云一定来过这里,只是为什么偏这么巧,一进门不见她?难道有人走露风声,他们抱到别的人家去了或是藏起来了?正思虑的当儿,听闻老汉喊冤道:“俺儿正说这驾驶本哪去了,还要去镇上挂失呢!怎么被你们拿了?” 警员告诉他说:“有人说在这个驾驶人员的车辆上见到了一个失踪的小女孩,不知道你的车在哪里,能否让我们过去检查一下!还有!你们是否见过这个女孩?” 说着示以一张彩色照片,上面是筱云的样子,老汉一见心里慌了神,眼珠叽里咕噜乱转,说道:“没见过!怎么查到俺家了?我带你去看那车,这小孩俺没见过!” 说罢拉着儿媳带路往前,警员们跟了他出了院门,趟着泥水往村尾走去。一路上老汉喊天说地抱怨他们找错了人,民警也不理论,只叫他带路去看车。 谷坡霄玉等人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只有些许警员留下和那老妇交谈,劝慰她不要慌张,还提出能否搜查各屋寻找失踪女孩。妇女不敢回绝,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小辉听闻也提步跟上。筱烟回头一看,犹豫了片刻也跟上小辉。近了前,拍他肩膀小声问他:“你干嘛?” 小辉举指在嘴上示意她别出声,筱烟点头跟在一旁,拉着小辉肩膀。老妇回头一眼看见了小辉,眼神里满是恨意。 众人掀帘来到后院,几只小猫见人直接躲了起来。小辉一眼看见右边深处一架马厩,里面可不就是那匹白马,瞬间额头发痒,想起那天被踢之痛,恨恨地望了过去。白马抬起头,一眼见了小辉,就乱跳嘶叫起来。老妇见了笑与民警说:“这畜牲见不得生人,见人就疯,乱叫!” 说罢大喝一声,白马仍是甩头嘶叫不止。老妇掀开左起第一角屋,里面摆满了铁锨,农具,顶上满是蜘蛛网。后一间是厨房,右侧锅炉鼎沸,左侧里面深处堆着柴火,还卧着一条老狗。再后一间走到跟前只见里面熄了灯,民警举手示意老妇进去开灯,老妇点头,上前推门。灯一开,只见里面一张大床,铺着红锦被,金线缠描着游龙戏珠,顶头一架衣柜,右手边是梳妆台。民警上前掀被查看,里面空空如也。回头问她:“家里就这么几间?” 老妇赔着笑脸说:“穷人,哪还有地方!” 民警嗯了一声,抬脚出门,只见小辉拿着棍子戏弄着白马,忙吆喝道:“哎!不兴在人家家里捣乱!快过来!” 小辉回头答应,暗地往前猛捅了白马一棍,白马愤痛难耐,当即跳起来,谁承想拴绳不紧,摇头一挣,就得了自由,白马喜不自胜,撒起蹄子撞开后门向林子里跑去。老妇见了忙不择路,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哭喊着又爬起来,把着后门一看,白马四蹄如飞,摇曳着棕尾已渐渐要消失在浓雾里,就又哭又叫地追了上去,一时狗吠齐喧。众人跟着出了后门一看,只见左侧不远有一个小小四方狗窝。众人又看向妇人跑去方向。 民警当头给了小辉一下,说道:“哪有你这么调皮的!回来我看你怎赔人家!” 小辉说:“这有啥的?马跑了要怪他们没拴紧, 门也没关好,我一个小孩见了玩了两下也怪不到我身上来!” 民警被他一句话噎住,又敲着他头说:“嫩小一点,嘴真能讲!回头没人给你做主,自己看着跟你妈说!” 小辉嘿嘿傻笑着,却听筱烟一声哭喊,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她跪在狗窝前,满眼泪花地从里面抱起一个女孩,众人心中大喜,上前一看,那女孩只穿一件单衣,双眼紧闭,头发散乱,全身还算干净,似乎是刚被放进去不久。 筱烟已哭得难以抑制,小辉忙蹲在她身边搂着她肩膀,轻拍着,安慰着。民警又再次确认了一遍是否是失踪女孩,筱烟已点了数十遍头,民警们长舒一口气,互相抱着也感动地哭起来。一时远方阵阵犬吠,似也在欢呼着胜利。 谷坡等人回来只见堂屋里筱烟抱着筱云正在哭泣,老汉傻了神,略略后退就想逃,却被众人夹住不敢动弹,心里寻思着怎么解释,满头只见汗水流个不止。霄玉等人抱上去也哭做一团。谷坡望着众民警,只见大家满面笑容看着她们,眼睛里渐渐也泛出泪水,自己不禁感动起来,站在一旁独自擦泪。 浓雾散去,谷坡背起筱云出门上车,此时筱云终略醒了些,眼睛里只见许许多多手电筒光芒闪耀,一时如同白昼,两侧民警站立排好,自己趴在大伯的背上,身边大妈,姐姐都眼泛泪花看着她,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围着自己。耳边警笛不断,听得她又想睡去,只是此时心里极其安稳。她笑了笑又睡了过去。 第16话:皆有因果独他无影无踪,香梦沉酣任我胡思乱想 后来老汉和妇女到了派出所交代了事情因由,据他所说,自己每天赶着马车上集,是在闸北头路边卖小零食的,偶尔家里媳妇儿子开车送点东西过去,或者帮忙看着。那天儿媳妇看见一个小女孩在路边哭的伤心,以为她走丢了,等了半天也没人来领,一时半会也没过去,由着她哭。后来女孩哭睡着了,他们不放心就接回了家。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后院里玩,不知道是不是玩累了就倒在狗窝里了,夜里天黑也没看清楚照片里面是她,不然不早就把她交给派出所了。 警员们已忙的焦头烂额,听他说的没有太大瑕疵,又加上老汉私下里请熟人帮忙说话,给了些好处,请了顿馆子,就索性不细查,当他们良民放过了。又急忙去处理谷堆落水一事。 话说谷坡等人接回筱云,送到203病房,彩云喜不自禁,双手抓着空气,双腿却已跃起,猛地一个大扑从床上下来,众人见状忙上前扶住,没来得及,她已扑到了地上,但立马起身,冲到霄玉跟前,抱住筱云,眼泪忽而流出,似倒塌的大坝困不住的洪水一般。她一边哭,一边慢悠悠地跪在地上。众人再被感动,皆伫立低头看着她。后任她哭了一阵子,霄玉等人又扶起她,送到床边。彩云一夜无眠,和霄玉等人终叙了些话,直看着筱云不愿移开眼睛。 翌日,筱云醒来,抱着众人又是一场哭泣,大家问她是否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摇头只说不知,期间的记忆十分模糊,只能记清枫树林里自己在哭,小院里自己被大伯背走。众人听闻唏嘘不止,不再问她细碎的事,只嘱咐霄玉要好好照顾她娘俩,不要再问问题。 展眼已入秋季,满街的秋风不止,筱烟筱云身体渐好早离了病床,谷坡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也放离了医院。而谷堆仍是毫无音信,谷坡一家却始终不愿承认他已死了,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信念,无论谁提起办丧事的引子一律打断驳回。彩云的身体却越来越差,虽是吃药保养,偶尔还是会流血不止,她起初毫不放在心上,只因霄玉在每日的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端倪,询问于她才发现她的身体已濒临崩溃,好说歹说总把她心说活了。之后她一人呆在医院夜里总是难以安睡,次日就撒泼捣乱要回家,医院也没了办法只好和谷坡等人商议让她回去住,但要每三天来医院检查一遍。彩云兴高彩烈,回到家后每天晚上都要抱住筱云入睡,众人见了又是一场感动。 老冯一家一时收到了派出所两面锦旗,一面写着‘勇敢无畏’,一面写着‘舍己为人’,街坊邻居得知消息都来庆贺。他们父子俩成了各家各户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一直持续了数日,热度不减。每天上门玩笑、吃饭讨酒的人也是络绎不绝。谷坡一家也时常上门闲叙,又请去自家喝酒,期间谈及不久后墓碑即将做好,老冯一家听闻也要去祭奠一番等事。大家喜笑颜开地度过了那一段时光。 一日,薄雾清晨,街上就已开始喧闹起来,中街十字道口的包子店也涌进了比平时多一倍的儿童、大人。高高旭日升起,大街上一片繁忙景象。孩童们打笑哭闹,快着步子,背着书包,三并两,五推四地齐向一个方向走去。不久,街上复归平静,各家各户也安稳停当,只听屋舍深处传出一声声响亮不绝的铃声,大家突然说道:“啊!开学啦!” 小辉已在谷坡的同意下答应了放弃进学校,去谷家学习的建议。此时,他拎起一个白麻布肩包背在肩上, 出门大喊一声:“妈!我去了昂!”  里间厨房听见他妈一声答应,便迈开步子,出了砖瓦小院,骑上一辆全新全黑永久牌二八大杠,哼着小歌,一路冲散晨雾,向着谷家别墅而去。 一路心飞驰往,小辉还没习惯骑自行车,迟了些时间才到谷家。到了一看,两扇大铁门还是高高大大,紧闭着,右侧却新开了一个小门,他以为是专为自己方便而建,不由得乐开了花,推着自行车,上前拍门。正要上手,右门吱呢一声开了,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是筱云! 小辉见了笑道:“怎么?成了门神?我这儿刚要敲门,你就来了!” 筱云笑道:“你迟到啦!姐姐在门口等了你半天不见你来,反等来了新老师,气鼓鼓地把门一关进去了,哈哈哈!你惨啦!我怕你太可怜,所以来救你!” 小辉一听心下又慌又喜,忙推着自行车进门扎住,跟着筱云进到堂屋。筱云边走边笑,小辉只尴尬地陪笑着,催促她快带他去。 一时过了堂屋,后面只见一座更大的书房,两旁的景致也全然不同,小辉来不及一一打量,脚步紧促着向前。筱云领他在书房门口一站,伸头往里一瞧,只见右侧不远处姐姐正心神不宁地捧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地往窗外瞧,心里一乐扑哧笑出了声。忙捂住了嘴,回头故意大声说道:“啊!~天气大好,我要回去背书啦!小伙子,就送你到这儿吧!”说罢拍了拍小辉肩头,从小阶上下来,朝西院去了。 小辉满口感谢直送走了筱云,眼见她头也没回地进了西门,才收拾着装,拍拍尘土,一步轻一步重地走进书房。 打眼一瞧,只见筱烟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看着书,全然不管自己已站在不远处。小辉也不打扰她,趁着机会又多瞧了几眼。只见阳光薄薄洒在她身上,几根青丝在微风里慢慢飘拂,她一只手托着腮,脸颊红润,眼神闪耀,两页薄唇半开半合,双眉紧蹙。另一只手捧着书本,指尖不停点着书嵴。一时看到眼里,记在心里,又看得呆了,一动不动。忽见筱烟嘴巴张开,里面传出声音:“傻呆子!又站在那儿不动!”小辉只觉此音柔软略带嗔怒,反而十分受用,更加不愿移开眼睛。又忽见筱烟站起,放下书本,直直朝着自己走来,鼓着两腮。小辉心里眼里已离不开她的脸,也不愿费脑子去想事情,只情不自禁地咧着嘴笑。忽而一个巴掌拍到脑门上,惊得他忙回了神。只听筱烟说:“干嘛进来了也不说话,站那儿傻笑?” 小辉说:“嘿嘿,看到一只小雁飞进来了,看呆了!” 筱烟说:“又是胡说,这屋子里哪来的雁!” 小辉说:“哎,这屋里没有,刚在的,一下子飞跑了。” 筱烟又要问他,只听里间传来一个声音,说道:“哪来的雁,让我也看看!” 两人闻声转头,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戴一副黝黄色眼镜,身穿一个白色外套,里衬白色衬衫,手里捧着几本书,踢踏着鞋子走了过来。 至此时,老叟已睡去,我欲求他告知后面事情,他推脱夜深,裹被睡去。我没了办法,只好彻夜不眠,润色铺陈这些事。至记完,天已明,但我精神不济,也须去小睡一会,于是故事先到此告一段落,等我香梦沉酣一过,再慢慢说与你听。 第17话:步入学堂新师训教,散步书房心人打趣 这一日下午,老叟端来一碗醒神面,拍被扶醒我,放在右边小桌上,我神情恍惚,揉眼不知天日晴昏,但他已旁若无人地开始说起来,我忙捡起本子,边听边记。 但听的说,那老师是谁?原是街南郊一个贫苦人家的儿子,姓刘,平素靠以母亲织作为生计。父亲早年因车祸而亡,家里一贫如洗,却有姊妹兄弟共五人,那儿子是老二,其余皆是女孩,一家孩童取名本是依着龙凤翱腾等字,后为了好养活,全部改名更姓,从了些顺,静,平,和,福这些字眼。自小经历家中天翻地覆,母亲初时每日以泪洗面,后见孩童们嗷嗷待哺,有学业的还要忙学业,就再忍痛振作起来,入了一个织作的街坊团体,每天勤恳工作。众街坊见了心里也是既感且怜,平时送去饭菜鸡鸭,更有甚者私自掏钱相助的也不在话下。儿子更是感痛在心,化悲痛为力量,拧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往学业上攻取,至此时已三十余年,他略有小成,附近都赞他教书自有一套不落窠臼的方法,手下也有很多关系密切的学生,多年来仍在互相书信联系,这些自是不必细说。只是一点,与人不同,他心思虽杂,却因素日勤奋努力,竟是各科都十分精通,因此竟有一人教数科的能力。当时懂英语的老师不少,独他曾教过的学生竟有一次因中途换了刚毕业大学生上了两节课而集体罢课,一个教室四五十人出来了十之八九,站在教室外不见他来就不进教室,最后逼得他从十几里外的学校里赶来,一番劝说之下才让他们放了心,后又再次担任了那些学生的英语老师,由此他的水平素养可见一斑。 这时他进了书房前堂,一眼见了小辉筱烟二人,眼睛里自有一股肃穆之气流露,上前说道:“是什么大雁小雁飞进来了?这么小一点就学会了谐音打趣,可见心思不正!” 小辉闻听一脸羞惭,低下头来,筱烟见状说道:“老师见过我爸妈了?” 刘静说道:“嗯,他们嘱咐我要十分严厉!百般折磨你们!” 小辉一听眉头不由得挺尸一般竖起,恰被筱烟瞥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刘静笑说:“这倒是没那么夸张,我也不是擅于折磨耍弄学生的人,只是业精于勤,荒于嬉!以后肯定是要辛苦些,要知道我的肩上担子也很重,一人要教你们几个老师的课,又不能出了差错,也不能让你们没学到本事,所以以后严厉些怕是少不了!” 筱烟点头笑道:“老师十分辛苦我们肯定会理解,以后会让你少操心的!对吧?冯哥哥?” 小辉见筱烟拉着自己的衣角,忙答道:“嗯啊!我们会好好努力的!” 刘静点头一笑,夹着书本带着他们往西角大间里走去。 二人归坐,刘静摊开书本,瞥了几眼说道:“冯辉!” 小辉闻听抬头看他,只听他说:“你的小学课程分数不错,数学113,语文108,像个好苗子,我倒是挺欣慰!” 再看向筱烟说道:“可有人比你还好,语文117,数学106,加起来可巧多你一分,你俩倒是有缘!” 筱烟小辉二人互相一笑,刘静又说:“可见你俩的功底都不错,这两门我要费的功夫也可省些,只是最近流行外语,一门英语或许会要了你们俩的命,以后学习起来只求你们不要急躁,两人相互鼓励帮助...” 而后叙谈着各科各业,再接着是他的求学经历,什么雪天步行数里上门请教,什么烈日毒头下一边挑水一边背书之类, 说得天花乱坠,筱烟小辉二人也听得心飞驰往,不胜钦羡。  自此始,筱烟小辉二人每天清晨在院里互背古文,午前学习外语,午后小憩,之后又是数学等杂科,夜前没有学习,直学到午后六点左右下课。他们二人每天勤奋努力自不必说,更巧妙者,他俩朝夕相处,日行一处,坐在一块,学着同类,说着共语,渐渐心灵相通,更相和睦,两人心心相印。 一日午后,小辉吃过午饭,在东院堂屋里喝了杯茶,只觉清甜略涩,舌头不大受用,就放下杯子出去踱步。站在门口望着前面大铁门,两边景致虽好却少了些什么似的,于是转身去往书房。 及至通往后院的那扇角门,小辉抬头一看那把架着的紫柄铁剑,只见剑锋陡峭异常,细瞧去,剑身还有字,他虽很想知道写了些什么,但是不敢在他们家里作乱,于是强忍住渴望,掀帘进到后院。 此时这边景致也看了很多时日了,但是这里房廊檐下养着几只鹦鹉,画眉等鸟雀,比起前面倒是更加鲜活生动,没有那种隐匿在其中的萧瑟之感。只见左边靠房有一株石榴树,枝桠盘蛇,造型诡厉,通体灰黑,又有一番质感,他走上前去摘叶闻花。忽而一阵秋风吹过,耳畔传来一凄凄的飒飒之音,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西边的那片竹林,此时看过去只觉画面幽静,心脾俱清。 转身又进到书房里,侧头一眼看见右手边一个高几,上面一盆兰花娇滴可人,透着芬芳,他上前要去细闻,又怕碰坏了它,想了一想,又罢了。这时望向内间上课的地方,才发现面向北方的窗户边上挂着一盆绿萝,又细瞧,才发现每个窗户边上都有。转身一看东边,只见一个角门,打着帘子。平时他只见霄玉,老婆子等人从里面出入,因此从不敢进去。 去看旁边墙壁,一副雪白对联,写道:‘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优乐每相亲’。细想去,挂这副对联的人也是喜爱好看字眼的人,平素那些直白透彻的对联随处可见,挂在这里也不会不应景,像什么‘黑发不知勤学早,白发方悔读书迟’、‘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等联,可他偏偏不用,只从书卷画卷底下抽出这么一副出来,又警醒观者善待书本,又让人心底里生出一阵暖意,就是那些不懂字眼不解其意的人也可凭字而乐,真是一个好性情! 回头想去,会是谷大叔吗?平日里总只是吃饭时间见他从角门里出来,或者有人邀请他出去喝酒才能见到他人,他既不做生意,也不出门,到底哪里那么多的好客朋友,总爱找他喝酒吃饭。听他平时说话,肚子里也没几两墨水的味道,要说是他选的,我却不信!那就是霄玉阿姨?说起她,虽然嘴皮很厉害,说话侃侃而谈,从东扯到西,从南扯到北,但到底是一番粗话歪理,从不见她嘴里蹦出些诗词成语,也不像会有这心思的人。那...会是谁呢? 正此时,一个女孩掀帘迎面出来,小辉抬头一看,是筱烟,忙笑道:“大姑娘睡醒了?嘴角还犯困呢!” 筱烟看了他一眼说:“谁困了!我正要过来走走,一出来就看见你这个傻人抱着胳膊在那冥想,又看见大雁了?” 小辉笑道:“没有,我哪儿还敢提大雁小雁,冷不丁又冒出一人来把我训一顿!” 筱烟听闻捂嘴一笑,走过去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看看茶水,听得小辉又说:“只是有件事好奇,这个对联是大叔阿姨哪个选的?” 筱烟抬头看着他手指的地方,说道:“哦,这个呀,是我选的,怎么了?你觉得不好?” 小辉听说心里大喜,忙说道:“没有没有!恰恰相反,说句你可能会恼的话,我觉得叔叔阿姨倒没这个心思去选这么副字挂在这儿,原来是你!那就合情合理了!” 筱烟呷了一口说道:“我不明白!我爸妈虽然没有什么墨水,但这么副字怎么就不能是他们挂的了?你倒说来我听听!” 小辉忙说:“你我读点儿古文的都明白, 自来只有爱字懂字的人择字,那些不懂的不爱的向来都是随附大流,人云亦云,更甚的只选些自己看得大懂的字挂在屋里,这幅字一眼就能看出就是内心热爱美好...嘿嘿,说的大了,热爱书字的人选择的,挂在这里和这屋子十分相得益彰!叔叔阿姨虽好,但是不见得那么爱书,我因此才纳闷...” 筱烟听闻又捂嘴笑了,说道:“我说你是个傻人,没事就爱抠脑子乱嚼字,现在把我爸妈都算到脑子里了。你说!是不是也说我了?我不说你怕是也该想到了我,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小辉见筱烟一根粉指指着自己鼻子一步一步过来,心里又喜又急,大有一种把她抱起转个圈告诉她自己根本没有乱想的想法充斥脑海,但这种时候总是克制力战胜了他,只听他说:“没有没有!我可不敢乱想你,一句话不对,又被你恼了。” 筱烟见他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心里直觉好笑,又想起她妈妈曾和她说过当初她爸爸追她妈妈的那些事,又抬起头看看小辉,心里一阵声音告诉她自己仿佛也在那条路上。不觉有些害羞,顺手拧着一段头发,一步一步地向院里走去。 小辉见她像有心事,跟在后面瞧着她,只见她摇摇地走到竹林边,抚着一节竹子沉思。一时清风略略而过,院中又是一阵飒飒之音,他心里不由得说了好多个‘爱’字,眉头又皱起来。 这时忽听一阵大笑传来,两人四处环视,只见西门那里站着一个小人,抱着肚子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定睛一看,却是筱云! 第18话:西院深处笑音才显出,西南事发彩云又病倒 筱烟忙上去捂住她的嘴,问她:“又让你看到什么趣事了?笑得要哭了一样!” 筱云根本停不下来,想说话又说不出来,被她姐姐扶着往前走,小辉见面低头笑道:“是不是又因为我?我这个人笨些,可能站在那儿都是个笑话。” 筱云笑道:“不是你!我笑鹦鹉鸟儿那些画眉,哦不,那些鸟儿,都学你的样,傻愣着看着我姐姐!那鸟儿的嘴还学着你一张一闭!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 他二人赶忙回头去看,果见一只绿毛红喙白尾鹦哥还立在那儿瞧着,其余的倒是正常,一时都羞红了脸。二人又对视了一番,筱烟更觉心神晃荡,丢下他们碎着步子躲进西院去了。 小辉见她一走,心里突然一空,空空伸出一手,举到半空又抖抖地收回。筱云见了已笑得难以自持,怕就这样在这呆子面前笑死过去,抱着肚子跟了上去,也去了西院。 筱云一路走一路笑,四下里找找终不见姐姐在哪,找到西南的厨房里只见老婆子在噼柴火,就问她:“奶奶,你见我姐姐了吗?” 老婆子满头大汗笑道:“她刚自己从这过去了,想是躲在那小亭里去了,你去看看!” 筱云哎了一声答应,顺着一条鹅卵石路,往前只见那扇半圆红木门留了条缝,心里一乐,姐姐果然躲这里了,推门进去。展眼一看,一个人影忙闪过去了,筱云笑嘻嘻地四下装模做样地寻找,又轻声问着:“姐姐?姐姐?你是不是在这里呀?” 到了一个假山附近,她蹑着步,停下声音,猛地朝前几步过去,绕到后面一叫:“哈哈!找到你啦!” 一看,只有一堆灌木,四下里瞧去,仍没有人影。那当中红亭下面也是空空如也,她心里想着刚才的确看到一个人影过去,不是姐姐?筱云挠着头,下了假山,准备回去。正此时,后面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抱住筱云,笑道:“哇!” 筱云又怕又喜,问道:“谁呀?姐姐?” 那人说道:“谁是姐姐!我是你妈!” 筱云回头一看,果是彩云。喜从中来,抱住笑道:“妈妈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居然跟我玩捉迷藏?” 彩云说:“今天闲来没事啊,在这儿逛逛,见你来了,就吓吓你!”一指勾着刮着筱云的鼻梁,筱云心里开心,抱着妈妈又亲又笑。 两人说笑来到西院葡萄架下,顶头看见筱烟坐在石凳上正在看书,就上前问道:“今儿不在那院学啦?怎么跑到我们院儿来了,老师不说你吗?” 筱烟说道:“老师布置了些练习,那院里有些冷,所以过来这边看。” 筱云闻听大笑,说道:“那院不但冷,而且热!热的人啊,脸发烫,脖子发红!” 筱烟脸上忽现微红,耳根热起来,就要打她,彩云忙拦住了,说道:“哎哎哎,不兴打我闺女,要打就打我吧!听她说,难不成你这小丫头也有情郎?” 筱云躲在妈妈身后,笑声不止,筱烟闻听再不能忍,绕着追打筱云,嘴里说道:“就这丫头片子乱说,我就打你!” 三人一状似在玩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时风轻云淡,独小辉自个儿坐在东院书房窗下,听着西院里的笑声,任由着心里的跌宕起伏,执笔写着东西。 不知觉天已泛昏,遥遥的远方只剩一抹残霞,小辉怅然若失,走到前门,扶起车子,准备回去。又回头看了一下,只见景物依旧,毫无变化。推开小门,一路回家去了。 其实他不知,他前脚走,后脚筱烟就跟到门口,探头一看,小辉已骑上车走了,直盯着看了半天,才慢慢地回到后院。恰这一幕又被她妹妹瞧见,两人扭在一起又是一场打笑逗趣。  却说当晚夜静人稀时分,彩云见筱云已睡下了,掀被起身,慢慢地走出门外,掩了门,抬头一看,果然好月色。一股冷风袭来,不觉侵肌蚀骨,毛孔森然。转到自己屋里,拾了一件黄薄秋衣套在身上,向西南角走去。一步步直来到那扇半圆红木门口,只见门半开虚掩着,心下立时大惊,忖度着:下午我走时明明关好的,这又是谁进去了? 彩云静悄悄地蹑着步子,挨着门缝贴进里面,一时站住,左右打量着,只见白色月光铺满假山,黑树乱木也是各占其位,倒看不见什么奇怪的人或物。仍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十步后,到了红亭根下站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帕来,细瞧,又抬头跟面前的红亭比较,只觉越看越像,越看越真。心里好不纳闷,这亭子想是以前盖房子时故意围起来的,难道也是一片古迹?值得被人纪念居然绣在一张手帕上?原来她有一次夜里睡觉见筱云手里捏着这手帕,冷不丁一瞧只觉红亭在哪见过,就悄摸隐在手里,在自家院里细找,可巧昨天找到了西南角刚见了红亭子,还没来得及细看,后面筱云就跟上来了。 心绪飞转,正此时,忽而一阵鸟叫,呜啦啦就扑翅飞了起来,吓得彩云转头一看,只见前面一棵破柳树上几只鸟儿飞跑了。她心里慌得不行,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得四下乱瞧。这时,眼见得东北角一片假山后面似冒着黄灯光,果然有人! 她心里着急,又十分害怕,虽想赶紧回去当作若无其事,又怕这人是个小偷或会害了全家,踌躇了半天,终选择去东院叫醒霄玉去。正要挪步的当儿,只听铁锨铁杵碰到地上的声音,后又一阵木箱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其间夹杂着一个男人的喘气声,看来果然是个小偷! 彩云环顾四周,只见手里空空如也只有个帕子,左右有些树但也不能过去摘了枝当棍使,又惊又慌,又不敢动弹,只得往前走过去几步,隐在灌木旁,没有一点声响,往假山后面瞧着。 只见一个男的从一个地洞里又抱了一个湿哒哒的木盒子,旁边夹带的还有散散的小件金器,看看洞旁,已满满堂堂有了三个大箱,两个小箱,彩云心里此刻直像打鼓一般砰砰隆隆,注目过去要看清他的面目,可惜恰好那男的背对着她,只能看到他的头,只见他带了个安全帽,上面还有个灯,活像个矿工,间或露出点上衣,也被泥巴染的认不出来。没了办法,只能边看边等。 只见那男的又下去了好一会了,下面也听不见声响,她挪了挪步子,歇歇脚。忽然一阵秋风袭过,彩云只觉全身冰冷,牙齿都有些打颤,回头想想自己这阵子身体委实不大好,连日里下面还是有时候流血难止,寻思着还是别操这份心了,管他谁谁去吧,自己只看好筱云别受了委屈就是。这边站起就要走,谁知那边男的也爬了上来,彩云回头一瞧,竟是大哥谷坡!他满身污泥,眼泛绿光地抱着两箱不知什么东西就往红木门走去。 彩云一时心思乱飞,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从不见谷坡来过西院,就是堆子在时,也没有见过今天这一幕。细想想,似乎这并不是突然的,而是顺其自然的,给她一种堆子不在了东西就归他了的感觉。猛然想起东院东南角也有一个红亭,两院自来景致不同,倒也从来没有去细想过这亭子怎样,现在想来这两个亭子竟是一院一个。 彩云只由着自己心绪乱飞,不敢乱动,直等着谷坡来来回回几趟把东西运了完,端起青石板盖住洞口,拿起草铺子铺在上面,几声浅笑里扬长而去之后,才晃悠悠地站起来,一步沉一步浅地往后屋里走去。 这一夜吃了太多冷风,第二天就发起热来,又咳嗽不止,躺在床上不能下地。筱云见了好不伤心,趴在床边又哭又闹,正这时,霄玉急忙忙地从东院过来,上来就坐到床边说:“我的神天菩萨哟!这怎么又病倒了?你这个小人真是不爱惜身子,非等着熬不住了躺下了才跟人说实话!昨天不是见好了吗?今儿怎么又起热了?” 彩云唇白干裂,额冒虚汗,见着霄玉就有一车子的话要说,无奈一张嘴脑子就疼,干巴巴地看着她着急,耳听得霄玉又说:“好了,好了,有什么话不是现在说的!你就安心养养身子昂!再不兴胡闹了!” 佣婆子上前端来一碗药, 霄玉捧过来一口一口地吹凉,喂到她嘴里,又忍不住嘱咐她说:“现在家里出事了,更不能乱动心思,有句话说得好,人各有命,自看造化,你愁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把自己愁了一身的病,瞧你之前那体格,扛头牛你都不含糊,说句不好听的话,傻了吧唧地自个儿跑去找人,结果呢?人没找到,差点把自己找没了!” 后面想接着说那没出世掉了的孩子,又怕一句话伤了她的心就噎住了不说,自己伤感哭了起来。彩云心里也闻到了味道,也想起了那死在肚子里的孩子,又是一阵心绞。惨兮兮闭上眼,两行青泪滚下,霄玉见了忙擦擦自己眼泪,叫筱云去拿个手帕来给她妈妈擦泪,筱云听闻就去桌案上找。 来到东边一个木桌旁,见上面一个螺甸小柜子,忙抽开顶头第一个抽屉,果见里面有几张新帕子,正要伸手去拿,不经意带出了第二个抽屉,里面忽掉下来一个旧帕子。筱云拾起来一看,正是前几天从姐姐那打闹顺了来的帕子,正愁哪里都不到着急呢!一时见了心里也开朗了些,塞到口袋里回到床边。 霄玉接过帕子给彩云擦泪,嘱咐她要心胸开朗些,病才能好。彩云一听忙说:“我不要躺着了!我要起来!我要赶紧好!” 霄玉按住她说:“哪有这么快的事!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以后还要细心照看着自己才是!” 彩云喝了几口汤药,觉得喉头润了些,但是沉甸甸地就想睡觉,也不管别人还在她耳边嘱咐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19话:乱糟糟小辉胡思乱想,俏恰恰1个佳人又来 筱烟得知婶子病倒了,心里也是难受,坐在窗下不停叹气。小辉倒没听说这事,只还当筱烟在生气,不愿理他。见她撇着头望着窗外,心里酸不酸苦不苦一个咸菜坛子炸了似的。偏今天刘静不待见他,问了好多功课,他心思都在筱烟身上,没仔细去背,得了刘静一顿好训,又被他拿起戒尺点了手心十下,这时肚子里又有一顿委屈,直憋得他抓耳挠腮想要癫狂。 筱烟心里想着,婶子的病像是扎了根似的,自回来就不见好,昨儿气色才好些了,又能说笑蹦跳了,怎么一夜的工夫就又下去了?仔细考虑着,也没觉得昨天夜里发生过什么,但总有直觉告诉她婶子这病倒的诡异,就直想着赶快到晌午吃饭,好过去瞧瞧。 这时一回头,只见小辉撇着嘴看着她,心里好笑,骂道:“又想搞什么鬼?做个脸子给我瞧。” 小辉说:“那只小雁飞跑了,不理我了!” 筱烟听了忙要打他,说:“你还敢提!怕是板子还没挨够本,他人还在前面坐着呢!你又提这个引子!” 小辉说:“挨也挨了,也不差这几下!” 筱烟当头给了他一下,笑道:“死皮赖脸的,就是没出息!你说说,我怎么不理你了?” 小辉见她笑了,自己也乐了,正要过去说话,只听刘静一声骂道:“好好看书!不许说话!” 小辉顿时没了兴,抬头一看那刘静似闭着个眼,眯着他的书在看,只得又坐好翻看书本,但好在此时筱烟瞅着他笑个不停,他心里反而感激了刘静几句。 一时过了日头,小辉因早上见筱烟眉头紧锁,一定有心事,想着回家吃饭前再去和她说几句话,好歹问个事出来或者逗乐了她,就信步往堂屋走去。 到了一看,堂屋空空无人,连饭菜也没上,往日这个点自己走慢了都要被强留着吃饭,今天奇了怪,一个人也没有。正纳闷时,忽见右边穿堂后面一个小门里出来一人,走过来看得清楚了,却是谷坡!小辉忙站直了跟他打招呼,谷坡点头问他:“今天不在这儿吃饭?” 小辉说:“家里估计也做好了,我妈也是想我,一会儿不见心里就急。” 谷坡嗯了一声说道:“今儿那边的你彩云阿姨又病倒了,我也要过去看看,明儿有空再留下吃饭吧,我正要问问你俩学的怎样了!”小辉应声答应着,目送着谷坡转到西院去,到了前门,骑上车,往家赶去。 一路上心里有些乱,寻思着怎么劝慰他的筱烟妹妹才好。忽此时,顶头中街边上一个卖瓜子的摊边见到一个眼熟的人,想了一想,哦!是那天突然跑进医院的叫铎子的男的,只见他手里拎着两个红袋子,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都快把袋子撑破了。旁边还有两个女的,一老一少,老的想是他的媳妇,少的难不成是他女儿?只见一个削肩细腰的背影,穿着一个红白杠子的毛衣,有些紧身,倒更显得她身材长挑,伸着手点着瓜子盒似乎在选。小辉一时要转弯,眼里虽舍不得,终要过去沿路回家。 吃了午饭,小辉忙不迭就骑上车往谷家赶,他妈妈嘴里嘱咐还没说完,跑到门沿朝着空气又白嘱咐了几句,只见他已骑得没影了。回过头来,对着老冯说:“这孩子怕是着了魔,一天到晚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丫头,真叫人好笑!” 老冯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咱们俩哪儿抓来!这一辈子是个穷人正愁没什么给他,能给他找个好的闺女也不错!” 他媳妇指着他鼻子骂道:“就是你教坏了他!成天就想着追姑娘家的, 连句功课都不问,回头出了岔子看你还笑得出来!”  老冯一听又是哈哈大笑,抽着烟袋,出门而去。老冯媳妇独自在厨房里絮叨,后眼见老冯不见了又骂了一声。 话说小辉急忙赶到谷家,抬头一看,还在日头,总觉得自己来得太早了些,要是里面人都在睡觉,没人开门倒没什么,要是这种情况下自己在院里乱转,以后丢了什么东西,出了什么错自己不是白被怀疑一番。因此在门口踌躇,过了半晌,扎住车子,又走到边上一棵合欢树下乘凉。 此时这树开得正好,花叶清奇,绿荫如伞。小辉摘下一条叶子下来,只见纤细如羽,随着又有一缕花落下,他低头拾起来,只见红花成簇,不禁闻上一闻,只觉一股淡细幽绵的香气入鼻,心里的郁结也化了许多。他走近去看那树皮,只见分节上有许多成坨的树脂,黄熘熘地有些腻歪,左右还有好多蚂蚁在工作。丢开手,找了块石头坐下,一边听着风声,一边看着树荫。一时风轻云淡,万籁静好,周遭的一切又慢又轻,涤荡着小辉的内心好不舒适。 正此时,大铁门哐唧唧地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伙人,领头的是那个铎子,他和谷坡两人说笑不止,霄玉也拉着铎子媳妇在聊天,老婆子靠在门边,踢着一块石头顶住,随后站住笑着听他们说话。小辉四下里一瞧,不见刚才那个穿毛衣的女孩,心里顿觉无趣,又坐下,摸起地上一根树枝玩了起来。说笑了没有半杯茶的工夫,铎子推手示意自己要走,他媳妇也赶忙跟上,霄玉等人赶忙上前留住,拉着不让他们走。后面院里忽听一声大叫:“等等我呀!” 是一个没听过的女孩声音,小辉闻听站起遥看,只见铁门后面跑来三人,是筱烟姐妹拉着那穿毛衣的女孩。 那女孩说道:“怎么把我留下了?走也不叫我!” 她妈妈笑道:“你叔叔阿姨喜欢你,疼你,非要你在家玩几天再走,左右这几天你身体不好,学校里请了假,正好在这散散心,养养病。” 她娇嗔着摇着她妈妈的手满口不愿意,只听后面筱烟筱云齐说:“对啊,姐姐留下吧!” 霄玉闻听孩子身上有病,忙问道:“这孩子怎么了?” 育琴说道:“她身体有点怕冷,究竟也不知道啥病因,咱家那老宅子有棵树,常年的遮住光不见太阳,可能就是这样养了个病根也未必,所以让她在嫂子你这住个几天,看能不能缓好些。” 霄玉听了沉吟了一会,只听赵铎说:“行了,闺女就这样了昂,没事,过几天咱来集上找你叔喝酒,还接你回去,趁这会要把身体养好了,回去也好接着上课。” 那女孩撅着嘴点了点头,仍拉住育琴的手不放。后几人又回头拉着手寒暄起来,赵铎夫妇说着家里还有很多事要照料,又要去集里采办一些东西,忙着要走,谷坡夫妇也留不住,送到岔道口摇手送别不在话下。 一时众人送走他们,回到门口,只见那女孩仍是看向爸妈离去的方向,于是笑着劝慰她,拉着她手,带她进了门里。两扇铁门呼啦啦地又已合上。小辉抬头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只是这时进去还不太好,要等叔叔阿姨都歇住了,自己过去才可安泰地和她们聊天,于是又坐在石头上,戳弄着蚂蚁窝玩。 一时风儿掠过,小辉又四下里瞧瞧,已觉得日头撤了些,此时最合午睡,因此喜笑颜开,走到铁门边上叩门。不一会,里面传来老婆子的声音,老婆子开门引他进来,扎车放在一边,说道:“来的这样巧呢!你不知道!刚才又来一个亲戚家的姑娘,也在这儿住几天,一会见了可别生怪了!” 小辉满面微笑,答道:“嗯嗯,谢谢奶奶告诉我!不知道是他们家哪个亲戚家的?叫个什么?我该怎么称呼?” 老婆子直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只认得个人,约莫听见叫个什么多姐儿还是朵姐儿,也没正经告诉过我。哦!是他们家以前的老朋友家的,说起来也不算得是个亲戚。你只当她是个客,别惹着她生气就是了,别嫌我老妈子碎嘴烦人,这个姑娘看起来不是个爱说笑的,你这孩子嘴有点笨,连咱家那姑娘都说不过来,更别说她了!”小辉听闻一直陪笑,挠着头皮。 老婆子领他到了堂屋,让他在西角屋里歇着,自己也要偷空去睡会,小辉点头答意,一脸微笑送了她走。坐在屋里,百无聊赖,又心神飞荡,看不进书,就把着门沿乱瞧。只见正中央四方桌上有一个包,用白鹅毛绣编着外皮,一熘子铜制拉链束着,想来定是霄玉阿姨的,就忍住心思不过去看。又一瞧,只见对面东角屋里有一个箱角漏出帘子缝来,总是吸住了眼睛,小辉心里顿时十分好奇,寻思着莫不是什么宝贝在里面? 于是悄摸地走过去,掀帘去看,只见一个沾着泥草的大木箱敞着嘴巴望着他,里面空空如也,除了泥巴什么也没有,他蹲下去细瞧那木箱,只见上面游龙画凤,边角镶着金闪铜块,把那箱盖翻过来,只见上面还镌刻着字,写道:“巳x戌...堂前墨笔陈书封”他认不得几个古字,又读不出来,结结巴巴就在那强认。 正这时,后面突然一只手按到他的肩膀上,吓得他小腿一软,差点跪倒。 猛一回头,一股清香扑了脸来,也不能分辨是什么香味,身子好像云端一般,头脑晕眩了起来。细看过去,一张圆削脸,眼角如霞,睛澈透明,鼻腻鹅脂,唇泛微红,一时看住了她的眼睛,只觉那眼角如画般精致、眼珠像海底般深邃,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妩媚和温柔。 那女孩上下打量了小辉一番,问他:“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小辉忙说:“我...我是...”忽觉得不好描述自己的身份,卡着喉咙就是说不出来。 那女孩又问:“可别是来偷东西的!我这就告诉他们家人去。” 说罢转头就走,小辉忙上前拉住她,还没拉着手,她早觉察抽回左手不给他拉,回头问他:“你干嘛?想说什么赶紧说!” 小辉说道:“我是来这儿念书的!他们都认识我!” 那女孩听了沉吟道:“我说她们总是提到一个‘呆子’!我还纳闷是个什么呆子,让她们开口闭口一会不忘,原来就是你!” 小辉听了忙笑,只听她又说:“这会儿家里人都在休息,你别乱跑了,幸得是我见了你,不然你怕是要被说上一顿!” 小辉又笑又谢,在她面前总不好搭话,又听她说:“你平时在哪歇着就去哪吧,我来拿杯子,先走了。”小辉只得不停点头,说了几百遍‘哎哎’,眼见得她摇摇地掀帘而去,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来到西角屋离,小辉一个闷扑睡在席上,心里直不是滋味。 第20话:求全之虞2人斗嘴,情投意合2人对诗 一个下午都发生了什么呢?说来也搞笑,刘静也不问这个陪读的女孩是谁,照旧该干嘛干嘛,可能他心思比较多,也太累了就不爱管。筱烟呢,就和那女孩坐一起,边学边说边笑,全然把小辉晾在一边。小辉没了办法,一句好话赖话也插不上,只能闷闷地看书,写字。可眼见得她俩如得知己一般,又是亲昵又是顽笑,自己像是个局外人,不免越发地束手束脚,畏畏缩缩起来。 至到黄昏,书房左边不知某处的挂钟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刘静起身宣布下课,回身去往后院和老婆子寒暄去了。小辉这时像只落汤鸡,失落怅然地收拾着书本,余光里筱烟她俩二人仍在开心说笑,耳朵里也全是那个新来的丫头的声音,虽是好听,可一进到心里,总觉得刺地慌,因此越听越发烦了。 他起身就要走,这时筱烟拽了他一下说道:“哎!今儿这就走了?” 小辉心里突生一股活泉,回头笑道:“不着急,不着急。” 筱烟一听乐了,笑道:“我可不是留你,只是你怎么也不和我姐姐打个招呼再走?” 小辉此时去看那丫头,她也抬头看着小辉,小辉心里直打拨浪鼓,说道:“今天见过了,到底不知道人家叫什么,我哪儿敢乱说话?说得不对了又是一顿脸子。” 那女孩听了不大乐意,说道:“怎么?我可没给你脸子瞧!” 小辉忙说不是不是,又说道:“自来这里被人管怕了,大的管,小的也管,就是你身边这位的名字也是听人说来,也没正经打过招呼,所以,我哪儿会...” 那女孩听完大笑,拍着筱烟说道:“真是被你管成了小白鼠了!” 筱烟听了又臊又气,站起来骂道:“你就是个呆子!一嘴巴傻话跟谁学的?我平时跟你说话也是管你?那你觉得烦了束缚了明儿我也不敢理你,再不和你说话了!” 说罢就要摔手走人,小辉一把抓住,说道:“我错了!可是一句话不对,就是一顿...” 筱烟不等他说完,回过头就要打他,只见他一脸伤心低头站着,心里也突有些舍不得,就盯着他看。 那女孩见他二人都低着头,窗外又是一抹残阳照进来,顿时捧腹大笑。笑声一出,那二人立马见羞,四处乱看,无处躲藏。女孩边笑边说:“哎哟哟,可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说着笑着就走出了书房,往别处逛去了。 笑音渐远,两人还是羞惭一脸,心砰砰直跳,屋顶又传来一阵乌鸦嘎嘎飞过的声音。小辉看了眼筱烟,只见她眼神楚楚地看着窗外,说道:“她究竟是谁?怎么一下子这么好了你们?我倒像个局外人,新来的!” 筱烟立马回头看着小辉,才明白了他的心事,说道:“她是我育琴阿姨的女儿,叫\愁。早来家很多次了,我们俩自然熟惯些,亏你也说得出口!竟然吃女孩们的醋!羞!” 小辉笑道:“谁吃她的醋了?再要好也该先拉上我一起顽,就只你们顽笑,晾了我一下午!” 筱烟笑道:“谁爱和你玩了?偏不和你玩!有了机会你就会欺负我!” 小辉忙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筱烟说:“还没欺负我?人家刚来,就让人家看我笑话!你呀!有什么心事不能忍忍?就这么没心眼子,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人前人后就知道让我着急,我要不理你,你就难受的那样,理了你,怕是我也要被你闹心烦死了!” 小辉心里直呼胜利, 果然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免更加喜爱,只听他说:“嘿嘿,向来这个地方就只你对我最好,你要是不理我,我怎么办啊?”  筱烟骂道:“谁对你好了?死皮赖脸就知道粘着我,真是狗皮膏药!撕都撕不下来!” 骂完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小辉也乐了,又问她说:“刚听你说她叫\愁,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筱烟便拿笔写下两个字给他瞧,他见了沉吟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这么个名!看来又是有墨水的人起的,\愁,躲愁,还是谐音的!” 筱烟说:“大概是的!只是这里人说话口音都有些重,别人听了都爱叫她多愁,也是巧事没有巧到好的地方,所以她才有些扎根的病在身上,想来这个名也害了她。” 小辉一听忙问:“是什么病?还扎了根的!怎么不去医院好好瞧瞧,这么年轻,可不是玩的!” 筱烟说道:“还用你说!叔叔阿姨到处都瞧遍了,什么西医,中医,又是偏方,这个素,那个水,什么不喝!什么不吃!可是一到了季节交替的时候她还是怕起冷来,穿的多了又热的心慌,穿的合适了身体里直透冷劲,赫赫达达地让人看了难受,只有每天晒足了阳光,身体里觉得受用了,第二天才不会发作。你说是不是奇怪死了!这不,想是又去晒夕阳去了!” 小辉听了又是一番沉吟,纳罕着哪有这样稀奇的事。 又要说话的时候,筱烟已转头去找\愁去了,他张嘴喊了她一声,筱烟回头问他干嘛,见他又说不出来,就撇嘴走了。没走几步又跑回来告诉他说:“别直叫她的名字,叫她\儿姐姐她或许还爱听!” 小辉笑着答应了一声,提起白布包跟上筱烟,又死皮赖脸地和她打笑了一番。二人一齐来到门口,果见\儿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夕阳,他俩又上去说笑逗趣了一番。后天渐晚了,他们互相告别,筱烟\儿遥遥送走了小辉也不在话下。 当晚筱烟\儿同睡东院里,霄玉一时说要另收拾屋子,谷坡说道费事也不见得小孩受用,两人争执半天,后筱烟大声劝阻,说只多寻个铺盖过来就行了,也不是第一次来家睡了,这样吵天骂地得惹人讨厌等话。他二人自讨了没趣,又丢了脸,只得依了闺女。霄玉从自己卧室里抱来一个粉白铺盖,到了跟前,还有些熏香,\儿直说喜欢,抱着铺到床上就要解衣睡觉。霄玉笑着又嘱咐些话,筱烟一一答应着。 霄玉关门走了,她姐妹俩就抱着枕头谈天说地,互相诉说着这几天来自家里的各种趣事,筱烟近日家里事故不断,比起\儿多了几倍,她虽不想细说,但\儿总是很感兴趣,两人嘻嘻哈哈说到了月光深迷,万籁沉眠的时候才乏了睡去。 翌日起身,一抬头只见日头大亮,筱烟一声惊慌,忙就起身梳头打扮,\儿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只见她虽惊慌失措,但一举一动十分熟练,就打趣她:“想是要见你的心上人了~这么着急!那你昨天还故意给他脸子瞧?” 筱烟掷下梳子,只听叮地一响,又听她说道:“你怎么也跟着我妹妹说些调皮的话了?他不过是个来家念书的,才不是什么情郎又是心上人的!这会还不快点,那个刘老师要给脸子看才是真的!” \儿笑道:“可他不是喜欢你吗?你也...” 筱烟听了扑到床边骂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男人都是酒足饭饱了就哄人的东西!他一会不来我少生一会气,才不想见他呢!” \儿听了只笑,说道:“哦~我倒是看他不错,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以后就...” 筱烟听说心里一个金钟当地响了一声,眼巴巴地打量着\儿,只见她含笑眯眼,扯着被子捂嘴偷笑。半晌,她晃悠悠地站起,寻思着要是她使出手段去撩拨小辉,早晚拨动了他的心也未可知。她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失落,悔不该说出那些奚落小辉的话,现在收回话头正是掉进了她的圈套,承认了自己对小辉有好感,不收回又怕以后只能眼见着小辉被她抢走,不觉出了神,走进了一个死路的胡同。忽而后头\儿哈哈大笑起来,筱烟回过神,骂道:“你就尽情试吧!我也看看好不好玩!”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下楼到了前面书房,掀帘一看,只见小辉正站在门口和刘静说话,她上前问道:“你们可吃过早饭了?老妈妈还在厨房做着,怎么今儿都这么早来?” 刘静回头笑道:“哦,今天有事要和你爸妈商议,我家里近些天亲戚不消停,我又必须抽身过去处理,因此我前些天找了一个很有学问的师傅,是我上学时的老师,让他来给你们上个十天半个月的课,不妨事,等我忙完了再回来。” 筱烟听闻说道:“哦,那快去后院吧!我爸已经起来了,正在喝茶。”刘静答应着低头掀帘过去了。 筱烟回过头来,只见小辉一脸蠢笑地上来,就问他:“你呢?巴巴地这么早过来干嘛?” 小辉小声嘀咕了声, 筱烟没听真切,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故意装作不理他,坐到西屋里寻书看去了。小辉本想等她张口好说得出口,却见她稍冷淡了许多,又猜不到哪里得罪了她。只得猜想是不是自己太愚木了些,只会傻乎乎地讨人笑,肚里心里没一点本事,因此她才不满。因而暗下决心,要好好努力一番。 筱烟见他又似呆了,便说道:“还不来背书?昨天的古诗背来我听听!给你起个头!” 小辉回头笑着听她说道:“君问归期未有期!” 眼珠咕噜一转,续上一句:“卿言相聚可有时?” 筱烟一听大笑,说道:“驴头不对马嘴!没背就没背,还学人家狗尾续貂!” 小辉说:“我早背会了,只是也要试试你背了没!听着!相见时难别亦难!” 筱烟也想了一会,笑道:“离愁何苦聚也烦!” 小辉听了大笑,说道:“你这句呢?不是狗尾续貂,已经是通俗易懂了!” 筱烟气得脸红说道:“这句不好,换个重续!费了脑瓜子想得对称哪里还管好不好?” 小辉笑得趴倒在椅子里,嘴里断断续续说了一句:“夕阳无限好!” 筱烟立马接上:“只是无\儿!” 一语未了,只见\儿已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从后面掀帘而入,一眼见了他俩,又听到这句,笑着说道:“好啊!拿着我取笑!” 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和筱烟掐作一团,小辉忙上前劝阻,一时三人玩的兴高采烈,忽听外头大门处有人叫门。 第21话:欢乐天毛家娘俩上门送棠,伤怀日小辉\儿情迷… 小辉等三人收了心,齐步来到门口,把门一开,只见毛向林和他妈妈站在外面。一时大家都有些语塞,小辉筱烟一眼瞧见小毛的脸已好全了,也不缠绷带了,忙上去问好,小毛两手拎着满满的慰问品,也腾不开手,只是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毛家媳妇笑着说道:“筱烟啊!这是南边刚进过来的一株海棠!你爸问我要好多天了,今天正好送过来,顺便也看看你们!” 筱烟忙拉着她进到堂屋。毛家媳妇嘴里不时嘘寒问暖,眼光也时不时瞟着小辉,似在说怎么他也在这儿。 毛家媳妇说道:“筱烟啊!你的病可好全了?该不会再吐血了吧?” 筱烟笑道:“应当是好全了,这几天也没复发过,身体也没有大毛病!谢谢阿姨惦记着!” 毛家媳妇笑了一记,又问:“你妹妹呢?她前阵子说是找回来了?可真是吓死个人咯!现在在哪儿呢?一定要看好了!还有她妈妈呢?唉...” 筱烟正要答话,忽听后面一人掀帘进来说:“都找回来了!亏得你惦记着!” 众人回头一看,果是霄玉。她上前和毛家媳妇含笑拥抱,说道:“家里事多,没得去你们家走动,又劳得你出来跑一趟,又破费了!” 毛家媳妇说:“这哪儿的话!咱们都像是一家人来的!说这些干嘛!我见了筱烟看她气色虽不错了,脸还是有些惨白,是不是昨儿没睡好?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睡补’睡好了,比什么都管用呢!” 筱烟闻听心里大惊,没想到人家一眼看这么准,忙找镜子去看脸,小辉也跟了过去。又听毛家媳妇说:“只是没见着小的在哪?” 霄玉说:“哦!她妈妈又病倒了!这几天她也要在一边照顾着,都不怎么出来,这会叫她她大概也没心情,要不你们来吃了饭咱们一起过去吧!” 说着就拉着毛家媳妇往后院里走,毛家媳妇嘴上推脱吃过了,但是扯不过霄玉,还是被她拉过去了。 霄玉又叫几个小的跟上,大家一齐起身,掀开后帘,沿着右侧往前走了五六步,左拐沿着一条穿廊走了二十来步,此时已在书房后面,众人已闻到了浓浓的米粥之香,抬头一看正面一间屋子顶上的烟囱正冒着白烟,想来定是厨房了,果不其然,那老婆子闻听有人过来,从门边探出个头来含笑打着招呼,众人也笑着和她招呼。走过厨房门口向左没几步,往右抬头一看,已来到了后院内厅了。 里面开着黄灯,正面顶上一行草书字,写着:‘源远流长’,用匾额框着,架在对门墙壁上。下面也提熘着一幅画,画着菩萨诵经图,边角光芒闪耀,像是近年来仿的一副平平无奇的画,这就奇了!小辉心里直纳闷,这里还有人信佛?再往下看一架楠木红漆桌,四四方方摆在正中央,边上霄玉爸妈两个老的,刘静,谷坡正在喝茶。见他们一簇人来了,忙上前招呼,又找了一张小号的楠木桌摆在旁边,大家一时站住聊天寒暄,小孩子们抱来椅子,一张一张摆好,大家慢慢才都坐定。 老婆子急忙忙端上粥来给两个老的先喝,只见大人们一桌谈天说地,小孩子们也不爱听,又有几个围上来帮她端碗,她笑呵呵地一边领着一边说笑。小辉和筱烟走到厨房,掀开那块半旧的红绸软帘,见左边锅炉台上摆着大大小小好多碗粥,凭颜色来区分,倒有四碗绿的,两碗黑的。筱烟笑道:“今天老奶奶你不知道还有人来,倒少盛了两碗!” 老婆子笑道:“随便谁来!爱喝什么自己盛罢!” 筱烟端了两碗青梗粥, 送到前面毛家媳妇和小毛,众人点头直说懂事。回头一看,小辉也端来了两碗,一碗青梗粥,一碗黑米粥,青的摆到小桌上筱烟的位上,抬头看了看大桌,又把黑的端给了霄玉。  霄玉登时乐了,忙笑吟吟地接过来,说道:“谢了,好侄儿!” 一时大家笑起来,说道:“他是你哪门子的侄儿!” 霄玉笑道:“我急了!只顾着谢他,说错话了!”小辉挠着头皮只是陪笑,忽然筱烟拉了他一下,险些给他拽倒,他回头一看,筱烟气呼呼地坐下了。他忙也坐下,在旁边看着她,只见她鼓着两腮低头看着那粥,他问道:“怎么了?给你端的,快喝吧!” 筱烟说道:“我不喝青皮粥,我要喝黑米的!” 小辉闻听忙又起身要去端,被她一把拉住,只听她说:“你又去给我害臊是不是!端你自己的去!” 小辉点头答应着去了。筱烟端起喝了一口,只觉味甜清异,滋润非常,冷不丁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小毛,只见他脸上通红,看着自己,忙就嚷他喝粥。 一时吃过早饭,霄玉就拉着毛家媳妇去西院看彩云她们娘俩去了,刘静也起身告辞,谷坡送到门外后又回到他热爱的地下室里去了。这时孩子们像放了个假,没有老师管束着,没有大人拘管着,心思全飞,又有玩伴上门,可巧能玩一天。 小毛走动只跟着筱烟,嘴里问着:“筱烟,你妹妹寻回来了?身体没大碍吧?” 筱烟说:“嗯,她身体挺好的!” 小毛又说:“那小辉是怎回事?怎么他也在这儿?你们好像很熟?” 筱烟说:“他怎么就不能来了?你能来偏他不能来吗?这又不是皇宫内院,哪里还分谁谁!” 小毛急了,忙说:“不是这个意思!他跟你们家又不熟,家又离得远,怎么就在这儿玩起来了?” 筱烟说:“你家离得近,也没见你天天来啊!” 小毛笑道:“天天来不是怕你会烦嘛!偶尔来一趟才是我的脾气!” 筱烟说:“你的脾气我不懂,你们俩不是挺要好的吗?怎么不找他玩去,老跟着我干嘛?我还要看书呢!” 小毛忙说:“看书?看什么书?我妈已经不让我上学了,现在跟着我爸卖点包子豆腐脑,你要是爱吃的,回头我天天给你送!” 筱烟说:“最近也不大爱吃,反而清淡的好些!” 小毛一想家里的饭菜自己一概不懂,除了包子豆腐脑啥也想不出来了,只得低着头,偷偷瞄着她。 却说小辉和朶儿两个,这时回到书房里,以为筱烟也在,谁知没有瞧见人影,只听得房檐下两只画眉在吵架,叽叽喳喳好不闹腾,两人相视一笑,过去一瞧。只见那母的画眉直叨公的画眉的头皮,疼的公的乱扑腾,鸟笼又小,没处可躲。这时过去已少了一小片头皮了,朶儿忙上前劝架,说道:“不许叨它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你们这两个畜牲也不懂?” 小辉笑道:“朶儿姐人小鬼大,这会就懂什么夫妻,什么百日恩了!” 小辉本以为她会像筱烟一样立马凤眼圆睁,蛾眉倒竖地生气,谁知她含笑一回头,又深深款款地冲他笑了一记,撩拨得他的心儿猛地一颤。 小辉立马傻了,看着她不愿移开眼睛,听得她说:“你不了解我,怎么会懂我的心思。” 小辉木讷道:“这话我不明白了。” 朶儿说:“我当你明白的!” 说完气鼓鼓地就往堂屋里去。小辉一头雾水慌忙跟上,来到门口,还未掀帘,听得朶儿一声娇音,掀帘一看。只见她弯腰俯看着早上那盆白海棠,这头看去,只见她的身段纤纤细细,婀娜动人。恰好日光正耀,干干净净一缕红光照在海棠花上,趁得那人更加妩媚多情。小辉忽想到朶儿喜爱阳光的,这时一看,她在阳光里更添了些活泼的劲头,不由得心里颠颠荡荡地不能停歇。 小辉慢慢走了过去,不敢去看朶儿的侧脸,只细瞧着那株白海棠,却见花角粉嫩似扑脂,花心雪白似扶病,心中大喜,寻思着哪有这样好看的花儿!忙欲和朶儿搭话,这时一看她脸,只见眼澈如水,眼角含情,脸如银盘,不觉心头一震,慌喜难定,心里一串声音匆忙而过,说道:“哪里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啊!竟然像花一样迷人!我的天哪!像我这样的丑货,站在这儿不是污了她!”忙就转身要跑,谁知后面朶儿一声叫住了他,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小辉不敢回头,说道:“白海棠吧!” 朶儿笑道:“不对!” 小辉忙回头问她:“不是?那可就说不上来了。” 朶儿笑道:“你说对了一半,这是叫海棠,可这株是西府海棠,又叫‘女儿棠’!” 小辉闻听女儿棠三字,心里直呼认同,又问她:“朶儿姐怎么这么见多识广?这么奇异的花你也认得!” 朶儿笑道:“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儿呢!”说罢点了他肩头一记,笑着朝后院去了。 小辉一时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海里不时有筱烟的影像显出,冲着他大喊,说他是个傻呆子,他一听嘴角上扬,乐了一下,但忽又被朶儿的影像覆盖铺满了,只见那株海棠立于一侧,朶儿在旁边含笑嗅闻,他一见只呆呆地傻笑。忽而头顶来了一记,吓得他回过神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筱烟,小辉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对着筱烟又笑又结巴又说不出来,筱烟见了也不奇怪,回头一眼看见那株桌子上的海棠。说道:“哟!好俊的棠花!刚都没瞅见!” 小辉笑道:“妹妹也知道这花?” 筱烟笑道:“不知道!哪有你朶儿姐姐见多识广!” 小辉笑道:“妹妹又听见了!” 小辉一脸羞愧,说道:“你们家就爱出美人,你是这个样子,谁知还有另一个样子的,又安静又温柔!” 筱烟看了他一眼,说道:“喜欢温柔安静的自己追去啊!”说罢转头就走,小辉忙追上她,要和她解释,谁知筱烟根本不听。 急得小辉抓耳挠腮地跟着,嘴里说道:“你别误会!我是说真的!你们姐妹俩各有千秋,又不干我什么事,我只当是个看花人, 欣赏一下罢了!” 筱烟骂道:“呸!谁是花?你那朶儿姐是花!我不是!” 小辉忙说:“你也是!”正巧假山下面一个小池旁有一朵白芙蓉迎着日头开得正好,白白洁洁如同美玉,小辉感念上苍助他一臂之力,忙去拉扯筱烟手臂,筱烟见了就打,说道:“谁和你拉拉扯扯的!把你臭手拿开!”小辉只得指给她瞧,她顺着过去一望,果见一株芙蓉花傲霜而开,泛着露珠,好不美丽! 两人慢慢移步过去,筱烟看得入迷了,蹲下细品。小辉趁势也蹲在旁边,指着花说道:“你看!你就是这朵美玉般的花儿!” 筱烟只顾看花,没细听,以为他又说了傻话,就骂他:“谁理你!” 小辉笑道:“好妹妹,别生气了,以后我再不提花,好不好?” 筱烟骂道:“说了多少遍!谁是你妹妹!你就拿这些花儿虫儿来哄我!心里想得还不知道是谁!” 小辉说:“我的心里只有你!” 这话一出,二人都傻了!筱烟忙点着他脑门说:“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么没脸没皮的!又叫这么大声!以后我也不敢理你了,叫爸爸妈妈或者弟弟妹妹看见听见了,我还怎么活!” 说着就忙就跑开,小辉心里话全抖露出来了,惊得一身的汗,也不敢拉住她,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跑开了,嘴里嘀咕着:“可千万别不理我!”一摸脑门,已被筱烟点了几十下,又想起那两只画眉来,心里直道好笑。 但是这一番好笑的画面也被别人看了去,你说是谁?日后自然明白。 第22话:诡梦乱神霄玉毒计害邵家,纯爱迷情小辉雨天拥… 却说小辉又低头看向那芙蓉花,真是干干洁洁一捧新玉般的花朵,寻思着也能给它立个盆栽,刮风下雨也能躲在屋檐下,毒辣日头时也能躲在荫凉处,不比在这孤孤单单地受着风刀霜剑要好很多,心意已定,就四处去找小铲,瓦盆。 没到午日,小毛被她妈妈拉着回了家,霄玉苦留不住,人家又说及家里事忙此类,她也不理论,寻思着下午该有人过来要货了,前些天催得紧这边拿不出来,这几天货齐了那边又消停了,正纳闷着。 过了午时,正在歇中觉,霄玉偶作一梦。只听外面风吹雨打,自己懒卧在床,无论如何爬不起来,只觉头顶上有一个千斤重的睡云,坠着头壳直睡死在枕头上。忽而景色一变,自己又在吃东西,面前是山珍海味,旁边坐的是各色人,什么机关处的人物啊,什么有钱的老板啊,这时全变了个不认识的脸,却潜意识告诉她那些人手里还是有钱。她也不管,自顾自地吃,一时人黑压压地都上来敬她酒,她见了一个推脱不过,喝了,又见一个也推脱不过,又喝了...直喝了三四十小酒杯,大家回到原位直夸她好酒量!霄玉心里也美滋滋起来,忽而那些人又上来了,又是和她谈天说地,又是和她商谈价钱,又是有事求她,她忙不过来,心里却十分舒坦。 直处理到了一个秃头肉脸的人时,忽发现酒杯里没酒了,她也不愿别人代步,自己冲到酒店老板面前问他要酒,那老板见她醉了忙说有酒,喜笑颜开起身扶她,霄玉只觉他一双贼眉鼠目让自己不自在,忽而他手上来了就是一番轻薄,她挣脱不过,忙就要跑,一回头,一个青瓷大花瓶站在墙边,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劲,抱起来一个混甩,只听邦地一声,那个老板满头是血倒在地上,她一见心里吓呆了,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人都上来抓她,她百般解释,无人肯听。急忙喊着救命!救命! 猛地从梦中惊醒!霄玉抬头一看才过日头,外面吱吱地一片苦蝉声,自己又惊了半身的虚汗,吓得忙说:“好真实的梦!哪有这么真实的梦!”唏嘘着起身,洗脸去了。 正要下楼,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老婆子正瞧着她有话说,忙问道:“怎么了?” 老婆子说道:“正要去上楼找你呢!外面邵家的那个人又来了,这会正在堂屋呢!” 霄玉应了一声忙收拾收拾鬓发,照了照镜子,见凌乱不堪,又坐下摆弄了半天,才上得堂屋。 前堂老婆子引来的那几人正坐在椅子里喝茶,随着来的一个青年名叫邵光泽,见了堂屋后角门上的那柄剑,喜异不胜,忙就搬了个椅子要取下来拿看,邵婆子见了唬了一跳,上去又打又骂,谁知那青年根本不拿她当回事,仍踩着椅子去接。正这吵闹的当儿,忽听后院一声响亮声音,说道:“我说你们别急啊!这就来了!” 声音来到跟前,一掀帘子,只见她穿金戴银,左手脖上竟环了二个绿玉的镯子,色泽浓厚,泛着青光。右手后三根手指头上似镶了三个金块在上面,穿着一件灰鼠毛的外套褂子,里衬红粉的软丝薄衣,面庞浓脂艳妆,耳朵坠着一对水滴状的水晶耳环,脖根隐现一条香木珠串成的项链,到底是有钱人家,打扮与人不同! 邵光泽见了迷了神了,也不去取剑了,傻傻地盯着霄玉瞧,只见她风韵犹存,眼角含情,心里直打些着歪点子。 霄玉瞥了一眼说:“哟!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还有到人家里踩板凳的吗?” 邵婆子迎头给了那青年一记, 骂道:“这鳖日的非要跟着我过来看看,我要知道他是这个样子,绝不带他来!”  霄玉盯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神猥琐,形容枯瘦,心里顿时烦躁起来,快步到了东边小屋,取了半截报纸的白色粉包出来,扔到桌子上说:“今天我也累了,先拿这些去吧!” 邵婆子一见数量大减,知是霄玉故意为难,也不计较,说道:“哎是!谢谢嫂子了!今儿俺当家的也来集上了!已经在饭店定好桌了,无论如何叫我把你请了去喝几杯!你看着我这张老脸,也别叫我难看啊!” 霄玉一听心里更烦,无奈不去不行。说道:“行!知道了,地址告诉我,一会我叫上小坡子一块去!” 邵婆子回了她地址,忙扯着邵光泽走了。邵光泽留恋难忘,回头五六次才出了大门。 当晚在一家羊肉汤馆安排妥当,邵家两个不常上集,也不知道霄玉谷坡两人竟是很少来这种街边摊吃的,以为自己已经是掏了血本找了个好馆子了。好在那家羊肉汤店是老店,店主老马也与谷坡夫妻两个交好,非是这样怕是这顿饭不好吃下去。 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一路上小风不断,吹得人心情舒畅,不多会霄玉已拉着谷坡到了店门口。老马见到俩稀客来店吃饭,十分热情,抓了一大把的羊肉片子放在锅里烹煮,又知霄玉曾爱吃豆芽饼子,不用她知会,当着她面下了好多。 邵婆子等人已在里间寻好了座位,见他二人来了就忙上前招呼,拉到里间。只见里屋顶上一架风扇摇摇晃晃地甩着,白色墙壁似受了潮气有些黏糊糊的,满屋因此也有些霉气。霄玉二人瞬间没了兴致,懒洋洋地坐下。听得的邵婆子张嘴说道:“嫂子哎!俺们也不知道这集上是啥道路,平日里在家也不上集,这个馆子旧了些但听人家说是老店了!想也不孬吧!” 霄玉笑道:“哎哟!什么孬不孬的!那个做饭的我还得叫叔呢!看你说的什么话!” 邵婆子乐了,笑道:“嗨哟!那可真是好了!看俺这选的也不瞎啊!选到亲戚家了!” 谷坡哂道:“这集上谁不认识俺!到哪都是熟人!” 霄玉听了盯了他一眼,又听邵婆子笑道:“怪不得呢!一路走哪都能听到你们的事,这上回去你家也有一个多月过去了,家里可还好?” 霄玉说:“还好还好,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此时抬头看去,对面一老一少两个邵家男的都色眯眯地瞧着自己,霄玉顿时火上心头,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笑道:“想着这小的就是你家少爷吧!今天可够皮的啊!还踩我们家椅子!” 邵光泽一听霄玉说起自己,伸头过去瞧着她,说道:“嘿嘿,俺没见识,看啥都稀奇,姐别怪俺!”众人一听大笑,又听霄玉说道:“谢谢你呈我!我当你妈都够使了!” 邵婆子说道:“也不怨俺这孙儿说错话!嫂子你就是年轻啊!这胳膊,手,你瞧瞧!细皮嫩肉的!脸上竟一点皱纹都没有!哪像个生过闺女的媳妇啊,倒比那十几岁的姑娘还嫩呢!” 霄玉听了心里也乐起来,笑个不止。忽听外面老马吆喝他儿子端汤进屋,她忙就起身开门,接过来端到桌上,邵婆子见了忙打邵光泽过去端汤,邵光泽喜不自胜,忙就起身,霄玉笑着递给他,说要去解手,就出门去了。 回来一看,小菜小酒已经上齐了,谷坡也和邵老头喝了起来,想来谷坡这人喝酒也不问人的,反正有酒就喝,管他是谁陪着,霄玉心里直骂谷坡缺心眼。 众人见她回来还抱着一瓶五粮液,忙就招呼她坐下喝酒吃饭,邵婆子时不时又夹些羊肉给霄玉,霄玉越是推却,她越是嚷夹的勤。 一时聊到了天南海北,谷坡和邵老头已坐在一块乱扯乱谈起来,又是划拳又是喝酒,霄玉却一杯酒不敢碰,忽而那邵光泽一个笑脸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一杯酒要敬霄玉,霄玉笑着说:“哎哟!这么小就懂事了?好好!这杯酒我喝!” 邵光泽满面春光地看着霄玉喝完,眼见她也倒下一杯酒,伸手递过来要自己喝,忙接过来毫不犹豫一口喝尽,倒转杯口,伸着舌头。霄玉和邵婆子见了大笑,两人又开始扯些家常琐事。 菜肴已凉,谷坡已是酒醉昏迷,强撑不倒的状态,邵老头酒量还未见底,又斟上一杯去敬霄玉,霄玉含笑起身一饮而尽,又抱着酒瓶款款走到邵老头跟前,亲自给他斟下一杯。邵老头只闻一股芳香扑了脸来,迷得他五官捭张,挣开鼻孔去吸。霄玉这边倒完,他赶忙起身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众人欢笑而散,约定着有空再聚不在话下。 谁知自那晚以后,邵老头和他孙子像着了魔一样爱喝酒,边喝边笑痴痴地喊着霄玉的名字,邵婆子也不知道他俩中了什么邪,又是到处看医生,又是找道士过去,后来有人说是两个人染了大麻了。邵婆子心里直惊飞了神,心想着从没见他爷俩在家吸过大麻啊,又想想可能是他俩被霄玉迷了神了,朝思暮想没有寄托就把家里的货偷偷拿来吸了,心中已经悔不自己。 然而霄玉听到消息传来却是放声大笑,直骂着:“这起人都是畜牲!活该作死!老的是那个酸样,养出来的狗儿子也是个不成器的熊样!刚见面就起坏心,没一杯毒酒毒死算便宜他俩了!”霄玉已是飘飘然不知所以,觉得天下没有难倒她的事,想弄死谁就弄死谁。 话说自那日筱烟小辉两人生气之后,筱烟总不理他,上完课甩手就走,不给他半点空说话,转到后院独自看书,或者去西院和妹妹聊天。朶儿每日得闲就在书房窗下听听刘静上课,或者也去西院和她姐妹俩聊天,也不主动去和小辉说话。只是小辉偶尔看了看窗外时,总能看见朶儿的身形,要么懒懒地睡在躺椅里,要么玩花逗鸟,一颦一笑都进了眼睛,加上筱烟故意不理她,一时他的心里多了几分朶儿的脸。 正说这日,下着濛濛细雨,小辉下了课,正要起身拦住筱烟说话,谁知她似看穿了心思似的,从另一侧快步走了。今天没有阳光,一上午也不见朶儿影子, 小辉悻悻地背上包向门外走去。正踢起脚踏的当儿,突觉头顶下来了几滴鸡蛋大的雨滴,他忙拽车往外走,还没等骑上车,哗啦啦倾盆大雨浇了他个尽透,他呆站那儿不动,讪笑了一声说:“真是落汤鸡一样...” 小辉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灰蒙蒙一片毫无情感的天空,一束束雨粒打在脸上,凉在心里。忽想起筱烟,心里默念道:“天赐一段奇缘给我,可惜啊...这本不该是我的...” 忽而又想到那盆花还在假山下面放着,已装好了可巧给混忘扔在那儿了,这会一场暴雨不是要打蔫了它!忙把车子扎到一旁屋檐下。一着急,包被甩了出去,幸而有拉链束着,不然书也全掉进泥水里了。小辉来不及管那么多把包捡起来放在后座上,转过身来就去开小门,忽听里面一阵脚步声过来,他忙得打开门,定睛一看!果然是筱烟! 只见她举着把伞手里还抱着一把,一肩还湿了尽透,心里感动地如同飞到了仙界幻境里,欢喜让小辉忘了情,上去就抱住她。筱烟见他突然开门,吓了一跳,又开心又恐慌,看了他脸更是害羞,赶忙就往回跑。谁知他这次竟然就死死地从后面把自己给抱住了,心里又急又怕,忙挣了他手回头把伞往他怀里一扔,就急忙忙往后院跑去。 小辉还有好多话没说,只见筱烟已跑远了,心里也不沮丧,忙找到假山下面那盆白芙蓉。到了一看,花叶已被打蔫了许多,似有要溺死的样子。小辉心疼地嘘了一声,把花盆捧到书房的窗沿下,又可怜巴巴地感怀了一番,回头望了几次,才离开了。 第23话:情花绽放2人终解释,祸事萌芽1切都隐匿 翌日清晨,过了一夜大雨,刚巧放晴,日头像一盏红灯似的打在空中,四旁的乌云都乖乖得躲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味道,曦风涤荡,小辉心系着那盆芙蓉,吃完饭还没擦嘴就急着背包跑了。 到了叩门,谁知里面无人答应,小辉忽觉有些奇怪,抬头看看,只见大约旭日高升时分,这个时候家里还没人起床?他也不敢再叩,蹲在门口思索着事情。 又过了一杯茶的功夫,小辉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远远的茨淮大桥的对岸,一排排杉木高大挺拔,枝叶苍黄,幽深神秘,再往南更远处去想象,那里就是闸管所了!他忽想起一事:之前说要去闸管所看看的,可巧来了她家之后大事小事不断,竟然给忘了,筱烟妹妹竟然也忘了这事。 这时想来,据她所说,当时大概是有人做了些手脚害得她掉下了河,素日相处,知她是个深居简出的人,绝不可能得罪过什么人。那这么说,一定是那帕子惹的关系,想来上面有人暗画地图,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这个镇上大概是埋有什么宝贝,可就算是有,挖出来拿走不就是了,又费了工夫去描画地图,还留人时不时在那里看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若说是祖宗的坟墓宝藏,画个地图标记出来肯定是没理由的,那这个就不成立。那就是已然发现了一个别人家的宝藏,那干嘛不把宝藏拿走呢?既不拿走,就不是宝藏,哦!不对!这个帕子想来应该是更早的人画出来的,只是不经意被后人得了。画的人的意思很明显,‘有缘人’会发现这个神秘的地方!现在来看,‘有缘人’已经不止一个了,但这些‘有缘人’似乎并不愿把这个地方和别人共享,才会暗使手段害人,手法这么隐蔽不露痕迹可见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人的意图也很明显,他要让这个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可见并没有什么宝藏,而是一个拿不走但是很重要的所在。 小辉想到此处啐了一口骂道:“天杀的畜牲!早先的人发现了这种地方还费劲心机去描摹地图来和后人分享,而传了一代又一代到我们这里,就生出这样自私卑鄙的人出来!只顾自身利益,把别人的生命当玩笑!怪不得一句话叫‘人心不古’,只愿老天有眼,哪天一个焦雷噼在这阴险卑鄙的人头上!”一语未了,背后的门吱呢打开了,邦地一声撞到小辉的背上,疼得他跳将起来,弓身挠背,嘴里直吸熘着。去看是谁?竟是朶儿! 朶儿一见开门撞疼了他,忙上前拉着了看,说道:“撞到哪儿了?不好意思,谁知你在门外。”说着转到他身后帮他挠着。 小辉本就够不到那痛处,又急又疼,正好朶儿四指挠到了那痛处,顿时减去五分,舒服得他啊了一声。听得后面人问道:“还疼吗?” 小辉说:“不疼了不疼了!” 朶儿还给他挠着,见他不反抗,很受用,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倒是上学很勤呢?还是想要见人很勤呢?” 小辉笑道:“朶儿姐又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却是两样都占!上学也勤,见你们也勤!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不来!就是不读书,给你端茶倒水当个小子使我也愿意!” 朶儿松了手,笑道:“几天不说话,没想到你嘴巴又会说了,又是殷勤又是打趣,果然来这没学到好本事,就学会了个嘴巴子,还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就给我们当什么小子我们也不需要啊!” 小辉一听心里灰了一半,挠着头皮不敢接话,只哈哈笑着。 又听她说:“过几天我也要回去了...”小辉忙打断她问道:“回哪儿去?”  朶儿说:“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小辉忙问:“什么时候?” 朶儿说:“不知道,但我已经好了很多了,昨天就是下了一天雨,我也没见咳嗽,今天一醒,身体特别舒适,我觉得应该是时候回去了。” 小辉说道:“那你还来吗?” 朶儿笑道:“又不是死了,干嘛不来?就算我不愿来,我妈也要拉着我的手过来,你明白了吧!” 小辉笑道:“那再多住几天,好歹别再犯病,或许一时病困了,没起床,等你回到了家它又醒了可怎么办?” 朶儿笑道:“哈哈哈,你这个人说话就是不过脑子,怨不得筱烟天天恼你,教你,我要是她啊,估计也要被你闹死了!” 正这时,院里又走来一人,口里说着:“一大早就听见门外两个燕子说话,过来一看,竟然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笑什么呢?说来我也乐乐!”小辉二人往里一瞧,原来是筱烟,小辉忙就笑着迎过去。 筱烟见了小辉,心里直颠颠荡荡,想起他昨天失神把自己给抱住了,这会见了只觉各种不自在,忙就骂道:“呸!我就说!还有谁!又是这个傻了吧唧的!”说完转身就走。小辉一听也想起了昨天失手失态的事,也是羞红了脸,朶儿见状就上前推他,说:“怎么又惹得筱烟恼了?这几天也没见你们拌嘴啊。” 小辉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太笨了些,无论做什么她总不开心。” 朶儿笑道:“无论什么好好去说说才是,你们一个干生气,一个干傻愣,日子久了可就不好了!” 小辉茅塞顿开,抬头笑道:“对啊!想想她也不是真的恼我,我正好去问问她!” 朶儿笑道:“去吧!我要趁这会太阳好,晒一会,去了好好说,别又吵起来了,你们一闹起来我也不得安生!” 小辉忙笑着答应着,撒开脚丫子忙追上去。 穿过堂屋,掀帘一看,只见筱烟站在书房的窗里,拿着小铲子给那盆白芙蓉松土,边上还有把剪子,一个小小巧巧的绿色喷壶,他喜不自胜,忙上前笑道:“好妹妹!” 筱烟听见声音一抬头,只见小辉顶着个笑脸站在窗外,她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忍着嘴巴说道:“又过来干嘛?”后小声说了声‘谁是你妹妹’。 小辉笑道:“妹妹对我的好我一刻都不敢忘,昨天下了大雨,谢谢你的伞!虽然还是淋透了但是我真的很感动!”说着从包里取出一把伞来。 筱烟忙一把抓回手来,说道:“谁说是给你的!我是怕我妹妹在外面玩没有伞挡雨,才跑去给她的!” 小辉笑道:“这话就是扯谎!筱云妹妹整天在家呆着,连这院里都不见,怎么可能出去玩呢!” 筱烟说道:“那也不是给你的!”说着去看那伞面,只见没有泥雨的痕迹,惊觉小辉怕是回去又仔细擦干净了,又说道:“做事婆婆妈妈的越像个女孩了,一把伞还擦这么干净!我们家又不卖伞。” 小辉笑道:“我知道你家不卖伞,但是我只为了妹妹的伞才擦,别人的求我我也不理他!” 筱烟不禁害羞起来,说道:“呸!还想人家求你!” 小辉见她脸泛红晕,心里顿时乌云尽散,只觉一汪清泉从心头上流了下来,成了瀑布,催促着他的嘴张开,说道:“妹妹,你就是这朵芙蓉,越看越好!” 筱烟听了心里又是开心,又是惊慌,瞧了瞧四周,拿起伞点了他头一下,说道:“你又说这种话!让别人听了去怎么想我们?你不怕我爸妈生了气撵你出去吗?” 小辉听了这句瞬间好似醍醐灌顶,只觉往日的乌云全散开了,喜得就想过去抱住筱烟,正好一个窗里,一个窗外,帮着他克制住了,又听他笑道:“我怕,我一天见不到你,我就怕!” 筱烟听了又点了他头好几下,骂道:“你再说!看我还理不理你!” 小辉忙说:“好好!再不说了!再不说了!”说罢笑着看着筱烟,只见她抱着伞,神态羞涩,一把长发垂到腰间在后面摇摆,已是魂飞天外,只留个躯壳在那儿看着。 半晌,两人都不说话,只含羞带笑地互相看着,后筱烟开了口,说道:“这朵花...是你做的吧!昨天在这看见了,已经死了一半了,幸好我叫我爸来了,又是浇液,又是护根,摆弄了半天才像活过来了。” 小辉才去看那芙蓉,果见花角已是见焦欲死的样子,想了一想,又笑道:“没事,以后我们好好护着它,会活过来的!” 筱烟听了心里一阵荡漾,小声说道:“谁要跟你一起...” 两人眉目传情,至于鹦儿画眉儿都已看懂,都羞涩涩地躲着他俩。 却说那家闸北头岔道口卖零食的老汉夫妇,因小辉把白马放走,之后又花钱买了一匹骡子,但是一看见那骡子就想起白马,一想起白马就想起小辉,一想起小辉就恨得牙根痒痒,加之在派出所录口供左右上下又花了不少钱请人帮忙说话、下馆子,虽说有儿子帮忙支出着,但是两个老的每天辛辛苦苦挣的那点钱全掏了个干净,因此恨从中来,每日口中不停咒骂着。 正说这日,老汉正坐在路口抽烟袋,心里似落了一地的枯枫叶,眼不带光地乱想。正这时,忽见坡下面河沿旁有一个年轻人在钓鱼,只见他戴着个竹编斗笠,边角还夹着几根水草,坐在一个折叠板凳上,脚里穿着麻鞋,静逸如钟,只有风才走得过他的身旁似的,一时就看住了神。 忽听他那老婆子走过来问他,说:“看啥呢?” 老汉伸手拿烟袋指了指河沿,说道:“看人家钓鱼呢!” 老妇说:“唉...这该死的熊孩子!早不来晚不来的!还没把孩子卖出去就来了!又顺走了俺儿的驾驶本,又放跑了俺家的马!怎么偏生就遇到这么个孬种?前前后后挣的不够赔进去的,丢完了人还花光了钱, 要是再让我见到那屌孩子,我非逮着照死了打!”后面就是骂骂咧咧一串无法记录的语言,老汉已听得耳朵生茧,略带烦躁,说道:“行啦!都花了钱了天天骂有啥意思?以后再找机会做两笔不就有了吗?现在小孩多,又不缺那一两个!” 老妇骂道:“花的不是你的钱?!起早贪黑的过来卖点小玩意,能挣几个钱?还不全赔进去了?” 老汉已烦了,推着她说道:“好好好,去吧,去吧,忙你的去吧!” 老妇被他推开,骂骂咧咧去到一旁说话去了。不一会又急忙忙跑了回来,拉着老汉又扯又摇,老汉心里真被她烦死,用力扯开说道:“干啥!疯了的样!” 只见老妇嘴里说不出话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远远一人,从闸北头骑车出现,一路带风,停车立在了老桥上,定睛一看,正是小辉!老汉瞬间心火点油般窜上来,起身攥紧拳头就要过去,忽见小辉大喊大叫,摇着手好像在和谁说话,顺着看过去,正是那个钓鱼的男的。 只见那男的间或举起手来示意,又喊了几嗓子回复小辉,又去看小辉,只见他满脸喜悦,又蹦又跳,老汉慌忙说道:“恐怕他俩是一家的!” 老妇闻声点头,两人站住了细看着他们父子二人远去。 这时回过神来,老妇摇着老汉说道:“我有个主意了!” 老汉伸耳过去细听,两人密谋不知何事,只是‘獐头鼠目’四字形容其形最为恰当。 一簇枫叶落下,远远地看过去,整个枫叶林一片杏黄,充满了萧瑟之感。 第24话:霄玉彩云对语泪满巾,小辉筱烟共商寻蛛迹 却说彩云病未痊愈,但咳嗽已好了许多,能够开口说话了,筱云彻日不离左右,端汤送药,摇扇铺床,全部揽在身上,东院里的老婆子来了几次都见没处用得着自己,只得满心欣慰地离开,间或煎好了药送来。 正说这日午后,筱云正在伺候彩云吃饭,彩云虽好了许多但是面色仍然不佳,胶黄不显皮色,雪白不展精神,嘴一张开,只见那嘴角上的皮似都绽地她疼,筱云一时忍耐不住,默默留下泪来。彩云正吃着,眼见她女儿一言不发地流泪,心里一惊,也感伤起来,一把就搂到怀里,闭着眼,任泪自流。 过了一会,两人好些了,彩云泪眼汪汪地说道:“啊...我的闺女啊!你不要伤心!这些都只是你做的一个梦!昂!” 筱云越听心里越难受,说道:“那我不要再做梦了!我受不了了!” 话未说完,眼泪已流了一脸,彩云不愿再见她哭,一把一把地揉去筱云脸上的泪水,说道:“没事!就快醒了!梦就快醒了!” 只觉手心的小脸嫩如软蛋,心头更添一刀,彩云心头一狠,摇了摇筱云,说道:“闺女啊!以后梦里面妈妈如果也不见了你千万不要伤心昂...” 这话根本说不完,两人已是哽咽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筱云忍耐了数日的泪水一时间全部哭出来,涛涛不绝,堪比哭倒长城的孟姜,略逊泪尽而逝的黛玉。 只听外面沙沙的风声不止,屋里凄凄的哭声不绝。 不知两人究竟哭到了什么时候,里面才开始有了话音,但听得说:“那天你到底怎么跑丢的?” 一个嫩嫩的孩音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吃了一个人给我的糖,没过多久就啥都不记得了!” 里面再听只有孩童抑制不住的哽咽之音,大人的哭声止住了。这时,西院的门吱呢一声开了,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来到跟前,彩云母女二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霄玉。 霄玉掀帘进来一瞧,只见两个人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心里登时一酸,脸一皱,扭头流下泪来。彩云二人已略止住了,彩云就说:“好了,嫂子,别哭了,俺俩才刚止住,你又来了。” 霄玉忙擦泪笑道:“好好,是我错了,我也是忍不住,一看见你俩啊,我就不知道怎办了。”说着抚摸着筱云的头,顺手掏出手帕给她擦脸。 彩云说道:“嫂子,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还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但就是放不下这个闺女...”她已经痛结于心,说出一句哭上一场,又哭着说道:“这么小...这么乖...这么好...就没了爸爸...” 霄玉只任凭眼泪流淌,一点也不忍耐,一边摸着筱云,一边听得她又说:“我...我已经不知道怎撑下去了...我只有靠...嫂子你了...”歇了一会又说:“我还有几件心事,一个就是筱云那天走丢的时候是被人用药蒙晕的,是她亲口说的!再一个就是堆子,他可有信了?” 霄玉摇了摇头,只见彩云满怀期待的眼睛立马闭了起来,朝后面一躺,又惨惨地哭起来。 霄玉怕她又哭出好歹来,忙止了眼泪,给她娘俩擦脸抹眼,一边劝慰着:“你要想开些,别说这些丧气的话,日子还长,没见电视上放过吗?人家还有分别几十年才再见面的呢!要是还想再见堆子一面,就别再哭了,好好养着身体,回头筱云也跟我去睡吧!你俩在一块又得哭起来了!” 筱云已好了很多, 开口说道:“我想陪着妈妈!”  霄玉忙抚摸着她头说:“我也心疼你妈妈,让她静养些天吧!这样!让你妈妈跟我去睡,你跟你姐姐睡,这样你俩也能睡得近,也不至于天天哭,怎样?” 筱云心里略显一丝彩虹,笑道:“嗯嗯!” 彩云心里也安慰了许多,看着她俩略笑了笑。 霄玉回头又说道:“这些天给你看得都是什么医生?怎么光喝药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 彩云摇头只说不知,霄玉又惊想起一事来说道:“差点给忘了来这干嘛的了!我已在外头细细问明白了,说黄独这种药材最能化痰止咳,补充产后失血这类,我已经买了不少,正在那边煎着,这几天原先的东西暂且搁一搁,先试试这药好不好使。” 说完觉得不妥,又说道:“不行,我还是叫那个老医生过来给你好好配配药。”说着提步就走,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事,回头摇手知会筱云过去,嘴里说道:“筱云,来,我刚带了几袋龙眼回来,回头熬汤,泡水都要用它,是给你妈妈吃的,你快去我那院先拿一袋过来,生剥开喂给你妈妈吃。哦!在堂屋里,快去吧!” 筱云忙跑到东院里去找,到了堂屋一看,只见小辉坐在椅子里正在剥龙眼,气鼓鼓上去夺了手来,说道:“这么没规矩了现在!买来给我妈妈吃的,你倒先吃起来了!” 小辉苦笑着说:“是阿姨嚷我吃的,我敢不吃吗!” 筱云说道:“哦,怪不得呢!” 接着又说:“哎!还是不对!你竟然自己在吃,没跑去喂我姐姐?” 小辉笑道:“什么喂不喂的!我喂她她能踢死我!” 筱云闻声笑了出来,忽听后面一人说话,说是:“踢死你?你过来!” 回头一看,果是姐姐!忙抱上去笑道:“姐姐快打他!说你坏话呢!” 筱烟本欲真就上去踢他,忽看见妹妹眼圈发红,鼻子泛青,忙抱住问道:“婶子又怎么了吗?从没见你哭过,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惨!把眼睛都哭肿了!” 说着摸着筱云的脸心疼起来。只见筱云笑了起来,嘴里说着:“好啦!姐姐!别管我了!快踢他啊!” 小辉闻听也上来细看,只见眼角果是红彤彤一片,刚见还以为是化了妆呢!不免心疼起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可千万别瞒着!告诉我替你分摊分摊。” 筱烟也点着头,看着她,只听她说:“你们俩现在越发地串通一气了!真不害臊!哈哈哈!”说罢抱着龙眼袋子就跑走了,筱烟也没留住,又回头看了看小辉,只见他也是眉头紧皱。 小辉轻轻说道:“唉...筱云妹妹可真是好!从不愿让人耽心,一肚子难过委屈都不说,外头还强装开心,更让人心疼!” 筱烟回头看着他说:“你倒是看得挺准,只是好好地我很奇怪...” 小辉问道:“奇怪什么?” 筱烟说:“婶子病得很奇怪!发病之前的下午她还跟我玩闹着,只过了一夜就病的这么重,绝对不是自然的,我那天立马就去看了,只见婶子睡得很沉,后来回头想想总觉得蹊跷。” 小辉说:“那这几天你可发现什么眉目了吗?” 筱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太大的发现,其实想想婶子为啥会生病,说是吃了冷风受了冻,她一夜跟我妹妹睡着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冻成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所以...她夜里一定出去了!而且呆了很久!” 小辉惊异道:“这话说出来倒是让人惊心!但是她为什么要出去呢?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 筱烟想了一会,说:“这些天我偶尔也在想这个事,没什么太准太有把握的推断,叔叔现在还没找回来,有人说他跳了河,但是我们找了那么久连个尸体都没找回来,我觉得,是不是事情另有隐情?” 小辉一听已坐不住了,站起来抱着胳膊苦想。 又听筱烟说道:“如果叔叔没死,而是还活着的话, 那他为什么不回来?” 小辉说:“你想说你叔叔其实偷偷有回来见你婶子?” 筱烟说:“这也不太可能!要是那样婶子绝对不会还病成这样不见起色。” 小辉说:“那就说明你叔叔并没有回来,你婶子夜里出去其实另有原因。” 筱烟说:“大概是的!可是什么会让她这么在意,居然要夜里出去呢?” 小辉说:“说不定秘密就在你们家院子里!” 筱烟笑道:“对啊!明天我们过去探望一下,顺便在他们院里仔细找找!” 小辉笑道:“好啊好啊!” 筱烟忽撤了笑脸,说道:“那么开心干嘛?笑得越来越不像个好人!跟以前的冯哥哥差远了!” 小辉笑道:“哎!叫了一声冯哥哥,以后都得叫,再改口可不行了!” 筱烟说道:“就不叫!以后就叫你小辉子!”说罢笑了起来。 小辉一听,说道:“这名字不好,听着让人别扭!明儿我也改名去!” 筱烟一听来了兴致,笑道:“真的?那我送你个好名儿!” 小辉眼泛神光,见她深思了一会,说道:“就叫‘冯大傻’!”说着已笑得抱起了肚子。 小辉说道:“妹妹怎么又耍我!我是正经想换个好名,才...和你配!” 筱烟一听心里一惊,又是感动又是欢喜,笑道:“那...你真要好名我也有!只是今天不告诉你!明天起早些,过来,我告诉你!”说罢转身笑着走了。 小辉喜上眉梢,看着她的背影,无限留恋。 第25话:妒小辉毛向林设计陷害,喜小辉赵\愁推心置腹 翌日,天还没亮,小辉已醒了,起床洗脸刷牙,只见天还沉沉地泛着青气,寻思着先出去熘熘。忽听他妈妈在厨房里喊他过去,他忙答应了过去,掀开细帘一瞧,只见妈妈脚边绕着一只狸花猫,小小巧巧,还没长开,咪咪呀呀地嚷着要吃奶。 小辉俯身轻轻抱起拢在怀里,说道:“谁家的猫?从哪儿捡的?” 他妈妈说:“什么捡的!正经你王阿姨抱来的,说是自家老猫降的多了,到处乱跑乱叫惹得心烦,顺手过来送几只给俺们喂着。” 小辉说:“就是那个卖板鸡的王阿姨吗?说起来也是,以前在他们家附近玩‘藏老猫’的时候,就听见他家院里有只老猫叫得贼凶,又像个小孩哭一样!” 他妈妈说:“是吗?又是天黑了过去玩的?回回蹭一身泥糊子回来,怨不得呢!他家那后面那么潮,老过去那儿玩什么!” 小辉笑道:“那样才没人愿意过去找啊!不然怎么叫藏呢!” 他妈妈看了他一眼,盛出一碗红枣粥,小辉忙端来要喝,他妈妈就说:“慢点!烫!”一语未了,小辉果被烫到了,吓得忙放下说道:“今天又改口味了?这红枣有股药劲,喝了五脏直舒服!” 他妈妈笑道:“是你霄玉阿姨送的!你霄玉阿姨多疼你!没事上家来就送东西,都说是买给你的!现在都不知道你是我儿还是她儿了!” 小辉笑道:“真的啊!我去了要好好谢谢她!” 他妈妈说:“是该这样!现在他家里怎么样了?” 小辉皱了皱眉说:“事情很多,一会也说不完。像是隔院的彩云阿姨,现在还躺在床上发病呢!也不见好。” 他妈妈唏嘘了一声,说:“嗳哟!可耽人的心了,回头我也去看望看望去!” 小辉笑道:“我说还是别去了,我今天正要去看她呢!估计着她身体真的不好,去的人多了反而闹了心,没承着意反让人家讨厌了。” 他妈妈骂道:“小兔崽子还教我了!我过的桥比你吃的盐还多呢!”说着看了眼外头,说道:“现在天还早,别过去敲门吵人家睡觉,自己去集上转转,或者去河沿找你爸去吧!” 小辉答应着出去了,没一会,又见他跑回来,笑道:“这只猫我看着喜欢,我想...” 他妈妈一眼看穿了他的小九九,笑道:“又想哄你妹妹开心了?”小辉伸出舌头挠头欠笑,又听她说:“去吧!拿去吧!人家要是不喜欢就抱回来,别一句话两句话说起来忘了,却把猫扔了,就行!” 小辉笑道:“她肯定喜欢的!”说完抱着小猫咪蹦蹦跳跳地跑了。 小辉出了门,看了眼车子,寻思着骑车的话这猫也没个地方好放,却不骑了,正好天还早,一路走着过去也凑个新鲜。 抬腿信步走起,到了坡上,走了约十来分钟,环顾左右发觉已走到了废品站的附近,只见一处红瓦矮屋,前面的废品是堆山填土,略还有些臭气。忙捂住小猫的口鼻,吓得小猫咪呀叫了一声,正欲再往前走,忽见前面兴冲冲跑来一人。 小辉见他十分慌张,就去辨认,好大一会认出来了,却是小毛,忙打个招呼问道:“哟!一大早上哪去?这么急?” 小毛一眼见了小辉,心里不大自在,随口说了句:“救人去!”说完就要走。 小辉听说忙拉住问:“可别乱说话!救人怎么说?” 小毛推开他手说道:“真的!我一起床就听我妈说老街那儿死了人, 现在人都在那救呢!”  小辉说道:“又是扯谎!人死了还救什么!” 小毛皱着脸说:“谁不知道!谁还去瞎去凑什么晦气?你听我说,死的那人是个会写字的老头,左右街坊都知道他是卖字养家的,虽说看不出来写的怎样,但保不齐日后就值钱了呢!这一咽了气,多有去趁乱囫囵副字的,你又耽误我时间,不然我这会到了那儿已顺了一卷了!” 小辉听闻心里有些难受,只觉现在的世道也太乱了,又一个贯彻自己喜好精神的人去了。既然是爱文搜学的人,秉性一定是极孤高傲洁的,一辈子不知见了忍了多少不遂心意的丑事,一伸腿去了,却仍有人要在他的干净世界里做一些卑陋不堪的事,他若心灵还没全散,在屋顶上飘着,见了这个场景不知会多么心寒。 正想着,一抬头只见小毛已没人影了。他放心不下,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再说。于是快步走着小路,沿着屋舍间的夹道土路往老街赶去。 晨风轻细如纱,一路坎坎坷坷,踩泥越石,好容易才转到了老街路上,转过房角一看,只见两只大狼狗脱了绳,忽转头狠狠瞧着他,他细看过去,发现这两只狗是极凶的种类,全身顺着黑毛,眼睛通红,牙齿已不能隐在嘴里,似要吃人。 他怀里的猫先吓得咪咪直叫,他也慢慢退步要跑,但两只狼狗已盯准了他,作着势头要冲上去,只见小辉忽一扭头,忙就狂奔起来,狼狗们狂吠一声,四蹄一伸,飞也似的跟了上去。小辉不敢按原路跑,因他知道那条路坑坑洼洼要是一步没踩实,摔倒了,那才真是要倒霉了!因此改了条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就跑。可还没跑几步,扑通一声摔进一个水坑里,他还有些水性倒没被淹着,怀里小猫却被灌了一大口,咪呀咪呀不停哭叫。小辉这下一看,原来这是个河塘,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长满了水藻杂叶,青青绿绿,自己神急之下也没分辨出脚下居然踩到的不是路,忽又闻得一股子臭气袭来,望远一看,竟有一大堆生活垃圾远远堆在河塘边上,这里原来是个粪便池一样的地方,不免恶心起来就要往岸上爬,谁知那两条狼狗已跟了上来,站在岸边狂吠。 小辉没了办法只得向一边游去,忍住恶心,一手把小猫按在头顶,一手拨开臭藻烂株。直游了好一会,才到得了岸边,他上去了,直往前快走了好几步才坐在地上喘气。此时一抬头看见那两只狼狗站在斜对岸仍龇牙咧嘴地狂叫,他气不过,大骂了一声。 歇了半晌,小辉悻悻地转小路回家洗澡去了。嘴里‘恶心’二字说个不停。 却说那两条狼狗正戏耍着人玩得开心,回头只见自己的小主人走了过来,它俩摇头晃脑,似在说自己任务完成的极好。小主人也十分高兴,抱着它俩一顿抚捋,嘴里笑着说:“叫你跟筱烟走这么近!还心里只有她!没想到你一个穷鬼家的,不显山不露水,耍猴戏比人耍的都好!这回让你尝尝味道!下次有了好招让你再好好地品尝一下我的手段!” 小辉一路躲人快步,到了家门,只见里面没人,心里顿松一口气。忙把小猫放在一边,倒了一大盆子水,褂子裤子一脱,躺在澡盆里狂搓身子,小猫咪也晃晃地跑过来,看着小辉叫嚷。小辉看了也笑起来,一把把它抱进盆里,一起洗了起来,一时院里虽臭气熏天,但这一人一猫却玩得十分开心。 来来回回大洗小洗了四五遍,又换了套衣裳,小辉才起身抱着猫儿离开,忽见日头已经高升,忙把猫儿放在白麻布肩袋里,露个头儿,骑上车子向谷家去。 到了一看,一侧小门空空开着,他忙就进去扎住车,按着猫咪不让它叫唤,慢慢往堂屋去。上得堂屋一瞧,也是没人,只听后面书房里有一个老先生正在说话,他忙把猫咪安置在西屋里,悄悄向后院去。正这时,后头一人叫住他说:“哟!是辉弟弟!今天怎么来这么晚?筱烟她一大早上就起来了,坐在这边等你一样,可好你又让她白等了一趟!” 小辉回头一看,原来是朶儿,忙小声道:“嘘!他们好像已经上课了!” 朶儿笑道:“不是上课!是筱烟太闲了,拉着老先生在问问题,你这会过去怕是也不好看,干脆过来吧!咱俩晒着太阳聊天儿。” 小辉便跟上去,笑道:“朶儿姐最近身体可更好了?昨儿见你晒着晒着竟然还睡着了,我和筱烟在你脸上画画你都不知道!” 朶儿惊神失色,摸脸扭头地说:“真的假的!你们也太无聊了!好好的在人脸上画什么!” 小辉笑道:“姐你别慌, 不过是用树枝画了个影,没有印在上面!” 朶儿打了一下他说道:“呸!大概又是你无中生有,编着谎话来逗我!你这些小趣烂技别来哄我!正经去哄你的老相好去!” 小辉笑道:“哪有什么老相好?朶儿姐也太早熟了些,我们说说笑笑哪里就能当真了!” 朶儿已睡倒在躺椅里,说着:“说你会说话,你逗得人乐;说你不会说话,你又说什么‘早熟’这些字眼惹得人气!怪不得筱烟就心里眼里都是你,往日我来她这儿从不见她这样。” 小辉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了,听到这话来了兴趣,说道:“哦?那往日她都什么样?说来我也听听,说不定和现在一比更有些反差萌,更有趣也说不定!” 朶儿眯着眼睛,细声说着:“你还是去问她吧!我只能告诉你我的事。” 小辉笑道:“洗耳恭听。” 朶儿笑道:“我家有棵大槐树,有一天我夜里睡不着,起来浑浑噩噩坐在树下就发起了呆,一呆就是一夜,也不合眼,你说奇不奇怪?” 小辉讶异道:“果然是奇事!跟你一个样的奇!” 朶儿说:“我?我哪儿奇了?” 小辉说:“你跟花一个模样,还不奇?” 朶儿哂道:“哦!你说那株海棠,果然是张哄人的嘴!我好好地怎么就像朵花了?” 小辉说:“你心里明白怎么反而问我?” 朶儿说:“我不明白!” 小辉忙接上说:“我当你明白的!” 朶儿一听大笑了起来,摇着躺椅好不快乐。 第26话:又惹筱烟小辉抱猫哄誓,再看彩云霄玉熬汤问事 笑声一绝,小辉再不见她张口,只见她迷迷瞪瞪地已快睡去,又看得那翠眉如柳,细睫如画,心里直喜这样好看的两样东西都长到了她的脸上,偏她又是这样神秘深邃的人品,一时盯住,又出了神。 朶儿也未睡着,只略略地有些倦意,睡在阳光里格外懒洋洋的,因此已习惯了闭眼,这时知觉小辉在她旁边坐着,又止住了声,想是他在细瞅着自己的容貌,不免心头一喜,更舒眉展颜地妆睡。心头砰砰直跳,冷不丁一睁眼,只见他已看得呆了,不禁哧地笑出声来,说道:“好啊!瞧谁都当瞧神仙一样地看,怪不得都叫你‘呆子’!” 小辉笑道:“姐姐长得也太耐看了,不说是天上掉下来的,这个镇上都从没见过呢!” 朶儿被他夸得昏了头,腮上似笑非笑地说:“又拿那些大话,夸词来说我!我怎么比得上你的筱烟妹妹?她才是你的心头肉!” 小辉笑道:“她是手头肉,你就是手心肉,姐姐没听过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吗?” 朶儿笑道:“你越生会哄人了!我也不和你乱说了,还是回屋好好睡去!” 小辉见她起来,有些不舍,忙说道:“现在天儿早,又回去睡,小心睡出毛病来!夜里走了困早上精神可就没了!” 朶儿笑道:“我不困,就略歇歇。” 小辉看留不住,只得由她去了,自己坐到假山脚下,听水声,看兔子们吃草。这时忽见霄玉挽着头发上到堂屋里来,他忙上前去打招呼,问好。霄玉见了也是开心,说道:“你好!好侄儿!怎么不和你妹妹一块去读书?” 小辉笑道:“累了,过来坐会。” 霄玉说:“可不要瞒我!都看在眼里呢!你还有在她跟前会累的?不说你掏十颗心过去哄她开心,就她眉毛皱一下你都不自在,还跟我装神弄鬼!又是惹了她了吧?我说你,正正经经过去说话,别杵在这儿当门神,小心站住我的地儿,以后你走不动路!” 小辉嘿嘿一笑,又说道:“阿姨说的对!我还要谢谢阿姨送到家去的好枣儿,我妈早起煮给我喝了,特别好吃!” 霄玉笑道:“是吗?你喜欢吃我这儿还多着呢!都在东屋里放着,你问那后院里的老奶奶就是了,她要问你就说我的话,去了见什么喜欢吃的,或者你妈妈,你爸爸爱吃的尽管多拿点儿,要是小气抠手不敢拿了,回来我也给你几板子吃!” 小辉忙忙答应着,只见霄玉已找到了发圈,嘴里咬着一个皮筋,笑了一记,仍去后院去了。 他踯躅了一会,摸了摸花梨木椅子,又想起那西屋里的猫儿来,心里有了一计,跑进去抱了猫儿出来,谁知猫儿害困,去时正沉沉地倚着床脚睡着,被他一抱,好不自在,又挠又咬起来。 小辉展眼来到后面,只见书房里只有一个老先生在翻找书本,两人对了对眼神,老先生惊异了一下,仍又回头接着看书,一言不发。小辉也不敢说话,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从那串廊里去往厨房那里。 正在路上,顶头看见筱烟坐在廊檐旁一对石椅上,捧着本书正在看,一阵风忽而过来,吹得左右桃树上落了一大半的花下来,落了她满身,满书,满地。她忙不迭用手一朵一朵笼了,都放在石椅上。这时抬头一看,只见小辉抱着猫儿,傻傻地在廊里瞧着,心里赌气,扭头就要走。 小辉忙上前拦住,笑道:“妹妹,这猫儿昨天夜里来的,悄无声息地到我梦里来说要见你, 我早起一看,果然家里刚有人送了猫儿来,我一心想着过来,又怕它太脏,所以洗了一个早上才过来,你不会怪我吧?”  只见筱烟薄面带嗔,说道:“我哪儿敢怪你?比不得人家又是天上掉下来的,又是镇子上没有的,都是天仙!我不过是个俗中又俗的俗人罢了,哪儿敢承你费劲心机编了谎话来哄?去干嘛了自己知道,别说这假话!” 小辉忙说:“妹妹错怪我了!别的不说,这猫儿是真心实意的!” 筱烟说:“起开!它诚不诚心关我什么事?你和小猫说说笑笑哪里就能当真了!别以为我耳根子软就拿猫儿花儿来哄我!从今以后不吃你这套!”说罢已拦不住要走。 小辉忙伸手去拉住,倏尔猫儿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翻了个跟头,疼的喵了一声,筱烟忙回头去看,一手又被小辉抓住,忙就撒开,骂道:“再拉我的手,真就打你!” 转身又要走,谁知猫儿咪呀咪呀地就跟在她后面,她走了几步转了个弯,觉着猫儿跟不上来,心就软下来,停住。一会儿,猫儿终转过了弯,她俯身一把抱起来,嘴里说道:“你才不配抱它呢!还是我抱走了好!” 小辉见了忙笑着跟过去,在她后面赔礼道歉,说道:“昨儿还好好的呢!又是说话又是给我起名,怎么今儿来了又给我一顿好的孬的,我只求你告诉我那好名,我好跑去改了。” 筱烟回头瞪着他说:“你还问!你不提还好,我说你怎么敢提?昨儿怎么和你说的?早来,早来,你既然当作耳旁风,这会又来找我做什么?还质问我?” 小辉忙就解释,说:“妹妹不知道我一早上的遭遇,说出来只怕你也不信!我只赌誓今早已早早起了床要过来,否则天打...” 还没说完,筱烟已用指点住了他的嘴,见他停下,忙撤回来,说道:“你说话就说话,我不是在听吗?长了我不爱听就走,大不了这样,乱说什么誓?” 小辉便说道:“今早果真是天还没亮就起了,我妈说太早怕过来吵你们睡觉,叫我去街上走走,我抱着猫儿去了,谁知路上遇到小毛告诉我说老街上有一个老先生去了,他赶着要去偷字画,我不放心怕他真去做坏事,就绕小路过去,谁知半道上遇到人家遛狗的,两只大狼狗,张牙舞爪,我吓得就跑,一条路没跑几步就掉进河塘里了,那水还是混臭的,我折腾了好久回到家洗洗弄弄才赶过来,你说,我哪里是把你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筱烟听了,笑道:“我说呢!一股子臭味飘过来,还以为你拉在裤子里了呢!” 小辉笑道:“我要是干了那种丑事,也不用活了!” 筱烟细想了一下,又说:“老街上倒没听说过什么写字画的老先生,你问清楚了是哪个吗?” 小辉说:“那边我也没去过,不熟悉,他说有,又跑得那么勤,想也不该是骗我的。” 筱烟说:“未必,我看他对你,表里一套,背里一套,只怕哄了你过去故意放狗咬你也说不定!” 小辉说:“他家又不住那儿,哪来的狗?” 筱烟点着他的脸说:“你啊!这点都不明白!他家在这镇上是一家生活的吗?左右没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家的住在附近?就说是旁支的他什么大爷,宝爷的这种亲戚也不见得会少呢!可明白了?” 小辉似信非信,说道:“他何必这样捉弄我呢!要是这样,以后还怎么相处?不应该这样怀疑人家!” 筱烟笑道:“你心诚,人家未必心好!你既不信,以后慢慢去体会吧!说不定他把你卖了你还替他数钱呢!” 小辉笑道:“不可能!只有我卖他,没有他卖的了我的!” 筱烟说:“你们兄弟俩的我不说还算了,既然说了也就不怕你恼我,他是个怎么样人我已心里有数,以后你要是和他走得近了,可别怪我疏远了你!” 小辉忙说:“妹妹怎么说到这个份上了,好歹再看看以后,实在没有证据说就是这样,咱们不过是猜测,哪有猜了就认了的?只他为了给你送的一壶粥都能和别人打成那样,你也该承他的情,对他宽些,最起码一场朋友,不寒了他的心!” 筱烟说:“我怎么不承他的情了?难道他好心好意来了我没端茶递水的伺候?我好心好意提醒你提防他,说到底竟然也是为了你好,你却说我不是!” 小辉忙说:“妹妹又急了!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明儿过去一打听就知道了,要是为了他咱俩竟生分了,我宁可不要了他这朋友!” 筱烟笑道:“呸!刚还说我,现在自己不是也这样了?” 小辉笑道:“为了他,不值得!” 筱烟抚着猫儿,此时它又懒洋洋地睡在筱烟怀里,小辉低头一眼瞧见,心里竟不胜羡慕。 又听他说道:“啊!来生我也做一只猫儿狗儿,躺在‘白芙蓉’的怀里睡觉!” 筱烟忙低头看了那猫儿,转身就啐他,说:“越没个正样了!还是不理你,急死你才好呢!” 小辉忙跟上笑道:“可别再不理我了,我可再没招哄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向书房而去。 却说那边院里霄玉请来了老医生去诊治,老医生看完了嘴里直道:“这个不好!”随即面露肃穆之色,坐下写了半天药方,又吩咐了许多中药教给霄玉去买办,说清道细了许多医书里的话。霄玉得了单子忙就扯他一同上车去铺子里抓药。至到回来,又吩咐老婆子好生按着分配去熬煮。翌日随着筱烟她们起床,自己则也学起人家做饭熬汤的样子来,挽起鬓发,从橱柜顶上取下一袋龙眼来,从里面拿出三颗,剥开取出生肉,再拿来红枣十颗,一齐放入煮有半截鸡腿的锅里,生起大火,及至沸腾,又转成小火,小心熬焙,最后锅开味溢的当儿,加入些许盐巴。老婆子一旁见了,直是稀奇,说道:“你啥时候也成了巧媳妇了?瞧这手段,真不像一把就来得的!”霄玉也只是笑,心里想着也是稀奇,自己像是突然得了窍似的,做起事来眼明心亮,手心一体,不知觉事情做完自己犹有未尽全善的感觉,但在旁人看来,竟像个做饭的行家了! 只见那汤心泛着油光,似有大补之气。霄玉笑盈满脸地盛出一碗,便就快快地端起往西院去,走了十多步正要转弯,忽想起那院没有人了,昨夜已安排她母女俩过到自己屋里了。不禁淡笑了一声,扭头转身,又往后屋里去。 霄玉来到屋里,抬头一看没人,寻思着大抵都在楼上歇着,就喊了一嗓子,说道:“云云!快下来喝汤了!”说着一边上楼,话音未了,只见上面门一开,一个小姑娘绽着春花笑脸出来了,说道:“大娘!妈妈今天嘴巴不干了,脸红扑扑的,像是好了,你这屋子真是有灵气,住了一晚上就好了!” 霄玉听来笑道:“是吗?可真是菩萨保佑!怨不得祖祖辈辈这些信神信佛的人就是不绝呢!果然是有些效验的!我这堂里平时吃点斋的素的,又点灯熏香敲木鱼,总是有诚心才敬来菩萨保佑!” 筱云笑道:“说的就是呢!那两个姥姥姥爷天天在后院敲着呢!” 筱云见她上来,忙上去接着碗,携着一起进到屋里,霄玉一眼见到彩云,只见她眼神有光,就要起身,忙上前按住。说道:“果然是气色好多了!还是在我这儿住着!我陪着你说说笑笑,这日子就过去了!外头成日的喧闹嘈嘈杂杂的一点也进不到这里头来,我这屋里也有菩萨,你闲了闷了也有个寄托。” 说着接过筱云手里的红枣龙眼鸡腿汤,就要喂她,但她接过手来,说道:“嫂子可对我太好了!怎么还能叫你喂,我今天感觉身上松些了,活动起来也方便,叫我自己喝吧!” 霄玉笑道:“别跟我外道!我还盼着你好了改天坐在床边喂我呢!这会就怕接我的情了,以后还怎么找你?” 彩云一听笑了出来,筱云也笑了,沿着板凳坐下,霄玉一把又摸上筱云的脸蛋揉捏起来,说道:“你这闺女比我的疼十倍还多呢!小脸嫩的跟那皮蛋似的,我是来一回定要掐一回才过瘾!” 筱云笑吟吟地享受着,听得她妈妈笑道:“可不是!我也爱她爱得不得了!只是她这正懂事长心思的时候,我跟她爸却给她留了些心病, 差点还弄丢了她!想到这儿我就心里不过意。” 霄玉见她又伤感起来,知她是这样久了,太容易受触动,忙又从她碗里捏起杓子舀了一杓,递到她的嘴边,她忙张嘴喝了,听得霄玉又说:“可别乱想!我知道这丫头的为人,开朗活泼,一定不会留有心病的!你这一说我却想起来了,你昨天说这丫头是被人蒙晕的?” 彩云忙拉住她手说:“就怕你忘了这事呢!不信你问她!” 霄玉彩云齐看向筱云,听得她说:“大概是的,我只说出去你们自己分辨。”她俩忙正色道:“嗯,你说。” 筱云说道:“那天我走到闸北头,坐在竹堆上哭,谁知道过来一个穿红衣服的女的,说是我爸的朋友,要带我去找我爸,我一听以为是真的,就拉着她带我去,她说让吃颗糖歇歇再去,我以为她是好心就接过来吃了,谁知道吃完就晕到你们把我接出来...” 她俩顿时神情凝滞,思量了一会,彩云说道:“嫂子你听!可有这样心歹的人、这样乱的世界吗?是不是走道手里都捏着蒙药,见了小孩就晕?” 霄玉皱起眉毛,说道:“看来这起人着实坏的没边,不过不要紧,我到了派出所自然有办法治他们!” 彩云说:“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到监狱里去!” 霄玉见她兴奋激昂,忙扶住她说:“这些事还是交给我,你只喝汤喝药就好了,她也是我的女儿,不会让她受了委屈闷在肚子里的。” 彩云还欲说,见霄玉已掷言在先,便停下嘴慢慢噙着鸡皮,嚼着枣儿。 第27话:竹影堂舞鸟逗花说趣,玉闸头慌忙择乱失蹄 她们正说着闲话,忽听外头书房里几个人说说笑笑好不开心,霄玉就笑道:“这冯家的小子来家里,家里就跟以往不一样!吵吵闹闹,玩玩笑笑,倒是没白建这院子!”说着捂嘴笑了起来。 筱云笑道:“大娘心可真宽呢!哪天你请进门的这小子把姐姐拐跑了你都不知道!他们俩一天天得又闹又笑,没个正经,才真是心疼我姐姐!” 彩云笑道:“臭丫头人小鬼大!你才多大就乱说?我看他俩就好!你姐姐以往愁眉苦脸的,在你跟前嘻嘻哈哈地自然不显,在我们看着可就愁死了!你以为你大娘是混脑派的?白白请了个人家来?还不是为了治你姐姐的内向病!再有个几年那样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不许乱说了昂!” 霄玉摸着筱云的头发笑道:“你这丫头也不用急,改明儿你看上谁家的了我也请家里来,给你说话!解闷!”说罢拉着彩云哈哈大笑起来。 筱云一听腮边泛赤,耳朵热起来,起身就走,说道:“才不信你们的鬼话呢!就知道框着我玩儿,我去找姐姐们说话去,哼!” 一把拽门出去,就听里面笑声更烈,筱云心里腻腻烦烦的,又哼了一声,将门一摔,跑下楼去。往书房里一瞧,只见小辉、姐姐、朶儿姐姐坐在一处顽笑,桌上还有只没开化的小猫咪。她见奇喜异,只觉好久没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走了两步,大吸了一口,果觉神清气爽,心脾通畅! 走到房间,往里一听,一人笑道:“亏得他给猫儿洗得这样干净,这边光照着,毛都发亮呢!”又一人笑道:“猫儿是洗干净了,人没洗干净,还一股子臭气熏天的!”两人就抱在一块大笑着,其间又一个男音说道:“还有味?我可足足洗了有五遍呢!也不知道妈平时用的香水是哪瓶,就没敢乱喷,这要还不行我中午再回去洗了!” 筱云便掀帘进去笑道:“也不用洗了!我知道姐姐有一瓶白兰香气的水儿,就在她屋里放着,说要以后喷给‘什么人’闻!现在也不用忙了,我去拿了来,喷在你身上,你俩正好‘一气’!”话未说完,只见她姐姐早已站起,过来抬手就要拧她,她忙往回跑,嘴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筱烟边追边说:“谁有什么香水?小丫头片子就是爱编,非要治治你才好!” 那边筱云绕着竹子边已跑了两圈多,实在笑累且疲了,捂着肚子说道:“谁说没有!我早看见了,昨天偷偷藏在柜子里怕我瞧见,我今早又过来拿了闻闻,果然好闻,我就不说,你早晚还不是要喷给我好哥哥闻?” 筱烟已赶到身前,恨着牙伸出手指往她眉心一点,说道:“谁说那是给他闻的!是要给朶儿的,那水儿我闻着清心宁神,可好能治治她一时又起的咳嗽病也说不准,就怕你拿了玩去了,才躲着你,没想到反被你说上一嘴!瞧我不撕烂了你的。” 朶儿、小辉早也跟了上来,朶儿抚着那猫儿说:“我不打紧,有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快拿来给辉兄弟喷喷,他也好不在人跟前难受,怕大家心里犯憷!” 筱烟说:“姐儿你也忒护着他了!这才几天,就换了旗帜了?他整日里欺负我,说弄你,你还帮着他!就让他难受难受印在心里,以后见了我们乖乖的投降!” 小辉笑道:“我哪里敢说你们不是!自来这里大事小事还不是听妹妹姐姐的?要是不愿给我我就臭着,大不了躲着你们前面呆着去!” 筱烟起身上去说道:“那你还不去!杵在这里惹得我们不能好好说话。 ”  筱云笑道:“姐姐又心虚了~怕一声过去就听了话,给他乖乖拿来反害了臊,叫他前面去,一会我们说散了好偷偷给他送去,你说我这样可使得?好姐姐?” 只见筱烟脸上的红晕一句接着一句变深,等她说完,跟上就拧她的腮,说道:“人家还说一对姐妹一条心呢!你这妹妹是哪个天煞星上下来的?满嘴里都说的我什么?我今天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筱云挣开赶忙就跑,心知她姐姐肯定不饶她,就躲到小辉后面,筱烟追过去,偏生小辉神开了胳膊拦住,她见了更不好意思,脸上已热辣辣得难以自持,但仍追着要打筱云。 小辉忙拦住说:“哎哎哎,哪有姐姐追着打妹妹的!就饶了她吧!” 筱烟说:“你快起开!一会我也连你一块打!” 朶儿手里抱着猫儿,晃在一侧笑道:“可就饶了她吧!一句话想来倒也精辟!可见是你的亲妹妹!” 筱烟闻听,心里更烦腻起来,骂道:“你们合起伙来存心欺负我!我走!” 转身就走,谁知小辉一把抓住她手,攥在手心里,筱云、朶儿随即哇了一声出来,惊得筱烟忙抖抖地抽开,骂道:“作死的!就这么爪子欠!”忙闪到了前面西屋里,把门一关。 小辉只顾挠头,朶儿、筱云又一唱一和地打趣他来,谈笑风生,好不快乐。正这时,门外哐叽哐叽又是一顿撞门声,他们三人忙上前面去,路过西屋,只见门儿紧闭,想是筱烟躲在里面生闷气,她二人又抱着笑了一记,打趣了几句。 来到前面,谁知那人还在门口狂叩,筱云忙说:“来了!来了!门都敲坏了!” 没开大门,只把小门开了,出去一看,原来是小毛,筱云忙上去问好,说:“毛哥哥,这么久没见,可好?” 小毛正欲堆笑回答,一眼只见小辉也从里面跟着出来了,脸色骤变,须臾又重堆起笑对筱云说:“都好!都好!你呢?婶子身子不爽利,上去看时还不太好,最近怎样?” 筱云笑道:“今天好多了,你这是干啥儿来了?” 小毛看了眼小辉说:“给他说个事来的,冯叔在河沿钓鱼的时候被坡上面一辆滑下来的三轮车给撞到水里去了,幸而冯叔水性好,没可能淹着,只是撞疼了背,回去直说不舒服,现正在汪世仁那个小诊所里看病呢!冯阿姨叫我过来告诉辉子一声。” 三人长大了嘴巴讶异,小辉闻听忙拉着小毛问东问西,一边跑一边和他说,不一会儿,已沿着日头跑远了。朶儿和筱云惊呆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悠悠地关上了门,往屋里走。筱烟听到她们一声讶异,出来一看小辉也不在了,忙问是什么事。 朶儿说:“姓毛的兄弟来说辉兄弟他爸被车子撞到水里去了。” 筱云忙补充说:“冯叔叔水性好,没淹着,只是背被撞疼了!” 筱烟护着胸口沉思,筱云见了又抿着嘴笑,说道:“姐姐又要耽心了,明儿人家回来可得好好亲亲,说不定他这一去,好几天回不来呢!” 朶儿也笑道:“是啊!你又不爱出门子的,这下可真有几天不见咯!可别太想了,后不后悔刚才没多说两句?”说完两人拥在一起咂着嘴巴直笑,口水都快笑出来了。 筱烟一个个打过去,骂道:“都是这妹妹学坏了的!你过来!姐姐必须好好教教你才行!” 筱云忙躲,笑道:“我才不学呢!学惯了你明儿我也要对着谁谁朝思暮想了!” 筱烟再不张嘴了,只追着她又挠又捏,筱云不禁臊痒,趔趄地退到到雀儿鹦儿旁边,唬得它们叽叽喳喳乱叫。 却说那边小辉小毛二人,一路奔到了闸北头,正遇着一堆人在马路晒玉米, 粒粒盈盈,铺满了一条大路,小辉见路不好走更加着急,索性直接就上去跑,小毛劝他不及也跟了上去。没跑两步,小辉滑了脚一把摔在地上,回手一把又扶住了小毛,两人呲呲地往前滑了一竹竿的距离才刹住了,两人起身忙过到一边的土路上去。小辉只觉手心辣辣的,举起来看,只见剌破了好大一块,沾着灰尘,好不难受。仍忍了,扶住小毛,起身再跑,刚一起身,只觉屁股生疼,腰也被扭到了,骨头发软。一抬脚,惊觉脚也有些抽筋,只得扶住了小毛的肩头,踉跄地往前走。 小毛扶着他说:“这么焦急干嘛?这玉米粒上哪能走人!看摔着了吧!” 小辉狰狞着五官笑道:“没事儿,就一点儿疼罢了。” 小毛说:“你爸也没事,不用这么着急!” 小辉想起一事来,问小毛说:“今儿去那可顺着画了?” 小毛嗨了一声,说道:“别提了!刚一到那,人家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连个猫都进不去!我看有也被他们早顺完了!” 小辉笑道:“你别去想这个念头不就好了?有什么要紧的!今天你喜欢这字画,明天你就忘了,要说几十年后它值钱了,怕是早被你扔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毛哂笑道:“你又小看我?我也多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哪还会那样小孩心性!” 小辉笑道:“谁是这样意思呢?不过是劝你不要气在心头上。” 小毛呵呵笑了一记,说道:“摔到哪儿了?是不是脚崴了?” 小辉说:“没事,已经好了,走吧!” 第28话:奇诡怪事惹人担忧离家走,天赐情缘又进1步搬… 说罢撤了按在小毛肩头的手,开始跑起来,虽故作坚强,但脚脖仍是酸疼难止,到了诊所附近,已坚持不住,一瘸一拐,蹦蹦跳跳地往前了。 到了一看,只见汪世仁正拿着一瓶褐色的药剂,一手拿着棉签在老爸背上涂抹着,往那一瞧,只见好大好长一片青紫,顿时心里发酸,忙上去抱住了。老冯一回头接着他,笑道:“哟!孬好盼着你到了,你妈就巴着你过来好羞我,这可称了她的意了!”小毛见人已送到,悄无声息地走了。 小辉抬头去看他妈妈,只见她眼角有些泛红,嘴里说道:“胡扯什么!哪是叫他过来羞你的,你自己不也想见他吗?” 老冯只笑,眼睛都笑皱在了一起,小辉顿时心疼起来,就欲哭出来,说道:“这好好的是怎么了?谁干的坏事?” 老冯笑道:“不是!人家一辆粮车倒了,偏又绑得铁结实,顺着坡一道儿正好砸到我背上。” 小辉说道:“哪有这样赶巧的事?既然倒了怎么不喊你躲开?” 老冯说:“人家当时正在卸车,就没看着。” 小辉起身就要骂出来,余光一眼瞥到右边椅子里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面带愁尬,想来就是那装车的人了,于是忍住了,说道:“那也太疏忽了吧!这么大意以后也干不了啥大事,这次幸亏老爸你会水,不然换了别人他们非赔死不可!” 他妈妈忙摇他止住,小声告诉他‘行了’。那两人都是男的,听得这话也不敢发作,因确实自己疏忽,撞倒了人家,人家非但没讹自个儿,反而推却赔偿,硬生生是自己跟到了这诊所里来。更难想到的,人家凡见有人来说话还帮自个儿打掩护,就更不好意思了。一个男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怨他!都怨俺们没看好,撞到这位大哥了,俺们现在心里也愧疚的很!但其实俺们都上的铁实的,真没明白是怎就脱了车的!” 小辉闻听说道:“可不就怨你们?这么大意还得了?” 老冯笑道:“没事,不过疼几天,就好了。” 小辉说:“爸你就是太好心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老冯忙唬道:“那你还想让人家干啥!” 另一男的忙上前说:“你们放心!多少医药费我们出!” 小辉说道:“那不肯定的?不然你们跟了过来干嘛的?” 老冯媳妇推搡了小辉一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说道:“想也花不几个钱,我们自己出得了,你们倒好好想想为啥车子能倒了?不是说绑好了吗?” 刚开始说话的那男的接道:“不知道啊!我当时渴了,在那边零食车边上买水喝呢?你看见了吗?老付?” 叫老付的回应道:“我正卸着货呢!那个三轮车就停在边上,没人推哪里就能滑下去!” 那男的接道:“那就奇了怪了!谁还闲的没事干去碰恁重的粮车。” 小辉说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说不定路过的人碰了一下,要不你们没刹住,可能的事太多了,说了也没用!” 老冯媳妇拉撸了一下小辉,笑道:“那当时有人过去吗?” 老付摇了摇头,说:“我在车顶,四面八方都能看见,那一阵子都没人路过,要说来回有人走动的话,也就那卖零食的两个老头老嬷了。” 老冯媳妇说:“哪两个?” 老冯忙按住她说:“行了!别乱怀疑人家!” 老冯媳妇推开他的手,仍看着老付,只听他说:“老嬷我不知道, 老头跟他在一块呢!要说可能是谁碰了,也就那老嬷了,只是出事的时候也没看见她,后来一直也没见她去哪了。”  老冯媳妇听了沉思起来,小辉也沉思起来,后老付又说:“也不该是她吧,她一个老嬷哪来那么大劲去推,要是推的我还能不知道?” 小辉说:“那你们这么说就是自己没刹住了?” 他二人闻听无语,正这时,外头踢踏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近前了众人一看,那两个男的只看呆了眼睛,一刻都不愿从这人身上离开,小辉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霄玉。 老冯媳妇忙笑道:“哟!嫂子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本不想打扰你一趟的,又没啥大事。” 霄玉扫了眼屋里,无视那两只色眼,上前拉住老冯媳妇手说:“我听筱烟她们说了,忙就赶过来了,真是!这辉侄儿也不知道先告诉我!” 小辉闻听羞下脸来,往门口一看,只见门边把着一只白白的手,他忙上前出门去看,果然是筱烟,旁边还有筱云和朶儿。 小辉笑道:“你们倒也挺快的!我这儿还没歇过来气呢!” 筱烟问道:“叔叔怎样了?” 小辉说:“背上撞青了一块。” 朶儿说:“那可不好!要到大医院里去查查骨头什么有没有问题才好!” 众人都点头,小辉想了一下说:“说得是,不知道我爸我妈会怎么安排,我说了也是白说的。” 筱烟点了一下他的胳膊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说句话害了你什么?还是你亲爹呢!就这么畏手畏脚的!” 小辉笑道:“行行!我都听你的!” 筱烟不由得连耳带腮一起发红,又说道:“可知道什么缘故车子倒了?” 小辉说:“还不清楚,要不,咱们现在去那个地方瞧瞧,现在说不定还能看出些什么。路上我跟你们细说。” 筱烟点了点头,回头一看,朶儿,筱云都捂着嘴巴偷笑,她又害了臊,上去就掐她们,一时又闹作一团。 小辉笑着跟上她们,谁知脚脖还未缓过劲来,一动又开始酸疼起来,他强忍着走,被筱云看见,就说:“姐姐!快扶着他呀!他脚好像崴了。” 她们回头去看,果才发现小辉的脚脖发青,朶儿忙问:“这又是怎么了?出门还好好的?” 小辉说:“路上踩到玉米地,滑倒了!” 筱烟心疼不已,忙拉着他进到诊所里,跑到霄玉跟前说:“妈,他的脚也崴了。” 众人忙上前扶住让他坐倒,汪世仁上去对着他的脚脖翻看了一会,说是轻扭了一下,不碍事,实在不行涂点膏子就可以了。众人还是让他帮忙涂上。他便去后面屋里翻找。 霄玉指着那两个男的说道:“你们还在这干嘛?愁眉苦脸地在这儿碍眼!不用你们付钱,赶紧走!” 两人无话可辩,又留恋着霄玉,直勾勾地多看了两眼才欠着身道着歉走了,霄玉眼见他们走了,恨恨地呸了一口。老冯媳妇则笑道:“农家来的,就是眼珠子不干净,看见了嫂子这样的也都会有那种样子。” 霄玉笑道:“妹子别笑话我了,他们都是吃屎长大的我看,一副龊相,真想把他们眼珠子挖出来!” 老冯媳妇则不做声,干笑,霄玉又笑道:“好歹是骂走了,现在这儿干净了。”说着看了一眼老冯的背,立马愁眉紧蹙起来,拉着老冯媳妇说:“还是正经去个医院看看,这么大块伤总叫人不放心!” 老冯媳妇叹了口气,又没言语,霄玉转了下眼珠,笑道:“妹妹别怕花钱,还是冯兄弟的身体是紧要!” 老冯媳妇答道:“哪是这么说的呢?我也在乎他的身体,也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是...总觉得这事儿蹊跷,心里直不得劲。” 霄玉问道:“怎么说?” 老冯媳妇说:“他在那好好地钓鱼,忽然来了一辆这么重的粮车滑下来,幸得他会水,又在水边,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我真怕是有人故意使坏害他!” 霄玉说道:“嗯,这话有理,但是你家四周都是好人,难道有什么仇家我不知道的?” 老冯媳妇说:“要说仇家,哪里谈的到那个地步,俺家又从来不借人钱,也不和别人戳气,他爸妈死得早,兄弟姐妹也不在集上住,哪里还有什么亲家仇家!” 霄玉说:“那可就不好去说了,兴许一袋面粉子惹毛了人还有要报复的呢!现在的人都是心眼子小肚眼子大,一个不对付就想要你的命,我看,这事还是怪异的很!” 老冯媳妇笑道:“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俺家那房子矮,不好防范,我还是想带他去他弟那儿住几天,歇歇,他弟收了他老子爹的老房子,自己也住不完,几间空屋子都打扫的干净的,上次就说要留着住几天,我们没应。现在一想,还是过去躲几天,可不敢再出什么乱子了!” 老冯喝道:“辄辄蟹蟹地像个啥样子!还躲?哪有人害咱们,就是不小心车子滚下来了,哪是什么人故意的!” 老冯媳妇就要打他,霄玉忙笑道:“冯兄弟,不是你这么说的,你心这么大,人家才翻了粮车去轧你,你还不经心就不对了!要我说,出去转几天也是好的,这边我跟着派出所好好查查,有信了通知你们再回来。” 说完转眼瞧见了小辉,只见他撇着个嘴,眼露不愿,就笑道:“你们俩去了,可还是留下俺这乖侄儿吧!我喜欢他,也别叫他断了学习,我那后屋里还有好多客房呢!” 话没说完,小辉已乐得满面笑容难以遮掩,两腮抖抖颤颤,叫人好笑,霄玉也笑了,便不说了。老冯媳妇笑道:“这猴崽子皮的要命,还是别让他在你们家乱逛,纯属捣乱!还是稳当儿跟我去他舅舅家去!” 小辉登时脸如死灰,又听霄玉笑道:“别!你看他, 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众人忙就转头,小辉瞬间没了意思,红起脸来,说道:“跟谁都一样!反正...反正...” ‘反正’后面没了下文,众人又都笑起来,小辉又瞟了瞟旁边的筱烟,只见她也不好意思,红着脸,全身紧战。汪世仁已给小辉涂好了药,筱烟忙就拉他起身,忽觉自己举止不好,忙就躲了人出门去了。筱云,朶儿笑嘻嘻地忙就跟上,小辉也急忙忙出门去,耳听得他妈妈吩咐说:“小心点,别又崴着!” 回应了一声,出门一看,她二人正在前面打趣着筱烟。 他笑了一下,上前说道:“我...” 筱烟忙骂道:“你什么你!别以为可以在我们家睡觉就高兴!才不和你睡一个楼呢!” 小辉笑道:“我知道!阿姨叫我睡后面我也不敢,我只睡在前面西屋里就行了。” 筱云笑道:“那怎么行?那屋里睡久了,成了你的屋了,我以后还要在里面养猫呢!你还是正经找个客房睡去!” 筱烟忙就打她,说:“你养什么猫?” 朶儿笑道:“辉兄弟今早刚抱来的那只啊!” 筱烟说:“哦,那有什么关系,就让他和猫睡一个屋就是了,弄个猫砂罐在外面鸡笼子旁边,不就好了!有他在,我可睡不安生!” 筱云笑道:“我看未必~” 朶儿笑道:“这下好了,越像一家子了,今儿睡一个院,明儿睡一个楼,再以后啊!...” 筱烟不等她说完,已打掐上去,小辉红着脸,不敢接话,只好笑哈哈得看着。 第29话:歹毒不止又谋诡计害人,智囊不休再动脑筋破案 却说小毛到了家,心意灰灰,见小辉满口着实为的自己,言辞平和,不卑不亢,真有一种当自己是好友的亲切之感,又想到自己早上估意放脱狼狗捆绳,戏耍他的事,心里立时充满了罪恶感,忽而又想到了筱烟,立马又恨并妒意迸生,真是愁云满腹,意欲难平,待要怎样,又不知道该怎样。哀声叹气地往门口一坐,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一簇花草。 呆呆坐了一会,抬头已是晌午,正要起身,忽而右边巷子口里传来一阵说笑声,他闲来无事,索性过去瞧瞧,正走到半道,只听一个老嬷说:“没把他撞死?你也该想到这人是会下水的!” 旁边一个老头应声答道:“你不也没想到吗?怎么现在说我?能撞他一下不错了!还能怎的?还不解气?你该不能要去烧了人房子?说破天这恩怨也勾销了!” 老嬷立马细声说道:“那怎么不能去烧了他家房子?我那天跟着他后头瞧了瞧,可不就是一个河沿的草屋子,夜里悄摸地多点几个火把,谁能知道?” 老头喝道:“你啥时候这么歹毒了?不过是放跑了俺家一匹马,也不能要了人家的命吧!” 老嬷骂道:“那马是你多少钱买的?好,就算不说钱的事,那马多俊,多灵气,你上哪再去买一个那样的?” 老头答道:“马多的是!害人不行!你要干自己去,我不想夜里睡不着觉!” 老嬷接着就推打他起来,贴在耳边又骂又嘱咐,忽而她又说道:“咱在这巷子里说话不安全,索性前后看看,别有人听了去!” 说罢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要从隔墙走过来,小毛吓得不敢大步,蹑手蹑脚地往自家门走去,到了家,忙就关上门。一会儿后只听外面那两人连说带找地过了门口,他又贴在门上潜听了一会,再听不出什么来了。 回头细想,这两人说的怎么这么像撞冯叔的事,他只在心里思量着:“这撞人一个镇子上一天也不能出两次吧!那大抵就是撞了冯叔的,真是歹毒心肠!也不知道冯叔哪里得罪了这两个‘半老不死,一步踏进棺材’的畜牲,他现在还在诊所呆着,要是夜里回去累乏了睡得死沉,不是要被他们得逞了?” 心里直敲着军鼓,他一抬手,只见连手臂带手掌都在抖抖麻麻地不能停下,又想到:“平时我自己都够狠了,打人阴人已经是‘人所不能’了,谁能想到还有这么狠口、比我还毒的人,一次害不成还要再害!” 他吹了口气,自语道:“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害了人,我要是能去救了他们,这个大功德,想也能抵了我以前做的错事吧!” 再思虑了一番,提步去了房里,寻枪找棒,忽一步找到自个儿爸爸的房间,开门一瞧,只见右边墙角里隐着一个剑柄,他上前去查看,嘴里直道稀奇,掀开柜子上耷拉的衣服一看,只见那柜子旁一把束在剑鞘里的剑倚在那里,他拿起来细看。 只见剑鞘通黄,上面有木刻喷绿撒黄筑成的长龙戏珠图案,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只觉纹案凹凸有致,注有灵魂。再看剑柄,木环手持以下一个白铁制成的柄,上面剜有一个铜钱状的图形,他不由得脱口而出:“该不会叫个‘铜钱剑’吧!”翻过背面来看,果见四个方方正正的古文,形状似以前在书本上见过的什么‘干隆通宝’之类的,他喜不自胜,猛地拔出宝剑,只见一道青光闪出去,险些闪瞎了他的眼,他眨眨眼睛又看,只见青身白体,锋而温润,又收回去, 持着剑甩了两下造型,心下喜异非常,定了就要带着它去保护老冯一家。  如今且不说这剑究竟是什么来历,但只点出一个,它绝不是这样卖花卖包子的人家从祖上继承的,剩下的,还要待以后再慢慢揭晓。 且再说回小辉等人,他们中午在街上游荡,把玩各种小铺,一路上又说又笑,小辉偷偷买了两个发圈塞到筱烟手里,她一下子不要,无奈小辉硬又按在她手里,她不敢碰他的手太久,只好收下了。见日头已高,他们就在一家汤圆店里坐下,筱烟等女孩不爱油腻,因此拖了小辉来吃这些,小辉虽不大情愿,但仍勉强喝完了。他们吃完饭,就要出门而去,筱烟忙拉住他,说:“先歇歇,别这么急,小心晃了食,明儿又闹肚子拉裤子里了!” 小辉笑道:“好啊!可算是被你抓到了话柄,一时半刻不放过我,今天我也给你个厉害瞧瞧。” 说着就搓手要去挠她,她慌不得已,忙闪到妹妹,姐姐身后,小辉笑道:“今天是我和她的恩怨,要是误伤了你们,可就不好了!” 朶儿笑道:“哪有大街上打打闹闹的?你要挠也等到了家,那时我们也不拦你,随你们闹到什么地步去,我们就看乐就行!” 筱云也笑道:“我也赞成!虽然我还是有些心疼,但是你们的恩怨我就不管了!” 筱烟听完就凭着她俩腋下掐了一下,说道:“什么姐妹嘛!就看着他欺负我,也不帮我!” 朶儿回头笑道:“怎么帮你?你自己打趣他,我们要帮也得有个理。” 筱云拉着筱烟也笑道:“就是!姐姐这么说话,要是说的是我,那我啊,早就扑到身上去了!”说罢就挠起她来。朶儿见状也加入其中。 筱烟害痒不过,忙就求饶,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再不说了!小辉子也饶了我吧!” 小辉笑道:“又是一句!可怎么饶你?前面饶你,这句再不能饶了!” 筱烟不禁害起臊来,起身打他的头,说道:“走吧!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了!” 众人于是起身,说笑着往闸北头赶去。 此时天气已进秋爽,虽是正午但是风中送凉,因此也不热。筱烟她们怕晒,一路上掐捡许多树扇蕉叶挡在头顶,筱云更是顽皮,一道儿编了个花柳头环挂在头上,朶儿则是不遮不挡,不时抬头抚发地感受风爽,吸收阳光,小辉见了不禁奇异,说道:“你们看!朶儿姐每天日头里晒日头里睡的,竟然也不见被晒黑,可是奇怪?” 筱云笑道:“正是呢!我要是也有这体质,就好了!” 朶儿笑道:“谁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说不定内在寒虚,总显在脸上,身上,所以外头晒得还不够里面寒的,这么说,可不就是坏事了?” 筱烟笑道:“哪里是这样的说呢?你是天上生下来的美女,哪有神仙会被晒黑的?你们说说!” 众人闻听大笑起来,朶儿笑道:“你个丫头嘴也学的某人变碎了!”说着瞟了小辉一眼,筱烟也不免回头看了他一眼,立时不再说话了。筱云见状笑道:“哈哈!姐姐也有对手了!可见还有比我会说的呢!” 筱烟说道:“你这丫头消停会行不行!”说着拉住筱云在前头走着。 小辉笑了笑,又对着朶儿笑了几记。 众人再走了没多久,抬头只见已到了那个闸北头的岔道口。 细细看去,只见因这日头,卖各色东西、小零碎的那些人都撤了,只有一两个卖着粉条凉皮的摊车还在枫树底下,再转头向右看去,只见一面茂密的秋黄枫叶林,兮兮簌簌,迎着风儿欢舞着。那道路左边果停着一辆红色半挂卡车,他们对了对眼神,一齐走过去。 众人不愿放过任何角落,都在仔细查看着,过了一会,筱烟绕着车逆时针转到了车前,发现小辉抱着胳膊在冥想,忽就拍他,说道:“怎么了?像个神仙似的!” 小辉放下胳膊,笑道:“哪有!只是在想事情。” 筱烟说:“我看,果然是有人故意使坏。” 小辉忙说:“哦?你发现了什么吗?” 筱烟慢走起来,说:“那边有两个石块,大概是用来挡着粮车的,一个被轧过碎成了两块,一个完好无损,丢在一边,可见有人踢走了那块,车子才滚下去的。” 小辉忙拉着她过去查看,果然如她所说,心里顿时大惊,半晌说不出话,筱云,朶儿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朶儿就上来安慰道:“看来那些大人们的耽心倒不是空穴来风,没有过来看就能猜到,果然是比我们多活了十几年的人。” 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这个事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叔叔现在倒也安全,不用担心,他们也决定要搬走了,都可以放下心,只是...” 筱云说道:“只是谁有那么大仇恨,居然要做到这个地步?” 小辉仍不说话,筱烟淡淡说了一句,是:“会不会跟你有关?” 三人都回头看她,只见筱烟看着筱云,筱云忙诧异道:“我?” 半晌众人缓过神来,啊了一声,只听小辉说:“对了!兴许就是那拐了你去的那家人!他们不是在这卖东西吗?不是他们还会有谁!” 筱云捂住嘴巴骇道:“这也太可怕了吧!他们怎么能坏到这个地步!” 众人也都惊骇住了,筱烟说:“不用想这个了, 这个地方,这个事,估计跟他们的关系最大!” 朶儿说:“想想也合理,辉兄弟把他家的马弄跑了,又把筱云救出来了,他们气不过,可不就要作点事报复。” 小辉登时气上心头,攥紧拳头,拔起步子就在四处转悠,一副见到了那些人就要跟他们拼了的架势,筱烟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一上手只觉他的愤怒都迸发出来了无处使力,忙用力摇了摇,说道:“你别急!他们人跑了,明天还会来,你打他们也没用,不如想个办法治治他们。” 筱云说:“哪里还用治?他们是用药蒙了我的,也不知道为啥警察就没查出来,居然还让他们逍遥法外。现在去派出所告他们去!” 朶儿吓住了,说:“怎么没听你说过?” 筱云说:“没有说到这里,我就没想起来。” 小辉说:“这一条罪够他们坐牢了。” 朶儿说道:“没有证据,怎么去告?” 筱烟说道:“还是别急,想个法子再说,可告诉婶子这事了?” 筱云说道:“今天早上刚和大娘说了这事,她正要去派出所找他们晦气呢!” 筱烟说:“那就好,我们就不用瞎操心了,会有人治他们的!” 小辉说:“不行!拐了你们是一条,撞了我爸这一条也不能放过,白便宜了他们!” 筱烟打他,说道:“正要商量这个呢!你急什么?过来安静地好好说话,要咬人似的,属狗的你?” 筱云,朶儿闻听笑着拉起小辉,几人一道转到一处竹堆上坐住,仔细商量了起来。 第30话:义不义1个青年大展所能,毒中毒2个老人反算… 一时天气阴沉下来,老冯也从汪家诊所里出来,在镇上的医院里拍了片子,上面显示有轻微骨折的现象,医生建议立刻住院进行下一步的治疗,老冯媳妇等人也是立即表示同意,因此老冯当晚便在医院躺下,老冯媳妇寸步不离不在话下。 霄玉去了趟派出所,只见里面正在商议早上这起粮车撞人的事件,她坐下听了半天,只觉他们懒于细究,只当一起意外就欲草草了结,她再听不下去,立即起身打断,要求他们细细去查,又说起筱云被药晕一事,派出所人员和她便扯东拉西地商谈起来,直到天黑还未结束。 这里小毛见天渐黑,忙忙吃过晚饭,就赶紧往门外走,他妈妈立马吼住,要他不要玩的太久,他得了信,支吾回答了一句,赶忙跑到门外不远处一个草垛里。从里面掏出那柄剑来,握在手里,只觉自己浑身充满了英气,再沿着没人走的小路,隐隐卓卓,往北头寻路而去。 转弯抹角,终转到了西头岔道口,往北一看,只见前面已没有路灯了,漆黑一片,乌乌森森,他猛然想起前面有一片老坟地,顿时心里有些害惊,忙打了退堂鼓,寻思着还是别趟这浑水,回去睡觉才是正经。 忽又低头看了眼那柄剑,果真是宝物!游龙戏珠图案上镶有一颗紫碳灰晶宝石,正是那龙戏着的珠子,耀着辉光,他又伸出去,转了两圈,只见空气中划了两个白圈,好不神奇!立时心里又有了底气,掷起步子,往前走去。 到了老坟圈里,他不敢左右乱看,只一手僵直着甩着剑,一边目视前方地走着,耳边只听几处怯怯的鸦叫,再者就是不绝于耳的虫音。他满心都在震颤,眼见着前方一株又一株皲皱昏树,打着枝桠歪在一旁,隐约入眼几处黄土坟头。这倒还不算骇人,只是那路颇长,左边还有条浑河,一时空气中更加凉飕飕,又静悄悄的,让人不敢发一点声儿,因此走一步怕一步,发一声儿心抖一颤儿。 好容易挺着心儿过了那段,小毛抬头一看,前面更加漆黑,虽有一条白色大路,但是四周无人,前面只有一架破旧吊灯闪着昏光,他又壮起了胆子,握紧了宝剑,一步步探过前去。 终上了坡,眼见小辉家就在前方了,他才由丹田猛舒了一口气,顿觉心脾放松下来,打眼往前一看,只见一排排白杨树打着鬼拍子,在秋风里嘶叫。他往前寻了几步,往下一瞧,只见一个老旧的小闸,下面水声湍急,汐汐拉拉,往东北方看去,只见白杨黑叶之隙中现出更远处那更大的闸。他沿着一条湿滑的小径半滑半熘地下到闸头,扶着生锈了的铁栏杆往闸水里望,只见奔流不息的水湍湍而入,时而有些漩涡吸着水草和落叶。 不觉风吹迷了心,他就沿着栏杆四处欣赏起来,只见河沿阴阴翠润,草木生凉,这一片恬静幽凉的所在十分沁心润脾,要是夏日里搬来一个椅子,坐在河沿,嘴里嚼着鱼枝,看着河面,不知道会多么的惬意舒适。 正四处张望的当儿,忽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隐隐的院落,他心里正疑计着竟是谁家立在那儿,忽见左边坡上匆匆下来两人,他忙回过神来,想来就是那两个揣着毒计的老不死,那个院落可不就是小辉的家,只是从未夜里来过,竟一时没分辨出来,立时握紧了剑鞘,矮住身形,悄摸往那边寻去。 一道往前,不见那院落附近再有任何身形出现,四周也再听不见人的声音,他有些疑惑,想着:“这是什么意思?到了地方竟然没动静了?还是已经走了?”又走了几步, 仍不见一点动静,他便往坡上面找路而去,意欲占个高处好看得清晰。  还没找到好地儿,忽听下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忙匍匐下来,往那瞧着,只见两个老的在屋角探着个头儿,巴着墙沿往院里去瞧,他这才放下心来,但又不安起来,不由得暗骂了一句:“果然是来害冯叔的!真是畜牲!” 眼见得那两个人绕着屋来回转了两圈,又拉着手商量了一记,再接着转到左边的墙沿里,又没了动静,小毛也不敢动弹,又忍着蚊虫耐心等了一会,只见他俩再露头的时候,手里也多了一捧柴火。他立时慌张起来,悔自己没考虑周全,这时候怎么去阻止他们放火?恨恨地敲了一记自己的脑壳。 又去看那宝剑,只见它沉沉静静,像个玉雕的美人,他待要想个计策使用这宝剑时,心里又生出一丝不舍来,但火烧眉毛,十万火急的当儿,他噌地一下站起身,凌空拔出那柄剑,哇哇哇大叫着就冲了下去! 老汉老嬷听见叫声,循声看去,只见一道青光擦头而过,惊得五脏喷出血来,毛孔束然,嵴背生出一激子汗,再看只见一个人扬着青色的剑冲了下来,他俩顿时慌住不明所以,扔了手里那堆柴火就要夺路而逃。小毛见他俩立时怕了,心下底气好似大火窜上来,叫声更大起来,骂骂咧咧喊住他们,那两人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只是做贼心虚,一个劲儿地跑,小毛腿步不长,每每总被矮树丛灌扯住,因此根本追不上他俩。 他俩似乎得了神助,跑起来飘飘悠悠,一点儿不比一个年轻小伙子慢,一时回头去瞧,只见他仍追着不放。老汉心生一计,斜着身子往右一停,立在一棵白杨后面,老嬷着意仍假装逃窜。老汉蹲下捡起一根粗细恰好的长枝,往左徐徐一伸,双手使劲把那头扎到土里去,再紧紧擎着。 小毛眼错一会,心里只觉前面似乎少了一个,他狐疑不定又不敢停下,仍狂飙撵着,忽而脚下一根硬棍绊了一下,扑通一声,他直列列扑倒在地上,只觉全身疲软,筋骨巨疼,那柄青剑失了手,掉在前面的地上。他正要起身去拿,只见后面一个黑影闪过去,他忙喊:“别跑!”只见他已抱着一个长长的什么东西狂奔而去,他赶忙起身去追,忽觉手里少了什么东西,四下一想,剑没了!又想到那人手里抱着的,可不就是自己那把剑! 一时悔从天上如同一把巨刀把他噼成了两半,他抱着头皮就欲痛哭,这时去追哪里还能追上,就算追上别说一个打两个根本打不过,那把剑在他们手里还打个什么?悔恨和自责冲到脑海,他捡起绊住自己的那根棍子就四处乱扫,嘴里骂骂咧咧,哭哭啼啼不停。 老汉忙追上老嬷,两人拉着手不敢停下,直奔着西头的路跑到了公路上,四下一看,除了来往的车子再没别人,他俩这才歇住了心神,慢悠悠晃着身影往一个桥洞下走去。老嬷一眼看到了那柄剑,问他:“从那小子手里拿的?” 老汉答道:“嗯!没想到拿的东西还不孬,这剑开了刃,还不像个假的,别是一个古董!” 老嬷喜笑颜开,笑道:“那咱不赚大发了?果然过来一趟不错,现在也没气了,明儿就回咱集上去,这边再不过来了,任他们怎么查,累死也不起定找得到俺们了!” 老汉直笑呵呵地端详着那把青闪闪的宝剑,不则一言。 小毛悔痛了肠子,一路向东,往家赶去。路上捶胸顿足,恨不能长了翅膀变成超人去杀了他们,忽又想到他们曾在自己家附近说话,怕别是他们就住在那儿,立时有了主意,心里又迸出暖意来,赶忙撒着脚丫子赶去。 到了家附近,往上遥遥看着自己家,只见寸灯微弱,想来自个儿妈应是留在堂屋里硬等自己回去,一会回去又少不得要解释一番,因此又痛恨自己把剑丢了。散了念头,提步就去寻晌午听见他们说话的那地儿,到了附近转过墙根一看,只见门半开着,心下大喜:这肯定是那两个畜牲的藏身地,要不门怎么都忘了关呢! 他悄摸进了门,往里一瞧,只见屋角破烂,四处都是蜘蛛网,杂草生于墙根,霉气盈散屋院。只右边那儿睡着一辆零食车。他走过去一看,只见不少盆栽,他一盆盆端起,从门槛往里摆起,摆了半个小院,自己则隐在门后面,手里攥紧那个剑鞘。 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工夫,终于外头听见两个老音笑呵呵地走来,他顿时赤血升起,执起剑鞘,举在空中。那老汉把玩端详着宝剑没个尽头,老嬷在一旁也是胡扯海笑个没完,走到门口见虚门半掩, 有些疑虑,忽又笑道:“嗨哟!走得急门都忘了关了!” 老汉提步就要进屋,只见黑黑的院落里好多盆栽摆齐了放在那里,顿时生疑,怕别是有人进了院里,于是低头去拾。老嬷见状心也疑虑,说了一句也低头去拾。正这时,小毛忽从门口闪出来,当头一鞘给了老汉一个闷记,他顿觉头顶晕眩,坐到地上。老嬷抱着盆栽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头顶也来了一记狠劲,她两眼顿时发黑,不见日月,伸着两手就哭叫起来,一时盆栽掉在地上,只听啪地一响,土盆碎了个齑粉,他俩只觉一个人影忽闪了过去,都抱着头皮哭叫,声音传过去,巷子里忽然一声声犬吠响闹起来。 他俩呆呆哭叫了半天,再不觉自己被打了,才慢慢缓了过来,老汉低头四下一瞧,只见那青光剑已不见了踪影,顿时心里空落落得,扑在门槛痛哭了起来。老嬷双手不敢离开头顶,半晌不见眼前能见东西,再摸摸,只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冒了出来,汲汲地就流到脸上,她睁不开眼就哭叫着拉扯老汉,问他到底怎么了,只听老汉停了哭叫,没半晌又喊哭出来,拽着自己就走。她忙问怎了,老汉哽咽着说到医院就是了。 小毛凭借自己本事失而复得了宝剑,又阻止了他们害人,又惩罚了他们,心里得意洋洋,忙把宝剑收进鞘里,扑通一声推开家门,甩着宝剑就走进去。谁知顶头看见老妈板着脸坐在堂屋,身上裹着一个毛衣,手筋隐现。他忙不迭要藏宝剑,但已无处可藏,只得躲在背后。只听他妈一声轻轻的话语声,他没听真,但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第31话:善恶有因终有报,描水画圆岂无隙 却说他妈妈坐在堂屋,望着门口,忽见门邦地一声推开,小毛手里耍着剑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忍着气息说道:“过来。” 小毛低着头怯怯地站到门口,不敢跨到门槛里,拿眼光扫了一眼他妈妈,只见她脸沉着,似要发火,于是忙张嘴分辩,谁知他妈妈先开了口,说道:“手里拿的什么?” 小毛答道:“一把东西。” 他妈妈再问:“好好说清楚!到底什么东西?”同时拽起手边一根鸡毛掸子,往桌子上敲了一记。 小毛惊憷了一下,答道:“从爸屋里拿的,我走那儿路过,见不错,就拿了。”说完就又瞟了一眼,只见他妈妈闭上了眼睛,吞了口气,接着听她又说:“这么晚上哪玩去了?” 小毛答道:“没玩...” 还没说完,只见他妈妈似要暴走,又敲了一记桌子,上前质问他说:“你还跟我说没玩?这都几点了你给我看看!谁家的小孩还不回家睡觉?这么黑你想让人上哪找你去?皮不完的熊劲!我要是一口气狠上来,几棍子打死你就省事了!你看看你!还拿家里的东西出去玩,幸得你爸睡了,不然他非打死你!” 说着一把上去把剑夺在手里,看了一眼,又说:“这鞘上面怎么有红的东西?是不是血?你到底干啥去了!” 小毛也诧异起来,伸着脖子去瞧,但是黄灯昏暗,看不清晰,只见他妈妈拿着剑对着灯泡细细看了下,终确定那就是血,立马火冒三丈,揪着小毛的脸扯了几步,骂道:“你个畜牲啊!真不让人省心!前些个跟一个要饭的打起来,弄得鼻青脸肿的,今天又弄一手血回来,我到底作了什么孽啊!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小毛往里间瞅了一眼,只见里面静悄悄的,竟没有把爸爸吵醒,转头又笑起来,说道:“妈,你倒先听我说...” 他妈根本不听,转头过来,已是皱着满脸淌出苦泪,哽咽着说:“不求你能干啥,只求你不蒸馒头争口气,好好做人,别再跟人家打架戳事!你今天弄一手血,明天你弄不好就得坐牢,你能不能别让我跟着担惊受怕了,我的亲儿啊!” 小毛内心顿时柔软下来,扶着他妈妈说:“妈,你听我说完,你就知道了,这次绝对不是干坏事!” 他妈妈只顾掩面哭泣,也欲听他到底能解释出什么,因此不再打断,等着他说。小毛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因由,来回曲折的经过告诉了她。 至说完,她已缓过神情,略感欣慰,甚喜小毛能干出这么一件哪怕同龄人甚至大人也不一定做得出的事,倒也亏了他天天逞强任性、不让于人的性格,练就了他一颗狠心,但同时也充满了担忧,怕他以后会越走越歪,专挑奇诡怪事去做,因此抹干眼泪,说道:“你这事做得好也不好,你不该自己过去阻止他们,都不告诉大人一声,这算什么?你也知道差点剑被人家拿走了你也撵不上、打不过,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别逞强好胜,装英雄!” 小毛笑道:“我知道了!” 他妈妈犹笑道:“你倒也长进了,知道去做好事了,以后这样的事多做才是,那些惹事生非的行为可不要再有了!” 小毛说:“好好!” 他妈妈又说:“你这冯叔幸得今天还在医院里躺着,不然弄不好又要被他们害了,你说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拐角那两个卖零食的,我见他们有时候拉着个车过来,停了好大回又走,那个屋怕是他们存货的地方。 ”  小毛沉吟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刚才噼头一人给了一下子,可能那个女的头壳软,敲烂了,才有的血。” 他妈妈又举起剑鞘来看了一眼,说:“这种人也是活该!正好替你冯叔出气!我刚才听着一阵哭声,是不是就是他们?这会儿怎么又没了?” 小毛说:“怕是去医院了,那个老嬷头不是烂了吗?” 他妈妈说道:“嗯,对的,但是就是没有证据啊,不然叫他们坐牢坐个穿!” 小毛笑道:“直接去派出所告就是了!大不了当场对质!” 他妈妈拍他坐下,说:“别胡说!你这个嘴能说得过他们两个?只要没证据,凭他怎么扯呢,谁能有办法辨真假?” 小毛听闻抱着胳膊苦思起来。他妈妈也不说话了,都在苦思冥想,后过了一会儿,外头只听虫声更紧了,空气中飘了一股子冷劲,他妈妈便拉着他到屋里去睡了,一夜小毛睡得极其安稳,张着嘴巴笑着睡到了天亮。他妈妈则有些心事,一夜睡得很轻,天还没亮就赶忙爬起,左思右想起来。 却说小辉在医院里陪着母亲,坐在椅子里冰冰凉凉睡了一夜,早起一看,身上多了一套被单,揉开眼睛一看,只见老爸已醒了,躺在床上,抽着烟袋。他笑道:“爸,这么早就起了?” 老冯对着床边一个小桌子点了点烟杆,吹了一口,说道:“嗯,你妈夜里见你就那样睡着了,怕给你吵醒,就给你套了个被在身上。” 小辉闻听笑道:“我说呢!只是这一夜睡得我腰酸背疼!” 老冯笑道:“叫你去人家家里去睡,你不愿意,偏要在这儿陪着,你怪谁?”说罢噙着烟嘴笑呲呲地抽着。 小辉瞅了一眼笑着说:“不都是为你嘛!哪有爹趟医院,儿子睡大觉的!” 老冯笑道:“你现在这嘴皮子倒是怪熘,就是不知道本事怎样?” 小辉正要分辩,只听外面两个女人打着慌音说着近前。到了门口一瞧,原来是毛家媳妇和自个儿妈携着手进来了。毛家媳妇神色慌张,言语激动,究竟也没听个明白。 于是小辉忙就起身,上前问好,又问及她们正在聊些什么。毛家媳妇拉着他俩的手,坐到老冯跟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听我说,果然是有人要害你们,就是那闸北头卖零食的两个老头老嬷,昨儿俺儿在门口恰巧听见了他俩在商议要烧你家房子,他也不跟我说,竟然夜里自己抱着把剑跟过去了,到了一看,他俩果然要动手烧,他一下子不知道怎办了就从坡上叫喊着冲下去了,谁知那两个人听见声吓得就跑。” 毛家媳妇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后面的事就更惊人了,他俩半道上使了个绊子,把向林给绊倒了,顺手把他手里的剑也拿走了,哎,也不知道向林怎动的脑筋,赶忙跑到他俩平时存货的那个矮屋躲着,把他们车上的盆栽铺在地上,那两个老头老嬷回来见一地都是盆栽,就低头去拾,向林这时正好出来一人给了一棍!老嬷子头还被敲烂了!” 说完,她自顾自地接了口水喝了起来,老冯媳妇等人默然不语,后毛家媳妇左右看了看,又说:“俺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啥大仇恨,竟能恨你们恨到这地步,都要烧房子!唉!幸好俺那儿还算聪明勇敢,也没磕着碰着,也没丢东西,还拦住了他们,惩治了他们,想想可也神奇!一个小娃毛没长全,本事比大人还来得呢!” 老冯媳妇笑道:“很是!从前就看小林子有血性,换了二旁人,断吓得不知道干嘛了!” 老冯吸了一大口烟,吹到天上,说道:“这老头老嬷是哪家的?咱们认识他们吗?” 老冯媳妇说道:“我也不知道!” 小辉皱着眉头说道:“就是之前把筱云抱走的那家人!” 众人皆骇,吓出一声来,毛家媳妇说:“真的啊!怪不得呢!人坏可不是一天坏成的,今天拐小孩,明天撞大人,真是太骇人了!” 小辉说:“昨天俺几个去了那闸头看了,地上两块石头,一块被轧成了两段,一个被踢到一边去了,可见是有人故意使坏,我们也猜到了是那卖零食的一家,正想好了法子过去治他们呢!谁知小毛替俺们出了气了,那就好了。” 老冯媳妇说:“你们出什么气?发现了跟大人讲就完了,也想学他自己过去报复?” 小辉说:“不是,想趁他们不注意找找他们把麻药藏在哪儿了!” 其余人又惊了一神,老冯媳妇忙问他到底什么意思,小辉接着说:“筱云不是哭晕了,是被他们药晕的。” 毛家媳妇大惊,说:“我的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人?用药晕小孩,放车撞大人,还要烧人房子!我的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人!” 小辉接着说:“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去那地方了,估计是不会再去了,我们本来想找到证据好去告的!” 老冯又吸了一大口,眼神凌厉,目光如火,说道:“总有他们留下的把柄,好好想想,实在不行直接去告也没啥,我就不信他们能把自己掰扯干净了?” 正说着,忽听门外一个声音过来,说道:“什么告不告?是要抓那两个拐卖小孩的人吗?” 众人都抬头望去,原来是霄玉,裹着一件水杏薄纱外套,边角碎着翎子,飘飘然进了门来,说道:“我说你们肯定在议论是不是有人要害你们, 不用问了,那边已经查清楚了,正是那两个人!昨天我去说筱云被药的事,他们就忙去传唤了,谁知两个老的不在,把儿子媳妇叫了去。他们先始不承认,死皮赖脸地在那撑着,但派出所的人早就有人悄摸在他们家里翻着了些莫名奇妙的东西,又见家里多了几个孩子在堂屋睡着,他们就一道儿接了回来准备和失踪儿童作对比,大伙儿一夜没合眼,最后发现果有两个是在册报了失踪的,余剩的还在查着,他们俩撑不住了,这会儿正抱着头哭呢!” 说完笑了一记,又说:“我就赶忙过来告诉你们这个喜事!” 众人闻听心里一个石头落地,拉着手笑着,忽听霄玉又问:“你们刚在聊什么呢?也说来我听听!” 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至说完,霄玉猛惊着说:“那两个老头老嬷怕别是已经跑了!” 毛家媳妇也惊道:“就是!这两个人可是最毒的!走了谁不能走了他俩!” 众人于是都沉默下来,无人再说话。 果如他们所想,那老头老嬷夜里一个诊所一个医院的乱敲门,终有一个诊所给他们开了门,他们在里面挂了一夜的吊水,早起忽听外面都在乱说乱喊,他们上前一听,左右竟说的是一个拐卖儿童的团伙一家被抓了,他俩来不及多想,连忙夺了路,逃之夭夭。 他俩也不负众望,成功上了通缉名单,一时阚疃镇的街街角角都贴满了他俩的黑白影像,邻近的村镇也不例外。他俩的儿子媳妇也成功地进了监狱,穿起了他们梦寐以求的服饰。 第32话:苍茫1日如隔春秋,静谧1夜再品尘寰 却说小毛则是由于见义勇为,果敢非常的事迹被街坊们津津乐道了好久,热度不减当初小辉和老冯那个时候,大家因此也多了一个笑话,说是‘这一个多月就出一个见义勇为的青年,阚疃镇的明天指日可待’种种此类。小毛因此更加趾高气扬,似已浮在空中了,为什么呢?一来他本就自高自傲,即使自己卑些也要气压别人,更别提这个时候了,二来他走到哪人都见夸,他也不自敛,越发地傲着下巴,挺着脖子走路。 而小辉呢,并不在意这些,事件有了个了结,他爸妈也不用再费劲心力地搬来搬去了,因此他只好好照看着老冯,端汤送饭,谈心说话,都不在话下。可巧老冯身体才刚好些,刘静也从家事中抽身回来,一时那边的课业又繁忙了起来,日常生活更加紧促,也没个好空和筱烟她们说话聊天。好事一散皆散,刘静上了两天课,赵铎夫妇就过来接走了朶儿,他们互相极为不舍,拥抱哭泣也不消多说。小辉问着什么时候再来,朶儿摇头摆脑只说不知。 而霄玉却真的好好地收拾了一套客房,巴巴地等着小辉过去住,谁知事情峰回路转,老冯一家也不用搬走了,霄玉也不愿房子空着,直说要小辉当个客人住几天润润房气,但是小辉总是推脱说放心不下老爸此类,因此一推三,三退五,霄玉也就不再提了。 一切都回到了半个起点,筱烟也喜事情有了妥善的解决,坏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只是跑了两个最坏的倒叫她耿耿于怀了好久,日日有些愁眉不展,总怕以后再出岔子。 一日,刘静早早地说完了课,放他俩去自读自背,自己转到东屋看书写东西。小辉这才得了空,悄声和筱烟说着:“你怎么了?这几天不太开心似的。” 筱烟笑道:“还不是你?那两个坏人又回来报复可怎么办?” 小辉一听顿时语塞,呆呆望着筱烟,只见薄唇粉面,似比以前更好看了许多,总觉得是个错觉因此傻傻的看着。筱烟看着他的眼睛,又说道:“我说,还是叫你爸妈们都搬过来住,我们家有客房,吃住都在一处也没什么。” 小辉忙摇头道:“不行!他们肯定不愿意的,让别人看着也不像个样子!” 筱烟笑道:“你还知道在乎别人了?平时毛手毛脚的没见你怕个谁,这会倒捡着怕了?” 小辉笑道:“这是两码事,我是不敢和他们提,再说了两个老货能掀起来什么风浪!他们现在活着都成问题,你说是不?” 筱烟点了点头,说:“也是,一时是不会回来了,但是,不能不防啊,我...” 小辉似乎听到了她没说完的话,顺着她的语气直以为她会说出‘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些话,因此乐呵呵地等着,谁知她说到那就停了。 小辉笑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筱烟微微点了点头,半晌后又站起来,朝着他头来了一记,说:“又和你乱说话了!快出去瞧瞧别被人看见了!” 小辉摸着头顶,说道:“可别再敲我的头了,都长了个包了。” 筱烟一边往窗子走去,一边笑道:“那是给你个记性,你该谢我!”刚一到窗边,只听哪里传来一阵笑音,她左顾右看找不见,低头一看,只见筱云蹲在窗下望着她傻乐,她羞煞不已,忙丢下书,转出书房就去追打她。两个姐妹又玩在一处,一时天昏暮暮,薄云残霞,几只孤雁在空中似哭带悲地鸣叫着。 再说霄玉也和老冯夫妇也说到了这一节, 他们围坐在那个小砖瓦院里当中的几只竹椅上。霄玉往左一看只见一个黝黑的大水缸,她上前掀开木盖子一瞧,里面清澈澈一缸泉水,喜道:“这水这么清呢!从没见过!从河沿打的?”  老冯媳妇笑道:“哪是!就那揠水井里打的。” 霄玉笑道:“是了,你这地下井可不就是那河水,怪不得这么清澈呢!” 老冯媳妇也笑了起来,霄玉又说:“我说,那两个人早晚回来还要报复,只弄丢了一匹马,抱走一个小孩已经要人家破人亡了,下次再回来还不知道怎样呢!” 老冯媳妇一听到此节也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说道:“谁能知道会有这样的恩怨发生呢!要是怕这类人报复以后可也别活着了,见到有难也不伸手,见到坏人也不打压,一辈子还有个什么意思?虚虚活到个死,回头一想还不是只剩后悔在肚子里?咽不下又吐不出来的,最后再带到地里面去,那可就真是没意思了!” 霄玉听闻摸着她的肩头笑道:“谁说不是这个道理呢?但是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 国家的宗旨都是恢复经济,呼吁大家奋力挣钱,那大家谁还不倔着头了去拼命?什么伤天害理,什么道德好坏、人耻不耻,全都顾不得了!所以才一辈一辈生出这些狠毒的人来,得罪了他们才真是惹了一个瘌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你膈应死你!” 接着又说:“咱们不去生报复他们的心,只守住身家平安就罢了。依我说,早晚你们非是不搬家不行了!你说是不是?却正好!我这几天手头闲钱多,正想在我们家左右盖个避凉乘荫的院子,是再往南去些的,也靠着河沿。夏天热了过去吹着河风,冬天冷了正好上去熘冰,我寻思了好久了,也正好你家这院子给我了点灵感,你也别推辞了,就跟着我一道儿,左右你们也掏点面子上的钱,给那些街坊看着就行,也不会费多带少的,却正好避了祸头,又有了新家,你儿更不用天天这么远来回折腾,我们两家更能越来越亲,你说!可有这一举四得五得的好事你会拒绝的?” 老冯媳妇已经喜得快要晕厥,手里赫赫达达摸着霄玉的手就要跪下,嘴里又是阿弥陀佛,又是神天老爷,又是耶稣犹大的乱叫,霄玉早预料是这个画面,又笑又扶,又搂又抱,两人接着又絮叨着接下的细枝末节,都不在话下。 而故事说到这里,那老叟又卖起了关子,直推手掩嘴表示不再说下去了,我一抬头,只见外面果真是夜静沉凉一片箫箫,知他又要丢头睡觉去了,我也不再纠结,赶忙整理出这残文断字出来,坐在床头细细把玩。 第33话:冬渐来橄榄新熟,秋已去绵绵旧情 展眼已是秋末冬初的时节,风中开始带有一丝清凉的冬意,但是对于小辉和筱烟两人来说,一切却都是火热的,其中原因即使我不说,想必各位也都明白。 一日,小辉在他们院中散步,走到一棵果树附近,只见高高的一枝儿上坠着几提熘子青黄果子,他从未见过,就满地去找长棍,忽想起大门口附近似乎有些竹竿,于是提步出门而去。这里出去,那边筱烟刚从后面洗漱过来,抬头一见小辉兴冲冲地跑了,心里直讶异着:“这爱捣鬼的又不知道看到啥好玩的了。”忽而兴致突起,悄悄隐在堂屋门后,欲装鬼吓唬他,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挠着头皮开了小门进来了,进来之后就盯着俩眼满地在找什么东西,筱烟嗤地捂嘴笑了出来,直骂这人是个呆子。 小辉出门找不见竹竿,又寻思家里或许会有,因此一进门就开始细细寻找,刚欲去后院瞧瞧,走到门槛,忽见门后面跳出一人站到面前,他冷不防唬了一跳,一见是筱烟,笑道:“妹妹今天这么高兴,和我玩起来了,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玩的,你家那果树熟了个果子,咱们找个竹竿把它打下来,尝尝,你说好不好?” 筱烟笑道:“居然没吓着你,什么果子?我怎么没看见?” 小辉则拉着她胳膊到了前面去瞧,她抬头一看,果然高高的一株橄榄树上结了满满的果子,筱烟又笑道:“哪里有那么长的杆子?” 小辉说:“也许老奶奶会知道,我去找她。” 筱烟叫住他,说:“别忙活她了,想是她也没办法够得着,咱们家种树也不是为了吃的,不曾想居然会生出果子来。” 接着又说:“就用两个小袋,里面装上石子,再用一根长绳子连在一起,然后你就这么甩到那枝儿上,这头再一拉,不就把果子捋下来了?” 小辉听完一边赞叹一边笑着去找小袋,筱烟又叫住他,说:“你去厨房问老奶奶要一根绳子过来,只说别管粗细,随便就要,长些就行,我去找小袋儿。” 小辉答应了一声就去了后院,老奶奶听完领着他到后堂里寻了一根结实又不粗的绳子,他嬉笑着答谢,忙跑到前面去。迈着步子到了前面,只见筱烟正在地上捡石子,他笑呵呵地提熘着绳子到了跟前,在她旁边一蹲,只觉一阵香气冲了脸来,他忍不住问道:“果然是喷了香水,你身上这么好闻呢!” 筱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冷,谁还喷香水?” 小辉诧意道:“不是香水?那什么这么香,冒了我脸来。” 筱烟提着袖子闻了闻,也觉有些淡淡的气味,说道:“大概是柜子里熏的吧!” 小辉笑道:“我说不是,以前从没闻到过这个味道,像是一种花香。” 筱烟当头给了他一下,笑道:“我才不像人家,是真正的花,我就是有,也是俗香。” 小辉不再答话,笑嘻嘻地看着她,只见她伸手递来了两个塞塞囊囊的红巾袋子,于是笑道:“这个办法不知道还可不可行。” 筱烟说道:“你就快扔吧,还这么多废话说!” 小辉摇起来绳子的一头,一个提劲扔到枝儿上,绳子顺着枝桠盘蛇似的绕了几圈,小辉这头再一使劲,哧熘一下连果带叶脱下来一大截树枝,哗哗落在地上。筱烟忙就捡起来,笑道:“我说这办法可行吧!你还说不行。” 小辉笑着上前,只见青青希希一簇果子,他忙问:“这是个什么果?怎么近冬了生出来?” 筱烟笑道:“还是农村里长得, 连个橄榄果子都不认识,可羞不羞?”  小辉笑道:“羞什么?我在你面前哪怕全是错呢!我也愿意!” 筱烟执起树枝甩了他一下,骂道:“你这嘴再不能说话了是不?一张嘴就油腔滑调的,我最讨厌了!” 小辉又笑道:“你讨厌我也说,谁让这嘴不听使唤呢?” 筱烟笑道:“不听使唤就撕烂了,反正留着也没用,就会哄骗人,没个把门的,是见了谁都说好看,听了什么话都说好听,又是天上掉下来的,又是水里没有的,又是花儿,又是草儿,谁还信你!” 小辉说道:“你怎么还记着这些?我不过是夸了她两句,你就记在心上了,难道只许夸你?现在她也走了,身上还有病,说些好的祝着还来不及,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筱烟顿时冷眉寒眼望着他,说道:“你这么想她,快离了这儿,自己去找去!别在我眼前碍事!” 小辉忙说:“谁是这个意思了?要找她也不知道她家,再说我也没个由头怎么就过去找呢?” 筱烟冷冷答了一句,道:“想知道这些还不容易?”说罢扭头就走。 小辉忙跟上,说:“好好的,又生气了,我以后再不说了,好吗?” 筱烟说道:“谁不许你说了?你爱夸谁我还能管得了?” 小辉说道:“她...” 筱烟说:“她家在赵集,往北孤零零一座大院子,你去了绝不会找错!”说完已赌气走了。 小辉见她生气,忙在后头跟着,一道儿到了后院书房,只见她到了桌子边,把橄榄果子往上一摔,扭头就掀帘往后面去,小辉忙就拉着胳膊,说道:“好妹妹,别生气了,为了一个不在跟前的,也值得?” 筱烟说道:“是不在跟前,人家在你心坎里呢!” 小辉听闻忙双手使上,握紧她的手,说:“别歪派我了!你都知道的!” 筱烟忙撒开,骂道:“谁是你妹妹?就是这么死皮赖脸的!一点道理都不懂!”说罢又要走,谁知小辉又上前抓住胳膊,筱烟当即扭头回来又骂:“就赖上了是不是?非要我打你!” 小辉说道:“你打吧!我今儿就不放你走!” 筱烟赶忙撒开胳膊,说道:“真烦人!油嘴滑舌,还气得人难受,还死皮癞脸,还不守规矩,还...” 一语未了,后头一伙笑声近了前来,只听里头还有霄玉,筱烟忙不迭闪过小辉往前屋跑去,小辉一手没留住,回头只见霄玉等人到了跟前,他忙问好,霄玉说道:“干嘛呢?怎么杵在这旮旯角?你妹妹人哪去了?” 小辉说道:“她往前面去了,我们刚摘了一枝橄榄果子。” 霄玉转头果见桌子上一截新鲜透着淡淡芬芳的青果,拉着小辉坐过去,笑道:“这就对了!没事一块到处玩乐玩乐,别怕在这儿有些拘束不敢去玩,我也不是个紧管束的人,平时功课写完了就拉你妹妹去转悠,别让她自个儿呆着,这孩子有点痴病。可记住了?” 小辉答应着,又说:“妈,今天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 他妈妈笑道:“你阿姨要帮我们盖新房子呢!” 小辉惊而坐起,说道:“真的!”,说罢又给霄玉鞠了两躬,满口称谢,霄玉笑道:“事情都说得乏了,你回头再听你妈细说,也别谢我了,把这果子拿到前面洗了和你妹妹吃去,去吧!” 小辉满脸笑容地接过手来,兴冲冲地就往前面去。 霄玉和老冯媳妇不由得笑出了声,等他跑到前屋了,霄玉才笑道:“你听见了吧?平时他俩就在这儿打情骂俏的,我偷偷地都听见两回了,又是什么花儿一起养了,又是什么喷香水了,有时笑,有时哭,有时闹在一块拉着手,有时又一个生气一个呆傻,天真烂漫的,老让我想起以前了。” 老冯媳妇也笑着说:“还不都是你硬撺掇的?不然这臭小子累死也追不上你家那筱烟啊,那么漂亮,也就你生的出来那么好看的小人儿!” 霄玉笑道:“我还羡慕你呢!你倒说说你怎么生出这么俊的儿子了?” 老冯媳妇嗤嘴笑道:“小辉子还是俗气,没筱烟那孩子有股仙儿劲,你看她平时那举动,那说话,倒不像是个凡尘的人呢!我还真想要她做闺女呢!一辈子守住她我也愿意!” 霄玉笑道:“那你要问问你儿子愿不愿意了!刚才他就拉着她死活不让走, 你要把这话告诉他,怕是他也要和你抢起来喽!” 老冯媳妇哈哈大笑起来,拉着霄玉的手,忽又想起一事,庄重说道:“但是彩云媳妇的身体还是让人担忧啊!我这猛一来瞧她,只觉得她憔悴,又瘦削了好多。” 霄玉叹道:“唉!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老冯媳妇说道:“确实像有点起色的感觉,脸上略微还有点红劲,但终究还是给人一种亏损巨大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折腾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霄玉说道:“你忘了吗?她之前小月流了几天的血,损耗太大,现在补都补不动,我正愁着呢!集上那些药店也不卖什么好补品,我也不知道哪里去弄些有效验的东西给她补,我更不懂,一说到这儿我就愁得心慌!” 说完不停叹气,老冯媳妇说:“嗳哟!你怎早不说呢?咱家那口子以前给人家老医生当学徒的,十几岁过去的,学了多少年出来的呢!后来自己开不起诊所,也没人资助,就跟人学捕鱼,他应当是知道!” 霄玉突点了灵窍一样拍手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他呢!只当他逮了多少年的鱼,都忘了他本行是医生了!哎哟,多亏你提醒我了,明儿你叫上他来家吃饭,正好过来瞧瞧彩云!” 老冯媳妇笑着说:“嗯!应当的!” 两人又拉着手开心地絮叨些家常事来,都不在话下。 却说小辉拿着橄榄枝,来到堂屋一看,只见筱烟正躲在西屋的床边,羞羞涩涩的,不知她在想什么。 第34话:天无昏晴何日困,1朝梦醒晓残破 小辉笑了一记,回身去往厨房,找老奶奶舀了一盆水,蹲在地上将果子洗净,找了一个小小红花釉彩的碗盛着,给老奶奶先尝,但她不要,直推小辉上前面去,小辉嚷不来她,只好去到书房,要递给霄玉和他妈妈,谁知一去没人,只好再移步前屋。 掀帘一看,前屋也不见她二人,他有些疑心,怕别是妈妈已经先回家了,于是出着神来到西屋门口,呆呆站住,嘴里碎道:“上哪去了呢?” 筱烟听见这蚊子一样的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啐道:“呸!没规矩的咸猪手,又杵在那儿干嘛?” 小辉回过头来,笑道:“咸不咸也拉过了,你的手不也是咸的了?” 说着就捧着小碗坐到她旁边,原来她一边和小猫玩耍,一边看着书。小辉笑着将果子捧给她吃,又见筱烟一手搂着猫,一手捋着毛,索性捏出一颗,就要喂她。 筱烟忙躲开,歪在床上,手里只顾玩猫,不说一句,不经意露出了半湾膀子,小辉不留心一看,只见白如铺霜盖雪,嫩似春脂春花,立时惊异道:“妹妹的胳膊也这么白皙?怪道一家人喜欢什么似的!我妈也忍不住天天夸你,又骂我白捡了好福气不会迎合你。” 筱烟笑道:“这个也字说得好!夸我等于骂我,我有什么要你迎合的?” 小辉忙说:“我又说错了!没有也,只有你这么白...” 筱烟腻了,起身就要走,小辉忙拦住,说:“吃一个再走吧。” 筱烟仍又歪倒,手里只顾玩猫,只露出细细的眼神半笑不笑地看着他,小辉抬头看了一下,忽见床头柜上有一碗莲子汤,他笑道:“这个天喝这个正好,只是这果子也该尝尝啊。” 于是重新从碗里提出一颗青果,送到她嘴边,她又看了看他,张嘴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只见她忽而皱着眉头,忽而转着眼珠,忽而又爽开脸来,最后她笑道:“这果子有趣,一入嘴又苦又酸,嚼了一会才出味,我还以为不能吃呢!这会儿喉头真爽利...”说着又张嘴去吃剩下的,小辉笑着递于她吃,她一口全吃下去了,只剩个小枝留在他手里,他看着她开心地吃着,只觉心里一阵安宁温暖,笑道:“这么好吃?我也要尝一个。” 说着也拿出一个塞到口里,嚼了一会发觉果然如她所说,苦涩微酸,久嚼才觉甘美,好似一股清流涤荡全身,只觉神爽气清,面容舒展。筱烟看着他笑道:“这果子的味道倒是有趣又耐人寻味,让我想到书上总有些人品味人生的道理,都说什么亦苦亦甜,数十年回首不胜痛悔之类的,而这味道却是先苦后甜,之后又更润更甜,让我瞬间忘记了那些忧伤的话...” 小辉笑道:“可快忘了那些话,你适合开开心心地笑着,不能再沾那些愁苦的书,好好的一人都有些痴病在心里了,我妈也说过,大概就是书读的多了,只被浅意染了心,长出一个忧愁苦闷的性格来,别说我妈心疼了,我也不愿意看你这样!你要不听,明儿我就偷偷把你的书都拿来描了,凡有愁煞字眼的都涂上!” 筱烟刚听还蹙着眉毛要发火,听到后面掌不住嗤地一笑,说道:“你怎么老是这样猴儿样的?又要毁我的书,又要我听你的话,你是我谁?我干嘛听你的?” 小辉说:“我哪儿敢说是你的谁,我只希望是你的一只猫,趁你不注意撕了书,让你看不成,我才高兴呢!” 筱烟又被他逗乐了,忽而一只手放开了猫背, 惹得小猫回头就去咬挠,只见筱烟嘶了一声,猛一抬手去看,小辉也放下碗,探头去看,只见手背细细一丝划痕,微微渗出了血,他心疼不已,忙拉过来用嘴去吮,筱烟抽回不及只好低头看着他。  小辉吮完又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问道:“还疼吗?” 筱烟猛地收回来,说:“真烦人!咸猪手!咸猪嘴!大惊小怪蛰蛰蝎蝎地。” 小辉笑道:“你啊,怎么也不知道给它把指甲剪了,它这样虽然不是有心的,但是你要是不剪,以后就会烦厌它了,那它不是白惹了你讨厌?” 筱烟看着手背,说道:“我哪儿敢剪它的爪子?我连你的爪子都不敢剪呢!” 小辉听闻哈哈大笑起来,起身去自己的包里找了一个指甲钳,又跑到厨房干脆地找了把菜刀放在小猫旁边,安安静静地给它修起指甲来,小猫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任由他摆弄。 筱烟忍不住咂嘴笑道:“你这个人惯会吓唬它,也不用拿把刀过来呀!真是笨笨的样子惹人好笑!” 小辉笑道:“我一会儿也想不出来别的东西了,爽快吓住它就好!” 筱烟凑过去,用手轻抚着小猫,说道:“小乖乖,小辉辉,别怕别怕,一会就长大...” 小辉听闻看着她的眼睛说:“小灰灰?你给它起的名儿?” 只见筱烟眼珠转了一圈,答道极是,他又笑道:“又拐着弯子骂了我一道儿,明儿你喊惯了,你妹妹,你妈妈听见又要笑话我!” 筱烟笑道:“笑就笑你,你脸皮那么厚,还怕人笑?” 小辉笑而不语,低头给小猫修着,其间筱烟在一旁,摇身晃脑地哼着歌,听得他几乎陶醉。修完递到她身旁,又起身把菜刀放回厨房。 回来坐到她身旁,又笑道:“那我的名儿呢?你说过的!难不成忘了?” 筱烟抚着小猫的头,笑道:“还是那样,明儿再告诉你!” 小辉笑道:“那我今天就睡这儿!管他这一夜到底发生什么去!我再不管了!立等你告诉了我名儿我才安心!” 筱烟摇摇地看着他,笑道:“你还真会拣便宜,我要是不让你睡这儿呢?” 小辉笑道:“那我就睡后面去!” 筱烟推了他一下,骂道:“呸!死皮赖脸的!” 忽而霄玉拉着他妈妈正要回家,路过西屋一看,他俩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沿,正在打闹说笑。霄玉立时掌不住笑道:“可真要甜死人喽!小闺女啊,还没见你这么开心过呢!” 筱烟抬头一见了她二人,登时羞得无处可躲,把猫儿一甩就要跑,谁知霄玉进屋一把拉住了她,又按在床沿坐倒,笑道:“羞的那样!亏你还这么大个人了,只敢做不敢认的,倒学学你辉兄弟,人家就不怕,爽快在那笑着,你怕谁?谁还笑了你去?” 筱烟挤着鼻子跺着脚,说道:“妈,你怎么老是这样,我回去看书去!” 说罢谁也拦不住,就走,谁知老冯媳妇又拉住了她,按住她手说:“好闺女!别害臊,说说笑笑有什么?只要你不嫌俺家儿笨,让他给你说笑话,我就放心了!” 筱烟笑道:“那你可真得好好教他!他啊,惯会死皮烂脸的法子,老是缠我!” 霄玉笑道:“能缠住你也是本事,我就缠不住你,偏他缠紧了,所以我才服他!” 小辉听了笑道:“我再不缠你的,以后也不惹你生气,可好?” 筱烟听了不再说话,老冯媳妇笑道:“这话才对!就知道你个猴儿差点没烦死人家,回家看我怎治你!” 小辉笑道:“今儿我想在这儿睡呢!你还怎治我?” 老冯媳妇看了眼霄玉, 霄玉又看了看她,最后筱烟说道:“你们看是不是?他又赖着脸说话,好气不好气?” 霄玉笑道:“有什么?天天嚷着在家歇着老不愿意,就等他这句话呢!” 小辉笑道:“嘿嘿,我说错话了,本想正经和你们说的,阿姨可别怪我!” 老冯媳妇听闻就噼头打他,霄玉笑道:“没事没事,一定你们又商量了什么玩头,说出来我也听听!要不你怎么想在我们家睡了?” 小辉笑道:“筱烟要给我起名儿呢!我嫌辉字不好听想去改了。” 老冯媳妇跑过去撕着他脸,说道:“你个猴崽子还要改名,怎不和我商量?” 小辉笑道:“改了就告诉你啊!” 他妈妈又撕得紧些,嘴里细细碎碎骂着,惹得旁边俩母女大笑不止。霄玉又问道:“可有了?想改成什么?” 小辉撤了他妈妈的手说道:“妹妹正给我卖着关子呢!非要明儿告诉我,我怕一夜起来又被什么事耽误了所以才要住下。” 霄玉听闻明白了,说道:“原来是这样!丫头,你可别胡闹昂,正经给他想个好名儿,明儿也告诉我一声,不好不许去改!” 老冯媳妇应道极是,筱烟说:“当然了,我才没胡闹呢!” 他俩又说笑了半天,见天已渐昏,就慢慢送走了小辉妈妈,他妈妈走时只掌不住嘴笑,说:“倒像是把儿子赘到你家了!真要笑死我!” 引得他们也是笑个不住。 当夜霄玉给小辉收拾了一下西屋,换了一床被子床单,他感激不止,一夜卧倒安眠不在话下。 第35话:沉蒙苏醒现悲文,娇阳辗转喜得名 却说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小辉还未醒来,只觉脸上空气凉丝丝的,正合睡觉,因此再不愿动弹,于是沉沉又欲睡去。朦胧中忽闻一丝香气浮现,他就动脑筋去想这是什么香气。是兰花?那花应当在书房里冒着香气,不该是它。是合欢花?这花只在门外长着,也不该冒出味来啊。难道是芙蓉?可这花好像没有香味啊?虽有是有,但是淡淡丝丝也不显... 静静地想着,只觉那香味若有若无,他益发好奇要起身去看,但是头沉意懒,就是不能动弹,因此心里毛躁难止。忽又想起筱烟,心里一股暖泉流了出来,立马弹身坐起,四处张望,只见小猫软软地睡在他被子上,他笑了笑,伸手去抚,捋了一丝毛忽而又冒出那种香味来,原来是这猫身上的味道,他于是低头贴上脸去闻,只觉香味更浓,沉沉酥酥,若花香似木精,差点又闻得睡过去。 转念又一想,这大概是筱烟身上的香气,昨儿和它玩的染在身上了,不禁嘴角咧开,心里忖度着筱烟实在太美好了,自己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地球才换来这个福分,能和她一起朝夕相处,还能一起说说笑笑。 转头看了一眼床头柜,忽发现上面有一本书,他拿起来翻看,只见名叫《乐府诗集》,他翻到被翻过的最新一页去看,只见一诗歌名叫《西洲曲》,黄黄的页脚有一段注释的小字写道:“西洲混沌不得见,纵有南风也枉然,今夕我自怀悲嗟,伤知泪洒无由处,他年郎君归来日,只看孤风与明月。”后面又画了重重几个小点,似乎还未写完,意犹未尽。 他回想起来:“是不是写到这里偏我送了橄榄过来,她才停下了?”又想:“停下也好,这样写下去不知写出什么来呢!究竟是什么际遇惹得她心里这么多苦愁郁结?她生在这样一个不愁吃喝的家庭,只有万千宠爱于一身,哪还有眼见世态炎凉的空儿?” 想不明白,又琢磨道:“或许她太聪明了,总是看到了一些事物表象背后的事,于是伤感,伤人,伤事,伤己,唉!天生人就是爱耍弄公平协调,就是你再好,生活再无忧,也要摆弄你的命运,让你沉郁顿挫,不得释怀,给你一个不得已的框架让你飞不动翅膀,逃不离枷锁...” 他忽又笑起来,说道:“这下我也要郁闷了。” 于是吸了一口气,展开五官念起那首曲来,只听:“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 接着又续念筱烟写的那几句,正笑着念到半当中,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过来,邦邦邦地就砸起门来,小辉知道是她,笑道:“妹妹这几句续得贼妙!只是怎么不写五言的,又改出了个七言的?” 筱烟不回答他,只转着门关着急,忽而几步又走开了,回来铛啷带着一串钥匙声音, 远远还有一个老婆子在嚷些什么,小辉也不动作,只坐在床上笑着,小猫被吵闹弄醒,伸着懒腰咪呀咪呀地抱怨着。  筱烟开了锁,推门而入,径直走过去就要夺书,小辉一手藏在背后,笑道:“你先回答了我再给你!” 筱烟还是不管,就伸手去背后夺,小辉躲着靠到了墙上,笑着说:“你涂了也没用,我已经背下来了!” 筱烟鼓着两腮,看着他,过了两秒,小辉主动认怂,乖乖把书递给她,筱烟低着眼睛一把夺过书来,扭头就走,小辉也不拦她,笑道:“今夕我自怀悲嗟,伤知泪洒无由处...” 筱烟听了红透了脸,揉起手里的书成个棒就敲他的头,说道:“你再说!再说我不告诉你名儿了!” 小辉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但是你能告诉我后面几句是什么吗?你这首难道不是未尽的诗吗?” 筱烟扭着头,不看他,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这就是写完了,后面没有了!” 小辉笑道:“妹妹发发好心告诉我,不然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去!” 筱烟听闻掌不住笑了出来,说道:“那我待会再告诉你,快起来吧,去洗脸去!” 小辉笑着答应着,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筱烟笑道:“该!让你做坏事戏弄人!” 小辉笑道:“我啥时候戏弄你了,看你写得好,情不自禁念出来了嘛!” 筱烟低头又看了几眼那几句,说道:“我觉得不好,昨天写到这儿就不想再写了,也觉得无聊。” 小辉说:“怎么了?” 筱烟答道:“没事。”说罢搂着猫儿就走了。 小辉糊涂着脑袋,穿衣起身,洗漱擦脸,赶忙就满院地找她,忽见她已坐在书房里看起书来了,他于是提步坐到身旁。 刚一坐倒,筱烟就问他:“你觉得竹溪这两个字怎么样?” 小辉笑道:“好是好,但是我怕是没那个文化承受。” 筱烟问道:“这话怎么说?” 小辉说:“竹的地儿无溪,溪的地儿无烟,而且我这个人调皮捣蛋,死皮赖脸,哪里能载住这么好的名儿?妹妹再另想一个吧!” 筱烟笑道:“亏你还有自知之明,我也觉得框大了你!但是你要是想向好呢,就要,不想向好呢,再找别人吧!” 小辉看着她的眼睛,只见她眼神闪烁,灵动乱抖,水汪汪又像水杏,仿佛照到了自己的心上,把心头的一切污垢都冲刷了干净,他慢慢想了一句话说出来:“我只想守着你,所以再想个有烟的字改了吧。” 筱烟看着他说出这句话,立时觉得他呆了,心里又说不上讨厌,只是担心会被大人妹妹听去,于是习惯性伸出手去打他,谁知他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手,看着自己的眼睛又重复了那句话。 小辉半空中接住了她的手,傻傻地抓住,慢慢地放下,等着她说话。 筱烟也不太在意手被他抓着,只再思考着换个什么字好,手热热的,心暖暖的,却再也想不出来了,于是回过头又去看他,谁知一回头,他仍目不转睛地瞧着,筱烟心里好似波浪翻滚,待要说什么,又全都忘了个干净,只想着手要不要收回来。 小辉等不到她开口,却捧着她的手不见她收回,但也不敢去攥,怕她恼了又收回去,因此只捧着。 二人心里博弈了半天,最终保持那个样子呆住了,前不敢进一步,退不舍回一步,任凭外头鸟儿雀儿怎样骂骂咧咧,他俩也不为所动。 一时又没筱云突然跑出来捣蛋,又没大人出来打扰,为什么呢?因为这两人都起的太早啦! 筱烟侧头又瞥见了那盆芙蓉,只见花已枯败,只剩残根,而旁边那盆西府海棠仍载着露珠盛放,娇艳无比,她心里一时感触,慢慢又收回手来。 小辉说道:“今儿怎么了?也不打我了?” 筱烟淡淡说道:“不想打你了,你就是这么赖皮的人,打也打不动,说也说不走,我就不理你就是了。” 小辉说:“好好的,怎么又不理我?” 筱烟说:“你是男孩,我是女孩,老这么没规没矩的哪儿行?” 小辉笑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放心,我再不毛手毛脚的!” 筱烟说:“你说的出来,但做不出来,我手放这儿,你会不想去碰?”说着果真把手放在桌子上,小辉登时羞煞了脸,因为内心着实想摸一摸。 因此他就愣住了,筱烟看了一眼,笑道:“果然是没长好心思的坏人,满脑子都想些什么?我早看出来了,你啊,就是坏人中的坏人!” 小辉忙说:“妹妹你这么说可就真曲待我了!别说是我,就是甄阿姨,我妈,你妹妹,你婶子,哪一个逮着机会不搂你不抱你?谁在你跟前还收得住性子?心里火热的都想亲亲你,哪里还管男女亲疏?她们都是女的,和你拉手也使得,抱在一块也使得,偏偏我是个男孩儿,因此我最遭殃,喜欢不能说喜欢,开心不能说开心,还这个打,那个骂,生怕我拉了你手了,拐了你去!我也不怕你恼我,我要是你妹妹,天天黏在你身上,那才叫死皮赖脸呢!” 一语未了,忽听一个声音笑着过来,说道:“谁是谁妹妹?” 进来一看,果然是筱云,筱云掀帘一瞧,又是他俩,于是哂道:“果然又是你们俩个不怕害羞的,到底谁是谁妹妹?你们俩一男一女,哪里就能说上什么妹妹了?真不害臊!满院都是你们谈情说爱的声音,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筱烟笑道:“你还睡!瞧你那脸睡得,都快成弥勒佛了,明儿照镜子,又该闹着要减肉了,快过来让我捏捏你那小脸儿!” 筱云说道:“哼!你要捏旁边不是有一个脸?比我还肉比我还好捏呢!你捏他他既不反抗也不咬你,他不是正要做你妹妹吗?” 说罢哈哈大笑地忙慌就跑,筱烟早就起身追上去了,一时满院飘香带笑,迎着日头光彩夺目地显现出来,光影点点参差着树叶,一片欣欣向荣。 第36话:彩云初愈烟炊屋说笑逗他趣,竹溪已更柳案前笑… 一时又到了早饭时候,或许是因为小辉住下了,所以早饭竟然丰盛了些,筱烟不禁笑道:“这么一大早就喝这些个酸笋鸡皮汤,油腻腻的,我要喝粥!” 霄玉笑道:“厨房里少你吃的?别在这儿磨嘴,给你兄弟端汤去。” 说着接着整理起鬓发来,筱烟努了努嘴,说道:“怎么这么疼他,跟你儿子一样,你要是哪天认了他干儿子,我也去认冯阿姨当干妈去!” 霄玉停下,捏着她的小脸,笑道:“我的祖宗哎!一大早你就不安生,在我耳边叽叽咕咕的,到底怎么了?” 话没说完,上下打量起筱烟来,只见她腮边带晕,举止跳脱,笑道:“你还说我?自个儿当心别被他哪天拐跑喽!还是去找你兄弟说话是正经!” 说完哈哈大笑,对着镜子梳起头来,筱烟哼了一声就要走,忽然又被她妈妈叫住,霄玉问道:“昨天说的给他起的那名儿,可有了?” 筱烟说道:“我说叫他‘竹溪’,他还嫌太文范了,我一会儿也想不出别的了。” 霄玉闻听沉思了一会,说道:“好是好,的确是和他出入了些,不过起名字都是这样,你再和他斟酌斟酌,大不了再改一个字让他满意就是了。” 筱烟说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呢!我可再没好的给他了。” 霄玉笑道:“臭丫头!就是这么强,明儿到人家家里也这么不商不量的?” 筱烟听了心里直毛躁,说道:“什么‘到人家家里’?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呆一辈子!” 霄玉搁下梳子,走过去捧着她的脸,笑道:“是闺女总要嫁人的啊,我还不是离了我妈妈,跟着你爸爸住到了这院子里?你再强最多再过个几年,在我跟前调皮捣蛋的日子也就尽了,到时候只怕你再不愿呆在我身边,直嚷着要跟着他走呢!” 筱烟推开她的手,说道:“怎么妈你也不帮我,老是向着那个臭男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你快把他打发了吧!” 霄玉转身笑道:“你说的?好,明儿我就叫他回家去,不过,他听了原由肯定要闹死人,到时候你又要被他追着撵着,可想清楚了?” 筱烟只觉再说下去自己要被妈妈羞死,索性扭头就下了楼,去厨房去,霄玉见她不回答,赌气跑了,心里直乐个没完。 筱烟被霄玉羞了个遍体通红,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正下了楼,到了门口,抬头一看那个傻子又坐在书房窗外冲着这边干乐,她挤了挤鼻子,扭头又往厨房去,余光却又瞥见那傻子起了身,也跟了上来。 筱烟说:“又干嘛?好好看你的书去,一会我给你端来,不用你动,大少爷!” 小辉笑道:“我才是该使唤的小子,大小姐?” 筱烟看了他一眼,嘴角直憋不住笑,捂着嘴只顾往前走。 转弯一过去,顶头看见彩云跐着厨房门槛,在和筱云说笑,筱云蹲在锅炉边上,往里面递柴火,只听彩云笑道:“瞧你一会儿脸上蹭的都是黑灰,这哪是你会弄得?一会儿炉子了了!” 筱云只玩的开心,看着那炉子里的火苗傻乐,筱烟就上前笑道:“婶子身体好些了吗?大清早起来也不能站在这风口里啊!又冻到了怎么办?” 彩云一转头看见他两个神采飞扬,脸眼泛光的小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只惊了一声,笑道:“哟!哪里飞来一对龙凤!差点闪了我的眼!” 筱烟回头又看了小辉一眼,只见他仍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就着婶子的话倒显得他更俊了些,于是心里更不自在,上前拍了一下彩云的手就进到厨房里去。彩云又笑道:“姑娘家的现在越发大了,几天不在跟前就不一样了,活像你妈那个年轻时候的漂亮样儿,让人看了羡慕!”  筱烟自来被人夸惯了,内心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看着锅案上已盛好的饭菜,忖度着哪个合自己的口味。 彩云见她不回应,又去看小辉,只觉这孩子精神抖擞,五官精致,面庞白嫩,透露一种英气,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时打量了半天夸不出一个好词来,又叫不上名字,只坑坑巴巴地动着嗓子瞧着。小辉着意笑道:“彩云阿姨不认得我了?” 一语过去彩云仍不知回答什么好,他又笑道:“我是跟着筱烟天天念书的那个,今儿她刚给我改了名字,以后你叫我竹溪就行!” 彩云一时脑子里转不过来,哈哈地笑着,说着你好你好,又回头去问筱烟,说道:“姑娘你怎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天天不出门都认不得他了!还以为是你们家又哪个亲戚过来了呢!” 筱烟淡淡地答道:“婶子跟我妈学的惯会堵人的嘴,我问你身体可好些了你也不回,这会又怪我不告诉你了,哼!”说完调皮地挤了挤鼻子,彩云见了心里直痒痒,上去就掰扯着她的脸和辫子玩弄,嘴里直笑道:“天天弄俺闺女的脸蛋,也倦了乏了,换个人来捏捏倒有新鲜趣儿!” 筱烟忙就撒开她的手,扭头坐到筱云身边,说道:“真是越生和我妈一样了!还是别和她住一起的好,见面就掐我。” 彩云笑道:“你俩太惹人爱了,还怪别人!”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又瞅见了小辉,他正站在门口冲着里面傻乐,彩云于是又笑着说:“说起来怎么好好地又改名字了?” 小辉上前答道:“是我要改的,天天人家辉头土脸的叫着,心里不自在,早就想改了!” 筱云笑道:“他呀,早就想换个和姐姐一样的名字了才是实话!” 筱烟听闻立时就掐了她胳肢窝一下,疼的她哎呀叫出声来,彩云忍不住又笑道:“可别真是这么好玩?你们这名字也是乱起的?” 小辉笑道:“阿姨觉得不好?” 彩云笑道:“我哪儿懂?你觉得好就行!只是你爸妈可别不同意,好赖是人家两个为你起的,你也不能说换就换了是不是?” 小辉笑道:“自然的!我妈昨儿就知道了,回去应该告诉我爸了,哦对了,听妈说,今儿他们俩要来看看你呢!怎么偏生今天就好了?” 彩云笑道:“这我更不知道了!一起来就觉得浑身舒服,动一动全身都有劲,说几句话气力都上的来,出来一走啊直觉透透气心里舒服,可能心情一好了病也散了,又或许这几天你霄玉阿姨跟着伺候的好也说不定!” 小辉笑道:“那一定是照顾的好加上恢复的好,但怎么说这个天还是要注意些,可别再让大的小的跟着担心才是啊!” 筱烟起身笑道:“你才多大了?跟着就说动起来大人了?” 彩云笑道:“他说得是!我已经穿的够多了,一会儿就回去,老老实实的,不让你们费心记挂着!” 小辉低着头羞看着筱烟笑着,筱烟斜着眼看他直暗示他说话不分大小,彩云见那事态心里又乐又无奈,只挂着笑脸哈哈个不住,筱云间或抬头看他们几眼,只觉这打情骂俏的也腻歪了,还不如蹭着炉火烤着玩舒服,也不说一句不表一态。 筱烟低头捧了一碗稀饭递给小辉,说道:“早起还是别喝那咸的了,跟着我们学喝稀饭吧!” 筱烟留心去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虽有些不愿,仍忍住情态接到嘴边喝了,她忙就又夺回手里,说道:“不爱喝就别喝,干嘛勉勉强强的?我又不是老虎你说出来我还吃了你?” 话一说完忽听背后几人都笑了,原来她一走心就忘了情,浑不知左右还有人,只习惯了当面就指摘他,这时羞的什么似的,一口气坐倒,不则一言。 彩云咂着嘴笑个没完,说道:“还没见过丫头这么好玩的呢!他不爱喝当着你的面也得喝啊!你是不是觉得以后天天都要劝着他喝,才生气?小姑娘家的想得倒远!” 筱烟回头驳道:“谁是那样想了?他不喜欢喝,又不说,回头还气我硬逼他,我才不要他背后骂我!” 小辉忙蹲到她身边说:“别说是稀饭,你端过来的我啥都喝!” 彩云笑道:“你这丫头也太多心,人家兄弟这么爽朗个人哪有背后糟蹋人的?你别老歪派他,我都替他心疼呢!” 筱烟扭着头,小辉又说不出来话,只又起身看了看彩云,又低头看了看筱烟,心里没个算计,又挠起头皮来,彩云则又笑道:“别挠了!小心日子长了头发不长了,你放心!这丫头有我们调教着呢!她歪派你了你别往心里去,她那是做给自己看好让自己安心呢!” 小辉闻听不由得也跟着乐了,筱烟则起身竖着蹙眉说道:“婶子跟前再不能呆人了!我这就走!” 彩云拧着她脸说:“你哪儿去?我刚好些,不伺候我吃饭?白疼你了!” 筱烟又要分辩,彩云只笑欪欪地揉拧着她,让她说不出来,又在小辉跟旁,她越发不好意思,就撒手要婶子松开。 彩云笑着说:“你们两个不对头的, 就在我们跟前现闹腾,一离了人怕是又拉着手在那说笑,是不是?” 一句话说得筱烟满脸飞红,彩云见她满口央告,就饶了她,拍着她去吃饭。小辉也跟着在厨房门外一张桌子旁坐下,只见筱烟羞涩涩的低着头,他于是又起身,端了碗黑米粥给她,笑道:“你不是说爱喝这个?刚好今天有,怎么不见你喝?” 筱烟看了看他,说:“那是随口说的,这你都分辨不出来。” 小辉笑道:“真也好,假也好,快喝吧!这天儿凉,看一会儿都静了,就不好喝了。” 筱烟嘟哝道:“知道了...”捧起碗来慢慢喝着。 小辉一旁看着,也忘了去端自己的,看着她一口一口抿着心里直道可爱,傻傻地支着脸一旁笑着。 筱烟看他,说道:“还不去端自己的?看我就能看饱了?” 小辉笑道:“已经饱了,再不用吃了。” 筱烟伸手给了他一下,骂道:“别贫嘴了,去把那半碗稀饭端来当着我面儿喝了!以后凡在我跟前就许你喝稀饭,看你烦了还粘不粘我了!” 小辉着实听话,颠颠就跑去端来了,咕嘟咕嘟几口闷了下去,筱烟又骂道:“你这不爱惜身体的!哪有这样喝的?” 小辉傻着眼瞧她,又听她说:“养成了这个急吃饭的毛病,以后胃得多难受?你仗着年轻也不能不计较这些,以后身体不好了上哪再换一副去?” 彩云闻听笑着又出了门,筱烟见了忙撤了话去扶着,说:“别出来了,屋子里头暖和!” 第37话:竹溪错失1口犹豫误机缘,筱烟灵机1动巧思得… 彩云扶着她手笑道:“我听你们说话着实好玩,出来笑笑也解乏闷,你现在就开始教他了,是不是太早?还是以后定了再慢慢教他,逼急了他,以后真腻了,你又上哪哭去?” 筱烟听闻忙撒了手,说道:“谁教他了?他笨的不成样子让人忍不住不说,要是烦了我正好得了清净,你们也不笑话我,我正巴不得呢!” 小辉上前笑道:“给我多少年听你说我都不腻,你说的对我就该改。” 筱烟扭过头去不理他,彩云说道:“瞧,是不是?” 一语未了,那边又有一阵说话的声音过来,原来是霄玉和老奶奶一齐过来了。 耳听得说:“两个老的近来胃口不好,想是屋子里有炉子,烤的人嗓头干,你正经去集上买些橄榄回来,那玩意就合适这会儿吃的,能生津,回来直接拿到后面去。” 另一头老奶奶满口答应着,没转弯就移步去了前面了,霄玉一头转过来,看见他们三个立在那儿,有竖着眉毛闭着眼的,有挤着眉毛干着急的,有笑着眉毛展着脸的,心里忽而乐了,掌不住咧嘴就笑。 过去搂着小辉往桌沿坐下,说道:“辉子,呃不,现在叫竹溪了?可吃过饭了?” 小辉点头说道:“以后你们还是叫我这个辉子亲切些,这个大名以后就留给那些生人去叫吧!” 霄玉笑道:“懂事见的!哎,彩云,你怎自个儿蹦出来了?当心又受凉了,乖乖回去捂被窝去!” 彩云笑道:“让我透口气儿吧!我都裹了不少了才敢出来的,怎么你们还不放心!” 霄玉指着她说:“你还好意思说?为了你差点费累死我!又是伺候你喝药,又是伺候你睡觉,不是怕你冷了就是怕你不受补,你刚好些又出来作!再错个一点半点你可还有脸躺在那儿让我再伺候你?” 彩云笑道:“我知道啦好嫂子!明儿我全愈了天天伺候你洗脚睡觉,可好?” 霄玉笑道:“你知道就好!” 转头一看筱烟,仍抱着胳膊撅着嘴,她眨了眨眼,笑道:“这个丫头可真闹腾,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见事就要闹,是我说也不行,他哄也不行,哎呀,看来真是大喽!要放手给别人喽!” 筱烟一听嗲嗲地软扑过来,抱着霄玉的胳膊撒娇:“妈,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就跟着你一辈子!” 霄玉笑道:“女大不中留,你说也没用,我就相好了,你就和辉子你俩好好处着,再不许胡闹了!” 小辉闻听心里似倒了蜜罐,满眼生光,只见天空换了个颜色,满心不禁生出无限喜乐来。 筱烟听了心里直道后悔,摇着她妈妈的胳膊说道:“妈!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和他在一块儿!” 霄玉也止不住地笑,按着她手不回答她,只她急得什么似的,不停编话掩饰自己,好忍住不显出乐来。 彩云笑道:“这会儿就在跟前说啦?你还真是心大!” 霄玉看着小辉笑道:“你看这孩子,以后会不对她好?” 小辉闻听赶忙站起来,说道:“怎么会?我拼了命也守住她!饿死累死不让她受委屈!” 霄玉点头笑道:“知道,知道!你这会儿心思还都在她身上,以后呢?再有个十年二十年呢?或者哪里又蹦出来个好看的呢?” 小辉垂着头忽想起了朶儿,心里不禁犹豫了一下,抬头正要回答,只见她母女俩都呆看着自己,忽意识到被她们看到了犹豫, 于是干脆不说话了。  筱烟忽猛地摇起来她妈妈的胳膊,说:“你看!我说这人不靠谱吧!” 霄玉说道:“是我糊涂了!一不留神就乱说起来,你俩就当我没说吧!” 说着起身去厨房了,筱烟搂着胳膊也跟了去,一眼不看小辉。她俩进去了,小辉又抬头看了眼彩云,彩云冷不丁也看了他一眼,又笑着说:“你阿姨就爱开玩笑,见你们俩天天一块儿玩,她就乱说起来了,你喜欢谁自该去追求,要是真喜欢筱烟这丫头那就更得努力些,你也看到了,她是个多么磨人的人,要说她喜欢个啥样的吧我们这跟着多少年了的都说不上来,或许她也真没个喜欢的,也没得给你个建议,你就好好的学习,或者...反正活出个自己喜欢的样儿来吧,到时候是不是缘分,是不是一家子就都知道了,现在说这些还早,你也还小,不该和你说的,你懂不懂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毕竟我现在脑子混的很,也分不清说的对不对,错不错了...” 说完又想再说,又觉得自己多嘴,转头也去了厨房,独剩小辉自个儿杵在桌子旁发呆。 小辉心里想些什么?其实,他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后悔没有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又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犹豫,又担忧自己配不上筱烟给不了她好的生活,又只想守着她珍惜在一块的日子,小小青年真要被这红尘俗事愁煞了心身,他不免更加呆了,静静坐倒,不则一言。 忽而又回忆起了朶儿,脑海里浮现了她俯身看海棠的画面,真是一副醉人倾倒的图像,那时的阳光也似现在的这般一样温暖,只是今儿的风凉了些... 小辉猛地摇了摇头,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的心里竟已装了两个人,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花心,却再也挥不去朶儿的身影,他忽想:“我一开始本着什么心来的?” 这句却问倒了自己,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小辉失落地起身,垂着头任刘海乱飘,往书房走去。 筱烟等人叙谈出来,一看小辉已不见了,几人又笑话了他几句。 却说中午老冯领着媳妇到了这边来,进门一见是小辉开门迎了过来,立马抱着笑道:“好啊!家也不要了,名儿也不要了!你老头爸还要不要了?” 小辉扑哧笑了出来,说道:“瞧你说的,什么时候说不要了?不过在这睡了一觉。” 老冯抡着他的脖子,笑着走进来,又说:“改了什么名儿啊?我给你起的名儿你还嫌不好?哪里不好啊?光宗耀祖,这个辉字多好?” 小辉笑道:“终究还是浅显通俗了,筱烟就给我起了个名儿叫‘竹溪’,你说这个比你的怎样?” 老冯细细忖度一番,说道:“这个不也是浅意吗?再说了,你有那么世外高人的样儿吗?就用这么深的名儿。” 小辉笑道:“有什么不能用的?难道那些人一生下来就是世外高人?就算是,你怎知道我就不能是的了?” 老冯噼头给他一下说道:“臭小子!嘴皮子是越练越厉害了,以前半天憋不出个闷屁,现在一骨碌子的话也叫怪叫人烦的!” 小辉嘎嘎地跟着傻笑,迎面只见筱烟搂着霄玉的胳膊,筱云搂着彩云的胳膊,自堂屋里迎了过来。 老冯见面还未张口,霄玉已笑哈哈地说起来了:“可算是来了,做了一桌子菜,等了你们老半天,怎么这午头了才过来?自该早上就来坐坐的!” 老冯媳妇上前笑道:“你还不知道他?往河沿一坐就跟扎了钉似的拔不起来,硬是拉羊屎蛋子拖到这会儿才来。” 说毕大家已跟着笑了起来,老冯一见彩云嘴里直说:“奇了啊!这人不是好好的?哪里像个有病的?” 霄玉忙问他:“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冯笑道:“不用医理,平常一眼看过去也知道好不好啊。” 说罢又皱起眉来,手摆摆,示意彩云在花梨木椅子里坐了,他要把把脉。 众人跟随,扶持着他二人坐定,彩云褪开厚厚的黄白外衣袖口,老冯点了点头,两指点着青青一脉,略思略想,时而闭上眼睛,眨个不停,时而睁开眼,嘴里直砸砸碎碎念些什么。一会儿过去,他收起手来,想了一会,说出话来:“气血亏虚,又受冷受冻,太不爱惜自己了!好在现在回转了好些了,平时睡觉要规律,吃的东西上也要注意,什么老母鸡、乳鸽这些间或地补一补,还有,枸杞子,大枣,木耳,这些你们也该知道,哦对了,阿胶这个东西吃了没有?” 霄玉笑道:“当然是没断过了,看来前面用的药也对,终于见有起色了!” 众人也都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彩云也笑道:“谢谢冯大哥费心了,你救了俺的命,俺给你磕个头了!” 说着真就要磕,老冯赶忙搀起来,说道:“你别折煞我了!” 老冯媳妇笑道:“你好了就行!以后可别再犯傻劲了,好好活着!为了你自个儿,也为了你闺女筱云!” 彩云起身感谢不止,说道:“真不知道怎感谢你们了!只当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一头牛,一头骡子,随你们使唤罢了!” 老冯听闻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再别说这客套话了!邻里之间帮把手不是应该的?人生无常,难免会有事故,前些天我不也遭了横祸?也还是老毛家的那小子替我出的气,说起来他也算救我一条命,不是他夜里跟着那两个畜牲,俺家房子已经被他们烧了!见面我不过也是不停说几句谢谢,上门送些心意罢了,难道我也去给那小子磕个头?” 彩云一听惊住,忙拉着手询问到底是什么横祸,原来霄玉怕她记在心上,对她的病不好,回来后一直没说,因此她全然不知老冯被人陷害的事。 老冯媳妇当头打了他一下,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提?你又说出来干嘛?” 老冯失口不住道歉,霄玉便拉着彩云跟她解释,众人说着笑着又归了座位。 一顿午饭为了迎接冯家两个特意做了些荤油的,霄玉不停招呼竹溪吃肉,但他坐在筱烟旁边一直陪笑不敢动筷,筱烟着意,只好自己夹些肉给他,嘴里还骂道:“就是烦人!” 竹溪直笑着边吃边乐,彩云面前则摆满了栗子鸡块,乳鸽枸杞汤,大枣黑木耳汤,鸡丝阿胶汤,她看了一眼,腻得想吐,霄玉就笑她:“你还吃得想吐?人家生了病哭天抢地弄不来这桌上的哪怕一碗,你倒是还不乐意吃了!” 彩云笑道:“可太浪费了!要我说,一顿只出一个样儿就够了,年月还长,慢慢补着,这天天得我都快受不住了!” 老冯媳妇掌不住笑道:“要不怎么说嫂子这人是个实心眼的人呢!她怕你少了哪样补不到位,天天替你悬着心,哪想到你还吃不吃的下呢!” 筱云嘴里嚼着米粒笑道:“妈妈每天都吃这么多油腻的,我都快看吐了!” 彩云笑着捏了她一下,又说道:“还有一个事儿呢!你儿要改名你们可知道了?” 老冯说:“知道了,听说叫个什么‘竹溪’?我说这名不像他的人品,太托大了。” 霄玉笑道:“我也这么说, 不过起名儿都这样,谁不望小孩儿以后是好的呢!所以大了些也是一种祝愿,说到底究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又正经,又好听,挺好的!” 老冯媳妇点了点头,笑道:“筱烟这丫头也成了才了,能起名儿了!” 彩云笑道:“她鬼点子可多呢!” 接着众人就开始打趣筱烟起来,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最后爽而就好好听着,不说一句,或笑或听,全看心情。 忽而筱烟哎了一声,说道:“我忽然想到两个字,少竹,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沉思,都点了点头,说:“可以,比那个柔多了,叫起来也顺口。” 筱烟正乐着,小辉忽拉扯了她一下,小声说:“这个还是跟烟不搭啊!” 筱烟推开他,说:“你还得寸进尺了!凭什么给你一个搭得上我的名儿?哼!” 小辉笑道:“还是竹溪好,我要这个!” 转而向大伙说道:“我还是喜欢竹溪这两个字,我不要少竹,听着像喊一头猪一样!” 筱烟听闻直抬手打他,众人不禁笑起来,老冯说:“随你们俩了,改完了告诉我们就完了,谁还管你大名叫什么?见面了你还是我的‘小辉子’!” 霄玉,彩云都掌不住笑了,老冯媳妇笑道:“竹溪也好,少竹也好,少不了竹子,以后我不叫你小辉子了,我叫你‘小竹子’!” 霄玉笑道:“那不还是听起来像‘小猪子’?” 众人不禁又笑了出来,筱烟也忍俊不禁起来,掩着嘴看着他笑,只有小辉又急又乐,无可奈何。 第38话:1路忽至不经意听见诡妙奇事,2人携手谁曾想… 吃过午饭,老冯和他媳妇又坐下长叙短谈了起来,正要走,却又说到了要在前面盖新园子的事,他俩又来了劲头,四个人拉着手到了后面慢慢地说了起来。 却说小辉得了新名儿,就要出门去派出所改名,老冯等人不理他支吾了一声就由他去了。他跑到门口,只见筱烟也跟着过来了,他笑道:“怎么了?要走一会儿都舍不得?” 筱烟打了他一下,说:“东西都有吗?空着两手去改名儿,人家还当你是神经病给你抓起来呢!” 小辉一听笑了出来,说:“都在家呢!我这一道儿就去取,一会儿就回来,咱们再接着看书。” 筱烟点了点头,又说:“到底想好了要用哪个没有?” 小辉想了想,笑道:“你更喜欢哪一个?” 筱烟忖度了一下,说道:“还是竹溪吧!” 小辉笑着答应了,骑上车缓缓而去。 遥遥地把他送走,筱烟心里总是不安泰,就怕他一出门就遇事故,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小辉出了门,转过弯,一路往南,上了茨淮大桥,只听满江的水声哗哗啦啦,迎面吹来的风清清凉凉,不禁长舒一口气,又饱吸了几口。一道儿去了家,拿上户口本子,身份证,去了派出所,到那一看,只见满屋人头攒动,他不禁疑惑起来:“这刚过饭头,就这么多人过来办事?派出所现在也这么忙的吗?” 走近一看,隐隐约约看到个熟人的身影,挤到前面一瞧,发现原来是小学的同学,姓王,小名叫小宝的,旁边一个黝黑留着浓密八不八字胡须的想来就是他爸爸了,他一时更加好奇,也不动弹,只细听他们谈话。 一个戴眼镜的民警坐在桌子边上,一手执笔,一手附在纸案上,说道:“这个东西要等我们上交到上面,再做一番审核才能得结果,要不呢,你们就还收着,等过几天,省里的专家过来了你们再找他们鉴定,到时候再决定是交给国家,还是怎么说,那就都随你们的。” 王叔立马接上说:“一定交给国家!我们家几辈没有这样藏东藏西的人,前几天刚在院里发现的,是这小子从俺家那仓库里面掏出来的,我也记不清是啥时候放到里面的,一看,觉着这东西不像假的,所以赶忙过来交给你们,我们也不指望用它发个横财,只求交给国家做点贡献,我们也心安理得!” 众人听闻皆不禁唏嘘赞叹了起来,小辉也忍不住暗暗赞叹,又左右去瞧,只见椅子边上倚着一根圆圆的长棍状物体,大约一尺多些,上面凸刻着游龙蟠蛇,金耀生辉,远远只看见冒出来的一角,心里却已惊异不已,他立时又疑惑起来:“怎么最近老是看见这些文物一样的东西?前些个听妈说小毛的那把剑也就是奇怪了,他老爸平时也不耍剑练舞要那么把剑干嘛?难道是他什么姥爷爷爷是个练过剑舞的,所以买的?在筱烟家见到的那个木箱子,上面的镌刻的东西也足够逼真的了,这会儿看到这东西比那个还真!真不明白怎么偏都在他们家,运气好运气背都有这些个好玩的东西,偏我们家没有!” 忽打了个激灵,他暗笑道:“也说不定!回去我得空儿了也好好翻翻,不起定让我翻出什么来呢!” 正想着,另一个留着地中海头皮的民警笑道:“你们这样其实是最好的!是我们阚疃镇所有人的榜样,只是,你能不能再详细想想这东西是个什么来历?在哪发现的?” 王叔推了一下小宝, 说:“那估计这小子知道。”  众人看向小宝,只见他浓眉大眼,留着浓浓的刘海,颇为俊俏,但听小宝说道:“就是在仓库里一个箱子里翻出来的,我以为是买来的棍,怪好看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地中海’说道:“箱子?那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类似的东西?” 王叔也开口问他,小宝说:“记不清了,里面都是稀泥,我拨弄着玩才发现的这东西,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眼镜’忙起身说道:“那咱们赶紧去你家那仓库好好看看,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当然了!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派几个人换了便装跟着你们过去,不需要的话我们也不过去了。” 王叔笑道:“这有啥的?那地方平时也没人去,直接开车过去就是了,还换什么便装,俺家又不偷人家抢人家的,还怕人讲?” 众民警哈哈大笑,拉着王叔不停夸赞表扬不在话下,一时呼啦啦人都走了,小宝也没看见小辉,随着他爸一道儿回家去了,小辉回头一看,只见屋里已经没人了,他才想起自己是来改名的,手里捏着本子左右瞧着。 忽而东边屋里扭扭地走过来一个女警,抬头看了一眼小辉,问他是干什么的,小辉如实回答,她就让他随着自己去办理改名手续,前后弄了没有多久,小辉就出来了。 他骑上车,忽然想跟着去小宝家附近看看,又担心人家不让小孩跟着,自己去了反而碍事,犹犹豫豫,好难抉择。 先是骑着车恍恍惚惚地往小宝家去,到了附近,只听几声或停或歇的警笛,不知为什么,他一听到那声儿心里就很兴奋,迎着声儿去找,转过一个房檐,只见前面停着两辆警车,里面出来几人把车一关,连声儿也不响了。 他把车扎住,慢慢跟着往前去,过了一个木桥,远远只见前面空荡荡一片草地,扎眼地建着一片红砖破院,左右草木凌乱,一片萧索,略略几阵冷风过来,不禁全身颤抖,牙齿打颠。 前面两个民警已跟着进去了,周围还有一两个跟着看热闹的乡里人,都站在厂房外面的土丘上瞧着,只听见里面不时有话音传来,小辉也不敢进去,蹲了下来,左右乱看。 大约一杯茶的工夫,只见里面开始有脚步声出来,没一会儿,果有人出来了,小辉打眼一瞧,是小宝。小宝出门冷不丁一眼看过去,也瞧见了小辉,忙就上前笑迎,说道:“小辉?你怎也在这儿?” 小辉笑道:“别叫我小辉了!今儿刚去派出所改的名儿!” 小宝笑道:“你也去派出所了?改的什么名儿?” 小辉说:“竹溪,竹子的竹,小溪的溪,我就是去的时候看见你和王叔在里面说话,才跟着过来的。” 小宝笑道:“哦~是这样啊,你这名字倒是蛮别致的,是你爸给你起的?” 小辉说:“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 小宝笑道:“哦?什么朋友?能重要到都可以给你取名儿了!这么厉害?看来不该是男的,应当是个女的吧!你是不是不上学了?南头中学里从没见过你,也没听说你在哪班,你不是全镇第一吗?怎么还不见去学校?” 小辉笑道:“哪是全镇第一!你真该信这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话!我如今才知道,到处都是厉害的人呢!” 小宝笑道:“哦?怕不是又是你这个很重要的朋友?” 小辉顿时羞涩起来,笑道:“你怎能看穿心思似的?对了,你呢?想也在南头特招班里吧?” 小宝嗨了一声,说:“别提了!什么破学校,三天两头出事故,乱的不行!男的学生半夜都能跑到女生宿舍里你说可不可怕?这还不算,上课后面一排全是他娘的古惑仔!吊儿郎当地翘着个腿,爱听就听,不爱听就走人,老师也不敢管,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揍了!前儿那个姓张的不就是?上课说了一个男的几句,谁知一个不对付两人就打起来了,那男的回头又把姓张的地里的菜全拔了,你说这算什么!” 小辉诧异道:“这还是特招班?” 小宝盯着他说:“这算是好的了!你可想想那些普通班又有什么区别,又算不了什么,左右请个老师吃顿饭就能混个座位的地方,我现在也不住学校,省得心烦!” 小辉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只去学课就是了,不用当回事!这倒是和我差不多,我也是每天骑个车子去一个有家教的地方上课,晚上了又回来。” 小宝说道:“家教?你怎么有这么好运气?全镇都不知道谁家请得起家教呢!那得费多少钱!” 小辉笑道:“别提这个了,不相干的!哎,说回来,你这儿怎么出来了?里面怎么回事?” 小宝说道:“哦,他们还在翻箱子呢!其实都被我藏起来了!” 小辉惊奇道:“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小宝四下里看了看,只见好几个人抱着胳膊在一边土丘上往这边瞧着,他就拉着小辉的胳膊不停往前走,小辉也不解其意,只得任由他拉着到处转。 一路往前,到了一个坡上,往右沿着一条不是路的破草路往下驱熘熘地下到了底下,抬头一看,刚好在一个庙的右墙外面,小辉笑道:“怎么跑到这观音庙里来了?” 小宝嘘声,拉着他说:“你可别乱和别人说,你是我玩到大的哥们,咱俩也不外心,我有这心事也须有个人分吐分吐,你要是可以就发个誓来听听!” 小辉一时呆住了,又笑道:“你可真逗!白白地让我说什么誓?海枯石烂?还是什么地久天长?” 小宝推他笑道:“不是!你只保证别说出去惹得我麻烦就行了!” 小辉拍着他笑道:“好好!你只管说,就赌一赌我们这几年的交情就是了,我要说出去,下辈子是你的一条狗!行了吧!” 小宝羞涩地笑道:“好好!你也别怪我!只是这些东西我不想给国家,好玩的很,收着我们没事玩玩也好啊,老爸非要给国家,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得!” 小辉说:“到底什么东西?你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小宝笑道:“嘿嘿,你听我说,前儿我就在那仓库里发现了几只木箱子,上面又是刻龙又是镶金的,给我吓坏了!我打开一瞧,好像是古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我一个个拣了过去,挑了几个最好看最好玩的留下来了,昨天一兴奋拿了那根金棍出来耍,谁知让老爸逮个正着!拎着我就打,我怕挨打就把剩下的都告诉他了,这不,他又去了派出所要把东西都上交呢!” 说完又叹了口气,说:“可惜我那根圆棍!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又有分量,上面还刻的特别好看,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呢!现在却已经被老爸给收走了!” 小辉听完不能接上一句,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办,小宝又看了他一眼,说道:“哈哈,我知道你怕了,没事,我也不拉你下水,被发现了我只说是我自个儿藏的就是了。” 小辉说道:“不是不是,只是,你这么做也没什么意思啊,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玩的!” 小宝回头抱着他胳膊说:“要这么说你可就真没见过那些东西了!我告诉你!可精致了!摸起来又有质感,活有另一个世界的感觉,要不我怎么会舍不得交出去呢!” 说着就拉着小辉又走,小辉知道他已忍不住要带他去那个藏私的地儿,他心里直犹豫,因为他不想知道小宝他究竟藏了些什么, 他只想小宝以后别出事。 正出神的当儿,小宝拉着他手已走过了北墙根,转弯往南边走,他抬头一看,前面靠着墙根隐隐有条人走出来的小路,细细窄窄,左边就是一条小水沟,没走几步,已到了庙前的两扇红扇木门,门闩涂着黄黄两个巴掌大的圆,顶上坠着一木匾,写着‘观音庙’,果然是这里,小辉只记得以前和小毛玩躲猫猫来过这里一次,但是那次被小毛耍了,到了这里再找不着他了。心神乱飞之际,已上了那条小路,他二人贴着墙缓缓而过,几步过去,又转了一个墙根,这时往西一望,前面都是昏树枯枝,乱桠林立,左边仍是那条水沟,阴阴潮潮,有些臭气。 小辉一句话脱嘴而出:“这什么地儿啊?还有些臭,你不会就把东西放这儿了?” 小宝只顾往前寻着,好一会儿才回他,说道:“你别急啊,再一会儿就到了。” 小辉将信将疑,只见前面一棵巨大断槐垂着头,根在左边沟沿,树枝歪倒在前面路上,小宝抬手将树枝一支,示意小辉过去,小辉抿了抿嘴,提步过去。 过去一瞧,只见前面丛树环绕,却只当中是片空地,满地黄青落叶,伴有点点碎碎小瓣黄叶和几朵撒红走黄的花,抬头一看,高高的树枝漫叶把天空剪得四分五裂,徐徐有几叶黄青叶子落下,前面有一棵被横斩的巨大树根,上面年轮苍黄,下面略略有些脚印,左右还有几块奇异形状的石头。 他不禁哇了一声,笑道:“原来有这么个巧处!怪不得你拐弯抹角非要带我过来呢!” 第39话:霞影林里小宝手捧绿玉斗,观音庙前慧音笑说狗… 小宝拍着他肩膀往前走,笑道:“这地方知道的人不多,都是你我相熟的人,不是一道儿的人我们还怕他们过来给破坏了,所以有事没事我过来瞧一下,他过来瞧一下,这里倒还和以前一样。” 竹溪只笑,耳边只听右边庙里的佛音潺潺,绵绵不绝,又说道:“这是尼姑们的诵经声?” 小宝拉着他坐倒在石头上,转身去一个树丛里翻找,嘴里说道:“嗯!还蛮好听的吧?” 竹溪坐在那里只觉身心安宁,一片清凉,随口回了句是,只听小宝笑道:“从前他们来这就烦这些尼姑念经,有一次还往里头扔石块,那些尼姑们气得拎着扫帚,铁锨就跑出来找人,到了这边一看,瞬间就被这景色迷住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找我们,却始终找不到,其实她们如果不怕脏,往这边树林子走走就把我们几个都逮着了!” 竹溪拍着树根笑道:“你们那时候也太皮了!之后该再不扔了吧?不然这地儿不是早就被毁了?” 小宝停下手,看着他笑道:“这后面可就更好玩了!你猜怎么着?那次跟着出来的尼姑里面居然有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她好像年纪还小,或者是刚进去这院,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没把头发剪了,戴着个黄帽子。当时她们追到这儿,年纪大的骂了两句转身要走了,她走在最后面,留恋这地方,等人走完了,她又自个儿回来,在这当中跳起了舞来!” 竹溪此时兴致勃勃地听他说着,只见小宝站了起来,又说道:“她就在这儿旁若无人地跳着,也没有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顾虑,直把我们几个都看呆了,后来她跳着跳着,来了一阵风,说也奇怪,这林子后头簇簇地吹来一阵风,全是树也拦不住这风,一下就把她帽子吹飞了,她也不去捡,还醉心全神地跳着,那个头发迎风一飘的瞬间啊!我的天啊~我可告诉你!我自那再没见过比她还漂亮的女孩!” 竹溪笑道:“你见的好看的女孩也没几个!” 小宝冲他挤了挤鼻子,又说:“后来她跳得尽兴了,正好一个老的也满地喊她,她就急忙回去了,究竟也忘了那帽子,我们几个一齐就抢起了那帽子,直抢到了水沟里,后来小毛那个不要命的直接跳下去就捡,终究被他给得了,他也弄了一身泥,我们也没话说,后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还给那女孩,我有时过来却没一次遇见过她。” 竹溪笑道:“后来你们再不往里扔石子了?” 小宝笑道:“还扔?大家都巴不得能认识里面一两个尼姑,得了机会好和那女孩说话呢!谁还找那个无聊事做。” 竹溪笑道:“我说你们也太无聊了,镇上街上左右还少女孩吗?干嘛都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还是棵没有结果的树,人家都进了尼姑庙,你们还不死心。” 小宝笑道:“说实话,我都还没死心呢!要是能见上她一面,说几句玩笑话,我能乐好几天不吃饭呢!” 竹溪捧腹大笑,说道:“那你就上门去找她说几句就是了,人家还能拒绝你?” 小宝说道:“我也想来着,那次鼓起勇气要过来,谁知刚好碰见有个要饭的敲这庙的门,我远远地看着,只见门一开,里面两只狼狗就嗷嗷叫个不停,那个凶劲,真吓死我了!” 竹溪笑得前仰后合,说道:“然后你就灰熘熘地回家了?” 小宝说:“可不吗?那要饭的被老尼姑给了个馒头后,吓得赶忙就跑了,他都吓得要死, 我哪儿还敢去!”  竹溪笑得累了,捂着肚子歇不过来,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喘着粗气。小宝又重新走到那树丛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手里捧了个绿玉斗出来,上面浓阴稠绿浑然一体的玉色,两耳勾出个空耳的形状,放到那树根上。 竹溪停住了笑,两眼放光地去看那个奇怪的物件,只觉其色纯厚大气,让人心里不禁暖流四溢,他忍不住上手去摸,小宝点头同意,他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滑而不熘,粗而不糙,正脸上还凸出一朵梅花,背脸凹凸不平,想来是个字,从上看去,方方正正一个四边口,竹溪不禁嘴里直道‘稀奇!稀奇!’ 小宝笑道:“稀罕吧!这东西还能拿来喝茶呢!我正寻思着哪天拎壶水过来用这杯子,谁知老爸一得了信立马就要上交,真让人扫兴!” 竹溪忽撤了笑容,心里又担忧起来,不禁劝他说:“我说这东西总是祸害,早晚被人发现了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小宝笑道:“你怕什么?反正我藏在这儿,不出大事没人找的出来,除非这里盖房子了,或者树全砍了,那时我再换个地方就是了!” 竹溪说:“你是机灵的很!不过也好,你不拿这东西去卖钱我已经很开心了,算没白认识你!” 小宝笑道:“你这话夸得我舒服!我才不是那没骨气劲儿的人呢!像那几个人,路上捡了个铁块子,都摇着尾巴要去垃圾场换钱,我最瞧不起了!还觍着个脸在人面前炫耀,我有几回见到这类的差点没忍住吐他!” 竹溪笑道:“要不怎么说咱俩玩得最好呢!我就欣赏你!” 小宝立时笑得傻呵呵的,这时,忽听庙里那两只狼狗又狂叫了起来,竹溪忽觉得这叫声在哪儿听过似的,傻愣着苦想,小宝看了看他,笑道:“没事!可能谁敲门了吧,你怎么唬成这样?” 竹溪自言自语道:“我突然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 小宝一听,还没来得及问他,只见他已经撒起脚丫子跑了,他忙把绿玉斗揣在衣服里,幸而近冬,肚子口鼓鼓囊囊出来一块也不显,转身忙就跟上。 从那小路过去,他慢了步子,等转过弯时,一眼就看见了庙门口四六个台阶上站着说话的一个女孩,正是那天跳舞的那个女孩! 只见她头发已全剃了,但是眉眼清澈,依稀仍有那股魅力,个头也长高了,两手并着十和门口一个大娘笑着说话,左右两条狼狗摇着尾巴,乖巧无比。一时岁月静好,他混看呆了,左右却看不见竹溪的人影,心里着实奇怪。正想着,大娘已经转身走了,那女孩作了一揖,向右眼光直直瞥着自己。 小宝立时怕且羞涩涌上脑门,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一抬头就看见她的眼睛,只觉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不觉害怕起来,只得一步步往前走去。 到了庙门口,那女孩右边一条狼狗呜嗷叫了一声,吓得小宝静住不动,只听那女孩张了口,说道:“你也是在那林子里玩的人?” 小宝知道她和自己说话,又怕承认了反被她恼,转过头来怯怯地看着她,不回答。 那女孩又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聊?在人家庙边玩什么躲猫猫?以前还扔过石头进来,你说!有没有你!” 小宝立刻大喊冤枉,急忙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当时只和别人说话来着,是他们扔的,后来他们都躲我也躲起来了,一颗石子也没扔过!” 那女孩半信半疑,眼光打量着他,不一会儿,转身关上了门,只听咿呀几声过去,门已经关上了,小宝这才缓过神来,只觉当时在和神仙说话,身体都似浮在半空中。 不由得摸了摸后脖颈,一手却摸了半手的汗,这时,忽见前面路上有一个人抱着胳膊在走路,又细看看,可不就是竹溪! 他立马跑起来大喊:“竹溪!” 竹溪也不回头,直等着小宝跑到了跟前,才说:“那两条狼狗我见过,在老街那边的一个串道里,当时是绳子松了的状态,旁边一个人都没有,见了我就咬,吓得我一不留神栽到一个粪池子里了,可是,这两条狗怎么是这么远的人家的?” 小宝一听他摔到过粪池子里,一时抱怨全无,只顾指着他笑。 竹溪自言自语说:“肯定是有人牵着过去的!会不会是这些尼姑去化缘牵着的?” 小宝笑道:“人家去化缘,牵两条恶狗干什么?再说了,这狗就像她们庙里的护院狗,哪能说牵走就牵走?” 竹溪点头,说道:“我也因为这个纳闷啊!可我绝对没有看错,这俩狗我印象可深了!刚才我恨的满地找石头要砸,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觉得倒不是这些尼姑们的错。” 小宝笑道:“我说你这个人跑哪儿去了呢!” 竹溪又说道:“你也帮我想想,到底为什么这俩狗会出现在老街啊?” 小宝立时挺手放在颔上,正在思索,忽听远处有人在大喊人名。 小宝也不理会,竹溪却摇着他叫他回头,小宝不情愿地回头,远远只见是自个儿爸在坡顶上叫他,他一时惊慌失神,忙背过身把绿玉斗塞到竹溪怀里,告诉他说:“明儿中午吃过饭,你再过来给我!” 说完赶忙朝坡顶上招手,呼喊,一道儿跑飞而去。 竹溪空空捧着那个绿玉斗,脑子里五神乱战,六魂狂舞,不知道接下来去哪儿?又该干嘛? 他回头又看了看那观音庙,只见外头秋黄几簇白杨叶子不时飘进里面,院中央不知烧着什么,歪歪扭扭一道儿青烟随风曼舞,忽而那诵经声音,敲钟声音又一齐响了起来,一时和周遭景色融为一体,竹溪只觉心旷神怡,满心安泰了许多,低头看了眼绿玉斗,不免又把心头的那些忧愁勾了起来,他又开始想那两条狗的事。 左思右想却没个头绪,脚步随意,又漫步到了庙门口,细细去看那块木匾,只见右侧有些裂了,他就走上台阶,想看看是不是风吹雨打弄出来的,谁知刚一踏上第一个台阶,忽而里面传来隐隐恶恶的犬类低嗔,他知道有门关着,心里正想不到好法子报复这两个畜牲,索性剔着步子就上去,让它们叫去吧,累死才好呢! 谁知他刚上到第二个台阶,还没站稳,门吱尼儿一声打开了! 迎面一个小嘴儿长睫毛的女孩,张开双臂抻着门,一眼看见了竹溪也看呆了。 竹溪心里有些担颤,踉跄了几步,有些滑稽,小尼姑看见了,惹得她嗤地一笑。 竹溪还没开始乐,后面就听见两只狼狗的狂吠,似乎在说‘滚滚滚’,竹溪立时又恨得牙痒痒,表情也乐不出来了。 小尼姑作了一揖,笑道:“你来这儿干嘛?我们这儿不欢迎男的,也不许男的进来求子什么的。难不成是来玩的?” 竹溪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一手捧着绿玉斗,另一只手又习惯性地挠起头来,小尼姑见他不回答,再作一揖,转头去解那两条狼狗的绳儿。 竹溪眼巴巴地看着,过一会儿才明白,她居然是要去遛狗。 果然,小尼姑拉着一条黑灰色的狗儿就出门来,走过台阶,仍礼貌地冲着竹溪笑了一记,竹溪顿时心里暖洋洋的,想道:“这女孩不是很好的一个人吗?听小宝那嘴说得,好像很吓人一样,唬得我以为她多僻生呢!” 竹溪想了一想,跟了上去,那黑狗见他上前,回头就要发怒要咬,小尼姑猛拽了一下绳子,喊道:“听话!” 黑狗萎了尾巴,不爽地一旁嗅着地面自玩去了。 竹溪看了看她,见她仍是绽着笑脸,就笑道:“这原来是你家的狗!怪凶的!怎么前儿老街的一位写字的大爷死了,我在那边串道里见到了这俩狗?可真凶!见我就咬,吓得我一不留神掉粪池里去了!” 小尼姑笑道:“哦~原来是来报仇来了。 ” 竹溪笑道:“算了!都过去多少天了,我只想知道这个缘由,报不报仇我也不在乎了,人家不都说‘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 小尼姑哈哈笑了出来,又说道:“那个老先生我知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偏那天我们李奶奶的孙子一大清早过来,非要解了这俩狗拎着去玩儿,在庙里和她闹了好一会儿呢!” 竹溪诧异道:“李奶奶?” 小尼姑笑道:“是我们庙里的主持。” 竹溪又问:“他孙子可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 小尼姑笑道:“你怎么知道?你们难道认识?” 竹溪说道:“大概吧!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他左脸是不是有些伤痕印儿?” 小尼姑已有些边说边笑了,说道:“你怎么在猜谜似的?可不就是你的这个人,我对他还有印象呢!以前我的帽子丢了,他给我洗了送来,我一闻,上面满是洗衣粉的味道,我也不好说什么,谢了他几句,谁知他说东扯西不让我走,后来知道他原来就是李奶奶的孙子,自那一阵子他来得更勤了,也不知道过来干嘛,傻乎乎得见人就笑。” 说完笑了几声,又说:“到今儿就不怎么来了,也好久不见他了,只那天他来过一次,急忙忙地,要了狗就走,后来回来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干嘛去了,有什么必要笑得...” 竹溪忙接上说:“他要了狗去耍弄我去了!把我唬到粪池子里能不开心吗?” 第40话:出淤泥而不染1茎白莲感落泪,傲冷霜而不凋1… 小尼姑不禁啊了一声,捂嘴不住惊讶,竹溪又说:“这下明了了,我还当他是玩了这么久的好朋友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尼姑见竹溪面露愤懑又带有难受,说道:“或许不是你说的这个人呢?别是恰好两个人重叠了。” 竹溪愤道:“哪有这种可能?一切都吻合的!” 小尼姑又说道:“可能...他一时解了绳儿,跑哪儿玩去了,也不一定是耍你啊!” 竹溪想了想,觉得也有这个可能,心里安慰了许多,忽又想起筱烟跟他说过的那些话,再联想一下小毛的人品,心里已不再犹疑,只是脑海里又浮现他刚救了自家一事,心里不禁乱成了麻花。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防他,还是应该信他,忽又有些委屈涌上心头,被人戏弄和信任被玩弄的滋味如同让他喝了一碗苦瓜汁的泻药,而且是永远拉肚子的那种。他觉得自己再也摆脱不了这种被信任的人欺骗和戏弄的阴影,对!这瞬间杀伤了他的心,成了他的阴影!他有些想哭,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委屈得想哭,就展开眼,四处望去。 小尼姑哪里知道这么些事,她心肠软,平时除了庙里几个年长的老奶奶以外,没什么人陪着说话,年纪相仿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因此更不愿还没和别人说两句就惹得人家烦闷不堪,于是惴惴不安,又看了竹溪几眼,见他满目悲戚,似在忍住眼泪,自己内心也扎了起来,想劝慰他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狼狗在那地儿待够了,左右乱晃就要走,小尼姑也动了一股‘走了吧!不再管这些事’的心思,动了一步,又不愿就这样草草结束,对着竹溪说道:“你别难过,还是该问问清楚。” 竹溪心里回答了句:“问也是白问,我太了解这人!”,他此时只想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也没回答,头也没回地望着远方。 小尼姑心里更难受了些,又说道:“要是太难受了,哪一天实在受不了了,就来庙里找我,我会和主持说说让你在庙里待一会儿,听听经,给你开导开导,或许会好些。” 竹溪带着悲伤的语气答道:“我这几天不想再碰见他,大概是不会来的!” 说完就要走,小尼姑留不住他,满目悲悯地望着他一步步走去。 此时的北风开始凌冽了,呼呼吹个不止,助长了他单薄背影的孤独和伤感。 竹溪此时只想有个人能够依靠着,沉沉地让他睡一会儿,好让他忘记这份内心的痛苦,这是他自生下来第一次感受到的背叛和欺骗的委屈,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消化,该怎么释怀,该怎么走下一步,该怎么和他说话,该怎么和别人说话。 他垂着头,耷拉着手,那个绿玉斗显得十分沉重,重得压低了他的胳膊。 他又想起后面那个可爱的小尼姑,她知道了这个事平白无故也添了一份内疚和伤感,可有谁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她是一个多么爱笑的女孩,他也不知道这个小尼姑会不会放在心上,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难受。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小尼姑在干嘛? 竹溪看呆了。 小尼姑竟然在风中哭泣。 竹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明明自己难受到这个地步都强忍着,要把这份委屈消化揉碎了好不生出眼泪来,可她却远远望着自己,独自流泪。 竹溪心里突然生出一片巨大的海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能吞噬掉,包括他的委屈和伤感, 他一步步走过去,越走近,眼泪就越忍不住,到了面前,只见她一手按着胸口,抽抽啼啼地啜泣。  竹溪仍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笑道:“你干嘛哭了?你又不认识我,怎么就这么伤心了?”说完两只眼睛束不住泪水,汲汲地流了出来。 小尼姑说不出话来,竹溪见她两行青泪划过粉颊,心中既怜且暖,伸出袖子给她擦泪,犹豫了一下,以为她会推开,但是小尼姑没有。 竹溪用袖口点着她的脸,心里好像在和某人做对比,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天使,或者她就是观世音菩萨! 他心里想着:“上天生人真是不虚附情性的,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能用自己的悲伤去感化别人的悲伤,这么一个污泥不染干净纯洁,这么一个单纯善良心地美好的人来呢?” 小尼姑缓了些,说道:“你那样子也太让人眼酸了!你是不是惯会了那样儿?” 竹溪笑道:“我还真是第一次这么难受,你也太心善了,也不能因为我难受,你就难受得哭了?” 小尼姑略带着哭腔说道:“我长这么大从没见人这样!我受不了!” 竹溪心里直呼稀奇,也不难受了,也不委屈了,感动地只想拥抱她一下。 她仍抹着泪水,竹溪就伸出一手去要搂她,谁知边上那狗以为是他惹哭了小尼姑,立时扑上去就咬。 小尼姑吓了一跳,忙拽它回来,竹溪躲闪不及,手臂已被狗牙划了道儿印,立时滋出血来,小尼姑惊慌说道:“这狗咬了可不好!赶紧去医院看看!” 竹溪挥了挥手笑道:“没事儿,我不在乎!平时家里街边的,跟狗打架不都是常事,这算什么!不用去看了!” 小尼姑也笑了,说:“你这人看着老实的,怎么一说话也像那野孩子一样?” 竹溪笑道:“我本来就是个野孩子嘛!”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小尼姑还是忍不住说:“一会儿还是去医院看看,别逞强,得了疯犬病才叫你后悔呢!” 竹溪忽觉这语气似乎在哪里听过,心里直道‘稀奇,稀奇’,他笑道:“怎么你这人这么面善,又心善,说话又让我觉得耳善,太稀奇了!” 小尼姑抿嘴笑了,说道:“你这说话才稀奇呢!” 竹溪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二人就着笑芬都收不住笑。 直笑了好一会儿,两人都觉得心里释然了很多,又觉得和彼此瞬间亲近了许多,竹溪就笑道:“你叫个什么?回头我带我妈来玩儿,好称呼你啊!” 小尼姑爽朗笑道:“叫我慧音吧!自来这儿她们就起了这个名儿给我,叫了多少年了,本名我也已经记不住了。” 竹溪嘀咕了两声‘慧音’,又笑道:“这名儿不错!好听!” 慧音低头笑了一记,抬头看着问他:“你呢?” 竹溪笑道:“小辉!哦不,竹溪!今儿刚去改了名儿,以后都叫竹溪了。” 慧音也嘀咕了两声‘竹溪’,忽而笑了一下,抬头正要说话,忽见庙门口李奶奶正吆喝着她,她从没见李奶奶大声喊过人,心里一慌,忙和竹溪道别,拽着狗往回跑,狼狗今天哪也没去成,直闹脾气不动弹,慧音就着急地拽着它,小辉直掌不住笑了出来。 慧音也回头笑了几记,李奶奶见状上了前来,瞪了两眼小辉,抱起狼狗回去了。 竹溪满心欢喜,一路儿狂颠着腿子去找自行车。 转了几弯爬上坡,沿着小路,他总收不住笑,心里总是慧音的一音一貌,他还是忍不住直道稀奇,还是忍不住说:“这个人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说完不禁想起了朶儿,傻得笑了一记,笑完不免又想起筱烟,心里忽有些刺痛,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对不起她似的,但仍掩不住心里巨大的开心,他直寻思着什么时候再过来找她说说话。 一展眼,只见已到了那个红仓库附近,左右警车已经散了,只有几个游荡的人还没散,竹溪左右看了看,有些人蹲在树下还朝着自己傻乐,他觉得好无趣,过了桥,骑上车,赶忙回谷家了。 一路景色仍然萧索,竹溪虽仍忍不住想起被小毛欺骗的伤痛,但是瞬间也想起了慧音绵绵不尽的温暖。他想要释怀,忘记小毛做过的这些事,他选择了信他,他觉得小毛那样做无非是出于嫉妒心理,其实换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是他进去陪筱烟读书,自己还不是一样也忍不住使绊子戏耍他一下。 他虽仍是有些愤愤不平,但是一想起筱烟和慧音,顿时郁结就好了很多。 想着想着,抬头一看天已经暗了下来,他忽想到和筱烟说过早点回去陪她看书的,这下阴差阳错又让她好等,回去不免又要费心劳力地解释一番,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抿不住嘴笑了出来,其实心里直骂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到了一看,小门阴森森地半开着,仿佛是筱烟的一张怒脸摆在那儿,他悄悄进了门去,往堂屋一看,只见有人来回走动,里面就有筱烟。 他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瞧着,好一会儿,筱烟才回过头来看是谁进了家来,竹溪顿时缩回了脖子,因为他瞥见了筱烟脸上的一丝不愠。 他忙扎住车子,哈哈大笑起来,挠着头皮往堂屋里走,笑道:“爸爸,妈,怎么你们要回去了吗?” 众人听见,回头见是他回来了,老冯说道:“你管这干嘛?你又不回家。” 众人闻声笑了出来,竹溪也尴尬地笑着,众人忽看见他胳膊上的血痕,老冯媳妇就上前拉住问道:“这在哪划的?怎么出去一会儿就皮一身伤回来?” 竹溪笑道:“没事儿,路上不小心划的。” 老冯媳妇骂道:“这哪是划的?这还有些牙印儿,怎么不说实话?” 竹溪揉揉说道:“不是牙印儿,你看错了!” 说着推搡着他妈,自个儿忙追着筱烟去了。 老冯媳妇见他忙不迭跑了,笑道:“什么熊孩子!见了闺女忘了娘的货!” 众人都掌不住笑起来。 筱烟的确气他又出了门不知干什么去了又折腾到了傍晚才回来,前面听见他被狗咬了,心里又担心又生气,人前不好发作,于是提步往书房走。 正走着,听见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知道是他,于是放慢步子等他。 不等他开口,筱烟就说道:“你从哪儿来?” 竹溪怯怯地答道:“从派出所回来。” 筱烟冷笑了一记,转身接着走路。 竹溪笑道:“他们太慢了,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走,就傻等到现在才回来。” 筱烟伸手抚着一节翠竹,笑道:“你可那么机灵呢!人家不让你走你就真不走?” 说着又看着他笑了一记,接着说道:“你又干嘛哄我?我不是你的谁,也不想是你的谁,你不用向我打假汇报,你去干嘛了我也不在乎,我只有一句,我不想听你的谎话。” 竹溪愧不能言,果然瞒不了她,垂头沉思着。 筱烟正沉浸在秋风竹影里,冷不防吸了几口冷风,咳嗽了起来,竹溪忙上去给她敲背,袖子一扬,顺着风飘出一股奇怪的香味来,筱烟立马甩开他的手,薄面含嗔,说道:“你以后,再不许碰我!” 说罢转身跑去书房。 竹溪满心慌乱,急忙跟了上去。 筱烟打开茶杯,里面空空如也,竹溪赶忙从边上拎起一个暖瓶,要给她倒茶,筱烟放在桌子上,缓缓坐在一侧,看着他,说道:“白给你起了好名儿,本想你能清清正正的,谁知道,才出去了一会儿,又吃了一肚子泥胡子,还是那个混样儿!回来还和我说你那些瞒神弄鬼的假话,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张得开嘴?” 竹溪笑道:“我知道,我不过是说来逗你一乐的,你那么聪明灵巧,肯定是这样,一下就揭穿了我,这是你和我之间才懂的乐趣,我才这么说的,你可别又错怪了我。” 筱烟啐了他一口,说道:“你这嘴是什么做的?过来给我瞧瞧,我非撕烂了你的!” 竹溪捧着茶杯笑道:“今儿可真是大故事!” 筱烟不由得抿嘴笑了,接过茶杯,听他说道:“坝子西边有个观音庙,里面有个小尼姑。” 筱烟笑道:“我说你袖子上是啥呢,原来是人家脸上的粉。” 竹溪看了眼袖子,才发现上面潮潮的,笑道:“不是,这是水儿。” 筱烟笑道:“什么水儿还带个香味?你自己闻闻。” 竹溪低头一闻,果觉有些味道隐现,嘀咕了一声:“她也会擦香水?” 之后呆呆地在那沉思,筱烟看了他半天,不见回复,起身要走,说道:“你快离了这里吧,这里没有你想的人。” 竹溪笑道:“妹妹你别乱猜,我就告诉你实话吧!我知道了小毛骗我,心里难受,就想要回家来找你安慰我,谁知道那个小尼姑看我伤心,自己也哭了,我就过去给她擦了擦……” 筱烟笑道:“原来是这么好个人啊,亏你怎么舍得回来了?一辈子有她陪着不更好吗?还回来干嘛?你起开!” 竹溪不能分辩,又不敢拦她,急得在后头跟着,说道:“你又歪派我的心!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心想着谁?” 第41话:懵懂初心不知情为何物,风雨同舟才知情比金坚 筱烟说道:“你一心想着谁我怎么知道?” 竹溪忙说道:“你当真不知道?” 筱烟说道:“不知道!” 竹溪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不知道,我这么久的心思算白用了!” 筱烟回头看着他,说道:“你是白用了,我哪儿像人家?又能让你记挂着,又能让你擦眼泪,我呢?有什么能让你惦记着的?一出了这门,还不是立马扔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了?” 竹溪说道:“你……” 筱烟气得面泛红赤,细肩颤颤地看着他。 竹溪从没见她这么认真,想她是真的生气了,气自己对她不够坚定,气自己对她总是遮遮掩掩,他明白,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他舒缓了眉头,笑道:“你放心!我永远,永远……” 筱烟看他眼泛蓝光地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就要说出来了,立马转过身去,捂着胸口,说道:“你要是敢说那些肉麻的话,我一定撵你出去!” 竹溪上前了一步,悄悄在她耳边说道:“我永远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筱烟转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见他笑着,认真地笑着,他的脸忽闪过一丝坚定的气息,筱烟觉得心里忽落下了什么东西,缓了缓,说道:“我算什么?你爸妈究竟才该是放在第一位的,接下来就是你的什么姐姐妹妹,什么兄弟,又是什么朋友,哪里能排得上我?可见你又扯谎!” 竹溪温柔地看着她,笑道:“我没有亲姐姐、亲兄弟,我这十几年,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上小学的时候,我想,我是为了那些同学,为了爸妈的尊严活着,之后,我跟着爸爸去钓鱼,偷学下水,我想,我是为了学会这些而活着,但是心里又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属于另一个世界,我永远不属于眼前的这一切。后来,我遇见了你,就在你向我求救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告诉了我,我应该为了你活着!所以,所以我才跳了下去……你知道吗?我跳下去的时候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突然有了巨大的力量,其实我一直都没学会游泳,但是突然之间我会了,才能救了你,从那以后,我慢慢觉得,你是我生命的一盏灯,而且越来越亮,你让我慢慢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你真的,对我很重要!” 竹溪突然豪放洒脱的一番言论,感动了筱烟,也感动了自己,他从来没有措辞过这些话,也是第一次说出来,他觉得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他笑得很真诚。 筱烟也看到了,她的心里在开花,是那朵海棠,是那朵芙蓉,是院里的桃花,是漫山遍野的花,她笑道:“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说的比蜜还甜,谁教你的?” 竹溪笑道:“你教我的,你教会了我,怎么去对一个人好。” 筱烟笑道:“越说越好听了,再说两句,我就不生你气了。” 竹溪笑道:“你要爱听,我每天都说,就怕日子长了,你又该嫌我了。” 筱烟笑道:“怪不得朶儿姐说你是哄人的嘴,我看也是,左也是你的理,右也是你的道,谁都说不过你!” 竹溪笑道:“你就是我的克星,我最怕你不理我。” 筱烟哼了一声,朝椅子上一坐,说道:“是该不理你的,出了门就乱逛,害的人担心,回来又冲着我撒一串子的谎话,我真真气得啊,想给你几嘴巴子。” 竹溪笑着蹲在她旁边,笑道:“你尽管打我吧,我妈也老打我, 她一生气了就满地找棍抽我,可狠了,有一次抽得我背上全是几寸高的血印,所以我也不怕疼,我也心甘情愿让你打,只要你还和我说话,和我笑。”  筱烟笑道:“刚才还挺正经的像个模样,又开始耍你无赖的那一套了,谁要你说话,谁要和你笑,我的心都被你折磨得老了,越发像你妈了,什么都要替你担心,怪不得阿姨老打你,我也明白她的苦衷了!” 筱烟拧了一下竹溪的脸,又笑道:“果然是猪皮做的!又厚又硬!” 竹溪闻到了她手上的香气,虽淡淡的,但醉心蚀骨,他觉得自己更爱眼前这个人了,忍不住伸手去握紧她的手,说道:“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筱烟听他又犯起傻来,耳根一股暖流涌上来,瞬间红煞了脸,缩回手来,给了他头皮一下,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正经?跟谁永远在一起?说话不过脑子的!” 说完就要走,竹溪连忙站起身来,筱烟推着他叫他走,说道:“快跟你爸你妈回家去!” 竹溪笑道:“再让我睡一晚上吧!家里的铺盖真没那屋里暖和。” 筱烟嗔道:“那你把那铺盖拿走。” 竹溪一时语塞,笑着两眼,求她。 正这时,前面忽然来了一人。 原来是彩云,裹着黑纹白底毛边一条长围巾,一路走一路绕着脖子,筱烟赶忙上前扶住,笑道:“叔叔,阿姨都走了?” 彩云看着竹溪笑道:“走了,我问说‘你们家儿还在这儿呢,就走了?’谁知他手一甩说:‘不要这儿了!’笑了我半天。” 竹溪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弄得筱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越发呆了,也忍不住笑了。 筱烟扶着彩云往后面去,朝竹溪说道:“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别饿坏了你,大少爷。” 竹溪笑着,也不答话,彩云一听笑了,说道:“你们俩真是一对小狗儿似的,又咬又闹,成天没个安泰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筱烟的脸又被彩云捏玩了起来,俩人边走边笑,去了后屋。 竹溪也不饿,刚瞧见堂屋里桌子上有些水果,就信步过去,掀帘去找。 刚一掀帘,只见霄玉送走了爸妈,正笑着对面走了过来。 竹溪笑道:“不好意思了阿姨,又要打扰你们一夜了。” 霄玉摆手笑道:“什么话儿!你爱住以后也别支吾,悄摸住下就完了,过几天前面要盖个院子,等盖完你爸妈也要搬过来,那时候住的就更近了,咱们跟一家人似的。所以不要再跟我见外了,少说也快半年了,怎么还这么遮遮叟叟的?是不是你妹妹老制着你,你不自在?” 竹溪笑道:“不是,我……” 霄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明白了,这里没个熟人,到底不仗己。” 笑了几声,又说:“也不怨你,倒正有个好事,老毛媳妇老和我说要他儿子也过来念书来着,说什么他不能去学校怕变坏了,又怕他没出息什么的,搞得我也不好回绝,今儿正要问问你什么主意?你俩玩的不是挺好,以后也有个照应?” 竹溪立时傻了眼,表情化成了石头。 霄玉见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笑着说道:“你别怕!急得那样儿!是不是怕你妹妹被人抢走?” 竹溪忙回答道:“不是不是,我……” 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其实不想他来,他前儿故意放狗咬我,把我吓到粪坑里去,结果面上一点不显,就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说到底,就是看我来这儿念书了,他才不忿!我到今儿才看清他的面目,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霄玉倒惊了一神,说道:“还有这样的事?” 接着又说道:“我也不大喜欢他,究竟太皮,皮得都没个边了!今天和要饭的打架,明天又拿着把剑去砍人,要是他在我这儿,指不定给我惹什么乱子呢!又不是能读书的货,来我这儿干嘛?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咕咕噜噜也没答应他妈,现在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用问筱烟了,回头他妈要不提我也不说,提了我就回绝,说家里先生担子重,看不过来,放心,绝不让他进家来。” 竹溪略笑了笑,霄玉拍拍他肩膀说道:“吃了饭没有?看你火急火燎地回来,没吃吧?” 竹溪笑道:“就过来想吃点水果的。” 霄玉笑道:“吃什么水果,正经后面吃点热乎的去,天冷,哪能吃这个?去吧!” 说着推搡着竹溪去了,自个儿在堂屋里站了站,又去往地下室瞧瞧谷坡。 霄玉打开串道的那扇门,上面满是蜘蛛网,谷坡从后面开了个小门,平时直接从后院就进了那东边的地下室,再不用过书房,也省了被外人发现的可能,也减了多少步子,又能自个儿沉浸在一个无人打扰的世界,所以,连月里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吃饭也没个正点,都是饿急了出来,跑到厨房,有啥吃啥。 霄玉虽看在眼里,却懒得计较,所以一句孬话也不说。从前刚搬进来没多久,谷坡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为得这个吵了多少架,打了多少遭,最后还不是改变不了他。霄玉觉得自己再也走进不了他的世界,他也根本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她这几步路,却思索了多少年的光阴,只觉命运变化无常,要说一成不变好,却终有枯燥无聊的时候,要说有变化的好,像这样天翻地覆,人格转变的大事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自己不过是个女人,却要强装男人,外面不能让人看出脆弱,里面不能丢了气度,出去多了难免被人蹭皮拉手的不尊重,里面呆长了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辈子许了这个男人,半道儿却连别人对自己的色心都不能觉察。 她实在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枯柳残枝中的一半凉月,只见黑瓦苦虫静谧深凉,一片萧索,顿时心中来了一阵针扎的痛意,她忽按住胸口,一手又去摸脸,只觉脸上干巴巴没有一点弹性,不由得再长长地叹了口气。 提起红翠柳叶弯弯一抹裙角,她细细瞧着地下的路走着,发觉到处都有新苔,浓浓的霉味挥之不去,她用手帕捂住口鼻,皱着两弯燕尾眉,往前走去。 推开木门,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掌灯,她也忘了带灯过来,往地下一瞧,那块木板隐隐透着光亮。 她上前去,拉开木环,朝下面看了一眼,只见石阶下面黄黄一扇木门,透着勤奋用功的气息。 她一步一步踩着石阶下去,留心听着门里的声响,却更觉静悄悄的,到了门口,她轻轻叩了两记,说道:“傻子!吃饭了!” 说完静听里面动静,谁知毫无反应,她又叩了两记,骂道:“装听不见是不?快开门。” 伸手推了一下, 发现没关严实,吱尼一声,她进了门。 还是那些东西,对面还是那副老人看鸟的画,她看到心里就烦,左右去找谷坡的影子,谁知右边深深又挖了个地道,里面冒出难闻的气味来。 她走过去,细瞧,发现满地各种灰虫蚯蚓,洞的深处略略有些砸东西声音传过来,她喊了一嗓子,说道:“出来说话!你个傻子!又挖什么?” 那边听得停了一下,霄玉又喊了一声‘快来!’不多会儿,眼见得洞里拐角一圆灯光慢慢出现,谷坡的脸也慢慢出现了。 霄玉忍不住又骂了一声:“你看看你!摆饰得那样儿!跟挖人坟墓的贼一样!你就爱这样活着?” 谷坡挺着脸,只顾爬洞,出了洞口,才说了句:“你懂什么?” 霄玉站到一旁,说道:“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家里大大小小一车子事,你都扔给我,孩子你也不教不问,弟弟你也不找不管,弟媳妇天天弱得那样,你就装看不见,成天躲在这阴暗的地方,臭不拉几的,摆弄你的什么古董,什么佛珠,再好不敢拿出去在人眼前,就自个儿在这傻乐,现在又掏这么大一洞出来,你到底想干嘛?你想把这院子挖通是不是?” 谷坡露出一副心累的表情,说道:“你那么有能耐,又能挣钱,出去又能和这个说话,和那个谈生意,你需要我吗?以前事少了不够你能耐使的,现在不是正合你的意了?你大可以把你本事都使完,再没人制约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我也跟不上你,我就停在我的地方做我喜欢的事,你还管我干嘛?” 第42话:沉秋入冬1洞寒幽绵绵深情,涔冷清寒1屋暖衾… 霄玉听闻满心如同万棍齐打,委屈地忍不住眼泪,哽咽着哭道:“你这是什么老公啊?我出去挣钱难道是为了我?人家家里穷苦的恨不得有个能挣钱的媳妇,你倒好,就嫌我本事太大了,显不出你了,就让你出去跟人家说,你会吗?三句两句都是傻话废屁,不是看你是有钱有脸面的,谁还跟你喝酒!我出头了,你不念我的好,最起码也不能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吧?那邵家两个野男人,一大一小,看着我嘴里哈喇子都流不够,你居然没点反应,还抱着那个老头喝酒聊天!你是不是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 说完哭得难以抑制,掩面痛哭了起来,谷坡心里被她说动,忿忿不平坐在桌边。 霄玉孤零零站在那儿哭泣,又哽咽着哭道:“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秘密,但是连老婆都不能告诉了吗?你挖了这么多东西,悄摸地自己去卖,都以为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你瞒着我到底是为什么?” 谷坡说道:“为什么?你正在做犯法的事你心里没数吗?钱是来的快,哗哗跟水淌的似的,哪天被人举报了呢?你还不收手,叫我怎么不躲着你!” 霄玉心里猛然一惊,总算明白了他的反常,终得以释怀,坐下看着他说:“你不喜欢,告诉我就是了,我以后再也不卖那些东西了,明儿就收手,行了吧!” 谷坡想了想,觉得哪儿有那么容易,看了看她,只见她眼泛泪花,透着真心实意,立时心也软了,握住她手说道:“你外面那么多上线下线,说不做就不做了?” 霄玉摇了摇头,笑道:“不做了,我只要你回来,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谷坡也释怀了,笑道:“你啊,还是这小女人的样子讨人喜欢,干嘛非学得像个男人,还怨人家离你。” 霄玉把头枕在他怀里,只觉一种久违的安稳溢满全身,她抱紧了谷坡。 谷坡也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不由得抱紧了她,鼻子里不断地有她身上的香气袭来,冲散了他心头的抑郁和萦绕在鼻尖的霉气臭味,他忍不住大力地吸着,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头。 谷坡说道:“你还是没变,永远那么漂亮,可我已经老了,成了一个丑不拉几的老头子,我以为你不爱我了,早就讨厌我了,还哪儿敢去招惹你。” 霄玉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记,在他嘴上吻了一下,笑道:“早晚我也会老,也只有你,会陪着我。” 谷坡好久没听见她的柔情细语,不由得感动地生出眼泪,紧紧地又抱住了她。 霄玉拍着他的背,说道:“傻人!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爱了你半辈子,下半辈子还会爱你!” 谷坡的双臂抱得更紧了,但霄玉的心里很开心,她希望他永远都别放开,抱得越紧越好。 两人拥抱着,烛火密室中,情浓意深。 霄玉又看了眼那洞,说道:“你这到底在干嘛?挖到什么了?” 谷坡立时眼放金光,说道:“说出来你都不相信,咱们这地下,竟然是个古墓!” 霄玉惊骇地捂住了嘴巴,谷坡又说道:“当初挖运河的时候,这一陌就总是有些子古董被挖出来,当时咱爹是队长,后来是我,咱爹那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片不对劲,立马停了要往上面汇报,是我和堆子和他争执了大半个月,唉,到底给了他不少气受,现在讲这些也不是紧要的,关键是我当初以为这儿不过是有个小墓,因为当时就挖出了两个小耳室,就在这两个院子红亭边上, 我和堆子一人一个,后来不是才有了这院子?”  霄玉拍他一下说道:“废话说不完了,我知道!拣我不知道的说。” 谷坡笑道:“最近这边耳室被我搜的干干净净的了,堆子那边我也去搜了搜,谁知道他搜得也蛮干净,都没剩下什么,这几天没事干我就在这耳室里细琢磨,居然发现有暗门,但是被我一下弄坏了,打不开了,我就只好挖洞过去了。” 霄玉又看了看那洞,笑道:“看这位置,往河沿那边去的,你别挖着挖着挖到水了,到时候淹死你事小,把这房子全淹了就完了!” 谷坡笑道:“傻的!离河远着呢!再说我挖这么多年的河还能不会水?哪能淹坏了我!” 霄玉笑道:“龊样儿!就这能耐大,别的一窍不通!” 谷坡笑道:“你看,你又说我。” 霄玉笑道:“说你也不行了?还不是为你好。” 谷坡一把搂她在怀里,笑道:“知道你还爱我,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这地方暂时我也不挖了,好好陪你过个一年半载的。不过,你可说好了,明天就收手,再不干那些事儿了。” 霄玉依偎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点着头,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做了。” 两人又吻了一记,霄玉悄声说道:“我们再要一个吧!” 谷坡冷不丁回了句‘再要什么’,看了看她的脸,只见娇羞如春水沉棠,仿佛是十几年前那个少女,立时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怨不得今天舍得下来看我了。” 霄玉打了他胸口一记,忽想起一事,又说道:“过几天前面河沿盖房子的事还要你去张罗,我就不出面弄了,一概事都交给你,可以吧?你也正好人前出出头,显摆显摆,顺便和这些街坊小贩再热乎热乎,都多久没出来了?人家见了我老问你去哪了,我也不好回答,就说你忙着找堆子呢,其实呢,你个畜牲一直躲在这儿给我气受!” 说着恨恨着牙不停地掐他,谷坡哎哟哎哟不住求饶,又反过手来去掐她的肉,霄玉一下怕疼起来,连忙喊饶。 谷坡笑着看她,也想起一事,说道:“你说谁对你起坏心来着,我去治他给你出气!” 霄玉坐下,说道:“还用你去?等你去我都被人糟蹋完了。” 谷坡说道:“瞧你说的,你就说是谁,你看我撕不撕了他!” 霄玉说道:“马后炮打的邦邦响,管什么?不就是那天叫我们去马叔家吃羊肉汤的姓邵的爷俩!说到这儿,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真没看到他俩那色眯眯的眼?老的张着个嘴,小的不住咽口水,我都恨得想把他俩眼珠子给挖出来,你倒好,跟兄弟似的抱在一起喝酒,你媳妇被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我看。” 谷坡挠了挠头,说道:“还真没注意这两人,小的是有点畏畏缩缩的,瘦的跟猴样,我也懒得管,一个穷要饭的,我不过是给你脸,好心做样子陪他喝几杯,他要是当着我的面做那样子让我看见,你也知道我脾气,绝没好果子让他们吃!” 霄玉说道:“说白了还不是指望不上你?那我只能指望自己了,我给他俩倒酒的时候,悄摸掺了些粉儿,听说回去后这两个畜牲都发了疯了,那老妈子还以为是自己进的货被他俩偷吃了呢!笑死我了!” 谷坡笑道:“你还是太狠了些,这样人家不是家破人亡了?” 霄玉指着他头说道:“不是还有戒毒所?哪里就害死他们了?有这个坏心怨得了谁?活该受些惩罚,老的不自重,教的小孩也是那个样子,我是最恨这样人,所以下手一点儿没留情,说实在的,我当时真恨不得弄一杯毒酒呢!” 谷坡捏着她的鼻子笑道:“你可太毒劲了,以前怎么就没见你这么狠口?” 霄玉说道:“你哪知道出去的事故?我生的这么好,又会穿,出去往那一坐,但凡是个男的都盯呆了我看,今天去和这个喝,明天去和那个喝,时间长了,人家认识我了,自然就开始起坏心,又不尊重起来了,一次两次的,有摸我手的,有想搂我的,只怕我要是喝多了,现在还不知道被哪个糟蹋了呢!你还不知道心疼我,就一个劲儿的气我!” 谷坡搂她在怀里,轻拍着肩膀,笑道:“好好,我错了,以后我也学那小子的做派,守着你,再不让你出去受欺负。” 霄玉笑着看他的眼睛,忍不住又亲了上去,两人之后一直热吻,伴着久违的温情,不愿分开。 却说竹溪卧在西屋里,抬头看着印在窗纸上的皎白月色,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脑海里全是慧音的各种温柔,他不禁想,如果她和筱烟换了换,自己会过得多么舒心惬意。 筱烟的聪明灵巧大概是没人能比的了,但那份聪明又夹了太多的敏锐,真是半点儿都不许人错得,让人不由得束手束脚,可她温柔起来又是另一番模样,若要和慧音比起来,真不知道谁高谁低呢! 他在脑海里不停幻想对比着她们两人,不知觉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夜总是梦见筱烟生气地打他,后半夜直怕怕地要起来。 可巧刚醒过来,外头就听见了筱烟的声音,说道:“你也拿点儿回去给吃吧,不用和我说了,老奶奶,你这样就是太客气了。” 老奶奶笑道:“不是偷摸拿你们的,这半袋儿橄榄果子是二媳妇屋里剩的,她吃不下了,说给了我了,我昨儿扔厨房里了,这刚拿在手上,看见你来了总得告诉你一声。” 筱烟笑道:“你拿着吧,没事儿。” 老奶奶笑了几声,又说道:“今儿怎么又这么早起来?你这么小,失过血,本来就是不兴利的事,夜里还不多睡会儿补补气,总这么勤奋也不是道理,以后大了可就忍不住要后悔了!” 筱烟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没事儿,我睡不着,寻思着起来逛逛,我这就回去再睡会儿。” 老奶奶笑道:“这就是了!你也不用担心,每天都滋补些养品,家里又是不缺这些的,日子长了就都补回来了。你瞧你二婶子,硬生生地恶补,这才几天,就好了大半了,所以啊,你也放宽了心,别太由着心事压着,我看你年纪小,心事倒像是有一车轱辘似的。” 筱烟笑道:“奶奶你真是会说,都被你看出来了。” 老奶奶笑道:“是不是都为了这西屋里的?” 筱烟说道:“哪里有他的事?就是一个涎皮赖脸的,闲了没事都住在我们家了,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老奶奶咯咯直笑,怕再说下去把竹溪吵醒,反听到了这些话,于是忍住了,丢开手,往厨房去了。 但她不知,竹溪早就贴着门把这些话听了个全部,心里只乐得开满了花,只顾着起床来听,忘了裹件外套在身上,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筱烟听见西屋里这声响,知道他还是醒了,羞得跺脚,来回走个不停,忖度了半天,转身就要去书房。 竹溪忙打开门来留住她,说道:“妹妹别走。” 筱烟满脸微红,不敢回头,说了句:“谁是你妹妹?” 竹溪这时一看,只见她穿着粉白软绸睡衣,披着一件灰鼠毛领青色黄衫外套,鬓发略松,长长的后发胡乱打了个圈,一镜侧脸透着桃红的晕儿,不由得满心爱意如耿耿秋水滋生出来,笑着说道:“你来,这屋里暖和,我生上炉子,咱们坐着说话。” 筱烟说道:“要说话也去书房说,在你屋里,大人们起来了看见,像什么样子。” 竹溪笑道:“书房里炉子早了了,要点上我们还要冻上一会儿,我们把门开着,把这袄帘放下来,不就好了?说说笑笑, 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筱烟这才转过身来,忍不住嘴角的笑靥,说道:“就你鬼点子多,一大清早,又想说什么?” 竹溪笑着扶她进屋,拿起火钳换了块新煤球,说着:“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一夜梦里都是你,追着我打,后半夜都不敢睡,才刚醒就听见了你的声音。” 筱烟笑道:“准是你梦里都气我,活该挨打!” 竹溪笑道:“我怎么舍得再气你?” 说着坐在一边的椅子里,看着坐在床边的筱烟又说道:“刚听老奶奶说的话,真的有些道理,自打我来了这里,每天都惹得你心烦意乱,偏你才吐了血,回家来因为我每天又睡不踏实,好好的一个人,脸上老是缺血少气的,我真的很内疚。” 筱烟有些感动,笑道:“你也终于会体谅人了?” 竹溪停不下来,又说道:“我知道你怕我在这睡不踏实,早起了怕扰人又不敢走动,所以自己也起来好让我自在些,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不明白?” 筱烟笑道:“你真的明白?” 竹溪忍不住起身坐到她身边,说道:“我只希望你好好爱护身体,别再为我费心,你看这大冷的天,就穿的这样单薄出来了。” 说着伸手理了理筱烟的鬓发,筱烟被他感动,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像一只音乐队在敲锣打鼓,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就这样坐着。 这样很好。 她心里静静地这样想着。 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心里也静静地这样想着。 第43话:那话才消这话又生,此事不断彼事不绝 筱烟扭开了头,说道:“你快过去好好坐着,又耍猴劲了?” 竹溪笑道:“怕什么?不过是帮你整理下头发,今儿也太着急了,这边儿都乱了,难道真是我说的那样?” 筱烟说道:“少自恋了,有事找你商量才过来的,你还正拿自己当天子似的。” 竹溪笑道:“是什么事儿?” 筱烟看了眼床沿的一个暖炉,见上面冷冷冒着寒劲,拿在手里,说道:“我特意拿了这个给你暖手,怎么不用?” 竹溪看了眼那圆坨坨银亮亮的一个器具,说道:“你不说我哪儿知道,还以为是装饰来的。” 筱烟嗐道:“真是呆的没边了!叫人怎么说你好?我还以为你知道怎么用呢!谁知道你就扔这放了一夜。” 竹溪挠起了头皮,低着头有点惭愧显在脸上,筱烟猛地把他手一拉,说道:“又做这傻样儿!好好的一个人跟谁学的这傻出?老是挠头皮干嘛?哪里像你的动作?” 竹溪更加羞惭起来,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筱烟哎咿了一声,起身要去着炉子,忽而一阵闷香浮起,竹溪不忍香味淡去,忙哎了一声,筱烟应声回头看着他。 竹溪笑道:“外头露气重,披上这个围巾再去,是我妈用马海毛织的,不扎人,我说太秀气了,总觉得是给你织的,你要喜欢就拿去啊。” 筱烟由衷笑了一记,接在手里,轻抚着毛线,说道:“芳姨可是队里第一巧手,也就你这傻子不知道受用!听说有一年不织了,多少人上门出大钱求她定做呢!” 竹溪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又是霄姨跟你夸嘴了,这夏天开始费了心思给我安排学校,就搁下了,倒真的有人上门说要定做,但只是小玩意,妈也不会要多少钱的。” 筱烟笑道:“我叫芳姨你就叫霄姨,真是没皮没脸到了一个境界了!人家怎么不知道你们家是出了名的善人?芳姨不要他们就硬塞给你爸,甚至于托我妈给她呢!你可知道这些事?” 竹溪忍不住又要挠起头来,刚抬了手忙又撤下,笑道:“看来我还是想浅了,他们平素也不告诉我,近来回家的少了,也不大知道了。” 筱烟听他说着,围上了围巾,哼了哼鼻子,扭头抱着凉炉出去了,竹溪笑着看她出去,又坐在椅子里,伸手到火上烤手。 他忽发觉自己在脑子里思索的事总是有些差错,有时甚至是和事实天差地别的,就像眼前刚说的这事和看错了小毛,以往还竟以为自己看了些蛛丝马迹引而思索推理的都是事实呢!现在看来,少了生活阅历,还是有很多事情是错误的。 他有些口干喉痒,掀开被帘,出去洗漱刷牙,就着清晨凉凉一阵清风大大饱吸了一口,忽而后面筱烟走了过来,笑道:“怎么了?又出来了?不怕冻着?” 说着把暖炉递给他,竹溪笑着接过手里说道:“屋里烘得人嗓子干,出来吸口好风。” 筱烟笑道:“喝一肚子冷风才舒服呢!” 竹溪忽闻到一缕缕好闻的香气从暖炉里飘出来,丝丝入鼻,在五脏里穿行,刹那全身筋脉似活泛通贯了,喜得他结结巴巴问道:“这,这,这?” 筱烟不禁嗤地捂嘴一笑,说道:“不过是在里面燃了些百合草,瞧把你喜欢的那样儿!” 竹溪又凑近了炉子眼饱饱吸了一口,舒服地大大啊了一声,笑道:“怪不得你们身上都带着些香气,走道儿都带着这个可不全身都是香气。” 筱烟说道:“我才不爱熏这些东西呢!偶尔闻闻也罢了, 今儿是专门熏了给你闻的,让你高兴高兴。”  竹溪笑着扶着她进屋,笑道:“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别聊着聊着又给忘了。” 筱烟猛地捂嘴一惊,说道:“啊!亏得你提醒我,不然真的又忘了,最近也不知道是事多还是记性差了,总是忘前少后的。” 竹溪笑着看她,又忙把暖炉递给她,筱烟接了,笑道:“昨儿夜里我听着隔屋响,以为二婶子真的夜里会出去,就悄摸等了半个多小时,直等我倚着门边差点睡着了,果然听见外面有了些响动,我估摸着肯定是她。” 竹溪皱起眉来,说道:“她不才刚好些,怎么又这样,今儿可比昨天还冷,你快看看一夜有没有冻坏了她。” 筱烟笑道:“你别急啊,听我说完,我听见她脚步过去,也不敢出去,她下了楼,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一夜睡不安稳,大概也是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又听得脚步声上楼来。” 竹溪说道:“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筱烟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也纳闷,按理说,病才好正该歇着别又起来,她才好些,就顾前不顾后地又这样,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竹溪说道:“那也不该夜里出去,见不得人?” 筱烟眯了眯眼,说道:“瞎说!她哪是那种人?我看,她是去看看自己的东西还在不在那儿。” 竹溪闻听这句里面玄机颇多,注目看着,又听她说道:“我们家你也看见了,虽有些钱,但外头都说我们家不干净,我妹妹唬得都不敢出去,我自然也明白这家里的情况,但是看到的也就只有蛛丝马迹,大人们我更说不上一句,也不用说什么劝慰这些了。我每天愁眉不展,一是不明白他们每天都暗暗做些什么,二是这些心事也没个人说去,你自来到这里,眼见也过了一季,前儿又说了那些体贴的漂亮话,我才想着和你倒倒苦水。” 竹溪笑道:“你早该和我说了,我虽然算个外人,可我的心实实在在为你啊,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 筱烟笑道:“我知道,所以才和你说这些,我和妹妹都不敢说这些,怕她心里也藏起事来,只有你。” 一时说不下去,脸羞得飞红,手抚着暖炉来回摩挲,竹溪也高兴得无以言表,又说道:“再接着说吧!” 筱烟回过神来,说道:“果然你是个害星,三言两语就让人忘了正事,我想想,是了,大人们瞒着我们这些小孩总做些什么,又不太光明,我这么多年已经忍得无可再忍,一定要弄清楚,过几天婶子要是回西院了,咱们一起去那里逛逛,可别又忘了!” 竹溪说道:“回西院?她不是住得好好的?干嘛又要回去,那院儿好久没人打理不是又费心劲?” 筱烟说道:“我也不知道,总有股直觉似的。” 竹溪笑道:“你婶子也是个好人,她一定有苦衷的。” 筱烟说道:“谁不知道?就因为这样我才怕她,万一哪天她又不知道怎样,我心里也忍不住要难受,所以才要知道,或许还能帮帮她,二叔消失了这么久,她或愁或喜得,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又不敢和我这些小辈倾诉,想必闷得都快生病了。” 竹溪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真好,善解人意,只是你婶子未必能受用,她的心事,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筱烟笑道:“算是说了句明白话,我想着,她出去一定是去西院了,那儿一个人都没有,她去了,一定是回屋,要说是拿几件衣裳倒也合理,就怕不是这样。” 竹溪想了想,说道:“既没人,也不拿衣裳,那就是有秘密了,你们这儿也不缺东少西的,她吃喝不缺,又不少用的,衣裳也多得穿不过来,回去一定是要看看要紧的东西。” 筱烟接着说道:“外面冷,她一定不愿意再乱逛,那就是回了自己的屋,开了灯,四处翻了翻,可能找到了,又可能没找到。” 竹溪笑道:“今儿瞧瞧她做派,大概就知道了。” 筱烟笑道:“不会,你也不想想,她们哪里会让你看出来的?” 竹溪顿了顿,想不出来个所以,筱烟又说道:“咱们找她聊聊天,就都知道了。” 竹溪笑道:“这个办法虽好,只怕她看出来啊。” 筱烟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演技怎么样了?说起来,你倒是比我舒服,半句话不说,坐在一旁挠着头皮都算你演得好了!” 竹溪笑道:“那也怨不得我,你们家人说话我也不好乱插嘴的。” 筱烟笑着,一边又眼珠子乱转地想着。 直过了半晌,筱烟也没再言语,竹溪忍不住又坐到她旁边,筱烟立时往边上移了些位置,说道:“你怎么了?” 竹溪笑道:“有个好玩的东西拿出来给你瞧瞧。” 说着从床脚一包里取出一只绿油油的玉器,捧在手里。 筱烟看了一眼,笑道:“这个东西倒是挺老的,又很精致,难不成是古董?” 竹溪笑道:“谁知道呢!朋友家里掏的,借我玩半天,中午还要过去换给他呢!” 筱烟说道:“哪个朋友?又是毛毛虫?” 竹溪笑道:“哪里是他呢!再别提他,是和我玩的最好的一个,小名叫小宝的,昨儿去了派出所,恰好他爸拉着他要把家里的古董上交……” 忽掩住了嘴巴,说道:“差点儿给忘了,我答应他不说出去的,发了誓要变小狗呢!” 筱烟哈哈笑了出来,说道:“你可不就是个小狗?话也说一半了,不准备说了?” 竹溪笑道:“还是别说他不让我说的,你只知道这是他自己藏起来的就完了。” 筱烟笑道:“我又不认识他,看着怪脏的,我可不玩。” 竹溪笑道:“他人不错,从不做些恶心的事,又有情义,大大方方的,这东西虽然是泥里挖的,但他也洗的干净,找了个树洞藏起来,爱惜得什么似的。” 筱烟撇了撇嘴,说道:“你们男孩,就爱这些地里埋的,也不知道哪里好玩,脏脏臭臭的,又是和死人睡了多久的东西,还爱惜地什么似的的呢!真不羞!” 竹溪笑道:“你当然不懂我们的喜好,哪个男孩没有大侠梦?手里拿了一两件正经的古董,别提心里有多壮了。” 筱烟还是撇嘴,说道:“所以就说你们无聊,几个人只要聚了一块,就傻子似的拿着树枝一块比划,还说些个羞死人的疯言疯语,我看,你也是这么傻乎乎地过来的吧!” 竹溪正要搭话,筱烟又笑道:“瞧你有时候那傻劲就知道了,不知道又受谁的影响,活脱脱也变傻了。” 竹溪不由得回想了孩时的那些玩伴,其中确有不少是傻里傻气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样人,不由得也学起了他们,真可以说是邯郸学步了,这时仔细去想自己的风格,却越发迷了,不知道自己是谁。 筱烟见他傻了,立马也慌了,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可别吓我!” 竹溪被她摇了半天,猛然才惊醒过来,说道:“我迷了,脑海里忽然斩断那些人对我的影响,一会儿又不知道自己是谁,该怎样说话,该怎样走路了。” 筱烟不由得笑了,说道:“你别怕,以后跟着我学,跟着书上的道理学,就会好了。” 竹溪笑了笑,忍不住攥住她的手,说道:“既然这样,你可要长长久久地教我, 生了气也不能扔了我!” 筱烟笑道:“那也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竹溪攥紧了她的手,笑而不语,筱烟猛地抽回手来,说道:“攥疼我了,你是不是真属狗的?这么大劲儿干嘛?” 竹溪低头看了眼绿玉斗,左右翻看了下,说道:“你瞧,这上面还有个字,好像是个叟?” 说着比给筱烟看,筱烟看了几眼,笑道:“这是个斋字,不过是好古老的字体,要追溯到秦朝篆书之前呢!” 竹溪不禁惊异,叹道:“我说这究竟写的是个什么,亏得是你,不然永远也不知道了。” 筱烟笑道:“但我还是不如她们,见、多、识、广。” 竹溪忍不住去勾了她的鼻梁,惹得她忽而面带微嗔起来,竹溪笑道:“你又说这些了,偏就挤鼻子扎我的心!” 筱烟说道:“扎扎你才明白,没心没肺的!” 竹溪说道:“哎,那这个斋字刻来又是干嘛的?” 筱烟想了想,正要回答,忽听铁门外头有人叫门,原来是刘静来上班点卯来了,她忙不迭起身,把暖炉放到他怀里,说道:“有空儿再说吧!可别叫他看见了!” 竹溪笑道:“快去吧,梳理梳理,我去给他开门。” 筱烟也不知道笑没笑,匆匆就转回了后面。 竹溪收拾了一下床面,把绿玉斗放好,正要去开门,却听老奶奶已经把门打开,迎了刘静进来,他急忙出门问好。 刘静笑道:“又在这儿住下了?你可真是享福的命!” 竹溪笑而不语。 第43话:拥炉晨话道西东,语开心敞诉南北 筱烟扭开了头,说道:“你快过去好好坐着,又耍猴劲了?” 竹溪笑道:“怕什么?不过是帮你整理下头发,今儿也太着急了,这边儿都乱了,难道真是我说的那样?” 筱烟说道:“少自恋了,有事找你商量才过来的,你还正拿自己当天子似的。” 竹溪笑道:“是什么事儿?” 筱烟看了眼床沿的一个暖炉,见上面冷冷冒着寒劲,拿在手里,说道:“我特意拿了这个给你暖手,怎么不用?” 竹溪看了眼那圆坨坨银亮亮的一个器具,说道:“你不说我哪儿知道,还以为是装饰来的。” 筱烟嗐道:“真是呆的没边了!叫人怎么说你好?我还以为你知道怎么用呢!谁知道你就扔这放了一夜。” 竹溪挠起了头皮,低着头有点惭愧显在脸上,筱烟猛地把他手一拉,说道:“又做这傻样儿!好好的一个人跟谁学的这傻出?老是挠头皮干嘛?哪里像你的动作?” 竹溪更加羞惭起来,不知道回答什么好,筱烟哎咿了一声,起身要去着炉子,忽而一阵闷香浮起,竹溪不忍香味淡去,忙哎了一声,筱烟应声回头看着他。 竹溪笑道:“外头露气重,披上这个围巾再去,是我妈用马海毛织的,不扎人,我说太秀气了,总觉得是给你织的,你要喜欢就拿去啊。” 筱烟由衷笑了一记,接在手里,轻抚着毛线,说道:“芳姨可是队里第一巧手,也就你这傻子不知道受用!听说有一年不织了,多少人上门出大钱求她定做呢!” 竹溪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又是霄姨跟你夸嘴了,这夏天开始费了心思给我安排学校,就搁下了,倒真的有人上门说要定做,但只是小玩意,妈也不会要多少钱的。” 筱烟笑道:“我叫芳姨你就叫霄姨,真是没皮没脸到了一个境界了!人家怎么不知道你们家是出了名的善人?芳姨不要他们就硬塞给你爸,甚至于托我妈给她呢!你可知道这些事?” 竹溪忍不住又要挠起头来,刚抬了手忙又撤下,笑道:“看来我还是想浅了,他们平素也不告诉我,近来回家的少了,也不大知道了。” 筱烟听他说着,围上了围巾,哼了哼鼻子,扭头抱着凉炉出去了,竹溪笑着看她出去,又坐在椅子里,伸手到火上烤手。 他忽发觉自己在脑子里思索的事总是有些差错,有时甚至是和事实天差地别的,就像眼前刚说的这事和看错了小毛,以往还竟以为自己看了些蛛丝马迹引而思索推理的都是事实呢!现在看来,少了生活阅历,还是有很多事情是错误的。 他有些口干喉痒,掀开被帘,出去洗漱刷牙,就着清晨凉凉一阵清风大大饱吸了一口,忽而后面筱烟走了过来,笑道:“怎么了?又出来了?不怕冻着?” 说着把暖炉递给他,竹溪笑着接过手里说道:“屋里烘得人嗓子干,出来吸口好风。” 筱烟笑道:“喝一肚子冷风才舒服呢!” 竹溪忽闻到一缕缕好闻的香气从暖炉里飘出来,丝丝入鼻,在五脏里穿行,刹那全身筋脉似活泛通贯了,喜得他结结巴巴问道:“这,这,这?” 筱烟不禁嗤地捂嘴一笑,说道:“不过是在里面燃了些百合草,瞧把你喜欢的那样儿!” 竹溪又凑近了炉子眼饱饱吸了一口,舒服地大大啊了一声,笑道:“怪不得你们身上都带着些香气,走道儿都带着这个可不全身都是香气。” 筱烟说道:“我才不爱熏这些东西呢!偶尔闻闻也罢了, 今儿是专门熏了给你闻的,让你高兴高兴。”  竹溪笑着扶着她进屋,笑道:“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别聊着聊着又给忘了。” 筱烟猛地捂嘴一惊,说道:“啊!亏得你提醒我,不然真的又忘了,最近也不知道是事多还是记性差了,总是忘前少后的。” 竹溪笑着看她,又忙把暖炉递给她,筱烟接了,笑道:“昨儿夜里我听着隔屋响,以为二婶子真的夜里会出去,就悄摸等了半个多小时,直等我倚着门边差点睡着了,果然听见外面有了些响动,我估摸着肯定是她。” 竹溪皱起眉来,说道:“她不才刚好些,怎么又这样,今儿可比昨天还冷,你快看看一夜有没有冻坏了她。” 筱烟笑道:“你别急啊,听我说完,我听见她脚步过去,也不敢出去,她下了楼,不知道去了哪儿,我一夜睡不安稳,大概也是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又听得脚步声上楼来。” 竹溪说道:“那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筱烟摇了摇头,说道:“我心里也纳闷,按理说,病才好正该歇着别又起来,她才好些,就顾前不顾后地又这样,看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竹溪说道:“那也不该夜里出去,见不得人?” 筱烟眯了眯眼,说道:“瞎说!她哪是那种人?我看,她是去看看自己的东西还在不在那儿。” 竹溪闻听这句里面玄机颇多,注目看着,又听她说道:“我们家你也看见了,虽有些钱,但外头都说我们家不干净,我妹妹唬得都不敢出去,我自然也明白这家里的情况,但是看到的也就只有蛛丝马迹,大人们我更说不上一句,也不用说什么劝慰这些了。我每天愁眉不展,一是不明白他们每天都暗暗做些什么,二是这些心事也没个人说去,你自来到这里,眼见也过了一季,前儿又说了那些体贴的漂亮话,我才想着和你倒倒苦水。” 竹溪笑道:“你早该和我说了,我虽然算个外人,可我的心实实在在为你啊,虽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 筱烟笑道:“我知道,所以才和你说这些,我和妹妹都不敢说这些,怕她心里也藏起事来,只有你。” 一时说不下去,脸羞得飞红,手抚着暖炉来回摩挲,竹溪也高兴得无以言表,又说道:“再接着说吧!” 筱烟回过神来,说道:“果然你是个害星,三言两语就让人忘了正事,我想想,是了,大人们瞒着我们这些小孩总做些什么,又不太光明,我这么多年已经忍得无可再忍,一定要弄清楚,过几天婶子要是回西院了,咱们一起去那里逛逛,可别又忘了!” 竹溪说道:“回西院?她不是住得好好的?干嘛又要回去,那院儿好久没人打理不是又费心劲?” 筱烟说道:“我也不知道,总有股直觉似的。” 竹溪笑道:“你婶子也是个好人,她一定有苦衷的。” 筱烟说道:“谁不知道?就因为这样我才怕她,万一哪天她又不知道怎样,我心里也忍不住要难受,所以才要知道,或许还能帮帮她,二叔消失了这么久,她或愁或喜得,连个交心的人都没有,又不敢和我这些小辈倾诉,想必闷得都快生病了。” 竹溪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真好,善解人意,只是你婶子未必能受用,她的心事,估计也没那么简单。” 筱烟笑道:“算是说了句明白话,我想着,她出去一定是去西院了,那儿一个人都没有,她去了,一定是回屋,要说是拿几件衣裳倒也合理,就怕不是这样。” 竹溪想了想,说道:“既没人,也不拿衣裳,那就是有秘密了,你们这儿也不缺东少西的,她吃喝不缺,又不少用的,衣裳也多得穿不过来,回去一定是要看看要紧的东西。” 筱烟接着说道:“外面冷,她一定不愿意再乱逛,那就是回了自己的屋,开了灯,四处翻了翻,可能找到了,又可能没找到。” 竹溪笑道:“今儿瞧瞧她做派,大概就知道了。” 筱烟笑道:“不会,你也不想想,她们哪里会让你看出来的?” 竹溪顿了顿,想不出来个所以,筱烟又说道:“咱们找她聊聊天,就都知道了。” 竹溪笑道:“这个办法虽好,只怕她看出来啊。” 筱烟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演技怎么样了?说起来,你倒是比我舒服,半句话不说,坐在一旁挠着头皮都算你演得好了!” 竹溪笑道:“那也怨不得我,你们家人说话我也不好乱插嘴的。” 筱烟笑着,一边又眼珠子乱转地想着。 直过了半晌,筱烟也没再言语,竹溪忍不住又坐到她旁边,筱烟立时往边上移了些位置,说道:“你怎么了?” 竹溪笑道:“有个好玩的东西拿出来给你瞧瞧。” 说着从床脚一包里取出一只绿油油的玉器,捧在手里。 筱烟看了一眼,笑道:“这个东西倒是挺老的,又很精致,难不成是古董?” 竹溪笑道:“谁知道呢!朋友家里掏的,借我玩半天,中午还要过去换给他呢!” 筱烟说道:“哪个朋友?又是毛毛虫?” 竹溪笑道:“哪里是他呢!再别提他,是和我玩的最好的一个,小名叫小宝的,昨儿去了派出所,恰好他爸拉着他要把家里的古董上交……” 忽掩住了嘴巴,说道:“差点儿给忘了,我答应他不说出去的,发了誓要变小狗呢!” 筱烟哈哈笑了出来,说道:“你可不就是个小狗?话也说一半了,不准备说了?” 竹溪笑道:“还是别说他不让我说的,你只知道这是他自己藏起来的就完了。” 筱烟笑道:“我又不认识他,看着怪脏的,我可不玩。” 竹溪笑道:“他人不错,从不做些恶心的事,又有情义,大大方方的,这东西虽然是泥里挖的,但他也洗的干净,找了个树洞藏起来,爱惜得什么似的。” 筱烟撇了撇嘴,说道:“你们男孩,就爱这些地里埋的,也不知道哪里好玩,脏脏臭臭的,又是和死人睡了多久的东西,还爱惜地什么似的的呢!真不羞!” 竹溪笑道:“你当然不懂我们的喜好,哪个男孩没有大侠梦?手里拿了一两件正经的古董,别提心里有多壮了。” 筱烟还是撇嘴,说道:“所以就说你们无聊,几个人只要聚了一块,就傻子似的拿着树枝一块比划,还说些个羞死人的疯言疯语,我看,你也是这么傻乎乎地过来的吧!” 竹溪正要搭话,筱烟又笑道:“瞧你有时候那傻劲就知道了,不知道又受谁的影响,活脱脱也变傻了。” 竹溪不由得回想了孩时的那些玩伴,其中确有不少是傻里傻气的,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样人,不由得也学起了他们,真可以说是邯郸学步了,这时仔细去想自己的风格,却越发迷了,不知道自己是谁。 筱烟见他傻了,立马也慌了,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可别吓我!” 竹溪被她摇了半天,猛然才惊醒过来,说道:“我迷了,脑海里忽然斩断那些人对我的影响,一会儿又不知道自己是谁,该怎样说话,该怎样走路了。” 筱烟不由得笑了,说道:“你别怕,以后跟着我学,跟着书上的道理学,就会好了。” 竹溪笑了笑,忍不住攥住她的手,说道:“既然这样,你可要长长久久地教我, 生了气也不能扔了我!” 筱烟笑道:“那也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竹溪攥紧了她的手,笑而不语,筱烟猛地抽回手来,说道:“攥疼我了,你是不是真属狗的?这么大劲儿干嘛?” 竹溪低头看了眼绿玉斗,左右翻看了下,说道:“你瞧,这上面还有个字,好像是个叟?” 说着比给筱烟看,筱烟看了几眼,笑道:“这是个斋字,不过是好古老的字体,要追溯到秦朝篆书之前呢!” 竹溪不禁惊异,叹道:“我说这究竟写的是个什么,亏得是你,不然永远也不知道了。” 筱烟笑道:“但我还是不如她们,见、多、识、广。” 竹溪忍不住去勾了她的鼻梁,惹得她忽而面带微嗔起来,竹溪笑道:“你又说这些了,偏就挤鼻子扎我的心!” 筱烟说道:“扎扎你才明白,没心没肺的!” 竹溪说道:“哎,那这个斋字刻来又是干嘛的?” 筱烟想了想,正要回答,忽听铁门外头有人叫门,原来是刘静来上班点卯来了,她忙不迭起身,把暖炉放到他怀里,说道:“有空儿再说吧!可别叫他看见了!” 竹溪笑道:“快去吧,梳理梳理,我去给他开门。” 筱烟也不知道笑没笑,匆匆就转回了后面。 竹溪收拾了一下床面,把绿玉斗放好,正要去开门,却听老奶奶已经把门打开,迎了刘静进来,他急忙出门问好。 刘静笑道:“又在这儿住下了?你可真是享福的命!” 竹溪笑而不语。 第44话:随风顺水不知去向如何,裹风带雨谁猜前尘后事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44话:随风顺水不知去向如何,裹风带雨谁猜前缘后事 刘静一路笑着,心里似有些快意,总是想乐,又不好和竹溪说,面上有些忍不住的笑,又止不住的拘束。 竹溪偷偷瞄着他,只见他又蓄了胡须,亮亮地捋顺了,活像个老山羊,心里也乐起来,也不好笑出声,憋在面上,却越憋越忍不住,刘静头摇一下,他就非得把头撇向后头张开大嘴不出声地笑,这下完了,好像被刘静打通了笑穴,无论刘静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好笑,而且难以抑制,又停不下来。 刘静也略微觉察到了竹溪的反常,心里只是高兴地没地发泄,也不讨厌,自己也止不住地想笑。 两个人就那样尴尴尬尬地想笑又不敢笑,一路往后头书房走去。 迎面只见谷坡起了个大早,穿着大蓝军棉袄,踩着黑跟硬靴出来了,刘静上前笑道:“好久不见啊,坡子哥,怎么今儿打扮地跟唱戏似的出来了?这天儿还没到时候,到了正午又该热起来了,你就穿这样出去?” 谷坡低头看了眼服饰,笑道:“这几天在家忙事儿,不出门,忘了气候了。” 说着回头就要去换,顶头霄玉一手正上着紫木耳坠,嘴上涂着淡血薄红的唇膏,满面微笑地走来,不等众人说话忙就笑道:“你这几天也留起了胡子了?一眼过去我差点以为是头老羊,唬了我一跳,原来是你!” 竹溪一听瞬间破功,仰天哈哈大笑了两声,吓得几个大人呆了半会儿,回头愣瞧他,霄玉走到跟前又笑道:“今儿去街头去见几个熟人,非得早早去了才好,趁着人家漱牙洗脸的工夫和人商议,人或一急一乐,就应下来了,我们也不陪你吃早饭了,昂!” 刘静笑道:“你们有事就先忙,我吃过了来的,今儿天不错,有些风,但是不冷,我一路骑车过来,倒觉得比前几天还热了,我就说哥这穿着太唬人了,惹不好出去人还一笑。” 谷坡说道:“我也说这袄子太早了,你嫂子非要我穿上。” 霄玉给了他一下,又帮他理了理领子,说道:“你不知道他的,外头强里头弱,成天躲屋里不见阳光的,都虚在里面,这又赶着换季的关头,我可再伺候不起一个病人了,随你怎么说,这个早晨非得依我,不然还是我自己去张罗,你就别出这个门。” 谷坡一脸无奈看向了刘静,刘静抚了抚胡须,又笑道:“那就是甄姐说的有理了,也是这样才好。” 霄玉忍不住要去掰刘静的手,笑道:“你这动作倒让我想起来像谁,可不就是上半个月那个老先生?你俩可真是师傅徒弟,越发一个模子去了!” 刘静哈哈大笑,不则一言。 霄玉携着谷坡走去,又冲着竹溪笑了一记,竹溪起身要打招呼,霄玉忙摆手要他坐下了,接着一径去了前面,哐唧唧几声,大门开了又关,他俩已面着初阳去了。 竹溪有点疑惑在心里,又不知道怎么说,忽想想倒是好久没见谷坡了,自个儿爸受伤那会儿也不见他,还以为他去了外地,怎么今天听她说这阵子都躲在家里?可真是个一影子秘密的大人。 正想着,刘静已经去了后面和老奶奶说话去了,两人不知道又就着什么话芬,聊个旁若无人。 竹溪有些百无聊赖,胡乱翻起书来,看到了诸葛亮的那篇《出师表》,他一时读了起来,初读一遍虽不大解其意,但是总觉得哪里窜来一股汹涌澎湃、慷慨激昂的风来,吹得他满心热血,不知自己想要干嘛,忍不住又一字一句地细品起来。 正这时,又有一人掀帘出来,抬头就和竹溪搭话,说道:“你霄玉大姨和你坡叔出去了?” 竹溪抬头去看是谁,原来是彩云,只见她也披着个青草绿军大袄,鬓发略散,只有一根木耳皮筋在后面扎着,他就说道:“才刚走了没一会儿,阿姨还有事问他们?告诉我,我骑车也快,去找他们。” 彩云忙摆手不止,脸上表情皱到了一块,说着‘不用不用’。 竹溪点了点头,看她又掀帘回去了。 果然她不太对劲,筱烟妹妹的猜测原来还挺靠谱。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梳理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竹溪发现自己犯了相思病,一会不见筱烟心里直痒痒地无可释处,忽又想起那个暖炉,起身去前面去拿了,一上手,只觉温度掉了些,香味倒更浓了,他就着孔眼往里狠瞅,只见里面黑黑的有些红星儿,也管不了那么多,左右还有些热,捧着又往书房走去。 走在半道儿,看见书房窗口里有一人,歪着头看着自己刚看的那本书,他忙上前笑道:“你怎么也起来了?天冷不多焐会儿被窝?” 原来是筱云,她缓了缓头过来,笑道:“谁都像你似的?没有我们家的铺盖就睡不着觉,好好的,叫人听见才骂你呢!” 竹溪笑道:“你个机灵鬼,回回都叫你听了去了,你们家又没有不透风的墙,叫我怎么说话才好?” 筱云翻了翻书,说道:“你不用学,你就跟着我姐姐,她什么都教给你了,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你侬我侬,爱恨情仇,她都把你教得五体投地,长长久久地要在一块呢!啊~这句可太肉麻了,以后啊,还是少听你们这些鬼话才好!” 竹溪心里痒将起来,笑道:“今天这几句也被你听了去?” 筱云笑道:“你们那些事,原来也有趣,现在啊,都弄到我头上了,我也不爱听了!” 竹溪笑道:“你不爱听可就救了人了,不然以后还怎么说话?” 筱云忽坐下看着他说道:“你们那些话,可是真的?我怎么不知道妈妈晚上出去过了?” 竹溪松了松笑脸,不知道怎么措辞,半天才挤出一张脸来,说道:“你倒来问我,正经你姐姐才是最聪明的那个,你不问她。” 筱云皱了皱眉毛,急着说道:“你快告诉我呀!你还不知道姐姐?她才不告诉我这些事呢!反而你成了唯一能和我说这些的,你要是告诉我,我以后天天在她耳边吹你的好风,要知道,枕边风吹多了,她也就更向着你了,不过,你也要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行。” 竹溪愣住了神,张嘴看着她。 筱云又摇了摇他,要他快些答覆,不然姐姐就快过来了。 竹溪也急着说道:“要我想想。” 筱云等不及,摇着他似在摇一个秋千。 就在这当儿,后面已听见了脚步声,那人掀帘一现,果然是筱烟。 只见她今天梳了个齐的,后面静静坠着一片黑发,就着阳光,活脱脱像个遥远国度里一位安静的公主,筱云由不住哧地笑了出来,说道:“姐姐,你也学起了人家,好像一个安静的淑女!再给你换套戏服,你可真就能唱出来了似的!” 筱烟抬手去捏她的脸,说道:“皮相!怎么?我还不能换换发型了?以后都要留这个呢!天冷了,不留神睡着了也不会冻着。” 筱云笑道:“那我也要留!” 筱烟笑道:“去吧!我们一会上课,不能给你梳了,自己梳不好可不许闹!” 筱云笑着跑了过去,笑呵呵地也没回复。 竹溪巴着窗沿看呆了神,眼里心里都离不开她。 筱烟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又翻了翻书,说道:“你俩刚才聊什么呢?” 竹溪还傻傻地看着,筱烟又说道:“问你话呢!傻人!” 竹溪还是没点反应,筱烟急了,拿起边上的戒尺给了他一下,这才把他拉回人间来,只见他忙忙地拐弯抹角跑进屋里来,坐到旁边,像条哈巴狗似的看着她等她吩咐。 筱烟又问了他一句:“你们俩说啥呢?怎么老不说话?” 竹溪笑道:“哦!你问这个啊!你妹妹可真是机灵鬼,咱们说的话,回回都叫她听了去了,你说她是天性爱玩,还是突然变得敏锐起来了?” 筱烟不禁皱起了眉毛,说道:“你这么一说,以前她可心大着呢!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这下看来,她还是被家里影响了,已经开始察言观色了,我说,我们还是别瞒她,省得她以后心事更沉,变了个人就不好了。” 竹溪听得这一句‘我们’,心里漫山遍野地开花,笑道:“听你这么说我就开心了,刚才她还和我做生意似的跟我交换条件,弄得我实在不好回答,这下我可以什么都告诉她了。” 筱烟问道:“还有这事?她倒真的爱这么说话,说了什么?你快说说我听听!” 竹溪笑道:“她说如果我以后把我们聊的都告诉她,她就天天在你耳边说我的好处,要不是她是你妹妹,我还真就一口答应了!” 筱烟说道:“死相!你有什么好处?凭她怎么说,你还不就是个烂了头皮的?” 竹溪低头笑了两记,又说道:“可她真的听见了我们刚在那屋说的话,追着我问呢!你说这可怎么办?” 筱烟想了想,说道:“就告诉她吧,反正我们做事小心点,别伤着婶子的脸面就是了,有她在,我们去逛的时候还有个幌子。” 竹溪点了点头,筱烟又问他道:“你今儿见没见婶子?” 竹溪说道:“见了,好奇怪的做派,问了我句阿姨叔叔走了没有,想是她又谋划了什么。” 筱烟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她今天要行动了,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可怎么办?” 竹溪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好法子,你就正经围着她转,她烦了,或许就要推你走,自己立马就去行动了,你也有头绪好找,或许她又哄你去午睡,你可正好装睡,起来跟在她后头,除非这样,不然只能看运气,满院子找了。” 筱烟笑道:“说你笨,这点子不是挺好?只是,你中午不是说要出去?难不成都交给我?” 竹溪想了想,这下倒没好辙了,又习惯地狂挠头皮,筱烟一把拽过他的手来,说道:“不许挠,你看,都快不长了。” 竹溪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冰凉,忙就抓过她的手,放到暖炉上焐,自己趁机也把手捂在她手背上。 筱烟说道:“把你手拿开,我自己焐。” 竹溪笑道:“这炉子冷了,还是一起焐才暖和。” 筱烟略笑了笑,好不甜美,竹溪看着舍不得放开眼睛。 正这时,忽听帘子后头一声故作的咳嗽声,他俩忙松开了手,还吓得热出了些汗。 原来是刘静过来了,他或许在后面听了一会儿,又或许没有,只见他微眯着眼,若有所思,一手背在后头,一手又捻着胡须,轻步轻声地走过来,说道:“你们俩有福,我这几天费心力给你们出了套练习的卷子,足够你们写一天的,今天哪儿也别去了,就留在这好好做,晚上我要检查!” 两人瞬间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张着嘴巴互相望着,刘静站着又翻了翻书,背着手又到别处逛去了。 竹溪翻了翻练习,只见白纸黑字厚厚好一沓呢!立时灰了心,不知道怎么办。 筱烟埋头一道一道地作着,一句话也没说。 竹溪看了看她,执起笔,也奋力写了起来。 外面只听几处欢莺雀舞,窗户台上有些粟米,不时引得几只各色花样的鸟儿扑腾腾飞过来, 这时,又有一只黑喙绿身的雀儿飞了过来,仰头不停叫唤,竹溪写不进去,脑子里都思索着这些事,真是恨得他想学会分身术,把这些事一件件都办了。 最后只能舍却次要的,选择最要紧的,那要把绿玉斗换给小宝的事还是先搁着,保不准彩云就拣着大家吃饭的当儿行动。 接着就是这堆要命的卷子,刘静一定是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故意下绊子不让我们舒服,真是不讨人喜欢的人,平白地叫人气你,何苦呢?说回来,大约见过的老师都有这些个通病,自以为管束了学习就管住了全部,以致于自己也不知道收敛,什么都插一竿子,最后还是惹了一屁股屎,擦也擦不干净。 想到这儿心里就毛躁个没完,翻了翻卷子,语文写完还有数学,数学写完还有一张外语,写作还是俄语,神天老爷啊!我们是中国人,学那么多洋文有什么用?这镇上的人哪个能听懂?再说了,那语言那么别扭,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想不明白,狠命挠起了脑袋,筱烟这才抬起头来,忙用笔敲他,说道:“怎么了你?写不下去?” 竹溪笑了笑,说道:“有点儿。” 筱烟笑了笑,说道:“没事儿,今儿不行,明天去,明天不行,后天,只要你在这儿,我在这儿,还怕什么呢?” 竹溪被她暖哭,真想一把抱住她,说一声‘爱’或是‘喜欢’,可是,他没勇气,他只有任由表情似哭略笑地扭动着他的脸。 筱烟笑了笑,说道:“呆子,快写吧,写完咱们再对对。” 第45话:夜寻红帕3寻5找东院觅红亭,午探奇踪7言9… 一口气写到了晌午,外面一头大阳照在竹丛上,连风儿都吹不动了,他俩互相看了看,伸了个懒腰,竹溪说道:“什么嘛!这老头现在学得惯会哄人了,这哪里要写一天?还有些剩下的,回来咱们再补给他,就完了。” 筱烟没回答,拎了他的卷子看了看,说道:“你可真会省事,这作文就起了个头,回头你一个字都造不出来,才哭呢!” 竹溪笑道:“送他首诗得了,他也不乐得看我写那些正儿八经的,反而我写些有趣的小事,他倒偷着看掌嘴乐呢!” 筱烟笑道:“真的?怎么我不知道?” 竹溪笑道:“有一回,出了个‘回盼往事,展望未来’的题目,我想了又想,没什么好典故,就随便编了个自己的故事哄他,我担心他会不高兴,偷偷跟着他,谁知道我在墙根一听,他竟看着我的作文发笑呢!所以自那以后,我都写些好玩的。” 筱烟说道:“就做这些不正经的!以后还不是害了你自个儿?又骗得了谁呢?” 竹溪笑道:“才不呢!我这几回越写越有趣,倒觉得是天赋觉醒了似的,回头我这篇写完了,也让你瞧瞧。” 筱烟说道:“才不看呢!肯定都是些狗肉热血的东西,看得人眼睛酸!” 说着揉了揉眼睛,起身。 竹溪说道:“去哪儿?” 筱烟说道:“不知道。” 竹溪也起身,朝窗户外看了看,只见还差一会儿到正午,后面已略略有些饭香了。 于是他说道:“咱们去看看老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 筱烟点了点头,前面走着。 竹溪跟在一旁,一路掀帘过廊,远远只见几只莺儿在外头抓那只绿鹦哥的鸟笼,急得里面一只母的直说人话:“傻人!傻人!” 竹溪筱烟听着都笑了。 竹溪几步上前,赶走那几只莺儿,说道:“好好的,过来凿什么鸟笼?” 筱烟缓缓过来,说道:“它们那是饿急了,想吃东西!” 竹溪恍然大悟,笑道:“怎么这鹦哥尽骂我?肯定是你教它的!” 筱烟说道:“谁教它了,是你自个儿傻,连它都看不下去。” 竹溪伸手又在她鼻梁上勾了一下,筱烟忙就打手,说道:“以后被你勾塌了!你赔我?” 竹溪笑道:“我什么不是你的?还用着赔嘛!” 筱烟羞得就要打他,忽听后面一个人笑道:“你们可太甜了!想腻死人啊?” 两人慌忙回头去看。 原来是彩云,筱烟立时羞得无处容身,摆手就跑,彩云也不拦着,笑着说道:“你也不用臊,院子里谁不认识你俩?连鸟儿都知道了!” 筱烟远远回道:“谁知道你在说什么?!” 彩云回过头来,上前拉住竹溪的手说道:“你今儿在这吃饭吧?” 竹溪笑道:“是,不想回家了,在这蹭一顿。” 彩云笑道:“那你陪着她姐妹俩吃着,我回那院里收拾收拾,病好的差不多了,也得给人家夫妻俩腾空了!” 竹溪忙说:“我最会打扫卫生了,我去帮你!” 彩云拍拍手,说道:“哪里用扫什么?每天那老奶奶闲得都发慌,我那院里一天也没空下,都是她在整理着,我不过是去整理整理被褥什么的,等收拾好了,请你过去吃饭,我亲自下厨!” 竹溪忙答道:“阿姨你可别吓我,让我妈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彩云噗嗤乐了, 说道:“怎么了?给你唬得这样儿?”  竹溪说道:“你才刚好,要是为了给我这一小孩下厨,又累着了,我妈可不得打死我?还是我给你做一顿饭,大家踏实!” 彩云哈哈笑了出来,说道:“你倒是会说笑,做顿饭而已,哪里就累坏了?我不生病的时候,比你大姨还壮呢!” 竹溪点头答笑。 彩云又说:“我是怕你吃腻了饭,偶尔尝尝鲜,你要这么怕,就算了,哪天想吃了,再和我说。” 竹溪答应着,陪着彩云走了几步,正巧房顶烟囱里一伙浓烟升起,满院阵阵飘香,竹溪就说道:“老奶奶这手艺也是一绝啊,什么好粥好饭,怎么全都做得了?鸡鸭各种,又都会养,跟万能的似的。” 彩云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姨?她是个什么样儿人?什么事都图清闲,只要有事需要人,都是找一个一包圆了,最多多花几个钱,从不多找人,也不知道是她懒还是她不爱家里太闹腾,总之,每每都是这样,像你们那先生不就是?亏她走哪儿寻过来,又是俄语,又是英语,又是语文又是数学,什么都会,真绝了,连我也没话说!” 竹溪笑道:“大姨可就是这样的,倒也叫人服气。” 彩云笑道:“都说子随母,女随父,谁知她家筱烟就不一样,也随她妈妈,找个情郎也是包圆了的,模样,性情,人品,学行,让你一个人全拿了去了!有时候想想,连我也妒得慌!不知道哪里再寻一个你这样的给我们家筱云来呢!” 竹溪顿时羞住了脸,不敢搭话,只怯怯地笑。彩云看了他几眼,心眼里又爱得不行,叹了两声,两人已到了厨房门口。 老奶奶正忙得不行,一头汗巾湿答答的,一束蓝色围裙绑的结结实实,见面就笑道:“你们俩怎么来了?闻到饭香啦?” 彩云笑道:“没有,过来瞧瞧你,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老奶奶停下活来,上前说道:“现在不比夏天,这屋里能做饭,不需要人搭手,你身体又刚好,别被我这烟呛着了,还是去前屋呆着,叫这小子留下端饭。” 彩云说道:“你倒把他当小子使了,也好,说不定过二年他也真就进这门了,尽情使吧!我去了!” 老奶奶笑了几声,招呼她去了。等她走远,才和竹溪笑道:“怎么这几天尽说你的好话?是不是真的和筱烟那丫头好上了?” 竹溪笑道:“你怎么也说这个?他家也没个别人,和我玩得好些了不是很正常吗?以前老拌嘴的时候你们又不说了!” 老奶奶蹲下扔了一节柴火,笑道:“你个猴儿!当我不知道的,那丫头是个面冷心热的,一开始对你冰凉那是试你的心,也是她这样人娇惯了来的,可她一对你好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还用我说嘛!” 竹溪笑道:“我也不承望能有个什么,就是全心全意就是了,你们对我这么好,我只有报答的份儿,其他的,我也不敢乱说了。” 老奶奶笑得嘴角拧在一起,抡着他脖子下来,说道:“我就说你这孩子懂事!这就对了,你自不该乱说话的,有什么让他们说去,你既然懂了,那我就不用交代了,这儿到底也不用你帮忙,你闲了坐会儿,要不在这儿添会儿柴火,我把饭端过去。” 竹溪忙说:“你歇歇,我给你端。” 说着上前去,老奶奶嘴里夸个不停,看着他做事。 却说一会儿过去,竹溪把菜都上齐了,彩云吃了两口,有些腻歪,再吃不下去,起身,也没说话,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时桌子上只剩下了刘静、筱烟、筱云、竹溪,老奶奶是个做完饭就要歇歇的,从来都是这样,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有胃口,再上前吃些。 竹溪也不敢说话,寻思着怎么刘静也厚着脸留下吃饭,心里老不自在。 刘静吃得也少,不多会儿,自个儿放下筷子,上书房摸书看去了。 他们三个总算得了空,忙就笑呵呵地要商量起来。 筱烟就说道:“你们听我说,咱们先去西院玩玩,一路筱云你帮着打掩护。” 筱云笑道:“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们家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你见过的。” 筱烟说道:“以前都是不留心的,今儿去瞧瞧这些大人们都瞒着我们做些什么?” 竹溪笑道:“我就有福了,能看看你的房间是啥样!” 筱云一听心里不自在了,说道:“那你就别想了,绝不让你进的,是吧,姐姐?” 筱烟笑道:“也是!让你进了她的,回头又想进我的,想得倒美!” 竹溪笑道:“那我就跟你们逛逛院子算了。” 她二人笑了笑,放下碗筷,往西院走去。谁知,彩云却去了东边的那个红亭附近,她的目标,是东院里对称的那个红亭,现在却先说他们三人。 他们一路过去,路上谁也没瞧见,以为彩云在西院,因此各人怯怯地,都左右瞧着。 推开西院的红木半圆拱门,迎面果然没有霉酸臭气,两边两株桃花早已落败,只有几株黄花紫萱或大或小地开着。 筱云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让人心里难受,我真该不回来的。” 筱烟拍了拍她的背,拉住她的手,说道:“只是树有些枯了,明年春儿不是又开了?别难过了,婶子身体好了你该开心一些。” 筱云点了点头,心里仍是伤感,都写在脸上。 竹溪在前面走着,只见前面一片葡萄架,苍枝蜷叶,底下一个大圆理石桌,边上两只楠木椅子,两只石凳,上面不是落叶黄花就是鸟泄白虫,他也不禁伤感起来,不知是想到了筱云年幼突遭巨变还是这一家竟然是突然破败让他的心里感触颇多,心里也渐渐感染了秋尽冬摧的悲哀,站在那儿,一脸悲痛。 筱烟看了看他二人,心里要不是那份领导人的微妙责任感支撑着他,只怕她会是第一个站在那儿感痛伤今的。 筱烟呼了长长的一口气,说道:“妹妹,我们去屋里瞧瞧。” 竹溪听闻也提步跟上,他二人竟也不似前时说的那样拒绝他了,一句不说,三人踏步房中。 屋中没有开灯,筱云也不想开灯,她觉得这份静谧和灰暗很好,她沉浸在了那份伤感中,有别人在,这份感情更加浓重。 筱烟走过去,开了大厅中的一排灯,竹溪不禁抬头一瞧,只见上面一对连三攒五玻璃彩穗灯,一道道黄光绿影下来,竹溪觉得自己站在花丛绿叶之中,满心不禁生出多少感慨。 筱云面色沉重,走到左边木桌边,伸手拉开上面的一个螺甸小柜子,第一个,没找见她要的,她噫了一声,忙几手拉开下面的几个抽屉,又翻了翻,最后一脸失落地说道:“不见了。” 筱烟忙问:“什么不见了?” 筱云说道:“就是你的那个帕子,你忘我这儿了,我收起来放在这儿的,现在又不见了。” 筱烟捂嘴一惊,说道:“原来是在你这儿!我说那边都找遍了不见影儿,怎么又不见了?” 筱云摇了摇头,说道:“回想一下,是刚搬到你们那儿把那手帕放这儿的,左右也有个把月了,中间谁来过,就不知道了。” 竹溪骇然道:“难道?彩云阿姨昨夜就是为了这个帕子?” 她二人不由得一惊,想想又合乎情理,只是为什么? 筱云说道:“这个帕子到底有什么魔?你为了它掉河, 妈妈为了它天天悄悄摸摸的。” 筱烟说道:“也不一定,先别下结论,据我们知道的,那个帕子上画的大概是个藏宝图之类的东西,但是一般又不会被人注意,想来彩云婶子怕也是知道了上面的秘密,所以心中有疑虑,做出事来也有些鬼祟,跟我那时候差不多。” 竹溪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她解读到了什么地步,你看到一处像咱北大闸,她看到大概又是另外一角,却和你们家很像,所以她在这院子里正在比照。” 筱云脸上有些兴奋,说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会猜了?说得跟真的一样。” 竹溪笑道:“跟你姐姐久了,渐渐学了些教益。” 筱烟啐道:“油嘴滑舌的,别跟我妹妹说这些话,再说我非打你!” 筱云笑了,竹溪忙抬手求饶,说道:“可真是没办法了,说得不好你说蠢,说得好了你又不让,可让我怎么做人?” 筱云笑道:“她是希望你更向她的心,什么心意相通?” 说完自顾自地大笑,筱烟忍不住上去拧她的脸,说道:“好了好了,又乱说了,还是正事要紧。” 竹溪忽也惊了一声,说道:“难道彩云阿姨那天晚上伤风,也是因为这个?” 筱云也惊道:“你这么一说,可不就是?我早就疑心觉得妈妈那次感冒特别诡异,这样一说就通了。” 筱烟说道:“想不到这个帕子这么害人,等到了我手里,一把火烧了,天下安宁,大家干净!” 第46话:青云青烟凄凄惨惨惹人愁,红颜红亭轰轰隆隆惊… 竹溪说道:“你也有性子上来的时候了,可让我怎么劝你?我的意,那个帕子应该是很早以前的人们做的,你想,现在谁有这个手艺?就是有,依着现在人的心态,早就拿出来挣钱了,可却从没见过,远的不说,咱们镇子上是不是从来没有?他们造出来原来应是好意,不愿让这地方埋没了,因为这些地方一定不是王孙大墓,而是一个洞天福地!” 筱烟皱着眉听着,说道:“儿孙不会造图祸害自家祖宗,而制作者的目的却是为了和后人分享,是不是这个意思?” 竹溪笑道:“果然你一下就明白了,倒省了我多少口水。” 筱云摇着头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不懂?” 筱烟笑道:“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竹溪也说道:“你只要知道,这帕子的主人原来是好意,但是后人有发现这个的,却不愿再和后后人分享了,所以才有你姐姐无端落水这样的事。” 筱云立时怒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这样去害人!怎么这些大人心思都这样歹毒?” 筱烟说道:“我们怎么能知道外面的事?只这院子里的大人都不和我们说真话,笑真脸,何况外面?什么尔虞我诈,表面内里的事都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像这样的大毒大恶的人,虽然少见,却让我们见了不少。” 他二人听着,心里也想到了那老汉老嬷,都恨恨无语。 筱云说道:“依这样说,妈妈却也不知道找没找到。” 筱烟拍着她肩头说道:“她找没找到,都不会告诉你我,一是她为了你好,二来她也是一心烂在肚子里的。” 众人一时都停住了话语,回头看着这冷寂的大厅,外面簇簇几阵风过来,吹得枯叶直响。 筱烟拉起筱云的手,往里间走去,竹溪也不跟着,自找了个水曲柳椅子坐下了,左右瞧着,也不动弹,她俩回头笑了几记,又进去这间瞧瞧看看,去那间说说笑笑。 也不知道一时间玩起来了,还是东西忽而又变新了,她俩这一道儿回来只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竹溪想了想,说道:“也该是这样,要是秘密在屋里,彩云阿姨也不用出去受冷风吹了。” 她俩都点头同意,筱云也忍不住夸起了竹溪,筱烟只是心里同意,嘴上驳回,三人又说说笑笑,一路在西院逛了起来。 沿着一条鹅卵石路,从后院到了那个西南角的半圆红木门前,只见那两扇门紧紧闭着,上面还有把虎头大锁。 竹溪忙三步奔过去,掂了掂那大锁,心里不禁凉浸半截,回头朝着她俩皱眉摇头。 筱烟上前看了看,说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锁,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筱云也禁不住冷笑了一记。 竹溪说道:“是彩云阿姨上的吗?她哪里弄来的这锁?从不见她出门。” 筱烟蓦然想起一事,她曾在爸爸的卧室见过一个放有好多锁的箱子,她还问这是用来干嘛的,爸爸只告诉她玩儿的,这时想来,竟然是爸爸上的锁? 她惊骇住了,不能理解,忽想起了爸爸平日的一举一动,倒比彩云婶子奇怪了何止百倍千倍,只是没人说他,他也像消失了一样,所以竟然从来没想到他头上。 她脑子乱成了一个猫儿戏耍的线团。 竹溪也在旁边干着急,又不时瞟着筱云,不知道怎么说好。 筱云就说道:“姐姐?你想到了什么?可别吓我。 ”  又摇着筱烟问了好几声,她似根本没听见,定着眼睛看着虎头大锁,一句话不说,脸上表情奇怪地让人难以名状。 正这时,只听一声巨响,筱烟忽从抽离中回来了,眼见虎头大锁上多了一层红砖块的粉末,抬头去看,竹溪又换了块白色有棱有角的石块,揎拳掳袖,搬起来,又猛砸了一下,这一下,虎头大锁有了些变化,虎头已经被砸歪了,筱烟忙拦住他说:“这会儿就砸,回来大人问可怎么说才好?” 竹溪说道:“就说我东西掉里面了,我一着急,就砸了锁。” 筱烟又劝他道:“那不是惹他们生气?一个不好撵你出去怎么办?” 竹溪说道:“放心,还不会为了个锁就撵我。” 说完又撤了一步,示意筱烟后退,接着快走了两步,一个猛劲,抡着石块直上直下,哐铛一声,边上满是石头碎烂的齑粉,再去看那锁,已驼驼歪歪,张开了嘴。 三人不胜欣喜,忙就推门去看。 映入眼帘满是萧索的枯柳惨叶,凛凛北风不断,假山浠水,陌陌清寒,除了萧萧瑟瑟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 竹溪一眼看见了那红亭,心里猛然一惊,说道:“这亭子咱们不是见过?” 筱云说道:“哪里?” 竹溪说道:“可别就是那帕子上的红亭!” 筱云笑道:“哪里能这么邪乎?天底下还少红亭?” 筱烟口中念念有词,说道:“青云青烟惜青草,红颜红脂悼红亭,随风卷去离急苦,独泪撒,叹缘流。” 筱云笑道:“下阕呢?” 筱烟说道:“那帕子上只有这么一阙,写在右边的,这么说来,帕子竟然还有另外一半?” 竹溪笑道:“这可真是奇事了!我看古往今来也没这种怪事!” 筱烟忙说道:“你别乱吓人,什么大不了的,把筱云吓坏了。” 筱云笑道:“没事儿,这还不算吓人,倒是有趣,我也来了寻找真相的兴头了!” 竹溪笑道:“那就更好了,我们三个,起个名儿就叫做,竹烟云查案团,说不定,以后还指着这个吃饭呢!” 筱烟笑道:“那你可要谢谢我给你起的新名儿,不然你只能起‘辉烟云查案团’了,这又算是个什么名儿?” 说完拉着筱云笑他,竹溪也笑着说:“那样我也想出好名字来,的确要谢你的这个好名儿就是了。” 三人笑着往前,走到亭下,抬头一看,只见其形其状其态其势和帕子上的丝毫不差,他们驻足了许久,不知道该赞叹这亭子的精致绝伦,还是该赞叹制作帕子的手艺人的伟大。 筱烟忽想起那个戏子,又开始神游天外。 竹溪坐在那亭上,学起了那帕子女子的姿态,忽而有了些感觉,忙吆喝着她俩过来学。 筱云兴奋起来,挤他过去,往那儿一坐,一手支着下巴,抬起头,往无尽的天空望去,只见一片层云叠海,时而北风过来,又把层云吹散,她不禁就着风儿,又念了一遍那首词的上阕,摇头晃脑,一时情思上来,张嘴开始续下阕,听得她说道:“都说雾散云开日来了,一道儿去,三灾儿来,却把心儿碾碎了,嫁与春风任流水,空抛远,忍化无。” 筱烟忙止住她,说道:“谁教你的这些话?这么小的年纪,嘴里念着这些不好!以后再别让我听见,不然就打你了!” 竹溪笑道:“你倒说她,你前儿续的诗还记得不?我还替你记着呢,背你听听?” 筱云拍手叫好,笑道:“果然有人治得了你,好姐姐,你也有对手了!” 筱烟嗔道:“你背试试!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筱云掩手和竹溪小声说道:“你告诉我,我有好处给你。” 竹溪嘴直撇,摇头不敢。 筱烟也笑了,说道:“你就饶了他吧!我看他可怜的。” 筱云笑道:“你又心疼了?这算什么?不就追着他问点东西嘛,护长护短的,就欺负我这小孩儿。” 筱烟笑道:“你这嘴儿,今儿真逞强,看我不挠你!” 两人又闹在一处,竹溪一旁笑着,正这时,忽然哪里响了一声机括的声音,唬得他们三人立马傻住了。 声音来自亭下,很奇怪的一声,好像有人动了机关,不知道是别人,还是他们其中谁动的。 他们面面相觑,动作都僵住了,留心听着是否有外人在,好一会儿,竹溪说道:“刚才,你们听见啥没有?” 她二人点了点头,竹溪又说道:“难不成?这亭子里有机关?一定是你俩闹,碰着了,快看看!” 她俩立刻四处看看,但竹溪示意她俩别动地方,她俩也就不动弹。 竹溪看了看筱云坐的位置,除了屁股底下,其他没有碰到亭子里的东西,筱烟一手扶着一根柱子,一手和筱云扭在一起,除了脚下的青石板,也没有地方碰到。 谁知竹溪一动,亭子垮拉拉开始活动,原来他三人阴差阳错,正好每人都按到机关的关键,要说天意弄人,真是一点儿不假。 他三个傻了,只见亭子轰轰隆隆,上面的积灰和碎木顺着颤动不时落下,撒了他们一身,左右都是响声,也不知道哪里在活动,震动都在脚下,他们摇摇摆摆,筱烟站不稳,一下抱在筱云身上,竹溪忙张开两臂,护住坐在亭子里的她二人。 直过了一会儿,响声终于停止了,四周的北风吹起来飞蓬黄花,满院飘飞,一切显得更加诡异起来,竹溪忙不迭下了亭子,四处查看,却不见有任何异常。 忽然筱云巴着栏杆,看着下面说道:“那儿有一个小门!” 竹溪忙跑过去,果见亭下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因为建造时候毫不知情的原因,那个口子根本进不去一个人,连爬都爬不进去。 三人的心里都在敲军鼓,不知道怎么办。 正这时,忽然院门口传来一阵惊骇,他们回头去看,原来是老奶奶过来了,手里捧着那块嘴被砸歪了的大锁,说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跑到这儿玩来了?” 筱烟理了理头发,笑道:“我的沙包掉进来了,我们没办法,就砸了。” 老奶奶哦了一声,又问道:“可找到了?” 筱云笑道:“才刚进来,你就来了,哪儿有空去找?” 老奶奶说道:“你别唬我,刚听见这边好大动静,怎么一过来没了?你们没看见什么吗?” 三人都直摇头,开启了演技模式。 竹溪问筱烟:“你看见什么了吗?” 筱烟转头又去问筱云:“你看见了吗?” 筱云撇嘴直摇头。 老奶奶没了法子,明知他们瞒着自己,却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只得笑着说:“这锁是那院的坡哥儿上的,你们砸坏了,又不知道他什么脾气,不晓得会怎样发火呢!” 筱烟说道:“不过那么把锁,砸了就砸了,爸还能打我?” 老奶奶笑道:“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你哪有这个劲砸开它?明眼人一想就知道是你兄弟砸的,你又护急了他,反而叫坡子心里气他,这可不好。” 筱烟这才冷静了些,点头不语。 竹溪笑道:“要我说,爽快说我砸的就是了,大不了挨顿嘴子,别为我担心了。” 筱烟仍是满眼不安。 老奶奶想了想,说道:“我有个法子,你们就说找猫,谁知进了这院子,被这门挡住,然后叫我过来绞了,我把这一扔, 随他哪里找去!不过,以后可不能这么顽皮了,谁能天天护着你们?” 筱云笑着就扑到老奶奶手边,老奶奶一见她满头的木屑浮灰,一边用手给她掸着,一边又抬头去瞧那红亭,筱云拉着她不停往前,二人略略地走了。 竹溪筱烟看着她二人走了,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对是错,面面相觑无语。 却说彩云果然夜里来到西院,在小柜子里寻到了那个帕子,捏在手里,外面鸦啼不止,她也不敢在院子里乱逛,只由着好奇又走到了那西南角,却见上面多了一把从没见过的虎头大锁。 她不禁满心疑惑,想了想,原来是谷坡干的好事,她也不再计较了,转身又回到了东院。 谁知刚一回来,就听见霄玉和谷坡在书房说说笑笑,她有些奇怪,想了想,又释然了,回去裹被睡了。 此时她正在东院寻找,却发现和西院对称的那个红亭竟然被墙给隔开了,孤孤零零拦在一角,也没个门进去,她只能远远看着那个亭尖干着急。 望着那个红亭往前走,穿廊过院,只见前面一个矮门,里面透着霉气,她管不了那么多,推门而进。 再走过去,只见一堵长满爬山虎的墙,迎着急急的北风好似一个漾着波纹的水面,她走了过去。 用手摸了摸那墙,发觉软软的,石块中间满是裂痕,仿佛一推就倒,她虽想推,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叹了口气,正要往回走,忽听西院那边轰隆隆好像地陷了一样,她脚下的地都在发抖,她忙慌提起围脖,开门往那边跑去。 第47话:怪事缠心竹溪难以自持卧床倒,喜事忽降小宝满… 却说彩云慌忙奔着响声而去,到了西院门口一看,他们三个一头一脸尘土,跟着老奶奶说笑着过来了。 彩云说道:“这什么声音?你们在干嘛?” 筱云笑道:“谁知道?我们还以为是这边在响呢!” 彩云忙跑到跟前,瞧脸摸头,说道:“又撒谎了!这一头灰不是上面晃掉下来的?筱烟,你说!” 筱烟只得说道:“我们来这边玩儿,谁知道一路上都有灰,刚才的响我们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兴许是外边?” 老奶奶笑道:“他们几个在那边追猫,弄了一头灰,我也听着那响了,也没看见什么,大概是外面谁家的炮仗炸了,这几天,不是老有人拉着一板车的炮满地放吗?又是‘飞天十响’又是‘满天星’的,那声儿一起来,倒跟刚才似的。” 彩云半信半疑,又问道:“就是呢!我说这几天这巷子外面也不安生,又是放炮又是放花的,也不娶亲也不过节的,图个什么也不知道。” 老奶奶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现在集上有一等人,是两家或是几家比着谁家的炮好、响,赶着驴子,拉了一板车上集里来,到了河沿,那车上的炮都用大红厚被蒙盖地严严实实,擎着一竹竿,提熘熘地放,你家放完我家放,我家放完他家放,最终也不知道谁胜谁负,大家听完了,有高兴这家的去买这家,高兴那家的去买那家,咱们这边还算好,运河沿那两片大概二里多的地儿,现在都不能看呢!是烟硝把鼻子都呛辣了,眼睛都睁不开!” 彩云笑道:“那可真是热闹,说得我都想去看看。” 老奶奶笑道:“你现在不能去受那动静,再停停吧!” 彩云被她的话勾住了魂儿,一道儿跟着她去了,有说有笑,也不理会这三个小的。 竹溪笑道:“这个老奶奶可真是难得的好人,硬是她救了我们。” 筱烟说道:“可不是?以前她也不说话,没想到一开嘴什么都来,什么都有,比谁懂得都多!” 筱云不住地点头,竹溪又说道:“刚才她说得是真的吗?要真有这样好玩的,明儿咱们也去看看?反正也不远,你们也正好出门逛逛去。” 筱云笑道:“你倒是好心,可是谁会放姐姐出去呢?这院子里的都怕她再出事,哪里还能让她出门?” 筱烟说道:“那炮仗炸得人耳朵脑袋疼,有什么好玩的?不去也罢。” 竹溪笑道:“再闷在家里,看要生病了。” 筱烟嗔道:“看不说好的,谁病了?再乱说话给你一嘴巴子!” 筱云笑道:“你们又来了,我还在这里呢!你们倒说说刚才那动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说笑的人听到这话止住了,又抱起胳膊苦想。 筱烟说道:“就是,刚才也太奇怪了,怎么就跟谁按了开关一样,那亭子还能动?” 竹溪说道:“看来这个亭子不简单,下面那个口子一定能进人的,不过你们说说,里面会有什么?” 筱云想了想,说道:“依着制造帕子的人的好心去想,这下面大概会是一个线索,又或者,就是那个什么‘洞天福地’!” 竹溪、筱烟都点头,筱烟皱着眉头,说道:“不过,那个口子看样子进不去,我们也不好就拿着铁锨过去挖,倒是让人愁得慌。” 竹溪说道:“说的是,不过,或许不止那一个口子呢?我们也没来得及细看。” 筱云说道:“今天就别折腾了, 我算是怕了,再有个什么动静,不知道出来什么呢!以后有空了再一起过来吧。”  筱烟说道:“你把那口子遮住了吧?” 竹溪点头,说道:“遮住了,就是有点明显,太着急,也没办法。” 筱烟说道:“那明儿再过来看看。” 三人将西院的门关上,提步向书房走去,各人心里还都有些惊蛰蛰的,再也不好开口说些什么。 竹溪也写不下去那底下的作文,呆呆坐在那里,坐了一下午,或看看天,看看鸟,就是一点儿不想动笔,因为手抖得厉害,到了傍晚,刘静捻着胡子过来一看,这呆子越发呆了,两指夹起他面前的语文卷,低眉锁眼扫了一遍,拿起戒尺示意他伸出手来,邦邦给了五板子,说道:“明儿再给我看,没有再给你五板子!” 说完提步而去,前院只听一阵鞋履飒沓之音,竹溪忍不住看着他走去,心里想着:“都像他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究竟也不知道筱烟姐妹二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后没过不久,霄玉和谷坡也携着手一路说笑而回,手里满满拎了几袋不知什么东西,见了竹溪说要给他,他心里有事,推脱不看了,趁人不注意,自己骑车回家去了。 一路经过茨淮大桥,往河沿两边不停去瞧,别说有拉着鞭炮的板车了,连个炮渣子、炮壳子都没看见,他不觉得是老奶奶在撒谎,总死命地去找,又沿着河沿骑了一二里地,仍是什么都没看见,想了下,也许是早年的经历她印象特深,情急之下就拿出来搪塞,现在哪里还有人在河沿放炮呢?大家都是跑到集上摆摊去卖,可惜得跟什么似的,别人碰一下都碰不得,更别提自己拿出来放了。 他发现又有人撒了谎,又撒的那么熟练,不露一丝痕迹,没有一点犹疑,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面上憋不住的酸苦罢了。 天儿更冷了,到了这个傍晚时分,天空中的一切东西都是冰凉的,呼呼的风越发止不住,他骑在路上,似乎好久没见了这外面的景色似的,两边庄稼地里若隐若现几处青坟,伴着孤烟一片冥冥杳杳,趁着悲风荡荡悠悠。 忽而不知道哪里又有几声唱戏的歌声,顺着水面过来,他远远一望,江面那头有座苍山,头上就是薄薄西阳,左近右远几处船樯靠岸挺江,汀树芦花濛濛隐在烟雾之中。 究竟没看见哪里出来的戏音,又像是深巷里传来的,那里是自己从没去过的地方,都是旧时的房子,高宅大院,一片暗碧。他的心里不免更加枯凉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太渺小,甚至于一点力量都没有,这种扎根在内心里的自卑大概才是他最真实的性格,他最爱迎着冷风,感受那种凉入透骨的孤单,沉浸在那只有自己的大漠世界,不知道为什么,这可能他上辈子留下来的,挥之不去。 又是熟悉的砖瓦小院,熟悉的景色,熟悉的炊烟,熟悉的小狗黄黄,熟悉的一草一木,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真实的地方,内心忽而安稳起来,一刹那把所有都忘记了。 小狗黄黄扑上前来,竹溪一把抱起来,和它欢声笑语,熏芳听见声响,出门一看,顿时骂道:“别抱它!又操一身灰!敢情衣服都不要你洗,也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妈!” 竹溪忙放下它,笑道:“我又错了,明儿我替你全洗了就是。” 熏芳说道:“就洗一天够什么使的?你要有心,天天给我洗吧!” 竹溪塞了舌头,再说不出话来,左右看了看,又问道:“爸还没回来?” 熏芳说道:“他现在也是没头的苍蝇,不是跟谁说话就是在河沿瞎熘达呢!” 竹溪笑了两声,出门就要去找他。 熏芳一声喊住,叫他好好坐在板凳里,问道:“今儿怎么自己回来了?” 竹溪笑道:“想回家了呗!” 熏芳笑道:“你个猴儿现在嘴里是一句实话都没有了!我越发后悔了!你人没变坏却变精了,跟老子妈也不说一句实话,赶两年你就真认她当妈吧!我也教不了你了!” 竹溪笑道:“你这话倒怪酸的,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也好累,还有个作文要写呢!明儿不交又是一顿板子!” 熏芳说道:“什么卷子?你还挨过板子?可别给我和你爸丢人,不行就说,别去上了,好好的回来帮家里干活吧!” 竹溪甩了甩头,说道:“谁说不行了。” 扭头就去了自己屋里,一摸棉被,上面光滑地冰凉,又有些舒适,他一头扎上去,任脑海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却睡着了,熏芳过来一瞧,想是他累坏了,也不叫醒他,只把被子掀起来盖在他身上,又把厨房里一个不锈钢矮矮小炉子端在他床边,看了他两记,嘴里又念叨了些什么,丢头又走开了。 却说小宝中午等得他好苦,忙忙塞了些饭,一道儿满心欢喜过来等他,却迟迟不见人影,他由不住自己胡猜海想,一说是他自个儿见东西太好收起来了打算从此再不见他,二说是他事情太多,一时候忘记了。 小孩子脸皮薄,跟自己的玩伴有时候脸皮更薄,都秉着自己平日里的作风,轻易不怒不骗不打不骂,但是一有些说不上来的事的时候,这种友情就显得特别要命了,人心隔肚皮,猜不透人家想什么怎么去和别人说呢?一句说的不好听了伤人伤己,一句说得不到位了人家或理或不理或不当回事,自己又伤了脸子丢了臊,因此他在那霞影林里坐立不安,来回踱了不知多久,只看日头由高高一晒到渐渐西落都不见竹溪的身影,他已是毛躁地不行了,起身就要去他家质问他! 脚步随着心儿变得极快和不安,几步过去已出了林子,到了庙前,他展眼一看,远远有个人影往这里走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梅白瓷瓶,里面枝三桠五冒着一撮银柳,染得五颜六色,再看那人,竟是那个小尼姑,脚下踏着布绳鞋,穿着黄道灰布俗衣,仍是留着长发,未见变短反更长了似的,仍是那个木簪,仍是那个发髻,悠悠地朝他晃了过来。 他不愿意动弹一步,只希望她看到自己的傻态心头或许一乐反而和自己搭话,因此更做出傻呆了的姿态,瞧着。 慧音早已看见了他一眼,只因他是那南墙后头整日吵闹的‘野孩子’之一,所以她不待见他,心里也不爱和他说话,装瞧不见,一步一步旁若无人地走着。 及至了小宝跟前,仍是没有什么动嘴的欲望。 小宝等不及了,忙说道:“你站站。” 慧音一听心里不大乐意,仍又走,小宝忙在后头喊着:“我给你道个歉行吗?我也不干坏事的,为什么不搭理我?” 慧音这才有了说话的欲望,回头说道:“我们主持不许我们和男的乱说话,你见过哪个里面的人随意和你聊天了?” 小宝说道:“我也不说多,就道个歉罢了!” 慧音笑了一记,又要走,小宝心里简直如同一根铁枪穿过,忙又喊了一嗓子:“我,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慧音这时一听,心头一软,立马就想这个人的好处,觉得他倒也不像做反捣乱的,人也生的正派模样,眉眼也不腌臜,心下就软了六分,认了他半个好人,回头笑道:“你找我这么个不出门的小尼姑做什么朋友?难道你想学经念佛吗?” 小宝见她笑了,心里好似满镇子的北风都不见了,遍地都开满了春柳春花,喜得他上前两步,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我在家也常见我妈念佛敲木鱼的,所以一看见了你,心里觉得好像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总想和你说说话,谁知道你一直都不理我,怪叫我苦恼的。” 慧音笑道:“你们整天聚众在那南墙后边说话打闹,吵得我们不得安生,去赶你们吧,你们就躲起来,骂也不出来,人一走,你们又在那闹腾起来,烦都烦死了,还说什么理你不理你?” 小宝听得她说起来话娓娓动听,好似一只会唱歌的黄鹂、青莺,心里就把她的一颦一笑记住了,又笑道:“这可就不是我的错了, 我从来都是找一两个好的朋友,过来聊聊天,玩玩小玩意,打打牌,从不喧天扰人的,你说的大概是另一伙人。” 慧音不信,斜眼看着他,说道:“你少胡诌,看见你几回了,还当我不知道呢!” 小宝看她那个表情,心里急得痒痒,又说道:“真的,你要不信,回头……” 慧音说道:“怎样?” 小宝转了转眼珠,说道:“反正我说得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慧音有些腻了,笑着说道:“好好,你去吧,我信你。” 说完转身就走,小宝心里舍不得,还想再说两句,又喊她停住,说道:“你手里抱的是什么?庙里也要花吗?你要是需要什么样儿的告诉我,回头我给你,都好看的。” 慧音看了眼那瓶银柳,笑道:“哪里是这样的?是李奶奶叫我去她闺女家,就是北头过了大桥的那家花店,说让我抱瓶银柳回来,再过半个月春节,之后庙里有人来上香,好摆给人看的。” 小宝急着说道:“那怎么就要一瓶?你要是嫌来回抱麻烦,我帮你啊!” 慧音笑道:“那你不早来,这是最后一瓶了,走得我脚都软了。” 说罢摆了摆手,款款笑了一记,转身进门去了。 小宝满心欢喜,好似天降神奇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妙不可言,他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朝天空大大咧嘴笑了一记,又伸拳摆腿地造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又说又笑地往家走去,却全然忘了竹溪一事,这番姿态着实也令人不禁咂嘴一笑。 第48话:那是何物竟如宇如宙,这是何景竟如玉如银 烟幕幕,日迟迟,秋千院落夜沉沉。 却说万籁俱寂的时候,彩云又虚推半掩,蹑足怕脚地从屋里出来,远远一望,外头只听黑风刷剌剌的作响,还有不住的破叶随风狂舞,她抱紧了双臂,着那件天青色一字军袄,束着长长一黑白相间的毛绒围巾,戴了一顶黄油羊毛呢帽子,出了门。 她又要干什么呢? 原来她忽然想起来那西南角的地方也许开了门,所以总忍不住好奇要去瞧一瞧,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别的原因,她又选择了深夜的时候出动。 此时她满面都是凛凛的北风,些许还夹杂着一些凉凉的颗粒,她由不住咬着牙说了句:“看来要下雪了。” 到了红木门前一看,一地红的白的砖头碎渣,门上也有一些,她推门进去,略看了两眼周围,径直向红亭走去,忽然想起忘了带了那手帕,然而脚步已到了亭根底下,她抬头一看,只觉这亭子歪了些似的,亭里面地上都是浮灰,铺的白白茫茫一片,她笑道:“几个爪娃子,还哄我呢!” 进去站了站,左右瞧了瞧,只见头顶上一轮半满的月亮挂在那儿,好似一个有话要说的人,她由不住心里有点感慨,张口又说不出来,远远看了一圈院落,却满目苍凉景象,让人难开笑靥。 忽而一阵急急的北风匆匆扑面而来,好像一阵行军的部队,刷剌剌过去,差点将她的帽子裹走,她冻得恨恨跺了跺脚,谁知正跺地起劲,身子正有些暖意的时候,亭子开始活动了! 她吓得满地瞧着,只见整个亭子吭吭唧唧就往下面移动,活像一个大城市里的电梯,她虽心慌得紧,但是却有些莫名的激动。 亭子不停地往下,渐渐的,她已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头顶上狂狂的北风呼啸不止,而周围却一丝风气没有,她好害怕,忙大喊三声‘救命啊!’ 然而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根本传不出去,心里不免更加恐慌,嘴里止不住各种谩骂,提起脚来,就到处乱踹,先是踢到一堵厚厚的墙,接着又踢到亭子的柱子上,后来又往别处踢,忽而有一个小空儿让她踢空了。 她忙蹲下去摸,发觉是个挺大的空间,沿着边缘往左摸索,竟摸了好长一段,她立时才明白,这个地方有些老旧了机关不活泛,于是又猛跺几脚地面,果然,底下又开始动了,渐渐的,那个空儿也越变越大,里面虽仍漆黑一片,却略有些说不清是什么的光亮。 她已回头无路,急得就想哭泣,后悔自己又跑来犯傻,这个地方可不就是那些死人睡着的地方,她又不稀罕那些古董,心里根本就没有进去的欲望。 于是坐在亭上,抱着膝盖,不住地哭泣,嘴里回忆往昔,眼里仿佛看见了谷堆,而且影像越来越深,她心里活了,觉得这是天意带她去找谷堆了! 于是揉干眼泪,笑着往前面走去,下了亭子,试探了一脚,发觉上面是硬硬的石板,踩着还挺舒服。 于是迈开步子上去,摸着左边的墙往前,她在心里不停暗示自己:谷堆就在前面!谷堆就在前面!谷堆就在前面!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除了自己的声响毫无声响,而自己的高跟鞋的踢踏声又被放大了好多,震到心里更觉诡异,但她不愿意停下,哪怕被鬼咬死,她也要往前走,看到底是通往哪里的。 手边先是光滑的石板,走到大概三百步的时候出现了不同,总有些硌手的图案凸起来, 她由不住沿着图案摸了一个,只觉像是个张牙舞爪的龙,再往前,又摸一个,又觉得有些地方像龟壳,她似有了些兴头,但因为没火照亮,渐渐的就懒待去猜了。  一路再往前,忽然摸到前面有扇门,她伸手去摸那门,只觉门上也是凹凸不平说不清道不明的图案,正中对着人脸的地方有两个对称的奇怪东西,她想了想,大概就是大家门上都有的那种穷奇老虎之类,找不到开门的方法,她忍不住又踢了两脚,发觉这门倒比之前踢过的墙还要厚上一倍。 她在脑海里估摸了下这门的大致厚度,不禁骇道:“这么厚肯定有机关打开了,可我上哪儿去找办法打开呢?回又回不去,这儿又给我封死,看来真要死在这儿了!” 又想了想,早上他们见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来找,到时候不就得救了? 心里这才安泰了些,于是就坐倒在地上,谁知刚一坐下,只觉坐到了一个滑熘熘的什么东西上,唬得她猛地起身,战战兢兢地看着那底下一片黑暗。 过了会儿她不那么害怕了,又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她挚在手里,细细去摩挲,却越发觉得像个骷髅! 不由得伸到自己眼前,只见白白一个骷髅后脑杓,吓得她赶忙甩手扔远了,又趴下跪着给前面那一片磕头,嘴里不停道歉着,磕着磕着,总觉得手下面按到了什么,留心去摸,原来是根长棍,沿着棍往后面去摸,渐渐又摸到了类似骷髅质感的东西,她停下了,又沿着棍往前摸。 最后发现,那根棍直直插在刚才那副骷髅上。 她吓得神色皆无,原来自己就站在死人堆里。 她不禁想道:“这些人想来也是下来了,但是也回不去,最后死在这里,那我更不要想着去找到回去的机关了,明儿他们来了,会不会想到我在这底下呢?想到了又有什么法子救我?依着谷坡的人品,说不定正好一势除了我,他把这财富都占了,若果他想到了这一层,那怕是不可能救我了,唯有希望的,就只有我的筱云和她姐姐筱烟了,她俩那么聪明,一定会想来救我,到时候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想完叹了口气,仰头四处张望,只见漆黑还是漆黑,寂静还是寂静。 突然乏累和困意冲上她的大脑,她受不住身体的压力,只得缩着身子往地上一躺,好在军袄隔绝了石板的冰凉,她庆幸自己穿这么多出来。 黑甜一觉过了一半,她忽觉哪里丝丝吹来一阵风,心里不免惊喜起来,起身四处去看,只见头顶一个扭曲的空间,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在她面前,她忙给了自己两耳光,却发觉不是做梦。 眼前的空间根本看不懂是什么东西,只有风能够感受到真实,她伸手去摸,却发现好像上面好像水银一样流到她手上,胳膊上,却毫无湿度,只是滑滑地在流。 她有些惊奇,伸手去抱,发现竟像一个镜子一样,她挚在双手中,不由得又把手伸了进去,只觉得手伸到了一堆棉花当中,不停地又有些颗颗粒粒的东西划过她的手,她感受了半天,翻手捭合,抓了一把,却觉得凉凉的粒粒的又化成了水,她猛然想到:“这难道是雪!” 她忽想到,外面可能正在下雪,可自己为什么会抓到雪呢? 难道自己的手伸到了云层上? 她不敢相信又十分确信,缩回手来一揉,果然是雪! 她喜异万分,看着那个空间,发现上面有光亮或许可能当灯使,于是掌着去照地板,却发现它像黑黑的东西一样,根本没光照下去。 她实在说不上这是什么,又扯了扯,发觉竟然可以延展,她顿时笑起来,扯到自己身高大小,弄完却感受不到它的重量,仍像片纱似的若有若无。 她害怕这东西忽然消失,于是想用它来逃出去,于是把它铺在头顶,巴着就往上爬,谁知真就一手把住一片冰凉的地面,她猛地一跳,竟就真的出去了,展眼一看,竟在半圆红木门的外面,外头已是漫天飞雪了,她低头一看,脚下只有长满青苔的路,那个不知所云的东西想必也留在了那里面。 她虽有些舍不得,但是庆幸自己有老天爷保佑,死里逃生,简直匪夷所思,怪不得祖宗几千年来什么鬼怪神仙总是不断,原来都是事出有因,如果自己把这事说给别人,又有几个人信呢?不过是嗤尔一笑,心里暗骂疯子傻子罢了。 她又提步去看那红亭,只见它只剩了个亭盖,她驻足想了许久,仍是没有什么好的说辞。 又想想,大家也不知道有人来过,也想不到她的的头上,于是转身回到屋里,扎进被里睡了,好在身体害困,天又极冷,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竹溪家的狗窝的草墩子被雪给压塌了,小狗黄黄急得天蒙蒙亮就开始叫人起床,竹溪早早就睡了,这时睡意浅,被它叫醒,就起床去看。 他看了一眼窗子,发现外头一片白静,忙披上大衣,推门一看,一时卒律律寒飒扑面,急飕飕冷气侵骨,激得他直打哆嗦,回去又添了几件衣裳。 果然好雪色!他嘴里不住赞叹,又跑又跳到了河沿,四处一望,只见如玉如银一片清寒,水晃晃冻成千块玉,雪濛濛堆叠一银山,小狗黄黄摇头摆尾和他嬉戏,两人在漠漠一片冰雪世界里玩的不亦乐乎。 正这时,忽见坝子上有个小人!带着个粗鞍帽,鼻子冻得通红像个球儿,正摇手和他说话。 他揣着疑惑,往前过去,发现是小宝,于是笑呵呵迎上去,说道:“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也是来看雪的?” 小宝说道:“你可真是心大!我这么早起来找你难道就是找你看雪?你昨儿放了我那么大一鸽子心里居然不臊得慌?” 竹溪猛然才想到忘了这事了,于是挠着头皮笑道:“你听我说,昨儿一堆事,老师又发了卷子不放人走,我回来一时又忘了,真不好意思啊!” 小宝看了看他,心里安然了很多,说道:“那就好!我还怕你看了那东西好就想独吞了,打算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竹溪忙说道:“你要这么想可真是太伤我心了!” 小宝拍他肩膀笑道:“当然没这么想了!跟你说着玩呢!这样的人还真有,而且大部分都是,我心里虽然信你不是,但是总要过来找你问问啊。” 竹溪说道:“别说那东西再好,就是一个破烂,不是我的我也不愿意拿人家的,你还不知道吗?” 小宝笑道:“好了好了,我信你,那东西呢?” 竹溪说道:“在我包里,走,去俺家坐坐。” 两人于是来到小院里,这时熏芳已起来做早饭了,从窗户里看见到他俩说笑着走来,就从厨房探出脑袋说道:“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找他玩了?先坐坐,一会儿就有饭吃了!” 小宝答应道:“谢谢阿姨啦!” 熏芳笑着说‘不用谢’,低头接着擀面。 小宝坐到竹溪屋里,只觉略微有些风气从门脚里透进来,怪冷的,于是说道:“这屋子怎么不挂个被帘?你看这风吹得!” 竹溪顺着眼光去瞧,笑道:“我妈知道我不在这屋住,昨儿刚下雪,她可能还没来得及弄呢!” 说着倒了一碗白开水,递给小宝,小宝正有些冷,笑着捧在手里,说道:“你还有别的地方常住?” 竹溪结巴了一下,想说又不敢说,面上含怯,小宝看见了,笑道:“你又干嘛瞒我?远近谁不知道?你进了那谷叔的宅子,先是救了他落水的女儿,又救了他兄弟的女儿,人家高兴地要招你做女婿呢!” 竹溪笑道:“你别笑我了,哪里是我愿意的?都是大人们说了算,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宝说道:“这话倒也是!只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女儿好不好看?你要真不喜欢,也可以说啊!” 竹溪眼神来了光芒,亮炯炯地朝他笑道:“那你可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起初她不待见我,总是或打或骂,我也不敢出一气,尽好了对她,谁知她一对人好起来,真是千言千语说不尽她的好处!” 小宝笑道:“你这牛皮也不怕吹破了!要说好,谁比得上那观音庙里的小师傅?她一笑,保准你心都乐开花!” 竹溪听了直撇着脸朝他摆手,说道:“你当谁没见过似的!要说温柔可爱,她俩还真有得一拼!” 一语未了,听见熏芳门外说道:“多大个人儿了?见面就聊人家女孩家的舌根子!哪里像两个爷们?再说我把你俩腿打断了!” 他二人顿时羞涩起来,小宝一眼见了熏芳,只觉她比自己妈妈还要漂亮,于是更加羞惭。 熏芳噼头给了他俩一下,骂道:“不学好的货!” 把面条往桌子上一放,回头又去了厨房。 他二人相视伸舌一笑。 第49话:初雪滢滢小毛雪仗输2姐,愁海迢迢小宝庙前赢… 熏芳回头去叫醒了冯沅,冯沅仍是赖床不起,熏芳无奈,只得自个儿拿着铁锨在院里铲雪。 里间竹溪小宝二人仍在说笑,听得小宝说道:“那,绿玉斗呢?” 竹溪说道:“在你后面那个口袋里。” 小宝循声去找,在床脚拎起那个白布袋子,果然有让他一夜难以安眠的那个绿色的茶杯。 他笑曳曳地摩挲起来,只觉手感还是似曾相识的光滑,又像是见到了久别的老友,忍不住嘴角的笑靥。 竹溪都看在眼里,喝了口水,说道:“你也太婆妈了!像见了什么似的!” 小宝说道:“不是你的你不心疼。” 竹溪笑道:“所以说你婆妈,对了,不知道你爸把那剩下的上交了没?” 小宝说道:“尽等着呢,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觉得我替他丢人了,巴不得省里的文物专家飞过来把这些都收拾了,他好落得心里眼里干净。” 竹溪说道:“你爸也是正派人,说到底,他也没歪派你,反而,在教你。” 小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道:“我知道!他就是实心眼子的人,就是,就是不懂我们小孩的乐趣,好歹留下个给我耍了玩,要么,也别这么死板,叫你一天到晚都像做错了事似的,你说,我能不闷吗!” 竹溪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你这话也有道理,他们有他们的一套活法,我们有我们的,究竟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互相别太僵着就是了。” 小宝点了点头,说道:“本不想说的,你又提了这个话引子,自昨天和你分开,我回去,好的孬的又数落了我一顿,要不是我妈在,又给我一顿棍子吃,这还不算,他追问我是不是还藏了东西,我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是气越是相信我藏了,最后,我一句话也没说,这样冷战着到现在了,想想我都心烦。” 竹溪想了想,说道:“要我说,这些东西再好也比不上好好的过日子,你,你就把它给了你爸不也是个解决烦恼的办法?” 小宝立时满眼写着不行,护着绿玉斗说道:“这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竹溪也急了,说道:“等你玩够了,专家又走了,回头你一个不小心又把这事抖搂出来,到时候你觉得你爸他能饶了你吗?依着他的脾气,你得挨多重的打?” 小宝想想,心里也怕了,但眼睛盯着绿玉斗,心里直有个声音说着‘不愿意,不愿意’,他低下了头,沉思不语。 竹溪走过去拍着他的肩头,说道:“咱俩一起玩到大的,彼此都交心,我才劝你向好,我觉得,这是作为朋友的基本,你要是觉得我烦,那我只能无奈了。” 小宝心里还在做着激烈的选择斗争,又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加烦躁,连忙起身,朝外面奔去。 熏芳见小宝突然抱着一个绿油油的奇怪杯子跑了,赶忙喊他:“吃了吗?怎么这就走了?” 小宝喊道:“吃了,谢谢阿姨,我走了!” 接着是竹溪从屋里出来,熏芳乜斜双眼看着他,说道:“你俩聊什么了?怎么他气冲冲地走了?” 竹溪说道:“嘱咐了他两句好话,他听不进去,就气跑了。” 熏芳笑道:“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好好的,人家有什么让你嘱咐的?” 竹溪上前笑道:“你看他鼻子冻得,我说他别敞着胸口穿衣服,以后寒气都积在那儿,老了不就要生病?就这么一句话,他听得烦了,我有什么办法。 ”  熏芳舞着扫帚,去扫他脚下的雪,笑道:“你也学大人说话,也不像个样!还差得远呢!怨不得人家烦你!” 竹溪品着这话,回想了往昔自己和别人的那些对话,心里确生一种有些牵强的感觉,于是面上皮笑肉不笑。 熏芳又说道:“恰好今天集上有赶庙会的,这雪一下,肯定更热闹,你不上课吧?” 竹溪想了想,说道:“不知道,刘静要今天看我的卷子呢!” 说罢如同头顶响了个焦雷,他一拍额头,说道:“我的天!一觉睡过去了,都忘了写!” 随即转身进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熏芳掌不住笑了出来,仍忍不住说道:“不兴叫老师的大名!听着像什么?再这么没心眼子,看我可打你!” 却说小宝肚子里都是虚闷的气,顶得他好不难受,赶忙抽身出来,往路上跑去,上了坝子,只见满镇满巷的白雪云海,旭旭的日撒下一片红光,一切都安静极了。 他信步走在路上,手里捧着那个绿玉斗,渐渐的风儿吹着,他的手开始冻得支不住,只好把绿玉斗塞进衣服里,佝偻着往前走去。 他心里止不住地乱想,一想这东西这么好这么精致给了国家实在可惜,二想自己玩得这么好的朋友也这样劝他,不在一条心上实在可叹,三想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知心同趣的人实在可怜,由不住吃着冷风长叹不止。 正枉自嗟呀一路悲眼寻景的时候,忽见前面有人在打雪仗,两个分别戴着一红一绿呢绒猫耳帽的女孩正在地上搓雪球,远远冲着那头一个躲在草垛后面的男孩倩笑不停。 他由不住去看那两个女孩子,原来是一对双胞胎,生得白面比满月尤白,翠眉似远山还细,一大一小,大的神色多点成熟,小的无限娇气,各有可爱之处,好像两个干净的玉瓶,一点污泥瑕疵没有。 去看那个男孩,赛赛地披着个羽绒夹袄就出来了,里面似只穿了个衬衣,面庞冻得蜡黄胶白,鼻涕流成小河挂在那儿,脚上穿的也是大一码的棉鞋,细细一看,原来是小毛。 登时乐得小宝笑出声来,上前打断他们的玩闹,对小毛说道:“你怎么跟个雪山里的野人一样?瞧你这一身怎么穿的!冻傻了?” 小毛看了两眼,才想起是谁来,擦了擦鼻涕,笑道:“你怎么出来了?好久不见了啊!” 小宝说道:“是啊,对了,你家不是桥那边吗?怎么一大早跑这么远过来玩了?” 小毛看了眼那双胞胎姐妹,笑道:“早上起来没事,就过来找她们玩了。” 小宝只得哦了一声,心里虽还有话说,但觉得和他好像说不深什么东西,他也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于是说道:“这样啊,我爸还在家等我,回头再找你玩!”说着几步就往前走开。 小毛答应着,冷不防哪里飞过来一个雪球,正好砸到他鼻子上,迸溅他半脸的鼻涕水,他一瞧,那姐妹俩正搂着肚子指着他笑呢! 他揉了揉脸,蹭地蹲下,挖了块雪,掰成两半,朝她俩砸去,两姐妹都不用躲,也没见他砸中要害,一个扔到了腿上,一个扔到了肚子上,反而她两姐妹蹲下搓了个结结实实的雪球,都精准命中了他的脑袋和脸面,他那玩到兴起的姿态越发上来,又作起样子来,一个雪球中了,他就假装中了一发子弹或是一发炮弹,冲地他飞了出去,或直直栽倒在地上,或猛地撞在门上,最后受了重伤似的摆出一副末世英雄的孤凉模样,低头撇开两腿坐在那里,不出一声,笑得两个女孩越发玩得开心,都猛烈朝他扔起雪球。 小宝忍不住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他们玩到兴起,又开始枪战一样左躲右闪,前后几个家里的小子小妹见这边热闹,也跑了过来,推小毛为孩子王,几个人又抱着胳膊制定游戏规则起来…… 小宝脸上还留着笑,但心里已经说要走了,他转了身,由不住地又想:小毛这种人生倒也有趣,无牵无挂,随想随做,无论别人怎么看他怎么在心里在嘴上挖苦他,他都不在乎,只活得开心,所以才能和那些女孩玩在一块,只是,对自己来说,这种孩子式的生活已经有些不需要了,虽然羡慕,但是心里却更向往另外一种生活,一种更趋于成人式的对话和生活,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伴,或哭或笑,或打或骂,都该是人间天堂,又有各种烦难的学习如狼似虎地等着,哪里还能回到这份童年生活里来呢? 他又回到了这种悲眼寻景的状态,心头虽已有牵挂但奈不住景物冰凉沉静,总是勾起他的伤感。 一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走到了家门口,他怀里还有那个绿玉斗,想了想没什么需要回家做的事,又信步往观音庙走去。 他总觉得今天能够遇见那个小尼姑,心里益发兴奋起来,揣摩着见了她该怎么打招呼怎么说话怎么逗得她笑,不由得又把小毛的那几招都想象进来,一路如同和空气唱戏,颠颠地赶去。 过了街头,朝西上了那架石桥,远远一望,观音庙门户紧闭,顶上一缕青烟丢丢转转,随风飘来阵阵厚香。 他看了一眼庙身,好像见了小尼姑似的开心地想笑,脚下步子也由不住地变快。 急急忙忙,他已到了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叩门,一下惊起里面两只狼狗,冲着门外狂吠乱吼。 呆呆等了半晌,只听除了狼狗凶狠的叫声之外,竟没有半点脚步声过来,他心里不免打满问号,一看脚下,台阶上的雪竟都没人清理。 这就十分让人纳闷了,要说勤奋起早,谁又比得上这庙里的人呢?堪堪的这日头也快高起了,怎么会连门口的雪都没扫呢?难道今天庙里没人?也不该啊,别人不说,小尼姑哪里还可以有别的住处?别人不扫不起床,唯独她最不应该。 正想着,后头门悠悠地开了,他回头一看,真的是小尼姑,心里满是欢喜,起身就要说话。 却见她眉眼倦斜,笋纤玉手都在发抖,两个香腮红的像块熟透了的红薯,忙过去扶着,急急说道:“怎么好像发烧了似的?院里没人吗?” 他一手搂住慧音,只觉搂住了一块软糖果冻,吓得他心头不禁抖了两颤,听得她气丝声糜地说道:“你过去,别碰我!” 小宝吓得赶紧松开手,慧音又晃了两晃,他又要去扶,却见她面上已极为不悦,于是停住了手,后头一瞧,两只狼狗露着獠牙,恨不得扑过来吃了他,却被粗粗黑黑一根铁链绑住,根本挣扎不来,他心里不禁哂笑:“这狗弄得如同摆设,原来也只是用来哄吓人罢了。” 慧音只穿着薄薄一身青袍,里外里好似穿了好几件一模一样的,因为底下露着好几层重复的图案,小宝顿时心疼起来,细声说道:“你也不告诉个人,都烧成这样了!要是我没来,可怎么办!” 慧音反驳道:“你不来还有奶奶们来,我还以为是她们来了,正纳闷她们怎么不自己开门,还敲让我开……” 话没说完已经晕得难以站住,坠坠的倒在了小宝的怀里。 小宝一心着急,一心颠乐,看着她那黑鬒鬒好似鸦翎的长发云鬓、翠湾湾如同新月的眉间睫角,更加之淡淡不同于庙香的那种素香扑鼻而来,他的心墙已被击溃得残垣断壁、支离破碎。 他望着慧音出神,好想永远这样抱着她。 后面恶狗狂吠不断,却打扰不了他分毫,他忍着性子看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心里催促着他起身,他才背起慧音,往汪家那个小诊所跑去。 之后几个老嬷且走且说地到了庙前,只见门户大开,以为进了贼,左寻右找不见慧音,心里急成了麻花,到处敲门去问,终有人告诉说被一个戴着驴耳灰帽的男孩儿给背走了,去哪儿不知道,却知道那男孩正是最近邻里说的火热的那个王油条家的小子。 几个老奶气冲冲地就寻上了王海顺的油条铺,说庙里的小尼姑叫慧音的,被他的儿子给背跑了不知弄去了哪里!王海顺听说,登时连羞带气地摔断了他那根多少年的油条长筷子,扯了白布围裙,就满街坊去问他的所在。 一路往西,正没问出个结果来,忽见那边诊所里围着一群小子大人,王海顺不当回事,仍是敲着一家姓马的人家,他家小儿子出门招呼,不知道他要干嘛,三言两句说不清楚,王海顺更加急气,丢头又走,却见那几个老奶急急忙忙往诊所跑去,他这才认真去瞧,一步并两步地过去了。 第50话:风雪交加又是1段相似奇缘,往事回头又是1番… 王海顺心头正揣着疑惑,又急着要找到小宝好给他一顿耳巴子,于是脚颤腿软,步履携风,旁人见了都有些骇骇地躲开,瞧他要干什么。 他跟着老奶到了诊所门口,一堆小子大人见了老奶,忙说‘快来!快来!’,老奶们扑身携手,急急进了屋里,果见慧音双目紧闭,如同两叶弯饺,躺在病床上,小脸通红。 李奶奶早一脚过去,坐在边上,驻目含伤,好似床上躺着她的亲孙女一样,渐渐的,由不住眼眶里打着圈儿的泪水,朝着四面八方的人说道:“这怎么了?” 一个精壮脸瘦的中年男子说道:“这尼姑是你们庙里的吧?发了高烧,大概是冻得。” 边上余剩几个老奶闻听已旁若无人地开始诵经念佛了,这街坊邻居鲜少见到这类人物,小的们噗嗤一乐,大的们也觉得有趣,一时围在门口又语笑喧阗地热闹起来,几个小子出来进去,跑到左右又喊了好些人过来围观。 小宝见到了李奶奶,略有些眼熟,可能眉眼有些小毛的感觉,他就颇有些熟惯,于是说道:“今儿我路过,不小心叩了叩门,谁知她就这样烧的不成样子出来了,我赶忙就背过来了。” 李奶奶哦了一声,又看了慧音半晌,好像真的那就是她的孙女一样,其余人也都信以为真,只有些微大人心里疑惑着:真是做不够的戏,又不是一家子的骨肉,跟真的一样。 李奶奶转头又拉起小宝的手,小宝只觉一双粗皱生硬的老手捏住了自己,还没听她开口,只见人群后头挤过来一个人,嘴里喊着些什么,过来一看,原来是老爸! 王海顺拧起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起来,随即就掌脸要打,好在李奶奶手快,竟拦住了,王海顺甩开一手,作势还要打,说着:“不长进的畜牲!好好的,惹人家出家的姑娘干什么!我今天要不打死你,也不用养你了!” 话到心到,心到情到,冲了大脑,也顾不得对错真假,只为自己一句话的由头,手就掌了过去,重重印在小宝的脸上。 满屋随着一声光光的响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下也不用解释了,小宝又气又冤又臊又恼,眼里早急出泪来,捂着左脸就冲了出去,王海顺脾气一出,心劲才渐渐消减下来,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前后左右不停打量着。 李奶奶推着他的手说道:“你也是个急性子的人!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人?俺这庙里的,昨天恐怕是没睡好,一夜突然降温把她冻着了,要不是他背过来,不知道烧出个什么好歹来。” 王海顺似听非听,骂道:“早该挨一顿了他!” 李奶奶见他根本不听人话,面上也急忿起来,说道:“你这人太没点子!哪有你这样教小孩的?敢情不是你亲养的,一点都不心疼!” 王海顺说道:“一天到晚给我戳祸,昨天掏一屋子的东西,都是死人堆里陪着的,你说说,烦不烦人?今天还没见老实一会儿,又给我惹这事出来,我恨不得再给他两棍子。” 李奶奶再不想理他,由着他自说自话,自己也随着那些老奶一起念起佛经来。 王海顺对着人群就数落起小宝来,好似他没半点好处,大家似听非听,似笑非笑,有人笑说‘这孩子还不错啊知道把人背过来救。’,又有人回说‘都是不知道长了什么心眼子,好好的去庙边上逛什么’,褒贬不一,也没个定理,之后又来了几个老嬷,究竟也不知道是谁,来了之后, 说不到两句,又念起来‘全能的神万能的父’和耶稣上帝等话,众人愈发觉得有趣,只这两队信徒的斗法都值得一掌一乐了。  看热闹没个兴头,是越看越热闹,但天公不作美,希望他们可怜那个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赶紧散了,于是天空紧紧地又吹起了冷风来,没多久,又飘飘撒撒下起了雪花,一街积雪还没扫尽,又白浩浩地铺了一地。 众人挨不住严冷,起初还抱着胳膊死撑,后逐渐觉得没什么劲头了,于是大携小,小推更小,说说笑笑一哄而散。 王海顺见人都走了,心里也想走,又觉得这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似的,犹犹豫豫,在门口跐着脚,看着漫天的雪花,李奶奶瞧了一眼,说道:“你去吧!回头我们会去谢你!” 王海顺一听心里更不自在,说道:“这都是俺家那小子惹的,哪里需要你们谢?” 李奶奶见跟他完全说不了道理,推推搡搡,半承半就得让他走了,随即长舒一口气,说道:“真难缠的人!一点道理说不通!” 几个老奶也笑了,说了几句闲话。 却说小宝在众人面前挨了打,满心悲戚,淌眼抹泪地沿着大路狂奔,直直又让一街的人看了一顿笑话,心里更加难受,于是渐渐找了条小路,独自排解哭泣。 接着簇簇的雪花落下来,随着巷子里的空风,景象更加急促,他奈不住寒冷,站起来又闲步走起来。 脸上一直火辣辣的,疼不在主要,更多的是羞,他满嘴里抱怨老爸嘴上没个把门的,一张口就说得人四不像,什么都不是,明明自己救了人,却反吃了个哑巴亏,挨了个无名打。 他抬头一看,已走到了老街,前面有一个小桌,上面有一个蜗牛壳形状的汤壶,是专卖油茶汤的,说起来也算是这镇子的口味一绝,前街后巷虽有不少人家跟风学卖,但其中要数这老街上卖的油茶最老最正宗最入味。 外头一看,顶上一个大布棚,下面几个人围坐喝汤吃饼。他一摸肚子,果有些饿了,于是上前要了碗油茶,回头到一个烧饼摊子下要了两张烧饼。 小宝也是脸熟的‘老客’,虽然自己家也是卖这类小吃的,但是总由不住出来吃他们家的,这些人心里也揣着清楚明白,总笑着迎他,盼他天天过来光顾。 这时一看,他脸上红了一半,又显露着苦色,于是趁着递烧饼的当儿说了句:“今儿天冷,别冻着了。” 小宝抬头看了眼那烧饼老头,心里略略有些感激,见他一副心疼关怀的模样,倒是缓解了五分,就说道:“谢谢!我穿的还挺多。” 老头把了一把白白胡须,笑道:“这会又下紧了,赶紧去吃了滚汤暖和暖和。” 小宝答应着过去,在油茶铺子里坐下,不则一声地吃起来。 他也是个会吃造享受的人,手边有什么吃什么,这两叠饼子,一先搭在碗上,一半浸汤,一半悬空,喝一口暖汤油茶下肚,就一口薄脆烧饼,别人看了,直觉自己没他吃得香,口中渐渐生津。 也是这小镇上有能人,自古到今,一句名言叫做‘大隐隐于市’,这话又怎么是空穴来风的呢? 就拿这做油茶汤的老大爷来说,人家都叫他赖头子,名号怎么就叫出来了呢?全是靠着他谢了一个圆疙瘩的顶,别看他其貌不扬,嘴皮却是最尖锐通透的,是远近最有名的名嘴儿,一出场调停没有不给他八分薄面的。 要说他活跃的时期,如今也问不来了,那时的人,都讲究名叫工分的东西,可以用来换衣换饭换东西,所有的社员都挤破了头起早贪黑地干活,把工分看得比自己的命根子还重要,倒也怨不得,这个东西却决定了那个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可是人都精得很,都记得一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俗语,见这里干活不分老赖粗细,偷懒个一星半点的,没人知道,工分还是一样,又有所谓‘补助工分’的东西大肆普及,因此,风气日下,各家各户的生活又变得焦躁荒谬起来。 赖头子就是这队里一个头子,主管着镇上的一只小队,春季领头出村进田踏车、拉田,秋季收割、放场、挑渣等事都是要由他带着,别的队里那样,却独他队里风气肃然,没人偷懒耍混赚工分,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眼尖,邻里左右,挑三拣五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要说这是他天生的可就错了,人家惯会和人打交道,使的一手好到非常的捭阖交涉的法子,有干了几天活生闷气不服气要刺事的,早就被队里的‘小星儿’给汇报去了,这小星儿也是他创的说法,一队三五人安插一个小星儿,都是他上门一番游说之后甘愿为牛做马的人,要说他怎么说的,可就真是秘语了,但左不过熟读鬼谷战国,右不过通晓古来各种奇闻异事,那时候的知识分子啃起书来像只饿极了的老鼠,倒也不在话下,可他咬着字义,学到心里,用到手上倒是出别人老大一截。 这些小星儿的心服口服真像是把心眼子扎到了他的身上,有个风吹草动就汇报,之后思想工作,再加游说笼络,再大的事也没有不完的。跟着的人逐渐学了些教益,也能独自处理了这些说话沟通的事,因此后面汇报更少,大家无比自觉,因此队里的风气并不是因为某种神圣的思想洗涤,而是因为一种彼此之间的暗流波动而形成的自立。 而赖头子由于这些小星儿的一二口五相传,加之外队里不明就里的各种闲言碎语,渐次的成了神一样的人物,你可别不信,那个年头,一个教书先生教的成绩好了,人家都叫他阚疃镇的神,别说这万人服帖的主儿了。 堪堪的青春年华老去,他却仍一直活在这种高高在上的自信中,后来,工分制没了,他的热度也逐次的消减下去,一辈子风花雪月没个稳定的,到老孤孤单单,虽也看透了这世态炎凉,却也要为生计考虑,于是潜心捣鼓起父辈的老玩意来,把这一碗油茶汤煮得左右皆服,这次却不同,一个好名气又传了出去,又有人招呼他往日的那些事来,因此油茶铺子每天人流不断,天冷天热都好来他这喝一口润肠通体的油茶,每每来喝都觉口味不同,却倒像是施了魔法似的都合心意,于是呼喝左右邻里都来光顾,他这口碑一叫也就叫到了老。 这些事小宝起初并不知道,来的多了,总听里面各色人物的五言六语,自己在心里又整合了些,大致也就还原了那个世态的面目,他吃的油嘴肚饱,起身就要走,忽觉衣服里少了什么,左摸右掏,想了想,原来是绿玉斗不见了! 他惊得退了一步,忽而又想了起来,自己早就把那东西塞到了小尼姑的被窝里。当时趁着人不注意,悄摸塞到她的手里,隔着黑黑的被角,阴沉的绿碧,仿佛能吸收她身体里的病气似的,他惊喜不止又出了神,就忘了拿回来,后来李奶奶等人过来,他更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回想起来,他却有些担心,生怕被李奶奶失手发现,更藏了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于是赶忙顶着雪花, 出门而去,刚跨出门槛,那赖头子停下嘴里的水烟,挚给他一把褐褐的纸伞,他呆呆地接了,只觉这东西有些年头了,心里生怕用坏了,赖头子却也看穿了这心思似的,呼喝道:“去吧!送你了!” 小宝听他说话,心里完全不想反驳,笑着撑开伞面,说了一声“谢谢大爷!明儿还来,给您擦干净的回来!” 赖头子接着抽烟,一脸的褶皱也看不出是不是笑,也再没说话了。 小宝心里暖洋洋的,步伐又恢复了稳健,踏踏着清风白雪,往那诊所而去。 却说那绿玉斗似乎确有神奇之处,隐隐杳杳中进到慧音的梦里来,她沉头晕脑,只见天空一个硕大的绿色物体笼罩着一切,她越发觉得这绿色出现得奇怪,最后猛然发现这竟是个大如岛屿的茶杯,悬悬晃晃挂在天空之中。 略略地她觉得心地沉静了许多,那种脑胀脸热的感觉也逐渐没了,于是挣扎着发烫的眼皮醒来,手边暖暖滑滑有个异物,她通体摸了一圈,惊觉是梦里那个巨大茶杯的缩小版,心里直道纳罕。 再看去左右,只见自己身在诊所病床上,满屋一股子酒精药物味道,李奶奶和几个老奶都在边上为她诵经祈祷着,另有几人站在门口聊天,一掀被帘,只见外头呼呼北风不止,裹挟着晶莹玉色雪花漫天飞舞,瞬间就扑了她们一脸,她们就又赶紧放下了被,嗦嗦哆哆地拉着手说笑。 她见老奶们都闭目静心念诵,自己也有些说不出话,反而一动不动更加舒服,于是又闭上了眼,静静地在佛音中睡着。 上架感言 我的第一本书,至今零评论。 作为一个新人作家,没有任何的读者基础,没有任何人的宣传帮助,我所拥有的只有对这个作品的坚持和热爱。 也许我有些运气,一路过来都好似顺风顺水,也许我写的东西还是值得一看,每周都能收到编辑大大的推荐,不至于埋没。 走到今天已经能让这个作品送到更多人的面前了,我真的很开心,我的初心不变,虽然这份初心里因为我的现实需要夹杂了一些物质上的东西,但是这些只是一个大西瓜里的一杓西瓜子,绝大块的西瓜还都是鲜红真诚的,我奉出这本书的心意也一定是鲜红真诚的。 对于我的更新时间,我其实已经很努力了,如果我能每天浸泡在自己的情感世界里,那我笔下应该能写更多的字,但是月有圆缺,美中不足,我每天的状态其实是游离在各种互相毫无关联的世界之间,所以,我每次动笔,都要经过一个或长或短的心灵洗涤,我的更新因此显得字数不多,又没有规律,但是以后会尽力在中午左右发布,这样,你们在吃着点心喝着茶的时候也可以掌着这本小书一笑。 我不喜欢随随便便写一些阿谀奉承、没有实义的东西,每次都竭尽全力去勾勒每一个不同的人不同的画面,或许,即使如此,我的作品也还是让你们感到‘不行!这个东西写得好烂!’等等,但是,如果可以,请给我多一些信任,我会努力写得更好。 我一直想用自己的笔墨带你们回到那个诗山画水的时代,所以,书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诗词歌赋,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你们来说,是最讨厌也最不屑看到的东西,因为我也有这样的感受,作为‘全新的中国人’,我自出生以来再也没有见到穿长袍、拿纸扇、满口金玉楼台烟雨风风潇潇陌陌此类的人,我也忘记了那些传承了几千年却因为20世纪中国经历了一个刮骨换皮的蜕变而逐渐被中国人不屑不理不爱不用不说的语言说辞。 而我去干了什么?去欣赏西方的那些写实寄托的诗歌,去赞叹岛国的那些简练抒情的俳句,去拼命地喜欢上一个世人都爱都喜欢的文化。看得多了,我越发觉得空洞,我越发觉得自己国家的那些古老文化软软绵绵,不值一提,所以我不看,我讨厌,但与此同时,我也讨厌了西方的东西,讨厌了所有一切我用不到的东西。 后来我又成长了一些,我重新去看那些被抛在脑后的古典文化,我发现,所有一切我需要的精神寄托,前人都写得好好的,而且是花费了十年有的甚至一生的心血在上面,所呈现的各种道理故事精炼无比,他们的每一个字甚至都做到了精雕细琢,我这时才由衷地感觉到了快乐,我觉得我有一个家长在和我说故事,是属于我而且温暖我的一个家长。 所以我呼吁大家多关心本国的优秀文化,去感受中国人该有的那份自豪,去培养中国人真正的精神素养,多看多学多接受,因为这并不是一个会让你觉得恶心的东西,它其实包含了我满满的心血和寄托。 言语空泛托大,却说不尽我内心的希冀。 也许还有其他东西会成为你们看这本书的拦路虎,但是,希望你们能够陪我一直坚持下去!鞠躬! (?(?(?(?(?;;)?感恩! (本来打算一卷16话,因为上架所以第三卷额外奉送两话,底下的,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吧!) 白白大雪何所似,茫茫玉海却为谁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52话:孤落飘0小宝1人无处可归,团龙飞凤竹烟2人…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53话:5雷神符是否封住鬼怪,满院飘雪是否攒动才思 却说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究竟是什么? 霄玉看了看屋角下的天空,已没有抖动了,雪花们再次静静地往下落,她看了看谷坡,两人点头往西院赶去。 推开西院侧门,只见前头的葡萄架子被震得散散碎碎,满地的灰枝破叶,他俩忙喊彩云在哪,却不见有人答应,谷坡转头一想,拉着霄玉就往西南角走去,到了一看,那个红木门果然被打开了,上面的虎头大锁也不见了,谷坡惊而上前,摸着木门,心里直骇。 霄玉提步直接进了里面,却见彩云筱云二人正在红亭根底下站着,她忙喊道:“到底怎么回事?弄这么大动静?我还以为是地震了呢!这平原无山好好的,怎么就地震了?” 彩云回头说道:“你们来看。” 谷坡跟上霄玉,两人齐步过来一看,只见红亭似乎如旧,只是四周无雪,亭柱也被什么东西刮了似的都是竖细的划痕,而且亭子似乎有些倾斜,他俩不禁疑计是这亭子在捣鬼,于是齐说道:“是这亭子?” 彩云点了点头,说道:“过来一看,只有这个东西不对劲,想必是它了。” 霄玉听闻要走上去看看,却被谷坡一把拉住,只听谷坡说道:“这亭子有年头了,盖房子的时候就拿它没辙,所以笼在一块,都用院墙封死,我们那边现在没有过去的门,这么久没见过出事,这边是堆子自己要盖个院子的,没想到就出事了,那时候就有人说在这亭子附近看见有鬼影子,夜里无人的时候这亭子居然自己一上一下,大家都以为那些人是编出来邪乎人的,不相信,现在看来,怕是真的!” 霄玉一听就来气了,骂道:“所以就说,你没事老捣鼓这些玩意儿干嘛?弄得家里一天比一天邪乎!” 彩云心知肚明,昨夜她亲眼看见这亭子只剩个亭盖,这时候又冒出来了,真是匪夷所思,奇之又奇,底下的境况她亲身经历过,除了那两具白媸媸的骸骨应该不可能还有什么,虽这么想,却也不对,一是下面漆黑一片保不齐还有其它岔道口子是她没去过的,二是还有那不可思议的东西,想来一切不可能就都有可能了。 谷坡绕着亭子走了半圈,那边是水,他过不去,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在亭根底下挖了起来,霄玉一看他那样子,心里一紧,又暼了暼彩云,立时过去拉他起来,说道:“你又在这挖什么东西?走了!没事就赶紧走!” 谷坡恋恋不舍,说道:“这下面怕是有机关,让我再看看!” 霄玉听说心里更气,扯得更紧些,又噼头盖脸地给了两下轻的重的,谷坡也失了臊,才被她拉着走了。 听得他二人脚步渐远,筱云才开口说道:“这亭子真的这么邪乎?” 彩云拉着她的小手,说道:“你别听他大伯胡说,他是啥样儿人?一天到晚钻到不知道什么学问里头,都有些失心疯了,可别学他!” 筱云点了点头,说道:“这亭子真的动过吗?要不是这一片都没雪,加上这动静,我都不信呢!” 彩云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啊!邪的没完!以后这边也封死吧!没人来,也省得出事。” 筱云想着她姐姐和竹子还不知道这事,要是把门封了,以后再也不能来探险了,心里不免有些不愿,于是抬头看着彩云,又抱了上去,说道:“我喜欢到这儿玩,别封!别封!” 彩云搂住她笑道:“不封以后又闹这动静怎么办?你们都是小孩,一个不错被这亭子砸了可怎么办?你当大人们都是死心眼不让你们玩的,其实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筱云灰了心,知道再说也没用,只得丢开手,自去亭子上玩耍,彩云一见吓得不得了,忙喊她回来,可她已走了上去。 呆呆看了她半天,却不见亭子有动静,彩云想了想,怕是她太轻,触不动机关,但是自己要是上去肯定就不行了,又要往下坠去,于是只得站在原地喊她回来,一声四声她不听,恨得彩云蹲下搓了个雪球砸了过去。 筱云见妈妈有兴致和自己玩儿,又突发奇想要去推学雪人,于是下了亭子,拉着她手,往前面去。 彩云这才放了心,跟她一行出了西南门,将两扇红木门闭紧,又回去取来钉子木板锤子并两张五雷符,邦邦叽叽就在木门上做起了活,筱云正在葡萄架下捡破叶,见她兴致勃勃地拿着那些家伙什要干什么,就跟了过去,这时拿起那张五雷符一看,只见画着风、雷、霹、雳的字样,黄皲皲一张粗纸,她由不住好奇道:“这是什么?怪好玩的!” 彩云一把拿回手里,说道:“这可不是玩的!是杀鬼降灾的,都封在这门上,别人来了也再不敢进去,里面就是有邪祟也出不来,我们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筱云笑了笑,说道:“是从哪里拿的?还有吗?我要玩儿!” 彩云喝道:“这东西可不能玩儿!轻易谁拿出来?是之前家里老人们剩下的,那时各门各户信的不信的也都弄过照妖镜,菖蒲什么的挂在门斗上,都弄得真模真样的,我们家却从来不弄,到今终出这些事,唉!希望自此以后日子能安泰些吧!” 筱云若有所悟,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着。 却说筱烟竹溪二人此时真是如同生了翅膀的一对龙凤,满眼金光闪耀,炯目非常,伴着静静的雪景,一路或快或慢地走着,老奶奶知道他俩这时候玩心大,把他俩的包一揽,自走在前头,与他们差个五步八步,听着他俩的笑声,一时或没了音了,就回头看一眼子。 筱烟真个是许久没出来了,这时展眼遍地一看,真是诺大的世界浩大的天空无边的水面无尽的道路,一切的东西都生灵活动,雪儿,车儿,人儿,风儿,再没了困在院子里的寂寥和无趣,又有竹子在她旁边不时逗她开心,自己真是一下子飞到了天堂一般。 他们才刚上了茨淮大桥,远远一望江面,只见白茫寒冻一片硬冰铺在上面,她不禁叹道:“这水全冻实了,这么大的一片,真是奇观!” 竹溪笑道:“往年不都是这样?是你呆在屋里久了,不曾知道,以后还当多出来逛逛啊!” 筱烟笑道:“你也知道我出不来的,又说这话气我!哼!” 竹溪笑道:“阿姨放了你一次,以后就会有百次千次,只要我护好你不出事故,以后她自然放心!” 筱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大少爷的款儿,我护着你还不够使呢!那儿能等到你来护我?” 竹溪忍不住去拉她的手,说道:“你就爱强嘴!谁也说不过你!” 筱烟真就被他拉了手,倒觉得暖和了不少,却仍撒开,把手焐在两个垂着的手套里,皎面薄嗔道:“谁许你一出来就拉人手了?你以为出来了就没人管你了吗?还有老奶奶能治你个子呢!我要找她说理去!” 竹溪忙拦住她,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拉你手,是看你冻得手发白,一时不忍才这样的,她独个在前头赏着,咱们就别去打扰她了。” 说着又给她弹了弹雪,理了理围巾,瞧她两眼沉情,如同水杏,心里也着实高兴。 筱烟又说了句:“你也知道对人好了,倒是真个长大了。” 竹溪叹了口气,说道:“我倒希望是个小孩,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和你说说笑笑,也就够了!” 筱烟掏出一手,给了他一下,笑道:“你这是哪儿生来的脾性?既不随叔叔,也不随阿姨,看着像异国人似的。” 竹溪说道:“我是真的这么想,也知道幼稚,可是,我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心力承受,近来这几个月的事都让人痛定思痛,想了想,换成以往的我,肯定是一件也接不下来的,就拿昨儿的那个亭子来说,那么多秘密,可叫人愁死。” 说完自觉失言,忙去看筱烟,果见她两弯柳叶眉梢紧蹙,于是急急说道:“我又胡说了,不劳你再想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筱烟笑了笑,说道:“你太小心了,我没什么,这事也不急在一会儿,这会还是转转玩玩,散散心是最重要的。” 竹溪笑着,点头如捣蒜。 筱烟又笑着说:“行了,别拉着我胳膊了,哎,不知道你家在什么方向?” 竹溪遥遥往西边指去,说道:“在那一片杉子林后头呢!挨着小闸。” 筱烟踮起脚,极目而去,一手搭在他肩头,个中曼妙神态无言可述,只有他才知道,真是令人忿恨钦羡。 两人接着相携走着,竹溪生怕她滑着,一手总接着她的左胳膊,倒也确有两次滑了脚,真就被他扶住了。 一路赏雪看景,到了街中心,只见满是小摊小贩,各种奇物异件都摆了出来,酒家醇厚芬香,敦实沉黑大缸摆了一壁,上面红巾裹布,露出一缝,迎着北风飘散满街,香喷喷让人无酒自醉;饭家奇食异香,各有不同各有祖方,前后拥趸小铺大店喧人夺路,又是煮锅又是设座,扬扬碎雪也拦不住他们,闹闹攘攘,乱乱扰扰,满街都是红顶绿布的简易棚,满眼都是摩肩擦踵的过路人。 老奶奶见了这场景,也不敢拉着他们往里进了,赶忙寻了条远路,沿着羊肠巷道,七拐八扭地寻路而去。 一时又有人站街放起炮来,雾廖廖霭沉沉又袭来一股浓烟,挤在巷道里散不出去,老奶奶连忙取出两个手绢,是全新的,给了他俩,好捂住口鼻。 这一道儿又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雾气都被晨阳晒了干净,地上又升起一股暖意来,这时,抬头注目一瞧,才到了南边刘静的那个小宅院,真是从北边走到了南边,他们停下来喘了口气,都说这路太远,回去还是有车舒服。 竹溪笑道:“老奶奶去我家找我家借那三轮车来,回去也好舒服些。” 老奶奶点头叩门,见了刘静,交代清楚,说着到晚还来接他们,刘静答笑送走了她。 将他二人领进屋里,刘静满面含笑,只说抱歉不住,又劳得一堆人费事了,其实都是说给筱烟听得的,筱烟揣着明白,心里也略烦,似答非笑等他安排。 他领着到了自己的书房,这时一瞧,真是满壁满地的书,架子上的古书甚多,地上的新书不少,竹溪是个爱书的人,见了这些古书,立马心飞神往,捧了一本直道难觅,打眼看了边上一本,又惊喜称奇,直说怎么可能,筱烟知道他最爱犯傻,站在一边,捂嘴直笑。 刘静已整理好了座位和桌子,把竹溪的包一开,取出那张卷子来,捋须自品,筱烟见状坐了过去,也取出一本书来看,却发觉无甚意思,又掏出她自己的那本来,掌着看了起来。 刘静停了下,看她在看什么,只见书皮上写着《文心雕龙》,不禁纳罕起身,过去问她:“这书晦涩难懂,哪是你来看的?正经不把那些古诗必考背熟,看了再多,也是没用!” 筱烟不服,说道:“只是为了应付考试去看书,时间久了,哪里还有对书的喜欢?再说,那些也记下了,每天一温也就够了,哪里需要天天都看?” 刘静被她堵了舌头,又没台阶可下,正局蹐不安的当儿,竹溪冷不丁回头笑了一声,说道:“老师你不知她,她已经能写词写诗了呢!” 话说一半, 只觉哪里冷飕飕射来一股剑光,回头一看,原来是筱烟剑眉急眼地看着他,他羞愧难当,挠头苦笑着。 刘静一听稀奇道:“写了什么?拿来我也赏鉴赏鉴。” 竹溪一听忙上前说道:“真不凑巧,烧的烧,扔的扔,一首也没留下,这会去想,怕也凑不出来一首了。” 刘静知道被他哄了,心里来了气,抬手指着窗外的雪说道:“即兴写给我一首,就以咏雪为名,随你是词是诗,五言七言,写得出来才是本事,不然,老老实实看我教的,别再乱嚼,难道没教过你们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吗?” 竹溪哈哈点头答笑,刘静挥了一袖,说道:“笑什么?你也要写!写的不好,连这作文一并打手!” 竹溪吐了舌头,悻悻然坐了下来,才刚坐倒,筱烟拿着笔扎了他一下,疼得他吸熘了一声。 他看着筱烟的嗔容,又爱又乐又愁又羞。 第54话:飞红引絮别出心裁吟咏初雪,金钗雪埋不经意间… 却说刘静那小书房外面倒长着两丛俊竹,印在雪中,也够人睹物一赏,只是长在墙根,一片凄凉,又被窗纸碎剪,不够真切,所以只能引起竹溪一半的诗兴,他虽爱看书,但不是会做诗的人,肚子里典故墨水更不用提了,左右不过照着别人的样子画个瓢儿罢了,就是看着这竹这雪也挤不出一个好字来,因此心里急躁,越急越没头绪,半会工夫过去,仍是写了划掉,写了划掉,没个尽头。 刘静低眉看了看珐琅怀表,左边入眼他挚爱之人的照片,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右边只见长长一根铜针指着十与十一之间,觉得差不多了,抬头一看,竹溪面前的纸上全是潦草粗细的字,于是又合上了怀表,说了句:“再给你们五分钟。” 接着低头继续批文。 竹溪一听心里如同框框当当开过去一辆火车,忙转头去看筱烟,只见她面前已写了几个字,却不长,也跟自己写了半截似的,狠不像她的风格,去看她人,却见她支着下巴,低头仍在看那本《文心雕龙》,长长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只能看到一翘飞睫和半叶薄唇,他知道她一定是胸有成竹,至于那短短几个字,一定是极精炼极优美的话,想来既不是词也不是诗了,她倒不时转变风格,可能和她最近看的书有关? 这么没头没尽的想着,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仍是空空白纸,一会难不成要挨板子?这大冷天被他一打不知道多疼呢! 为了不挨打,他忙低头扫了一眼书堆,好在天可怜他,正好有一本书睡在顶上,上面好小好暗的字写着一首词,他瞧了又瞧,忙誊到纸上,略加修改,最后长呼一口气,甩了甩笔,好似那是他自己写成的一样。 这时刘静已起身了,背着手过来一瞧,先把他手里的纸一捻,看了看,说道:“胡写瞎改!当人都不知道?” 随即喝他伸出手来,啪啪给了五板子,还说了句:“都没用劲打你!只是气你投机取巧,不走正道!还有你那作文,越发鬼话连篇了!没有一丝真情实意,又不是应试的文章,难道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说着忍不住又敲了他头两记,竹溪这时肠子都悔青了,却也听到心里去了,挨的也倒甘心。 刘静走到筱烟桌前,提起她面前的纸,看了看,又捻了捻胡须,说道:“终究是小情绪,怎么能套用别人这么深沉的文体?而且辞藻虽好,未免哀伤过余,不是你该写的东西,从今以后,再别被我看见,不然,连你也要挨板子!” 说完拿着戒尺点了点她手里的书,示意她放下,筱烟也没办法,只得放到一边去,刘静把纸还给她,她看了看,却觉得极好,竟没有揉碎撕烂了。 竹溪忍不住要过来看,她塞在书里不给,竹溪就凭着她右腰掐了一下,她回过身就还手,却被他夺去了书,她仍又要夺,却听刘静走在那边点了点桌子,于是暗下手来掐竹溪的腿。 竹溪强忍着,终于翻书拿到了那张纸,注目一瞧,只见写着:“动若柳絮凭风,静似落红入泥,飞以高风,沉以自心,是以三才五秀敛己收声,所以泽被万民;污垢草莽夸大扬词,所以乱世扰民。而今非才非秀非草非莽之如吾,欲化成风,欲沉如水,欲赏万物,欲见万人而不能,于是困困聊聊扰扰之无尽至此也。” 竹溪看了也觉极好,又想起刘静刚说的那番话,顿觉他的一席话真是狗屁不通,徒充师表罢了,于是好好叠齐,塞进口袋里,回头笑着和她打闹。 筱烟看他收到自己衣服了,忙低声说道:“谁说给你了?明明是我写的。” 竹溪按住她手笑道:“你又不爱要,回头又撕了烧了,怪可惜的,我帮你收着,等你写的多了,我就拿到那膏药鼠子那儿出版成书,让人家也知道有你这么一个才女,你也不被埋没,自此以后也不孤单了。” 筱烟问道:“什么膏药鼠子?” 竹溪笑道:“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外号,他人长的不好,所以人家都这么叫他,他家是出版社来的,倒是有趣的灵魂生在一个痛苦的躯壳里。” 筱烟笑道:“人家那也是无奈,都和你似的,表也不行,里也不行,谁见谁烦!” 竹溪笑道:“你不烦就好了。” 一语未了,刘静开了口,翻起他的书来,先是讲起了人生道理,而后拎起那些试卷开始点评起来。 却说小毛正和茅家漂亮的姐妹俩并一众一条街的大孩小子玩得高兴的时候,抬头却见紧紧一片又飘起了飞雪,地上也变得又冻又冷,阖家各户的妈妈爸爸也出来寻子找女,茅家姐妹更不说自散,只有他还躲在一个牌子遮住的墙上,等着人家来找他。 遥遥一看,只见雪又铺了一地,坝子上下也已经没人了,他失了趣,蔫头耷脑地从墙上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擤了擤鼻涕,一摸头顶,那个茅大姐给他的那顶粉绒帽也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他虽觉得可惜,但心里也没多大痛痒,左右一瞧,离观音庙挺近,于是一道儿快步直往庙里去寻奶奶,找口热汤喝。 幸而他腿步快,到了庙下也没吃多少冷雪,上前叩门,大喊自己来了,却只听见两只狗儿回答,他也起了疑心,庙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慧音也不在。 他这时才觉得出来穿得少了,冷风不停沿着胸口敞角往衣服里灌,冻得他面青鼻肿,抱着胳膊满地打颤跺脚。 突然才刚想起来奶奶好把家里钥匙放在门口附近的石缝里,他究竟也是好久没来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是思前想后,赌一赌总是比再跑几里路回家来得可靠,于是蹲下在砖头块子里拨找。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又摸了两手的雪和冻苔,寒劲入骨,激得他不停哈气焐手,转头一看,只见那条通往霞影林的路。 他又想起了小宝,也真是好久没见他了,自小学毕业以后一面也没见上,以前倒是经常和他到这林子里玩,还是自己领头找的这好地。 就当是怀念一下旧人吧!他这样想着,一边脚已经走了过去。 路上布满几寸高的雪,倒没了以前走过去的湿滑,就是太冻脚了些,他冻得受不住,加紧了脚步过去,谁知没走几步,只见前面那株断槐张牙舞爪,上面积了冰冰凉凉一寸雪,他想着都来到这儿了,索性进去看看是啥样子再走,于是打颤着牙赫赫达达地掰开树枝落雪,进到里面。 抬头扫了一圈,满眼各种苍松翠柏并不少杉树,都挺拔散叶地长着,除了一地白茫茫的落雪,倒没有太大变化,他不禁回想起那些一起在这玩耍时的快乐情景,又由衷地感慨了一声:“一切都变化得太快啊!都走了!都变了!再也没人来了!只剩下我,只剩下我!” 说罢转头正要走,却见灌丛雪里亮晶晶闪着什么东西,他一眼过去,就觉得这东西稀奇,于是直直走过去,俯身拾起一瞧,竟是一个九鸾夹云缀玉的金钗,他心里直纳罕怎么在这里拾到一个古董,却又想起正好拿来还给茅大姐,赔她的帽子,换她倾心一笑。 转念一想,又看了看钗子,觉得以她的品格倒不配它,或许看见了嘴里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是干笑罢了,没什么趣儿,倒不如送给筱烟,她见了,说不定心里一高兴,对自己有三分好感也说不定,虽说有那冯傻子在跟前,但是以他那傻样,肯定是入不了筱烟的眼,他哪儿比得了自己?就算天天围着又怎么样?谁又比得了自己对筱烟的了解? 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忽而一阵风刮过来,吹得他两手的皮都快烂了,他再不敢呆在那儿,忙忙收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却也是巧,才刚转了过来,顶头看见老奶奶们并着他奶奶一道儿正往这来,他总算不用再跑回家了,于是急忙跑了过去迎她们。 李奶奶见了他赛赛的那样儿,又冻得什么似的,忙心疼道:“你跟傻子样儿在这等着?怎么不知道回家?这么冷的天!” 小毛笑着拉她快走,说道:“快开门吧!冻死我了!” 李奶奶板着脸说道:“不是把那钥匙放那老地方了?你没找到?” 一边说,一边又过去找,小毛只说没找到,李奶奶翻了几下却在一个台阶石缝下面拿了出来,接着一面开门,一面说道:“这是什么?你看看你!家里又不是没衣裳穿!你那穿的是谁的衣服?大了一圈,是你爸的吧?” 小毛上下两槽牙嘎嘎嘣嘣不停对打,已说不出话来了,只推搡着他奶奶赶紧进门。 边上的几个老奶已经司空见惯了这场面,有笑的,有说的,都是些俗话,不足为记。 却说他们进了门,拉着小毛坐倒在寑屋里的炕上,老奶们自去换衣拿袄,李奶奶也取出了小毛往年留在那儿的旧袄子,给他换上,捧了碗热开水给他暖手,一边吩咐着他在这看家,一边搜找着慧音的袄子,这时才想起来她的袄子都放在了自己的衣柜里,外头又锁了门,怪不得她直直冻了一夜生了病呢! 心里有些内疚,开口又和小毛说道:“我去照顾你那慧音妹子去,你在这儿呆着,别乱跑了,中午有人回来给你做饭。” 小毛听说慧音病了,忙问道:“她怎么了?” 李奶奶说:“她昨夜里冻着了,发热。” 小毛哦了一声,起身也要跟着去,却被李奶奶拦住,她说:“你看你冻得,还出去!一会你也冻坏了怎办?不兴再给我惹事!你要是敢生病我不照顾你,先打你一顿!” 小毛没舌头好嚼,只得乖乖坐下,裹着被子喝水。 不一会儿,只见李奶奶携着那几个老奶都走了,只留下一两个不去的,都在她们那大寑屋里说话。 他挺没意思的,又掏出那个金钗看了看,寻思着那里怕不是还有其他这样的东西,只是这会去找太冷了,还是等雪停了再说。 烛火微微摇曳,鸾头之眼上好像镶嵌了一对红宝石,晶晶灿灿的,好似活物,这要戴在谁的头上,的确是美仑美奂,增色七分。 想了又想,心里实在按耐不住冲动,披着军蓝大衣又跑了出去,想要给筱烟一个惊喜,哄她开心。 才刚出了门,狼狗就迎着他叫了几声,一个戴着灰帽的老奶掀帘说道:“你又出去?小心你奶奶治你!我们可不管哦!” 小毛笑道:“没事儿,我穿这么厚,冻不着的!” 老奶忍不住又嘱咐了几句,他却听也不听地就开门跑了,老奶气得没法,回头只和众人又说排了他几句。 小毛踏着深雪,迎着冷风,满心欢喜地往谷家赶,至到地方,已是冻得唇裂齿战,满面冰丝,嘴里喊不动话,只能摇摇颤着两手叩门,却许久不见有人过来开门,他冻得没法,也伸不出手了,裹紧了大衣才略有些暖和。 他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里面有人过来,想了想,怕不是里面人懒得出来,都缩在后院烤火喝茶,听不到前面这响声,心里也犯起了虚,终究没有正经的事过来,见了人倒不好说话的。 打量了下自己, 穿的人不人,熊不熊的,鼻涕还止不住的流,着实丑态百出,又害了臊,更加不敢在门口久待,生怕一会真的来人开门了,于是忙忙撒开脚往家赶去。 到了那巷口,忍不住要去那两个老不死的囤货点再瞧几眼,于是信步走了过去,却见那门仍敞着,他心中不念疑惑起来。 进门一看,那辆零食车还在那儿,只是上面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剩积雪,里面的门也开了一扇,顺着风呼呼吹着他脸。 他走了进去,左右去瞧,却发现只剩一堆空箱子和一地的冰水湿苔。 难道说他们回来过?东西都被搬走了? 可真是半截的蚯蚓—死不透,只是,东西搬走也该有动静,怎么这些天也没见谁说过见着了,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么想着,心里却总有一股危机感,告诉他,这两个人还没远离阚疃镇,究竟是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可能就是一屋的空荡和股股的邪风告诉了他,还有更大的阴谋在酝酿着。 第55话:细丝微声却可窥豹见泰,无人无听却使爱意洪泄 小毛抬头一看,只见青昏昏一把吊灯曳曳吱摆,颇有些诡谲,一地的霉味破烂也似在催促他离开。 他提步出门,站在檐下,只见满院积雪更加一叠,檐上还有好多长泠泠的冻熘子,他伸手掰断了一根,拿在手里,初时觉得很好玩,好像一把棍剑,还甩了两下,过后手已冻得难耐,忙随手往院里一扔,冰根落进雪里碎成几节,激了一片碎雪。 他觉得这样玩更有趣,就把檐根底下所有的冻熘子都掰了下来,往院里乱扔,玩得乐乐跎跎尽兴之后,跨步就走,却见那凌乱雪地里隐隐有一张帕子露在外面,粗布织的,怎么和自己奶奶用的一模一样? 他不敢相信,忙捡起来看了,只见上面沾藓带雪,擦干净之后再瞧,果然是奶奶随身常带的手绢。 他心里这样想,又不敢信,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股奶奶身上的味道盈冲口鼻,定是奶奶的没跑了! 难道她来过这儿?或者还和这两个人认识? 不不不,奶奶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平素再大的事也不过来找我妈一趟,从不和别人乱说话,嫌人俗,说不上话,就更不可能和这种小贩有来往了。 那就是她过来瞧了一眼? 这里离自己家蛮近,也许是她过来找老妈,见门开着,顺路也进来看了看,不留意丢在了这儿。 这个假设倒是有可能,一会儿过去只当再问问她就清楚了。 他心里虽这样安慰自己,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这个院子里的风雪竟比外头还乱。 之后他回了家,又被翠柳骂了一通,关在屋里不许出来,于是去找奶奶的事只得搁下,如今且说竹溪他们。 刘静交代好了作业学习,就转到内室里伺候他母亲喝药睡觉,半步也舍不得离开,间或只听那屋里传来一个老人的重沉咳音。 竹溪站在书房门口往那屋里看了会子,见刘静掩紧了门,一丝风都吹不进去,就知道他一时半会不会出来了,于是笑朗朗地回身。 筱烟也正看着他,就说:“你那没安好心的笑,又揣着什么鬼点子?” 竹溪走了过去,说:“哪有?我笑刘静倒真是个孝子,真个守着他妈妈不娶媳妇,你看他胡子都一把了,却连个小孩都没有。” 筱烟翻了页书,淡淡答道:“你就看到这些表面的,却从来不动脑子想里面的。” 竹溪来了兴致,笑着推她告诉真相,筱烟被他央求地心烦,只得说道:“他平素总爱抚着我家那丛慈竹自说自话,一呆就是好久,有时来了兴,忙忙上完课就要去看竹子,我就一直纳闷这是为什么,还有一次你记得吗?黄昏的时候,他突然看着窗外说了句:‘你来了啊!’过后才觉得自己失态,那样子我现在还记着呢!” 竹溪笑道:“那你快说说为什么!” 筱烟又指了指窗外墙角的那几叶散竹,说道:“今天我才算有了些眉目,你瞧,他家里也有竹子,但是萧条的很,根本不愿修理,可见竹子不是他种下的,而是别人种下的,不然干嘛不修不培呢?这个人只怕对他很重要,但是可能和他分离了好久,只留下了竹子作为念想,现在也不得见面,所以他时常想着,有时看到竹子就忘了情,你说说,除了他心上人,还有谁?” 竹溪笑道:“就只看了这些,你就能知道这么多,真是难以置信!” 筱烟懒懒笑了一记,接着看书。 竹溪又说:“那这么说,他原来是有爱人的,那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筱烟说:“谁知道呢?” 竹溪也学着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展眉说道:“难不成是他单相思?就像金岳霖一生爱着林徽因那样?” 筱烟说:“那倒也有可能,也有可能他的爱人远在天边。” 竹溪不禁有些怅然,蔫了神思,坐下说了句:“没想到他每天装模作样的,却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又很孝顺,一直以来我倒错看他了,白和他斗了这么久的心眼。” 筱烟忍不住拿笔敲了他一下,笑着说:“所以说你笨嘛!干嘛老和他过不去,像他老顶在你头上压得你起不来似的。” 竹溪叹了口气说:“自来就不喜欢老师,都爱摆谱,没个能说话的,天长日久的管着,很烦!” 筱烟又敲了他一记,说:“你肚子里那些知识却有一大半是这些‘很烦的老师’给你的呢!怎么说也该尊重才是,也没几个老师是坏的,都是你这人太小心眼儿!” 竹溪憨憨地笑着,又说:“我肚子里一大半想来都是你教的,他们教的我却都忘了。” 筱烟甩了甩发梢,哼了一声,说:“又开始你的甜言蜜语了?” 竹溪笑道:“你不爱听了?” 筱烟说道:“有什么好听的?你说给了我,转头见了好看的还不是一样说给她?归根结底,我又算什么呢?所以还是不理你那些鬼话的好!” 竹溪被她一句接着一句怼的无路可辩,结结巴巴打着舌头,又红煞了脸,越发羞得无洞可钻。 筱烟只自顾自地看书,倒没去看他,等着他说话呢,却听不见回复,渐次地就潜心在书本里了。 竹溪这时又看了她一眼,只见明耿耿青黄灯光下,她的轮廓似在放射光芒,她的眼睛,那双聚精会神的双眼,似乎闪耀着水一样的光辉,静凝凝的,他立时明白了,她现在的爱好,是那些书里的人,是那些书里的知识,她在和那些前人古事对话,那要想再进到她心里,只怕自己也必须钻进书本里去才行。 他回头看了眼桌面上的书本,忽而一阵幽风过来,吹到那页《诸葛亮七擒七纵》的故事,他自来爱这些智慧热血,立马油然而上来了一股心劲,低头也品读学习起来。 微妙地,筱烟把他拉回了正路,虽然这也是必然的。 筱烟读到艰深晦涩的地方,咬着嘴皮难以理解,转头看了眼竹溪,只见他撅着嘴,在啃那本教材,于是笑了笑,斜身过去看他在看什么。 竹溪正品读到中间部分,脑子里满是诸葛亮的风姿逸才,好似他正坐在军机案前,挥舞着白翎羽扇,呵斥着被缚而跪的孟获。 忽而右边飘来一阵甜凉凉的香气,冲得他脑海里的影像瞬间歪曲了,再看时,只见筱烟坐在那儿,手里仍掣着羽扇,底下跪着的人竟然是自己,只听她说:“你若不服,回去整军掠鼓,我们再战如何?” 那声音娇惯无比,哪里是诸葛亮的口气?他不敢再想,忙撤回现实来,只见筱烟正歪头过来,瞧着他的书本,一竖鸦羽鬒发挡住面庞,只有那袭人幽香难以消散,他忍不住去提起那碍事的头发,却见一张俏脸神庞慢慢拂现,他的心儿已抖得不能再抖。 筱烟打下他的手,骂道:“还是这个臭毛病不改!能不能安分些。” 竹溪说道:“我真的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漂亮?” 筱烟被他一话说得羞了起来,耳根不由得泛热,回过身来不理他,只把满头黑发对着他,又说:“你看不到了,再没话说了吧?好好看!” 竹溪只笑,又说:“我真幸运,能遇见你,如果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那我死也愿意了!” 筱烟咬着嘴皮不敢回头,心里只觉天旋地坠好似沉入一条迷津,往日看的那些道理事迹这时一件也用不上,更答不出一句,脸又烫得飞红,自知已是羞得面无沉色,于是只能保持姿态,不做一声。 竹溪仍忍不住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筱烟心里只觉天空噼来一刀光剑,将她的心提了起来。 他怎么就说出口了!这让人怎么接话? 竹溪似乎打开了话匣子,满腹的心事都要倒出来,告诉她,接着又说:“你也不要害怕,喜欢你是干净的,是纯洁的,我只要求以后都能保护你,陪伴你,也就够了,等以后,我们都老了,我一定还是这样。” 筱烟恨着牙直骂他是傻子! 这不就是表白了嘛! 她虽开心,但是总不愿捅破这窗户纸,只是这样的生活已经非常好了,哪里还需要这样的肉麻情话? 虽然也蛮好听的…… 不对不对不对,一点都不好听! 她抬眼瞅了瞅窗外,只见雪已停了,几处鸟叫清啼不时作响,外面好像大有好玩的地方,于是准备起身。 却听竹溪又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嫌我傻,嫌我笨,但是,我会努力的,以后一定会……” 筱烟回身说道:“行了,你不用做什么,就这样,很好。” 竹溪还要说话,却见她矮眉薄唇,面颊绯红,点点漆睛带水,难言是何种情深意脉,一指举起示意,又拉着自己的胳膊要走。 他不知道要去哪,问了句:“这是,上哪?” 筱烟答道:“去外面逛逛吧,再呆在那儿,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吃了?” 竹溪巍巍干笑,心里如同泄了满江的洪水,却一点也没有羞涩之感,他觉得,这大概是真情实意的流露,才显得那么正当。 筱烟的心里却多了一道心墙,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他,以后再不能大骂大打,只怕会剪趣不少,又不能依着他老说情话,自己更不能回答他那些话,以后天长日久,他那傻劲不知道又会戳出什么奇情怪话,时日一长,自己哪天也会坚忍不住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已到了外门,她掀帘一看,外面荧荧红日白光射破雪蒙,带来一股温暖纯热,又有皑皑深雪覆屋挂树,吸声还真,真是仙境天堂。 于是长舒一口气,张开怀抱往阳光下走去。 竹溪的心思却都在她的身上,全然不感这美景纯雪,只见她越发出挑的美丽动人了,又不失俏皮洒脱,心里更是爱得不行,可能这里没有筱云的暗自偷听,没有霄玉的私察隐访,他的心事就都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好在筱烟也没有生气,这是最好的。 筱烟走到雪地里,一个不觉脚下竟有那么深的雪,差点摔倒,竹溪见状忙动身扶住。 扶稳了她的左胳膊,她又接着走,竹溪也慢慢跟上。 幸而两人都换了长筒高靴,到底是霄玉有眼识,早知这雪非下厚了似的,左劝右攮他俩换上,不然这时哪里能一亲这漠雪初停时的清凉风气? 两人停在院中心,并站着四周张望,欣赏。 忽听那边有几只鸟儿未绝,唧唧飞上枝头,叫阳恨雪,又听那边几声犬吠,似说人话,伴有小孩嬉笑由远及近,乐乐陶陶。 矮篷窄门外,几个背着柴火的老汉相携说笑,一说去往集上找个小家,弄二两浊酒以助雪趣,一说家里小孩大人都在等候,还是改日再约,一个狂攘,一个急推,哈哈笑笑路过而去。 左右几户人家也都出门扫雪泼水,生炉烧锅,把家里的腊肉肥牛,都取了出来,又煮又炒,一时浓烟滚滚,散满全街,说笑谈乐之声高低不绝,小儿小炮,大人大炮,也得了兴致,一去茅厕水坑中炸屎炸冰,一去门口街头放烟放花,些许人家又取出塔香放到门前点烧,街头街尾于是鞭炮哔剥之声充耳,又浓烟厚香不止,熏得人口鼻难受,聒得人耳脑发懵,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似迎若接地在这雪停之刻大肆挥弄。 就着这雪景人声,筱烟心里的乌云黑气立时烟消云散了,她呼吸着天地间的清凉,拥抱着这柔柔暖暖的初阳,手边只有略略的细风微拂,脸颊只有轻慢的甜风涤荡,她成了这自然的一份,成了这天地里的一份,那些人情种种,世俗纷纷,都随风而化, 随雪而逝。 竹溪看着她,欣赏着她,心里说着爱她。 正这时,刘静忽然掀帘而出,见了他俩,转而一笑,提步去了厨房,捣弄锅铲蔬果,竹溪一见心里好奇,就问:“今天竟然是老师你下厨吗?我也是做饭的好手,可以叫我帮忙啊!” 刘静似咬着胡子抿着嘴,没搭理他。 筱烟就笑说:“老师可是个大厨!你算什么?竟说自己是好手?真是我也替你羞死了。” 竹溪一听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是找老奶奶聊天说话,好像一对忘年交,原来是在谈讲切磋厨艺! 他笑了笑,跨了几步进到厨房,一声不吭地帮起忙来。 筱烟倒不会做饭,也不去凑那烟熏火燎,只过去墙根底下拨雪散土,和那几根散竹说话。 刘静看在眼里,心里也略有些感触。 第56话:兰雪日铸涤心化雪,苦丐饿马苦心引泪 却说刘静正举铲挥杓的当儿,忽然抬头看见筱烟站在那边墙角,细细呵护着那几枝散竹,或说或笑,着一件貂裘红皮大毡,雪印烟绕,竟勾起他对旧人的思念,一股隐隐之痛作起,又伴有深深的感动,眼眶里不觉已经转泪成圆了。 已而饭后,他去自己卧室里取出一副崭新透绿墨黑的茶具,端到书房几上,又拎来一个冒着火苗的风炉,一手拿着一个老旧黑斑白底的釜锅,到了放好地方,坐在一边,将釜锅放了上去,左右看了看,竹筷、盐碗、葫芦瓢、一袋无名茶叶都妥帖在那,于是添炭加柴,笑靥春生。 忽想起少了什么,打开釜盖一看,里面少了好水,忙吆喝竹溪说:“快拿这瓢把外头那竹上的雪都接下来,记得,不要用手,小心弄脏了。” 竹溪忙应声过去接雪,不一会儿,急匆匆地回来,伸着黄瓢问说够不够,只见满打接了半瓢,刘静拍头一叹,说:“忘了这事了。” 接过手来往釜里一倒,刘静又起身,往外头走去,等他回来,釜里的雪也烧得精干了,不过,他手里倒是拿着长长一壶的雪。 缓缓倒入釜中,刘静又再坐下,添木炭,加硬柴,筱烟竹溪二人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瞧着,只见水面冒出一星儿水泡时,刘静挖了一杓盐巴进去,用竹筷散去面上水沫,再一会儿,气泡又出现,如同涌泉连珠,刘静又从里面舀了一小瓢水出来放在一边,加入那无名无状的茶叶,一手来回搅动,略略已有清香此起彼伏了,再到气泡腾波鼓浪的时候,又将那小瓢水倒入,一时沸腾即止,浓淳厚香伴着氲氲烟气不时吸鼻冲嘴,让人总想速取一品。 刘静执起那釜,倒了青绿幽幽三杯,茶面尖细小芽漂浮,通杯澄碧,香气回甘,竹溪笑了笑,忙就要喝,却听刘静缓缓说道:“这茶叫兰雪日铸,我这几天忙头忘尾,倒有几天没喝茶了,今儿这雪却提醒了我许多事,第一却要让你们也尝尝着素有江南第一茶美誉的好茶,要知道,有这叶,没这煎,有这煎,却也少这叶,古往今来,都是美中不足啊!却今你们倒是有福享着了。” 筱烟二人相视一笑,秉着茶杯都喝了一杯,杯体恰好,一杯入肚,不浮不躁不多不少不缺不滥,却将滋味品茗到极,只觉天真清冽,冲散五气,好似打通二脉。 筱烟满面赛桃若杏,笑着放下茶杯,正欲说话,却听竹溪笑说:“这茶一味冰沉,一味清爽,一味淡涩,一口却把这三味都尝到了,可真是一绝!我这些天在她们家里喝了些茶,也有些感悟,倒从没喝过这样的,真是一绝!” 刘静听他爽气盈笑,抚须油然笑了。筱烟也笑说:“我见书上提到过日铸茶,不知道是不是被陆羽称为珍贵仙茗的会稽山茶?” 刘静眼里顿生喜悦赞赏之色,点了点头,笑说:“你倒是通晓不少事,说来茶的年岁已有千年,但就这日铸茶叶来说,虽没有那么久,却有百年历史了,相传在会稽山山麓,有一日铸岭,岭上竹翠松苍,泉溪潺潺,土壤沃美,因此多产茶树,这茶也得名在这,古人寻茶找路,到了那儿,见这些茶树,取回自泡,发现茶毛如兰似雪,乌绿油亮,所以又叫兰雪,这茶别具风韵,自宋代就是贡茶,有些达官贵人还非兰雪不饮,更有各种绮文好句来称颂它,可到如今,却已没有了这些,大家只以喝茶而喝茶,鲜少有人注重品味,所以,这些煎茶的法门也已失传,只有文人骚客的诗词还得以流传。” 说完不免长叹一声,接着又说:“我见今天是初雪,雪况浓厚,各处梅竹之上的雪也取来方便,所以也想尝尝,只是少了些,也应该收下一坛,埋下,以后想起拿出来喝,才是最好的。” 两人闻听又是上了一课,竹溪暗忖帮筱烟收上一壶,日后也好讨她欢心,却少这茶叶和手艺,于是略略有些求艺求茶的心思写在眼里。 筱烟又笑说:“我忽然想起欧阳修也有一句‘两浙之茶,日铸第一’的话,那时还不懂日铸是什么,原来竟是茶名。” 刘静笑着又再坐下,给他俩酽酽沏了一杯,他俩道谢,再饮了一杯。 刘静看着他俩满脸的满足,心里略感欣慰,忽这时,那屋又传来急促的咳嗽声音,又伴着他母亲呼喊他的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连忙起身,裹着一阵风奔了过去。 之后见他眼有余泪地回来,换了一釜,煮了一斗清酒并一两苏合香丸,出锅急急盛出,端了过去,渐渐老人咳嗽缓和,刘静又坐了许久才出来。 筱烟和竹溪两人也不敢问些什么,怕触动他的伤感,只自己沏茶慢喝,掌书自学,一时风吹雪起,天气回霾,他们再没沟通,各有心事地看书、批字、品茗。 直到天昏日暗,老奶奶骑车过来接人,刘静才送他们出门,又送了他俩一人两小坛柏叶酒,是前年存在地窖,年节里好拿来喝的,集上那种掺酒自比不得,权当心意,见老奶奶也在,又回身取了三小坛给她,老奶奶怕事不敢收,推推却却只收了一坛,还唏嘘嗐笑了好久。 刘静站在门口轻摇手掌笑着送走他们,直至他们坐在三轮车里转弯不见,才回身掩门造饭。 筱烟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不觉又已生出一股忧愁,是替刘静的难过,他的心境,怕是极苦极孤的,只这一天的见遇,也足知了。 于是徐徐叹了口气。 老奶奶听见,回手给了竹溪一下,说:“你又惹她了?怎么老不学好?” 竹溪塞口难言,去看筱烟。 筱烟笑说:“不关他的事,我觉得这天太冷了,街边竟然还有乞丐。” 老奶奶笑了出来,说:“那些人也是自己作的,好吃懒做,又没个算计,最终吃干了家底,更没人帮他们,可不就当街要饭。” 筱烟又叹了口气,仿佛在说并不全是这样。 竹溪朝那乞丐看了一眼,只见头顶一块烂疤,倒觉得哪里见过似的,张口略略说道:“也有苦命的人,一辈子都穷,父母也早死,手艺更不用说,除了要饭又能干嘛?” 老奶奶顺着这句就说:“所以说你把心思放到正事上,别一天到晚老想着姑娘家的,男孩子,终归是有本事强,人才喜欢。” 竹溪心里也不憷,笑说:“我知道,每天都勤奋着呢!要不,你考考我?” 老奶奶哈哈笑了,秋容竟现春态,说:“你倒是会塞我的嘴!我也不说了,你好好的就行。” 筱烟忍不住坐在那儿笑了,说:“我来考考你,今儿都看了什么书?” 竹溪一一说给她听,她又问:“诸葛亮一生鞠躬尽瘁,有一表闻名天下,你背来听听。” 竹溪一听就知道是那出师表,这有什么,于是潇潇洒洒地背了起来,老奶奶饶有兴致地听着,间或打断一下,说几句诸葛亮的旧闻,什么并没有黄家女子的丑媳妇,都是大家的胡说,又是五行八卦确有其事,她小时还听过有人细谈大讲呢! 一路烟高风起,路面的雪厚,有些打滑,老奶奶就下了座,推着车子往前走,竹溪一看忙也下了车,夺了手来要她坐上去,她推脱无数,终究把车让给竹溪,只有筱烟坐在上面,他俩在底下边走边聊。 筱烟没了老奶奶在前面挡风,只觉风儿好紧,全身寒栗栗的,牙齿都有些打战,于是也下了车,跟在老奶奶手边,拉着她肩膀,两人并排走着。 大街上rén liu已稀少了很多,但是中间还是被各种市招布棚占满,远远一看,仍是闹喧灯珊的,老奶奶还是不放心,拉着竹溪又去寻小路回去。 三人慢慢腾腾终于过了街口,上了北头主路,这里rén liu不比南边,已稀散无几,雪也浅薄,于是老奶奶就上了车,招呼他俩上去,一道儿往家赶。 过了大闸往下的时候,竹溪忽见那边白鹭洲河沿跪着一个白白的生物,他一眼过去觉得眼熟,所以第一个察觉,于是叫老奶奶赶忙骑过去查看。 几人到了,站在桥头往下一看,竟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白马,尾头几根鬃毛快掉了干净,奄奄一息,几乎冻死,正满口红血地卧在雪地里啃食草根,竹溪大叫:“这不是那匹马吗!” 于是谁也拦不住他就冲下了坝子,一个趔趄被石头绊住,扑通摔在那马跟前,白马见是旧人,挣扎着要起来,却全身无力,喑喑嘶叫,声音极其悲凉,好似将死之声,竹溪一个忍不住,竟生出一眼眶的泪水,过去抚着它身体,嘴里哀叹有词。 老奶奶并筱烟也慢慢下了过来,这时细看,满身血痂冻疮,蹄软现骨,直说没救,竹溪却不管那么多,起身就要抱它回家,嘴里还哭喊着这白马可怜,老奶奶苦劝不住,只得说:“你别瞎忙活了,我去叫你爸过来看看,他懂得多,或许能医好,你俩在这呆着,千万不能走动,遇见事互相商量着来,我去去就回昂!” 说罢急匆匆就上了坡,骑上车子就去了冯家。 筱烟看他像小孩一样地哭着,还停不下来,就笑说:“小屁孩!” 竹溪抹着眼泪说:“这是我的最爱,我要救它!” 筱烟就笑说:“谁都是你的最爱,现在连匹马都是,以后你那嘴再没人信了。” 竹溪说:“你们女孩子哪里懂我们?我是最喜欢马了,如果我生在古代,也一定要当个将军!现在看见它这样,比我的小孩还疼呢!” 筱烟咂嘴笑道:“你才多大就说什么小孩!真是越来越没底子,叫人不想理你的!” 竹溪缓了缓,看着白马,又说:“你说它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 筱烟这时才细忖起来,这白马自在那茅庄里跑丢之后,堪堪的也过了几个月,一路奔到这里也合情理,只是为什么又要回到这里? 筱烟停下思考,说道:“它饿极了一定回家过,谁知家里已经没人了,接着又回到这更让它有印象的地方来,你说,会不会是这样?” 竹溪点了点头,又说:“它也真够可怜的,被那两个坏人喂着,天天做些畜牲的活,听着他们那些阴谋恶语,怪不得一定要摆脱控制跑出来呢!” 筱烟笑道:“对!就像你说的,这马儿也是最有灵性最通人心的,也或许,它心里想着你,就一路不吃不喝地赶过来了。” 竹溪闻听心里生发一股活泉,笑了出来,看着那白马,说:“你还别说,它倒蛮跟我合得来!” 筱烟站在一旁看着他那木愣愣的样子不停咂嘴偷笑,一回头,老奶奶已带着冯沅赶了过来。 冯沅站在那儿先喊了一声,接着下来看这马,前后看了两圈,眉头紧皱乌云不散。 接着吆喝竹溪去镇上叫兽医所的人来,竹溪忙不迭就上了坡赶去了,冯沅只会医人,哪会医马,也不能就真的‘死马当活马医’乱上手,于是将带来的在一些草料揪碎了喂它,顺便和她俩说了些闲话,都是关心筱烟不要别竹溪带跑了,有事直接告诉他,他好治他一顿之类的。 筱烟自然不说竹溪的坏话,反而可了劲说他不少好事,弄得冯沅也信以为真,只有老奶奶在一旁收不住笑。 竹溪动作也快,没多久,就叫来一群人,他们有车有担架有工具,熟惯地把白马带起,送回所里医治,有人问这是谁家的马,冯沅一口答道是自家的,他们略有些疑计,后想想,也信了。 竹溪要在白马身边陪着,夜里不回去了,筱烟一听心里生气,冯沅更气,说:“傻出!人家不要关门休息的吗?天也好早晚的了, 还没吃饭呢可能!你别在这碍事,明天再过来。” 说完拎他走,他还不走,于是揪着耳朵骂道:“小兔崽子!离了几天我就不是你爹了?还使倔性子了!回去看我好好治你!” 筱烟一听心里不忍,忙说:“叔叔,我妈还有事交待他,说要他回家睡的,明儿你再治他吧!不然我妈又要说我不是了。” 冯沅听她求情,知她心思,又给了台阶下,于是松了手,说了句:“明儿洗净了屁股等着,天再冷我也得治你!不然你不知道头朝哪儿转了!” 说罢抽了口烟,挤着北风就回家去了。 老奶奶看了看他,问他还疼不疼,他闭口不答,心里只想着白马,直朝那儿暼。 筱烟也看了出来,又生了一股气,回头上车就走,和老奶奶说道:“别理他了!我们回家!” 老奶奶笑了笑,又拉竹溪不止。 第57话:晚风来急雪飞朵续,无雁能飞珠泪涕泣 却说竹溪一时来了倔性子,是谁劝也不管,他又当着筱烟的面丢了丑,越发要强到底,老奶奶在旁边苦劝,好言好句都说了个遍,却不见他有半点感触。 于是只得拉他的手,狂拽。 一下不动,又拉一下,竹溪动了一下,心里也想着回去算了,没来由又惹得大家不开心,于是擦了擦泪,提步主动骑车,略带哭声地叫老奶奶上车。 老奶奶笑着上车,又拉着筱烟解劝。 竹溪一声不吭地骑着,心里仍是想着那白马,生怕第二天起床过来,它又不知怎么的不见了。 筱烟听着老奶奶的苦口婆心,心里却只想着竹溪,知他不放心白马,于是自己心里也很毛躁。 晚风来急,簇簇又有雪花飞舞,竹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骑蹬,没有半杯茶的工夫已到了谷家门口。 进门一看,堂屋里来了不少亲戚好友,有站有坐有说有笑,有熟脸有生面,霄玉谷坡二人忙前说后,面露仓促,见了老奶奶,忙吆喝她赶紧过去帮着做饭,又问她怎么接人接了这么久,老奶奶边笑边解释,实话多,谎话少。 只剩下筱烟竹溪二人仍在院里伫着,竹溪低着头不敢说话,筱烟就直直站在那儿,背对着他。 许久不见他说话,筱烟才说了句:“不想在这呆着,自己寻好地去。” 竹溪忙说:“我……” 筱烟哼了一声,提步就走,却见前面笑着走来一人,天昏灯暗,院里无光,一时竟没分辨是谁,听她说话,才知道原来是朶儿,于是忙笑着拥在一起,朶儿笑说:“没分开多久,又来你家玩了,最近怎样?” 筱烟还在笑着,一听这句心里就有些回气了,气鼓鼓地说:“你看看后面那傻子,我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朶儿应声去看,只见竹溪垂头黯眼,看着自己两手发呆,手上有细伤、血迹,穿着蓝色风衣并一式高筒靴,个子倒是高了些,模样也白净了许多。 于是笑着过去说话,道:“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手上还有血?” 竹溪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幽然而来,身子又似浮在云端,又听这声音似曾相识,十分温柔体贴,于是抬头去看,果然是朶儿,一身紫软绒袄连垂至膝,盘鸦黑髻,小巧却显大方多柔,较之前真是又更美了一层,暗月花影之下,她的轮廓更加妩媚多情,脸泛棠白,恍如照月穿水。 心里顿觉安慰许多,张口说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那匹白马,快死了,我想在兽医所陪它的,结果却惹得大家都气我。” 朶儿回头问道:“是什么白马?” 筱烟站在原地说:“就是那拐子家里养的,他却说是他的最爱呢!” 朶儿笑着回过头来,和竹溪笑说:“你也太小孩性了吧?怎么脾气一上来就不行了?你再喜欢它也要看天气,这天寒地冻的,又是晚上,你倒好意思让别人都替你担心!” 竹溪听她细声微语,渐渐推开心门,就说:“我知道了,不过一时强了会儿,谁知,就都不待见我了。” 筱烟忙接着说:“谁不待见你了?你不愿意回来,我还求你不成?今天你就是想在这睡,我也不依了!这就跟妈妈说去,叫她把你撵了,省得我心烦!” 朶儿又忙过去拉住她,说:“筱烟!你怎么也变得毛躁了?往日里来,你还是最沉稳最老道的,筱云一点不好你还打她骂她呢!怎么这会也急性子起来了?倒比起她还过劲!” 筱烟闻听心里也来了阵委屈,气竹溪不解人意,傻出败相惹人心烦,又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教授都付诸了流水,当着朶儿的面把人把脸丢了干净,又加晚风凉心,两滴清泪不束,竟忍不住哭咽了起来。 这可把他俩唬了一跳,别说她轻易不在人前透露情感,这样当面忍不住哭了出来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竹溪立马害怕起来,走到她面前认错道歉,筱烟掩面啜泣,见他过来,又转过身去,竹溪担心带怕,只得来回跑动,赔歉不止。 朶儿也在边上哄着,却没什么效果,又怕惊动了那些大人,于是好说歹说拉着她去了西院。 到了忙忙进到筱云屋里,一推门,见她坐在桌边正在读书,敞窗点烛,不开吊灯,似在享受古人寒窗之趣。 筱云见了朶儿也是欢喜,正要说话,却见姐姐双手掩面,略略还有哭音,后头那个竹子也一脸愁惭愧欠地跟了进来,她猜着了八分,忙就推搡竹溪出去,竹溪不愿意,好赖就是不走,筱云使尽了法子却没他会耍皮,最后他往地上一坐,任人怎么捶打也不动弹,倒惹得筱烟噗嗤笑了一声。 筱云又揪着他的耳朵骂道:“臭竹子!坏竹子!真就你最有本事!居然能把我姐姐气哭!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她哭过,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 一字一顿地拧着他耳朵,都快转了个麻花,却不见他哎哟声出来,只是面上的表情难免狰狞可笑。 筱烟坐在那儿,也好了不少,就放下了手,指着他说:“你不是想陪那马吗?去吧!以后再不许你来了!” 筱云忙问是什么马,朶儿抬头回答了她,她一听原由,心里又升起怨气一股,又转到那边,揪他的另一只耳朵,骂说:“一匹破马抵得上我姐姐一根手指头吗?你这吃了猪脑子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去,我也不留你!去吧!去!” 竹溪不住摇头,笑说:“我再不去了!我就跟着你们!行了吧!好妹妹,别气我了,我错了!别哭了!” 筱烟一听羞红了脸,又骂了句:“你再说!谁是你妹妹?叫姐姐!” 竹溪忙点头哈笑连说几声‘姐姐,好姐姐’,筱烟才撒着泪水笑了出来。 朶儿递给她手绢,她接过手来慢慢擦拭,只见她粉悴脂憔,哭红了眼角,划损了眉梢,颤抖了肩削,愁煞了心坳。 竹溪心里好大不忍,面露愧色,又十分心疼,忘了情,也忘了人在,眼巴巴地看着她,就说:“筱烟,别哭了,我的心都碎了,你只知道哭。” 说着伸手过去要拉她的手,朶儿、筱云在边上都惊呆了看着,不知道他又要耍哪一出。 筱烟看他伸手过来,却总在乎有人在旁,沉着双手不动弹。 竹溪已胆儿壮了起来,慢慢起身,嘴里说着:“以后那马医好了,我就拉来这边养着,咱们俩一起喂,等它熟惯了,咱俩一起骑着,管是哪儿!天涯海角我也陪你去!” 筱烟闻听耳根已是火热,又见他已坐下靠了过来,边上筱云朶儿两人也已听傻看傻不动不说话,她娇怯羞臊之心好似森林大火烧了起来,又勾了一股春泪,零零涟涟地再次掩面而泣。 朶儿不知道她又为啥哭泣,只抱了她头过来,靠在自己肩上,用手轻拍着安抚。 筱云从没听过这种情话,只觉他似乎打开了什么关节似的,比往常在家说的那些更有情味,一时也有些害臊,待要打他,却有些下不去手,想要骂他,又张不开嘴,面上尴尬之气愈加明显,她怕人发觉,忙喊了一嗓子:“说什么呢!你这个不知羞的人!又说这种恶心话戏耍我姐姐!你快走!别在这气人了!” 竹溪回头笑说:“好妹妹,你也劝劝你姐姐别哭了,我也知道错了,再不犯了,你们要打要骂我都不还手,让我出去又有什么好处,她还不是更伤心……” 筱云正要分辩,却听筱烟说道:“谁会为了你伤心了?臭不要脸的!当着我姐姐妹妹的面也乱说话!你是不是胆儿越发肥了?赶明儿我真就和妈妈说去,我也不敢留你了,再长些日子,你谁也认不得了,只知道说这些话,又散布出去,大人们现在见了多嫌我,都觉得我把你教坏了!叔叔阿姨以后见了我,说不定还骂我呢!” 竹溪一听,心里忽也愧意难当,惊觉自己太任情妄为,不知轻重,今天出去一趟,确实心房大开,说话不过脑筋,竟倒了半肚子的心里话,当着人面也收不住,恨恨地直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打完觉得很过瘾,抬手又要自掌,却被筱烟一把拦下。 筱烟正趴在朶儿肩头珠泪簇簇地哭着,听他自掌,怕他打重了,忙回身去拦,却正好拦住他手,只见他漆目泛红,也有热泪丢转,只是强忍着不哭出来罢了,嘴却已抿得好似合在一块。 她心头一紧,忽然觉得命运弄人,明明自己心里是那样,口上却不敢那样说,只说了些世俗通道的‘好言好话’的假话,好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以供自己掩耳盗铃,口是心非。 筱烟只是越想越伤心,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出这个院子,找个安静无人的幽山深谷,伴着竹林木篱,鸟声鹤影,一生看山戏泉,到老,无人无扰,无忧无虑,不用再在意父母的看法,别人的想法,恣性山水,快意爱恨…… 当然,有竹溪相伴也没有什么,他更像自己的守护神,他的眼神里,总写着‘我会一直保护你’,尽管此刻,他眼里泪水倒转,不见铜睛。 但那份真心,拳拳流露,毫不掩饰,她也好想像他一样,能说那深藏在心底的话。 但一到嘴边,又被巨大的压力镇了回去。 筱烟已不再流泪了,她的神情凝滞了下来,似乎顿悟。 竹溪没看懂她的心思,只觉她是哭伤了心,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于是又说:“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筱烟一颗珠泪应声滴下,随着说道:“你没错,都是我错了,我一直都是大错特错……” 说着擦了擦泪,起身出门,筱云朶儿也没听懂这意思,但一个跟着过去安抚,一个准备留下安慰这个。 不用说,一定是筱云陪着姐姐出门去了,朶儿也欲过去,起身时却忽觉自己有些多余,只得坐下,和竹溪说道:“你也别往心里去了,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起来和她再说两句笑话,她就原谅你了,对不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也该体谅些,没事不要拗着她,她什么时候是不为你好了?” 竹溪抬头看着她,笑了出来,说:“你不在这儿,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朶儿笑说:“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我没有亲妹妹,所以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她的一举一动我就更加关心注意了,所以十分了解她的脾气。” 竹溪移目看向地板,说:“我对她大概没这么了解,有时候,觉得她像另一个人,有时候,又觉得她像一家人,她有太多心事没有解开了,想到这儿,我又后悔了,真不该犯这倔脾气的!” 说完抱头苦挠,朶儿见状就笑说:“好了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样究竟也不是长法,三天两头总是吵架拌嘴怎么行?” 竹溪想了想,说:“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她想什么,在她跟前一点儿也不能错,错就出事!” 朶儿一听又笑了,说:“那你就多关心她就是了,她身边最缺知心人,你走进她心坎里了,就不会怕说错话了啊。” 竹溪嗨了一声,说:“不行不行,她最讨厌我靠近她,最看重男女有别,别说心坎了,能近身边都算我吃了豹子胆了。” 朶儿听到这话心里也没了辙,究竟也全了心思帮他了,到这也是有种才尽水穷的感觉,因此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苦想。 竹溪见她不答话了,抬头一看,只见又逼愁一个,心里好不自在,忙说:“你别这样,又成一个筱烟了。” 朶儿听闻松了眉头, 笑说:“没事儿,好了,我不也说了,不想了,你们的事,还是你们解决,妥当。” 竹溪点了点头。 朶儿看了看窗子,只见略略有些雪花飘零进屋里,桌上业业已铺了薄薄一层,好似蛛网浮尘,桌角又有一盏银酥白蜡灯,沱沱燃了三分之一,旁边是那本《宋代好词三百首》。 她笑着掌起那书,说:“这丫头就爱看这些词啊诗啊,都跟她姐姐学的,两个人,赶明儿都成了大诗人吧!” 竹溪也笑了,说:“你不在,她俩真作了不少好诗句,尤其是筱烟,写得越发好了。” 说着拿纸执笔,写下了那首筱烟的《一剪梅》和今天刚作的《咏雪》,才刚要写筱云作的那首帕子下阕,却听朶儿拍着手赞叹不已,春风满面地拿着那诗词对着灯火细品。 竹溪看了她一眼,那柔光白面,缱绻多情,好似遥远梦境里的故人,总让他心灵沉静,安稳…… 第58话:才情激扰\儿竹溪双双下笔,嫉怨难平小毛竹溪… 却说朶儿看了筱烟那首《一剪梅》一时也来了兴致,笑说:“不如我们也学她们,对着这雪也说上几句。” 竹溪一听也笑了,说:“那不如以后开个会,专门挤出一天来写,她俩一定很赞同。” 朶儿撇了撇嘴,说:“她俩是高兴了,可苦了咱俩,又没那么大本事的,尽给她俩当绿叶陪衬了。” 竹溪笑了笑,执笔又写,倒不好接什么。 朶儿又看了看这飘进来的细雪,缓了缓说道:“窗花碎烛,暗雪飘零如落花,情路昏昏,总叹人间爱不够。 又是一年唤春雪,十里河塘,八百冰封,总教rén liu嘘不住。上汀房,看那年王粲登楼,抚云叹雪,下高池,听这厢山翁倒栽,长醉不觉。 暗流涌动,花火院落飞天外,迷心有意,却说分合不能拗。” 竹溪这时已听呆了,竟不知道她也是这样好诗才的人,一首下来有情有意,洋洋洒洒,无拘无束,倒是较筱烟也不落下风。 他说道:“你,你这是,从没听你说过这些,倒像是一下子学会了,又炉火纯青的,怎么来得的?” 朶儿笑了,在那靠桌椅子里坐下,说:“我又不是作诗的,从来也不说的,都是筱烟她们带得我,偶尔自己也说个几句在心里,都是没用的废话,这也只是说来玩玩而已,助助雪兴罢了。” 竹溪有些自惭,想来只有自己不会写了,这样下去,不是离她们越发远了?日子再久些,她们或一烦,再不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儿,不禁害怕了起来,脑子里开始苦搜墨水。 只见他咬着嘴唇,开始写了些什么,朶儿倒等着他说话,却见他又一言不发地写起来了,笑了一记,又去自看宋词。 不一会儿,竹溪也有了,却不知道好坏,踌躇满怀的,就要拿给朶儿看,又怕她嫌孬,反笑了去,于是吭吭吧吧地看着她。 朶儿察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似有话说,手里捏着那纸,她不由得笑了,说:“就拿来吧,还畏畏缩缩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笑了拿来一看,只见写着:“残日染红霞,九曲连环高桥吸虹雪,却看下,一匹苦饿瘦马,总黄白蜡。 赛飞燕的卢,不顾人言忿忿狂奔去,一见那,满是归心孤单煞,泪不觉下。” 接着就是写着筱云尾赘的那首帕子下阕,她看了看,点了点头,说:“怎么这首没名没姓的,你写的?” 竹溪一听竟不好意思地笑了,满脸羞赧又略有些得意,只因她并未面显不好,所以自己写的应该还是过了关的。 朶儿看了出来,就笑说:“你也忒小家子气了,孬怯的,还不如我们,这首直白慷慨,大概就是你那魂牵梦绕的马吧?挺好的,给它起个名儿吧,也写上你的名字,却也起个什么有趣的笔名才好,只是……” 竹溪忙问什么堵了她的心思,她又笑说:“明儿筱烟看了,又该气你满心都是那马了。” 竹溪也笑了,想想可也是,她定会生气说嘴的,就说:“那也正好,若果她不理我,那才是最要命的,她见我也写诗词了,一准高兴,也就好了。” 朶儿点了点头,把纸递还给了他。 他提笔写了名,为《虞美人》,又去想笔名,却始终没有贴切的,只好看着窗子苦思,一会儿后又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朶儿见他苦恼,又看了眼词牌名,笑说:“你这是从哪儿来?又不是填他的词,怎么也用这种?依我看,不如叫《心意马》,取自心猿意马,去了一字,不是原义,倒和你这十分贴切。” 竹溪一听心里有了一个,笑说:“多谢你提醒了我,我正想不出好的笔名,不如就叫惆怅溪,正合一个阮郎归的典故,却也和我很贴切。” 朶儿问道:“什么阮郎归?” 竹溪笑着坐下,说:“是说古代有两个农夫,在山里迷了路,恰好遇到河边两个仙女,于是就跟着她们上山,成了婚,却才堪堪过了半年,两人就怀念故乡来,于是一起下山寻家,却发现山下已经过了七世,竟是晋代天下了,无奈又回去找仙女,却再也找不到了,于是只能在溪边哭泣,那溪也因此叫了个惆怅溪。” 朶儿听着淡淡说了句:“那这不就是艳遇吗?也真是男人本性!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白白苦了两个仙女,活该他们哭死在溪边。” 竹溪只能干笑,却不好接话,怕引到自己身上来。 朶儿眉尖蹙起,说:“这名儿不好,我以后看了忍不住老想起这个典故来,心里头不舒服,你快连这名儿一起改了。” 竹溪无奈,只好提笔去改,又说:“可又能换什么呢?我这会再没好的了!” 朶儿也不答他,只静静看书。 竹溪见她不注意,偷偷在尾处写下了惆怅溪三字,忙又叠好放在一边,左右看了看。 只见筱云的房间温馨别致,虽没有釉瓶铜狗以衬高雅,却有高高书架两具尽显风骨,后面一抹粉白花坠打底的米帘遮住床铺,隐隐有种暗香溢散,想来自己确实不好在这里久待的,时间长了连自己也会觉得别扭。 于是他和朶儿辞别,说要去劝劝筱烟,找找她在哪儿。 朶儿却说:“你还是让她静会儿,我看,你再去又要闹起来了,一会还没吃饭,倒叫客人们看了个笑话,阿姨们脸上也不好看,听我的,在这坐着。你难道……有什么心事要去做?” 竹溪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这里是筱云的房间,我一个男的,在这呆久了,带了些气味,不好,我怕她恼我。” 朶儿一听笑了,起身到那边掀起帘子,进去翻着柜子找了会,回来掣着一个小瓶往他脸上喷了一记,笑说:“这是最淡的香水,足以挡你的体味了,你要是真的在意,就喷些吧。” 竹溪忙不则言地喷了些在脸上,又在肚子上画了个圆,然后笑着还给她。 朶儿略有心事,又换了种口气说道:“这次来了不知道能不能留下,瞧大人们的眼色,想是来了就走的,我虽然想在这呆会儿,却没个由头,也不好张嘴说的。” 竹溪也为她苦恼起来,说:“去跟筱烟说说?她一句话,你也就留下来了。” 朶儿摇了摇头,说:“她今天心情不好,怎么去说?一会儿吃完饭,爸妈该带着我回去了,再没机会说了。” 竹溪也没了辙,自己可真没脸子好去说的,一时也想不出好法。 朶儿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前不怎么留恋这儿,都是家里安心,现在想想,家里始终是孤单了些,也没个人说话,更不能这样开开心心地写些诗啊词啊来得爽快,这一下,竟十分想留在这儿了。” 竹溪看她要哀叹下去,忙说:“你别急,我去和筱烟说,她也一定留你的。” 朶儿又摇了摇头,说:“一会儿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就上车走了,哪里还能让她留,她留我也要推,最后,说不准是留是走。” 竹溪挠起了头皮,又说:“要我再求你留下呢?” 朶儿不禁笑了:“你可别再多事了,大人们疑心,小的们也疑心,出力不讨好,快别说了。” 竹溪没辙了,又不舍得她刚来就走,于是又说:“她们留,你就承着留下,这个年我们一起过,不比在家好?” 朶儿应道:“谁说不是呢?只是爸妈未必放我,哪有年节在人家里过的?” 这样一说,竹溪就再不好接话了,只得劝慰说:“那你先住着,到年还有几天呢!不打紧。” 朶儿点了点头,心里却是乌云不散,总想再往下说些什么,却又张不开嘴。 她大概十分想留下,但无奈只能依着父母的心思,他们让她留,她就得留,他们让她走,她就得走。 作为他们的孩子,可不就得这样‘听话’? 两人之后又坐了会,听得前面有人喊饭,于是一起出了门,到往前面来。 一众坐倒,只见赵铎夫妇笑着坐在霄玉夫妇身旁,那边还有毛炎彬夫妇,却不见小毛,余剩几个地方坐着这不相熟的人,想来筱烟面上不好看,一定躲在屋里不吃饭了,竹溪心里想着她,又更在意小毛的去向。 知他一定跟着来了,这会却不见他,敢是他刚才把话和情景都看到听到了? 翠柳也疑惑了一声,说:“这毛孩子,一到吃饭就乱跑,到了你这儿也不改,真是气人!回去我再好好治他!” 霄玉干笑了几声,心里也烦这孩子,就不愿说他。 育琴见竹溪和朶儿坐在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堪堪一对,心里特别高兴,忙喜得说:“你看这俩孩子!挺般配的!可真是一对漂亮的娃子!不知道这是你家老几?说给我吧!我替他俩做媒了!” 这话一下吓倒了竹溪和朶儿,他俩忙不迭左右分开了些,谷坡也掌不住笑了,霄玉面上有些不爽,说:“你倒好来跟我抢,他哪里是我的儿!要真是,我舍得给你?” 育琴又拉着左右问这孩子是谁家的,霄玉就说:“你别忙活了,是小芳的,你也不仔细瞧瞧,他眼睛倒是挺随她的。” 育琴这才盯着他的五官看了看,又说:“果然是像,却更像他爸!我说怎么在哪见过似的!” 说完只笑。 霄玉却不笑,又说:“这孩子许了我了,你再另寻吧!” 育琴不搭理她,只和翠柳说:“赶明儿我去找熏芳,多掏掏她的心窝子,定要说活了给我。” 翠柳就说:“你俩争什么?俺家那个不是还在吗?你们见了,也一定喜欢的。” 育琴笑了,问她各种小毛的事,因她没见过,不知道,所以听一句信一句,翠柳也可了劲说他的好,也不顾别人的眼色。 一时饭菜上来,大家吃得尽兴,又提出几坛好酒来,都是冬藏夏熟的家酿,味美香冽,入口豪甘,大人们开始海天酒地,挥洒谈吐,旁若无人。 朶儿有些害羞,坐在那儿不敢动弹,也不敢看竹溪了,有了她妈妈那一句‘说媒’,她越发觉得心里有些亮堂又说不清楚的东西,激得她不自在,她也不讨厌竹溪,这时去想竟越发喜欢他了,想来他又夸过自己不少好话,嘴甜的跟蜜罐似的…… 猛然回过神来,才知觉自己已经陷入情网里了,他已经全心向着筱烟,自己怎么能做这没眼神的事! 筱烟才是跟他般配!筱烟才是跟他般配!筱烟才是跟他般配!…… 竹溪也有些臊,敢情是个大人都夸他,都快把他夸飞了,是个女孩子都喜欢他,都快让他分不清谁谁了。 他坐立难安,又不愿去搭讪朶儿,怕大人们看见更说他俩般配和合之类的话,就起身去熘熘弯。 朶儿见他一声不吭地走了,剩了自己在那念经,到没意思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竹溪提步往书房去,抬头只见当空一明皓月,几点残星旖旎云中,丝丝凉凉小风微过,倒蛮舒畅身心。 书房中黑灯瞎火,却让人生疑,是谁关了灯呢? 他由不得举步走过去,来到门里,左右一瞧,只见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在,也没奇怪的人,于是过去开灯。 忽而背后有人一脚飞来,他听见那风声,忙回头伸手去挡,那一脚踢得歪了些,只中了他上半个手掌,却因穿着硬底棉鞋,所以这一下倒把他手蹭掉了些皮,有些**辣的疼。 他抬头去看,原来是小毛。 正寻思他躲哪去了,果然还在这院里,他一霎那虽想起来被他戏耍的事,但稳重起见,还是先笑着说:“你又耍这小时候的一套,出招倒是打声招呼,老是这样阴地里使暗qiāng,什么意思!” 小毛一听觉得这话颇有双意的味道, 立时不爽,说:“别跟我嚼文的,几个月不见,就是会说嘴,平日里也不见你出来找我们玩,一天到晚围着她们几个女孩子转,你又什么意思?刚才我正要过去找你们玩,谁知看见你把筱烟惹哭了,这一下,算我替她打你的,你可不许还!” 竹溪一听就笑了出来,说:“这算什么!你又不知道实情,没理由替人家抱什么不平!” 小毛一甩手,说:“不管你什么理由,好好的,怎么能惹得她哭?亏得你这么好运气,天天能在跟前臊着,却不见得你俩多好,一见面就是这样个脸子让我瞧见,别的都不说了,你啊,以后还是少去招她吧!你不是她的菜!” 竹溪也烦了,甩了脸子,说:“哪里轮得到你来损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腆个脸子就过来教训我?不说年节里打声招呼,过来就是一脚,敢情我是欠了你多少钱是吗?你没福气进来学习难道也能来怨我?你也不用吃醋,你要是想打架,我也是个好手,咱俩出去,练练!” 小毛一听这话,心里也来了气,分不得许多,一拳就伸了过去,嘴里说着:“行!来吧!” 第59话:金钗染血月如铁,红枸暗香情似嚯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60话:梅妆冬阳胜春色,满园爱语暗香长 竹溪见她呆征般地起身走了,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叫她也不答应,只当她忽有事一时想起过去办了,因此躺下合被,半睡半醒地等着她来,后沉夜茫茫,他忽又被噩梦吓醒一次时,也不见身边有人,只是上面的吊灯忘记关了。 他起身去关了,又跳进被里,不久又再睡去。 却说小毛一夜不敢归家,总觉得回去了会挨一顿好打,因此在外头游荡,这时已走到了南边大街,只见主路上已没有几个行人了,路边的食摊也燃尽了最后一根柴火,都收拾家伙准备回去了。 他肚子里忽而开始犯饿起来,一直咕咕叫个不停,他没得法子,只得转弯抹角,往观音庙里赶去。 吃了一路冷风,才刚赶到观音庙,只见里头刚把灯火熄住,他忙大喊自己来了,连喊四声,终有人过来开了门。 一个老奶拉他进来,带到李奶奶卧室里去,李奶奶已在床上睡了,见他这猴儿又一脸灰土地赶来了,心里好不顺畅,就骂说:“作死的!这么冷的天,不回家好好歇着,又跳墙跑狗的,爬到这儿来干嘛?这儿没你的睡处!” 老奶也困得不行,说了句:“就让他在那小停房里睡吧,冷是冷了些,炕烧起来,一会也就好了。” 小毛心里有事,也不在乎,又饿得难受,要吃东西,李奶奶没得法子,只得起身给他做去。 回来一看,他裹着自己的被已睡半截了,李奶奶放下面条,又指着他头说了一嘴,给他掩了掩被,去大房和几个老奶挤了一夜。 翌日清晨,筱烟起床一看,朶儿缩着身子睡在一边,又有些发抖,忙给她盖了被,心里琢磨着:怎么衣服也不脱,就睡了?敢是昨儿又出什么事故?几个大人就知道喝酒,想是忘了带她走了,她等了半夜,又挤了过来…… 想着想着已起身了,摸摸眼角,还有些余泪,又说了自己几句,想是素日里不哭的,谁知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倒叫人看了好笑去的。 掀帘去看外头,只见屋嵴上多盖了些雪,夜里怕是又下了一阵,不知道外头冷不冷。 说起来,昨儿哭着哭着睡了,倒睡得比以前香甜,醒来精神也好,只是不知道那死猴的人现在在哪躺着呢。难不成,又赖在家里了。 心里总想过去确认,于是随手理了理头发,也学着朶儿盘了个鸦髻,对着镜子一看,小脸红扑的,眼神也有光泽,倒真是睡好了人也好了。 筱烟揣着高兴,披上大红裘衣,出门,一道儿往楼下跑,只觉筋骨舒活,面庞松净,于是更迈开了步子,一气跑到院里。 先去角屋里把那鸟笼子都一个一个提到廊檐下,鸟儿们有些还未醒,见了她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高兴的,都叽叽喳喳地张嘴乱跳,随着到了檐下,呼吸了一口冬气,又有几只唱起歌来,筱烟听着哼着,又和鹦鹉们嚼了几句竹溪的舌头,教它们学了些诗词。 满院只听叮铃叽喳,铜笼碰撞鸟儿清啼的声音,并伴有遥遥远远一股风声水音。 玩得尽兴了,又闻得哪里传来一阵冷冷的香气,她抬衣游步去寻,却觉满院都是那香,竟分辨不了方向了。 于是又找了几圈,回来冷不丁往那屋角一看,却是那隔墙过来的红梅吐出来的芬芳,她笑荻荻地走过去,站在墙下瞧着。 果然清新极了! 筱烟许久没有闻到这种香气了,不觉五官舒展,心脾爽凉,忽而一阵清风嚯嚯而来,打了几只花朵下来。 筱烟仰着头,却正好几朵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偏她跑了一身汗,梅花上又有湿露冰雪,一下就染了上去。 筱烟觉得额头上被印了什么东西,忙用手拿掉,原来只是几朵梅花,她笑了一记,随口说道:“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 说完怕头上仍有痕迹,又用手擦了擦。 捏着梅花,筱烟不时闻着,又觉得这花开得正好,却因一阵风吹落了下来,顿时又生了些伤感,正要哀叹的当儿,发觉已举步到了西屋门口。 她见门也没关,只放下了被帘,也没放实,还有一角不停透风进去,以为没人,就抬起帘子进去了。 一进屋子却闻一股浓亘药味,去看是哪里来的,却见竹溪抬着缠满绷带的胳膊睡在那里,嘴皮冻得开裂,脸也蜡黄,心里好奇怪又害了怕,忙坐了过去推他起来。 竹溪睁开眼皮去瞧,原来是筱烟来了,他心里好开心就要说话,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哑了,又有一提浓痰卡住,他忙推开筱烟,拉过来地上那个痰盂小心地吐了进去。 一时起猛了身子,各处筋骨又疼起来,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劲,平时也不是这么弱的,怎么胳膊扎了洞,上了些药,浑身就懒懒的。 这时去看筱烟,只见她那个盘鸦髻虽没朶儿梳得齐整,却也另有一番味道,更妙的,是她眉心上的几瓣梅花形状的图案,淡里浓出,似水若脂,洁白生粉,浓厚生香。 他由不住伸过头去,细细看了看,却见好个天生自然,飘风带香的梅花妆。 筱烟见他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额头,就四下看了眼,又伸手去摸眉心,却听竹溪说:“别擦掉了!多好看啊!” 筱烟停下手,待要说话,却见他温睛脉脉,竟吟得一诗出来,是:“冰肌玉骨拾离瘦,黛远眉长不惯颦,又是一冬好洁色,梅妆暗香总浣肠。” 筱烟知他在说自己,立时羞红了脸,没想到他注目而非,素日无才的,一张口竟夸得人心飞驰荡,往日里竟看错了他,以为他总是不把学问往心里学习的。 于是心儿放平,面上更显娇柔,眼神也不免注水温软起来,瞧着他说:“你这胳膊是怎么了?是不是我在梦里?你又会作诗了,又作的这么好,哪里是我认识的你?你打我一下,好让我醒过来。” 竹溪笑了笑,说:“我爱都爱不过来,哪里还会打你?” 筱烟听他口不压言,更信自己在梦里,立时掐了自己小脸几下,虽觉得好疼,但心里总不信这是真的。 竹溪心里受了伤,虽昨天一场风波过去,但这时回想起来,总是伤心难安,往事煞情,总总一股郁悒悲怀的忧愁苦结萦绕心头不散,这时见了温柔一面的筱烟,心里爱意又好似洪水倾泻一般奔涌出来。 他缓缓伸出右手,去拉她的手,攥住了,笑着说:“你别再生我的气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朝西。” 筱烟感到他手冰凉,不似往日那样温暖宽厚,忙双手握住了,用嘴哈气给他焐着。 竹溪感动非常,笑着看她。 筱烟也厚起了脸皮,笑说:“反正这一定是在梦里,你这样的人,只过了一夜,怎么就惹了一身伤了?又突然会作诗了,我绝不信,就对你好点吧!算是对你作的诗的鼓励。” 说完展开五官,发自内心地冲他笑了一记,一笑疏散了昨日的红脸大吵,涤荡了今天的二人心房。 竹溪笑说:“你又这样伶伶俐俐地出来,就披了个袄子,敢是又不冷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还记得你昨儿早上那咳嗽的?” 筱烟停下来,拢了拢裘衣,骂他说:“呸!谁许你没眼色乱看了,我穿什么还让你管住了,就爱穿这个,等咳嗽了再说。” 竹溪从不见她这样娇气,心里不觉痒上三分,又说:“可别真说真做,又耍小性子赌气,你知道我是为你好的,要是适得其反,我恨不得,恨不得替你去受罪!” 说着起了些身,一扯胳膊拉住了,顿觉好疼,面上不免拧在一块。 筱烟也止了傲娇,忙又凑近些去扶着,看了看,说:“你这是怎么了?想是从墙上摔下来,把这胳膊摔断了?” 竹溪摇了摇头,说:“说出来你可能又要生气,你只当有贼进了门,扎了我一下吧!” 筱烟忙问:“什么贼?昨儿你不是在西院呆着,那里又出事故了?” 竹溪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西院都好好的,回来你们这里吃饭的时候,一个亲戚的小孩失了手,不想竟扎了我一下,他小,没知觉的,就狠劲了攮,所以不得不包扎了下。” 筱烟有些生气了,说:“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竹溪不舍得,忙连点脑袋,说:“好好,我说,只是,你听了也别放心上了,就当一事翻过去吧。” 筱烟点了点头,又握起他手来,听得他说:“是小毛,他见你被气哭了,过来找我的晦气,我就和他打了一架,这伤,是他拿一个东西锥的。” 筱烟听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现在可知道他的为人了?” 竹溪应道:“早也该明白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谁知道一小玩到大的朋友竟这样心狠呢!我打他一下都下不去手,他竟狠口地扎了我两个血洞,唉!我的心也凉了,自此以后,也再不和人交往了才是,白白地花了心思,都扔进了大海,最后还落个反目成仇,大打出手的结果。” 筱烟摩挲着他的手背,说:“你这样就太悲观了,也不好,他是那样,却不关你的事,他不喜欢你,却有别人喜欢你,你不能因为他,就放弃所有人,难道,以后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吗?” 竹溪看着她,泪水有些溢出,嘴一撇,竟滴滴落下泪来。 筱烟一看却笑了,说:“咱俩真是一对冤家了!昨儿我哭,今儿你又哭!你是不是什么都要随我一手,我以后要死了呢?” 竹溪忙哽咽着说:“那我也随你去……” 筱烟不等他说完就已握住他的嘴,竹溪只闻她手上还有梅花的暗香,开心地转起脸,去蹭她的手,一边说着:“我的心好痛,又好暖,我真的快疯了!” 筱烟不停地擦去他眼里溢出的泪,却见他闭着眼睛,眼泪却越流越多,又看着他一夜过去,白净的面上竟略略有些胡子生了出来,忍不住心也软了下来,细声说道:“你也是个男孩来的,受了点挫折就找妈妈一样的撒娇,以后再大了些,没有我在身边,你又找谁去?难不成又跑回家让阿姨安慰你?” 竹溪缓缓答说:“那就永远不长大吧!” 筱烟撤了手,笑说:“你啊,就是在我跟前卖孬,哄我对你好。” 竹溪笑了,又说:“你竟知道了。” 筱烟又说:“我去给你弄些东西来吃,你别动。” 竹溪不愿她劳动,忙要起身跟着,却被药劲冲挤大脑,满身心难受,筱烟又不得不坐过来,哄了他几句,让他好生躺下了。 去了厨房和老奶奶聊了会子回来,却见他又坐在床头,拿着笔在那写着什么,她忙过去,放下枣儿熬的梗米粥,去看,却见歪歪写着:‘点软秋冬之气,赛似西子抬皎,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 她抬起鬓海,看了他一眼,问说:“这又描的谁?敢是朶儿姐刚来过了吗?” 竹溪笑了笑,端起那汤来喝一口,说:“她没来,我写的是你,你不经意的一笑,倒让我勾心挂肠了好久。” 说完一笑,仍又说道:“这阵子也是受你们的熏陶,时时也有感而发了,虽不见得好,却是真心实意。” 筱烟哼了一声,说:“少在那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你能写出来,得多谢谢这都是书的房子,没了它,你怎么会有笔墨写呢?” 竹溪笑道:“我自然谢的, 更要谢你,你比这房子好了百倍有余,没有你,光有它,我也不能的。” 说着已喝了几口,肚里有食,总算舒畅了些。 筱烟也不说话了,又已翻了架子上一本书来看。 两人才刚停下话芬,却见朶儿倦脸散鬓地进来了,筱烟一看,她脸上还有细细的泪印,十分不解,忙拉过来坐到毛皮铺的椅子里。 竹溪却盯住了她,知她一夜未必安眠,早早醒来又不放心自己,竟不理头发地过来了,心下颇有些感触,可又觉得拖累了她,于是问说:“你昨天可睡好了?” 朶儿摇了摇头,星眼萎靡,面容不振,筱烟也有些奇怪,却从没见她这样,于是问说:“敢是那病又发了?怎么不去日头底下坐坐?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有些闷?走,我陪你去。” 说着拎着凳子携着她往在外头去,竹溪连忙几口把粥喝尽,披了袄子,跟了上去。 第61话:情路坎坷不知头朝哪边,恨子不成动手鞭打责骂 筱烟扶着朶儿来到院里,将毛皮藤椅放下,朶儿坐在上面,就着竹影,仍是一言不发,面露凄惨。 筱烟忙问:“昨儿发生了什么吗?你这样子,倒让人发愁的,问你也不说话。” 回过头来又去问竹溪,只见他也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就说:“你说,昨儿到底怎么了?” 竹溪忙答:“并没有什么啊,我手臂烂了,去包扎了下,就回来了,后来我俩说了会话,她就回去睡了。” 筱烟不信,指着他说:“敢又是你说了些疯话气到了她!真是春风不入驴耳,怎么教你都不听,快给她认个错,她就好了。” 竹溪一脸无奈,张口结舌,又低了下头,对着朶儿说了声‘对不起’。 朶儿微微动了下嘴角,说:“你没说错什么,倒是我错了……” 筱烟摇着她笑说:“你怎么也学起我来了,这不是我昨儿说的话吗?这么说,都怨我昨儿闹腾,我却是个罪魁了!” 竹溪也笑说:“就是,你这一哭,不知道哭碎多少人的心呢!” 筱烟略有些嗔红薄面,哼声说道:“那还不是怪你?你不气我,我怎么会哭?” 说着又恨恨掐了他两下。 两人正玩得高兴,却见朶儿须地起身了,面容抖颤地往回走,不知要去哪儿。 竹溪忙停下她手,问朶儿背影说:“可别乱跑,你穿的少,再冻着。” 朶儿似笑了笑,又接着走,不一会儿,已去了那边假山后面了。 筱烟看她走去,又看了看竹溪,忍不住又说:“都怪你!惹得我说话动手,她大概是吃醋了。” 竹溪笑道:“吃什么醋?她可是最大方的一个呢!” 筱烟哼了一声,说:“你个呆子能看出来什么?” 竹溪说:“却不是她妈妈随口一句话惹的?” 筱烟问说:“她妈妈?是说了什么?” 竹溪有些难以启口,筱烟又摇了他四遍,他才说道:“她妈妈看我和她坐一块儿,不知怎么的,要给她说媒,问我是不是霄姨的儿子……” 筱烟立时明白了,笑说:“啊……原来是看上了你这个乘龙快婿,怨不得人家害臊了呢!你也别拘着了,去哄她吧!” 竹溪忙说:“不过是大人们随口说的,就拿我们小孩取笑,我虽没当回事,她却有些上心了,昨天举止的确有些不同……” 筱烟看他说着说着竟红了脸,又笑说:“你还说没当回事呢!你去拿镜子看看你那脸,给个棒槌,你就当个针,既要吃鱼,又要怕腥的样儿!” 竹溪忙就解释,说:“我没有,我没……” 筱烟也起身了,哼哼丫丫地去了书房。 竹溪不知道去哄谁好,抬头张望天空,又看了看鸟笼子,那绿毛鹦哥越发说得熘了,见筱烟一走,立马叫起来:“傻子!傻竹子!” 连喊五声不停,竹溪气得起身过去拍了几下鸟笼,骂说:“你个笨鸟还来骂我!” 接着叹了口气,看了眼书房,又看了眼假山。 他先是移了两步往假山去的方向,立时又怕筱烟生了气,更不好哄的,于是又往书房走,回头又想朶儿孤孤单单的,又有心事,好不可怜,这时去安慰她两句倒是应该的。 举步又要过去,立马又想起筱烟生气的样子…… 他急得来回踱步,左思右想没个好辙,又往椅子里一坐,长叹不止。 却正没辙的时候,听见筱烟从书房里出门去前屋了,外头似乎有人过来,她过去招呼。 竹溪忙不迭起身,往假山后面跑去,去了一看,只见墨山白雪之中,一个粉衣红面的女孩坐在石头上滴滴答答地哭着。 他慌忙过去,挨边坐下,问说:“是不是我昨儿真的说错了什么?你怎么也跟着哭起来了?” 朶儿一见他来,哽咽着说:“你又过来干什么?有了爱的,还嫌不够,朝三夕五的,我最讨厌了!” 竹溪听了一头雾水,急着说道:“我是看你神情不对劲,究竟是我哪句说错了惹得你这样,过来安慰安慰,你要是嫌我,那我走了就是。” 说完真就要走,起了身,没走两步,却听她哭得更狠了,竹溪心也酥麻了,又回来坐下,哄说:“别再哭了!要是我的错,你就打我!骂我!撒了气就是了,这样没尽头的哭下去,怎么是好?究竟也告诉人缘故,人也摸得着头脑,我这一颗心都为你们的,却总不讨好,你再哭,看着吧,我也跟着你哭!” 朶儿听他急得都犯傻了,也消释了,哧地笑出声来,说:“你哭啊!” 竹溪见她泪点荧荧,好容易笑了,就挤着眼睛装哭,朶儿给了一下,说:“行了,装模作样的。” 竹溪也笑了,说:“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也犯愁起来?昨儿不还好好的?” 朶儿吸着鼻子,说:“我病发了,身体不好,所以想哭。” 竹溪说:“就是扯谎,哭也不是这样伤心的。” 朶儿嗔道:“那该怎么哭?难道一声不吭地哭?” 竹溪说:“不是,你要真的难受,再哭会子吧,我陪着你,你好了,我们再去找她们说话。” 朶儿撅着嘴,不时拿眼瞄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又恨自己懦弱,渐渐地又生了些泪,却只无声自泣。 竹溪蔫头耷脑地坐在一边,也不敢亲近,怕她哭得更伤心了,这时劝也不是,走也不是,真是为难。 正这时,听得后面有几个碎步过来,略略的又裹来一阵幽香,竹溪知是筱烟,忙摇朶儿别哭了。 筱烟转过山角,抬头一看,他俩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下,竹溪那呆模样的,还装傻看着她,朶儿竟也哭了,眼圈通红。 她立时来了气,说:“你爸妈来看你了,快过去!” 竹溪听闻忙撒丫子跑了。 筱烟啐了他一口,缓缓走到朶儿跟前,抚着她肩膀,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朶儿抬头看着她,眼里的水泪又淌了两行,却不敢回答。 筱烟自然看出来的,就坐下说:“你早就喜欢上他了,自打你那第一天见他的时候,你还当我不知道的。” 朶儿不敢吱声,只擦着眼睛。 筱烟又说:“咱姐妹俩一起长这么大了,什么东西都是一起用,什么饭都是一起吃,可到了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事,却再说不出一起的话了,我也喜欢他的,他也喜欢你,既喜欢了就想开些,最后无论什么结果你我也绝不后悔,可好?” 朶儿哽咽着说:“你倒是什么都说的出口,哪里就生出你这样的情敌来!” 筱烟也笑了,说:“你这样委屈自己的哭,别人也不知觉,就他知道了又能怎样,他是个榆木脑袋,敲三下不见回响的,你为了他这样,总让我觉得不值。” 朶儿也敞开了心房,握着她手说:“我比不得你们的,你们朝夕相处,知根知底,又一起生活上学,自然你们是该更好,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迷了窍,自己也知道不该的,我也并不是故意作哭惹他,只是气自己动了心,又斩不断……” 筱烟点了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你是作我姐姐的,什么都要让着我,自然不愿意这样,可我也不想让你难受,说到底,都是那个人的不是,没有他,我们俩哪里会哭呢!” 朶儿也笑了,说:“哪里又怨得了他呢!就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有时候,真是命运二字弄人,我也想明白了,不去纠结了,只把他当弟弟,把你当妹妹,就是了。” 筱烟笑了笑,起身拉她起来,给她理了理鬓发,擦了擦泪水,又说:“好了,这次为他哭了,可再别有下次了,你一哭,我也心疼的。” 朶儿笑了笑,两人拉着手一路回了卧室整理头发。 却说竹溪满脑混沌,一路摸石找栏地跑着,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心里又怕又惊,不知道她姐妹俩见了面会发生什么呢! 这时跑过来已到了前堂,只见没人,都在西屋里说话。 他走了进去,只见爸妈正坐在床边,看他刚写的那几句诗文,一个面色沉中带怒,一个喜中带忧。 冯沅是识字的,立马就看出这几句里面的玄机,又见他来了,猛吸了口烟嘴,站起身,扯过他来就给了屁股蛋子两下狠的,说着:“耍滑头的畜牲!叫你来这上学来的,给我不长进!一手就写了这些东西出来!尽是夸人姑娘的话!拼死吃河豚,灌了一肚子毒经的货!你配得上人家吗?我今天非打死你!叫你给我丢人!作祸!” 熏芳见他胳膊还缠着绷带,脸色也不好看,一手忙拉着冯沅别打了,一手又搂过竹溪到怀里来。 冯沅又骂说:“你起开!我今天得好好治治他!再不管管,这孩子要翻天了!人家对咱好,不愿当面说的,谁知都快纵坏了这个犊子,你瞧瞧,这纸上都写了些什么?把人夸得跟天仙似的,就为了讨好人家!你说!再不管,这孩子还能要吗?” 说完扯着竹溪,即使被熏芳抱着,也翻过他的身来,抄起边上的一根木棍,啪啪就鞭打了起来。 竹溪哎哟哎哟直喊冤枉,却又分辩不清楚,心里想着朶儿和筱烟,又犯虚,更不好说嘴。 熏芳扯那纸一看,却认不得几个字,又扔了,去抱竹溪的屁股,哄冯沅别再打了,身上还带伤呢! 冯沅气的难受,还没打过瘾,却听熏芳说:“行了!你再打还医得过来吗?” 冯沅吼道:“谁还要这畜牲!没的给我丢人现眼!我正好一口气打死了,好省事,也不用我再给他瞧病!” 熏芳呸了他一口,再不给他打了,说:“通共就这么一个宝贝蛋子,你不稀罕,我还稀罕呢!要打打你自己的吊去!滚!” 冯沅又扯了几下,却被熏芳死死拦住,推开,他烦了,把棍一扔,又扫了竹溪头皮两下,抽着烟嘴出门去了,却仍气得满地跺脚。 竹溪看他走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好在刚才没疼得哭出来,不然,又要在妹妹面前丢人了。 熏芳给他揉了揉,问他:“还疼不疼?” 竹溪只死死地摇头,也不说话,熏芳又问说:“胳膊怎样了?” 竹溪答说:“没事了,也不疼了。” 熏芳又说:“一会给你爹认个错,好好解释这什么湿啊干的,叫他再给你看看,他是一时气恼了心,你哄他两句,他就又好了。” 竹溪不敢去找他,因此也不答话。 熏芳又扶他起来,笑着说:“你爹也是疼你!平时懒得跟死狗样,今个一大早竟起来了,拉着我去那兽医所帮你看马,谁知那些人倒像良心发现似的,几个人苦苦熬了一宿,竟把那马给救活了,你爹高兴得比谁都狠,忙拉着我过来告诉你!” 竹溪听着,张着嘴,心里也感动着,想着,这大概就是父亲的爱吧! 他笑了,说:“那,什么时候能拉回家?” 熏芳摸摸他的头,笑说:“现在天这么冻,哪里能让它出来,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天气更不能差错一点儿,还是停停,让它休养休养再说吧!” 竹溪喜得不停点头, 寻思着以后和筱烟一起骑马的快乐时光。 熏芳看他又傻了,又拿来那纸,问他都写了什么,竹溪就一句一句的念给她听,又说:“这两句是夸她的皮肤白,眉毛细,这两句是说她的样子好看,又带着梅花妆,还有香气,这都是她不经意打扮了出来的,我们偶尔也写些这样的,这却是第一个写人的,谁知这么不巧,偏被爸看见了,还误会我故意讨好人家,我也知道的,从来也不乱说嘴,她们家里管的也严,哪里能容我乱来?” 熏芳笑了笑,说:“管他写人写啥的,你写的出来,又这样好,不要去理你爹那套老气思想,凭你本事去写,我们家以前也是读书的,你姥爷去世前还是镇上的税局局长,要不是小孩姊妹太多照顾不过来,我也是会点笔墨的,唉!只可惜那时候没努力,又摊上你爸死缠烂打,就跟了他了……所以,你要努力,好好用心学,以后有番作为,再不要你的老婆孩子跟着受苦……” 竹溪听着有些感动,就劝她说:“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熏芳点了点头,看着他,摩挲着他,满眼爱意疼惜如同水漫金山一般。 第62话:琵琶1曲梅3弄,竹烟1语朵3合 却说竹溪正和熏芳说话开心之时,忽听后院里起了一声叮熘弦提之声,以为听错了,留心去听,再接着,那弦音波动开来,急急衔衔,低低转转,不知曲意通何,只听得他俩满心纷扰,欲知其果。 忽而一个急音升高,伴着几声后,戛然而止,紧接着,弦音悠慢,如同柔猫绕梁,婉婉娓娓,又好似一只轻雁低落平沙,其间又夹杂着忽高忽低的清律,如涛言、似鸟啼,渐渐的,又变得清柔委婉,悠悠扬扬,仿佛一个裙系小铃的女孩迎风起舞,她欲高洁,欲婉拒,欲乘风,欲低首,正在白石清风里找到心中所爱时,又遇一阵黑风骤雨,打湿红妆,惨停舞姿,再接着,便是又苦又悲的变宫走羽,转商徽角,淡淡泛泛,呜呜咽咽,凄凄惨惨来往回回璇璇,不绝。 最后一个弦儿的波动消逝了,他俩仍沉浸在其中,相拉着手,不知道自己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只觉左右上下的物什都变色换形,又会跳了,又会说话了,真是‘一曲岁月歌,听走世人心’。 许久,熏芳摇了摇竹溪,问说:“怎么他家还有唱戏的?这一支曲子,在集上从没听过呢!又有些老韵,听着怪亲切的,是谁弹的?” 竹溪也不知道,只得摇头张嘴,满外头看。 原来朶儿和筱烟回到房里,两人正对着镜子抿妆的时候,筱烟忽见眉头上多了几点梅花印,顿悟竹溪写出那诗来的缘由,怪臊的,就伸手去擦,却怎么也拂拭不掉,于是就又找水去洗,朶儿见了,忙拦住了,笑说:“你这无心插柳柳成荫、无心弄梅梅成妆的,多难得啊!擦掉了多可惜!” 于是就帮着她细点了点那形状,弄成三点米豆般的粉扑,对着镜子再一看,更加别致了,朶儿就笑说:“这下他再一看,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来呢!” 筱烟说:“又不是给他看的,哼!” 朶儿来了兴致,走到床边,坐下,拿起那张白木梨形的琵琶,散而伏手一弹,只觉好长时间没摸了,又拿起木拨,滴滴叮叮地弹了起来。 她低眉驻神,一心全在弦上,只把最熟惯的一首《梅花三弄》演了一遍,开头还只是做轻车熟路的早活儿,后而再弹下去,自觉已是进入音律世界,弹奏之力度更加注入自己的灵魂,丢扬散抑,轮指滚拂,已是声中无字,字中有声,连自己都几度感动得肺血脏生。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筱烟不禁拍手道好,说:“又进益了!你倒每次弹来都有新味,这次带着你的心情,连我听得都激动了,一会下去,那个人,指不定又说出什么来呢!” 朶儿也笑了,说:“又不是弹给他听的,哼!” 说罢筱烟已拍手笑着抱了过去,朶儿放下琵琶,忙接住了,她两个都心有感触,一时欲哭也无泪,却感伤心意通。 正这时,听得楼下有人喊说:“好了,姑娘们,下来说话吧!你熏芳阿姨要见见这位好伶!” 朶儿一听问说:“谁是熏芳阿姨?” 筱烟答笑:“就是那呆子的妈妈!” 朶儿一时眼神又另有颜色,暗暗接声。 两人笑着来到下边,却见熏芳拉着竹溪正一脸和善期盼的看着,及看到了这俩小人手牵手下来,已是未说话而先张大了嘴巴。 熏芳就笑着过去迎下来,说:“我说怎么这么会夸呢!还真是梅花妆,越发像公主的款儿了!几天不见,你倒出落的比你妈年轻时候还利索!她那时候已是队里的头号美女了,谁也比不得,你要是早生些,就没她什么事了!” 霄玉站在一旁咂嘴笑说:“说什么呢!没我,哪来的她呢!” 接着熏芳又去看了朶儿,只见白姣淡霜、病恹伤情的神貌仪容,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神情暗韵,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只觉病殷衬了她的眼角,冷艳夺了她的细腰。 是左看看,右瞅瞅,松不开眼,筱烟笑说:“刚的曲子就是她弹的,可还听得?” 熏芳又瞪大了眼珠,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去看看霄玉,笑了一脸,又回头看了竹溪,也笑了一脸,再回过来看朶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大伙继而都笑了。 熏芳说:“这曲子可真是好!好极了!现在我脑子里还在转那调呢!好姑娘,你告诉我,这叫个什么曲子,我明儿去集上买了碟回家好好听去。” 朶儿笑了笑,说:“是《三六》改编后的琵琶入门《梅花三弄》,大抵集上是没的卖的,人家都是一个戏曲一个碟,这个曲子嘛……倒真不知道哪里面有。” 熏芳拍了拍她手,说:“没事儿,没有就算了,你说这三弄我想起来了,刚才还真是三种音调在里面,不是我夸嘴,你看我是个粗人,我也是爱听歌的,所以也有些耳律,你快告诉我都是什么门道在里面。” 朶儿嗤地一笑,又说:“一弄叫寒山绿萼,二弄叫珊珊绿影,三弄叫三叠落梅,这是唱说梅花的,因我用力过猛,可能味道变了不少。” 熏芳又笑说:“变了好,我看,原版的也不如你!” 霄玉也拉着她手说:“你倒是拉得人家衣服都快破了,快松开。” 熏芳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却又不见彩云人影,又问说:“彩云媳妇呢?她那小闺女也不在,我倒手痒,要捏捏的,这俩孩子都大了,只怕再不让人上手的,二来我也怕捏坏了,你瞧瞧,都跟水似的!” 霄玉忙几步走到筱烟跟前,抱着她头就上脸去捏,做给熏芳瞧,又笑说:“你瞧,我不是照捏不误?” 筱烟哼了一声,就又撒开,说:“别老捏我,就你女儿不心疼!” 霄玉说:“我再不捏捏,过二年,不知道还捏不捏的到喽!” 熏芳笑说:“你跟着孩子面前也是这样,怪不得都随你,娇惯的没法!” 筱烟拉着朶儿要去前面了,霄玉就又喊住,说:“去叫你婶子过来说话!” 筱烟又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过去了,竹溪笑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霄玉又拉着熏芳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你才提醒了我,这两天她回那院里去住了,谁知又下势了,一天到晚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一开始寻思是不是又病了,过去看过几次,谁知不是陪着筱云,就是睡觉,究竟也没事,却也从不过来吃饭的,又起来自己下厨了,我说了几次,也没用,昨儿……对了,昨儿喝酒她也不来,假脱身上有病,害得我在人家面前了不得又小咒了她几句,又拦住了不让过去探视。” 说完叹了一口,看着熏芳逐渐皱眉的表情,又说道:“你说说,是不是病出心病来了?说到底,也确实让人心疼,到年底了家里没有男人出来招呼,她不愿出来也是理上的,但日子久了可怎么办?她还年轻,比你我都小,这一层就又让人心疼了。” 熏芳也感慨起来,说:“是不是又病上来了,再让俺家那口子把把脉,推导推导,上次看过了不是好了几天吗?说不定管些用。” 霄玉点了点头。 两人说着已到了前堂,只见冯沅蹲在地上抽水烟,看笼子里的兔子狍子吃草发抖,于是叫他说:“快过来,再给你妹子瞧瞧病。” 冯沅于是起身过去,见了二人,问说:“给谁瞧病?” 霄玉说:“还没出来呢!” 熏芳说:“还能有谁?” 冯沅笑了笑,坐到椅子里,说:“上次来已好多了,这阵子只要不再出血失调,想是已经痊愈了,还有什么好瞧?敢是又生别的病了?” 熏芳忙一巴掌打到头上,骂说:“怎么嘴这么屎?滚滚滚!还是一边去吧!” 霄玉正看着他俩乐着,却见彩云在筱烟朶儿的搀扶下出来了,穿着和她俩一样厚度的松翠抹绿的小袄,略挽了挽头发,于是上前拉过来说:“你再让大哥给瞧瞧,昨儿不是说又生病了?” 彩云说:“那是搪塞别人的嘴,你不是知道吗?” 霄玉笑道:“我知道,但是你还是看看,整天不出门,当心又错落了,反正又不花你钱的,还怕什么呢!” 说完冲着冯沅笑了一款。 冯沅也点头笑了示意,接着彩云坐下,点着二脉又诊了诊,松手笑说:“已经好了!却也是奇怪,就上次的推断,还要再停停才能好到这个地步的,是不是彩云妹子本就体格壮?还是怎的?” 彩云笑道:“大概是沅哥你的医术高,过了春天外头那院子盖好,你们搬过来,也开个诊所吧!我出资助你!” 霄玉一听有些哑口,却听熏芳笑着俯身说道:“你心倒比我们还实诚,你姐要盖那院子冬天哪里能动工?都冻实了,地都砸不动!所以只能等开春了,或者雪化了,我们再商议,只你这一家子也不容易,又要张嘴吃饭的,又要小子读书的,这一阵又赔了不少进了医药里面,所以快别掏这个心窝子钱了!也别再提,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霄玉也笑说:“她说的倒对!你还是安心养病,又多心想这些,都劳了神思,你瞧瞧,头发都开叉的开叉,淌油的淌油,哪有一点你这年纪的范儿?赶明儿你身子再好些,我们一家子也带你去旅游旅游,赏赏西湖的断桥残雪!” 彩云也笑了,说:“我这身子再不愿折腾了,最近只觉懒懒的,又没精神,去哪里也不如我那院子,心里又闲,我又赶了几条围巾、手套,赶明儿正要说芳姐你给我掌掌,看做的好不好呢!” 熏芳一听来了兴致,忙要她拿过来看,于是三人又笑越越地拉着手往西院里去。 冯沅一个人抽着烟嘴,有些无聊,又不见谷坡出来说话,于是起身往外头走去,找那几个巷子里的老头下象棋去了。 竹溪筱烟等三人早已在西屋坐着,堪堪的边听边乐,听到要去旅游时竹溪却乐得眉飞色舞,筱烟就打他说:“又没可能带你!” 竹溪笑着看她。 等到冯沅也起身走了,竹溪才大了胆子,说道:“朶儿,那曲子真是你弹的?再给我弹一遍吧!” 朶儿也学起了筱烟的傲娇,哼了一声,说:“才不呢!现在弹,不是专门为你了?” 竹溪又去求筱烟,筱烟却在看书,就不理他,被他晃得烦了,就说:“那地上有竹竿,棍子,自己拿着打了玩儿就是了。” 竹溪说:“好妹妹,真是急惊风遇着慢郎中了,你倒是体谅下我,叫朶儿再弹一遍吧!你不想听吗?” 筱烟说:“现在连姐也不叫了,不尊重,怨不得人家不睬你呢!” 竹溪又去看朶儿,她仍学着筱烟,兴着鼻子,不觉心里痒上三分,就说:“好姐姐,就给我弹一次吧!” 朶儿一听心里又软了,就动身要去拿琵琶,却见筱烟挤眉弄眼不要她去,她不知什么意思,仍又坐下了。 竹溪一看她动了身子又坐下,心里又急得不行,忙说:“快去吧!都走一半了,怎么又不去了?” 朶儿说:“忽然又没兴致了,不想弹,怎么办?手也怪酸的。” 竹溪说:“我给你揉揉。” 说着就去摸她的手,朶儿要看筱烟反应,竟由着他了。 竹溪一摸,登时觉得一手的软肉无骨,如玉似纱,忙吓得缩回手来,怯怯地去看筱烟。 只见她歪着头仍在看书,竹溪怕她醋坛子又碎打了,忙坐回去,要搬她的身子说话,筱烟忙就打手,说:“再毛手!” 竹溪笑道:“只当你又不理我了。 ” 筱烟翻了页书,说:“好好的,干嘛不理你?” 竹溪笑着去看朶儿,却见她正掩着嘴笑。 他心里也释然了,虽不知道她俩怎么和好了的,却十分高兴,也不愿去细问了,便又说:“怎么不见筱云起来?” 筱烟答道:“她早就搬到西院里了,每天的,也要看书写字,都像你似的,无事忙,正事又不干一点儿。” 竹溪笑了笑,挨了过去,去看她看的什么,原来是诸葛亮讽孙权的那段,于是就笑说:“你也看这智慧热血了?不是最讨厌了?” 筱烟说道:“谁说我都讨厌了?一般的也有我喜欢的几个古人,诸葛亮就算一个。” 朶儿也笑说:“我也喜欢的,他的故事,读来总让人兴奋呢!到底是全能全才的,又会游说,又会打仗,又会排兵布阵,又会造车造箭,又有一手好文笔,只可惜最后竟累死了的。” 第63话:叹服诸葛捭阖神术,苦述毛孩顽劣脾性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64话:饿食死狗饱淫观音庙,藏冰舞雨急救姬慧音 却说李奶奶这里哭天喊地,拉着陌生的、熟悉的街坊就是一通数落,究竟也没让人听个明白,一说她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子,又说大人们都不管,让她一个老嬷去教导,本就出家离俗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又是这样,于是扯着毛炎彬说道不停。 毛炎彬也连臊带恼地无可释处,直喊着要给小毛报复,可那孩子根本没醒,又能找谁报仇呢? 李奶奶这时说话了:“我找到那青石子口,就在那沿下找到的他,我去了打他的人却早跑没影了,那一地还有狗肠子,怕是俺家那俩狗也遭了殃了!” 毛炎彬立时起身,说:“那他要还贪吃狗,一地上怎么会没血?正好这下雪天,他更没得跑,走!哥几个!去找这孙子给俺儿报仇去!” 一声热血喊出来,果有几个身格壮实的邻居应声跟随过去,也有一二老头子,搓着长长白胡子,走在左右给他们说路,猜测。 一说这人怕不是那桥洞下的姓姬的要饭的,二说那人前阵子就离了阚疃不见踪影怕是早死了,毛炎彬不由得问了句:“姓啥?怎么还有这个姓?” 那老头又说了句那名字,又说:“这人一开始祖辈可了不得,你不知道,那姬发还是什么周武王的,他八成还是留下来的后代呢!” 边上有人听不下去了,切了声:“什么东西?这么有本事怎么现在满地要饭?” 老头想了想,又说:“谁知道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得阚疃,只知道第一回见他还穿的周五正王的,也能和人说话,后再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要饭了,这名字也是那时候好奇去找人打听的,问了人都不爱提他,只说姓姬。” 毛炎彬一路听着,牙齿也恨着,没再说话,要见了面再理论。 却有青年不信这老头,又缠着问他:“你这听来的也不能当回事,除非你亲口听他说的,不然,又管什么?要饭的还不是要饭的?以前再牛有屁用!” 老头恨得那烟竿子敲了他一记,说:“少毒不知人毒的货!那货现在可毒劲着呢!前阵子听说打了人关到县里面去了,那派出所里一地的血,也不知道是人家的还是他的,你们这样过去,是他不是他,他一急一恼,非要给你们玩命不可!” 众人这才有些心憷,毛炎彬大喊一声说:“什么畜牲忘八蛋子!还敢跟我玩命!我不照死了治这畜牲跟他姓!” 那几个汉子也跟着喊了一嗓子,说:“就是!阚疃镇哪能容这样的人!以后俺家小孩要也被打了怎办?一定要找出来,治治个子!要不,给他撵滚蛋!这日子才能过安当了!” 老头见他们反而更加义愤填膺,又喊个不停,让他插不上嘴,他也不走了,看着他们几个气冲满天地奔着西头去了,他左右看了看,一些个妇女正站在门口指着这边说闲话呢! 他也上了头,一不做二不休,转头就硬着头皮往派出所告状去了,要让他们过来人拦着这边打架。 却再说回这姓姬的乞丐,他抱着两条死狗不敢走大路,回头一看,地上那雪上都是黑红的血,心里也害怕了,总觉得有人顺着这血跟过来似的,于是蹲下来,把那破芦苇子扯过来缠在狗身上。 缠了半天一条狗还没缠一半,他烦了,又跑到河沿边上那倒垃圾的地方捡了几个或红或黑的大塑料袋子,虽都破了洞,但是能省得死狗滴血。 他乐呵呵地跑回来,一狗套一袋子,提步要往自己那桥洞里去,却又想到一计,于是故意留下一洞,让那黄些的狗滴血,他沿着另一条路往田野里钻。 踩着雪到了田野远头,他实在走累了,就坐下休息,大喘粗气,手又抖,渐次地就又犯饿了,他看了看那袋子里的死狗,看了良久,又起身去那老坟圈里找了个铁块子,跑回来急急地把狗肚子刨了,脸冲上去就撕吃起来。 吃了几口才觉腥冲,满嘴的狗血又很解渴,他益发上了头,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也顾不得了,又抵下头,胡咬海吃起来。 才已吃了小半的狗肚,他已爽快很多了,看了看远近的村落,都静谧谧地冒着炊烟,他心情不错,连忙在老坟边砸了个坑,将狗埋了进去。 所谓饱暖思**,他忽又想到,那尼姑庵里没了这俩狗,那些尼姑还不是任由自己摆弄?却比起集上的那些妇女,只怕她们更加水嫩呢! 于是笑难下脸地往观音庙跑去,一路哈喇子流个不住,又气喘吁吁,好似已经摸到了那些尼姑似的,眼神变得又红又毒。 一路嘴里喊着些胡话,往到观音庙前,却见门紧闭着,他yu huo烧脑,赶紧冲上去砸门,又砸又呜哇哇地狂叫。 庙里的老奶们虽说有三四个,但是前儿见李奶奶走了不见回来,又有两个拉着手去寻人了,又有一个出门化斋,里头却只剩下了一个打扫庭院的老奶和那还烧得不省人事的慧音。 那老奶见外头有人砸门,以为是苦难的人来寻条出路,又喊得那么着急,忙忙放了扫帚就来开门,谁知一开门就被一个又脏又臭,满口黑血的乞丐给扑倒了。 她赶忙往回爬,又用手捶他,却没想到他一个乞丐竟那么大的力,连连又给了自己几耳光,打得自己头都发晕。 又看他,他已瞳孔张得老大,满脸邪笑,张着五指双手猥亵了自己起来。 老奶急得没法,狂喊救命,却听不见外头有人知道,她使出全力推开他,爬起来,往那厨房里跑,才刚到了门口,又被他扯回去,下面只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隔着衣服就在那儿顶她,她急得发昏,回头连扫几耳光,把那要饭的打懵了,又挤到厨房里,举起一把菜刀来。 乞丐见了这架势,心里已yu huo烧了大天了,管不得许多,抄起边上一个铁锨就给了她一抡,老奶忙用刀去挡,手里发抖,没拿住,直接被他扫飞了,紧接着,他又已邪笑了一声冲了过来。 老奶已绝望了,回头往墙上去撞就要寻死,却被乞丐拉回来按到台子上,乞丐忙忙就去扯她的衣服。 就这时,忽而头顶一个闷记,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只听一个大坛啪啦破碎的声音,接着老奶忙喊:“快跑!” 乞丐头又出了血,回头一看,竟是一个水嫩无比,病恹软软的女孩子,登时放了老奶,去就扑慧音。 慧音见一个黑坛子竟没给他砸晕了,心里也害怕了起来,赶忙就跑。 有着后面老奶拉着,那乞丐一时没出了厨房,慧音心里又惊又怕,顶着病晕就跑,还没跑到门口,却见那鬼一样的乞丐已伸着胳膊冲了过来。 她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惊喊就哭了出来,又往外跑,谁知被门槛绊住,一下摔在台阶上。 来不急管疼,去看后头那乞丐,已见他笑淫淫地跑过来了,她大喊着滚开无数,眼泪已急得哭了一脸。 老奶也已哭着冲了过来,手里拿着那菜刀,过来就砍乞丐的手,乞丐还没摸到慧音,却见那老奶又跑了过来,他烦得要命,站起来去夺老奶的刀,两人就在那僵持了起来,老奶见机又喊慧音去跑。 慧音腿已发软,烧又冲到头顶,已扎挣不动了,只能转过身子在雪里面爬,嘴里仍朝着远远的人家哭喊。 她好怕,回头不停去看他俩的搏斗,却见老奶已落了下风,手臂上尽是刀痕血印,吓得她又哭得更加伤心。 正这时,那庙北角忙忙冲过来一人,她定睛去看是谁,天可怜她!原来是小宝! 她顿时觉得有救了,又见小宝白面嫩肉的,哪里是那粗汉子的对手,又哭喊着让他快跑。 小宝本是思念慧音,早早了就来这霞影林里打扫落雪,才刚没扫到一半,只听这庙里已哭喊叫声响彻半天,他急急要过去看视,又担心有强盗或许不是对手,于是去那树洞、树丛下去翻自己的称手宝贝。 他听着那院里的喊声,直恨自己将那寒铁流光剑埋在了最下,翻了半晌,忽又不见了那九凤钗,他心里又急了一层,忙忙挖到那剑把,赶紧提起来,却又带了一地的其他宝贝,他管不了了,甩了甩那剑上的雪泥,只见好个一把流光剑,仍是寒凛凛如冰峰、耀星海,那些泥水好似一堆碎发一般被剑挥落。 心里又来了些底气,已是见人就要让他尝尝这宝剑的锋利了,才刚转过庙脚来,只见慧音满脸泪花,眼神急恐地在地上苦爬,再看那边,一个满头满脸满嘴血的乞丐正呜呜哇哇地和一个老奶搏斗,那老奶已被他制服了打倒在地上,乞丐仍一手捉着刀,一边用脚狠踩那老奶。 他见那乞丐如此心狠,心里也不免犯虚,但忽而慧音看了过来,眼神里流出惊喜和拯救,他立时振奋全心,拔起步子冲了过去,俯身去抱慧音。 才刚要看她有没有受伤,那边乞丐见了他已挥刀砍了过来,小宝情急之下忙举起流光剑去横手一挡。 他本以为会砍磕了这剑,心里还心疼了一阵,谁知那菜刀如同一块豆腐一样反被噼成了两半,连相碰的铛琅声都没听见,那一半带血的菜刀已落到了地上。 乞丐顿时慌了,抖着双手,眼神如同死灰般地看着那流光剑,只见寒气逼人,刀锋如光,不知道哪里在飞雨,他的耳朵里不时有急飕飕的风声雨声挤进去,吓得他忙忙后撤,小腿也软了下来。 忽而又暼了一眼慧音,惊见她的左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登时说了句人话:“秀儿?!” 才刚说出口,还没来得及高兴,后面那老奶又冲到厨房里抱了坛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朝他太阳穴猛击了一记,他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手也无力,立时倒下。 见他倒下,余剩三人还在天外,喘着粗气不敢停下,老奶恨得牙快咬烂,走过去狂打海踢,直打到自己没劲才自动停下。 小宝丢下流光剑,忙把慧音扶起来,只见她眼已哭惨,抽抽搭搭地一下就抱住了自己,继而号啕大哭,边哭边说:“你……要……不来,我……就完了!” 小宝一手搂着她,一手拍着哄说:“幸而我想你,早早就来这边等你,不然,真不知道怎样呢!” 慧音听了心里虽害臊,但害怕更占据了心房,也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只庆幸没被这畜牲玷污,感激小宝又救了她一次,加之脑上溢汗,也自站不住,抱着他反而好之又好,就已不顾身份了。 小宝一直哄着,也不愿停下,又惊觉她满身都在冒汗,哭着哭着,又开始大口喘气,体力不支,忙就搀扶着往里头去。 坐倒一看,她手背上又正冒着血,原来是挣开了那点滴针,去救老奶时弄的,他忙要起身去找东西给她止血。 慧音不愿他走,又拉住了,哭着递给他一个手绢,小宝拿来一看,竟是一个画着残破红亭子的帕子,细看去,原来不是破亭,而是一个亭盖,很奇怪地冒在一堆花草里,旁边除了几句诗外再无别的,他就问:“你也用这种花的手帕子?要是喜欢,赶明儿我从妈那里多拿些给你,你看,这个都有些旧了。” 慧音还想说些什么,但又累又难受, 又止不住啜泣,已经像一个小孩哭伤了那样,再也接不了一句,就打他。 小宝又看了看那外头,说:“这狗畜牲怎么进到你们院子里了?他碰了你没?他妈的!我过去砍了他手下来!” 慧音急了,忙哽咽着说:“别!” 小宝拿帕子给她擦血,又问:“他刚喊那一声人名是谁?像遇到亲戚似的,他这种乞丐还有亲人吗?” 慧音这才想起来那一声‘秀儿’。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叫姬秀! 小宝还在给她擦着,却见她神色凝滞住了,怕别是又生了热,赶忙过去扶她躺下,又把被子给她盖上。 慧音满心发热,小宝刚给她盖上,她又囫囵一手给甩开了,颤抖着全身用力哭着。 小宝心疼不已,又忍不住说:“还是盖上,养病要紧,那疯子,我去治他!” 第65话:冰青冷魂飘散天际,1杯苦酒我自痛饮 慧音再拦不住他,小宝已出了里屋,往那一瞧,只见老奶坐在一边哭天抢地,又不时捶打那如死尸般的乞丐,边上自己那把流光剑还闪着冷光在一边躺着,他连连几步过去,拾起那剑,对着衣衫不整的老奶说:“奶奶你别伤心了,我在这儿护着,你快去换身衣裳吧!再叫派出所的人过来!把这畜牲扛走!” 老奶点了点头,骂着哭着起身,也不愿去整理衣服容貌,凄凄惨惨地往那边走去。 小宝又再重新审视那流光宝剑,真是蛟龙鱼惨、风雷齐怒,一把耀眼争光的神器,倒比刚拿出土时更锋利了许多,想是吃了这霞影林里的雪土精华,又一抹自然之气加身了一般。 又是削铁如泥,斩金如土的品格,小宝心里益发喜爱这剑了,不时用手抚着其面,却不敢去稍碰那剑锋,因只目光视去,就已快将自己噼成两半了似的,哪里还敢上手去碰? 他又拾起那一半菜刀,来回叹看,直道夸张,难以置信,又看了看流光剑,不禁又连连叹服其锋利无比。 却正这时,只见前方不远处来了一伙人,怒气冲冲,为首的正是小毛的爸爸,在那中南街心卖包子豆腐脑的,他不知道这是干嘛来了,忙不迭转身往慧音屋里跑去。 进了一看,只看慧音又抬头往他那里看来,他忙说:“别担心,是我,外头有大人来了,我这剑放哪?” 慧音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床底,小宝于是笑着走过去,掀起耷拉的床单,往里一放,却感觉里面别有洞天,好似放着一些方方正正的箱子和书,他管不了许多,放好以后,又坐到床边,去拉慧音的手。 慧音心里仍怕得要命,也去攥紧了他的手,又说:“那坏人怎样了?” 小宝笑了笑,答说:“醒不过来了,一会儿大人们来了,自处理了他,你放心,快再歇着吧!” 接着看了眼那点滴架子,只见顺着那小针管都流了一小滩在地上,他又问:“这东西怎么弄的?我再给你扎上,你能再好得快些。” 慧音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吓出了一身汗,觉得好很多了。” 小宝闻听叹了口气,说:“你们院里那狗呢?还有人呢?怎么都不在?竟由着这畜牲进来祸害了?” 慧音只是摇头,接着又娇娇地说:“我就睡着,睡着,谁知道,外头就来了这么个人呢!” 小宝见她脸上都是盗汗,嘴也胶白,于是秉着袖子去给她擦脸,慧音闭着眼,由着他轻轻地擦拭,心里只觉一点的,一点的变得安泰……沉宁……不再慌张……不再害怕。 小宝脸上一直笑着,擦到她嘴唇时,不禁情迷了心,竟忍不住去点了下,点完后惊觉过分,又吓得缩回手来。 慧音被吓到了些,睁开了眼,也羞羞地把自己手从小宝手心里缩回来,掖到被子里,嘴也忍不住弯了起来,有些红晕浮在面上,竟不知是病晕,还是娇晕。 小宝心里直呼后悔,这下又和她的心有了一道薄膜了,却怎么再搭讪好呢? 正这时,外头那几个人大人的声音已传了进来,没说两句,已有一个壮汉走了屋里来,问:“那要饭的怎回事?怎么跟死了似的?” 小宝忙就推着他们出去,一直拉到门口,才和他们解释起来。 慧音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脸上也由不住地笑,又犯了困,想睡了,有这想头时,已睡着了。 原来毛炎彬等人随着李奶奶的线索来到这边青石子路上,果见下边芦苇子里都是血滴印,边上几户人家也有几个出来的,见着他们也上前叙说这血滴的奇怪,有没看见乞丐的,有见了一眼的,有说往南的,有说往北的,毛炎彬等人却只信那血滴印,别了他们就沿着血找起来。 一路随着地上的血到了一处田野里的老坟边,只见一地的脏器乱肠,又有一个挖了十分粗糙的坑在那坟头边上,他们忍着腥臭,用树棍把洞刨开,果然是毛家那两条狼狗,它俩是镇子上出了名的凶狗,双双作战,不怕任何人,不怕任何狗,什么都不怕,没想到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最终竟双双惨死在一个穷途末路的乞丐手里。 有个年轻的小伙见了,不禁叹了口气,说:“这要饭的也有点本事啊!竟然能一下子把这俩狗都弄死了……” 毛炎彬等人立时侧目瞪了那少年一眼,吓得他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躲到一边去了。 毛炎彬放话不要了这俩狗,又举步要去找那乞丐,大家又都跟上,却才正要去那乞丐的老窝-桥洞下去查看,却迎面见了那一脸哭痕、满身血痕又乱衫怪襦的老奶自桥那头走来。 毛炎彬等人急急问了清楚,朝天惊骇一声,忙一闷头往观音庙奔去。 这时见了小宝出来,就问:“到底怎么了?” 小宝也不知情,只说:“我路过这儿,见他们打起来,就过来帮忙,我和老奶好容易把他制服了!他看样子要对她们做坏事!” 众人听完都啐了这乞丐一口,有忍不住踹上几脚的,又被毛炎彬拉住,他说:“所幸没出大事!我们也被这孙子耍了一道!可见是个有狼心的狗肺东西!” 一个青年忙说:“给他扔到那水坑里去吧!冻死他!” 又有人说:“还是别作!交给派出所处理,只是再没可能让他进阚疃镇,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众人齐声应和,已有几人动步要去派出所了,也有几人要进庙里看有没有受伤的,却都被小宝拦住了,他说:“屋里那小尼姑还发着烧呢!不能进去,不是你们这糟老爷们进的地儿!” 有人忍不住笑说:“你倒会护短!又不少你的,咱是不是得看看有没有受伤,还是带到诊所里好好瞧瞧。” 说着几人笑眯眯地又要往里面走,小宝眼见拦不住,正着急无奈的时候,远远只听一阵阵警笛声从那边过来。 那几人听到也不进去了,要去看那警笛声干嘛去的,出了门口却见两三辆警车直直往这边来了。 没一会儿工夫,警员们已将附近团团围住,随着的有那半道接来的老奶和那早就去告状的老头。 老奶是受害者,哭着将事情经过全部告知,警员们无有不信,连忙将乞丐拖上车,送到派出所里。 到了派出所,直接往看押房里一扔,没人提要给他治伤的话引子,大家也漠然看之,扔在那儿就转头走了,接着安抚老奶,记录乞丐罪状。 那乞丐又是满地流血不止,和当初情景一模一样,他似乎已经死了,意识里一片黑暗,根本不知道自己还存不存在,渐渐的,恢复了一些光亮,他看到了一些画面。 是了,是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的时候,有着一个十分美丽的妻子,生了一个天生一颗泪痣的乖巧女儿,三人生活在阚疃镇往东十里边上的一家小农院里,在那里置了一个酒家,挂帆造牌,专门伺候那些来往于高速公路上的客人吃饭,小小饭馆,十分精心别致,因之前做商不缺钱,所以可了劲各处捯饬,饭店门口前三十步口自造一高高木牌,上题字‘姬秀酒家’,木牌往后直到饭店门口又连着挂上两排红灯笼,一到夜里,这里就恍如隔世之酒村,让路人无不心生好奇,要一尝里面家乡风味,于是生意十分兴隆,每天每夜都忙到不可开交。 撤了商,是因盖房家小,却不想,再从厨,也是一帆风顺,但他也没了野心,再不愿去费劲挣外钱,只守着饭店就好。 谁曾想,祸从天降,一夜元宵节阚疃灯会,他带着女儿两人顺着北路要去往南街逛热闹,才至北大闸前后,因见那河岸苍杉翠柏十分美丽,于是停下和女儿逗闹说话,正这时,一辆疾驰的货车从侧面急刹不住冲了过来,他忙乱不已,只把秀儿往前草地里一扔,还没来得及去跑,自己已经被撞飞了。 再醒来,已是在医院里了,他满头满身绷带,九死一生,见到妻子第一句话却是‘女儿在哪?!’ 妻子满面泪痕已是无话能说,只是摇头,他便知道,女儿已经被人抱走了,祸不单行,正在养病期间,忽有一日,妻子一天都没来医院看他,他急忙各处问人,最后无奈挣脱医生护士束缚去找熟人带他回家,到了一看,竟是一片废墟瓦砾场,火苗黑碳地,他急痛冲心,登时翻了白眼晕了过去。 已而后来,亲戚时有帮助,供他养病,他却满心灰戚,直想妻子女儿在哪,对亲友冷眼相待,恶语相向,渐渐的,已没人愿意过来看他了,他没了钱治病,好了五分之三就被医院撵了出来。 他无路可去,趁着肚里有食还去寻找女儿的下落,却只是徒劳无功,再寻不到什么。 再接着,他已连病带饿,神志不清,跟着那些要饭的一起见什么吃什么了,阚疃镇里熟人也不多,他一始也不大害臊,到了后来已完全融入了乞丐的角色里。 看透世态炎凉,他渐渐如同行尸走肉,已不知道生而为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饿了吃饭,困了睡觉成了还是人的特征。 致使如今牢房成了家,挨打成了饭,再无亲人朋友,再无儿女妻子,头破血流,躺在此处冰凉地面,流着满地苦心苦血。 ‘那窗子又冒进来雪花了,没人在吗?为什么不帮我关上!好冷……’ 他在心里抱怨着,觉得自己越来越冷。 他又想起了在观音庙见到的那个有着泪痣的小尼姑,盘算了许久,终认准了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姬秀,真是天可怜见!她没被卖到无良人家糟蹋、自己阴差阳错也没有伤害到她,她有地住,有衣穿,还有人保护她…… 自己……可以……放心得……去…… 最后一个‘了’字没有想完,他的呼吸已经停了。 也许他早就会死,以前的每一次挨打他都会死,但他不想死,他心里不服这天命,他要再坚持一下,直到见到了妻子,见到了女儿,才甘愿死。 如今他这最后一口气忽而化了,在得知女儿安好的那一刻。 数日后,警员们开门呼喝他起来,要给他判刑进狱,却见他面带一丝微笑,已死去了。 没人给他买棺材,没人过来认亲,警员们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送到火葬场里,随风而化了。 他那个桥洞下,还留着几张姬秀的孩时照片,仍是每天擦拭干净,放在一个破枕头下面。 他那个桥洞,距离观音庙只有百步之远。 他那个桥洞…… 也许他们曾见过面,但是都没认出来对方。 也许……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远离了这个红尘乱圜,成了局外之人。 却说小宝本不愿被大人们扯过来当什么少年英雄的幌子,一是那些警员们有了竹溪小毛的前趣,硬要给他也做一面锦旗在阚疃镇夸耀一番,二来他爸见了这场面,眼里也流露出欣慰和承认,他这才承了意,接了那面锦旗。 派出所连着几月做这些事, 觉得已经成了个风俗了,又在阚疃镇各个中学小学的外墙内院里宣传他们这些少年‘见义勇为,除暴安良’的事迹,一时小宝的名气竟还大过了竹溪和小毛的那会儿。 又有各处书刊要找他做些采访,写些噱头,他虽一始不情愿,但渐次地也坦然了,更加行云流水地说起那些事来,因他无事可说,人家又逼他多说,于是里面很多都是子虚乌有,胡天海吹的假话,人家报社书刊却全部信以为真,只有电视机前的那些人还能分辨一二。 消息传到竹溪等人耳朵里时,小毛还昏迷不醒当中,竹溪被熏芳拉着死活还是去看了一次,从头到尾却也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小毛,回来筱烟听了又指着他鼻子说了他一通心眼子小之类的话。 再已而几日里,慧音那观音庙里又买来了两条狼狗,人家见了都说是白花钱,可李奶奶表示白花也得花,以后再了不得还要请保镖呢!人家听闻只哂笑,心里暗骂她吹牛装大款儿。 但是小宝进出观音庙却无人去拦,反而每次去了都是倒茶笑脸陪话…… 第66话:鸾舞杨蝶玉花起,粉里妆头惜春去 却说小宝成了观音庙的恩人,也成了慧音的恩人,所以出入观音庙竟比小毛还要来得方便,几位老奶连同李奶奶都把他当成亲孙子看待,每次上门都热茶热水的款待,又拉到正厅给他点头,诵经,祈求他一世平安。 慧音因病未痊愈,正值病火烧头之上受了这等惊吓,再又吃了冷风冷雪,一时又回了热来,不能下床,来来回回吃药看医生不见好转。 小宝因此怀惴不安,每天三次饭点过来看视,风雪无阻,又带上自家烧的热菜汤水,因她吃素,所以饭菜里没有一点荤腥。 慧音感动在心,渐渐也心生好感,却因自己正在病头上,所以有心表示感谢而气力不足。 小毛自醒来后,总是有些痴傻,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故意哄着大家玩的,谁知一天天一夜夜的都是那个嘴淌浓涎,满嘴无人能听懂话语的模样,翠柳也哭疼了心,抓住汪世仁问他怎么瞧的病。 汪世仁只说自己给他瞧好了烂脑袋,却救不好里头的事啊,如果真的乱在里面,他也无能为力,翠柳听闻大吵大闹,直直在他那诊所里摔打了一上午的缸缸罐罐,又扯了他门口的被帘,到处乱甩,骂骂嚷嚷,致使一街的大人小孩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人站在一旁听懂了她吵闹的原因,却不见里头有人和她对吵,只见翠柳叉着腰,一手执着一根木头棍子,说:“治不好就说治不好,没有金刚钻还乱揽瓷器活,脑袋缝好了人傻了!又告诉我说不管里头的事,哪有你这样做医生的?你倒张得开嘴说这恶心的话!我今儿要不拆了你这牌匾跟你姓!” 接着仍是乱说乱骂,边上人又拉又劝不止,谁知越拦她越凶,最后一棍一棍仍是将他那门口的牌匾给砸烂了,汪世仁也不敢出门,却正他老婆不在家没人出来和她对吵,他一个爷们,又有些理亏,总撑不开脸张不开嘴过去,于是竟由着她吧!一块破匾也随她砸去,不过是弄了玩的,正好不要了。 但是已有人看不过眼了,指着翠柳说:“你别太上脸了!人家给你儿瞧了这么长时间,尽了心了你还要怎样?难道都是济世华佗?你儿不好,再换个地方好好瞧去,在这砸人牌坊什么意思?敢"qing ren"家亏了本的给你瞧病,连最底线的尊重都没有吗?” 连连又有人开始指摘翠柳的不是,翠柳心里更加不服,于是就回身一个接一个地吵了起来。 直闹到了大正午,大家都烦了累了,才渐渐散尽,翠柳也拉扯着傻呆呆的小毛往家里去。 汪世仁见人都走完了才出来收拾残局,把牌匾扔了,被帘重新上线上针,挂好在门上,值他媳妇回家,除了一街的风言风语和门上的牌匾不见了之外,竟没看出什么异常。 她信不过汪世仁的说辞,又要去找翠柳的晦气,找她打一架再说,却被汪世仁死死拦住,他说:“你去干嘛?她那泼妇一样的,回头要是挠烂了你的脸,毁了你的容,你可有地后悔去?” 说着又怜惜得去摸她的脸,她心里也软了,可究竟不服气,也为汪世仁不平,于是趁下午了,她独自去了翠柳家门,话不两句,两人果然打了起来,抱在一块互相抠掐对方的脸。 左右的大人小孩都不敢上去拦下来,毛炎彬究竟也是刚回来,见了这场面,赶忙过去拦下来,却见翠柳的两个眼角已经被扣烂了,汪世仁老婆的脸也是差不多的伤惨,他忙左右去劝和,这一场,又足足闹了一下午。 后汪世仁老婆回家,嘴里仍是骂骂咧咧不停,气盈满面地坐倒在椅子里,对着空气骂着翠柳,汪世仁一边给她治伤,一边说:“不是告诉你了?你就不听!现在可舒服来?这要是留了疤,我看你回头心里啥滋味!” 他老婆立马忿道:“这gou niáng yǎng de驴妇,太欺负人了,怎么也不能由着她欺负吧!你就是心软,早上怎么不出来打她一顿?这会子不就省了我去出面了吗?就因为咱家是这公鸡不鸣草鸡鸣的款儿,我才要去给你挣口气,好叫人知道不是好惹的!不然……” 正是他用棉签点到了伤口,疼得她停下了话头,汪世仁只说好好,心疼着,给她上药。 翠柳脸也烂了,也是坐在椅子里大骂,毛炎彬忙要她去医院里瞧瞧,她执意不去,说以后再也不去医院,毛炎彬苦口婆心,又拉又劝,终说服了她,拉着去了正经医院里瞧伤不提。 却说这几日已近了筱烟的生日,竹溪每天愁眉紧锁,总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玩意送给她,平日里那些玩意她也厌烦了,要说那些好玩的古董茶瓶,他家里又没有,那些字画风趣他又没有门路去买,究竟买了也是充大人的款儿,她也不见得喜欢,那就买书? 她大约是喜欢书的,可买什么好呢? 正这想头时,他已到了三智书屋的门口,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踏进去,却被一屋的潮潮兮兮的书页味包裹住了,他仿佛溏进一口大锅里,到处都是烂书页子,他走到里面,去看都深藏了什么好书。 却见那一地没有整理的书堆上铺着的不过是些平平无奇的言情小说,苦味百态,那画皮都是随意拼凑的男男女女,实在毫无意义,连一看都不配,他撒了手,又去看看那左右架子上的书,一行满是儿童读物,一行满是习题训练,再一行满是杂志报纸…… 实在没有什么有趣的书啊…… 他离了三智书屋,举目去看左右,前面一条大路上都是行人,熙熙攘攘,也不知道每个人的目的地都在哪里,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着急循着目标的,就好像自己一样,可自己,现在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他由不住脚步乱走,又想筱烟的喜好,一来她不缺钱,那些需要掏大钱的东西她也瞧不上,自己买了反被她讨厌,那就用些心做些什么小玩意送给她吧! 可这寒天雪地的,又做什么玩意新颖呢? 究竟想不出来,正这时,只见前面一人,豁牙长脸,正在街口买烧饼吃,一提冻住的鼻涕还挂在那儿,他忙笑着迎上去,搓了搓手,说:“超,怎么这么冷出来买饼子吃?家里没你吃的?” 张超回头觑着眼看了一记,认出来是小辉,于是笑说:“你呢?这么久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哎!你听说了吗?那东边的小宝上了咱家报纸了,真有他能吹得,我都快笑死了!” 竹溪笑道:“我知道!他现在是名人!前一阵子我还见他了呢!现在再没可能见着了!他呀!守着那观音庙的小尼姑日夜不愿意走呢!听说,他还要住下,倒叫几个老尼姑挠了一夜的脑壳,拿他没辙!” 张超又问:“他真住下了?” 竹溪拍他肩膀笑说:“怎么可能呢!你见过哪个尼姑庵里留男人住的?” 张超又说:“可也是。” 接着又问:“那你呢?前阵子你不也是个英雄来着?你们都出息了,又是救男又是救女,风风光光的,左右邻居们天天夸你们,还有谁来着……反正,都没我啥事,我就给你们写好看的文章的……” 竹溪笑道:“你倒是会拣地吃醋,你只知道这外头的风光,真让你遇到那些事的时候,可就有你愁的喽!你想想,小宝遇着那拿刀的乞丐,一脸的凶血,他心里是啥感想?要不是他比别人多两颗胆子,怎么就能上去帮忙呢?这帮好了好,要是一个不好,事情不就又变了?所以啊……你这干嚼舌头,不是白嚼?还是平平淡淡,才是真!” 张超擤了擤鼻涕,笑说:“你倒是成熟的多啊!一点不像我们这几个说话的风格,敢是又学习了新教益?正说你呢!我们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上学去了?都以为你去了外地!” 竹溪嗨了一声,说:“人家都快传遍了,怎么你还不知道?我救了那谷队长家的女儿,现在正在他家念私塾呢!” 张超笑说:“好你个耍滑头的尖儿!我说一天天不见人影,敢是攀上高枝了,怨不得你再不出现这街上了呢!去!我也不敢接你,你现在是大款儿了!” 竹溪见他趔开了,又笑说:“你这人可真没趣,就是看不得我一时好?还是那句话,你只看到这外头的光鲜,以为我去了舒服舒畅不知道有多开心,真不知道我一天天的日子都是怎样的愁山愁海。” 张超呸道:“别不要脸了!有你吃的,还有你嚼的,又轮着你说的,你在他家那院子里,又是家教,又有漂亮的闺女陪着,你还说这话,到底是个啥人啊你!” 竹溪没法,只得又说:“你别不信,谁家没有烦难?你也不是不知道,前几月他家都发生了什么,这里头哪是风平浪静的?我只是个读书的小子,天天都心事重重了,你可想见这一家子的不容易,好了,我却才想起来一事儿,究竟也不是找你闲聊天的,我有一事求你!” 张超又退了几步,笑说:“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见了面就求事,我就不帮你!一定是讨好哪个姑娘的!我都不费猜!” 竹溪说道:“好你个滑头鼠子!现在益发的没内心了,这老朋老友的,找着你帮个忙还说三道四的,赶明儿你也别来家找我,我也不伺候你茶水,你就站高沿看着吧!” 张超又笑着凑过去,说:“我说你怎么又提这小时候的混号?谁都没记住,就你记得清楚,非勾我的伤心事!” 竹溪说道:“够不了乱舌头碎的,我图个什么?还不是你说话戳人心吗!” 张超也笑了,说:“好好,我说错了,不再嚼了,你说吧!什么事?大事我处不了,过不去,小事还可以帮你一手!哎,说好了,可别太费事,这大冷天的你也体谅体谅人!” 竹溪笑道:“绝不费你事,还不劳你想神,只求你一句话的事就完了!” 张超诧异又问是什么事,竹溪贴着他耳朵说:“我有几首好诗要麻烦你给登到你家的报纸上去,尽量放在显眼位置,大纲情景我都写好了,你只要誊上去就是了……” 张超就笑说:“这算什么事?我们还求不来有趣的事呢!你倒送上门来了,这下,等于我求你,快把那好诗告诉我了!” 竹溪笑道:“那你可说准了!过会儿我回家整理全了再都给你,你琢磨着,别一次都发了,涓涓细流,但首要的第一个,先把这个登了。” 说着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筱烟的那首《一剪梅》。 张超看了看大体,读了一遍,又看是谁写的,只见尾赘着‘傲梅美玉烟公主’。 他十分不解,就问:“还有这种号?是不是人家的笔名?你可别乱写,登上去要出丑的。” 竹溪瞪着眼睛说:“哪里乱写了?贴切十分还有余呢!说了你也不知道,先把这个登了,12号之前我要看到你家报纸有这一段。” 张超收起来那纸,又擤了擤鼻子,说:“行!你就放了心在肚子里,这不是我天天忙的活吗?一点不出差错给你,到时候我亲自过去把报纸送到你那谷队长家里!” 竹溪笑道:“这就对了!可全靠你了!” 张超笑了笑,吃了口饼,挥手往家去了。 竹溪送他离去, 心里才算安泰了许多,但饶是这样,还不够,哪里能算得了生日礼物呢? 话说到这里,老叟已口干舌燥,我也累不能写,我俩都对目知意,停下喝水吃面。 那老叟问我:“你知道这些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些家常琐事,闲言碎语,我们这些人的兴衰际遇,哪里比得上那些城里的?他们的故事才真的是故事,我们已经是被时代抛弃的东西,罢了。” 我摇头不答,知他上了岁数,说也无益,就让他沉浸在岁月中吧! 忽而老嬷掀帘而入,笑说:“你在这儿住了些日子了,可还习惯?我们这没有好的伺候你,别怪,都是家常小菜这些……” 我忙连连吃上几口素面,笑说:“不会不会!我也是个粗人,吃不得什么好的,不是我夸嘴,家里也从没吃过这样好的面条呢!” 老嬷笑着过去了,我冷不丁瞧了一眼,她的眼角竟有颗小小的泪痣…… 第67话:1舌香吻扑述爱意,1段迷情难说缘由 回述前言,年近岁逼,诸务猬集,霄玉和谷坡招呼来往上门的的亲戚已是分身乏术,早茶晚酒,已成惯例,堪堪竟有半月这样重复的生活,酒肉一进肚子上了脑袋,竟将筱烟的生日给忘到了脖子后头,每天歌舞场,酒肉池吃喝玩乐到天晚沉暮,才款款相携往家里来。 竹溪虽没忘记,但是眼见已近了日期,却不见霄玉提出这个话引子,也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变化,反而更加纵意乱饮了。 于是一日拉着朶儿到了那廊檐下石凳上说:“朶儿,你看这筱烟生日已经到跟前了,怎么家里人都没点反应,也没人提,跟忘了似的?” 朶儿听他一说,心里也才想起,就握嘴说道:“不说他们,连我都忘了。” “好姐姐,你快想个招吧!”竹溪笑着摇她,又说:“我前儿把她那诗登了报纸了,现在想想,不如把我们的都登上去,也好起个写诗团,想来一定是股阚疃镇的清流。” 朶儿听说就击他胳膊一下,说:“你怎么也不告诉一声?她连你我都不愿给看的,你又把那放到外面人眼皮子底下去,她知道了,怕是不会感激你,反而又气你!” “不会!”竹溪信誓旦旦地笑了,说:“早就和她提过,她也没表态,但也没生气,想来她在这高宅大院里的,一个人也寂寞,有几个人聊聊诗词也不错,我偷偷看见她作诗的时候,真是全身都在发光,可见她是十分热爱诗词的,所以做她热爱的事来眼神都会变亮,我这样,也是想鼓励她坚持自己热爱的东西,要是由着刘静去教她,压派她,只怕再没二年,她就放弃了这些。又身不由己地去考学。” 朶儿见他说到考学二字眼神忽而黯了下来,嘴弯一笑,就说:“你这阵子真的变了,以前是个没笼头的马,破罐子的嘴,走哪说哪,到哪惹哪,现在会虑事了,想得也长远了,也会体谅人了,只是你再强,还有命运二字悬在头上,一切,怕是最终都有定数……” 竹溪忙回身拉着她说:“你又开始了,究竟这刚才分别了几天,一说起话来啊,就开始发愁的口气,我问你,你也不告诉我,你们女孩啊,才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朶儿叹了口气,起身要走,竹溪忙拉住袖子,问:“去哪儿?还没告诉我怎么办她的生日?” 朶儿又依着坐下,想了想,说:“我去和霄姨说一声,就有了,你也不用担心。” 竹溪忙拉住了她,悄声说:“既然这样,我们不如给她个惊喜,反正那些大人们请来吃饭的到了一个桌儿上,我们又不得说话,又是陪他们浪费时光了,不如我们自己弄个,快夜深了你哄她出来,我们在这外面给她办个精致的?” “你倒是会倒巧儿!”朶儿咂着嘴笑,说:“可怎么做来精致的呢?我这次来得匆忙,也没从家里带东西给她,也正愁心呢!” 竹溪笑道:“不忙事,我也没想出来好的,咱们再坐着想会儿!” 雪已停了几天了,偶尔有几次大风,也不过卷些早雪,冻些浮冰,这时忽而一阵大风过来,竟带了一龙马车的冰雪,好似一个冰雪娘娘出门游行了一样。 竹溪一边笑着,一边揽袖去给朶儿挡雪,说道:“这时节的雪越发奇怪了,早一来就下得那样急,这会子又连连不下了几天,真是奇怪,倒应了这阵子的怪事不断……” 朶儿侧了侧头,在他耳边说着:“不过是节气的冲突,这里虽是十一月的天气,但是对着北方,所以短到十月又带着高寒,所以一时忽冷,一时又冻不下来,都是有的,虽然较往年来说,是不同些……” “说你见多识广就是见多识广,你倒说说,你的那些故事?”竹溪笑着摇摇袖子,见雪风停了,就说:“平日里只见你来家说话,也不知道你的家里,都有哪些人啊?” 朶儿笑了一记,答说:“哪里有什么别人,除了一个老奶奶你没见过的,我爸妈你都见过了,我们家,比不得这里,却小了一圈还多,不过,和镇子上的别家比起来,倒是宽绰多了。我终日里也出不了门的,我没有姐妹,所以他们更不放心出去,年年的,也只有这上亲走友出来转转,比起筱烟,倒好上一节,她是走亲家也不会被带着去的。” 竹溪笑着又问:“那学呢?上学去不就可以出门了?” “还上什么学?”朶儿连就打断他,接着说道:“这一身的怪病都治不好,到了学校里,不是三天头晕,就是两天发热的,大人们也怕了,也收了让我考学的心,现在,就让我在家看看书,做些喜欢做的事,前儿……我大概是听到……他们就急着给我找……” “找什么?”竹溪一忙就问过去,却见她脸已红了,眼神又躲闪到一边,立马明白了,就嗑嗑地说:“你爸妈倒比霄玉阿姨还来得心急,你才多大了,就着急送出家去。” 朶儿叹道:“早晚要出去的,他们不过是早说罢了……” 竹溪不敢看她,听她语气已慢慢变得娇怯,也咽了口口水,想起来那天她妈莫名其妙提了那话引子,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看了看一边的枯桃树,就说:“你看这树……” 想了想说不下去,就接着又说:“你也不用着急,你不想嫁出去他们还能逼你?” 说着回头来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眼睛温润,汪汪水注,楚楚地瞧着自己,立时明白了,她不是不想,而是想…… 他立马摇了摇头,心里骂着自己:“畜牲啊畜牲!你算什么新鲜萝卜皮?惹了这个又臊那个,跟小毛那花心种子还多余的有什么区别了?” 她一定是不想嫁!跟自己毫无关系!嗯!一定是这样! 他红飞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朶儿虚长他一岁,又渐知风月,前儿听了她妈的那些撮合话,心里更加恰意竹溪,这些日子心里更加火热了,一和他说话心里就乱翻滚,这时已头热眼晕,张着薄唇就要表白出来了。 她忙就按住自己胸口,哈着大气停不下来,竹溪见她那样,以为又发病了,忙俯身去拉着,带她去屋里去。 却才身子近了前,只觉她周围的空气都在发烫,冒着温熟的香气,他正要说话,却见她回过脸,一嘴就亲了过来。 他只闻一股舌香软软进了嘴里,又能感受到她嘴唇上的绵软,心里已是忽上忽下,不知所谓了。 他忙撤了回来,耸着两肩说道:“我错了,一不小心碰到你嘴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朶儿笑说:“我们回去吧。” “哦哦……”竹溪被她拉着胳膊,一愣一愣地往前走,心里嘴里都是她的味道,又用余光扫了她几眼,却总见她一脸的娇羞和微笑,不禁心里越发颠荡。 正这时,两人傻傻地走到了厨房附近,听得里头有人说话。 他俩心神还在天外对吻的时刻,细细地听见那厨房里有筱烟的声音,立时互撒开了胳膊,等着里头人出来。 朶儿忽见他的反常,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气冲冲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脸对着厨房,着急地等着筱烟出来说话,不禁又气又委屈,一抬胳膊,擦着眼泪就往后院跑去。 竹溪听她似哭了一声跑了,忙在后头叫她,又怕她真哭了说起话来不好看就没喊大声,只丢了一手出去,还没回来神,只听有人站在厨房门槛上说:“又怎么了?耍你那无聊的一套。” 竹溪回头见是筱烟,心里又是高兴,就说:“敢是有好吃的了?把你吸引到这儿来,我也要先尝尝,不然,回回都叫你先吃了。” 筱烟拦在门口,说道:“不行!谁许你这么没规矩了?你说破天只算是个客,哪儿能就跟自家人似的还没吃饭就尝菜?想吃,先过我这一关吧!” 竹溪点头哈腰笑道:“哪里是我吃,你看朶儿姐这阵子愁眉苦脸的,都不知道谁惹了她,我也不敢找她说话,我是先盛了给她吃,好逗她开心一下,不然,老这么不开心也不好。” 筱烟叉着腰看了看他,总闻到他嘴里冒出奇怪的香气来,又不知道在哪儿闻过,还蛮熟悉,犹豫了片刻,才说:“好吧!这有一碟刚烧出来的毛肚,你挑些再伴点素菜给她,别太多了她吃不了。” 竹溪答应着进门,拣了一个白窑碗动手夹起来。 “可别又惹她生气,你这人,嘴巴是不把门的。”筱烟看着他,忍不住又叮嘱着。 竹溪只笑,答应着是是。 “今年我和妈说了,要留她在家里过年,你正好告诉了她,省得她闹心,我也听妈说了,她已经不上学了,所以,就在家住着,不拘什么时候,她愿意在这过年更好。”筱烟对着他的耳朵不停地叮嘱,又说:“你前儿去看小毛,他怎么样了?怎么这几天外头又有人说他傻了?竟成了个真傻子,不会说话叫人了?你回头问问清楚,好告诉我。” 竹溪已快夹好了,就笑说:“好好!我的姑奶奶,你倒让我好好盛菜,现在一有事就担心过余的,也不好,那傻子傻就傻了,你还管他干什么?都是报应不爽,天老爷也要罚他,你看我这胳膊烂的,还没过来呢!” 筱烟听了就去揪他的耳朵,说道:“你倒是学会顶嘴了!往常说他不好你说我,今儿让你关心他你又说我,是不是真想气死我?” “哎哟哎哟!”竹溪心里仍是朶儿的事,被她一掐,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忙求饶,又说:“我错了,我错了,明儿就给你问去。” 说着已端了盘子跑了出去,筱烟又踩着门槛喊了一声:“再回来和我说谎话,你可小心着你的耳朵!看我不拧掉了你的!” 竹溪笑道喊声答道:“再不敢骗你了!我的大小姐哎!” 筱烟哼了一声,回到厨房里。 却说竹溪慌忙跑到后院,嘴里碎碎的仍是朶儿唇上的味道,他觉得心里火热热的,满地去找朶儿的身影。 到了正堂一看,那供桌上一个金灿香炉,上面三根檀香是刚插的,才星星燃了一点,他立马想到,霄玉阿姨怕是还在左右,于是小声地喊说:“大姨?……大姨?” 又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影,他放妥了心,就往里头去,转过后头一扇绿影重花门屏风,再推开门,只见后头又是一个敞敞的大院,立时心里骇道:“怪不得说这院子大的有余,原来一直都没见了全貌。” 正想着,又看前方,那对面的堂屋里又有灯光,里面满是敲木鱼诵经的声音,弱弱兮兮,像是一个秋霞老人的声音,想来就是霄玉阿姨的母亲了。 他不敢惊动里面,于是蹑手蹑脚地寻访,才刚走到一个窗户底下,还没往里头看,只听左边一门里正坐着的一个老头惊了一嗓子,问他是谁。 竹溪只听这声音沙哑软绵,无气无力,回头去看,那老头一手摊在桌子,一手仍杵着烟杆子抽着,他忙笑着过去问说:“这里是客房吗?前头阿姨叫我过来送饭给人,我找不着路了。” 老头颤巍巍动着胳膊指着前面,说:“你去前头问去,这边没有客房。” 竹溪哎了一声,慌忙撒开蹄子跑了出来。回到正堂,不禁长舒一口气, 咂嘴说道:“还好我机智,哄过去了……” 于是提步再往前来,却正好和霄玉打了个照面,霄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琢磨他干嘛去了,半晌才问:“你这是干嘛来了?难道你那奶奶拖懒竟叫你来送饭来了?” “不是不是。”竹溪忙解释说:“我来给朶儿姐送点东西吃,她说胃口不好,谁知过来找不到人了。” 霄玉闻听笑了记,说:“我刚过来还看见她了,果然面色不好,你快去哄哄吧,还在那屋里呢!” 说着指了指西边的那小屋,竟是和前堂屋一样方位的一个角屋。 朶儿竟这样深情?住的地方都和我对称着,一直以来都没看出来,竟是这次过来她开了闸了,难道是家里头逼得太紧? 大概吧!想来她以前并不这样,一定有缘故。 想着想着已到了屋门口,他回头看了看霄玉,只见她笑了一记,往前头招呼客人去了。 第68话:爱不恨红尘纷扰难分辨,生不死欲脱俗枷难离弃 竹溪见霄玉走了,掀帘往里一看,只见朶儿正趴在对脸的那炕上哭泣,又是无声的哭泣,只能看到细肩的抖颤、侧脸的泪滑。 他又不明白了,脑袋大得像个气球,左思右想不懂什么时候惹得她哭得这么伤心,只好慢慢坐过去,把小菜放到桌上,过去搬她的身子。 朶儿也不反抗,就被他搬过身子来,一脸清泪梨花地看着他,抽啼着鼻子,等着他说话。 “好好的,又是怎么了?”竹溪说了一句,又想到那吻,又说:“我也从没想过占你的便宜,你要是生气,打我一顿解气吧!” 朶儿又趴了回去,接着哭。 竹溪没了办法,却又心疼她哭得伤心,于是又坐过去拍她的肩头,安慰说:“你倒是说出来缘由,一声不吭就哭了,我也知道错了,可又能怎么办?我也不是故意的……” 竹溪见她没有反应,又叹了口气,看了眼桌上那小菜,说:“筱烟知道你爱吃这个,叫我带给你来……” “那你就回你的筱烟妹妹身边去!又来招我干嘛?”朶儿立马回身哭说。 见竹溪一脸茫然,朶儿又说:“我把初吻给了你,你就当不知道,充傻人,从前就说过了,我还当你明白的呢!” 说完又扑到那被上,任泪流到锦绣上。 “我不也是初吻!”竹溪急急说道:“你们俩可真让我头疼,我是个笨人,不懂这些,你们又爱恼,今儿你生气了,明儿她生气了,都是不告诉人怎么回事的,可看起来又像我的错,我不来还好,一来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待你,像待姐姐,我一心只为得你每天开开心心的,要有心事我替你排揎,要没心事就一块乐呵,既没有私心也没有偏心,就论起来,比对筱烟还上心几分呢!你身上不好,我时常劝你,早睡早起,不要生气,可这几天越说越倒退了,你像是讨厌我了似的,总是……” “够了!你不要说了!”朶儿满眼红肿,看着他,哭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两句话好像炸雷,把竹溪的魂儿给炸焦了…… 朶儿又哭着说:“你非要人把话说得敞亮了……” “可……”竹溪说不下去,因她已哭得太伤心了。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谁让你先认识了她,后认识了我呢?我就是再好,也比不上她一丝,你行事前后总是第一个想着她,我是你姐姐,你就认定我是你姐姐,好,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姐!” 说罢推搡竹溪出去,竹溪满口难以分辩,半撤半倒地出了门,眼看着她扑通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他不禁回味她说的每一句话,心里只觉扎得慌,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她,可自己只是一片赤诚待她,并没有别的心意,又怎么让她知道呢? 正想着,转头出了门,上了前头,呆呆坐倒在书房的炕沿上,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从初次见朶儿到今年下雪再见朶儿,往事历历在目,也没有多久,再回味,相处这才没有半年,却已生出这些事来了。 他不禁想到昨儿看的《龙说》上一段字,说:“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 我的凭依又是什么呢?我既不是龙,也不是云,既没有灵,也没有神,哪里配得上你们都这样好的待我?你们才是龙,我只是因你们而生的云,万般不抵你们一丝。 你喜欢我,哪里知道我也喜欢你?但是一心哪里能两分?既然这样,不如不用心的好,不如不认识的好,也省了这些事故、情债。 正想着,忽见后头帘子掀开,进来一人,去看是谁,原来是筱烟,只见她愁锁春山地走了过来,眼睛丢丢乱瞟着自己。 竹溪也不敢说话,只得看她静静地坐到身旁。 筱烟来回搓着手,犹豫了半晌才说:“你们接吻了?” “啊?没有没有……”竹溪一听心已吓碎,忙解释说:“她一起身不小心碰到了脸,就怕得说初吻没了……” “你嘴里还有没有实话了?”筱烟已有些愤怒了,又说:“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竹溪忙去拉住她的手说:“我错了,我不敢告诉你,你要知道也容易,我这就告诉你,只是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最近显得,益发奇怪……” “好,你说。”筱烟仍愿意信他。 竹溪顿了顿,说道:“是她故意亲过来的,和她聊了些话,就谈到了她家里的事。” “她家里的什么事?” “她说听到家里有人给她说媒了。”竹溪说完,怯怯地看着她,见她面上缓了不少,心里才松了口气,于是又说:“我觉得,她像是来躲人的,着急了,又要拿我做幌子好推开这亲事……” 筱烟立马当头给了他一记,骂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她?她为人,我清楚,绝没有这么深的心机!” 说完又看了几眼竹溪,见他脸上火热,似乎还沉浸在接吻之刻,于是又说:“初吻什么味啊?瞧把你喜欢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又是哭,又是闹的。” 竹溪不敢说话,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只好耷拉着耳朵任由她数落,她说:“好好的,偏去惹人家干嘛?她身上有病,性子又软,一有人对她好她就贴心眼上去了,谁知就遇上了你这个滑冰墙的主儿,怎么贴你都不知觉,又赶上年纪到了,家里给说亲了,带到家里的又看不上,总觉得没你好,死乞白赖留在我们家了,一心想感动你,好让你转心向着她,谁知,你……” “怎么了?说下去啊。”竹溪正听得心里舒畅,感觉她的那些反常都能说通了,于是去摇她,筱烟接着又说:“反正她不是拿你做幌子就是了,要按你那么说,她明知道你不会接受她才做这些事,全是为了做给大人看,好让他们把过错都推到你头上,都过来说动你,顺而就回绝了外头那门亲事,那就不是她了,她才回家多久?哪里能这么深的心机了,我看啊,你才是心机最深的,人想不到,你倒想到了。” 竹溪笑道:“好妹妹,好妹妹,亏得有你这么聪明的人儿在这,不然啊,我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就说她这次不太对劲呢!忽然心事重重的,忽然又哭哭啼啼的,左劝也不好,右劝也不是,我是越想办法越出事故,看来啊,我还是远离你们吧!赶明儿,再出毛病,就拉不上我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筱烟不禁啐了他一口,又说:“你才认识她几天?前后加起来满打满算也没一个月,就说她以前什么样儿,以往什么样儿,也不怕人听倒了大牙,畏畏缩缩的,一点担当也没有,可见也不能可靠的,可怜我姐姐,竟一心喜欢上你这么个主儿!” “可我喜欢的是你啊!”竹溪再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脱了口,又说:“我的心都给了你,哪里还能分一份给她?我知道,我拖累了她,害了她了!我道歉!我忏悔!我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赔她的情债,但是这辈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话登时说得筱烟脸通红,心噗通噗通乱跳,两眼傻傻地看着他,见他那嘴又张开了,说:“你难道……不明白?” “我明白什么?”筱烟一把推开他,须地起身,说道:“我不懂你们这些男的都什么烂舌头巧嘴巴,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从来没个实话,你就说吧!再多我也不信!” 竹溪此刻只后悔自己说了太多的谎话,这时,已不知道如何信誓旦旦地去说实话了,细想来,自己没进这院子时从来就很少撒谎,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要撒谎,更听不出来别人的谎言,都是听一是一,见风就是雨,可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张嘴就是谎话?明明没必要撒谎的也要说几句谎话才甘心? 难道这就是人的成长?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他愧不能言,扫脸给了自己一耳光,骂说:“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渐渐的,连外头的乞丐还不如,一嘴的谎话连我自己都讨厌!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人?妹妹,我好想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也不用再惹得你们伤心、流泪!” 说着不禁上了头,就起身往面前那堵挂着‘晨昏忧乐每相亲’联子的墙上去撞,及冲到了联子跟前,又想起那是筱烟选的,立时又心虚了下来,怕一头撞死了她伤心难过。 却正此时她也急忙跟了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竹溪叹了口气,说:“我又是个胆小鬼,看到你选的对联,竟下不了狠心了……” 说着回了头,已是一脸的横泪,抿着嘴看着她。 筱烟掏出手绢给他擦拭,劝说:“还好你还记着我的情,没混了大脑,只盼你以后再有这想头时,也能记起我,好了,别多想了,我又没怪你,说谎嘛,你说我也做的事,谁嘴里还没说过几个谎话?你自来了,都是小心翼翼的,自然就怕别人说了你,议论了你,所以心底总是想推干净,好落得自在,你又没做错什么,也不存坏心,说那么几句也算不了什么,虽然老是对我说让我很不舒服,但是,我原谅你了,从此翻过这一页,你再重头来过,好吗?” “嗯嗯!”竹溪点了两记头,抓住她的手在自己脸上,像个孩子一样想让她去温柔地抚摸几下,筱烟也笑了,说:“你真是没断奶的娃娃一样,老爱这么撒娇,是不是把我当成妈妈了?” 竹溪看着她笑了笑,说:“你真好,像我妈妈一样。” “我才没有芳姨好呢!她人好,长得也漂亮,虽说当年在他们那队里是排在我妈下面的,但我觉得,她比我妈漂亮多了,心又实,最主要的啊,她找了那么知疼着热的人陪着,住在那小村院里,清清静静,比神仙眷侣还来得呢!” “你去过我家了?怎么不告诉我?”竹溪不禁问道,又说:“你要是羡慕,明儿我也带你去小村落里住一辈子!” 筱烟立时收回手来,说:“谁说你了?给我提鞋也不要!” “我知道,我就给你看个门就够了,看着你老,陪着你老……”竹溪仍吐露着这些心里话。 “你真的能做到吗?不是一时脑热说出来哄我玩的?”筱烟略带试探地眼神看着他,又说:“光是一个朶儿姐你就迷心乱情要寻死寻活了,明儿日子还长着呢,你真的有把握喜欢我一辈子?” “有!”竹溪走到她跟前,攥住她手说:“我向你保证……” 筱烟赶忙撒开手,说道:“你要说话就说话,又动手动脚的不尊重,一天大一天小的,再不长进哪儿行!” “好好……”竹溪笑着站在原地说:“我一说话就好忘事,总怕说不清楚,只有你教我收敛我就难上心,有时候竟也顾不得了,以后还是多改多听……” 筱烟回身笑道:“这就对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竹溪也笑了,就又说:“有事了只有你能开导我的心,可朶儿姐呢?她仍是孤孤零零的,也叫人可怜见的,你说,我怎么能狠心不理她,不去帮她排揎呢?” 说着又叹了口气,接着说:“谁想到,你们女孩子这么容易就附注了心,就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事,难道我天生就是个没情懂的傻子?为什么我总是不理解?大家一起玩玩笑笑一辈子不是很好?” 筱烟笑道:“谁说你是傻子了?你这话说得虽不傻,可也不精,你只希望过着理想的生活,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在一个名为现实的巨坑中做梦罢了……” “为什么?你快说给我听听!”竹溪忙要知道这话里的玄机,就求问再四,筱烟只笑着,拉着他回去坐下,又去书架子上拿了本书出来,摊到他面前,说:“你看这书里的字,有几成真,几成假?” 竹溪略翻了翻,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说:“定不可能全真……可又能有几成假就不好说了。” 第69话:真真假假梦中世界,虚虚实实语中境界 筱烟笑道:“是了,无论哪本书,都是有真有假,真真假假融在一块,就像这个世界,就像你我的生活,就像你我所说的话,就像你所听到的那些话,就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真假难辨的一个世界里活着,所以,你又干嘛去管什么真假,去管什么对错呢?有些人率性而为,有些人事出有因,都不是一定的,你既然在这个乱局里扯线团,就不要把自己扯晕了,又说什么寻死觅活的话,做那些伤己伤人的事……” 竹溪受了一教,笑说:“听你这么说,我感觉我悟道了,难道妹妹你还念佛经吗?怎么想得这样透彻?” “谁念什么佛经?”筱烟嗔道:“你怕是又想起了什么温柔的小尼姑了吧?” 随即哼了一声,翻起那书来,竹溪笑道:“是你想知道她的事吧?” 筱烟瞟了他一眼,又兴着鼻子不说话。 竹溪就笑说:“外头都传遍了,也就这里头不知道,我告诉你说,我那次和你说的那个小宝,竟做了件惊人的事,那报纸上说,他空手夺菜刀,孤身冲过去保护那小尼姑和一个老尼,凭借自己的勇敢和智慧竟打败了那凶狠的乞丐,别人不知道,可到了我们这儿,就快笑尿了!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打架从没赢过,哪里能夺得了人家的菜刀?我看啊,八成是他胡说。” “那你怎么不想想真相是什么?”筱烟笑着开导他说。 竹溪停下笑脸,注视着筱烟,只见她眼澈净洁比清水还清,脸靥春生比粉花还粉,立时心中爱意又滋生出来,又有着刚前和朶儿的试果,竟也想去尝尝她嘴上是什么味道…… 筱烟看他眼神变了许多,竟不像以往那样清澈了,倒多了些诡异的念头在里面,不禁说出来:“你在揣什么坏心眼子呢?” 竹溪被她一下吓回现实来,忙摆手说:“什么都没有!” 筱烟根本不信他,只说:“别装模作样的了,我还不知道你?” 接着站起来指着他头皮说:“不、知、羞、耻!” 竹溪还想说什么,但筱烟已摇摇地走了。 竹溪朝窗子外头看了看,正对着早阳,他不放心朶儿,怕她哭得伤心又动了气,冲了病,不是更难受? 趁着这会子好说话,就再去劝和劝和吧。 才正走往后院去,只听后头有人喊住,他回头去看,原来是彩云阿姨,他忙上前虚扶住了,笑说:“前阵子还说去小姨家去看看,知道你病好了又能下厨了,我要应你前说的客呢!” 彩云按住他手说:“捣鬼的滑头!你也跟我说这客套话了?我不是你大姨,不用你拣好听的说,我刚过来,找你大姨说话,怎么前头没有人影,门半开着,我就过这边了,一抬头就瞅见了你,你这一闷头的又往哪儿去?” 竹溪笑道:“今儿休息,刘静在家招呼客人,我们也得一天的闲空,我闲了就要找她们姐妹们说说话,吃了没?厨房里刚烧好的猪蹄子,还喷香呢!” 彩云哈哈笑道:“我吃过了,这几天里都是猪牛烂肉,吃得人心都烦了,我现在闻到那味都难受,别拉着我过去了,我要找你大姨商量事儿。” 竹溪笑道:“大姨我才刚见了,在后头烧了寸香就往前头去了,这会子门也没关,想是出去了。” “哦,那我过去也找她们姊妹们聊聊天吧!”彩云携着他手往后堂里来。 竹溪又说:“筱云妹妹呢?自她搬回去住可好一阵子没见了,说实在的,还怪想她的,往日里都是她闹得筱烟开心,现在少了她,只有我给她戳气,也没人哄她了。” 彩云抱着他脸笑说:“你倒是长了个尖尖的猴嘴儿,还哄我呢!你跟筱烟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吧?你要是想她了,我那院门又没关,随时过去找她,她这阵子正闹脾气呢!满院子找花找叶子凑小袋子,我说这日子花都败了当然没有好的,她非赌气要去外头找,你说我哪儿肯放她出去?是不是吃了亏不长记性,忘了怎么被人拐了的?所以一回两回跟我闹别扭,惹得我也心烦,只好过来透口气。” “哦……”竹溪愣愣答着,正要说话,眼见已到了那螺旋香棠木楼梯底下了,彩云作势要上楼去,就拍着他手说:“你快去吧,正好哄哄她,想是她有心事,又不肯对我说的,你正好替我当个刺探,回来好告诉我,好了我回头给你烧好肘子吃!” 竹溪哎哎答应着,看着她款款笑着上去了,才细想下来,筱云妹妹应该是知道近了筱烟的生日,所以在那忙活,这可不正好,一势把事办了,可正愁没处想辙呢! 又要过去,走到门槛又往那西边角屋里看了一眼。见门开着半截,里头大概是没人了,怨不得彩云阿姨直接就上楼去了,她倒是知道这姐妹俩常呆的地方。 撤了思绪往西边院里来,正好遇着筱云趴在铺着猩红毛毯的石桌上写东西,竹溪就上前笑说:“从前就听你姐姐说你好学问,怎么这么用功,一大早就研究笔墨来了?” 筱云抬头去看是谁,原来是竹子,好久不见,心里也略开心,因只记着之前他惹哭姐姐的事,所以笑着就问:“姐姐可好了?她不哭了吧?” 竹溪转头想了想,笑说:“多久前的事儿了?亏你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我可从没见她哭过呢!往常大妈伯伯吵架,她都从没哭过,我也算是服了你,真有本事!”筱云哼哼地说道,又低头接着写字。 竹溪侧身看了两眼,又笑说:“我那天不过强了强头,也没想什么,谁知你姐姐人这样好,处处为着我,我早也后悔万分了,再不惹她生气了。” 筱云接着写,答说:“你知道就好!你这人,就是命好,我这姐姐万里挑不出一个,让你得了手里了,你要还不知道体恤、珍惜,可真就是辜负了这老天,辜负了所有人。” 竹溪把这话听到了心里,又想起和朶儿的难扯难断,不觉羞愧难当,红了脸颊,不知说什么好。 筱云听他不回答了,看了眼,见他羞惭写在脸上,就笑道:“准是又惹了她吧?还撒谎哄我呢!以前在那院子里你们就跟小燕子似的吵得闹得没完没了,现在说得安宁安泰的,我就知道不可信,说吧,又是怎么惹了她了,我看能不能帮帮你。” 竹溪笑道:“真没有,她今儿心情还不错,我哪儿敢再惹她呢?只是她生日到了,我又没个好点子给她办,现在,连个生日礼物都想不出来,所以过来找你取取经,看你给想个主意啊!” 筱云笑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可找错人了,我自己的这份还没弄好呢,哪里还有空帮你?” “就是这副字?”竹溪指着那白纸黑字说道:“原来她喜欢这个?” 筱云说道:“不是,往年我也送过很多礼物了,什么新竹筒,小铜车,香水,梳子,现在一下子大家都长大了似的,我再送不出手那些小玩意了,就想着给她送些心意的,给她描副字送去,还有我收了各时节的花叶,都在那小袋子里,我也想起来的晚,现在只有这冬天的梅花翠竹还有留下的,我想着,再收一年吧,当是下年的礼物。” “花叶能撑一年?会不会到了明年这个时候,都枯了?” “可也是……”筱云不禁停思咬笔,脑海里不知在想什么。 竹溪又看了看边上,那石凳上都有好几张一模一样的字,都写着烟字,各样字体,有古老的,有现代的,他就问说:“要写这么多不一样的吗?” 筱云答道:“不是,我没练过笔,不知道哪种好看,所以都学一遍,再比较哪副最好,偏我手又冻得僵硬,这会子这几个字总写不好看,正生气呢!” 竹溪靠过身去细瞧了瞧,说:“是抖了些,怎么不去屋里写,你也知道外头冻的。” 筱云说道:“里头闷,还是外头写着心里舒畅。” 竹溪笑道:“才刚二姨找我说了,说你年纪也大了,这两天总有心事,又和她拌过嘴,我在跟前听着,总过不去,所以过来,又是劝你一节,你可别嫌我。” 筱云把笔一搁,坐下抚着暖炉说:“你倒是几头来当说客,自己那档子事恐怕还没完呢!怎么又有空来管我?只怕是也来这里躲躲的吧?” 说完嘻嘻哈哈笑个不住,竹溪许久不听她的笑音,又见她的笑脸,心里直觉受用和开心,就笑说:“你比上你姐姐了,全被你看出来了!” 接着又说:“我也不是来当说客,正好过来看看你,怕你一个人在这闷坏了,又没人知道,怪可怜的。” 筱云撅嘴说道:“谁可怜了?我姐姐没事就过来,我也不闷,听她说啊,你最近可坏着呢!老想占她便宜,有没有这事?” 竹溪连说几个‘没有’,想了想,又笑道:“你也不用给我敲钟,我知道分寸,自来这里,手指头都没碰过你姐姐的,她那么好,我算什么,哪承望像你似的天天猴在身上。” 筱云指着他说道:“真不害臊!尽吃我们这女孩家的醋,赶明儿你再投胎成个女孩吧,我就领着你天天猴她身上去!” 竹溪看着她笑,见她头发乱了,就笑说:“你这辫子谁给扎的,只有一半,你看,那一半都散了,叫风一吹,明儿冷不防又感冒。” 筱云扯了扯左边的头发,接着一势把右边的头筋给扯了下来,随风摇了摇头,乌乌黑发凭风一起一落,倒飘来荻荻香气,竹溪不禁又说:“谁叫你散开了,头发上都是霜气,又甩得你脖子冰凉。” 筱云又捋了捋头发,一手抚着,一手顺着,笑说:“你倒是会说暖心话,怨不得我姐姐喜欢你,你改明儿也多劝劝她,我就不说了,她爱胡思乱想的,也不懂什么缘故,前些日子我都瞧见她掉头发了,又收藏起来不给我知道,我也担心了好长时间,怕又是得了病也不告诉人的。” 竹溪忙说:“我正忘了叫我爸给她把脉,前儿一有事又抛到脑后了,可真该死!” 筱云笑道:“要我说你不知道事故,你跟着你爸把这手艺学会了,不就可以给她诊了?后头对她对你不都是好处?真是傻人开不转脑筋的!” 竹溪笑道:“我越发抵不上你们了,只当以后好妹妹多提点提点?” 筱云咂嘴说道:“别羞我了,回去吧,想想怎么给我姐姐办生日去!” 竹溪忙坐下问说:“好妹妹,你倒替我想想主意,再撵我。” 筱云又骂他两句笨蛋,说:“你用点心给她寻个礼物,尽到心意也就是了,明年里难道想不出好的来,那时候她还有生日,你这会子急来急去又管什么?遇事不冷静,白长了我几岁,还管我叫妹妹呢!” 竹溪已绝倒在黑鹅红毯石凳上,笑说:“我可一点儿比不上你了,你是我的老师,明儿跟你学书法,学诗词,学道理事故!” 筱云仍彻着头发,笑说:“去去去,别没羞没臊的说个没完了,还不快去想点子,明儿就是她的生日了,我还没忙活完呢!” 竹溪只好起身,笑说:“那我这就回去想去,你这,可要我帮忙?”说着指了指圆桌上那字。 筱云起身推搡他回去, 说:“你充这大灯儿也不管事,正经做你的吧!” 几步推着已把他送到了院门口,笑着挥手告别,转身跳跳地又回去了,竹溪笑不掩面,满眼欢愉地看着她回去,心里直谢她开导了自己的心,又是那样的充满活力给人信心。 竹溪彻步又到了前头来,转到自己屋里,左右探视,不见什么稀奇有趣玩意,又想着回家去看看或许会有灵感,于是提步出门,出门时又将小门合好,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 及到自家小院,只见门口不少人在说话,他于是上前打招呼,熏芳见了就指说这是自己儿子,亲戚朋友唏嘘感叹夸赞不止,这类也不需多述。 却说到晚时分,竹溪躺倒在被子里,熏芳还正在旁给他换煤球,他就问说:“妈,爸怎么不教我怎么把脉?” 熏芳回头笑了一记,说:“你才多大,哪是那块料?又要上学,又要谈恋爱的,哪有工夫?” 说完两人都笑了出来。 第70话:左右逢源都是事债,前后说合不知为何 明兰和她们聊了会儿,丹橘便端着个脸盆子进来了,后头随着另两个丫头,分别拿着大水壶香胰子毛巾子等物事。 小桃立刻起身,接过巾子和帕子,把其一条长的围在明兰胸前,然后从自己随身绣袋里取出一把小巧半透明的玳瑁抿子,把明兰的鬓发抿起,然后把另一条巾子投湿;丹橘则把明兰手的戒指手钏还有七八只龙凤金镯都一一取下,收好。 明兰微微低头,让她们给自己洗脸净手,足足换过三盆水,才把明兰脸那层白粉洗干净,丹橘又打开随行的小箱笼,从里头取出好几只精致的小瓷瓶,手指轻点花露香膏,均匀的涂在明兰脸,脖子,手,轻轻按摩揉着。 末了,丹橘服侍明兰换一身簇新的常服,小桃帮明兰把头发衣裳整理好。 一连串动作流畅熟练,显是日常做惯了的。夏荷夏竹看的微张着嘴,另两个邵夫人指来的丫鬟互视一眼,似乎也有些微微吃惊,心道,不想一个四品京官家的庶女也这般大规矩气派,心里倒也不敢小觑。 洗漱过后,门再一次打开,几个丫鬟婆子搬进来好几酒菜和点心,崔妈妈在后头跟着进来,把吃食拜访在桌,打发几个丫头都出去,只留着丹橘和小桃伺候。 她原先一直在外头料理明兰的行装箱笼,这才堪堪摆置停当,她踏进屋内,一见明兰笑了:“姑娘还是这个老脾气,不喜欢脸留着脂粉,非要洗干净了才罢休。” 明兰刚刚提起筷子,鼓着脸颊道:“妈妈您不知道,那粉足足洗掉了三盆水呢!” 崔妈妈慈爱的瞧着明兰吃东西,也招呼丹橘和小桃用些点心,小桃吃的脸颊鼓鼓的,问:“妈妈,外头都好了么?今夜咱们睡哪儿?” 崔妈妈捏了捏小桃的鼻子,道:“有你这么做丫头的么?不担忧主子,先想着自己!……都好了,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妆奁箱笼只消安稳成了,只开了几个随行箱笼,待去了都督府,再慢慢归置吧。” “妈妈辛苦了。”明兰努力咽下一块芙蓉百花菇,“都是明兰累着妈妈了,本来您都享清福了,却又叫拖了回来。” 崔妈妈提着帕子,似乎明兰小时候般给她擦拭嘴角的残渍,笑道:“姑娘混说什么,若不是老婆子身子不用,便是姑娘赶我,我都不走的。” 明兰微笑了下,继续低头大吃,崔妈妈瞧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听闻外头闹酒闹的厉害,今晚……姑娘,可要……当心些,实在不成……也不能由着姑爷的性子胡来。” 崔妈妈艰难的斟酌着词汇,明兰唰的一下脸红了。 吃饱喝足,明兰等的也气定神闲了,可惜在顾家得收敛些,不然和小桃丹橘斗个地主,打发时间倒是飞快,一阵胡思乱想;桌婴儿手臂粗的绘彩龙凤大红双烛渐渐烧掉三分之一了,明兰趴在床头昏昏欲睡之时,忽闻屋外一阵喧闹声,然后有人喊道: “二爷回屋了!” 明兰陡然清醒,跳虾一般弹了起来,想了想,又连忙坐了回去。 随着门被重重打开,一阵酒气弥漫进来,两个粗壮婆子十分吃力的扶着顾廷烨进来,然后轻轻放在床榻,明兰忍着不去看身边的醉鬼,十分淡定的微笑:“两位妈妈受累了,丹橘,拿两个红包。” 丹橘塞红包已经十分熟练,那两个婆子擦擦脑门的汗,一掂红包的分量,沉沉的,至少有五两银子,心里一阵大喜,恭敬的告退。 两个婆子刚一出去,明兰双脚一伸下了地,谁知身旁的醉鬼忽然醒过来,神色还颇为清醒,嘴里似乎低低咕哝着‘那帮不仗义的家伙’! 顾廷烨满身浓重的酒气直熏的明兰皱眉, 他略略晃了晃头,用力醒醒神,把高大的身子倚在床栏,微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明兰,忽然眉头一皱,道:“我先去沐浴,你也卸了吧。”一旁的夏荷夏竹听了,立刻窜到隔间预备浴盆热水,顾廷烨一挥手站起而去,一开始脚步有些踉跄,随后稳当了。 明兰呆呆的站在后头,崔妈妈立刻意识过来,指挥小桃丹橘帮明兰卸下钗环簪翠,把大红的喜服挂起,换一身柔软的细棉亵衣,然后拖着尚在犹豫的丹橘小桃出去了。 明兰咬着手指,看着那张铺满大红锦被的床十分碍眼,过不一会儿,顾廷烨独自回来了,一身雪白的绫缎衣,微湿漉的头发,把高大的身体一下倒进床榻之间,斜斜靠在大迎枕,幽深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明兰,也不说话。 明兰被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冒烟,嗓门发干,她干咳两声:“刚才用了些宵夜,我,我……我再去漱下口。”说完一熘烟的跑进隔间。 在槅扇后,明兰漱了五遍口,做了十八次心理建设,反覆背诵婚姻法关于夫妻义务那一段,最后,英勇的,决绝的,义无反顾的踏出脚步,回到寝室,刚要爬床,却见到顾廷烨已经靠着床头,微微睡着了。 明兰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一阵放松,赤着小脚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仰而尽,一口气还没放下,谁知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你洗漱好了?” 明兰险些活活呛死,连忙放下茶杯,咳嗽连连的转身去看,只见顾廷烨不知何时已醒了,一双幽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自己,锋利的好像玻璃碎片,龙凤红烛的火苗依旧熠熠生辉,映照着他的眼睛流光溢彩。 明兰呆了几秒,连忙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殷勤道:“您喝水,您喝水。” 顾廷烨看着明兰光洁如玉的皓腕,嘴里一阵发干,接过茶杯,也是一仰而尽,然后递还给明兰,明兰把茶杯放回桌,踯躅在那里,顾廷烨轻笑一声,眼神暧昧:“还不安置么?” 明兰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其实,我有话要和你讲!” 顾廷烨挥挥手,极不在意道:“明儿再说,先歇息。”说着便下床,他身高腿长,两步走过到了明兰身边,一把擭住明兰的手。 “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呀!”明兰做着最后挣扎。 “以后再说。” 他健臂一抬,明兰只觉得双脚凌空,被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准确的说,其实是抗,明兰脸朝下,看见地面一阵害怕,只能紧紧揪着他,随即被轻抛进床榻里。 顾廷烨扯过一床被子,挥手卸下两层水红锦绣石榴百子的薄纱和厚锦床帘,回头一看,只见明兰小小的身体缩在床角,不住的哆嗦。 “我,我我,我……”她完全结巴了。 “今日忙了一整日,你定是累了,赶紧歇息吧。”顾廷烨抓过女孩的小手,细细抚摸她手背的细腻皮肤,骨肉柔软,一摸下去,清楚的感觉到纤细的指骨。 “我不累!”明兰涨红着脸,胸口梗了半天,终于透出一口气。 “不累?”顾廷烨狭长的眼睛几乎要发绿光了:“那太好了。” 车三娘自小跟老父老母到处跑生活,有个算命瞎子在吃了她的半个馒头后,决意馈赠一次卜卦,得曰:车氏你是一辈子的劳碌命,哪怕将来富贵双全了,还得接着劳碌。 车三娘不屑一顾。 谁哄谁呀,大家都是江湖混的,她卖花拳绣腿,瞎子卖嘴皮子,都是靠糊人弄挣饭吃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细呀,鬼才信他胡说八道,哪个富贵了的还会接着劳碌。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这事来,忍不住抽搐嘴角——还真被这死瞎子说了。 幼时贫寒也算了。小小年纪要做饭洗衣,照顾病母,有时还得跟着父亲一道吆喝买卖,招揽看客,倒练出了泼辣干练的性子。不少人喜欢她这样利落能干,当时来说亲的不少。 十九岁那年,老父过世,做下九流行当的,哪敢有什么礼数讲究,尤在热孝,她带着病弱的老母嫁了一个漕帮不起眼的小喽啰,叫石铿。她管丈夫叫大石头。 大石头身边还有个流着鼻涕的小石头。 兄弟俩自幼丧父丧母,相依为命,可大石头到底是男人,顾着挣钱养家,顾不照顾孩子了,小小的男孩又瘦又黄,穿着不合 本书来自 https:// 第71话:霄玉衷心劝向善,竹溪苦心急寻死 却说竹溪送走了张超,远远见他往到茨淮大桥去了,才移步到筱烟家门口,只见门没开,似像筱烟生气的脸一样,昨天又没打招呼就跑回家去了,倒也怨不得她再生一层气。 竹溪虚推了推那小门,却见里面反锁住了,他心想,这一定是筱烟故意惩罚他锁住的,不免心中痒上来,想赶紧和她解释,逗她开心,就大声喊了一声。 不多会儿,里面蹭蹭跑过来一阵布鞋声,亢亢就把门锁开了,竹溪以为是老奶奶,就在门外笑说:“奶奶今天怎么不提前给我开着?我在外头冻死了都快!” 只听里面那人直笑,正和她身后的人说话,听得是:“姐你放心,我忙活了阵子钱就有了,不会亏着你不给,到时候早早给你送过来,不让你催!” 再后头是霄玉的声音,听得说:“你倒是外客了!我也不差这两个,你就拿着用吧,但你家离得远,我们只算半个亲戚,我们也不转那破弯子,已是最低的利息算给你了,可别说我不近人情,我再过不久还要在外头盖房子,所以说你这事赶得不巧,我必须得收点这外面的好放心!不然到了事头我掏不出钱,又耽误了几件大事。” 竹溪听得半晕半懂,正琢磨不透的时候,那门口的女人已将门打开了,仍回笑说:“哎哟我的姐儿哎!我懂得,我都懂,外头求了几家了都出不了这么大的,你放心,到日子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霄玉又不免笑着说:“利钱只是做做样子,逼逼你还的心,你到时候换回来,我们再另算……” 那女人笑着已要出门了,却一抬头和竹溪打了个照面,不禁吓得骇了一声,握嘴看着他,霄玉也忙过来看,一见原来是竹溪在门口地上玩雪,她就拍着那女人笑说:“回去吧!” 那女人哎哎地走了,来回回头看了竹溪好几次,面显忧愁。 竹溪从那雪堆边上过来,正要说话,却被霄玉噼头给了一记,她说:“上回怎么答应我的?又自个儿闷声不吭跑回去,害得我又满院子到处找你,你妹妹也生气了,说不给你开门呢!我也气你,真就没过来开门,看你急到啥时候知道改!” 竹溪吐舌腆脸只笑,霄玉又说:“你拿着钓鱼竿干什么?这天还能钓鱼吗?” 竹溪答道:“是给筱烟的生日礼物,我想了好久,仍是没好的送她,只能把这个凑活了。” 霄玉笑道:“可以,也不错,进去吧!” 随即霄玉领他进来,带到堂屋,让他坐当,又要给他倒茶,竹溪忙起身自沏了,又给霄玉沏了一杯,霄玉笑说:“昨儿夜里又刮风了,今天冷得很,你不说我还忘了筱烟的生日,她这孩子竟还不说话,一会午后了,我给你钱,你去集上挑个蛋糕给她。” 又想了想,说:“还是我跟着你去吧,万一你又说不好呢?” 竹溪笑嘿嘿地坐下了,不敢喝茶,只说:“我当然买不好的,从来也没去过蛋糕店,也不知道哪家的好吃。” 霄玉明白了,就说:“那就让我那老奶去买吧,晚上可别再跑了,事不过三,你再不长记性,我可就替你妈妈教育你了!” 竹溪笑道:“再不敢了,阿姨要打就打吧,在我心里,你跟我妈差不多!” 霄玉笑道:“你倒撅子飘得挺快,我倒真想认你当干儿子,就怕你不愿意呢!看你那架势,一个眼里只能有一个爹妈的,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啊。” 说完哈哈笑了两声,又嘬了一口团茶,竹溪正要说话,却听后头筱烟说着过来了,她说:“妈!你还真要认他,你认吧,明儿芳姨来了我就跟她走,去她家当女儿去!你就守着这傻子吧!看你开不开心!” 竹溪见了她又笑一脸,忙要说话,霄玉却拉了他抱到怀里,说:“我就认他,改明儿你就正经叫他哥哥吧!他算是我生的了!” 筱烟哼哼连连跺脚,过去扯开霄玉的胳膊,说:“臭竹子,你出去!老是一声不吭就走,还回来干嘛?我妈原谅你,我可不原谅你!” 竹溪愧难说话,霄玉就帮他说道:“人家回家是给你寻礼物去了,你倒好,不念一点儿情就撵人家,还不让我给开门,真是!哪一点儿随我啊?还是他随我,老实又听话。” “他听话?妈你也开始说假话了!”筱烟不爽明明,隔着竹溪的袄子就狠狠掐他,说道:“大冷的天叫一家子人都找你,原来你又跑回去了?到底跟人说一声,真是白让我们替你操心!” 竹溪哎哟喊疼,心里却乐得花儿绽放,指着那花梨木椅子边上的一副钓鱼竿和鱼篓子,说道:“你瞧,我不回去,哪里给你拿那个?” 筱烟看了眼那两样东西,走了过去,细看了看,说道:“这是你的?” 竹溪答道:“对啊,我从小用的大的,算是我半个人了,我想了好多天,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说得上是我的,也就这两个跟我有些感情,你可别嫌孬啊。” 筱烟笑了笑,说:“谁还嫌孬呢?怪好玩的,改明儿天气和暖了,带我去钓钓鱼吧!” 竹溪连连点头,霄玉也笑道:“等天气和暖了,前头就开始着手盖了,你们要玩也只许在那边河沿钓,不许跑远了,要我知道,我先打断你的腿!” 竹溪忙散开霄玉怀抱,起身央求说:“打我的腿吧!我不怕疼!” 筱烟听说当即踢了他大小腿关节一下,差点把他踢跪下,笑说:“白痴。” 霄玉也笑了,再喝了口茶,说道:“你放心,你俩只要好好的,不出事,不乱闹,我谁也舍不得打。” 接着又郑重说道:“你们俩也大了,在我眼前我看不出来,背地里可不许亲嘴昂!要学人家那坏行坏相,我可真一个不饶!” “妈!你说什么呢?谁会做那种事!”筱烟急了,芬红一脸就忙跑到后头去了,竹溪也是一脸绯红,连羞带愧,低头只顾苦笑,霄玉看着他不免又笑出来,说道:“说着玩呢!你妹妹就急了!” 然后起了身,拉着竹溪手往后头走,又说:“我不嘱咐她,我只嘱咐你,你是个男孩子,我看你跟外头那些野孩子不同才愿意接了你在家念书,又让你在这住下,你再喜欢你妹妹也要注意分寸,正经把学业当成正事才是紧要,打情骂俏我都不管,可不许越雷池一步哦!她是我的心肝肉,你是我的宝贝蛋,你俩我都爱得不得了,所以希望你们正正当当地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上进,以后出人头地了,风风光光地把她明媒正娶了,这才是男子汉应该做的!我嘱咐你也是为了你好,来家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心我也看明白了,别的没什么,就是近来心思有些偏了,都挤到你妹妹你姐姐身上去了,倒把你那学习都落下了,前儿你老师说要我教育你几句,我没得空,他说你聪明有余,就是不干正事,成绩也上不去下不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可听进去了?” 竹溪忙忙答应着数百句‘嗯嗯’,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她的女婿似的,正琢磨着以后还叫不叫她阿姨,于是心里激动,就抖抖说了句:“妈……我知知……道了。” 霄玉听闻飞翘了眉毛,笑盈了嘴角,拍着竹溪直笑大好,却见那书房里筱烟哼了声鼻子,又扑腾把窗子关上帘子拉上了。 霄玉止不住又笑了起来,拍拍竹溪要他去学习吧,竹溪低头笑着送走她,才急急往书房里来。 却正一看,筱烟满脸晕红,眼神飞转,似有红星,又倔着嘴不去理他,他心里却痒个大天,忙就嘿嘿傻笑着坐了过去。 才刚坐下,筱烟就起身了,捧着书要跑,竹溪不舍得她走,就一路跟着她,筱烟越走越快,越走越羞,竹溪喜上天外,就快步走到她面前,笑说:“妹妹?你躲着我干嘛?” 筱烟满脸红晕下不去,只得转身,嗔道:“谁躲着你了?你快去给朶儿姐道歉吧!昨儿亲了她人家还哭着呢!” 竹溪忙问:“怎么还伤心呢?可让我怎么劝?我就差给她跪下了。” 筱烟倔倔嘴说道:“谁知道你怎么劝,又不关我的事。” 竹溪笑道:“那我们去找她说话吧,我过去给她跪下,她就笑着原谅我了。” “鬼精灵!”筱烟骂道:“你要去,就去呗!别拦着我。” 筱烟又移步到了那枯桃树下石凳边,坐下,摊书自看,竹溪又要找她说话,却见那廊柱边上朶儿病困了了,软软颤颤地扶着红柱子正朝这边看呢。 竹溪忙就上前给她道歉,说:“好姐姐,你原谅我吧!” 筱烟听了也不免转头看着她俩,见朶儿低头说道:“你做错了什么?” 竹溪回头皱着眉头看了眼筱烟,又说:“我我……” “我对不起你!” 朶儿一听,眼里又转出泪来,嘴一抿,就滑滑流出两行青溪,竹溪又急了,却不知道怎么措辞,只说:“你别哭,你打我,打我吧,我对不起你太多,辜负你太多,你打我吧,发泄出来就好了,别再委屈自己了,我再不好,为得你好的心也是实的!” “就是因为你这心太实太好了!”朶儿哭噎着说:“你为什么不冷漠地对我,叫我死了心,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开窍!” 筱烟回过头来,只愿静静地看书。 朶儿又哭道:“我今天就回家去!跟那有钱的畜牲结婚!答应了他们!” 筱烟一听也急了,忙过来,见竹溪也已拉住了,就说:“姐姐!昨儿不是说好了,不要这样的吗?怎么你一见了他,就不会说了?你也不用烦恼了,我退出,成全你们!” 朶儿还没说话,就见筱烟抹着泪跑了,自觉失言,忙追上去,说:“妹妹,我没有要抢他,我……” 筱烟哭道:“你放不下他,我成全你们还不好吗?” 两人正是难分难解的时候,却听后头一个人猛烈撞墙的声音,去看,竟是竹溪,头已经撞出了血,还仍在撞,吓得她二人忙过去拉回来了,竹溪哭说:“你们别拉了,我死了,你们姐妹俩再也不会有架吵,再不会哭,都是因为我,你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亲情都变了味了,我不死,还等什么!” 说完撒开两人的胳膊,猛地朝那廊柱上一撞,登时天旋地暗,全身绵软倒在地上。 筱烟朶儿二人已哭得嚎天喊地了,摇着他叫他名字,却见已像个死人了,去试鼻息,因手抖竟感觉不到有风,筱烟哭着又伏到他胸口上,去听,只听一滴一点的心跳声,她忙就甩了一脸泪起身,拉着朶儿去找霄玉。 却正霄玉出了门去应酬说话,她俩转了半圈没有大人,又急一身汗一脸泪,跑到厨房又不见老奶奶,登时觉得竹溪已耽误了时间没救了,朶儿腿一软,就已哭倒在门槛上,筱烟也是泪如雨下,看着她说:“你就不能不喜欢他吗?” 朶儿也哭说:“你就不能不喜欢他吗?” 两人心中都又气又怨,又担心竹溪,都撤步往那里去,到了一看,彩云已背上了竹溪,她俩顿时笑了出来,正要过去,却被彩云喝退,她说:“不省心的孩子!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好好的一个实心孩子都快被你们逼死了!过去!以后不许你们见他!” 说罢背住了竹溪, 就忙忙往前头赶。 筱烟朶儿停住了哭泣,不住反思,都呆呆地跪摊在地上,眼神空洞,不知道怎么办。 良久,朶儿干巴巴地说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我能怎么办?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他能逗我笑,哄我开心,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快乐。” 筱烟笑了笑,说:“干嘛一定要争到谁是谁的?假如他这一去,再醒不过来了,你又要怎样呢?” 朶儿忙说:“我就当尼姑去!” 筱烟冷笑了笑,说:“你又能当几年的尼姑?一辈子这么长,你难道会忘不了他?” 朶儿说道:“我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筱烟再没说话,只觉自己陷在迷津中已无法自拔,只能越陷越深…… 第72话:竹溪鬼门关前捡条命,筱烟木篱院前哭求见 却说彩云背上一头脑门血的竹溪就往前门去,正好遇着老奶买菜归来,老奶见这场面,登时吓得两手袋子的菜掉在地上,忙扑身过去,询问,在她心里,竹溪就是她的亲孙子,是这个院子里的知心人。 彩云也来不及和她多解释,只略答了两句,两人就急急忙忙往诊所里去了。 包扎过后,老奶又赶忙去给冯沅报信,回来交代了两句就又急忙回家去做饭了。 冯沅夫妇到了一看,也是吓得魂不附体,立时扑过去泪看,冯沅抖着双手给他把脉,他诊了多少年,还是头一次心和手都抖个不住。 可谁想,越诊越让人心颤,竹溪的脉搏已微忽得感受不到了,熏芳在一边急着两眼等他消息,却见他闭着眼睛抖着嘴,竟流出了泪来。 她猜了出来,又不信,急忙哭喊:“你可别吓我啊!你哭什么!” 冯沅不敢说话,只用心接着诊,忽而感受到软脉里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动,心里连惊带喜,又哭一行,才猛然舒畅了,略说道:“还好,还有得救。” 那诊所里老医生,也是中医的老手,却配的是西医的药,治的是头疼脑热的病,正给竹溪瞧着烂脑门,冷不丁暼了冯沅一眼,就回不来眼睛了,就问道:“你你,你是……” 冯沅也去看他,惊见他和自己的过世医药师傅眉眼十分相像,年龄却小很多,不禁脱口而出:“师傅?” 随即又搂着细看,老医生连说不是,冯沅也看了出来,就问:“您和南头的蔡老爷子是亲戚吗?我一当是认错人了。” 老医生开口答道:“哦,你认识他,那你大概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徒弟吧?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几回,差点没认出来你,你是叫个什么院子吧?” “沅子!三点水加个元明清的那个元。” “哦哦,我认得了,我是他弟弟,他早几年就去了,我也算是继承他的事业吧,到老了也没有挣钱的心了,就把他的那些教习拿来用用,救救人,治治病。” 接着又继续给竹溪看脑门,嘴里说道:“这是你儿子?你刚才应该也知道了,凶多吉少啊!这么小一点怎么能把头撞成这样?怎么弄的你可要查查清楚。” 冯沅没有接话,略点了几次头,只忧心忡忡地伸着脖子看着。 熏芳也停住了哭泣,抽涕着,也没心情和彩云聊天,却听彩云淡淡地说道:“这孩子太实心眼子了,为了小姑娘子就……” 说了一半又不说了,急得熏芳摇着她快说,彩云见瞒不过,便说道:“他和院子里两个姑娘说话,究竟谁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就狂撞门撞柱子,我听到响声过去,也已经晚了。” 老医生忍不住脱口说:“现在的小孩子太没用了!一辈一辈的都教坏了!” 说了出来,却见大家都安静了几许,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就眨了眨眼,抿住嘴,好像已经嘴被自己缝上了,准备再不开口了。 熏芳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就说道:“我好久不去他家了,怎么是和筱烟筱云闹起来了吗?就是这样,也该有人拦着呀,她俩都那样好的闺女,怎么就由着他这样糟践自个儿的命呢?” 彩云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和朶儿筱烟闹的。” 熏芳更不信,就说:“那就更说不通了,她俩都是知道事的,那个朶儿看着还比他俩都大呢,怎么会当着面由着他撞墙呢?” 彩云答不上来,只得吭吭巴巴地说:“谁知道呢?等她们来了,再问问吧!” 熏芳听了话语,心里又着急了起来,看着竹溪那沉睡的脸,流血的头,不禁又喔喔戚戚地哭了起来,彩云抱着她,尽力劝慰着。 筱烟和朶儿因彩云掷言在先,不敢跟过去,心里又急又愧,还仍摊坐在那廊下,两人都哭累了,正好遇着老奶拎着菜回来,却见她一脸的怒气,都拉住了皱皮沉在面上。 朶儿根本不看她的眼睛,只擦着泪起身了,筱烟壮了壮胆子,拦住问说:“奶奶,竹子怎么样了?” 老奶仍板着脸,拉着她手边走边说道:“姑奶奶哟!你们再闹也得有个分寸吧?光顾着自己不高兴不开心就行了?那是个石子里头蹦出来的实心种子,你们哄他干什么?现在好了,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还得给你们做饭,也顾不得看他了。” 朶儿抽啼着跟在后面,却见老奶猛地回头说道:“好了,哭,哭,早有这会的哭劲,早对他好点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老奶叹了口气,甩开筱烟的手,连风带气地往厨房去了。 幸得两个医术十分精湛的人都在身边,经过了一整天的调理,竹溪算捡了条命,活了过来,冯沅怕夜里自己睡不安生,还是把他接回了家,自己熬药把脉地救治,至夜间他已朦胧醒了过来,却一嘴的胡话,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冯沅看他醒了,心里一时兴起,倒把他说的话都写了下来,后又试了试热,把了把脉,全放下了心,才和熏芳交代回屋睡下。 熏芳可不敢睡,伏在床边不停催他醒来,又怕说话太大声吵了他的好梦,于是又细又密地嘱咐,说到后面忍不住又哭了,这一夜,直直哭乏累倦才睡去。 翌日到了正午,竹溪却还没醒来,冯沅看了看,说是体力不足,心血不济,又再昏迷了,熏芳听了急着要去买药,冯沅嘱咐她说:“别急,我写个单子给你,照上面的买。” 熏芳急忙喊他快写,只见他忙扯了张纸,写道:“黄芪、党参20,白术、茯神15,当归10,枣仁、龙眼、甘草、远志、木香都是10,大枣10个。” 刚一搁笔,熏芳就抓到手里出门去了,冯沅忽想起少了什么,忙冲着外头她的身影喊说:“那没有单位的都是克,你到了直接把我这原话说了。” 熏芳认真记下了,一路去了大药房买药去了。 后又调理了两天,竹溪才算恢复了神智,能够转转眼珠,说说话了,却觉得除了脑袋身上什么都不剩了,他还是很累,头又疼得紧,只好一言不发。 有一日,他已好了许多,正值外头熏艾二姨带着坤子又来家探望,熏芳就拉着熏艾到了里间看望竹溪,竹溪无神无力,只得勉强答说两句,熏艾坐不住,只好拉着熏芳出去说话。 坤子得了空,就说起那游戏机的事,原来他这次竟偷偷将那东西带了来,怕他妈知道就扔在了竹溪家附近的一个柴火堆里,这时他笑吟吟地说道:“我们玩玩?正好你也没事,休息一下。” 竹溪不想说话,就默许了,坤子就去了外头悄悄拿了进来,却正好看见他妈妈拉着熏芳往外头去了,他喜得连跳带笑,捧着那绿盒子进去,插上绿卡片,坐倒在竹溪床边的暖椅里,双手握着手柄,又把另一个手柄递给竹溪。 竹溪见了稀奇,也学他那样子拿着,去看电视,却见一片绿光,坤子就上去骂说:“这破机子又出毛病了!真烦人!” 竹溪不知道他说什么,就弱弱地说:“我们家这电视好好的,哪里坏了,你别乱弄。” 坤子说道:“不是电视,是我这游戏盒子,我敲两下就好了。” 过去敲了几记,那电视上果出现了画面和声音,坤子又笑呵呵地坐回去,教着竹溪玩了起来。 竹溪心无别事,也不愿去想朶儿和筱烟,只想从此她俩当自己死了,能再复合就好。 不觉天日过得极快,外头已是黄昏了,他俩都玩上了兴,不愿停下,正赶熏艾姐妹俩回来,坤子不得已才忙收了起来,听竹溪的吩咐放在了一个抽屉里,他又笑说明天有空再接着通关,竹溪点头答应了。 自那以后,竹溪每天都躲着熏芳玩那个游戏机,因坤子带来的那些绿卡片特多,玩腻了一个,谁知下一个更好玩,偶尔坤子偷得了闲当也跑来找他玩,于是两人都沉浸堕落在那个游戏世界里。 却说朶儿自那天以后,也和霄玉彩云告别,哭着说不会再来了,霄玉骂她是个傻孩子,搂着哄了半日,才开车把她送回了赵集,半路上她多次想让霄玉带她去看望一下竹溪,却始终开不了口,等没了机会时,更刺痛了心,后半截路上不停地独自无声哭泣。 筱烟等了两天,始终不见竹子的身影回来,终鼓起勇气问霄玉关于他的情况,霄玉却只打马虎眼,说他半身不遂了,脑子不好使了,总而言之让她不要再想他了。 筱烟哪里肯信,就闹说要去他家看他,又闹说要偷偷出门去,霄玉忍不住骂说:“你试试!人家还没好清,你还嫌事不够吗?差点把人家儿子害死,你去了你觉得你芳姨怎么看你?我是为你好,不要给她留了坏印象,你怎么不明白?你要出了这个门,以后别再回来了!” 筱烟急得哭了出来,说:“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霄玉叹了口气,搂着她哄说道:“你觉得呢?换成是你的儿子,你还会让他过来吗?” 筱烟不禁又哭得更加伤心,说:“那我该怎么办啊?妈!都是我害的他,我不去看他,我心里难受!” 霄玉抚着她的头,说道:“别再想他了,再这样,一个不好真要把人家逼死了!恩情没报上,反而害得人家家里天翻地覆的,你就别再想他了,忘了他吧!就当他死了!而且我去看了,已好不过来了!” 筱烟瞪着空空的眼睛,嘴里直说不信,霄玉又说:“你芳姨已经不招呼我了!我去她家她都不给我开门,我这张脸都豁出去了,差点没在她家门口跪下,终出来迎了我,却告诉我说前一阵子小孩胳膊在我这被捅了两个窟窿,这还没好清,又撞得头破血流……” 说着忍不住也哭了,哽咽着说:“我我,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报恩不成反害了人家……” 筱烟不听这些话,一步沉一步轻地回屋,呆呆坐在床边想了一夜。 翌日清晨,她又因心事冲得醒了过来,头也不梳就偷偷跑到了门口,见左右没人急忙开了门,正要提步出门,却被后头一个声音喊住,她不由得吓出了些汗,去看,原来是老奶。 老奶几步跑了过来,给她拢了拢头发,说道:“好闺女,你要去看他,也得知道他家在哪不是?难道又要学你妹妹,被人拐子哄走吗?” 筱烟已急得连哭带跺脚了,求她告诉地方,老奶不放心她自个儿去找,索性就拉着她去往竹溪家。 天色初萌,两人却都心如火烤,不禁步履叠影,没多会儿已到了他家院门口,只见木栏篱笆,里面直角两座矮房,一角是一间厨房,一边有一个压水井,里面积雪扫得十分干净,右边依着屋墙又围了一个半圆的鸡圈,但是却没有鸡在里面。 老奶怕吵醒他们,只得说在这等等,等他们醒了自己过来开门吧! 筱烟心急如焚,却又心疼如焦,也不愿喊叫,只巴巴地往里瞧,祈求有人看到她的眼神过来给她开门。 正没个办法时,那厨房里忽然扑出来一条黄瘦的狗子,冲着她们吠了起来,筱烟不禁吓了一跳,抱住了老奶,老奶哄着她别怕,正好帮她们喊人起床了。 熏芳是睡眠最浅的,这时候也正合起床劳作了,就趁势拢了衣服过来,正好一出屋门,对眼看到了筱烟,却见她双眼通红,小嘴倔着,似还哭个没完,忙上前开门,边说道:“闺女你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问完又问:“这么大早是有什么事吗?” 筱烟哽咽着说:“我是来给你道歉的,都是我不好,害得你儿子差点撞死了,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说着就学她妈妈要给她跪下,没等熏芳拉起来,老奶也已拉住了,熏芳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他已经好了,能说话了,没死,是谁说他死了?又是你妈?她可真够会哄人的!” 筱烟脸上泛起了笑容,连问说‘真的吗?’,熏芳笑着拉她到了竹溪屋里,果见他安然地睡在那儿,嘴边还有口水,熏芳不禁咂道:“瞧!这还有哈喇子,睡得多香!” 筱烟眼里还有泪,依着床边坐下了,熏芳又说:“这孩子身体素质不行,撞了脑袋就虚得跟什么似的,醒了也不能说话,对了,我能问问你,他干嘛要撞墙吗?” 筱烟听闻又闭上了眼,两页春柳眼角又流下了泪水。 第73话:河沿院话语声响,小暖屋情意生动 筱烟一言不发,老奶不禁帮她说话答道:“他们俩小孩子,吵闹,就是这种时候,怪就怪,这孩子还是太过激了,说一声就做一声,唉……” 熏芳叹道:“就是啊,也怨我,没教好他……” 老奶又说:“也不怨你,有时候发生一些事谁也拿不准,就像前年镇里发洪水一样,谁又能控制得住?都在夜里睡得好好的,还没醒,一屋子的水就漫到床上了,这些啊,都叫做天意,老天爷的旨意,谁也没有办法。” 熏芳应道:“对啊,你不知道,那时候俺这院子是最倒霉的,上面坝子上的水,这河边下的水,都漫进来了,俺们怎办呢?东西家伙全被水泡了,丢的丢,烂的烂,是啥也没剩,就是人还活着,都没淹死。” 说完不禁叹了口气,又说:“像俺们这家人,都是在跟老天爷作斗争,跟他抢饭吃,他转个眼我们就兜一顿,他看着了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任由他处置了!” 说得老奶和筱烟都笑了,熏芳见氛围不错,又拿出手绢给筱烟擦泪,边擦边说道:“你这丫头是好的,我知道不怨你,你也别内疚了,瞧,这眼珠子都哭肿了,才多大?就这样?再不兴哭了,不然我就搂紧了你,你哭一声我掐你一下!” 筱烟噗嗤笑了出来,再不哭了,笑着说:“阿姨,你真好!” 熏芳一脸欣慰,见她又说:“他可好些了?能下地吗?您还让他去我们家吗?” 熏芳笑道:“你别急,一句一句地说,他好不好等他醒了你就知道了,再有,我也没想好让不让他去,我看他,去了也不学本事,倒净惹事,说起来,我着实不想再让他去捣乱了。” 筱烟脸上有些黯然,又问:“那他怎么说呢?” 熏芳笑道:“他一句也没提,这两天就在这躺着,说话也不利索,我倒也没问。” 筱烟又说:“那以后去那老师家里学吧,只要他不在我们家,大概也就不会出事了。” 熏芳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不能让他没地上学,这是个好办法,就是,就怕他又使性子,不肯,到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和我闹呢!我要告诉他是你的主意,他肯定又不信,唉……想想我就知道他有一场闹腾等着我。” 筱烟笑道:“等他醒了,我和他商量。” 熏芳点了点头,给她擦干泪水,又顺着捏了腮帮子两下,觉得好软,不禁笑道:“你倒是你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那时候捏她的脸也是这个感觉,哈哈哈!” 筱烟有些害羞,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个小鸟娃子,她就是那个浑身散发母爱的大鸟。 外头忽有几声狗吠,又伴有几声男女的说话声,老奶看了看窗外,已有些日升了,她就笑道:“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熏芳起身拉着她手说:“就在这做吧,吃了你再一气送回去,骑我们家三轮儿,也快不是?” 老奶想了想,仍要回绝,就说:“那怎么好意思?东西都没带,他们家人嘴可会吃着呢!” 熏芳嗨道:“小玉在我这放的东西还多着呢!你去厨房看了就知道,都根本吃不完。” 于是二人说着便往厨房去了。 二人前脚刚走,那条黄狗就熘了进来,摇着尾巴舔着鼻子围着筱烟转,筱烟一怕就缩腿往床里头坐,一下把竹溪给动醒了,他只觉腿上坐了一个人,睁眼朦胧一看,竟是筱烟,他不信,心里又喜悦,就忙要起身去看。 这一下又起猛了身子,连困带晕夹疼激得他叫了一声,捂着脑门挤脸,黄黄见他醒了,就冲着他又笑又叫,竹溪不禁笑道:“你又进来干嘛?” 筱烟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就撅着嘴说:“我不能来看看你吗?” 竹溪看向她,笑道:“我是说这黄黄,我当然想让你来了,这几天我好想你,但是没法过去,我妈也拦着,我头也疼着,外头还冷着……” 筱烟皱眉说道:“你那头……还疼吗?” “蛮疼的……嘶……” “你干嘛那么激动啊?”筱烟教训他道:“不管事情有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也不能就用死来,来威胁啊……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上次怎么和我说的?你还记不记得要寻死的时候想想我?想想那副对联?” 竹溪苦笑着,脸上又见一副愧羞的红飞。 筱烟又说道:“害了你自己不说,我们的心里又怎么过得去?外头还有大人,里头还有我们之间的感情,你都不管不顾了?一急就想一死了之?你这样,不是懦夫又是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挺让我失望的?” 竹溪忙说道:“那,那我,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既不愿意让你伤心,也不愿意让朶儿难过,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做什么选择,我只想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选择?我的心一想到这里就痛得好像一万把刀在割,不是一刀砍下去,而是一点一点地在割,逼得我要去想选你,还是选她,我无论怎么想,都做不了选择,既然这样,干嘛不死了结了因果?大家都落得干净!你们的人生还很长,时间会帮你们忘记我的……” “你觉得我会忘记吗?”筱烟已哽咽着说这句话了,她注视竹溪闪躲的眼神,说道:“也许我们之间有些缘分,也许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但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谁也代替不了你的位置……” 竹溪柔柔地笑着,望着她,说道:“你还是第一次告诉我这些,我早就知道,我们的心是一致的。” 说着拉住了筱烟的手,说道:“都怪我,处处留情,沾花惹草,害得朶儿姐为了我这样难过伤心,等见到她了,我会和她说清楚的,她一定会找到真正……她的人。” 筱烟抽出手,看了看他那左胳膊上的两个红黑的洞,说道:“她,她比我陷得还深,她的心,怕是已经全部扑到你身上了,你要是拒绝了她,她一定会做傻事的,你又给了她做了榜样,她一旦伤心过度……” 说着又感恸出两行泪来,竹溪艰难地去摸床头柜上的手绢,要递给她,筱烟见了,忙坐了过去,拿起手绢自拭泪水,竹溪笑道:“你们女孩子,实在让人没办法,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要依着你,可怎么办呢?” “你自己的情债,倒来找我出主意!”筱烟不禁嗔道:“你刚说的话有一句就是不错,谁叫你处处留情的?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路,挪不开脸,现在人家跟你摊牌了,你又选择困难了?早知这样,你又干嘛要做那些无聊事?我才不管你,你要死了,我最多记着你一辈子就是了!” 说完哼着脸转到一边,还仍哭着,竹溪支了支身子,坐起来,说道:“我就是个傻子,哪里会虑后?我只是和你们说笑,玩话,谁知你们都当成真事真话来听,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对不起你们,只当以后任你们使唤,做牛做马,好赔偿你们!” “你又没欠我的,我不需要你赔什么。” “我也欠了你的啊,我欠了对你的真心,回头想想,我对你说了太多谎话,一个一个比较起来,竟然对你说的谎是最多的,对朶儿倒没说过几句,这倒也是一件奇事,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你讨厌我,喜欢她才会这样了,哪有人会自己喜欢的人说谎的?你这叫前言不搭后语,跟我说了这么多又是谎话吧?你的心里其实还是喜欢朶儿姐,说这些不过是麻痹我,回头你见了她还不是任你怎么说?想亲就亲,想干嘛就干嘛,我又成了抛在脑后的,啥也不是……” “不是!”竹溪拉过她身子来,脸上已急出了汗,说道:“我,我我,我的心,真的已经让你看不清了?”竹溪的脖子青筋隐现。 “你的心,谁能看见?你也说了,你对我是撒的最多的谎,又怎么解释呢?”筱烟泪光点点地看着他。 “我,我真的,我真的是真的真的再也不会撒谎了,永远不对你撒谎!” “好!现在就写下来,以后随身带着,你要是再撒了谎,就自己掏出来,抄一千遍,再有第二次,抄两千遍,再不长记性,就四千,你可敢做?” 竹溪忙就着床头柜上的一本书上撕下一页来,急急写了下来: “我冯竹溪,今天写下字据,要是我以后再对谷筱烟撒谎的话,叫天上老爷下来一道大雷,给我噼焦……” 筱烟忙打下他的笔,说道:“就写再不撒谎就行了,写这些没有着落的,又不管用。” 竹溪笑着将后面的字划掉了,搁下笔,看着筱烟,她鬓发凌乱,那种幽香像从发丝里一缕一缕飞出来一样,味道是一段一段的,充满了她内心的焦急,竹溪感受到这一层,不禁笑着说道:“你今儿又这样着急起来,好好的一头黑发,都快被你折磨散了。” “你还说嘴!天天的,都是为你愁得!要不是你,本来到今年这个时候,它已经长到腰了。”筱烟边擦泪边嗔着怪他。 竹溪用手给她拢着,顺着,说道:“我太对你不住了……我要……赶快好起来,好好得对你,让这头发再长回来。” 筱烟按下他手,说道:“你有这心我就知足了,不过,你也是个靠不住的,一有个风吹叶子动,你就又飞一边儿去了,再不理我什么头发,什么心情了。” 竹溪笑道:“再不了,从今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筱烟嗔道:“别不知道害臊了!这话在我听着就是撒谎!快,照着刚才的话抄一千遍!” 竹溪摆手求饶道:“好妹妹!我真没撒谎,你看。” 说着将衣服里的一叠报纸拿了出来,说道:“我把你的诗出到报纸上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揣在怀里了,也许,是它让我活过来了也说不定。” 筱烟忙撑开看了,急急去找那写着自己诗的地方,等到看到,又见下面两条‘污言秽语’,已是又羞出气了,叠起报纸就击他的手,骂道:“你个不长进的!又乱拿人家的诗招摇,你是不是还嫌我们家事不够多?明儿家里忽然来了几个奇怪的人,问起这事来,你叫我怎么和爸妈说?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写的,你抵赖也不管!” 竹溪笑道:“好好,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朋友写的,我这个朋友啊,心地善良,天生好诗情,是个才女……” “呸!”筱烟啐他道:“厚脸皮的,哼!” 竹溪哈哈笑了出来,见地下黄黄还仍乱转着要找筱烟玩,逼得她一直往床里坐,心里不禁十分感激它,笑说:“这狗可真是好狗,我们家之前遭了水淹,全家人都去了亲戚家住着,前后有快半年的时间,谁知它这段时间里一直帮我们看着家,到冬了它居然自己在那萝卜地里刨了个坑,一直在那住着,没人喂它,没人管它,它仍记着我们,真叫我们感动死了。” 筱烟见它不停伸出舌头,尾巴摇来摇去,不敢伸手招它,就说:“好是好,就是我怕它粘人,一扑过来,就没完没了。 ” 竹溪笑道:“那还真是,你再朝里坐坐吧,小心它够着你。” 说着拉她往里坐,两人几乎靠在一块,看着黄黄,心不觉得。 谁知没一会儿,外头听得狗叫,黄黄立马应了一声,撒蹄子跑了,他们看得它出去,回过神来,不禁都害起羞来,筱烟忙就起身,找那暖椅坐了,回头看他,却见他挺高兴,不禁又啐他道:“臭不要脸的,就会占人便宜。” 竹溪笑道:“我可真是一片真诚待你呢,你又说这话,在我这里,永远不会占你便宜,最多,最多,占点小便宜……” 说完嘿嘿地笑了出来,筱烟闻听就扬手打他,骂说:“所以说你该挨打,怎么不叫阿姨来管管你呢?我真是忘了,我这就去叫她去!” 竹溪不舍她走,就喊住,说:“好妹妹,外头冷,别出去了,再聊会话吧!” 筱烟回头看了看他,心里也有些不忍,就又回去坐着。 第74话(上):冬阳雪晨信步游赏 正说此时,却有一人自外面过来,嘴里说着:“要问天下事无难,哪里有人知道难在哪?要说天下事都难,哪里人见不可能?” 筱烟出门探看,只见是个破衣乞丐,她又回身笑道:“你们这儿倒有趣,什么人都有。” 竹溪笑道:“你快回来坐着,仔细又吃冷风,你又忘了是怎么咳嗽的了?” 筱烟说道:“怕什么?我身体好着呢!” 竹溪又道:“是,只有我身体不好。” 一语未了,外头又有人经过,笑说:“前儿那边观音庙的菩萨游行,你去看了吗?” 一人答说:“看了看了,阚疃镇谁不知道?那满道儿都是人,挤的都没地去。” “你知道是谁跟着抬的吗?” “不就是那老嘎脸和二子吗?他们天天干苦力的,有啥好说的?” “可不是,那天中间没事,听说到最后出了事了!那小菩萨像被一堆鸟围住,当头的伸手去够,结果歪了抬子,一下把像摔地上了!” “哟!那可不就摔碎了?那酸脸老尼姑们能轻饶了他?” “怪就怪在这,一摔下来,都以为破了,谁知道一声叮响,拿起来一看,丝毫没变,掀了盖头还是那副容脸,左右上下也都完好,知道的人都奇怪,那些老尼姑趁势就说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在我看来,真要笑死,怎么这菩萨自己要摔了知道显灵了,那尼姑庵里遭难了她就不显灵了?” “菩萨也有人性的劣根,这就是人性!” 那人闻听大笑,和他相携说着远去。 筱烟又笑道:“你们这儿可真好玩。” 说着走到那电视旁,不防看见机盖子上头的红布后面遮着什么东西,她提开一看,竟是一个没见过的玩意,她还没说话,竹溪就起来了,忙说:“你别拿,那是朋友的东西。” 筱烟笑道:“朋友的东西?这么宝贵?” “不是,让我妈看见了我要挨揍的!” 说着就忙穿衣拢袄,过来拉着她胳膊往外头去,筱烟忙问:“去哪儿?你这头能见风吗?” 竹溪没言语,拉着她往外头奔,一路上了坝子,筱烟回头去看他家,又说:“你小心回去又挨揍!可是不长记性?” 竹溪边走边笑道:“你放心,只是带你转转,老闷在我家什么意思?” 筱烟知道他在打哑迷,就笑道:“你那东西一定是害人的,镇子上从来没见那种质样,你快说实话,不然,我回去了!” “好好,我告诉你,那个东西是新出的一种玩具,可好玩了,但是一玩起来就让人上瘾,感觉,像dà má一样。” “那你还玩!”筱烟揪着他耳朵,往回走,要他把那东西砸了,说怎么能留着‘dà má’呢? 竹溪忙忙求饶,说道:“我不玩了,改明儿就还给我那朋友,我现在啊,要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再撒谎,你可记着!” “你放心!撒了谎我再不见你,一头扎河里去。” 接着仍拉回她胳膊往那路道上走,不防前面开过来一辆车,带着一股冷风,筱烟见了,忙拽回他,挡在他身前,竹溪笑道:“你真好!我为了你,甘愿去死……” “好了!不就为你挡挡风嘛!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筱烟说着,又问他:“脑袋疼不疼?” 竹溪说:“不疼,咱们走吧。” 筱烟见这外头冷风彻骨,直透衣袄,料他难以支持,出来又这样匆忙,不禁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套给他,竹溪忙拒道:“我穿了像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邻居,见了要笑话的。” 筱烟嗔道:“笑话事大,还是再头疼了事大?你都不当回事,尽是让我们跟着提心吊胆的,快披上,再磨叽我打你了!” 竹溪仍笑道:“我真不冷,你看,这多厚。” 说着又紧了紧自己的那灰袄子,筱烟恨着牙关掐了他一下,说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又自己披上,搂着他胳膊说道:“不是别的,就怕你生病我才这样的,你要敢多说一句话,笑一声,我就打你!” 竹溪心里乐满山坡,忍着笑容说道:“你真不用……” 看见她的犀利眼神,立时闭上了嘴,两人这样依偎着向前。 走了大约五十步,又往左拐到一条羊肠小道儿上,前面树枝雪海之间隐约浮现一条冻住的小河,四面都是鸟叫声和犬吠,晨风也十分清新,筱烟心情益发变好,忽见右边有一栋建筑,上面有个红红白白的十字架雕在屋头上,整个房子是西式的,里面钟钟响响似人们整齐的歌声,又像是静静的撞铃声,筱烟就问说:“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就是教会堂?” 竹溪应道:“嗯,听我爸说,我奶奶以前就在这里上过会,不过,这个听说是大的,我奶奶倒不经常来,反而是去一些人户的家里赶教会。” 筱烟说道:“那这里有外国人吗?” 竹溪笑道:“哪里有那种人,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可能见到蓝眼睛黄头发的人?” “哼!说你俗里吧咧的,可不就是?”筱烟说道:“没有外国人,她们又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又是圣经又是耶稣,还盖了这个教会?” “听说是以前一些传教士建的, 现在南头中学里还有他们那时候留下来的建筑呢,我还听说,南头校长正要申报什么文物护理呢!” “可这栋像是新盖的,一点都不老。” “嗯,可也是,也有可能是那些信徒盖的吧,总不能她们唱着耶稣,却坐在佛堂里吧?” “这话才算明白。” 两人又往前走,下了缓坡,又往右上了一座石桥,桥下水冻成冰,河岸枯芦苇盘插错乱支在冰上,一片冷静,筱烟又驻足观望了会。 竹溪就笑道:“这桥下是半圆的,有一两个桥洞,是那些乞丐的家,前儿一个闹了观音庙的,就是这底下一个姓姬的,听说连打带冻已经死了,唉……想想,这样一个人也是饱受岁月折磨啊,死了倒也解脱了。” 筱烟说道:“那是他坏事没干成,要是观音庙里一个不好,只怕你现在要红着脸骂他呢!” 第74话(下):半帘香雾引语成珠 竹溪笑道:“我是说真的,我虽然一次没见过他,可却见了这桥洞不少回,外头往里面看着,脏是脏了些,但是他那个算蛮整齐的了。” 正说着,只见那桥洞里红着两眼走出来一个破衣脏身的乞丐,他俩一惊,去看,却见他走了两步出来,瞅了瞅他俩,又横着眼回去了,须臾里面听得一阵磨石头的声音。 筱烟忙拉着他走,说道:“快走,再不走他就要砸人了。” 竹溪笑道:“不会!他们又不是猴子,不过是吃饭的家伙,有时候生不出火,就用那以前用过的火柴去搓,里面又有回音,所以像磨石头,别怕,有我呢!” 筱烟静了静神色,又拉着他走,说道:“你没事少从这儿过,你看他,狠眼狠脸的,一时上了头,什么都能干出来的样子,怪不得有个能去冲观音庙的门呢!看了他,我算是明白了。” 竹溪笑了笑,又说:“行,我听你的,明儿我从那边走,一气就到了观音庙了。” 说着指着那房子遮住的路,筱烟笑着看回前头,又见前面就是那教会堂,门口是黑黑的铁栏门,虽看得到里面,却也是门户紧闭,左角还有一个警卫亭,她就问道:“这里面还请保安?” 竹溪看了看,说道:“不知道,也许以前出过什么事吧,听说,以前这儿闹过僵尸,竟是从里面跑出来的,这事我是听我爸说的,他又听我奶奶说的,我奶奶说,那天夜里她偶然来这里上一次会,坐在了前头想看看主教长什么样子,等他从后头出来的时候,竟又跟着人抬了一个十字架样式的棺材,一屋子的人都吓呆了,不知道他要干嘛。” 筱烟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停了忙就催他,竹溪抠抠脑子,想想细节,又说:“那些常来的人一看,才发现不是原来的主教,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人,说话的口音也不是这里的,他们想看看眉目,就静静看着,后来,那主教闭着眼,捧着经,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直直念了好一会儿才听下,然后说着普通话:“你们不要担心,有我的圣神咒语束缚,这样的凶鬼僵尸就不会再动弹。”众人听了,才知道他在处理一个僵尸,可这个传说是在很远的四川才有,哪里就跑到这里了?他们还都揣着疑惑,主教又开始吹起来牛皮,说得天花乱坠,谁曾想,正吹着,那十字架棺材狂烈动抖了起来,众人都吓呆了,以为在做梦,主教也慌了,又拿了两张黄纸贴了上去,嘴里又急急念叨了些什么,可这一贴,直接逼得里面的僵尸奋力炸开了棺材,立时狂吼了一声。” “众人都吓傻吓飞了,都恐慌地夺路而逃,主教也是立马撒丫子跑了,他找了条后院小路,可大多数人只知道前门,于是一窝蜂似的挤过来,弄得大家都出不去,又开始翻门,我奶奶跟在后头,见了那僵尸一面,只见一脸的红血黑伤,好像是被烧焦的尸体,张着血盆大口,见人就咬,有人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可这僵尸见人一倒,也不去咬,反而只追着会跑的人,我奶奶看明白了,早就装死睡在了堂里的连排椅子底下,就这样躲过了一劫,后来啊,我奶奶听说,那个根本不是僵尸,而是一个被火灾烧伤的女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可又能走,人家就以为是怪物,所以就托人打晕了抬到教会堂里求他封印,谁知那女人也是疯了,怕被憋死竟使出了潜能……” 筱烟听完心里五味杂陈,说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是啊……这个镇子上,可怜人太多了。” 两人又再起身,沿着小路往前,早早却已见了那观音庙的外形,庙心一缕青烟仍丢丢冒向离恨之天,筱烟不禁笑道:“原来你是想那小尼姑了,借我个幌子过来看她,哼!” 竹溪拉着她笑道:“哪里是这样?我是带你来看看,正好他们这儿事挺多的,又是菩萨掉地上了,又是慧音生病了,凑凑热闹嘛!” 筱烟说道:“慧音?是那小尼姑的名字?” 竹溪点了点头,说道:“前儿听说她病好了,后头又说病犯了,小宝这人,疑心疑鬼的,跟我没说明白,正好今天来看看。” 两人到了庙门,竹溪上去叩环,三声过后,里头有人过来,隔着门却说:“有事直接说事,是人说句人话,要饭的我们不接待了!” 竹溪和筱烟对视一笑,他说道:“我们是来上香的,是慧音的朋友。” 这才见得里头人开了门,是一面容慈善的老奶,见了就问:“你们认识她?怎么她不出门,倒有这么多朋友?” 竹溪笑道:“见过一次,挺聊得来的,就谎说是她朋友了,听说她病还没好,我们是来看看的,出来的着急,倒没带东西,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老奶笑道:“她最近胃口差着呢,你们要实心给她买吃的,只怕她还不要呢!人有些乖僻,现在竟然只吃那油条铺子家里的油茶啊,什么的,好好的一个出家人,叫人说也不是,笑也不是。” 说着拉住他俩往里头进, 迎房就喊:“慧音,有人来看你了,可起床了?” 里头随即应了一声娇音,略带困倦,听得筱烟心里也是一阵撩拨,竹溪更是笑着要进屋去看她了。 筱烟心里有些不舒服,就顺手掐了他一下,竹溪收了头,又站住门外,让她自己进去,筱烟又不认识她,不愿独自进去,就又拉着他往里头进。 两人进屋一看,慧音散着长云香海,焦着白干嘴皮,空着倦眼皙颊,对眼正笑过来,竹溪不解这笑,转念一想就明白她是笑给小宝看的,不禁在心里吃了他一口醋,接着忙忙几步站到床边,要筱烟坐在边上椅子里,问慧音道:“病好几成了?怎么一个感冒不见好转?” 慧音见他一头的绷带,左胳膊又有两个血洞,就笑道:“你居然还来问我,是不是我的脾气被你学了去了?” 筱烟听闻就侧眉去看他,瞧他怎么解释,他结巴了两声,又说道:“这是我好好好朋友,筱烟,她听说你病了,拉着我要见你呢!” 第75话:身世浮沉萍作舟,菩萨泥塑有干坤 筱烟又侧眉盯了他一眼,不欲答话,竹溪心里暗骂自己愚蠢,这还没走两步,见一二人,又说了一堆谎话,不禁苦笑着又说:“她叫慧音,我和你说过的,还记得吧?” 筱烟仍一脸不愠。 竹溪已慌了,忙笑着对慧音说道:“她是谷队长的女儿,你听说过吗?” 慧音笑了笑,从冷被褥里伸出一双烫手,说道:“当然了,没到这地,也听说这人了,谷队长的名字逢人就听他,说啥的都有,我虽然是个尼姑子,倒也知道,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年纪,不敢乱说,看着,你倒像我的妹妹。” 筱烟心想:“又是认妹妹的,有了朶儿姐姐在前面,我都不敢认姐姐了……” 想到这里不禁又有些后怕,以朶儿姐的性格,回去会不会闹呢? 大概会想办法偷跑过来看一眼竹子吧…… 竹溪忙就摇她,问说:“你怎么了?” 筱烟这才回神,接着她手笑道:“对不起,我想别的事去了,你们这地儿味道奇特,让我老是遐想。” 一摸她手,只觉手上接了一块烫手的山芋,立马欺到床沿,捧着手问她:“你这病……怎么这么吓人?听他说起,刚有病的时候,到现在,足足半个多月了啊!可这手,怎么烫的像火球?” 竹溪也忙问道:“就是,你们这儿的大人、医生都不管使?” 慧音抽回手来,笑道:“不是他们,是我命薄,该得这身病,我自小会记事,知道谁是我妈妈的时候就遇着大难,又遇着了另一位‘妈妈’,以为日子安稳了,谁知没几天,又换成了另外一个妈妈,过几天,那妈妈又不要我了,最后,还是这院里的李奶奶接了我,在这儿养我,这一场病下来,费了她不少心思了,又是请医生请道士,也不知道是他们真的没二两本事,还是我这病本就奇怪,说起来,不过是受了冻生了热又惊了吓,怎么就除不去这病根了呢?” 说着喉头作痒,咳嗽起来,筱烟忙扶着敲背,又问道:“这样说,你竟然是被拐子拐了,你说你命薄,但至少还没受得大罪,现在也有吃有穿有人心疼,还,有人惦记,也很好了……” 慧音笑着正要接话,筱烟又说道:“只是你这病就是奇怪,你也别急,这呆子的爸爸是个好医生,你瞧,连他这破脑袋都治回来了,人还和以前一样能贫嘴,能说笑话,有他爸爸出手,再不济,你这病也有门路去治。” 说罢就惜惜地去摸她的手,虽说烫热有余,但是滑腻程度竟比自己还过一节,慧音这才说道:“谢谢了,不过,我也不放在心上,我自来了这里,也像你说的,有人心疼有人爱护,既不让我剃头,又不让我干活,每天就跟着念念经,洒洒水,扫扫地,看看书,日子也悠闲的很,虽然说,没有同龄的伙伴,一个人是孤单了些,可她们也喜欢我交朋友,有人来了,也从不拦着,我心里念着这些善心人的好,只求记挂着她们一辈子,等她们老了,入了地,我就为她们念经一辈子,至于我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毕竟,没有人会为了我哭,就算是她们,也没有那样的感情……” 竹溪不禁打断她说:“你们女孩子,怎么一见面就爱哭哭啼啼的?这还没说笑话,又要哭起来了,我还在这儿呢!” 慧音噗嗤笑了出来,筱烟就骂说:“去去去,我们说话,你不爱听,一边玩儿去。” 竹溪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也别太悲了,说些开心的,不好?” 慧音说道:“也是,是我的错,我很久没见有人来,一下子心就敞开了,说了些心里话,倒没注意你们心里的想法,真对不起!” 筱烟心里忖度道:“她倒是真的这么天真呢?还是她心里也有疑惑,想让我们帮忙,替她分辨一下呢?” 于是笑道:“没事,你别管他,你接着说,怎么你家里人一直都没寻到你吗?” 慧音不禁黯下神色,叹道:“我记得的最后一个像我父母的人的画面,就是在那闸北头的坝子边上,我被那人扔到了草地上,那人一脸苦奈又十分怜爱的表情一直印在我心里,我想,他一定是我爸爸……” “把你扔到草地上?为什么?” “因为他刚扔出去,他自己就被一辆货车撞飞了……” “啊……” 竹溪筱烟都惊愕了一声,竹溪问道:“那……他后来还有救吗?” 慧音摇头,说道:“不知道……” 筱烟说道:“好了,不再问这些事了,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千方百计地找你,对了!你自己的家还有印象吗?” 慧音笑道:“嗯,我自己偷偷顺着印象去找过,不过什么也没找到,最像我家的地方却是一片被火烧烂的废墟,大概,我的家人全部都飘散人海了吧……” 竹溪忍不住停住这话题,说道:“对了,小宝来过没有?” 慧音问道:“你认识他?” “当然了,他是我玩的很好的朋友,老在我面前说起你呢!这阵子说你的病反反覆复,不见好转,我知道了,这两天也记挂着来看看,但是谁想,我自己也得了病,就给忘了。” 说完咧嘴傻笑,慧音问道:“你这头又是怎么了?是摔倒了磕着的吗?” 筱烟应道:“可不是?他属猴的,上窜下跳,没有他不敢上的树,没有他不敢撞的墙,别人说了两句气话,他就急得拿脑袋顶墙,头磕破了还不死心,就要死给你看,吓死你,你说气不气人?要不是他爸是个圣手,把他从鬼门关里硬生生拽回来,只怕他揣着要来看望你的心,去了地下等你呢!” 竹溪听了一脸苦笑,打着哈哈,难以自容,慧音就笑道:“我第一次见他,也觉得他有呆根子,被狗咬了也不去打针,强充大个儿,又逗我笑得。” 筱烟奇道:“他还被狗咬过?” “对啊,就是我们之前的那条赛豹,在他胳膊上拉了一道儿,我还记得呢,就在左胳膊上。” 竹溪应声抬了一下给她看,却见上面两个钮扣大的黑烂印,慧音不禁骇道:“你这又从哪里弄的伤?怪不得她说你这样皮赛的呢!我还以为是她说重了,看来,是你太爱玩了吧?” 竹溪笑道:“这伤,可真不赖我了,都是你们这院主,那姓毛的赐给我的!” “是他?为什么?” 竹溪看了看筱烟,不防和她对眼,不禁红飞了脸,慧音觉察,笑道:“原来是这样~” 接着又说道:“刚说到你年纪,我看你我也相当,我认你当姐姐可好?以后你闲了也多来找我说说话,我一个人,老实说,真的挺孤单的,从来没有一个姐姐妹妹陪着说话,你,你可别……” 筱烟笑着按住她手笑道:“放心,我是十二月里生的,你一定算是我姐姐了,只不防,今儿又认了一个姐姐,你放心,我闲了就拉上他一起来这里坐坐,对了,听说你们这菩萨掉地上了,你可清楚怎么回事?” 慧音笑道:“哦,是那个啊,我听奶奶絮道过几回,说是那菩萨显灵了,那泥胎的胚子塑的,里头都是空的,可是愣没摔怪一点儿,我一直以为她们说谎,倒没信真。” 连说连捂着嘴笑,她的开心,都显得跟真实,竹溪也笑道:“怕不是里头是实心的,才没摔破吧?” “里面怕是塞了东西!” 筱烟接着颔认真说道,却把他俩都惊住了,她抬头四望,也不奇怪,又说道:“你们这院子可有什么外人来过,在这地儿常待过?” 慧音答道:“我来这儿以来,从没见过什么外人呆过长远的,除了他们家那孙子,偶尔在这玩个一天的,睡个一夜的。” “那就很奇怪了……难不成,是你们奶奶在里头塞了东西?”筱烟这话越说越奇恐,竹溪忙说:“兴许那东西里头是实心的呢?” “当然是空心的啊,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人家都说面由心生,用在这泥塑上也是一样,一眼就看出来里头是不是空心的了。” 竹溪便就出门,朝那红堂里头看了眼子,回来就说:“还真是,那角里头一个小降龙像,看着就是空心的。” 慧音说道:“的确是空心的,我最明白,可是,会是谁往那里头塞东西呢?又塞了什么呢?” 慧音也皱着眉想了起来,筱烟又想到她身体不好,别又惹得她心里积事,还是岔开让她不要多想,于是就笑道:“也许那个菩萨像是最为重要的,所以用料也不一样,里头竟是实心的,又或许,造的人就怕它摔了,使出了看家本事,即使是空心的也摔不烂,咱们阚疃镇人杰地灵,这些手艺倒也不奇怪。” 慧音熟知那菩萨像是空的,仍信有人塞了东西,不禁更皱紧了眉头,说道:“那个菩萨平时都是供在大像后面的小桌上,像是菩萨的化身,用来每年赶会时抬着游镇许愿的,所以,除了主持,一般没人去碰它,也不敢靠近,生怕碰花了一点儿,惹一身灰,可是,我看着,那可一点儿也不结实,别说摇晃着掉下来了,就是从这床上掉下去,都能碎了个干净。” 筱烟笑道:“不会,再说了,不还有个显灵吗?” 竹溪听她又反着劝慧音,不解其意,就笑道:“你起了头,怎么反劝我们起来?” 被他点破,筱烟羞红了耳根,击他一下,骂道:“慧音姐姐身体不好,你还不劝她少废心思,病还在身上,哪里还能想这些?” 竹溪忙为声诺诺坐过来,笑着要劝说慧音,慧音却笑道:“你还是叫我慧音吧,叫了姐姐反而不习惯,倒怪生的。” 竹溪接腔道:“她可姐姐妹妹喊得很顺口呢!” 筱烟连嗔带打地说道:“你不也是姐姐妹妹喊得很顺口吗?比我说得还好听呢!怎么这会子就不会叫了?快说,你得叫我什么来着?” “妹妹啊!” 慧音不禁笑出了声。 筱烟假怒道:“你再说!我告诉你叫我姐姐的!” “什么时候?我本就比你大嘛,那么半个月,嘿嘿。” “那也算?一两天就不能算了,你我算同岁的,不许你叫我妹妹。” “不行,我一定要叫你妹妹。” “你……” 慧音不忍打断他们,正要说话,却听外头又有人扣环,是小宝的声音,那边老奶应声要过去开门,竹溪忙笑着刮了一下筱烟的鼻梁,出门去迎了,后头筱烟气得跺脚,追上去揪他的耳朵,吩咐着以后叫她姐姐。 竹溪只是不依,笑着和她打闹,两人比老奶慢了一步,却见小宝已被迎了进来。 小宝笑道:“哟!这么早就过来了?你们怎么比我还勤?” 一眼扫到了筱烟,不禁被她的杏眼颦眉给惊到了,竟比慧音还柔俏多丽,心想这大概就是竹溪常提的那个筱烟了,于是笑道:“你好!是叫筱烟吧?我听他老提起你。” 筱烟笑着回说:“嗯,你好!你是小宝吧?” 小宝应声,竹溪笑道:“来,进屋里说吧,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她病老不见好,你们都怎么看病的?” 说着三人已进了屋, 小宝对着慧音深深笑了一款,脱下手套,说道:“镇子里有些老医生瞧过了,一开始那个说挂挂水就好了,后来病没好,又换了个,那个可能心里头不自在,就不知道又折腾了什么,弄了些中药来给她喝,撂下单子就回去了,再请也不来了,说得见几日才有效果,她奶奶没法子,也不敢再请别人,只得半信半就,意思是再不见好才去找他晦气!” 竹溪怒道:“哪有用人命开玩笑的?脸子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亏得她还当亲孙女看呢,怎么也是面上样子里头浓的假情假意?” 筱烟忙打他胳膊,说道:“你小声儿点,在人家院里呢!你是天王老子?天底下的事都让你管了?一会回去叫你爸来看看不就是了?你爸可是钓鱼界的业余神医,你没跟他学到真本事,倒比他脾气大不少!” 小宝哈哈笑出声来,邀他们坐下,自己坐在床边,用手去试慧音的额头,说了句:“还好,没那么烫了。” 慧音不禁低下了头,面上含羞,小宝仍笑着看她,竟把竹溪二人当成了空气一般。 第76话:帕影下阕说前世,承诺誓言絮今生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77话:平静安宁无多想,暗鬼青霜显身来 竹溪说道:“我是怕你又费了心思,又不知道怎么的晕倒了,所以把这帕子藏起来了,这一句谎你说什么也要饶我。” 筱烟说道:“帕子再给我看看。” 竹溪藏到后头,笑道:“还是别看了,不值当回事,你再晕了怎么办?” 筱烟转到他身后去够,说着:“晕就晕了,太冷了冻得嘛!还不快给我,一会儿跺你!” 竹溪笑着往远头跑,引她来追,笑说:“我可不信,那屋里那么暖和,怎么就冻晕了你?肯定是这帕子搞的怪!我就不给你!” 筱烟跑起来,撵着他跑,仍说着要他停下,竹溪却跑得挺快,根本追不上,筱烟跑累了,停下歇了口气,喘道:“好好,我不要了,你别跑了,一会摔着,咱们回去吧!” 竹溪笑迎迎地回来,知她故意使诈,所以早把帕子藏到了围巾里面,走到她跟前,果然筱烟扑抓着了他胳膊,翻着要找,却没翻着,于是生了气,鼓着腮帮子气冲冲地往前走,竹溪笑接过去,说道:“好了,别生气了,这事以后再说吧,你也该饿了,是不是饿晕的?” 筱烟不接他话,仍是直着胳膊走着。 竹溪寻思怎样不能再给她,无论怎样这东西都像是个祸害,于是垂着手思索着跟在后头。 两人无言走了大概十来分钟,都各有所思,眼见左右家家户户都生火造饭了,远近一片炊香,竹溪就笑着说道:“快回家吧!一定有好吃的了。” 筱烟倒也释然了,笑着点了点头,和他快步往家赶去。 正到屋口,往里喊人,却早见熏芳从厨房里赶出来,拉着竹溪要打屁股,竹溪忙喊求饶,别在这雪地里打,熏芳就拉着他到了屋里,先重重给了屁股蛋子两记狠的,筱烟跟了进来,笑不合嘴,熏芳骂道:“你个鳖兔崽子!眼错一会儿你就不见了,说!拉着姑娘去哪玩去了,人家老奶奶都急坏了!你个浪荡的就知道祸害我!” 又拎着边上一个木棍扫了两下,问说:“还皮不皮了?” 竹溪忙忙连说不敢了不敢了,筱烟笑道:“阿姨,算了,他带我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也好久没出来玩了,挺好的。” 熏芳说道:“我知道,但是这兔崽子倒跟我说一声,就气他不懂规矩,回回惹得人生气!” 说罢拿手指推了他眉心一记,将小棍一扔,拉着筱烟说道:“去哪玩了?这饭幸而刚做好,不然上哪找你们去?” 筱烟笑着应承,又把观音庙里慧音生病的事说了一道,熏芳叫她放心,一会带着她老伴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到,两人絮叨起来好似旧年交,一个想哄对方开心建立良好印象,一个爱她不能自拔倾心而吐,于是谈笑风生,厨房里一片欢乐。 竹溪捂着屁股,又觉得脑子疼,想是吹风吹的,于是坐倒了床头,没一会儿又把被子盖上了,静静地思索事情。 却说朶儿自被送回家后,日夜不能安睡,可熬了两夜竟也不困,反而精神更加抖擞,她心里着急,越想越急,恨不能扎了翅膀飞到竹溪家里,于是清早起来,来到育琴卧室,对着还在睡觉的育琴说道:“妈妈,我想去看看那个男孩。” 育琴仍在昏睡,就迷糊答应着:“好啊……好……哪个男孩?” 朶儿说道:“熏芳阿姨家里的。” 育琴咂道:“她儿子不是撞坏了吗?这几天正没好清呢,你去了又惹人家哭吗?” 朶儿被这话封住,又急奈不得,又说:“我不哭,就看看他,不然,我睡都睡不好。” 育琴这才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她,只见她脸色愈发白了,嘴唇也无血色,就问道:“最近都睡不着?” 朶儿点了点头。 育琴叹道:“最近可有发病过?” 朶儿摇了摇头。 育琴又叹道:“行了,一会儿吃过饭带你去,正好给他们家带点东西,这冬季的好酒太多了,家里都搁不下,正好做个人情。” 朶儿欢喜地拍手,拉她赶快起床,育琴害冷,仍要再睡会子,抱着被子不起来,这一闹腾倒把赵铎弄醒了,他气囊囊地说了两句笑话,就披衣下去做饭了。 饭后育琴要赵铎一起去,赵铎推脱身体不太好,喝了太多酒,要休息两天,育琴就拉着朶儿去了,这却赶着雪日减冻,一路不冷,她们娘俩一道儿坐着面包车,没多大工夫就赶到了,到了阚集,又沿街买了些玩意带着,才赶到竹溪家里。 这时已近午时,筱烟已随着老奶回家去了,育琴当着篱笆栏冲里头笑喊道:“小芳!我来了!” 熏芳正和冯沅说着下午去看看观音庙的小尼姑子的事,正一回头看见了她俩,就笑着忙忙开门迎进来,说道:“这是赶什么来了?也没大节日啊?” 育琴笑道:“没节日就不能来看看啦?你家儿子怎样啦?俺闺女惦记得不得了,缠我好多天了,今天到底把她带过来看看了,别废话了,先去找他吧,好让她放心。” 朶儿羞煞了脸面,躲在育琴身后不停掐着她,熏芳心头一紧,倒也可乐,就说道:“那就进来吧,这孩子正躺床上看书呢!” 育琴打下她手,对熏芳笑着,几人进了屋里,竹溪听见声音,知是她们母女来了,早早起了来,正站着给她们倒茶,熏芳说道:“别倒了,把你爸屋里的好茶叶子拿过来。” 竹溪答应着去了,路过朶儿还看了她一眼,笑了一记,朶儿见他没事,仍生龙活虎的,心里就敞开了大亮,就跟了过去,走着问他:“头怎么样了?” 竹溪笑道:“劳你挂念着,好差不多了。” 朶儿不放心,又巴他身子转过来,要仔细看看额头,竹溪有些不适当,就躲开些,说道:“真好了……” 朶儿心里忽冷落了些,努嘴说道:“你干嘛老是躲着我的,我又不吃了你,难道对你不好吗?” 竹溪摆手红了脸,说道:“不不,就是太好了,反而有些不像朋友了……” 朶儿笑道:“你放心,以后不逼你了,咱们还是好朋友,成吗?” 竹溪恳笑着点头,拉着她往里间去寻茶叶,打开退光黑漆的木桌上的一个寸盒,里面果有几两茶叶,竹溪笑道:“这还是筱烟家里拿的,他妈妈送了我好多回我都不敢要。” 朶儿说道:“我家里也有的,你想要,明儿给你带些来。” 竹溪觉着她最近老爱吃这酸醋,倒和筱烟换了个人似的,不禁笑道:“好啊,我也尝尝你们家里的,可别太苦啊。” 朶儿笑道:“你哪会喝茶?什么苦不苦的,给了你就知道了。” 竹溪笑了记,又拉她回到前面,正见育琴阿姨和他妈妈聊着天,他将茶叶泡上,送到育琴手里,育琴眼睛忽亮了些许,尝了一口说道:“这不是他们家里的茶吗?” 熏芳笑道:“当然了,我们家哪里喝茶?都是他们家送的。” 育琴笑说:“你要想喝改明儿多给你带些。” 熏芳也委拒道:“别乱破费了,就这点子不知道喝到啥时候呢!” 育琴又问道:“这孩子病好几成了?” 熏芳于是将前几日的诸多故事都陈了一遍,又拉着育琴到厨房细说,却留他俩在这说话。 朶儿见他桌子上有条围巾,花花绿绿的,狠不像,就问说是谁的,竹溪笑道:“是我妈织的,我觉得最暖和就戴着了,有些花哨是吧?” 朶儿笑了记,说道:“这两天我手闲,给你织一个吧?” 竹溪一听心里直打锣鼓,不敢接下,怕筱烟知道了非倒了醋坛子,比她还厉害,可不接,她肯定会冷寒了心,没个知心人倒怪可怜见的,于是笑道:“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看书什么的,再织这个,手要冻坏了,我可舍不得。” 朶儿笑着坐在他对面,说道:“没事,就像你这屋里似的,织一两个还是没问题的,冷是冷,靠着火就行了。” 竹溪见她用手烤火取暖,又见她脸色煞白,手也无色,就问道:“你这手……怎么越发白了,我见着可不太好。” 朶儿也看了看,说道:“也是,这两天我一夜只睡两三个小时,可眼里仍不苦涩,心也不困,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极了。” 竹溪听说,忙要她躺下睡觉,朶儿笑道:“怎么能睡你的卧铺?大人们看见了,倒像什么?” 竹溪笑道:“那就去我妈妈屋里睡着,别再熬了。” 朶儿这时心里一松,果有些困意,就应着他往里间去。 厨房里熏芳见他们出来,问要去哪,得知要带朶儿睡觉,她二人也跟了去,妥帖服侍她睡下,才拉着竹溪出来了,朶儿还想要竹溪坐着说说话,熏芳育琴二人也就随着准了,笑着过去准备午饭。 竹溪坐当,笑着问道:“你还不困?又拉着我嚼些什么?” 朶儿柔娞地笑着,说道:“其实,我是鬼,你信吗?” 竹溪闻听心头虽是一惊,却仍笑道:“你别哄人了,人家都说鬼是没影子的,你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是鬼呢?当我七岁小孩吓我玩儿?” 朶儿笑道:“我是寄宿在她身上的槐青鬼,她已经睡了,我也有名字,叫青霜娘娘,你信几成?” 竹溪更加不信,说道:“你要是鬼,我就是钟馗了,我这身武艺,专服恶鬼,除邪佞。” 朶儿换了一副笑容,是那种冷冷无神的眼睛,和麻木直接的微笑,那一刻,竹溪真的觉得她像极了鬼,可一会儿她又换了回来,笑说:“你不信最好,我却不会害她,只是她是我的转世,我却错了时辰,仍困在槐树里,却阴差阳错最后她家也搬到了我那里,我得了空闲,终于跟到了她身上,虽说我没心害她,可仍是会让她身体不适,我已收敛了最大程度的力量,现在已经完全彼此适应了,抽空我还会帮她一把,助她亲亲嘴,替她熬熬夜什么的。” 说完咯咯笑了几声。 竹溪神思已飞到了天外,想着她得病的缘由,要晒太阳的缘由,彻夜不眠的缘由,肌肤发白的缘由,对自己舌吻的缘由,这些的一切,如今按照她这个鬼的说法,竟全部走得通……! 他有些害怕了,不知道还怎么和鬼聊天…… 朶儿见他傻了,又笑道:“你别怕,我不是说了不会害她?当然了,也不会害你,你不要以为沾了鬼就万事倒霉,相反,有些人还是因由鬼才成了家呢!你不是觉得看了不少古书吗?还记不记得崔宁的故事,那事虽被编排的没边了,可本质的地方还是实在的,我们鬼也是有夙念才留存下来的,我又别个不同,我的存在已经虚实有了百年了,被一棵槐树困住,你说可不可笑?人家见我走不动,就给我起了个会撒霜的孤冷娘娘,口头竟也叫了百年了,如今可算是头一回见人,说人话,倒挺新鲜,你可别吓坏了,我实没恶意的,就此加入你们当个玩伴的,你这小孩子,该不会像大人样抓我吧?” 竹溪急忙摇头, 听她说得诚恳,也不懂什么鬼神好坏,心里琢磨着以后再好好想计,这时还是妥帖安顿下她才好,不能激怒了她,于是撑笑道:“我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听好玩的,没想到青霜娘娘也爱交朋友啊?” 青霜笑道:“空过了百年,换你,你会不闷?” 竹溪笑道:“那这样的日子就永远没有尽头了?” 青霜笑道:“当然了,我们本来就是和你们在不同的世界,在我们的世界,时间跟你们不是对等的。” 竹溪见她知晓百nián shi jiàn,不禁脱口问道:“那你见了筱烟家那个亭子,可有什么印象?” 青霜想了想,笑道:“你倒是会琢磨,那个地方果然不一样,我是个木缚鬼,百年不出那树,只听人提过,却说有一位那亭子先前的主人也活了几百岁来的,究竟用的什么法子我也不清楚,半人半鬼,已经成了头号话题了。” 竹溪张住了嘴巴,却不由得不信,却再不敢说话了,脑子要炸开了。 第78话:青霜冷面露真颜,\儿热海难留情 青霜冷面笑着,模样愈发离朶儿远了,渐渐生出她本来的脸面,竹溪见着这变化,直喊害怕,害怕,要她变回去,可青霜不则言,一会儿的工夫子已成了自己的脸,竹溪两条胳膊拢着脸,背到一边,全身紧战,又不敢吱声,怕恼了她祸害了一家子的人,于是如坐针毡,心里直说死定了。 忽而一只凉手伸了过来,还没碰到已被那透骨的凉气泚到,竹溪怕得往后躲了,睁眼瞧了一眼,却见是个故人,一点也不怕人,反而,想让他亲上去一口。 他注目看了些许,终想起来是那帕子上的女人,就笑问道:“你怎么跟那手帕子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青霜笑问道:“什么手帕子?拿来我瞧瞧。” 竹溪左右翻兜,却想起自己卧室桌几上有那下半截帕子,就起身要走,却猛地被她一把拉住胳膊,登时觉得穿的袄子化透成了空气,一团冰水捏住了自己,激得他按住声音喊道:“别拉我!太凉了!我去拿来你看!你放心!我不说出去!” 话说一半他那条胳膊冻得都快没有了,说完过了半晌,她松了手,那胳膊才渐渐活了过来,他斯斯地瞧着,竟见那袄子没甚变化,只是缩了个紧紧的口子,布料全部挤了进去,他再去看青霜,却见床上睡着朶儿的脸,他不禁去暗叫:“朶儿?” 却见她睡得死沉,他不明所以,以为青霜走了,于是又再起身,忽而头顶一股冷风激脑,冲得他瞬间晕倒。 说是晕倒,其实是被喊醒,睁眼一看,熏芳和育琴正坐在他边上摇着他,嘴里还说着笑话,他猛地惊身,去看朶儿,只见她仍好好地睡着,可脑子里却全是青霜的脸面和话语,熏芳在一边说他:“你个混虫!叫你和姑娘说话的,你怎么也倒这儿睡了?昨天睡得跟死猪一样,这会子还困?” 竹溪没有回答,急忙去看自己的袖口,却见毛绒撑得好好的,鼓鼓囊囊的,手腕却仍觉得冰凉侵骨,熏芳仍说道:“可是傻呆多了?你瞧他,说话也听不见,不知道满脑子想的是啥。” 育琴一边呵呵直笑,心里却喜欢的紧。 竹溪不禁乱想道:“难道真是梦?是我心思想的太多了,看了那半截下阕做了噩梦?怎么梦也不梦个好的?偏偏是那帕子上的女的,一连串的事情真的惹得人心烦……” 忽而熏芳掐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问说为啥掐他,熏芳又拧了拧他的脸,回头和育琴说了句笑话,往厨房里去了。 育琴见她走了,忙搬着板凳过来,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哦,那比俺家这个小上一岁,她对你怎么样?” “朶儿姐对我很好的,一定是随您,又温柔又大方。” 育琴笑道:“那你喜欢她吗?” “挺喜欢的啊,朶儿姐人这么好,大家都喜欢她,哪有讨厌她的呢?”竹溪直肠子倒不含糊。 育琴又问:“那你没事带她到集上去玩玩,你俩慢慢谈个对象怎样?” 竹溪才明白过来,结巴道:“这……这个,我配不上她的,就当个朋友就很好,再说,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育琴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面色寒下来,接道:“那……那算了,那……她……唉……” 竹溪也明白育琴的意思,可是他心里总觉得筱烟才是真爱,决不能耽误了朶儿,于是正坐说道:“阿姨,让朶儿姐自己找找吧,她一定能遇到最疼她的人,我对她虽好,但是我有想照顾的人了,我和她还会是好朋友……” 育琴说道:“嗯嗯,就是让她去找,也要停二年了,她现在心思可都在你身上,她又有些怪病,我真怕她,怕她一个不好,又有病激,会不会做出什么啥事来,虽说天天看得紧,但是还是有你带着才好些,唉!没想到啊,一转眼就大了,也开始谈情说爱了。” 竹溪怯到一边,不敢接话,觉得她像在自言自语,于是他也开始思索自己的事来,对育琴一句两句地敷衍着。 育琴又说:“你到底喜欢谁家的姑娘?有她好吗?你们俩这么配,干嘛不随着我们在一块儿试试呢?” 竹溪没有接话。 育琴叹了一声,又起身往厨房里去,竹溪看着她的背影过去,心里五味杂陈,又去思索那个青霜,却总觉得不像是梦,又回头去看朶儿,脑子里揉着她脸,往那个帕子上的女人去靠,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一时间又看住了神,见她那弯弯曳曳眉细,软软点点唇薄,又想起育琴道说的那些话语,心里又动漾了起来。 他前时不懂风月,可和朶儿吻了一记之后,总觉得自己长大了,这时再看她,却更加入心动情,总有一股再亲芳泽的冲动在背后激促着他。 待要上嘴的当儿,他忽想起了筱烟和青霜,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忙忙站起来,给了自己两耳光,又自骂了两句,却吵醒了朶儿,竹溪见她醒了,眼睛一片酥困,就笑道:“再睡会儿,瞧你睡得可香了,这么醒了?外头还没做好饭呢!还有一会子呢!你喜欢吃什么?我叫妈给你添上。” 朶儿忙说:“我妈知道我爱吃什么,你坐这儿。” 见他妥帖坐下,朶儿笑说:“你刚才干什么呢?我以为有人打我,才醒了,怎么是你在打自己?难不成……你有坏心眼子?” 说完甜甜地笑着,竟把竹溪又看醉了,他笑答道:“没有,我哪是那样的人?有虫子而已,我帮你赶虫子呢!” 朶儿不信,笑道:“这么大冷天,哪里来的虫子?你撒谎也不打草稿,吹牛不怕吹破了的。” 竹溪笑道:“真个有!是那种冬天冻不死的小强,床角里会飞的小蚂蚁,我们这儿,就爱生这种虫子,比不得你们高宅大院的,从来没见过它们。” 朶儿笑道:“我们家也是农镇,不过院子围得紧些,什么大虫小虫飞到院子里我也都看过,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竹溪再编不下去,就囫囵甩手笑道:“是那草垛里的飞老鼠!行了吧!你赢了你赢了。” 朶儿笑道:“果然又撒谎!你这样,筱烟她不骂你吗?” “骂啊,天天骂!”竹溪笑道:“今早刚给她写下的保证书,说在她面前再撒谎要写一千遍呢!” “写一千遍我喜欢你?”朶儿笑道。 竹溪不禁羞红了脸,说道:“你这说什么呢?是写一千遍那保证书。” 朶儿哼了声,裹了裹被子,准备又睡了,竹溪见塞了话头,她似有些不高兴,想搭讪又没有话头,就起身说要给她看看吃的。 去了厨房,回来给她捧了一盘炸鸡柳,朶儿有些爱吃这个,笑着吃了两块,竹溪才对她说道:“我知道你这个病根哪里来的了。” 朶儿问他仔细,竹溪又说道:“你们家那大槐树上有一个精灵,名叫青霜娘娘,你这病,是她上了身带来的。” 朶儿摇头直笑他傻,怎么编出这谎话来,说道:“明儿你也给我抄一千遍那保证,看你还撒不撒谎了,马上都快成说谎的行家了!” 竹溪急说道:“我刚才见着了,你刚躺下没多久,她就现形出来了,和我聊天,说了好多故事,我忖着,真的像是确有其事,你想想,你不是中了鬼,为什么太阳晒晒就病好了?皮肤这样透白是不是和鬼气侵害有关?你以前说过你曾一夜坐在槐树下不闭眼不睡觉可正和这印证?还有,你平日里不觉得自己有时会突然变得奇怪吗?譬如说……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做了些自己从来不敢做又没做过的事……” 朶儿前面听得还回想得真切,到了后头却有些迷登了,问他:“什么不敢做又没做过的事?” 竹溪不好开口,直乌乌曳曳糊弄了过去,朶儿细想,倒很合乎情理,却总不相信,因为她从没见过那鬼,于是就问他道:“那好,你倒说说她都说了些什么?” 竹溪便把她百年不灭,困于槐树的种种陈了一遍,朶儿听了,信了九分,却有一分不信,又问:“她要是还在我身上,怎么这会子听你说她不出来打你?” 竹溪也困惑,说道:“谁知道呢?听她口气?像是个好鬼,似乎没有怨念,倒是夙念极深,想来一定是有故事,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醒来了,也就见不着她了,不然,一定问个清楚。” 朶儿暗忖道:“算了,还是让道士什么的看看,驱逐了她吧!” 竹溪忙喊:“别啊!最少也要知道她的来历,她跟了你这么久,却总没害你!” 朶儿看他道:“你倒替鬼说话,你可知道我发病时冻得有多难受?都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去了也就算了,生不如死啊!” 竹溪也忙说道:“她也知道害苦了你,说是已经压制了自己最大的力量了,近些来你可知觉不怎么发病了?” 朶儿细细回想了下,真觉好了不少,就说:“那……那她总是祸害,招在身上,难道不会惹得家里和别人都倒霉?” 说着看了他的额头,更加信真,就指着说:“你看,是不是害了你?我就知道,这鬼是最害亲人的!你别管,我一定要除了她!我可不想你们有事!” 竹溪急急拦她,却没有好话可接,只得说道:“你别急!还没准信,等下次我见了她,再告诉她,要她对你好点儿,我瞅着,她是好鬼!” 朶儿骂道:“你这人也笨蠢得没边了!怎么一个害人的鬼精你也帮着说话?是不是看上她的脸面了?我就知道!你这人,是看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不对旧人的!” 竹溪大喊冤枉,没想到素日里她竟错看了自己,不禁说道:“你可真错怪我了,姐儿!我待你们都是好心,从没有半点乱想,我出身这里,自己知道不配你们的款儿,心里也从来不敢招你们,你们喜欢我,我就和你们说说笑笑,你们或者哪天烦我厌我了,我自会识趣走开,你要再说这样的,那我只好躲开了,也省得你们心烦,还你们好好的清净日子,把我当猪狗忘了吧!” 朶儿闻听心里苦胆废汁挤了一滩,扰得五脏好不难受,眼圈一红,就想哭出来,又怕他家里人看见了不好,就紧忍着,想他说些好话安慰,就娇气道:“你就这样断绝不留后路,我不过说了两句气话你就想趁机甩了我,我到底是不如你的筱烟,你待我,哪抵得上待她一分?” 竹溪心也软了,柔声道:“我错了,怕你伤心,拖累了你,才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她,你又何必这样呢?你这样,我总觉得是耽误了你,又辜负了你,我要是有下辈子,一定给你当牛做马,报你的情债,这辈子,我只求你能遇到更合适的人,能一心一意对你……” “你对我就好,我只想和你……”朶儿还是苦苦纠缠。 竹溪实在没有办法,可又不忍狠话伤了她,只得说道:“我对你不好,我对你都是假的!你难道不知道?” 朶儿说道:“不,你对我都是真的!从来没有一丝假的,我这辈子只盯上了你,你闹也好,赶也罢,我就看着你,等你和她结了婚了,我就剪了这头发,当一辈子尼姑去。” 竹溪难以置信,说道:“我这个蠢人,哪里值得你这样?你说说可不要真下定决心,你爸妈那样疼你爱你,你怎么舍得?” 朶儿想了想,真有几分收回话语的意思,便停住了神色话语,低头自忖,却听竹溪说道:“我真的配不上你,你这样的,是天上的,我这样的,连地上的癞蛤蟆也不如,你再说这样为了我的话,真叫我没处做人,我也只好先去做个和尚了,倒省了断了这些情债。” 朶儿不再言语,心里动动紧紧得又热又疼,只觉自己未来没有出路,连喜欢的人都不能相拥相抱,无论自己怎样做,也挽回不了他的心,即使被他说成天上的仙女又怎样呢?还不是孤独寂寞一人独活? 第79话:谈情踏路探白马,转回旧院见新人 朶儿已十分想哭了,却知道在他家里,必须忍着,怎样也不能让他再挨了哑巴打,可这样却把一颗柔嫩心儿逼得痛绞难当,她往前扑了过去,撞进竹溪的怀里,无声哭着,心里想着大人来了就忙收住。 竹溪无可奈何,心里想不出好招劝她,又怕这样久了以后就不好对筱烟了,说实话,他对筱烟还没进入到这样的大情大闹的地步,却和朶儿一直纠缠不清了,她又是上了心就极贴不下的人,可怎么办才好? 竹溪空着两手不敢去抱,却渐渐被她哭闹撩得酥了,心里越发软了,想着给她个拥抱示意吧! 却才要拢住她,却听后头一个脚步进来,站住门口扯住嗓带道:“干什么呢?” 竹溪忙回头去看,原来是他爸,正吸着水烟看着,他忙摸额头说道:“有亲戚来家看望了。” “我知道,我是问你干嘛呢?”冯沅有些生气的口吻。 竹溪闻着他的气头味道了,低下了头,偷偷抬眼看他,说道:“我没干什么……跟朶儿姐说笑呢……” 冯沅仍伫在门口,看向朶儿,却见她眼眶显红,鼻子抽嗒嗒的,心里信极竹溪这浪蹄子又惹可是非出来,已有个筱烟围着他转了,这时又搅上一个,冯沅顿时气上心头,恨他是个花心种子,竟三心二意,再不管教难保以后要做出丢人的事来! 立时将水烟袋子往手边柜台上一摔,背着手出了去,回来扯了一伙柴火,还沾着雪星,板着两腮冲了过来,抓着他就是一顿扫打,只对准了他的小腿和屁股动手。 朶儿见了忙说好话,劝下冯沅,见他不听!反打得更凶了,只得下床过来拉扯,冯沅怕她受凉,叫她回去,仍气奋奋地拉着竹溪,往到他那屋里,把门一关一锁,喝道:“跪下!” 接着就是一下子打到背上,问道:“跟人姑娘怎么说话的?!为什么惹得她哭?” 有着厚袄子挡着,竹溪倒没觉疼,但仍习惯性地喊了声痛,答道:“我没说什么,她也没哭……” 冯沅听闻就狠下了心,抄抄几扫下去,见不好使,气了一声,打开了门,甩手往外头去,和熏芳说道:“这儿子我管不了了,以后你来收拾吧!” 说罢回屋拾了水烟,提着步子走了。 熏芳喊不回来他,手里又有菜果,只得跑去问朶儿,朶儿也不明白什么缘由,只得怪自己各种不着边际的事,却把熏芳给听糊涂了。 熏芳拉着她又到竹溪屋里,见他仍跪着,叫他起来,他说:“爸不打了?” 熏芳说道:“还打个屁!这么冷又不能脱了你衣服打,他气得自己憋屎跑了,到底怎回事?” 竹溪也不明白为啥挨了打,以为冯沅气他惹哭了朶儿,所以动手,竹溪看着朶儿,见她拉着熏芳站在一边,仍是滴滴答答的,也是恨满心房,要知道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何种娇气洒脱的人?到了今天,却被自己缠得多泪涟面。 熏芳要他起来,竹溪心头都是事,垂思着起了身,顺着床沿坐了,熏芳说了几句好话劝慰他,又回身去招弄菜肴了,育琴还在厨房里忙着,腾不过来身,以为他们父子闹着玩儿呢,问及熏芳,也没听出好歹来。 朶儿问他疼不疼,竹溪只是摇头,却没表情,朶儿心头愈发难受了,觉得自己真的有灾星跟着,所以才总害得他受伤、挨打,所以才使得自己得不到他的心,所以才让他灰了心露出这副表情来,她心里恨极了青霜,想要她立刻从自己身体里出去。 竹溪见她若有所思地站着,也有心事,就要她坐下,给她递了手炉子,朶儿接了,心里仍想着怎么除掉那青霜。 却瞧见了那帕子,于是就拿来摊手看了,半晌说道:“这帕子倒有什么意思?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竹溪黯道:“没什么意思,越不知道才越好呢!” 朶儿道:“就只你们一气,什么都晓得,也不愿意告诉我一声,是不是总想甩开我,好和你筱烟妹妹玩?” 竹溪道:“不是,这个可真是邪祟,一来一回惹了多少事了,我们阚疃镇几十年没有这半年的故事热闹呢!都因为它惹起的!你要是不知道,真是偷得半生闲工夫了,干嘛还要自找忙事呢?筱烟我也没告诉,其实她当看到这个,立马晕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你说,我是偏心了吗?” 朶儿笑道:“亏你这么大的人,总是怕鬼啊神啊的,又怕姐姐啊妹妹的,就没见你有些男子气概。” 竹溪叹笑道:“我早些时候还有些男子汉气概,现在跟着你们,大的追,小的骂,都是你们的对,我的错,哪里还有什么男孩子气?不变成女孩算不错了。” 朶儿掩嘴笑道:“噗,你要是女孩,估计也挺俏的,哎,你那是什么书?” 竹溪看向那床头柜,原来是本乐谱入门,他知道朶儿是音乐高手,拿给她看怪羞人的,就说:“没什么,小书看了玩儿的。” 朶儿起身就去拿了,见是《梅花三弄》的乐谱,就问:“阿姨买来的?” 竹溪顺着说道:“呃……是,我妈那天回来,总惦记着你那首曲子,叫我上集买了来,她又看不懂,反而叫我告诉她,我只好先研究着,但,我也看不太懂。” 朶儿依着他坐下,便就和他讲诉各个音节音律,标点符号,竹溪饶有兴趣,正赶着她极懂极谙音乐,不禁听住了神,两人叙谈听讲,直到熏芳喊饭,才撤了,相携往堂屋去。 饭后育琴和熏芳聊天火热,不舍分手,就放朶儿和竹溪随处玩玩,正好黑不提白不提让他们谈着,只说到了天黑别忘回来就是。 竹溪戴了个灰帽子,拉着朶儿,出到外面,却见暖阳烘雪,一片冷间夹暖,倒有好兴致,于是带她往那北头走,想去看看那白马现在怎样了。 路上满是游人孩童,家家户户吹唱放歌,站门说话,放炮放香,正已迎接新年,朶儿就笑道:“过几天就到年了,你又大了一岁。” 竹溪笑道:“我一点儿也不想长大,长大太累了。” 朶儿道:“累?小孩儿也累呀,又要看大人脸色做事,又要听话不捣乱事,走动不能离家三步,见面一定要打招呼,一点儿也不舒服呢!” 竹溪听她讲着,笑道:“大了也有大的累处啊,左右人们都带心眼,说话还要提防揣摩,还有……就如同你我和筱烟,又有这种情情爱爱的,难,难得很啊!” 朶儿听了沉笑,跟在他左边,背着两只互搓的手,心里直翻波浪,正踌躇间,却已到了兽医所。 还未进门,里头先有一个老头喊说:“来看小动物吗?” 竹溪喊回道:“不是,来看看前儿的白马。” 老头答应着:“那马还有些虚弱,不能看,再停停吧!” 竹溪急问道:“那大概要多长时候?” 老头停住了些时,想了会子,说道:“你急什么?早有人来问过了,还要放这养养,你要实在不行,过来吧,我带你瞧瞧,只是别大声惊动它。” 竹溪笑拉着朶儿过去,两人跟着老头来到后院,却见一地的浮雪没人打扫,竹溪心想大概是这里的人都挺忙的,没空收拾,就不理会,再跟着,转了屋角,来到后停,那边有一个空中院,上面铺上黑围布,像个大棚一样,面前一个拉链口子。 老头先拉开看了看,说道:“还好,还睡着,这几天好多了,前几天拉稀拉得人都害怕,不知怎么的,今天又过来了,你们就站这看看吧,别说话吓着它,它现在很虚弱,不能受惊。” 竹溪朶儿应声点头过去,撑着口子往里瞧了瞧,却见那白马仍是骨瘦嶙峋,皮不包骨,不禁有些热泪翻转,朶儿想要看看,就贴脸过去,也不避他,竹溪顿时心惊,却又十分温暖,竟不想躲开。 朶儿这才看清楚了,端着又看了会儿,竹溪才躲开了,脸上余温不散,好似怪他怎么移开了脸,竹溪越发迷了,只怕再和她呆得久些,再不会和筱烟处了,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拉她就走。 老头早去了前头忙活,却见他俩又急匆匆回来了,就问:“走了?” 竹溪嗯了声,老头又迎空喊道:“再过五天过来,可以带回去了。” 竹溪大喜,拍手跳脚,拉着朶儿旋转,那一刻,把她当成了筱烟,朶儿没看出破绽,开心得好像飞到了天上。 竹溪笑道:“以后我们家就有马啦!” 朶儿笑着嗯声,又问道:“等好了,带不带我玩儿?” 竹溪笑着应承当然若干声,两人又举步往筱烟家里赶去。 走到半道儿,朶儿见是去筱烟家方向,就问:“陪我一会子,就想她了?你也太现实了。” 竹溪笑道:“咱们要玩也找她们一起玩,不然,阚集上风大,我怕冻着了你。” 朶儿笑道:“真的?” 竹溪哈哈当然道:“我骗你干嘛?你们俩这么长远的姐妹,争我这么个癞蛤蟆干什么?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好说话,别再嚼那些酸的了。” 朶儿叹道:“你以为我想?我们家那集上有家人姓田,家里就一个儿子,说看上我了,就要娶我,我爸妈跟他们又是邻居,虽说看我的意思,却总惦记着他们家的田产,土地,以后一大院子都是我的之类的,我也见过他们家的那个,虽说样子不比你差哪去吧,但是听他讲话总是不舒服,不是谈钱就是说些大人风,装得比我还高,细说说,谁知又没念过书,肚子里都是些逞能显摆的粗使,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以后肯定不会对我好的,就是生了气也没法和他讲理,所以……” 竹溪惭笑道:“所以还是我好?” 朶儿喜道:“当然了,你比他好上多节还不止呢,我只看中你这人,我妈也看中你了,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竹溪叹了又叹,转身望向远方,只见一片白浓灰房,说道:“我跟筱烟处了那么长时间了,我的心都在她那里,实在剥不开给你,我也早说了,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的情债……” 朶儿也叹道:“唉!为什么呢!唉……” 两人站在桥上不住苦叹,那一份心只在咫尺,却被强大的自尊给掰开了万里还多。 一辆车儿飞驰过去。 竹溪再收拾情绪,喊她接着走吧。 两人无言无语到了筱烟家门,却早听见里头有说笑声,竹溪想先听听,贴着门,虽没听清什么,却有一个陌生的男孩声音不停地响,极为刺耳,朶儿也听见了,不禁说道:“是不是他们家哪个亲戚来了?” 竹溪道:“不该啊,还没到年,谁家亲戚老来串门?” 朶儿道:“他们家不比别人,亲戚好友可多了,你要真心为着筱烟,可提防着她被人哄了去吧。” 竹溪笑道:“姐,你也多久不懂她的心思了,她近来可鬼聪明着呢,再小细节逃不过她的眼睛,再背后的话头她都听得出来,哪有人能哄赚了她去?连我都不能呢!” 朶儿急说:“所以你就爱缠着她,不愿来缠我?” 竹溪笑道:“看,你又纠结了,可让我怎么说好?” 两人正说着火热,却听有人过来开门,他们不知道什么情况,自己也还没叫门,怎么就有人过来了。 及到门开,原来是筱烟,竹溪忙说:“怎么你来了?是有什么事想?” 筱烟见了他两个, 笑着拉进来,说道:“我在这儿看鸡有没有孵蛋,谁知道听见你们的聊天,倒是说得挺开心的。” 两人听闻羞笑不已,回想是否有说错话。 筱烟笑道:“朶儿姐,身体可好些了?前儿闹那么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朶儿笑着抱住她道:“好妹妹,我也想你,怎么不来呢!” 竹溪见她们仍和好了,心里也高兴,却迎堂屋一看,那里走来一个男孩,生得白面净眸,卧蚕深目,浓发厚海,倒比自己还俊几分,却有些内向深沉。顿时塞口堵心难以张嘴问话。 筱烟说道:“这是我表哥小龙,朶儿姐你见过的。” 朶儿点了点头,竹溪笑说你好。 小龙不知道他是谁,忙问筱烟,筱烟才介绍了竹溪,小龙也是问好。几人笑着往堂屋里去。 第80话:相逢何必曾相识,遇酒哪须曾饮酒 却说小龙领在前头,倒像比他们还熟惯这地方,竹溪心里有些不悦,却还没听他说话,只当再看看。 几人到了堂屋,那边东屋里谷瑛正和霄玉聊得火热,里头蹦出许多酸猜言语,他们面面苦笑,竹溪就引着到西屋里坐了。 进了一看,各样东西都没怎么动过,竹溪觉得自己好像昨天还在这里睡过一样。 小龙只见过朶儿一两面,都是往年过来玩时凑巧遇着了,可总没久待过,所以连话都没怎么说过,比起熟悉的亲人筱烟,他对朶儿倒是有着十二分的兴趣,于是目光难以移开,走动都瞧着,跟着,见她随着筱烟坐在床头了,他也差点依着坐下,屁股和床身亲了亲嘴,就忙起来了,找了张暖椅坐下,笑着望向朶儿。 竹溪倒没大顾忌,坐在了床尾,说道:“表哥平时都爱玩些什么?” 小龙还仍看着朶儿,见他问到了,只得敷衍道:“不玩什么,平时爱玩玩音乐,读读书。” 朶儿闻听不jin kàn了他一眼,却正好对着了他眼,又打量了一番,小龙又说道:“之前爷下地,说没弄得妥当,后来又搬弄了一回,我没去成,也不知道当时怎样。” 筱烟叹道:“你觉得能怎样?光正当的时候去弄就这个不愿来,那个想早点走的,那次再弄只是我爸在忙活了,又少了二叔,他更没心力弄,也弄得乱七八糟的,算了,不提也罢。” 小龙皱眉说道:“没办法,咱舅算不错了,也没太孬心眼子,能想着再弄一回已经不错了。” 说完叹了口气,又说:“小舅还没消息吗?” 筱烟摇了摇头,将沏好的茶递给竹溪,竹溪忙坐近接在手里,接着各人都捧了杯茶,小龙抿了口,又说道:“那筱云呢?来这就一直没见她,对了,还有二舅妈……” 小龙见筱烟面上一团苦色,也不愿再问下去,空空叹了口气。 筱烟心里有事,也没什么心情聊天,看向竹溪,却见他嘴角有些干裂,就哄他多喝茶,竹溪心里不免热浪升翻,笑饮着。 筱烟还想和竹溪聊聊天,就从抽屉里拿了一副棋盒,摆在桌上,哄小龙说道:“来一盘吧。” 小龙蛮有兴致,应声摆了起来,他让筱烟先走,筱烟便炮八平五走了一道,小龙是守派的,每每见着总是先把连环象架上。 两人杀了没有一杯茶的工夫,小龙的门口已经只剩一个光杆司令了,而筱烟的面前还有一半的棋子没动,小龙不禁后悔笑道:“没想到你是高手啊,悔不改让你先走啊!” 竹溪也笑了,说道:“你先走也不一定下得过她。” 朶儿也笑道:“就是,我还从没吃过她一个车,除非她让我。” 小龙闻听心下生汗,张嘴慨道:“臭棋篓子!臭棋篓子!我算下不过你,换人吧!” 筱烟停他道:“哎,你跟朶儿姐比比。” 小龙正好没有话头和她搭讪,闻听喜得坐下,笑着帮朶儿摆棋子,朶儿推脱自己也是臭棋篓子,筱烟却强推着她去下,拉着竹溪起身,说道:“我们去厨房里拿些吃的。” 说着拉他出去了,忙忙往厨房里去,竹溪被她拉着,就笑道:“你那招棋可真不错,太绝了!” 筱烟问道:“怎么朶儿姐跟你一起来了?” 竹溪答道:“她今儿来家看我了。” “怎么这么巧,我刚走她就来了。” 竹溪笑道:“她心也实诚的,可能是挂念我吧。” “当然挂念你了,不知道怎样想着你呢!”筱烟说道:“谁带她来的?” 竹溪答道:“育琴阿姨带她来的。” 忙忙竹溪又说道:“我今儿可真是撞鬼了!” 两人恰好到了厨房门口,筱烟一抬手掀帘见老奶奶在里头正摘着菜,就笑道:“奶奶,做什么好吃的了?有没有轻爽又不凉的,我们拿去过过舌瘾。” 老奶奶答道:“都是热菜,这大冷天哪有轻便的?你要的话,我去那屋给你找找,下点面条你们吃吧。” 说完便移步去了,竹溪笑送她走,就又急说道:“真的!见鬼了!” 筱烟揭开木盖,却见炉锅里果热着些肉菜,就答道:“好好,你慢慢地说。” 竹溪就笑着将那青霜的事陈了一遍,筱烟听完不能释怀,又捻着下巴苦想,说道:“要是真的,那可真可怕,要不是真的,可又真没得解释,只是,为什么偏偏是那帕子上的,该不会真是你做梦吧?还有,她说的什么活了几百岁的人妖又是谁?” 竹溪摊手答道:“一定不是做梦,剩下的,只能再见到她的时候问了。” 筱烟说道:“那可不好,她是鬼,你见多了要招邪的,以后做什么都不顺。” 竹溪道:“那可怎么办?我不问,怕是换了别人她也不出现。” 筱烟问道:“她当时怎么出现的?” 竹溪道:“朶儿刚一躺下,估计立马睡了,她就出来了,大概是这样。” 筱烟点了点头,说道:“那她估计是随时都能出来,只是看心情罢了。” 竹溪问道:“她不该是朶儿姐最虚弱的时候出来吗?” 筱烟说道:“朶儿姐连熬了几夜不睡,早就虚弱得不行了,那口气估计都是她给吊着的,所以她大概是看心情才会出来,不过过几天就不知道怎样了,我觉得这几天把事情问清楚了才最好,以后朶儿姐身体壮好了,估计更难招她了。” 竹溪点头问道:“有什么办法哄她出来呢?” 筱烟说道:“那还要看你了,除了你,谁还有本事哄她出来?” 竹溪笑道:“我可有些怕了,她可有些瘆人。” 筱烟说道:“没事,你就当朋友似的再和她聊,你不是说她没恶意吗?” 竹溪说道:“是倒是,可她总寒凛凛的,浑身都透着那种没有生气的冷劲,我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把我给掐死了。” 筱烟笑道:“不会的,她要想掐死你,早就下手了。” 竹溪仍是苦笑,筱烟也没有好计,左看右看不见老奶回来,只得拿了锅沿上一瓶开了木塞的葡萄酒,虚看了竹溪一眼,往前头去。 竹溪后头跟着笑道:“你要喝酒?” 筱烟抱着那酒不答话,竹溪只得跟上前来,却见她脸颊含羞,似有千言万语,他以为这意冲着自己,就笑着两腮要去说笑话,却早见筱烟转过脸说道:“又不是给你喝的,是哄朶儿姐喝的,好歹给她哄醉了,你好问些事来,我也见见她。” 竹溪顿时心空空的,说道:“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她知道我们骗她醉了,不是要伤心、生气?” 筱烟停住了脚,忖道:“也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忍了。” 竹溪想了想,又说:“还是别管那鬼了,说不定只是我做梦呢?” 筱烟说道:“好吧,不过……” 竹溪又见她脸上犯羞,不解其意,又问她,却见她更羞了,说道:“你这么一说有鬼,我都怕夜里睡不着……本来就睡不好……” 竹溪笑道:“那我今儿在你家睡,你要怕得很,就喊我,我睡得轻,一叫我过去。” 筱烟呸道:“你想得美!再说了,前头那么远,我哪能喊得动?你还睡得轻,整个就数你睡得最沉。” 两人正说笑间,却见筱云自那边过来了,她笑道:“你俩抱着瓶酒干嘛?敢情是要喝吗?带我一起喝呀!” 筱烟忙说:“这是拿出来玩的,不是喝的。” 筱云不信,伸手夺了过去,就往前头跑,竹溪二人只得追赶上去,筱云到了前屋,见东边都是大人,就往西屋里钻,却正好撞见朶儿和小龙杀棋玩到半酣,她笑着和小龙朶儿两人打了招呼,还没说完,后头筱烟已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筱云,要夺那酒。 朶儿笑道:“我说你们拿什么去了,去那么久,又在一块儿瞎闹。” 小龙恨不得她们再闹久些,自己还没酝酿出情势,哼没张口聊些好话,又叫她们打断了,只得假意陪笑着。 筱云喊道:“一会儿洒了!” 筱烟仍抢着,说道:“洒就洒了,大人知道了,又该骂了。” 竹溪跟上前来,趁她们难解难分,一把将那酒瓶拿到了手里,笑道:“这点子酒就当是玩了,我们一人一点,全当助兴。” 小龙笑道:“这点子够什么的,要喝我们带的可多,我去偷偷拿了。” 筱烟喊他别去,小龙却有着自己主张,他自持酒场上混过的,必定比他们要有酒量,可好能显摆显摆男子汉风,也把她们灌一灌,说不定能和朶儿关系更好些,于是硬着头皮往外头去了。 筱烟喊竹溪拦住他,竹溪听她的话,跟着出去了,和小龙一聊,却反被他说服,跟着一起拣起了酒。 筱云反把筱烟扑到床上,去抓她的痒,笑道:“好久没挠你了,手都痒痒了!” 筱烟气曳曳地笑道:“快撒手,他们回来了!” 朶儿一旁看着,却笑问道:“你们家那猫儿呢?” 筱云答道:“在我那院里养着呢。” 筱烟说道:“你快去抱来玩玩,天天在你们那院里有什么好的?” 筱云笑道:“你们这里天天打情骂俏的,哪有时间管它?要不是看它饿得那样儿,我也不抱回去呀!你还说我,就你最坏了,自从他来了,你就变坏了!” 筱烟掐她小脸道:“就你嘴碎,就你嘴碎……” 正说笑间,他俩已回来了,带了一瓶白酒,两瓶黄酒,还有那瓶葡萄酒,放到桌边,小龙笑道:“可怎么喝?” 朶儿说道:“刚你输了,先喝一杯吧!” 小龙笑着应声哎,倒了一小杯白的,呼噜下了肚,她们三个不禁掩嘴一啊,筱烟就劝道:“你还是这样傻喝,又没有人逼你,你这是干嘛?” 筱云道:“就是,之前见你就爱这样喝酒,又不是大人,当心喝坏了!” 小龙眼睛只看着朶儿,笑道:“没事儿,我输了嘛。” 筱烟起了身,去抽屉里取了两副牌,笑道:“我们就玩最简单的斗地主,三人斗一人,地主输了喝一杯,农民输了三人各喝一杯。” 朶儿笑道:“这里有五个人呢!” 筱烟笑道:“那小丫头哪里能喝酒,叫她看着吧!” 筱云不服气,抱着葡萄酒笑道:“我也能喝,一替一把地来。” 筱烟笑道好好,掐着她脸坐了位置。 几人就这样玩了起来,起初是小龙老拿地主,他也乐得显摆酒量,所以故意输的不故意输的,没多久,竟喝了小半瓶白酒下去,一时大家都清醒着,他倒先醉醺晕然了。 竹溪又当了把地主,却连筱烟一个都斗不过,手里捧着把牌,只扔下去一张三,还是地主起头出的牌。 他倒了杯黄酒,想尝尝新,还没进嘴,却被那味给熏着了,摇头不敢喝下去,怕苦了嗓子,筱烟笑着端到他嘴边,他才忍着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仍觉不好,嘴上说不喝了,可看了看左右,既不愿喝那白的辣嘴,也不愿抢她们的葡萄酒喝,后头又输了一阵,只得又倒黄酒来喝。 小龙又输一阵,没想到跟着筱烟这些‘农民’,竟没斗过朶儿这个‘地主’,他早就领教筱烟的厉害,这时不禁更加倾慕朶儿,满眼里看她哪里都是好的,又神秘至极。 后竹溪也喝得多了,纵是黄酒只是后劲也冲了上来,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坐耐不住,筱烟见他俩都不太行了,就笑道:“姐儿,现在是咱俩的斗争了。” 朶儿歪头笑了一记,两人换下牌来,只用一副,先玩‘接竹竿’,后又换成‘猜王八’,筱烟接着竹溪那最后半瓶黄酒,朶儿就着那半满的葡萄酒,两人斗得越来越酣,看得筱云也不争位儿了,只乐得当个裁判,喊笑得五天震地的,一会儿唬得竹溪抬头看是不是地震了,还是大人来打了,纵是晕醉也没敢睡倒。 小龙却已睡得香甜了,竟半哼哼学起了猪叫,朶儿和筱烟见他俩那样,都笑得合不拢嘴,两人兴致高昂,又找来粗笔,在他俩脸上画猫。 朶儿不熟小龙,不敢画他,一心就在竹溪脸上下功夫,她也画得开心,趁大家不注意,又偷偷在他手心里画了个梅花。 第81话:宿醉醺然无人问,1影孤魂飘转来 她们玩得正在开心头上,却见一人掀帘进了来,顿时掩鼻咂道:“好熏!你们这毛孩子,怎么也喝酒?” 筱烟回身一看,原来是谷瑛,她即抱过去笑道:“哄他们俩喝了玩儿的,你看,就他俩醉了。” 谷瑛走过去低头沉看,见小龙满脸通红,醉不成形,就骂道:“这兔崽子又不能喝,非得逞能,真丢人!” 她们只是一笑。 谷瑛又去翻看竹溪,一碰却把他碰醒了,他立刻坐起来乱看,乜斜倦眼,乱说道:“别跑!你这龟儿!告诉我那老妖怪是谁!” 伸手去指人,转了一圈,指到了筱烟,只见她摇摇弯弯,温态可柔,顿时笑着脸抱了过去,说道:“好妹妹……我好喜欢你……” 筱烟见他扑过来,立马躲了,竹溪扑了个空,甩头乱看是谁,醉道:“又撞鬼了?怎么没人?” 四下里乱看,又见筱烟躲在一根红黄柱子边上,他又要去抱,却忽而头顶发热,一个没劲使上来,软趴在床尾,嘴里仍哈哈地念着筱烟的名字。 众人都笑个不住,独筱烟羞得没地跑,谷瑛见他行事不拘,问他是谁,筱烟筱云就拉着她告讲了竹溪的事。 几人就这样说不完的话题,或打打竹溪,或喝喝热茶,一时霄玉又来喊饭,几人就携着手往外头去。 两个小孩已醉了,霄玉就给他俩抱上了床,都睡在那西屋里,将门一关,她们姊妹们都聚在一起吃饭,刚一想起,又叫人喊来了熏芳,正巧育琴也在她家等小孩回来,这下也齐来了这里,又喊来了那边西院里的彩云,一桌子上,全是女流,她们无拘无束,谈天说地,开心快乐,共赏中雪。 饭后各人都正醉醺,也不回家找地了,都被霄玉安排在家住下,朶儿还仍和筱烟一床睡,两人睡前有些面尬,都不好开口。 筱烟坐在镜前,思索着她身上那青霜鬼的事,半褪半想,没有言语,朶儿还以为她在置怀竹溪的事儿,就说道:“筱烟,对不起……” 筱烟笑道:“你又干嘛了?怎么好好的,跟我道起歉来?” 朶儿道:“我以前和你说,把你当妹妹,把他当弟弟看待,谁知道,一见了他,就忘在脑后了,又害得他差点撞死了,我真的……” 筱烟回身笑道:“好啦,都过去啦,他不是还好好的?以后别再出这样的事就行了,没什么的,昂!” 朶儿笑道:“你真的不怪我?” 筱烟说道:“怪,怎么不怪呢?可我又能怎么办?你们俩都是我珍贵的人,我谁也不想失去,既然你特别喜欢他,我就成全了你们,也是好事,不然,又逼得他跳河撞墙什么的,就没意思了。” 朶儿应道:“我也是这样想,可……” 筱烟说道:“别可是了,你要真的喜欢他,就大胆去追呗!” 朶儿看着她的眼睛,仿佛并没有看见什么虚假的东西,但她又不愿相信,毕竟,之前她连说句话都玩吃醋呢! 筱烟却是心里一则想着怎么哄她睡了,好见见那鬼,想时又怕那鬼凶狠,二则也怕再和她争竹溪又惹出事端来,所以秉着为了竹溪好的原则,也不愿再管什么男女不男女了,所以顺着她意成全了她。 朶儿只是试探她,她早就知道竹溪的心意了,竹溪也撂下话了,虽说自己仍有机会,可一来希望渺茫,二来夺人所爱,实在…… 朶儿苦笑道:“我真是个坏人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扰你们了,你们才是一对。” 说罢裹被准备睡觉,筱烟要她脱了衣服睡觉,穿那么多,睡不踏实,朶儿推脱近来身体更冷些了,不敢脱,筱烟闻听心中又是一紧,更信竹溪那见鬼之说。 朶儿喝了些酒,加上连日里睡得不好,答了她话没有半会儿就沉沉睡了,筱烟以为那鬼会再等好久或许半夜才会现身,于是心里无事,又继续彻头发,外头零零只有风声,屋里虚虚只有灯光。 筱烟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笑了两记,见仍是花容月貌,娇俏可人,心里也腾腾拨动,放下梳子,正欲起身,忽见镜子里,慢阴阴浮现一张女脸来,仿佛凌空出现,她吓得失声,一声喊过去,谁知霄玉育琴等人都睡得死酣,没人应声过来,朶儿更是不可能醒。 她连连颤退,拉倒了椅子,躲到了屋角,去看,却见朶儿正脸上虚白一股烟气成形成状,却长长延伸,最后出了一个头来,那鬼头发整齐,转脸过来,筱烟觑眼一看,果然是那帕子上的女人,不禁吓道:“你……你你是那个谁……谁吗?” 青霜是木魂之鬼,最喜吸食人的醉气懒欲,正值她们一家今夜都吃得烂醉如泥,让她饱餐了一顿,正好施展身形,略挣脱挣脱,倒没注意还有筱烟在,她对着镜子本来只欲看自己,谁知这时正当对夜零时,自己的能量最高,一时没收住,就露形被她给看见了。 青霜看她吓得如同鼠兔,哄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见了我就像见了亲人一样,怎么怕成这样?” 筱烟只听朦朦胧胧杳杳冥冥一阵隆音回还,被那气势给吓得五神乱颤,手脚发冷,都没听清说了什么,越去想心里寒劲越高,她不由得抱住胳膊发抖。 青霜见她更怕,才发觉自己散溢能量太高,于是敛住九成,将烟气散了,从头开始延展身子,最后出脱脱显出自己十八岁时的模样,那个手持轻扇,坐亭赏景的少女。 筱烟虽见她化了形,仍觉一股冷气走来,她再禁不住冷,就喊她别靠近,青霜倒也通晓人意,又把周身冷气敛住,只有缥缈一段身形靠她而去。 筱烟渐渐没觉严冷了,才好转过来,青霜假装站在地上,走到她跟前,笑道:“你真的不认识我?” 筱烟哪里敢抬头,抖着两肩连声也不敢出,青霜无奈,只得自说自话道:“这里是我的故土,是我死去的地方,我的尸体白骨,恐怕还在你们家的院子里,我也回来过很多回了,托她的身子……近来她越发虚弱了,一半是我害的,一半却是她命中不该长寿,我再可怜她,也只能看她浮沉了……” 转身又向筱烟说道:“你是我的转世,可你却一点儿也记不得我了,果然轮回是个苦命的活儿,把人的一切都抹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命运能不能出了我的命数。” 筱烟冷冷听着,壮着胆子问了句:“你的什么命数?” 青霜笑道:“我生于陆家一户书香门第,自小我父母就教我各种礼仪文笔,琴棋书画,我生得悠闲自在,这些小技学习都不在话下,到了十五六岁,诗赋俱通,一写一作,信手而成,又把女工刺绣学得十分扎实,调筝弄管,事事伶俐。我父亲要我嫁入豪门,好带领全族富贵,可我却心里只念那和共赏秋菊的异姓表哥,当着月明中秋一个晚上,我和他一起私奔了,我俩有贵人相助,一起投奔到了柳城县的一家朋友,柳城县即是这个县的古名。那位朋友是我那表哥李文缘的好友,他家里殷实,慷慨解囊,给我们一笔资金盖了偏屋,成了亲,又带着我那表哥上路通商,后过了两年,他经常外出不得回家,忽而有一天积攒了大钱回来了,当这里盖了一所新院,风风光光再迎娶了我……” 青霜说到这里腮边已经泪垂,又说道:“我不知道他钱财哪里来的,我枕边问他,他却只笑而不语,后天静日和,堪堪过了将有两月,我开始觉得胎中异动,问过大夫,果然有了孩子,他大喜过望,招待各家亲友在这旧时亭院里宴饮,第二日,又带我来院里赏花,我们来到那红亭根下,我当着栏杆坐下,他却要说给我描相,我笑着迎他去拿纸笔了,回头在亭里把玩,谁知,摸了一个凸起的木块,竟突隆隆掉了下去,我立马摔昏了过去,等到醒来,那亭子已经不见了,我在一个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我呼嚎不止,但是成效甚微,后来,我不停地走,往里摸索,意外踩中一处机关,立刻被乱箭射成了筛子……” 筱烟听她那半鬼半人的声音,仿佛有背景悲音衬着,惹得她眼中溢泪,也感伤地难以言话,青霜哭道:“可怜我那孩子,还没见见这大好的世界,就死去了……” 筱烟仍不敢出声,怕说得不好,被她恼怒杀了,青霜哭到中间,又转身说道:“这就是我的命数,你明白了吗?” 筱烟点了点头,忖道:“那亭子果然害人不浅,以后可再别去探什么险了,要是一个不慎,可不就真走了她的老路?” 青霜见她不答话,以为她在心里哂笑她,立时移形幽到她面前问道:“你没话要说吗?” 筱烟瞪着她,说道:“那你真是鬼魂?” 青霜笑道:“不然你以为你看到了什么?我死后,灵魂忽然被吸到一个扭曲的空间里,大概就是轮回吧,在那里面我过了很久,等被放回来的时候,却被一根槐木跟扯住了,成了这个模样……” 筱烟真是听到了天外世界的东西,脑里也乱缠如麻,不知对些什么好,只得张嘴略敷衍些好好。 青霜说得有些乏了,又走到窗前站了会儿,旁若无人地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禁脱口说道:“这一百年,已经没有能看得见我的人了,要不是机缘巧合我上了她的身,只怕也是魂飞魄散了吧……” 叹了口气,又说道:“这样活下来又有什么意思?我的文缘已经不在了,我的记忆却还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这个孤独的灵魂……” “我多想有个方法死了,来个道士懂机的把我除了,我也好回到我该回的地方去……忘记这百年的孤独,和前生的回忆。” 青霜自言自语已经没完没了了,可能她见了筱烟才真是见到了亲人,一时话匣子打开了,收不住她百年的话题和倾吐,渐渐的,筱烟也不害怕了,站起身来,劝道:“你干嘛不去找找他呢?你飘来飘去,又没人能够看见,不是随心所欲,寻找起来也很方便吗?” 青霜笑道:“人海茫茫,谁知道他的灵魂又飞到了哪儿去?活着的时候我就没和他快活几天,死了也还不能忘了他,我早就明白了,这,是我的命数,我正是那该孤独永世的人!” 筱烟急劝道:“你这样悲观,不是做鬼也伤悲了?既然是我的前世,怎么没有我的洒脱个性?” 青霜笑道:“你倒来哄我,你是洒脱的?小小年纪也不怕倒了门牙,你先前还好些,说是洒脱也称,现今呢?还敢说洒脱吗?” 筱烟羞道:“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样的,跟你一样,有了那样的人在,怎么可能不改变呢?” 青霜笑了一记,飘飘悠悠,形影已无,渐渐的,筱烟面前只剩下了一帘幽布,没多会儿,她头脑又开始晕眩起来,等到略微清醒的时候,总觉得刚才的事不是真的,自己仿佛做了个梦,要不是有竹溪的前科在那搁着,她真不相信刚才所听所见。 她倒在床脚,扯了被子就想睡觉,不禁摸了摸朶儿的脚,却觉温软异常,心头不禁想:难道那鬼不在她身上了,见了什么好玩的,跑到院子里去了? 心里虽疑虑,可累得不行,起不了身又害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 筱烟还未起床,却早听见了梳弄的声响,睁开一只眼睛去看,原来是朶儿姐正对镜绾着头发,她披着粉白袄子,仿佛恢复了生气。 筱烟还有些赖床,又倒头睡回笼觉,朶儿见了,坐到她身边,笑道:“小懒虫,怎么今天不起床了。” 筱烟迷迷地道:“你倒是睡饱了,也让人家再好好睡会儿,又在我耳边叫嚷什么,天还早呢!” 朶儿笑道:“你不想你的竹子了?” 筱烟不答这话锋,问道:“你多久没发病了?可好全了?” 朶儿转着眼珠想了会儿,说道:“好久了,也没记得的数,怎么了?” “昨儿我好像……” 朶儿忙回头看着她。 筱烟笑道:“好像摸着你身子变暖和了。” 第82话:黑袍耍剑是何人,8戒撞婚还有谁? 朶儿以为她昨儿夜里也见了那青霜,一听那说才松了口气,笑道:“暖就暖了,我又不是冰人儿。” 筱烟略伸着胳膊打着哈欠道:“你不是冰人儿,你是冷若冰霜。” 朶儿推她笑道:“什么时候你又犯嘴皮子了?是不是昨儿我睡着说梦话了?” 筱烟不知道朶儿知道青霜的事,不敢说出来,只笑道:“你昨儿是说梦话了,你知道说了什么吗?” 朶儿顿羞起来,怕是喊到了竹溪的名字可要被她给笑了去了,立刻起身回到镜前,等她说话。 筱烟笑道:“你呀!说要在这儿待一辈子呢!” 朶儿笑道:“那可不就是真话?就怕你们不留我呢!” 筱烟又蒙头睡了,听得她说道:“我想留你也不中啊,你到大了,横竖也要嫁人的,最多隔三差五来我们家还差不多。” 朶儿听出这话里的悲感,心里触动了些,暗暗说道:“是啊,要是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不长大就好了。” 筱烟在被里笑道:“你不长大哪儿行?到了育琴阿姨的年纪,你看,她不还是很漂亮?” 朶儿说道:“我不是说容颜,我是说有些东西,会随着长大而消失。” 筱烟伸头出来,笑道:“对啊,而且还会改变。” 朶儿道:“所以我想,多留这样的日子几年,该有多好。” 筱烟笑道:“你放心,你和我这里,永远是姐妹,我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争,一起抢,一起玩,哈哈,再好不过如此了。” 朶儿笑道:“要是没有争抢就更好了。” 筱烟说道:“好姐姐,你别再有心结了,好吗?” 朶儿笑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心结,我只是……” 筱烟知道她的意思,却没放在心上,只思忖着昨夜里那青霜的各种话语,有些个,她还没想明白,尤其有一句,朶儿的命不该长寿…… 筱烟再细细去看朶儿的面庞,却见她的眉头低蹙,愁心尽显,脸上的娇嫩却伴上挥之不去的忧悒,立时心也化了,感伤不已,倒真应了那外头乱说的‘多愁’二字。 筱烟闭上了眼,默默地给她祈祷着,希望玉皇大帝能听见,还朶儿一段整齐欢乐的人生…… 朶儿见她不答话了,就转身去梳理头发,静静不则一言。 却说青霜夜半来到东院亭栏之侧,驻足哭赏着那熟悉的红亭,想起她的种种以往,四周的风儿十分应景,一股萧瑟,一离凄凉。 她再忍不住,恸哭起来,漫天的坠玉之中,尽是她的哭音,人间却一丝听不得见,只有那重叠缥缈的虚离世界,隐隐有人似鬼的生物微微应和着她,却都没靠近。 青霜散目四处茫看,却见一片枯雪败潭,周遭全被黑墙拢住,远方全然看不得见,她心头郁结难以释放,低头一看那地板,又添一恨,重重跺了几脚,又欲透身下去,看看自己的尸骨。 谁知一个垂地,竟没透下去,反而被一层黄金术光给弹了回来,她被震得有些头晕,静下心来,想道:“难道这造墓的人也请了术士做法?可有什么用呢?难道早就想着了防鬼魂进去?不该。我等进去也没有什么大用,想是防里头的东西跑出来吧?正该是!想来我那掉进里头去,大抵就是这下头的冤魂扯住了我脚,要换我身子好去轮回,真是可恶!” 她恨上心头,又无计可施,白白骂了几遭,咬着牙,又往竹溪那屋里去,到处乱荡,乱看。 竹溪和小龙身上全是酒气,青霜正想着竹溪呢,正好连看他带吸气一道儿都做了,她停在半空,静静看着,想道:“这孩子倒和文缘有几分眼似,怪不得我一见他就觉得是故交,原来真是个故交。” 看了好久停不来眼,却又思念起了文缘,她不想再添悲伤,就转头去看小龙,见他沉眉哈嘴,睡得四仰八叉,一脉平和,就喜道:“这孩子也是好命人,正该救救朶儿那劳心命。” 酒晕吸饱,青霜又飞转到外头去,一路鬼气颇重,又收不下来,引得半空的雪都绕在她身旁,盈转剔透,还真是个青女霜雪之神的品格。 她驻在半空,却见那西院里有一角,门上散发金光,并撑天划着交叉的敕印,金字又绕院走转,并风、雷、霹、雳、电五字十形,却正好将她木性克住,她心头虽有些怕,但哼了一声,说道:“又不能动的玩意,捯饬出来又给谁看?我不去逛还不行吗?” 甩了一袖往回飞来,正在半空,却听后头一阵细肃的冷劲逼来,她意识到是个使心剑的高人来了,忙侧身躲过,那一道虚光剑气直直射到远方无穷远处,青霜回头看去,左右四下里却寂寂无人,抬头一看,对着满月黑云之中,一个黑袍之人飘然浮立着。 她细看去,才见他是站在一丝光剑之上,那剑影无形无状,似有若无,让她看不出来到底是哪派的手段,她揽袖回身秀立在空中,笑道:“你要拿我,请来吧!” 那黑袍人却没言语,也没动弹,青霜以为他没听见,又要再说,却见那月前黑影幽而化了,同时她的后背袭来一阵冷风,她心头早凉浸透了,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可这一下手段过来,仍吓得她心头乱颤难止,她忍住害怕说道:“你们就是这种做派的吗?一句话也不用讲,那也正好,给我一个痛快的,我也感激你万分了。” 黑袍人已站在了她的背后,动嘴出声,道:“有人请你。” 青霜笑道:“你这人,难道不知道我不能离开那宿体太远?说这话,有什么意思?直接杀了我得了。” 黑袍人冷笑道:“你又装什么?你早就能挣脱,只是不愿意,换了自己的元神补她的心气命数,这会子不愿意断了罢了。” 青霜道:“你既然都知道,又干嘛来扰我?你要动手,立刻就来,我不可能跟你去的,再别废话!” 黑袍人哼了一声,须而飞了高处,一势冲空飞远了去,却留下满天空的话给她:“不来,你一定后悔!” 青霜甩了甩袖子,掸掸静在自己身上的雪苗,却有许多都化成了水,她收敛身形,尽化虚了,那水才凌空坠到地上,青霜遥看那人飞远的方向,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世界,哪里还有值得我挂怀的人?” 她沉心转悲,又飘飘然回到筱烟二人卧房里,见筱烟已睡下了,朶儿也睡着了,心头玩兴还没完尽,就又穿墙往霄玉那卧房里钻,一进到里面,谁知竟对着一尊菩萨的塑像后背,立刻闪瞎了她的眼睛,她忙忙退回来,慌神六转,躲躲脚退到卧房门外,以为能安歇下了,却总觉得后背刺热热的,一转头,那正堂中心一副菩萨大像正闪着金光呢! 她这两下里被照,身上力量散了一半,虚弱无比,将将爬身往朶儿那里去,爬到半截路上,见梳妆台底下柜子里头有个小盒,里头有块红鸾玉坠子,正可让她好好躲在里头,于是全缩了形象,躲进那玉里头。 及到了这时她俩起身说话,青霜仍虚力难支,想再回去帮朶儿续命,却觉得自己心力不支,连动弹一下都难受至极,只得算了,还仍歇在玉里安稳。 再听得时,她俩已起身走了。 青霜又想起那黑袍人来,左思右想不知他的来历,又想想,自己也从没去会过这个世界的什么正派虾派,也不知道,叹了口气,又当算了。 却说竹溪早上醒来,一摸鼻子,都是凉气,不知道怎么回事,左边看看,那表哥小龙还仰着头睡哈着呢!他轻身起了,从床尾下去,穿了衣,到后头刷牙洗脸。 正和老奶谈心的功夫,见那边两个俏人都梳妆打扮得靓丽地走来了,尤其是朶儿,眼睛里竟少了许多阴郁的团气,让他眼前一亮,却才筱烟开口笑道:“你这个人,大冬天不好好焐被窝,又爬起来干什么?” 竹溪笑道:“我想着昨天喝多了酒,怕说错了什么,赶紧过来问问,好歹别被人笑一天啊。” 朶儿闻听掩嘴笑道:“那你可赶着巧了,你还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让不该听到的人给听了去了。” 竹溪急问道:“好姐姐,快告诉我!我全没意识了,别让我出丑,是哪个大人听了?我说了什么?” 朶儿看他急状,心里不忍,脱口道:“你说你喜欢你这妹妹喜欢得不得了,却当着她五姨的面前倒了底掉。” 竹溪张嘴叫了一声‘啊?’,乐得朶儿笑出声来,竹溪心里虚了,怕一会儿见了大人要被骂了,满地里急眼,要出前门回家去。 筱烟把他拉住,说道:“你上哪去?” 竹溪道:“赶紧回家去,不然,你五姨一定要说我了。” 筱烟笑道:“她当你是闹了玩儿的,哪里会当真。” 竹溪忙说道:“才不呢!他们都信什么酒后吐真言,别又害我一个上午被她训斥,我又抬不起头,做不了人的。” 朶儿坐在一边,笑道:“你怎么也敢做不敢当起来了?平时,你不是最爱耍威风的吗?” 竹溪笑道:“以前小,不懂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昨天连几杯酒都没撑住,丢那么大个人,哪里还能兜着住?好妹妹,你快放我回去吧!” 筱烟笑道:“你回哪儿去?你妈妈还在那屋里睡着呢,她也知道了,你跑到哪里能少挨这顿打?” 竹溪一听也急了,冬风里,竟出了一头汗,总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可怎么办好? 筱烟笑着拉他坐下,说道:“她们说起来,你就说演戏耍着玩儿呢,不就好了?” 竹溪道:“别啊,我什么也不会演,说起来,就穿帮了。” 朶儿笑道:“那你这会子还不练练?一会儿她们可就醒了,你看,这日头。” 竹溪被她们双簧戏耍得不知道真假,只得央求演什么好,筱烟眼珠一转,笑道:“先演个猪八戒来瞧瞧。” 朶儿一听拍手叫好,笑道:“对!就和你昨天夜里一样,演个猪八戒撞天婚,哝,这块抹布,就当是红布了。” 说着将那抹布递给他,口里笑音不绝,竹溪撇头不收,说道:“你们又哄我玩儿,吓我一身汗来,真好意思!” 筱烟笑道:“哪里哄你了?你昨儿就是出洋相了嘛!” 朶儿也是笑着应和,竹溪没可奈何,将那抹布望脸上一铺,真个起身哼着猪叫,朝着筱烟坐着的方向去抓,笑道:“真来了哟!” 筱烟笑着赶忙躲起来,拉着朶儿往廊檐下跑,竹溪听见跑远了,忙喊:“不许去远了,不然,还玩什么?” 筱烟远远答道:“谁要和你玩了,叫你演个而已。” 竹溪听见声音方向,笑着又扑了过去,朶儿筱烟又笑嬉一声,散开跑了,正跑着,筱烟一不留神,和对面走来的霄玉等人撞个满怀,立时退回来,悄喊竹溪停下,竹溪听见声响,又笑哈哈地往筱烟这边扑来,头上顶着那抹布,他也没睁开眼睛,竟不知道往这霄玉那几人去了。 霄玉周边正有着谷瑛和熏芳, 育琴是个酒坛子,昨儿喝的最多,还没醉醒,她们这才过来要给她做醒酒汤喝,却正好看见这‘猪八戒撞天婚’的一幕,霄玉还可,只是不出声地笑着,谷瑛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故,对竹溪总不太待见,这时暼着眼,一脸不悦,熏芳早冲了过去,拽着他屁股打了起来。 竹溪一开始还以为是筱烟,仍笑着叫她轻点,抹布掉了,他睁眼见是自个儿妈妈,立时羞且难受,要找地躲脸,熏芳追着打着,嘴里骂着,一路往前头跑去了。 谷瑛见他们母子俩一前一后跑了,才和霄玉说道:“这娃子怎么这么没规矩,你也太随便了!” 霄玉笑道:“你不懂,他的事,我以后慢慢和你说。” 谷瑛仍不放心,说道:“我知道他的事故,可太招摇了,明儿你闺女名声都不太好,你总该管管他,张嘴爱啊喜欢啊,听着像什么?我们家那个小龙就从不这样,懂事得很,见人也打招呼,一从小到大,没人教,自己长就的好性格,你说是不?” 霄玉哎哎接着,笑着带她进屋。 第83话:芳春跳动桃花开,暗魂失宿再难归 却说竹溪被熏芳追赶,到了假山边上被她撵住,拉着好打了一顿,又数落了半天,回去扯着耳朵给霄玉道歉,还好朶儿她们都不在厨房,竹溪被霄玉拉起来,带着喝了醒酒汤,也没骂他半句,只是熏芳和谷瑛在出言损他。 竹溪问一句答一句,不敢出声弹气,半会儿功夫又走来了小龙,他见着这场面,也不好插嘴,只要着自己的汤水,坐着边喝边听。 话语里,只听他妈不住夸他,一有语头,边上人也略有为难地跟着夸了些话,他面上羞桑的,汤也喝不完就走了,到后院里去寻朶儿筱烟她们。 时常不来她们家,一时也分辨不来方向了,沿着廊下的路走,不知觉竟到了西院的门口,他见是一个红木门,里头略有树音鸟叫,或许会是玩耍的好地方,朶儿她们在的几率也大,就推了门进去。 映入眼帘一片白雪冻枝,四处寒飕飕的,院心除了葡萄架子到处串风,比那院里冷上一倍,却也是个好看的去处。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却见那边门口放着一张小几,他过去一看,上面有着一副画像,是个男的,眉眼里有着几分小舅的味道,他即刻想到了筱云,于是抬眼四处去寻身影,正要喊一嗓子,却见左边屋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可不正是筱云。 昨儿那西屋里灯光昏暗,没仔细看她,这时一见,竟眼前一亮,比起之前在姥爷的葬礼上见的更成熟大方了些,个头也长高了,面容也不输她姐姐,小龙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么不去找你姐姐们玩?过几天那个谁家的朶儿不是又要走了?” 筱云笑道:“走就走嘛,过两天又来了。” 小龙笑道:“真的?她这么勤来你们家?” 筱云笑道:“对啊,我们家是金地宝,最近常招人来呢!而且来了,都不愿意走!” 说着拿下他手里的画坐下,细看那还没画完的地方,小龙往屋里看了看,笑道:“我也去搬个凳子过来坐着。” 筱云又起身了,进去给他搬了个铺着红毛毯的椅子,小龙道谢笑着接过来坐在对脸处。 见筱云又起笔要画,他就笑道:“你是想念小舅了吗?” 筱云神色冷沉,张不开笑,住笔答道:“是啊。” 小龙见她有些触伤,立时心也慌了,又笑道:“你画得真像,我一见了,真以为是小舅呢!” 筱云答道:“再不画下来,我就快忘了……他的模样……” 小龙发现越发触动她的伤感,心里也十分不忍,就说道:“怎么小舅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 “哪里有什么消息,就是有,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龙说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小舅会没事的,昂!他可能被哪家的人救下了,但是离得远,回不来,又可能,卧病在床什么的,他一定还活着,你要相信这个!” 筱云点头答道:“我明白,你们都是这样劝我,其实,死不死,活不活,我都快看明白了,只恨他在的时候我没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说着眼圈不觉红了,小龙看见自己越说越不像,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急劝道:“接着画吧,越想别的,就越难受,还是别想了。” 筱云笑了,抹去浮泪,又起笔勾勒起来。 风轻无杂,两人坐了半天,小龙见她动笔气运生动,又有自己的一套手法,颇为惊异,就问道:“你跟谁学的画画?” 筱云笑道:“没跟谁,自己学的,仿着人家的画,一点一点学的,还不太好呢,我的手劲也不够,画的线条不好看。” 小龙笑道:“够使了,再有二年就成才了!” 一语未了,后头有一阵温香的味道过来,又有人声说道:“龙龙,怎么不跟你妹妹去吃饭去?这冷天里头,跟着她瞎闹些什么?” 小龙回头一看,原来是彩云,心中安慰的话语都琢磨的快烂了,见了面就想要劝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之类,起了身,彩云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忙又笑道:“哟,在画画呢!” 一眼瞥见画得像是谷堆,立时心头被无形刀砍了一记,又堆出笑来拉起筱云,推搡她跟着小龙去吃饭,说道:“今儿我累了,不做饭了,你们当那院里吃吧,筱云,跟着你哥哥,带他玩玩,今儿别闷在家里了。” 筱云近来跟彩云愈发远了,无论是心头的距离还是每天肢体的距离,筱云有些刻意地躲着她,怪她不和自己掏心窝子说话,把自己当小孩儿,所以这时候,也没言语,只是撅着嘴乖站在一边。 小龙仿佛闻到了些怪huo yào味,哈哈笑道:“好的,那我带她过去了。” 彩云笑着嚷他们去了,顺手将那画一捻,看了半天,琢磨了半天,心头想了想:虽有些没画完,但是正合这场景,就这样拿去挂了吧。 她独自回房,取了一个相框,将画纸裁了裁,塞进去,拿到正脸看了看,不觉又腮边落泪,哭了会子,将画挂到了自己的床顶墙上。 之后阖家欢乐,几人欢聚吃饭喝酒玩耍,堪堪几日过去,到了年头,谷瑛带着小龙才要回家过年,大家苦留不住,送走了他们。 年节里诸喜众欢,忙趸庆乐,筱烟家里每天都有不少亲戚登门,竹溪也不便在她们家里呆着,都回自家吃饭。 偶尔抽空来了筱烟家里,和朶儿她们写字画画,谈谈琵琶,作作诗词,一年之兴,洋洋意得,大家都欢天喜地地度过了那段时光。 展眼覆雪渐融,枝头吐新,正合冬尽春醒之时,筱烟来到桃花树下,却见它仍冻伤不好,只有一两只花骨朵长在枝头,倒有许多其他野花杂草先生长了出来,忽而那边飘来一阵轻风,闻之已没了冬寒的苦冷味道,反而多了一些温软,她心头一喜,又作出一诗来: 花不闻香草践春,徐清新风踏玉来 一年早春迎谁吐,二两桃朵芳信乖 说完喜得一笑,捏着一只粉笔,在地上写了出来,写完,又觉不好,赶忙用脚蹉掉,正在工夫一半的时候,那边竹溪又捧着笑脸过来了,筱烟喊他站住,骂道:“都几月了?还穿那么厚,你也不嫌热,赶明儿都不敢偎你了,在你边上都出汗。” 竹溪低头垂看了,原来自己这厚袄子还没脱下,就笑道:“你又说笑话了,这时节还早着呢,要等脱也得三月里脱啊。” 筱烟赶忙抽空将地上的字都蹉干净了,笑着往边上靠凳上坐了,一手玩着辫子,仿佛春灵跳动,挑弄风音。 竹溪还是将袄子脱了,只把围巾束了束,走过来,要坐下,筱烟抬眼看他,说道:“你不去吃饭,又跑来干什么?” 竹溪坐下,笑道:“我是来告诉你好玩的,我们家那马已养胖了很多,可好玩了,还有啊,你们家前面那地上终于开始动工了,我刚听大人们说的。” 筱烟婉眼笑着,脑袋摇来摇去,辫子玩个不够,说道:“那你们家可转来时运了,赶明儿院子盖好了,你们家又能添个医馆,开门做生意,你不就正正当当是个小少爷了?” 竹溪听闻心头更乐,又见筱烟眼波芳动,举止跳动,仿佛一个春天里想要飞翔的精灵,他越发喜爱,听了这话,又觉得自己以后更加和她门当户对了,以后的未来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他心里直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得快些,能像个大人一样挣钱,盖房子,然后好找到她妈妈霄玉,和她提亲,那时候娶了筱烟,才真是人生巅峰…… 筱烟以为他会开心得乱蹦乱跳,谁知道他笑着个脸,傻住了,只知道动眼珠子,就拧他一手,说道:“又算计什么呢?坏心眼子!” 竹溪痛过心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好事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处了。” 筱烟笑道:“还是踏踏实实学你的本事,不然,好事又会变成坏事。” “我懂,我懂。”竹溪笑着,又失神将袄子披了过去,筱烟一手打开,嗔道:“说了热,你还给我披。” 竹溪这才发觉自己呆了,只得苦笑了记,收回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筱烟觉得有些没趣,又拉过他手来,在他手心里写起字来,正是她刚才作的那首诗。 竹溪一开始以为只有一个字,后头她写个不停,他才开始记忆,等她写完,他却少记了一句,也顺不下来了,皱眉不解其义,筱烟见他傻乎乎的,哼了一声,抬腿就走了,竹溪正想着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拦住。 忙忙跑到西屋里,将记下的字写下来,忽而又想起了那忘掉的些许,整理起来一读,果然有趣,又是女儿情态,写着早春,也露心意,正好有了新素材给张超登报,竹溪拿起那纸,欢喜不迭地往老街赶去。 却说朶儿连日里身体逐渐好转,从年头开始就没犯过病,又是奇怪得很,她心里没计,回头想想竹溪的撞鬼之说又有些困人信梦的味道,于是也不放在心上了,更不想和大人说了。 而那青霜,知道朶儿平时不出大院,所以专心在那红鸾玉里修养,里头有玉华滋润,又隔绝外头各种纷扰,只是不能尽报答朶儿之恩罢了,她已修转了几月,心里觉得大好了。 一夜里,她又出得玉来,往窗户外头飞去,一出去,只见遍地的雪儿都没了,顿时心中添感,她又飞起往前边去,看能否吸食些酒气懒欲,却正转下身来的功夫,正见那枯败柳叶,杂草丛生的地儿有一个男的抬头朝她这边望着,她不信这人看见了自己,一脸疑惑往他飘去。 那人正是谷坡,可能他常年在地道里过活,眼睛发生了些许变化,竟能依稀看见青霜的身影,只是不太真切,于是站在那门前细看着。 却见她直直往这边飞来了,自己的身边又有冷劲袭来,他心头一慌,忙打开门,往地道里钻,青霜来了兴致,想要戏耍他一番,就笑吟吟地飘身跟着,见他下了地下室,她也跟着飘了过去。 及到门前,早听见有同行的声音说道:“快跑!” 青霜心劲颇大,丝毫不以为意,直直透门进了那小屋里,还没等看清周边形式,却立刻被满屋的金光佛当给镇封住了,原来那屋子里头都是各种异兽邪牙,佛珠古器,正对门脸的那副画上还有金墨写着大大的卍字印在帛里,只是外头人根本看不出来,也不知道。 这下可好,一屋子的东西全是镇邪杀鬼的宝物,青霜一身的鬼气全被光影镇散,整个形体被咒术缠住,丝毫不能动弹,她当即悔上心头,却不知道好意提醒她的人是谁,又在哪边。 谷坡手里执着那柄金玉剑,颤巍巍地对准木门,原来那也是用来杀鬼的,不是用来杀人的,上面的金字玉影正是梵文的大摩陀咒,青霜看着,一心的冷汗都无处可流,都憋在心里,她气息渐弱,再待下去只怕要魂飞魄散了。 谷坡却根本看不见她,只知道外头有个什么东西跟着他下来了,他总想不出刚才看见的是什么,还以为是他父母的魂魄过来找他训斥了,他立时惊慌失措,又悄声问道:“妈?爸?堆子?” 不经意间, 汗已留了满脸,越是安静他就越是害怕,终忍不住了,拽开门,大喊:“我错了!别来找我了!” 青霜得了机会,忙缩身往外头飞去。 谷坡立时感到一阵幽风趁着他话语飞动了,立刻回身看看那桌子上的矿灯,果见灯苗被吸得往外头伸,他极信有鬼魂过来了,忙提着剑爬上去,展眼哈气观看。 青霜失了前蹄,再不敢久留,退回筱烟房里,又躲进玉里,没一会儿,总觉得这里头也不安全,于是只得又往朶儿身上撞,可还没近身,却被她身上一道金光给弹开了,青霜悔之不及,不知道这时间里朶儿又戴了什么在身上,竟能防身。 原来朶儿年节里和竹溪玩耍,竹溪送了她一个小铜球,里头有几张观音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又有一个薰衣草球,又香又好玩,朶儿爱之甚笃,用线串了起来,戴在脖子上,后觉得窝囊,又挂在手腕上,后仍觉得碍事,就还挂在了脖子上,这东西不能阻挡身体里头的存在,却能防止外头的邪祟进到里面,青霜连连又撞了几次,直到筋疲力竭,才喘着粗气躲回玉里。 第84话:纷纷扰扰妄情孽,闹闹熙熙打将还 青霜又受了损伤,寻思着这一场好歹要歇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再出去了…… 翌日朶儿起床,却总觉得胸口上的铜球子移了位置,硌得她生疼,她囫囵一手拨开了,只觉胸口印了小深的窝儿。 她抬头去看窗户外头,却见帘幕外有光亮了,她起了身,正要梳头,却听下面有人说话,细听来,却是筱烟和竹溪,她笑了记,道:“这丫头起这么早去会他了,真是太狡猾了。” 一手拨弄头发,一耳听着,却听竹溪说道:“今儿得回去了,我听说家里出事了。” 筱烟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回去又顶什么用?” 竹溪急道:“那我也得回去看看不是?他还是我的老表哥呢,家里出了事我不得过去看看?” 筱烟说道:“好,那你快去吧。” 竹溪又笑了声,道:“我看看怎么回事,就回来,昂!” 筱烟呸了声,道:“要走就快去,傻笑个什么。” 那边竹溪跑步声响起,料是已经去了,这边又听一阵脚步声上楼来,朶儿知是筱烟,笑意有些难止,等着她进来。 筱烟一推了门,朶儿噗嗤笑了出来,又觉自己没忍住,忙说道:“你们俩又这么好玩。” 筱烟哼了声,道:“都是他,天没亮就来找我,老奶奶叫我下去,我有什么办法?” 朶儿说道:“哎,他说的什么?家里有事?” 筱烟坐到床上,抱着被子又欲睡觉,答她道:“谁知道呢?这会子家家都有事,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朶儿说道:“不一定,他天天躲这呆着的,哪里知道家里有事了?平常没大事肯定不叫他,一定是他听到外头传了,不放心,才要回去的,这么说,怎么会不是大事?” 筱烟笑道:“你近儿也变得能掐会算了,可你瞧他,去了能扑多大的浪?也不济事,最多说个笑话回来罢了。” 朶儿也笑道:“那也未必,他呀,属牛的,见什么都要顶一角,撞一声,没有个声响,他是不会回来的。” 筱烟坐了起来,说道:“你可真了解他。” 朶儿又笑了一声,说道:“我不是了解他,是他就是那样子嘛。” 筱烟说道:“他呀,能不惹事就好了,我就不想让他过去,是个混世祖宗,不是沾了这边的灰,就是打破了那边的碗,回来又垂头丧气地自说自话,我们呀,又要跟着哄他。” 朶儿哈哈大笑,坐在镜前摇晃不止。 却说竹溪忙忙往家跑去,一路上竟老是见到许久不见的孩提玩伴,有大的,有小的,都站在路边,眼神惊异地看他,他起初略笑了笑答意,后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就疑心家里祸事了,连忙快步赶路。 却正有一人当路边见了他,也是眼睛瞪的大大的,拉住了他,说道:“好像是你妈妈,在那边和人打起来了!” 竹溪啊了叫出声来,忙问在哪儿,那人指着远方,说了几个地名,竹溪看着想了想,原来竟是新搬来的熏艾阿姨的家附近,他道了谢,往那边连忙跑去。 一路上心里佟佟跳着,盘算着:“难道是那游戏机的事露馅了?那也不该和阿姨动起手来啊?她们俩不是亲姊妹吗?” 步子拽得飞快,过了大街,已到了熏艾家附近,却见右边房屋并排中有一空洞,他跑进去,往里头走,过了那屋洞,里面的建筑都是红红矮房,他急急走着,两边也没有熟人拦路,抬头看去,那边果然黑压压有一片人。 早听见有人喊得震天响,说道:“去你妈的!你个烂了*的浪biǎo zi!勾搭俺家男人!” 竹溪听着这骂声粗鄙,声音泼辣,根本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人,这时想着也到了前边,只见一堆人乌压压围住,他挤过去,朝里面瞧,却见熏艾阿姨正和一个不认识的染了黄头发的女人斗在一处,熏艾阿姨和她对掐着脸,两人难分难解。 竹溪忙去看附近人影,却不见自己妈妈在哪,只有坤子傻呆呆抹着眼泪在那哭着喊她俩别打了,却也不敢上前拦下来,两个斗得正凶的女生边上,还有一个穿着白睡衣的胖脸汉子,叼着烟,略拦不拦的。 竹溪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乱帮,听了一耳朵,边上人只吸着嘴皱脸瞧着,都说不出来什么,两个大人又斗得凶狠,熏艾阿姨眼里淌泪,好像因为在她家门口,所以她不愿多说丑话,只哭着和她对打。 那黄头发女人不依不饶,长长的指甲都朝熏艾脸上招呼,熏艾只能用手摆着,却拦不住脸上被剌出血痕。 竹溪壮了胆子,冲上去一把推开那黄头发女的,骂道:“你是哪根葱?欺负我阿姨!” 那女的只和熏艾斗狠,不防被他一把推得栽到了地上,她骂骂咧咧喊道:“好啊!一家子的脏人,都跳出来了!还嫌不够丢人的吗!居然敢出来挡!好!看我一就势给你脸也刮花!” 起身就朝竹溪扑来,竹溪扫脸就给了她一巴掌,那女的呆了,又哭咧些冲过来,竹溪又是扫了一巴掌,那女的顿觉丢人无限,恨得直接低头朝竹溪扑过去,熏艾忙拉在后头扯她衣服,那胖脸子汉子见事情更烦难了,丢了烟,甩头走了,只当没人认识他,却也真没人认识他。 那女的低头抱着竹溪,就朝他腰子上咬,边上有些大人也看不过去了,也动身来拉了,熏艾打了无数下她的头,好歹才把她扯开了。 那女的见胖子也不见了,只觉孤单一人对抗他们,又憋出心火来,坐在地上大哭大骂,说的话语不堪入耳,却有几句被竹溪听了个盲懂,说是:“养着几大的小孩了还嫌不够,又臊我男朋友跟你睡觉,真是下贱!浪不完的蹄子,你怎这么贱啊!” 熏艾却没有对答的话语,也哭着骂着,只听得是:“你才是那贱biǎo zi!爱钱不要命的,谁勾搭谁了?红口白牙就会喷人,你才不要脸!” 竹溪拉着熏艾往她屋里去,熏艾对着那地上的女人又吐又噘,嘴里骂个没完,竹溪推着她进屋了,将门一关,再拉他姨往屋里去,熏艾听着外头的骂声,不能咽下,还回着骂,骂得兴起,又打开门出去要打,竹溪见了忙再扯回来,好歹别让她再被抓了。 熏艾臂力颇大,竹溪拉不回来,只得帮她推开那女人的抓手,或帮她挡着,却总见那边自个儿妈妈过来了,手里拿着铁锨,要打那女人。 那女人忙就躲开了,嘴里还骂着,熏芳又举起铁锨砸去,几下里,总算把她打跑了。 风平浪静,看戏的大伙笑呵呵地都散了的光景,他们一家人才忍着怒气坐了下来,熏艾心头都是火,骂不绝口。 竹溪坐在一边,很不是个儿,见也说不上话,只得出去了,留熏芳独自在里头劝慰,他举目去找坤子,刚一眨眼,却寻不见他了,满屋子里也没有他的身影,他出了门,寻思坤子会去哪儿。 想了想,他也没有正经的去处,这阚疃集也不是他的老家,到处都没亲人的。 说起来,坤子却很随他爸爸,又傻又有些呆怔的,说笨吧,又不笨,可总是少一根筋的感觉,样子也憨,做事也倔,除了竹溪却很少听人家的话,大人的也不听。 竹溪走了几处,心头也焦急,不知道他躲在哪儿伤心呢,可这满道里也寻不见,回去吧,熏艾阿姨又觉得丑,自己更不好呆在跟前的,他想了又想,只得往筱烟家里去。 一路上心头盘算个不住,手也抖抖的,怕那个女的哪天又打上门去,他又动了回去的心思,可眼见快到了筱烟家里,算了,先去和她们“禀报了”再说吧。 寻了小门,到里头去,竹溪垂着头,心情也不好,正脸却见筱烟从那西屋里探出头来,忽而笑了一声,回身进去说道:“我说吧!他回来就定是垂头丧气的!” 朶儿笑说:“我不信,在哪儿呢?” 正说着,却见竹溪倔着嘴已进来了。 她俩都忍不住笑了。 竹溪听着这笑声,心里也缓了很多,想道:“要是一直能这样开心就好了,无忧无虑的。” 但心里还是乌云不散,他捉了椅子坐下,一言不发。 筱烟见他确有心事,住了笑声,问道:“怎么了?一脸红得跟上色似的,去哪打架了?” 朶儿也急切问道:“就是,我们说笑话你可别生气,快说怎么了?” 竹溪叹了口气,将那打斗的事陈了一遍,两人听闻都唏嘘不止,却都不愿做出评价。 竹溪待要开口,却也分辨不出谁好谁坏,只得忍了,叹气不止。 筱烟说道:“你那阿姨脸上受伤重吗?” 竹溪摇着头,说道:“不太好,我看着,都流血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呢!” 朶儿掩嘴惊道:“那可不好!赶紧去瞧瞧呀!” 竹溪答道:“我也知道啊,可我说了有什么用,能拦住不接着打下去,就不错了。” 筱烟说道:“也是,你做得很好了,这事,我们也别嚼了,不太好的,你多关心关心你阿姨,别提这引子就是了。” 朶儿说道:“他阿姨哪里还愿意见到他,人都有羞耻心,这样的场面最怕小子们看见了,我说,最近你还是别去他们家的好。” 筱烟说道:“嗯,托你妈妈致意最好。” 竹溪点了头,谢了她俩,心事重重,又坐着不说话,长叹不止。 筱烟朶儿对视一眼,又齐来劝解他,要他宽心,说了海天地语一大车子,总算把他的心扯到别的地方上去了,三人又说笑了些子,正值午饭时间,霄玉要他们出来吃饭,又在饭间询问了竹溪一两句引子,因她也听到风声了,竹溪苦答道:“我不太清楚,今天只跟妹妹姐姐们聊功课呢,家里怎么了?” 霄玉停了筷子,笑道:“没什么,这几天你在这住着就行。” 说着给他夹了块肉,竹溪笑眼看着,却无甚食欲。 恍惚又到了夜间时分,竹溪一天都不愿出门,怕见了人又听见他们那些寒酸的话语,他却只能苦笑,于是也躲着筱烟她们,将门锁了,独自在里头看书,啃字。 这一会子倒也看得进去,可心头总忖度着熏艾的事,听那女的骂得激厉,倒不像是空穴来风,可二姨刚来这里,哪里就能惹了这事出来? 忽而他想到,听得妈曾说过一耳朵,二姨夫常年去了大城市里打工,直到年节才回来,过了年,又回去打工。 他才想到,自己年节里竟没去过二姨家,也不知道二姨夫回来过没有。 可这样看来,回不回来也不重要了,反正他跟空气也没啥区别。 不对!难道他外出打工一年不回是有原因? 竹溪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对熏艾很不好的事情,摇头赶散了那念头,出了口气,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却正这时,外头筱烟和朶儿在敲门了,说道:“开门啊!躲在里面哭呢?” 竹溪起身开了,笑道:“哪有?让我安静一会子吧,怪难受的。” 筱烟笑道:“给你做好吃的了,这时是我们包的饺子,尝尝吧!” 竹溪早闻见了那香味,笑着端过手来,捏了一个塞到嘴里,顿笑说:“好香!” 朶儿嗔道:“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她们坐下了, 见他吃得开心,又问道:“能看得出来都是谁包的吗?” 竹溪想了想,笑道:“这两种口味都一样,只是花样,怎么分啊?” 筱烟笑道:“我们俩包的形状都有区别,你再仔细看看。” 竹溪这才看了清楚,原来果然两种饺子形状,一种是长细的,皮薄,一种是圆形的,肉多,他顿时笑道:“哈哈,这圆的一定是筱烟包的,我知道,以前见你捏过泥巴,也是这样的圆球。” 筱烟顿嗔道:“谁说的!那细的才是我包的!” 朶儿在那只是掩嘴笑着,竹溪惊异道:“你手什么时候这样巧了?快再包一碟子,我还爱吃!” 筱烟哼了声道:“骗子!这两种都是朶儿姐包的,你这嘴啊,可真是没半句实话!” 竹溪顿愧上脸来,惭道:“我哪里分的出来?都好吃啊……” 第85话:崂山穿墙有概率,再探红亭白添脏 其实那两碟饺子都是老奶奶包的,她俩包的都不像,没敢盛上来,都在后头桌沿上呢,这时只是探他口风罢了,听他这言语,朶儿也知道了那种希望的渺茫,倒也揣心了,筱烟自然心里都实铺的,毕竟他那份心没变过。 竹溪独自吃着,也忘了嚷她俩,吃着吃着,却思索出两行泪来,哭说:“怎么家里天天出事啊!这半年,我都经历了什么啊!” 说起这引子,立时心里好似翻江倒海,把眼窝子里头的泪水都挤了出来,一下子垂头在桌案上,痛哭流涕,又说道:“以前的家里事,我从不知道,我过得多开心?现在呢?一听见外头有风,我就得赶紧回家去,就怕风头指到我们家去,这世道的,好事不来,坏事赶着趟排队着来,好好的,居然有人要烧我家房子,害我爸爸,这又没几天,又有人盯上我二姨家,她不是刚来这里住吗?怎么就不得安宁了呢?” 一边哭,一边又往嘴里塞饺子,饺子越是好吃,他的眼泪流得就越多,筱烟和朶儿对视,却都不好开口劝他,都知道他脑袋刚好,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还是多休息的好,于是都想着让他别多想,可眼见他哭得伤心,一两句话肯定止不住,却又都想不出好词来说。 竹溪抬头又哭道:“你们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我太烦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哭去吧!” 筱烟忙道:“不是,你头还没好,又哭这……我们只想让你别多心,好歹,过了这个月,再恢复恢复身体再说。” 朶儿点头也劝道:“就是呢,我也是这心,琢磨不出来好话说给你听,全都被妹妹说出来了。你可要记着心上,这事,哪里是一句话说得清楚的?你不想长大,可谁也不能阻止人变老啊,到头来,谁也拗不过时间,只是我们现在略苦些罢了,等事情过去了,也就好了,你一个男子汉,遇事老哭怎么行?亏得是我们在跟前,不然你又要丢伙人了。” 竹溪撅着嘴,擦着泪水,倒止住了,也不再想哭了,筱烟就笑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昂,说的就是呢!你个大男的,这点子事就哭鼻子,唉!可怪叫人愁的。” 竹溪哭笑着说道:“筱云妹妹呢?我想找她说话,好久没见她了。她最近怎样?” 筱烟说道:“你又找她害什么臊?你不知道她性子最急的吗?你这忧心忡忡,苦瓜脸面的,敢去见她?她可不会安慰你,反而会羞你一道儿回来,你信不信?” 竹溪这时抹干了眼泪,嘿嘿笑道:“是怪丢人的,一不小心就伤心了……” 接着仍去吃饺子,一脸的忧伤仍像一团乌云,愁浓不散,筱烟又说道:“昨儿刘老师给你那道题可有了答案了?你来回乱跑,可别把正事给落后头了。” 竹溪拾起床上的纸递给她,说道:“刚写了一半,你再斟酌斟酌。” 筱烟接过手来,朶儿也凑近了看,原来是一道数学题和一道作文题,那数学题解了全部,她俩看着都不停点头,及到了那作文题,忽而两人都笑出声来。 原来是以崂山道士的故事为题,写一篇感想,可竹溪在底下点了几个字,是:“鬼话连篇说给谁?又换木人说傻人,笔墨千金今不值,也稀如宝爱如珍。” 筱烟笑道:“你写不出来也不用发这种牢骚吧?叫他知道了又给你一棒槌!” 竹溪笑道:“本来就是嘛,那种鬼怪小说里头写的,那人还穿墙过去了,怎么可能?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事,我又能看出什么道理来?我都恨这老师犯傻劲,无缘无故又劳我的脑筋乱想。” 朶儿接了一声‘不是’,说道:“现今的事,都说不准,这穿墙的事,虽很不现实,却也不是乱说,也有他的想法在吧,最起码,也是他对现实无力的一种抗争,这也是一个方面,你就当着一个角度写些罢了,真让他知道了这诗,你怕不是又要挨训,难不成,你心里还不够烦躁?” 竹溪点了点头,要来擦了,举笔要写,却又说道:“你们说,这蒲松龄写这些怪事干嘛呢?每天胡思乱想的,只是为了讽刺现实?他到底有多少不如意,就写出这么多荒诞不经的事出来?” 筱烟接道:“那时候的人受的压迫都很大,近有封建的那种礼教的束缚,讲究门当户对,远又有仕途经济的吸引,当时的官场更是乌烟瘴气,所以,很多不平事,可以说,举步维艰了,只能回家种种田,开开茶馆安稳,却也憋屈得慌,比不得我们现在,已经好多了。” 竹溪听着已写了两行下来了,点头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不少,可他们那个时候也有好的呀,生活简单……” 朶儿笑道:“才说那时候风气更下,你还当自己明白了呢!” 竹溪也笑道:“我只是羡慕他们那种生活。” 筱烟说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想当官就得折腰,还有各种官斗,不当官就得当下层,贫苦一生,还要被那些地主剥削,最后能去哪儿?有的躲进了深山,有的还在人家手下挨饿受骂的,就是当成了官,也是一个大院里头勾心斗角,没有几年的光景,就树倒猢狲散了……” 竹溪笑道:“你可接着说,我都快写成一篇了。” 筱烟笑道:“你光把我说的写下来有什么用?写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更好?你又不是肚子里少话说,老是拿我们的话顶缸,明儿真用着你的墨水的时候,你又现拿不出来了。快别写了,换张纸重写。” 竹溪笑说好好,将那纸留了,塞到书里,换了张纸重写,朶儿又说道:“我们这个时代就算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有爹疼有娘教,虽然现在有些事情仍是大人们说了算,可比起那个时代的古人,已经自由太多了。” 竹溪接道:“可是好的东西没传承下来,那些坏的品质却不用学都流传得很深,你就想想看,有些人可真的坏!” 朶儿应道:“我当然知道,可谁有什么办法,也不能把坏人都尽除了,知道是坏人就躲着些,你要怕,在这长住着就是。” 竹溪笑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可悲,以前我没文化,还不懂,现在受了你们的熏陶,觉得眼界不太一样了,有些人的行为,我是真的看不明白,就算设身处地,我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态,现在回想,除了他们天生的恶,我仍然想不出来别的解释,可能真是‘人之初,性本恶’吧。” 筱烟接道:“三字经你背过吗?是人之初,性本善,你不要以偏概全呀,只你见过的那几个坏人,也算是极品了,也不都是那么坏的,我看,你的心思有些歪了,可快要转回来,不然,我天天打你!” 竹溪笑个不住,道歉不止,心里却想着小毛的事,现在他的头也烂了,却听说里头结了浓,误了治疗时候,现在还是犯痴呆症呢!回想和他一起的时间,也有好几年了,虽然大架小架,勾心斗角也都没完,可一想起,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筱烟起身,带着朶儿出去,说道:“我们走吧,让他好好写字,一会儿再来看他。” 朶儿应声随着,两人被竹溪送走,到了厨房,笑着互换将对方那盘饺子吃了,两人又说说笑笑,到了天晚时候,又去看了回竹溪,才回去一齐睡了。 春日正近,各处花朵都趁夜开放了,晚里也不冷,外头风声也细,竹溪睡不着觉,又起身到外头坐着。 思索着自己的事没完,两边院里唧唧的鸟啼略停略起,忽而一阵小风过去,那边院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他留心去听,却不动弹,细听才知道是那边谷坡曾出现过的破角败房方向,他心里也疑惑起来:“那地方都不收拾,怎么还有人出没?敢是什么老鼠吗?可也没有什么老鼠能推门吧?” 竹溪一点儿也不想动弹,仍静静坐在阶上,看着新月,只听那脚步越来越近,已是个人的脚步声了,竹溪并不害怕,却听得那脚步声近了,开口冲着他问道:“你还没睡觉?” 竹溪回头去看,原来是谷坡,两眼通红,鼻子冒油,胡子上有些蜘蛛网缠着似的,面容憔悴,竹溪看他眼睛里也有心事的样子,就忘了打招呼,强装大人口气叹道:“有些心事,在这想会子。” 谷坡有些好笑,却又觉得自己常年不出现他们面前,也无威立庄严,他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却也有缘由,可能也是住久了仗己吧,他就笑道:“你个毛孩子,多大一点儿?还有心事?快回去睡觉,夜里不许出来了,那边都是野物,吵醒了又叫唤得让人睡不着觉,去吧,快去!” 竹溪没可奈何,只得去了,跟他打了招呼,一闷头,奋力去睡。 然而直到了夜里两点多,他才困得吃不住了睡下,之前一点儿也睡不着。 却说谷坡揣摩着什么?为什么夜里又出来了,原来他和霄玉做腻了恩爱事,又想起了自己这地下的勾当,昨天见了那鬼魂,更加难以安眠,趁着霄玉睡下了,假装上厕所又出来寻影子,当时见了竹溪时,他手里还提着那把金玉剑,只是夜黑,他藏在身后了。 哄了竹溪去睡觉,他心里仍不自在,总觉得家里头不太干净,可能他真的有些天赋,加上常年和那些法器相伴,总觉得自己有些眉目,所以拿着把镇邪剑去找找耍耍,却也有趣。 一路在自己院里再没发现异常,脚下已到了西院门口,他寻思挣扎了半天终还是推开了门,径直往那边西南角小院去寻,到了红门前,却见上面贴着两张叉形五雷符,他不禁笑道:“这彩云媳妇从哪弄来的这玩意,我们家都没有,也不知道防什么的,里头又没有鬼,有的,也只是宝贝。” 他又想起那红亭的巧妙,这几个月总没想起过来查看,此时当着门口,心里头直痒痒难禁,他左右看了看,发现左边有棵细松树,依着墙边,上面有些刺弄,他顾不得,对着树,蹭着脚,往院里头翻,不费事,他一个骨碌翻了进来,满院一看。 却见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一片苦臭味,他一边用手扫着,一边往红亭跟上去,却见那红亭只剩了个亭盖,心中立时大惊,果然这东西有些邪妙,他围着那红亭来回转了几圈,趴在地上又瞅了半天。 终确定底下大有干坤,他沿着亭沿跳下去,到了那石头下面,对着亭基一看,旁边有一丛被人移动过来的乱草,他拨开来,却见有个小洞,里头似乎有风吹出来,可小得可怜,不能进人。 他又爬上去,转到那边假山后面,把自己铺的那假草单子移开,往里头下去。 刚下了去,才发现自己没带灯来,底下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他没有办法,又撑着地出来,却忽而见那边闪过去一个黑影,同时那红亭静悄悄地在往地上升起。 可真是奇了怪了!居然一点儿响声也听不见,谷坡真的怀疑自己耳朵坏了,要么就是在做梦。 他移着步子,躲在假山后面观望着红亭子,却见它升起来了以后就没动静了,左右也什么异常都没有,他还是不信,停在那里苦等。 一会儿鸟儿各叫各的,虫儿自唱自的,才叫他安了心,他开始往红亭走去,到了底下,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着嘴,往里面走,傻乎乎坐下了,又哂笑着张望,冷嘲。 直直待了半天,除了月亮照得院子越来越安静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到,他觉得无趣,就起步回去,又翻了墙,蹭了一身的灰,也不敢回去找霄玉热被窝,只回到了他那地下室,抱着被子,麒麟,摩挲着把玩,才渐渐睡了。 第二天,竹溪仍关着门不出来,想要躲在里面寻安静,更不愿和人说话,总觉得羞赧,筱烟她们也不愿多说,觉得这样挺好,由他静养些天吧! 第86话:霄玉再使玲珑术,哄赚各人心飞荡 却说霄玉一夜不见谷坡回来,早上起来直直往他那地下室里赶去,踢着鞋子,兴冲冲的,到了一看,这祸人正敞着嘴流着哈喇子睡得正酣呢! 她一巴掌过去给他拍醒,骂道:“你个吊毛玩意,又跑下来干嘛?家里没你睡的?” 谷坡囫囵她道:“哎哟,你叫我再睡会儿,困的慌!” 霄玉仍是不依不饶,翻他身子才发现他身上脏扑扑的,又惹了一层气,立时加了劲的打他,骂道:“祸害!祸害!又下来祸害!明儿我一把火把这地下室烧了!我看你还来!” 谷坡坐起,两眼不睁,吹着胡子回道:“好了!这就跟你回去!” 霄玉拉扯着他,一路骂着打着,及出了地下室,将门一锁,说道:“以后不许来了,自己家里,挖东西像什么?也不吉利。你倒也看看时候,家里这半年有一会儿消停吗?你可别再给我添堵了,再这样,我老得更快了。” 谷坡仍然睡眼惺忪,哈着大困气答道:“家里倒真不太好,叫你还说中了,我前儿在这撞了鬼了。” 霄玉收了钥匙走着,问他道:“见鬼了?也没见你怕什么,在这下面待了多少年了,今天才见鬼?” 谷坡说道:“真的,看的可真切了,边上还有冷气朝我冲过来,要不是我回到那地下,哦对!那下面有佛珠啥的,怪不得我一下去就觉得那鬼没啥反应了!” 霄玉骂道:“神神叨叨的!什么鬼样子!我看啊,你是呆在下面呆傻了!以后再不兴下去了!不然,我非打断你的腿!” 谷坡急道:“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我还以为是俺爸妈和堆子呢!” 霄玉忙握住他嘴,停了一会儿又撇了一耳光,骂道:“你可是没点脑子了?不会讲话了可是?一点吉利话不会说也就罢了,这话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上?叫筱云或者彩云听见,人心里怎么想你?一点不知为的,跟着你白操心!” 谷坡说道:“可那是真真切切的鬼啊!” 霄玉烦道:“好了好了,是真鬼,是真鬼!” 两人纠缠着到了后面,却见老奶奶过来说道:“那边毛家媳妇昨儿过来找过了,说要借点子好调理的药使使,说之前家里买了那么多给彩云媳妇,怕是没吃完,放着也浪费,不如给她们家救救那小孩儿,我不知道怎办,就说今天回她,你说,给不给她?” 霄玉说道:“这翠柳也会吃剩饭了,她家里也不缺钱,找我们臊这脸子干什么?再说了,药哪是乱吃的?怎么给她你说?” 谷坡说道:“有什么?拿过去给她挑就是了,放在家里也没人用,都是坏。” 霄玉骂道:“都不用你手里的钱!在这跟我充大款儿!前面已经动工了,你的事还没完呢,光想着从我这出怎么行?难道你不过去住了?” 谷坡笑道:“关我什么事?你要盖的,我可没说要盖,等成了,也没我熘的地方,你们娘们欢天喜地,什么时候算上我了?平白的还要我添钱在里头,就为得你们享乐?” 霄玉哼了一声,拍着桌子骂道:“你这白眼狼,就跟我耍小心眼子行!外头跟别人怎么不会了?之前叫你跟人谈水泥谈木头,一口一个好,敢情你就揣着不用你掏钱是吧?要不是我跟着,你想是要我这家底都败光了来抬你的人脸!呸!你给我滚!回你那破屋子里睡去!” 说罢将钥匙往他脸上一砸,哼声恨气地坐下,对着老奶奶说道:“你去告诉她吧,叫她来家说话,到底要什么也告诉清楚,难道一屋子的东西都给她不成?说的话也不好听,什么叫‘没人用了浪费?’敢情一天到晚盯着我们家呢?剩了的都要送到他们家去?” 老奶奶哎声接着,忙忙往后头厨房去了。 谷坡见她走了,上前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又急得跟老虎似的,你当是要吃了我呢!你要缺钱使,只管和我提就是了,我的还不都是你的?” 霄玉说道:“这会子又拣好听的说了,哄谁呢?这半年了见你手里掏出来一分钱没有?什么不是我出钱?还好不用照顾你家里两个老的,不然,你能把我挤兑光了还嫌弃我呢!去!不识人心的孬货!我算看明白你了!” 谷坡哄道:“说了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今儿我亲自去督工,看着他们干活,行吧?” 霄玉说道:“这还算明白,里头出了事,花哪项钱,你自己招呼,后帐我再不添了,那边孙二媳妇借的钱还没头还我呢,跟我拉了高利,这几天还不来,我正犯愁怎么跟她合计呢!高了吧怕她受不了,低了吧怕坏了规矩,又不能上门去要,所以,我可掏不出一个子了。” 谷坡笑道:“知道,哪里还用你掏钱。你都放了高利了,还怕她不还?她拖一天你赚一倍,你不偷着乐就行了,还说这话哄我。” 霄玉骂道:“你懂什么?给人逼急了出了事,上了报纸,以后整个集上都知道我们家放gāo li dài了,到时候来一两个警察一查,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得小心着来,不能颠洒了它,晓得不?你个傻人!” 谷坡笑道:“好好,谁有你精明呢?我的好老婆!” 霄玉推开他骂道:“谁是你老婆?没心肝的玩意!喂不熟的狗!” 谷坡咧嘴笑得更欢了,又说道:“我昨儿见了那竹小子,他之前什么事来着?把头弄破了?你跟他们家说好了的趁边盖偏房都怎么商议的?快告诉我,别回头跟人说差了。” 霄玉骂道:“你一天到晚都合计着什么?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自己动脑子想去,我不管你了!” 说罢起身往楼上走去,踩得那木阶邦邦地响,谷坡没的办法,却听她又说道:“先去洗个澡去!瞧你那一脸贼相,别给我丢人了!” 谷坡满心憋气难发,又无可奈何,灰丢丢去洗了澡,出门。 站门一看,对面那伙工人已经在打地基了,他走上前去,对脸正有一个工人见他,笑着给他递烟,谷坡接了,笑问道:“今天在翻地基呢?” 那工人拿出火柴盒给他点了烟,答道:“对,都在量尺,还没开始砸。” 谷坡点了点头,吹口烟,往里头巡视,见了那工头,要他拿图纸来看,两人站在桌案旁,就开始研究起来了那占地多大,结构怎样等事。 那工头一直和谷坡笑脸,两人翻到一页偏角时,那工头就说道:“对了,正要找你问呢,这档子地皮听说不是你们家的,他们也没问清楚,现在还没人垫钱,我们都不知道砸不砸这一片。” “砸!怎么不砸?”谷坡甩着烟说道:“给你画了你们就造,钱不用你问,缺啥了直接来问我,这边的钱都我出,后面谁来问你都别管,也别接他们的钱,懂了吗?” 工头笑道:“知道了,是不是那河沿冯钓鱼家的?我听说他家跟你家走得近,别真是给他们家盖的吧?” 谷坡笑道:“你管这事干什么?明了告诉你,也不怕你嫉妒,就是给他们家盖的!” 工头立时羡慕得脸都通红,又掏出兜里的大中华软烟,提出一支给他,笑道:“谷大队长阔气呀!以前就听人家讲你家是重义气的,讲究,今儿才算见识了,明儿有事多帮衬帮衬俺们,俺们也能跟着享点子剩福了,当然了,有事,你只管一声,俺里头没有人,外头还有这一队兄弟,干啥没有不成的。” 谷坡将手里吸了半截的扔掉,接来那烟笑道:“你把这眼前的事办得妥帖,就行了!以后但凡有事,见了你,也有你好处,就看你……会不会……” 说着半截话却就着那工头拿打火机点来的火吸烟,后半截却不说了,工头笑道:“懂,懂,谷大队长就是俺哥!” 谷坡登时笑了,细看那工头,怎么看都比自己大一辈,于是更笑个不住了。 霄玉生了气,回了屋里又闷得慌,就下了楼,到处乱走找人说话,去了西院里,却见彩云正在踩揠水井取水,她上前笑道:“哎哟,你这体格比以前还瘦多了,怎么还干活呢?” 彩云笑道:“这有什么?锻炼锻炼,对身体也好不是?” 霄玉笑道:“这是要做午饭?” 彩云答道:“想给那竹子做顿好吃的,天长了,日子也无聊,天天他也很少过来,我就想着他能过来找筱云说说话,开开她的心,你不知道,最近,她跟我越发爱闹别扭了。” 霄玉说道:“闹什么别扭?筱云这孩子可不是这样不懂事的。” 彩云笑道:“她是不会闹气耍小脾气,但是,总躲着我,我一抱她,她就不动弹,冷着脸,问她,她也很少和我正经说话了。可能,是想她爸爸了吧……” 霄玉脸上皱了一下,说道:“大概是的,这么久了没消息谁不想他?我也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出去找他,可这是不可能的呀!照你说的也对,叫小孩子来一块儿玩玩就好了,不过……那竹子家最近可又不太平。我听说,他二姨从县里刚搬过来的,这还没过了年,就乱勾搭汉子了,那汉子也不是啥好人,外头也有一个,前儿还是昨个,几个人在他二姨家门口斗起来,闹得还怪凶来,我昨儿问竹子知不知道,他说不知道,可回去就把自己锁屋里,看来,他也知道这事,估计呀,没啥心情过来陪你闺女说话哟!” 彩云听着想着,又说道:“真是这样咱们得开导开导他啊,别让他胡思乱想。” 霄玉笑道:“算了吧,他一天天的看着比咱们还老成呢,心里藏的都是事,最是个精鬼了,当着我的面都敢撒谎,你说咱们还能说得动他?交给我那闺女吧,他们倒是一条心的,什么事又都知道,应当没事。” 彩云忍不住上前拉她说道:“这你就没想明白了,你想你家闺女和他好,怎么又拉上一个育琴家的闺女?你看看,年头里那事闹的,幸亏他命大,没死,老冯家和熏芳人又实诚,还把小孩往你这送,不然,你拿什么赔人家一个小儿去!这会子还不歇歇,还把那叫朶儿的往家带,你这不是不长记性吗?” 霄玉笑道:“彩云啊,这你就不懂了,我既然看上了这小子,就得试试他呀,不然以后闺女嫁出去了,他到处给我惹草,回去又不对筱烟好,我不耽误了我这闺女了?正好有个这么实在的闺女过来,人品,模样样样都好,不用外头找去了,正好给他一个考验,我满地里找还找不到呢!怎么会赶她走?他要过不了这关,正好也随了育琴了,两家也对付,过得了,那才是我要的女婿!” 彩云后仰着身子看着她,说道:“哎哟哟,那你也不能害了人家育琴家的闺女啊,这样一弄,肯定有一个受伤的,弄不好,大家都受伤,唉!你这个人哪!我是没话讲你了。” 霄玉笑道:“哈哈哈,说着笑话呢!你怎还当成真的了,我能那么阴险吗?我也没想这么多,不过是正好的事罢了, 育琴家闺女愿意过来找他们玩,又能喜欢上他,这哪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再说了,真要在我这出了事,我倾家荡产也赔给他们家,又有什么?” 彩云提起水桶,冷笑道:“你倒真是啥都看得开。” 霄玉说道:“我看不开也没办法,比不得人家过安泰生活的,这一年过去,没把我折腾散架,我都谢不完的老天爷了,什么我也不在乎了。” 彩云领着她往自家厨房里走,到了里面,将水倒进缸里,掀开旁边的泡菜坛子看了看,霄玉也看见了,闻了闻,顿笑道:“好香啊,今儿我也要在你家吃了,你怎么想起来的?是跟熏芳媳妇学的吗?” 彩云笑道:“当然了,以前我哪儿懂这些,跟了她,才知道这厨房里门道有这么多,倒也消磨时间,正适合我。” 霄玉笑道:“你也别伤心,再过一年,你等不及,再改嫁就是了,也不用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彩云满脸惊愕,张嘴结巴道:“我我……我想都没想过……” 第87话:再引2云来家住,4灵共寻谷家巧 彩云听她这话头一开,心里竟有些飞了,又想着外头有那最丢人不过的,也就竹子他二姨闹出来的事了,自己要是明明当当改嫁,应该也不会扰出更丑的事出来,只是……这谷坡明了跟外头说了谷堆失踪,自己虽明摆着守活寡,但是改嫁出去还是不好听…… 彩云正没个合计,霄玉却提着一缕子黑泡菜朝嘴里递呢,彩云忙说:“别吃!那都没洗,都是细菌!” 霄玉笑道:“真的?我不懂,你可别吓我!” 彩云赶忙将木盖子合上,说道:“谁骗你?这东西本来就是靠着细菌发酵才做出来的,上头可不都是细菌?哪里都像你这媳妇似的?茶米油盐都不懂也就罢了,吃东西拿东西也是混来混造的,这可不好!你在外头为人,也这样乱吃?要是遇着心歹的人,你九条命也玩完了!” 霄玉笑道:“我知道,除了在你这里,我哪儿敢这样混吃?就跟你说的那样,外头可危险极了!有了机会都恨不得当桌抱你搂你,又跟猪猡似的,所以你看我,这半年都歇了,以后也不去酒场了。” 彩云笑道:“这也对,以前就想劝你,却没好话敢说。你收了手,咱们两家再合计做些别的买卖,怎么也比外头强不是?没来由的天天跟人喝酒,也不是事儿,现在年轻着不知道,到一点老儿的时候就知道难受喽!又是肚子难受,又是脑袋难受,我当过病人,可最是有发言权的一个。” 霄玉笑道:“你现在倒说这话,你摸着后脑杓想想,以前可就你喝酒最凶?又赶着你身体好,天天亲酒比见人还亲,现在又臊白这话。” 彩云哈哈笑道:“人都是要变的呀!有了经历,哪里能一成不变呢?还有年龄这一道儿关呢,最终了,还不是要安安泰泰过清净日子?没见过人家上了年纪的,还天天啃酒喝?” 霄玉说道:“这话又差了,你看我那后院里头的爸,虽然是吃了素,但是不戒酒,这都什么岁数了?还是顿顿要二两酒拌菜下饭,你说得这样好,倒也解解他给我听听!” 彩云笑道:“他是你爹,叫我解什么?成了背后嚼他舌头了,我不说。” 霄玉笑道:“你就说嘛,怕什么?又没外人儿。我还能告了你黑状?再说了,说给他又管什么使呢?” 彩云只是呵呵仍不愿接腔,霄玉见了,也不好意思逼她,朝两边锅沿看了看,上面除了几叠白瓷碗,一些作料、炒菜用具之外,竟冷清清的没什么东西,她问道:“你这厨房怎么没有那边热闹?我看那老奶奶屋里,都是各种菜啊,肉啊,摆满了锅沿,你这倒好,干干净净,还有些寒气。” 彩云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比得上你们那儿,我们这里,能揭开锅就不错了。” 霄玉哎哟说道:“我的姑奶奶,你有这麻烦倒早说啊,怎么这么外道似的?敢情这几个月你都给筱云吃白面呢?怪不得她生你气,你就是拉着她到我那儿狠了劲地吃,还能吃穷了我?行了,你也别拾掇了。跟我去那边吃去,以后我也得拉着筱云。” 彩云退下她伸来的手说道:“好嫂子,我知道你心实诚,可我也是个人啊,白白的跟着你们家后头吃喝,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堆子跳河了又不是你们家的错,怎么能让你们家跟着受累?这是我们命里头的罪,自然归我们一家子承受,筱云我也开导过她了,她懂事,不说什么,我们过得也开心,有啥吃啥,心里也舒坦。” 霄玉仍上前拉扯道:“你舒坦,我不舒坦了!你那闺女也是我的闺女,都说她们姊妹俩长得像,我早就把她当亲女儿,把你当亲妹妹了,你还跟我外心!再这样,我真动手打你了!咱们两家过了这么些年了,别的事情还有限,这吃吃喝喝的事却最不耽误!你看看,外头那竹子还不是天天大鱼大肉的跟着吃喝?不也一样受用施为得好好的?” 彩云仍皱着脸说道:“不行!他是小孩儿,当然没人说他,我们这里算一家子了,我前儿也跟着白吃喝了小半年了,哪里还能厚着脸皮吃一辈子?我又不闲着,跟着熏芳姐也学会了织线,外头也有队里的裁缝可以给我点报酬,我一个人也能养活筱云,她开开心心的就好,现今小可以不懂,以后大了不就看见了?那时候知道我们家都贴着脸皮吃你们家锅沿,对她心里也不好啊……” 霄玉再听不下去了,当着额头给了她一指,恨着牙根说道:“你这人啊!平时怎么不是这样的?怎么过了几天就不是了?你老是我们啊,你们啊,真让我寒心!还是你觉得,我是在假好心,充大个儿?” 彩云忙解释道:“不是这种说法,我当然知道你是好心,实心,但是,我们现在也过得去,苦是苦了点,但是对筱云的成长好,我有我的想法,也不完全是这亲戚邻里的事,嫂子你啥都好,就是不知道体谅人,我的心事你要是能知会半点儿,也就不逼我了。” 霄玉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你啊你,又开始这倔脾气,算了,你不依我我也有说法,以后双日子筱云在我们家吃,单日子在你这儿吃,周末了你俩统来这里吃,再不许驳嘴了!” 彩云又要‘可是可是’的告讲她,却见她脸色肃青,只好笑道:“好嫂子,你也太逼人了,好容易我们都过来了……” 霄玉笑道:“你这哪是过来了,你这是过去了!白贴着筱云跟着你受罪,你倒也忍心的!怪不得我看她瘦多了,还以为是想她爸爸想的,原来是被你这小媳妇给饿的!真是!八匹马拉不回来你这头倔驴子,跟我还这么外道!跟你当初隐瞒生病一个模样,还说自己变了呢!” 彩云被她句句怼得无可奈何,也无心做饭了,拉着她手出去,笑道:“算了,我也不做了,带她吃些好的算了。” 霄玉笑道:“这才是呢!以后也该这样爽快些,咱们姐妹们商议着,什么有不能解决的?你老是独撑着鳖,都快把自己憋死了!照我说,你想做生意,还是什么,只管和我说,我都支持你!” 彩云笑道:“我哪儿有那野心,我只想喂饱筱云,养她成人就完了,有着这大院子,我还挣什么钱?最多二年,她出嫁了,我把我的压箱底都赔给她就是了!” 霄玉笑道:“那你可早着呢!怎么也得在我们家后头!” 彩云笑道:“你别急,那小子可比你勤快,过二年他成人了,估计动作就快喽!” 霄玉自信满满,说道:“他敢!没有我允许,他动筱烟一个手指头我都不依!” 彩云笑道:“哎哟哟,怨不得这小姑娘家平日老躲着人说话呢!原来早揣摩出你这脾气来了,我真是服了她了,干什么都太妥帖!” 霄玉笑道:“羡慕吧!我这闺女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彩云掩嘴笑道:“不喝水的瘦猴儿!自卖自夸起来了,再好也许了人了,我也不羡慕!” 两人侃侃而谈,往到前边喊筱云出来,正值她坐在屋里读书,霄玉见她出来,心里又爱一层,抱在怀里搂了好久,又举起来要抱着走,却笑道:“这孩子真大了,我真快抱不动了!” 筱云搂着霄玉脖子,爱得枕到她脖根上,又亲又吻,彩云跟在旁边就笑道:“好了,好了,一见你大妈就撒娇!没个成相,平时在家倒跟我学乖,也不猴我。” 筱云还是哼哼的,霄玉笑道:“这孩子就是爱我比爱你多些!哈哈哈,你可追不得喽!” 彩云笑道:“我又不急,跟着你吃香喝辣的我见着也开心。” 这句话别人不知为,筱云听了却心头刺刺的,总觉得自己要被送给霄玉了似的,也笑不出来了,挣扎着要下来走路。 霄玉就放了她下来,问道:“大妈抱着不舒服吗?” 筱云摇了摇头,拉着霄玉的手走,却不答话。 霄玉又看了看彩云,悄声责她乱说话,又惹了小孩心里有气,彩云也没明白说错了什么,却也觉得自己近来不太会说话了,只得皱着脸苦笑。 几人过来将要说话,却听见那边书房里有说笑声,其中筱烟的笑声最为清丽,哈哈啦啦声往天空上飘,筱云一听就乐了,跳着说道:“我就知道他们俩又在玩儿,我也要去!” 霄玉放了她手,笑道:“去吧!” 彩云也笑道:“这群孩子可真好。” 霄玉搀着她走,说道:“你也知道好,以后就别让筱云跟着心里酸罪了,让她过来吧,你也在这住下,那里也就别回去了,刚才跟你说什么二三四五,谁知道你还真答应了,其实啊,我想让你们都搬过来,那边冷冷清清的,到底有什么好?住久了又想念他。你说,是不是?” 彩云说道:“可……可我心里实在有道坎儿……” 霄玉拍了拍她,道:“好了,坎儿也罢,道儿也罢,以后咱们一处商量着来,可别再有事瞒我了,这出了事,应当一齐想法子解决,你倒好,只想着一个人受孤冷的罪。” 彩云心里释然了,也不想再强拗了,只得点了头,笑道:“那就……还得麻烦嫂子了,以后,我那点儿织手套子的钱,也用来买饭买东西……” 霄玉点点头,笑微意深。 却说竹溪正和筱烟说着笑话,见那边筱云笑欣欣地跑来了,就说道:“你怎么来了?倒像个稀客似的。” 筱云撅着嘴,说道:“会不会说话?见了面也不抱抱我,就气我。” 竹溪连连抱歉,笑道:“好好,妹妹,我错了,说错了。” 筱云一个虎扑冲到筱烟身上,够着她的脸要亲,说道:“好姐姐,我想死你了,让我亲两口。” 筱烟拒着她,苦笑道:“你也多大了,怎么一见面就这样?又不是天南海北不见面,就隔着院子你也能想成这样?再不济,你倒也看看边上,难不成,你想给那没安好心的做做榜样吗?” 竹溪听着,心里痒得五昏六倒的,却只得笑着,筱云笑得更厉害,哈哈道:“你说对了,明儿他胆子肥了。真学我,可怎办呢?” 筱烟放下她来,坐在边上,说道:“他敢猴我,我就打断了他胳膊!” 筱云笑道:“你才不呢!你不搂住他胳膊,我都不信呢!” 筱烟顿时红了脸,嗔道:“你个兔妮子,说什么呢?” 伸手将去打她,竹溪却拦住了,笑道:“好了,筱烟,都是玩笑话,你又动手了。” 筱云依到竹溪胳膊上,笑道:“打呀!你连着他一齐打了吧!” 筱烟哼了声,抬腿要走,说道:“小气歪子的姑娘,你就在这儿气我吧!我走了,看你臊谁去!” 竹溪笑着拂下筱云抱着的手,去拉筱烟回来,说道:“别真就去啊,咱们坐着说说话,她是好久没见你了,喜欢你,才这样的,你是她姐姐,怎么也不包谅些?” 筱烟回身羞得一脸通红,低声说道:“谁说我不包容她了?你也看她赛的,见我就臊我,我哪儿还能待的住?” 筱云睡倒在炕里,对着天花板说道:“你们可真好,天天能玩到一处……” 竹溪笑着坐下, 问道:“你又怎么了,小机灵鬼?” 筱云笑道:“我没怎么,看你高兴还不行吗?” 筱烟想起一事,哎了声也坐下,问道:“前儿你画的画儿呢?听小龙说你画得可好了,怎么上次去没见到?” 筱云说道:“被我妈放到她屋里了。” 竹溪笑道:“那你可真厉害,画的什么?这么被你妈妈喜欢。” 筱烟听说给了他个眼色,竹溪却不解其意,筱云黯声说道:“画的……是我爸爸。” 竹溪领悟了那眼色,却悔之不及,只得笑道:“那也好,那也好。” 筱云复又笑道:“我知道家里有好玩的东西,你们要看吗?” 一语未了,却听后头一个俏音说道:“什么好玩的,带我也玩玩。” 第88话:将执神符降青鬼,却听空头1龙吟 却说那一笑声过来是谁?原来是朶儿,四人见面,又是开心,筱云抱住朶儿道:“姐姐,今儿带我出去逛逛吧?” 朶儿笑道:“别闹,好好的,你怎么想出去了?” 筱云说道:“你听外头那热闹的声响,又不远,就在门口,也带我们出去看看,老闷在屋里,也没意思。” 筱烟说道:“什么没意思?你要出去也不挑好地方去,那是施工干活的地点,都是灰不说了,要是上头掉下来东西砸着你可怎么办?再说了,一小丫头片子,去哪脏扑扑的地方干什么?” 筱云没的说嘴了,低着头摇朶儿的手,朶儿笑道:“你也放宽些说她,瞧,给她哄的。” 筱烟说道:“有的她说我,今儿我也说说她,既然是我妹妹,就少不得被我骂的,过来,姐哄哄你。” 筱云闻声回身就扑,两人又闹作一团,场面香软煞人,竹溪也不能待,忙起身回避,捂眼笑道:“不敢看!不敢看!我走了!” 朶儿瞧着他背影说道:“瞧你羞的那样!” 却说竹溪一走,筱云想起来了,将兜里的一张皱巴巴的五雷符拿了出来,笑道:“这是我从妈妈屋里拿出来的,你们看看,好不好玩?” 筱烟离得最近,贴着筱云的脸说道:“这是什么?怎么跟那书上说的什么符咒好像?” 筱云笑道:“可不就是符咒?” 朶儿也坐过来,笑道:“这东西,轻易不是不拿出来的吗?你也敢掏出来玩儿?” 筱云忙藏后背后,咂嘴说道:“对啊!叫我妈瞧见了,我就惨了!” 筱烟一手拿了过来,抻开看了看,说道:“风、雷、霹、雳,还真有模有样的。” 朶儿说道:“这东西最能辟邪,我家里还见过呢,是我奶奶拿出来封住后门的,我们家那后头有条阴沟,臭倒不臭,就是夜里老有声音,人过路的声音,什么动物还是别的淌水的声音,唬了我们好长时间,后来用这种符咒往门上一贴,果然好很多,夜里也几乎没有怪声了。” 筱云笑道:“你奶奶怎么也这么迷信?我还以为只有我妈才信这个,她在那边红亭院子门上也贴了这个。现在我连进去玩儿都不能了。” 筱烟说道:“啊?给用这个封住了?怎么,里头出过怪事吗?” 筱云说道:“出过,那天你们都不在,那边红亭院里头有大响声,跟我们那次遇到的差不多,我们过去一看,也没什么变化,都不知道怪声哪里来的。后来我妈就忙在门上贴了这个。” 朶儿笑道:“我说吧,就是防这种东西。” 筱烟说道:“那也真扫兴,我们上次的探险还没结束呢!” 朶儿问道:“什么探险?说来我听听。” 筱云就将之前去红亭遇到晃动的事情陈了一遍,朶儿听了以后不住纳罕,直说:“天啊!你们这里头还有这些故事?敢情每天都生活在神奇之中了。” 筱烟垂头自想,心里却没有朶儿那样生怪了,她前头既见过红亭的诡异,后头又见过青霜这种妖魔,不知不觉却都接受了,也不知怎么的,可能经历过死亡般的遭遇之后,觉得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都有可能的地方。 筱烟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们家这几个月以来确实不太平,我都想找人来算算,除除邪祟才好呢!没得清净日子过,心里总积的都是事。” 朶儿说道:“你又有什么心事,也说来我们给你排解排解。” 筱云也笑道:“就是啊,姐姐,难不成,你每天有情谈有诗作的日子也有什么大烦恼吗?” 筱烟说道:“你个妮子,再不住嘴!先听我说,我再打你!” 朶儿笑道:“你快说,还是烦难解决了要紧。” 筱烟看了看朶儿,低声说道:“朶儿姐,你知道自己身上有鬼吗?” 筱云听她这话说得不像开玩笑,也笑不出来了,慌道:“别吓我,姐姐!” 朶儿听她这样说来,瞳孔不禁放得老大,瞧着她,不敢答应,筱烟又说道:“我真不是骗你们,我那天晚上,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亲口和她说过话呢!” 筱云讶异道:“姐姐,你可不许骗我,快告诉我真切的。” 筱烟也不去等朶儿说话了,抱着筱云讲起那晚上的经过,听得筱云慌神无主的,也感觉到了一种寒气,忙说道:“那咱们快把这符咒贴你那卧室门上去,好除了她!不,每个门都贴,把她赶跑!” 筱烟仍有些不忍,说道:“她说是我的前世,你说这可信吗?” 朶儿开了口,说道:“鬼怎么会骗人呢。” 筱烟姐妹俩看向朶儿,听她说道:“你们不知道,我也听出来了,这鬼就是这地上长的,拿我的身子当宿体,实实在在害了我这么多年!” 筱烟说道:“姐姐,你别急,我们慢慢商量。” 朶儿说道:“我不急,近来身体奇怪的很,我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了,想想看,她大约是离了我身体了,可能还在你们院里熘达,你们如果想除了她,我也不拦着。” 筱烟说道:“你这么肯定?” 朶儿点了点头,说道:“她跟了我十来年了,一点儿变化我都知道,这几天确实和以往不同,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没在我身体里。” 筱云说道:“那我们立刻去贴吧!” 筱烟拦着说道:“我不太想除了她,你们听我说,我告诉你们她的故事。” 接着筱烟就把青霜告诉她的生平都说了出来,却没说前世今生的话,朶儿听了,心里也生怜悯,说道:“既然是这样,她如果离了我,也就罢了。只是,我总觉得她还在你们家,要是以后我走了,没把她带走,可不又是连累了你们了?要是她又兴起上了你们俩哪一个的身,可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筱烟姐妹俩也都住言了,心里头也没的算计,毕竟谁还能拿鬼有什么办法。筱云看了看五雷符,说道:“那就满院里贴着这个就是。” 筱烟说道:“不行,太张扬了,大人们看见了又说怪话,没意思,不如我们自己身上带着防邪的,你们说呢?” 朶儿笑道:“这个好,只是哪里去弄来?” 筱烟笑道:“我爸爸房间里就是这种东西多,回头我给筱云也拿一个,是那南普陀求来的佛珠,戴在手腕上,也很好玩呢。” 筱云笑道:“那我要自己挑。” 筱烟笑道:“好好,都依你。” 三人相携着说笑,往后头卧室里走去,正值竹溪从前头取来报纸,上面刊登着筱烟的那首《早春》,他笑着过来,正要找人说话,却见书房里空空没有一人,茶杯还有余温,他朝后边望了望,那边厨房里已有了亭亭炊烟,他想了想,将报纸放在桌上,往前边出去,准备回家看看白马。 却说她三人来到筱烟卧室,推门一看,满屋竟散发着冰寒的冷气,瞬间把她们冻住一般,筱云最先忍耐不住,怕道:“难不成真的有那鬼?这屋子冷得也太奇怪了。” 筱烟说道:“果然是青女,怪不得上了你的身,那时节你的身上也这样冷呢!” 朶儿不住点头,眼中似冒出了火,看着这冷气,心头却像一辆燃烧的太阳车哐唧唧开着,她也忍不住说道:“就是这团气害苦了我,我说她出了我身吧。” 筱云也最先打了退堂鼓,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先走吧,怪吓人的,她不会现身出来吧?” 筱烟说道:“怕什么?你手里不是还有那五雷符吗?” 一语未了,只听遥远的天边飞过来一阵龙吟之音:“一张破符就能降住我吗?你们这群小丫头,也太胆大了!” 她们都往窗户外头望去,却突然见右边靠墙一排木柜子都在颤动,忽而一个里头的抽屉声响,一层一层打开,里头飘出来一块羊脂红鸾美玉,底下坠着穗子,筱烟惊道:“二叔送我的礼物!” 那美玉里头又传来刚才的龙吟之声:“我当你是隔世知己,你却一心想要除我,好啊,来吧!” 朶儿回头看向筱烟,只见她眼神里流露出诸多情感,眉头弯折。 知她不能断声,朶儿也不惧怕青霜,她虽是第一次见了青霜,却壮着胆子说道:“总算让我看见你了,躲在我身体里十几年,害我吃了那么多苦,又惹得我身边的人都遭受不幸,你不怕死,却哄吓谁怕死似的?今天我就是和你拼了这条命,也要你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青霜冷笑道:“小姑娘,你说我害你,我确实亏欠了你,给你带来了不足之症,三年五夕的受冷。我承认,但你可知道我用自己的力量给你提命?住了你的身体也不是白住的,我住了十几年也给你续了十几年的命,还有,你那几夜几夜的不睡觉,换成别人不是生病就是一命呜呼了,还是我在救着你,别的就更多了,一时也提不尽,你说我害得你身边的人遭难,却不是拿着你读了几年的书扇自己的嘴吗?你的情路不顺也不能尽怪在我的身上。反而,我还助了你一道儿。不然,你有勇气和那小子接吻?” 这话说得朶儿面庞煞白,又羞桑得无处放脸,扭头就往筱烟怀里枕,筱云在一边听着,见这住在红玉里头所谓青霜的鬼还算讲道理,心里也松了口气,听来听去,竟是她还占了上风,两个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都被她压了下去,抱在一处不敢接话。 忽而那红玉好似扭转了面向,对着了筱云,惊得筱云一个哆嗦,往她两个姐姐身后躲,那青霜说道:“你不用怕,你有那符尽管来试我,看灵不灵验。” 筱云站在后面喊道:“你别神气,我可不怕……你。” 青霜哈哈笑道:“你倒是可爱,我也没指望你们怕我,话也说得敞亮了,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要么想了办法除掉我,我就和你们斗下去,我也给你们让个阶,等你们找来帮手之前,我绝不出手,二个……” 筱烟立马打断道:“别说了!我们不和你为敌的!” 青霜诧异住了,半晌问道:“为什么?” 筱烟答道:“你是个好……的,我们不该去抱着害你的想法。” 青霜笑道:“你们想清楚了?” 朶儿和筱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点了头,齐声道:“想好了。” 青霜哈哈笑声忽而高起,绵延在空中不绝,筱云不禁说道:“小声些,惊着大人才是大事呢!” 那红玉在她们头顶上翻转飘舞着,笑道:“怕什么?他们根本听不到,只有你们知道我在说话。” 筱云不禁笑道:“那可真是好玩。” 那红玉摇下来,飘在筱云脸前,说道:“好玩的多着呢,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筱云见她在跟前,心里直想一把将符贴上去,试试到底灵不灵验,可又怕不灵惹了大祸,只得忍了,冲着它怯笑不止。 筱烟搂回筱云,说道:“你既然这么着,怎么出了朶儿姐的身体,进到这没来由的玉里头?” 青霜说道:“你以为我想?我被她那脖子上的什么有佛谶的球挡住了, 进不去,才勉强在这里头呆着的。现在可别说我不愿意报恩,是你不愿意让我呆在你身体里的。” 朶儿笑道:“你有这心我就很感激了,快别说什么报恩的话了,能遇着你这样的好……的精灵,比在外头一亿个人里头遇着一个好人还不容易呢,我反而感激你来到我身边了,你再说,我可真没地去了,只好羞死了。” 说得大家都跟着笑了,青霜笑道:“结解开了我也开心,你也别怨我以前怎不出来,你要知道,我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能出来,一心只想着给你吊命,可每当我力量大的时候都会不经意伤到你,你也要体谅些我呀。” 朶儿不停地点头微笑,她俩的心结俨然已解开。 筱烟望着她们,笑道:“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一起玩玩笑笑。” 青霜倒有些不好意思,拒道:“好姑娘,不是我不承你的情,你要知道,这出去见太阳不是我这种生物干的事,我要是躲在你们谁的衣服里,时头长了又冻坏了你们。” 第89话:峰回路转成知己,牵马归来仍少年 青霜又说道:“再说了,你们这些闺女,虽外头说的好听,可心里却不那么实在,有假意承好的,带了我出去又想法设法地害我,不如现在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公平切磋,我让你们去找人过来治我……” 筱烟急说道:“你怎么还不信?要我们怎么说你才愿意相信?” 青霜笑道:“我能看穿你们的内心,哪里需要你们的保证?我一动手,就能抹干冻结你们的血,我还会怕你们?我只希望你们善良,可不要打错了如意算盘。” 筱烟微怒道:“你这话,倒冲谁说的?我们几个,谁不善良了?” 青霜哈哈笑道:“你急什么?没的白白揭了底。” 筱烟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拐弯抹角地说这些,到底是要怪谁不真诚?我一开头是说了拿五雷符的话,可还不是怕你的手段?难不成我们空空着手,过来赌你的善良还剩几分?那东西说破天不过是防身用的,谁还想着用来除了你了?现在你说明白了,我们也化解了,好心好意和你结交,你倒说些听不懂想不明白的话,要是真的合不来,我们散开就是,以后这屋子归你,我们自去别处睡去。走吧,我们。” 说毕气鼓鼓地拉着左右两个人的手,往外头走,却见青霜调动着那玉又挡在面前,语气也和软了下来,说道:“不害人,总要防着人,我做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死了以后做了鬼难道会忘了?你们知道拿着符咒防着我,那我也要用凭依防着你们不是?不然出去到了日头底下,净是我吃亏,又拿你们的善良有几分来赌不成?” 朶儿一听也笑了,说道:“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再想想看吧。” 筱烟说道:“跟我说的一模一样。” 青霜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我是前世今生呢?” 三人都往屋里走回了,坐在床边,看着空中飘着的那红玉,筱云来时穿的不多,这会子冻得直抱着两肩,说道:“你把这冷气弄小些吧,怪冷的。” 青霜笑了声,只见玉翻身转了两圈,里头似乎流出光来,一会儿工夫,只见那流出光的缝隙里不停有白气被吸进去,正看着的功夫,已不那么冷了,渐渐也能听见外头的鸟叫声,筱云安了心,长舒一口气,笑道:“可算是回来了,真冻死我了!” 筱烟见它吸完了周边白气,就说道:“你不怕冷吗?” 青霜笑道:“这是吃饭的家伙,我怎么会怕?再说了,我哪里还有人的知觉?我是无感无觉无情无欲。” 朶儿笑道:“那你也算得上潇洒了,这回你出了外头,更自由了。” 青霜笑道:“那可不,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拦不住我的……” 筱烟说道:“那你干嘛在这玉里头呢?” 青霜说道:“鬼也要有个家嘛,可能是做人太久了,也有可能在她身体待久了,一出来,总想找个地方呆着心里才安顺。所以,就挑了这个东西,也没盘算。” 筱烟自言自语道:“好好的玉,都让你弄成冰块了。” 青霜笑道:“那可怨不得了,没我,它还一辈子不得出来呢!” 朶儿问道:“那你在这里头也不能见外头大太阳?” 青霜想了想,说道:“也不是,只是会虚弱些。” 筱烟说道:“那我们想逼你出来也不能够,你还怕什么?” 青霜笑道:“谁怕了?不过说了玩儿的,你们要出去,这会子带我出去吧。” 筱烟说道:“真是磨人的妖精!就是耍弄人,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前世呢!” 青霜也来了劲,说道:“小妮子!要不是我,你有这么好看的容颜,是我托生时候给了你一半面相,你才生的这样清秀,这会子竟挑我的毛病,要知道,我比你妈妈还难得呢!” 筱烟笑着啐她一口,说道:“厚脸皮的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还敢和你强?” 青霜笑道:“你以为我和你玩笑,我可是说正经的。” 筱烟又啐了口,说道:“没听说鬼托生连面相也托下来了,那我妈妈怎么办?我这眉眼,都很我妈妈一样呢,又怎么说?” 青霜说道:“是,你眉眼嘴唇都随她来的,可整个脸盘模子那可都是我的,光给你五官,没个大小,你也难生的好看!” 筱烟说道:“哼!我才不信,果然是鬼话连篇!” 说得青霜都笑了,两边的小人都抱着肚子笑个不止,但其实,她俩也替筱烟悬着心,都觉得她太放脱了,这样和一个鬼说话,未免太胆大过余。 但,她们不知道筱烟和青霜早有一番对话,已建立了些两心的沟壑曲梁。 青霜心情大好,要她们带着一起出去玩耍,筱烟上前将玉拿了,挂在脖子上,隔着衣服,却觉胸口一块冰凉。 忙又拿开了,提在半空,说道:“果然冰得要死,没办法,带不了你!” 青霜笑道:“你只管出去,到日头底下晒晒就好。” 筱烟说道:“那不是苦了你了?” 青霜笑道:“没事,我躲在里头,外头有玉块挡着,这上头只是往常的冰凉没下去罢了。” 筱烟唯声仍提着那玉,三人出了门,往外头走去。 到了太阳底下,果听见玉上面哔哔啵啵的声音,三人都纳罕,稀怕着别晒坏了青霜。 直直又往前面走,到了竹林子边上,青霜在里头说话了,是:“叫我歇会儿,果然还是有些吃力。” 筱烟忙躬身将玉抱在胸口,问道:“好些了吗?” 里头不听回响,想是青霜在里头很是受苦。 朶儿也不忍了,说道:“咱们还是别带她出来了,没得白白受罪,去屋里面罢。” 筱烟点头正要跟去,只听那玉里头又有声音了,说道:“没事!我没事,接着走吧。” 三人对视了几秒,都不敢违逆青霜,只得又往前头走,到了前屋后门帘子面前,青霜又说道:“这上头有把镇宅剑,我进不去。” 筱云纳罕道:“的确有哎,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朶儿笑了笑,说道:“那你可怎么办?我们平时都要从这里过,也没别的门了。” 青霜说道:“把我取下来。” 筱烟就把红玉从脖子上解了下来,托在掌中,只见那玉缓缓又飞动了起来,唬得他她们忙左右去看有没有人看见,筱云更是激动地原地乱蹦,笑道:“别被人看见了呀!” 那玉飘到了门墙前,忽而透了进去,看得三人张大了嘴巴,筱烟和朶儿的脑海里不禁想到了那个崂山道士的故事,想着这穿墙的事竟然就在眼前出现了。 想着的功夫她们都跑进了帘子里头,去看墙这头,果见那玉透了进来。飘飘的,又往筱烟那边飞,筱烟伸出手来,它又落在上面,不则一言。 三人都魂飞天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后而还是朶儿心大,说道:“那以后每回都是这样,也不方便。” 青霜说道:“你们别急,过了几天我的力量就全部恢复了,那时候也不用托这玉上头,我随时出来透墙或者什么,也不碍你们的事,你们只管随意走动,平时只把我藏在衣服里面就是了,要是嫌冻得慌就和我说一声。” 筱烟答应了声是,几人都踌躇不知再去哪儿逛,却正好,外头听得一声喊,又有一声马嘶,筱云忙笑道:“那竹子把马牵来了?” 三人带玉连忙往门外跑,一开了门,果见竹溪站在那头路边和他爹说话,他爹指着头还仍指责着他,他也不时朝她们几个这边看,又笑。 冯沅唠叨了好大一会儿,才放他过去了,接着回身去那头工地里头忙活,竹溪赶忙小跑着过去,见面就要和筱烟说话。 却冷不丁见她眼神里有些闪躲和惊慌,又看了看边上的筱云和朶儿,她俩竟都有些害怕的面相,他忙笑道:“别怕,这马很乖的,只跟着我,比我们家狗狗还听话呢!” 筱烟笑道:“是吗?” 这时近了去看那马,果然是匹好马,眉心一点青芒的确罕见,全身精白,蹄边却黑,好似踏云逐月,尾巴又是一撮橙黄,虽还是瘦了些,肚子都显露出骨头来,却已能窥见它壮强的光景了,都笑着细说几个好。 竹溪笑道:“我给它起了个名字,你们听好不好,叫追风白凤。” 朶儿笑道:“挺好的,亏你怎么想的出来。” 筱烟也说极好,竹溪又去问筱云的意思,筱云心里还只是青霜的事多,听得他说出这马的名字,只说不错,就囫囵混过去了。 竹溪又去问筱烟道:“怎么你们又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怕这马没的去处?没事,我就拉来见个面,混个眼熟,要它也认识认识你们,改明儿你们来了我家,也不怕它生怪,筱烟,你最明白了,它呀!怕生人!” 筱烟笑道:“它那是怕你罢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脱了你的魔掌!” 竹溪哈哈大笑,引得追风也跟着仰头嘶叫了一声,好个长吁之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筱烟又说道:“它可让你骑了?” 竹溪答道:“怎么可能这么快,跟它混熟才行。” 朶儿笑道:“可不一定,你救了它,又不是驯服它,哪里需要那个磨合的时间?说不定你一摸它背,它就蹲下让你上去了。” 竹溪真就回头看了看追风,又笑道:“不行,它太瘦了,我不忍心。” 筱烟笑道:“那你拉来可往那里放?难不成又把它拴在我们院子里?就是这样,也没地给它睡觉,这虽是春天了,地下也凉,还不如你们的草垛子里头暖和,没得让它白受罪不是?” 竹溪点了点头,拉了拉马绳,筱云就又问道:“你一道儿走来,路上也没人拦你?” 竹溪笑道:“谁儿拦我?都羡慕得不得了呢!” 朶儿说道:“你又是这样招摇,难道忘了前儿的罪怎受的了?” 筱烟也说道:“就是,大白天的拉着它乱走,也不怕有警察逮你。” 竹溪哈哈大笑道:“你们也忒怕事了,我就不怕,有它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说着将脸和追风的脸去贴,追风也爱他,闭着眼和他磨着,场面极其温暖,筱云笑道:“你们也是有缘分,终有这么一天。” 竹溪笑道:“我们之间,可不都是缘分?想原来,我不过是河沿家一个逮鱼的小傻子,哪里就承望和你们几个天仙姐妹们成了朋友,到今儿还能和这追风成为朋友,真是人想不到的天降大好事!” 说的她们都含羞笑了。笑音之间,竹溪却隐约听到一声熟悉的空灵之声,也在笑,细想去,就是那青霜的声音。 竹溪慌了神,忙拉了追风要往院子里头来,她们跟着他进了门,将两扇大门再一关,问道:“你怎么了?” 竹溪眼神惊恐,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细想去,却只有筱烟信她,想去拉她手到一边去说,却又怪不好意思的,追风也没处放置,只好壮着胆子说了:“你们听我说,千万不要怕,我刚才,又听见鬼的笑声了!” 她三人对视了一眼, 又都笑了出来,说道:“你还真没听错。” 竹溪慌了神,以为她们都中了邪,忙顾不得多少,先去抱筱烟,却被她一手打开了,他急说道:“你中邪了,快,给我瞧瞧!” 筱烟骂道:“谁中邪了?” 朶儿最先不忍,就将青霜化身进玉,和她们相商议一齐玩耍的事陈述出来,竹溪听到一半,果又听见青霜的声音,将朶儿打断,说道:“咱们都算见了面的了,有什么好害臊的,还躲着进来说。” 竹溪嘿嘿苦笑,仍不知道她们究竟好到什么地步,心里直想告诉筱烟好歹提防她一道儿。 他放了马绳,追风却也不乱动,乖乖地跟在竹溪后面,轻轻低喑着,看得大家都笑出了声。 青霜说道:“这马我看也有来头,恐怕真的跟你有缘。” 竹溪回头以为说得自己,青霜又说道:“就是你!” 第90话:霄玉往前见白马,竹溪回身只叹缘 竹溪满眼惊慌着,拉着她们往西屋里去,一坐倒,赶忙拉着筱烟的手笑道:“青霜?真个在?” 筱烟将那玉解下来,递了给他,竹溪一摸,却觉上面冻得瘆人,吓道:“我的天!好凉!” 筱烟明明还托在手心里,就问道:“哪里凉?我这不拿的好好的?” 后一想,竟是青霜故意耍他,筱烟笑了,将玉收回,说道:“她不稀得你碰她,想想可也是,我原也是不让你碰的,都怪你人皮脸赛,又老跟我妹妹这不着调的学,最近越发没管你了。” 筱云听了冲她姐姐挤了挤鼻子,见竹溪羞怯道:“你们……还真是一气。” 青霜似乎有些累了,进了屋里就有一种想要休息的意思,也不接话了,竹溪又问了句:“可见她出来了?” 又说:“明儿找你买冰棍吧,省得花那几毛钱了。” 青霜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你再说话,我非撕了你的嘴。” 唬得竹溪两手握住嘴巴,摇手再不敢出声儿。 外头又听追风在叫,引得边上那些笼子里的兔子狍子都在叫唤,筱烟说道:“赶忙去拴好它。” 竹溪听她们的话赶忙出去了,一掀帘子,却正撞上了那马头,一下跌倒在地上,捂着额头吸熘着嘴,说道:“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大伙都看着笑,追风蹦蹦的,嘶叫个不止,却将那边睡觉的霄玉给吵醒了,她并老奶奶赶忙过来看视,却见是个白身的马,霄玉稀罕道:“大白天掉下来一匹马来?怎么直直落在我们院子里?” 老奶奶笑道:“恐怕是年前那冯家小子在河沿救起来的那匹吧,还真让他们给救活了,当初看着,已死透了的样,只剩一口气悬着。” 霄玉说道:“哟!那可真是造化了,咱们家早晚也弄这么一只玩玩也罢。” 老奶奶拍她手笑道:“好啦,人都忙活不过来了,又找什么马?你就是这样,见一个要一个,也不行啊。” 霄玉笑将携手来到门口,却见帘子掀了半截,地上坐着竹溪在那摸头。老奶奶忙把他扶起来,又过去拉那马绳,追风不给她拉,嫌她手重,竹溪看得明白,忙上前拉下来老奶奶,笑道:“我和它熟,让我拴。” 竹溪看着霄玉,点着头往前边老树根下走去,霄玉在后头说道:“你要带来玩儿,也告诉我一声儿,怎么都拉到屋里来了?踢坏了东西可怎么着?” 竹溪回身欠笑道:“我刚来,给忘了。” 霄玉说道:“那就算了,以后仔细着些,不然我还是把你妹妹收走,你一个人儿在外头学去,和你们几个月不给见面,看你长不长记性。” 筱烟坐在屋里仍说道:“妈,你又哄他。” 霄玉一听她又了不得了,笑着躬身进去,说道:“哟哟哟!我才说了一句就不管了?以后这家扔给你,你来招呼,好不好?” 筱烟说道:“我不也才说了一句,你又扯上这么多。” 霄玉看着筱云并着朶儿坐在一块,抱着手笑得合不拢嘴,就说道:“你们姐妹们,平常也看着她俩,有天没日的这样子闹,也不像话,亏得我这个姨又是妈的心地广大,不然,换了人家那小家子气的,登时给外头那个一顿脸子,估计你们更不好看了,还就这闺女行,给她妈强嘴。” 一面说着,一边又偷手去拧筱烟的腮,筱烟拗不过,到底被她拧了个开心,就说道:“好了吧,去外头说你的,睡你的,给我们点空儿。” 霄玉急揉着她的脸,说道:“你这个小心肝啊,有了好人忘了娘!见面就撵,我怎么就碍着你事了?就不走,偏坐这儿扰你们的话听。” 正说着,竹溪低着头进来了,一面仍欠笑告霄玉说:“把它牵树下绑好了。” 霄玉要他坐下了,说道:“行,以后再带来,就拉在那门口,那有树,底下也没好花儿,也不怕它踩坏了。” 竹溪点了头,霄玉又说道:“你奶奶呢?” 竹溪说道:“她刚帮我拴住了马,说了几句话就过去那边了。” 霄玉点点头,说道:“近儿家里事多,你们这外头也吵嚷,估计也听不进去书,我说,还是去你老师去学习,我也得几天清净日子。” 竹溪应道:“那行,明儿我骑车来接她。” 霄玉问道:“车子骑得稳不稳?要是跌了她,我可不让!” 竹溪笑道:“怎么会呢?保证让她坐的稳当。” 霄玉的手一直按着筱烟,她也不好意思说话,霄玉又一直巴巴地说个没完,后老奶奶过来招呼她去后头商议米面,她才抽身出来了,也不回来了,跟着老奶奶去了后面。 她们几个一见她走,都笑了。 筱烟也忍不住,说道:“我说你太莽撞了,看,惹得我妈生气了吧?” 竹溪愧羞苦笑不止。 忽而青霜也来了兴致,说道:“你这妈妈,是多事的。” 筱烟说道:“不许你说我妈妈。” 青霜语气有些疲惫,说道:“我又没说她坏话,你个苦心鬼儿,还不让人说话了。” 筱烟哼道:“你累了,就好好歇着,天天嚼我们家的舌头,还嫌不够?” 青霜笑道:“你们家的舌头可有的嚼呢,一时半会我都想出一堆。” 忽而筱云想到了什么,问了句:“你夜里可能出去?” 青霜说道:“我?” 筱云点头,又问道:“我爸爸失踪了,你能帮我找回来他吗?” 青霜骤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又拿我使唤来了,我可不是你们的奴乙。” 筱云央求道:“好精灵,你就帮帮我,你要是需要我的什么声音,眼睛做报酬,我都答应。” 筱烟不能听这话,骂道:“找不回来也就罢了,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养成这个心态?你要是短了身上一点儿东西,我都不依!” 筱云急道:“好姐姐,你别拦我了,我好想爸爸!” 青霜说道:“行了,我可也稀罕你身上的眼珠子,嗓眼子?说归说,我却真不知道他的消息,毕竟我也是刚出来,知道的也不多,要说帮你找吧,也容易,只是要出去问问‘人’,我又是孤单惯了的,附近没有熟惯的,所以,说起来又也难,我这几天身子也懒,到底需要你耐心等几天。” 筱云笑道:“没事没事,多久我都愿意等。” 青霜笑道:“好好,你们现在知道我了,又想着从我身上捞好处,可见做了鬼也不是那么好生处的呢!” 大家听闻都笑个不住,筱云独羞珊珊的,扣着手,筱烟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你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连谁也不管,就上前求,怨不得你被那拐子给拐了去,竟都是这没点子的心给害的,明儿多跟我些,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 筱云点头微笑不语。 一众几人都吃了些果子,炸脆。到了下午各人都有些困倦,就都散了找地休息。 竹溪闲来无事,也不愿回家,又走到追风边上,坐在地上给它喂草,一面又说道:“哎哟!我的老天爷,来了个鬼魂也能做朋友,真是人也想不到,神也想不到,你可想到了?” 追风只是衔草不回答,竹溪却看却觉得它明白似的,就接着说道:“虽说品性是好的,也不害人,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物,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总惹出事来?” 越说自己越是困惑,只又叹道:“到那时候我们也割舍不下的,总是分别,可怎么办呢?可见有些缘分,有些人还是不见面不认识的好,到了最后反更悲伤了。” 竹溪一面又去玩草,仍说道:“大正月里我见你那个瘦,心里都疼死了,好容易看着你挺到了春天,也能走动了,才带你来逛逛,你说说看,这几个里头,你最先看中哪个?可是那蓝衣裳俏嘴巴爱打趣的那个?还是那爱端详静坐画儿的那个?你不说话,我也知道,我们俩的心大约也是一样的。” 说毕仍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你看看我,这穷小子的样儿,又配的起她们里头哪个?说来也不过玩玩罢了,有这几年,没这几年,对我来说意义也不大,我知道,过不久,大家都要分道扬镳了,那时就更不得见面了,我们家又穷,可再没脸往她们家贴,所以,你也陪着我,多给她们留点念想,以后分别了,她们也记得住我。” 转而又说道:“这样子说也太悲感了,细想起来,她们待我都很坦诚,又实在,着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这半年多,虽是事最多的半年,却也是最开心的半年,如果时间能静止就好了,我想永远守着她。恩,这样子想倒才实在。” 说毕往树根底下一坐,靠住了,追风沉沉嘶了一声,跪了下来,头低到他旁边,似在找他手抚摸。 竹溪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动物有灵,有你陪着,天长地久我也能待住,也不孤单了,谢谢你的聆听,你的前世,一定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好人。” 又说道:“不对!一定是比人还要好的生物,我们人,太混浊了,虽是万物之灵秀,却也是万物之糟粕,什么坏的邪的也都吸收在肚子里,变得又坏又好,亦正亦邪,有好的地方光芒万丈,也有坏的地方丑恶不堪,如果有下半辈子我也真不愿当人呢!没得白白惹来这么多烦恼,要是好的,就该好好享受这下午的阳光。” 说着洋洋伸了一个懒腰,又说道:“可你看我,这满心的忧愁苦结,光和你说,都倒了一大车子,唉,可想而知,我的每天,都在什么样的心海里晃荡。” “那一次,我在本子上写了‘我下辈子想做一只乌龟,懒洋洋地躺在海面上享受阳光’。就这么一句,还被刘静那老山羊取笑了一顿,你说,我冤不冤?他哪里懂别人的心思,我看来,他也是满心惆怅不止的,偏只会说做人的好处,一点儿也不实在,虽说是怕教坏了我们吧,可总是让人不舒服,这学,上得着实窝囊,还不如好好的学门手艺,又实用,人也不至于变得虚伪,唉……” 追风只是听着,闭上了眼,仿佛也快睡着,竹溪留心看了它的眼睛,见它合的没缝,也笑了一声,说道:“都把你说睡着了,看来,我也被刘静那劝人睡觉的本事给影响了,一有空儿,就说这些无聊的疯话。” “刘静啊刘静,你虽是个好人,却总入不了我的眼呐!” 竹溪说着,心里也觉得好笑,不经意就闭上了眼,倦倦竟也睡去,及至醒来,却是快近黄昏了,抬头一看是筱烟在喊他,他看着她那条长辫子又扎了起来,垂到他手边,一时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刚想笑,却被筱烟打了一招,她骂道:“没来头的滑手,又摸我辫子干嘛?再有下次,我非砍了你的。” 竹溪坐起来,笑道:“你老是吓我,却不愿和我说些好听的体己话。” 筱烟呸了一口,骂道:“谁和你说体己话,真不害臊。才多大个人,不知为的。” 说罢就要走,竹溪仍坐着,笑道:“你来了,也不看它一眼,明儿它该不认得你了,你也忍心?” 筱烟回转身来,走到追风边上,却见它并不怕人,也没有异动,心里也很是纳罕,就说道:“它也不怕人,倒是好相处的。” 竹溪笑道:“你摸摸它吧,它可不会打人。” 筱烟哼了一声,娇羞婉转,轻轻用手去摸追风的额头,嘴里哄道:“白凤,白凤,你可别怕我呀。” 竹溪笑道:“我就说这名字起的好玩,我叫前一半,你叫后一半,明儿它可昏了头了,可怎么办?” 筱烟上了手,果见白凤没有反抗,仍是状睡着,她轻轻抚摸着,说道:“才不管你呢,我就叫它白凤。” 竹溪坐过去,轻声说道:“你那青霜奶奶还戴着呢吗?” 筱烟不禁笑了,用另一手指了指脖子根,用眼示意他,竹溪懂了,想说的话全都缩了回去。 第91话:春来应去玩绳索,好日多睡梦才长 却说筱烟和他说着,又忘了刚拿过来的报纸了,这时从那边地上捡过来,指着上头自己的诗说道:“谁许你拿着乱发了?” 竹溪见她只是微嗔,脸上还挂着笑,就说道:“怎么好埋没了你的才华?也该让人知道,远有李清照,近有林徽因,你又怕什么?” 筱烟举起报纸来,给了他一记,说了句‘你!’ 竹溪接了那一下,仍笑道:“你也看看他们的评语,外头风传的也都是好听的,你们家近来遭这些事,也该有这样的,刷刷场面。” 筱烟说道:“哪儿用得着你操心?是福不是祸,要是你没来由又给我带什么祸来,可怎么办?倒叫我安生几天吧,以后有人来家找了,我只说是你写的,你赖也赖不掉。” 竹溪笑道:“好好,我不赖,我只和他们说你的故事,就完了。到时候……嘿嘿。” 筱烟迎头又给了他两记,却喜得竹溪心头痒痒的,又见筱烟说道:“你明儿也把自己的誊上去,我们都起的有笔名,干嘛只有我一个人的?怪没意思的。” 竹溪说道:“可也是,我这就去把咱们往常写的都收录一下,你等着昂。” 筱烟说道:“我跟你一块去,留我在这做什么?” 竹溪回头笑道:“你不和它多玩会儿?” 筱烟指着地上的卧马,说道:“它睡着呢,怎好闹醒它的。” 竹溪笑道:“它也是累坏了的,平时在我们家都一歇一天,今儿走了这么远,怕是真乏了。” 说毕拉着筱烟往屋里去,两人翻找往日的存字,翻了几本书都没发现什么,却在床底下拾到两张纸,写的是竹溪作的两首咏筱烟。 筱烟看了,想起往日的情景来,脸红的并到耳根,一忙撕了,还仍骂道:“不好不好!什么坏人!” 竹溪只款款笑着,解劝说:“都是以前写的了,干嘛撕了?” 筱烟说道:“你倒瞧瞧,都写了什么?真不害臊!” 竹溪说道:“你全撕了,我看什么?” 筱烟哼了一声,抬腿就走,竹溪跟着,两人又到了书房,进里面找了半刻有余,倒翻出来不少往日的闲作,有说中秋的,有说新年的,有说俗事的,有咏梅竹的,竹溪笑道:“这下齐全,以后也该找个夹子专门收集这些。” 一面取出自己的语文书本,将纸叠的书皮褪了,把那些诗句都夹进去,弄完一合,竹溪喜得笑道:“这下好了。” 筱烟不动声色,只说道:“还没权衡好坏,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太泛的好。” 竹溪一想也有道理,就丢了喜头,说道:“那我们就精挑细选些出来吧。” 筱烟点点头,两人坐下,一首一首品茗,看到朶儿的诗句,两人心头都有些抖,说的评价也都不中肯,没奈何,许多她的都留下了,等着朶儿来了再做定夺。 却说朶儿正在午睡着,离了青霜,她心里极是清爽的,高高兴兴地就睡倒了,一觉到了黄昏头上,还没大醒,只朦胧睁开眼,悄声呼喊筱烟在哪儿,却始终不得回应,一抬头去看帘子外头的光,已是一片红红的了,她惊了些道:“睡了那么久?都不知道是昨天睡得,还是今天了。” 揉揉眼睛,一看旁边,筱云居然也哈哈地睡着,朶儿见她可爱至极,就软卧在一边,支着头,瞧着她睡觉。 看得入神了,又说两句,是:“你们家也是有安稳的,像这样的日子,多好。” 又说:“我要是你的亲姐姐妹妹,该有多好?也不用回去一个人孤孤零零的。” 筱云睡得轻浅,刚听朶儿第一句的时候就醒了,这后头的几句都让她听了个清楚,她先前还不知道朶儿的心事,这会子有空了,更加装起睡来,看能不能多引她说些。 朶儿不管她睡没睡死,也不往下说了,叹了两句起了身,过去梳头。 筱云一时装睡,却真又睡了个回笼觉,及至醒来,已不见朶儿在哪了,只听得外头楼下都是打笑的声音,她忙撑起来跑到窗子边上看,却见下面他们三人玩的可是开心,正在玩跳绳呢! 正欲跳的是竹溪,筱云见他站在一边,只欲往前上,两边筱烟和朶儿都用眼神对意,抿着嘴笑。 竹溪跑了步子上去,刚跳一环,却不想乱了节奏,一下被绊栽在地上,她俩没停手,啪的一声响,跳绳甩过来,又打了趴在地上的竹溪一下,看得楼上的筱云都笑出来了。 她隔着窗子就笑,连忙穿了衣裳就下去,却见她两个姐姐笑得更很,竹溪从地上爬起来,过去换过筱烟,筱云见了,忙说:“叫我先来吧!” 筱烟推竹溪站一边先等着,说道:“好!你来!” 朶儿和筱烟收了笑,又甩起绳子,筱云做势要冲,一个箭步过去,到了地方,跟着节奏就跳,不防头跳得太高,一下顶到了绳子,前后两人都再忍不住,皆笑软了。朶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筱烟笑得往后面退,用手指着筱云捧腹。 竹溪揉着脸,也跟着笑,说道:“你比我还差点儿。” 筱云摸着头,回身看着他,说道:“才不呢,你一个圆也没过,我好歹还过了一个。” 朶儿在那头笑道:“你看差了吧?你才是一个没过的那个。哈哈哈。” 几人正玩着,早有老奶奶闻风过来看热闹,一手还捏着面团,只自言自语道:“这天气就该运动运动。” 竹溪望着她笑道:“奶奶也来玩儿啊。” 老奶奶听了反而怯了,招手笑道:“我不行,老了,动一动要惹笑话份。” 说着往回头又回去了,筱烟又说道:“你倒把她吓回去了。” 这边走了一个,那边彩云又和谷坡商议着话又往这头来,谷坡给她搬着箱子,只听得彩云笑道:“大哥谢谢了,这阵子又得扰你们不安静了。” 谷坡面色如石,只说道:“这就外道了,都是一家人。” 彩云笑着,谷坡步子不停,一气直奔楼下客房,见了竹溪他们只看几眼,收他们几个的点头。 彩云见他们玩得开心,倒站住了,说道:“你们接着玩儿呀。” 那边谷坡进了客房,将箱子放下,又出来问说:“那边床铺还没整理。” 彩云忙过去说道:“不用你费事了,一会儿我来弄,前头还有人没走,你去看看吧,像是要等你说话的。” 谷坡点了点头,就往前头去了,留眼又看了她们几个,竹溪他们则又点头笑了两记。 见他走了没风动了,竹溪也没敢动话,看着筱烟,筱烟只问彩云道:“婶子要搬过来?” 彩云刚要进去,听了忙回身答道:“对啊,你妹妹没告诉你吗?是你妈妈的主意,我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让,没了法子,只好依她了。” 筱烟笑道:“我也是这样和妈妈说的,早想让你们过来,一家子也热闹不是?” 筱云笑道:“那你不早来找我,只管和你的什么竹子,溪子玩。” 筱烟脸上没可奈何,只和彩云说道:“好婶子,你瞧瞧,她连日里就这样打趣我,到底我才是她的妹妹。” 彩云笑道:“她呀,连我的话都不听喽,我寻思着,也是想要个什么竹子,小溪的来哄哄才是喽。” 这话却把筱烟,筱云都羞住了,两人站不住地方,都挤着头朝屋里走,筱云在后头,却走得快,硬和筱烟挤在门口,引得大家都笑了,彩云在里头只好拉着她姐妹俩进去,一起往那客房里去,一面还谈着心。 外头只剩下了朶儿和竹溪,他俩对视一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都红飞了脸,竹溪有些不敢在她跟前,举步要进去,朶儿也收了绳子,跟在后头。 几人一面说着,一面帮彩云整理房间,那客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个人住着,左右翻腾也够耍的,到了晚间,大家才收拾妥当,坐在一处说话,解闷。 却说外头谷坡送走了几个要吃饭的工人,只说道:“你们别看这地方近,以后还是跟着你们工头家去吃饭,别以为我不知道,哪有夜里还管饭的?我们家也没那么大口锅,也没饭做给你们吃。麻熘的,快走!” 领头的工人失了脸子,以为他家人大款,会招待这头一顿的,却不想谷坡心头正闷着,倒给了这一棒槌吃,没得法子,还得好好笑道:“是我们贪了,跟大哥你说个玩笑话儿呢!” 谷坡仍没好气,道:“行了!去吧,明儿正点过来,夜里喝多了酒早上起了迟,可别怪我扣你们工钱。” 那些工人听说忙忙撒手去了,送走他们,谷坡刚要关门,却见那边黑地里站着一个女人,满眼辛酸的,像是揣摩着什么,直直望着这边门里。 他上去问说:“你有事?” 那女人见是谷坡,只酸笑着打趣,常问着霄玉在哪儿,谷坡只答有事和自己说也是一样,那女人却仍是不放心,谷坡冷不丁想起来,难道就是那边的孙二媳妇来还钱来了,这时一看她手臂,都背在后头,不停还有塑料袋被搓动的声响,谷坡心里已确认了十分,就笑道:“我媳妇今儿喝多了酒,早就睡了,我刚送走这边的工人,你要不行,就回去吧,明儿再来找她。” 孙二媳妇急拦住道:“还是赶忙商议好了要紧,一夜又睡不踏实的。” 谷坡说道:“可是为了那利息?” 孙二媳妇见他知道,就急得忙忙点头。 谷坡笑道:“她早起正巧和我说过了,说你欠了多半个月,按规矩可多收你不少。” 孙二媳妇忙说:“就是,就是,我这不赶忙过来给了,连同利钱。” 谷坡笑道:“她早起也说了,没和你们上门要,因为都是亲戚,平时也多走动,出了事大家都该帮衬着,却咱们两家离得远,年节里也少见面,所以不知道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还以为你们不还了呢!她气得板凳都摔了,你看看,后头那地里,已经起了基了,这边又有工人催着吃饭,一下子折腾不出钱,早都急得发疯了,你这时候才送来,怕是少不得多要你几个,幸亏你遇着了我,我也能替她说话,你只再多添些在上头,堵住她的嘴,以后她见了你,也就黑不提白不提,过去了。” 孙二媳妇说道:“早有这心思了,知道你们这时候也紧,过来的时候就预备下了,可真是应该想着的,不然,以后真没法子见你们。” 说着将背后的大红塑料袋子递给谷坡,又从衣服里取出一小袋子,对着细细的灯光略点了点,大概有两万多块,也不管了,只全递给谷坡,说道:“大哥,都靠你了,好歹跟我姐儿说几句好听的,叫她别怪我,这还钱的事,一有忘,而有不够,要是有钱谁还找这罪受呢!” 谷坡笑嘻嘻地收了,说道:“没事,你都放心,我明儿等她醒了,好好说道说道,这娘们平时就狐假虎威的,就爱怎呼你们, 你放心,明儿她见了你,必定笑呵呵的,我是今天,才知道她这母老虎的脾性的,可真得好好给她纠正纠正。” 孙二媳妇听闻笑了出来,打着哈哈往回走去,谷坡摇手把她送走。 回身往屋里进,将两扇大门一关,连连几步迈到前堂东屋,把红大袋子往床上一扔,抽出那小袋子来,细细点钱,点算完了,是两万八千块,他不禁纳罕道:“这老娘们家里干火化生意的,哪里有这么多闲钱,我提了一嘴,她还真带了,要不是我这一招棋,又进了那个臭老娘们的口袋。” 说罢赶忙收了起来,去到后面叫霄玉起床,进了她的卧室,却见她还仍睡着,就说道:“你最近怎么了?这大白天的乱睡,到了晚上又折腾我,你当是夜猫子呢?” 霄玉早就想醒了,只是懒得动,被他一声吵醒,只问说道:“外头几点了?” 谷坡说道:“还几点了,你瞅瞅,天都黑了。” 霄玉倦着眼,问道:“怎样?第一天当工头?” 第92话:谷坡倦理俗家事,小毛痴走自家门 谷坡抽了口烟,往椅子里一坐,说道:“马马虎虎吧。” 霄玉笑道:“少在那儿装欠,看你那德性。” 谷坡挠头笑道:“外头也就那样儿,你去吧在边上看着,这人就勤快些,你要是扭头走了,他又磨磨唧唧的了。” 霄玉整理着头发,轻说道:“这有什么?有着工期在那里,还怕他敢误事不成?叫你过去也不是代工头的班儿的,你老干他的活干什么?” 谷坡点了下烟,说道:“我不干他的活,我还能干嘛?总不能让我扛水泥,搬石头吧?” 霄玉啐道:“就这么点出息,怨不得你不能出门,出了门就给我丢人,你过去,为得是好好看看人家的工程,别造歪了什么,再说了,里头大大小小的事还能没有一点儿?他们总要找个人好商议,不找你还找谁?难不成要我天天跟着进去?也不像啊!” 谷坡笑道:“好好好,我该着受累行了吧?要我说,也不必我每天都去,里头都是烟土,呛得人难受。” 霄玉想了想,说道:“既然这样,也就罢了,你琢磨着,没事就别去了,只是你近儿去前面睡去吧,正好他们有事,开了门就能找到你,下面彩云在这住着,也方便。” 谷坡说道:“嘿!我在这,她就不得方便了是吧?你是跟我亲,还是跟她亲啊?倒像是我来了夺占了你们的位了!” 霄玉笑道:“谁说你占什么位了?你就这样,我为的是她心里舒坦,不至于老想你弟弟。说起来你该不该死?这都过了年了,还不下工夫去他。光说他没死,吊着彩云在这里守活寡,到底像什么?难不成,以后你替你弟弟养她吗?” 谷坡细吹了口烟,皱着眉头说道:“你可别催我了,头都大了最近,连连都是事,让我消停些。” 霄玉说道:“那可是你弟弟,你倒像懒得去找似的。” 谷坡说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也想找,可怎么找?要有信早就该有了,没有我可怎么办?要说跳了河,也该有尸首,再漂远了也该有人见不是?这一跑了远,再也没音信了,死不死,活不活,要人没人,要尸体没尸体,我还能怎么办?就是给他置备葬礼也不好定棺材,各种事情都太麻烦,他家里那两个又弱,哪里禁得住这些?再伤心,哭出个好歹,我也心烦的慌,还是算了吧,再等等看。” 霄玉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你们家的事,果然我插不上嘴。我也不稀得跟你在这嚼舌头,你懒得管就懒得管吧。” 谷坡冷笑了一记,抽口烟,望着头顶上的白白天花板,自说道:“孙二媳妇的利钱送来了。” 霄玉一听起了床,走着问他:“在哪儿呢?带过来见我啊,你个死人,就在这烂嚼!” 谷坡只说道:“早走了,钱我放在东屋里了。” 霄玉问道:“前头的东屋?” 谷坡点了点头,霄玉恨得指了他一记,说道:“早不说这话,尽扯些没用的。” 谷坡又冷笑了一记。坐着抽烟,望她走去。 晚饭后,竹溪还是要回家一趟,说要把白马好歹带回家安置,霄玉也不留他,说道:“这会儿夜深了,就回家睡吧,明儿再过来,哦对,直接接你妹妹去上学吧。才是正好。” 竹溪点了头,筱烟又送他到门口,说道:“今天忘了,你带了马,该早点回去的,这时候回去,安不安全?还是和我妈说一声,在这睡得了。” 竹溪笑道:“没事,我走惯了夜路的,再说现在这镇子里已比以前好多了,黑地的路灯也都安上了,再没不安全的。” 筱烟看着远远那条黑路,仍担心道:“还是算了,你这一去,只怕又出事,不是谁半道儿打了你,就是你又放跑了马,还是算了,我和妈说让你留下。什么大不了的,非要带马回去,这里也睡得嘛。” 说着就回身进去,竹溪忙哎了一声,拉住了她,说道:“别去了,叫阿姨知道了,又笑我胆儿小。” 筱烟笑道:“你就这么张破脸重要了是不是?” 竹溪笑道:“好啦,不用担心,我保证妥妥当当地到家,怎样?” 筱烟还是不放心,竹溪只得又说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 筱烟奇道:“我跟你回去算什么?你妈妈见了,还不笑死了。” 竹溪嘿嘿笑道:“我妈妈才不会笑话呢,她指定会高兴死。” 筱烟看他傻模样的,只得罢了,说道:“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竹溪答应着,一路往家走,却三步一回头,看着筱烟,她在黑影里,却像不动的画儿一样,竹溪走了好久,直到看不太清楚了,摇了摇手,筱烟的身影才消失了。 竹溪回头走着,心里细忖着筱烟的话,总觉得经心,毕竟阚疃镇最近老不太平,自己白天那样招摇,到了这时节,果然有些心虚,总觉得哪里有人一直跟着似的。 他加快了步子,希望摆脱这种感觉,一路走到了桥后的第一架路灯下,他停下了脚步,猛地朝后面一看,却见一个人影闪了一下。忽然没了,他不信是看错了,也顾不得真假,赶忙撒着脚步就跑,扯着追风,追风忍不住嘶叫了两声,却惊得竹溪心里更慌,总觉得这叫声有些不详。 他或许早有心里感应,或许是这阵子见多了这种暗地里的勾当,不由得自己不相信第六感,连连好多步跑到大闸附近,却见前头静静站着一人,像是在等自己似的,他忍不住站着看了半会儿,却见那人仍不动弹。 他穿着黑衣服黑布鞋,背着两手,头顶上又有路灯光,照得脸面看不清楚,竹溪知道这人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呸了一口,拽着追风从另一侧往前走。 走在大闸桥上,竹溪不时拿眼瞄他,却见他只是不动,还是看着前方,竹溪也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看的方向,却见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着实不明白他在看什么,竹溪心里只是好笑,笑这个人太傻,怕就是这镇子里的傻子,不然,大半夜里不睡觉,跑闸头来干什么。 走过了那人身边,也没有异动,竹溪歇了口气,又暗暗骂道:“什么鬼劳傻子,倒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来算计我的追风来得呢!看来还是被事弄怕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 这念头还没想完,却听头顶高处有一声急飕飕的东西过去,咵啦啦带动左右两扇的树都在乱叫,竹溪惊呼:“好大风。” 抬头一看,只是月明星稀,黑云半点,到底是哪里来的怪风? 这时回过头一看,那个傻子已不见了!竹溪心里惊慌道:“怎么突然不见了?有些诡异啊!” 来不及多想,竹溪的腿已经活动了起来,忙忙拽着追风往家赶去,一口气奔到家门口,才算妥贴歇了口气,一看后头,却见一个张着嘴的人看着他,离他不过二十多步的距离。 竹溪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面善,动作也相熟,只是这人看起来呆呆的。那人慢慢走近,他才看了清楚,原来是小毛。 竹溪只见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口边淌着白亮的口水,鼻涕星都粘在脸上,再有就是好多的青春痘,疙疙瘩瘩的,接着再看眼睛,已是认不出来原来的感觉了,他已经成了个确实的傻子。 竹溪心里有些伤感,却也觉得他不亏,活该! 再一想,就有些难受了。小毛笔直地朝他走来,竹溪却按下眉头,撅着嘴,奔往家门里去了。 到了家,呼喊熏芳名字,熏芳已歇了床休息,却不想他回来了,连忙起来给他开门,一面开,一面仍说着:“臭小子,这么晚才回来,这家就不是你家,就是你的旅店,没事了也不用归家了我看!” 竹溪一面笑着,一边将追风往那草棚子里带,说道:“今儿带它认识认识,却也不好在人家那里住的,没得惹霄玉阿姨生气。” 熏芳冷笑道:“一口一个霄玉阿姨,你就给她当儿子就是了,也不用认我作娘!” 竹溪笑道:“你怎么也跟着吃些怪醋,我都累死了,爸可睡了?” 熏芳答道:“他没有,坐那等着给你一拐棍呢!上回的气还没完,今儿又在那边见了你拉扯这马出去显摆,因为人多,恨不得没打你的,你倒敢回家来了。” 竹溪忙嘘声怕道:“好了,好了,可别再惊动他了,我这就回去睡觉。” 熏芳笑着拍他背,却见他走了几步,到了门口,又转身低声说道:“我刚才见小毛跟着我过来了,他怕是病还没好,却记我记得深刻,一路竟随着我到了家门口。” 熏芳惊了一声,说道:“真的?在哪儿呢?你怎么不早说?” 竹溪说道:“刚才在那坝子上,不知道现在去哪儿了。” 熏芳骂道:“你这毛种,他身上有病你不知道?这大晚上的不知道啥原因让他跑出来了,家里人估计都找疯了,你既然见了他,怎么不带家里来?” 一面说,一面已出了门,去寻小毛去了,竹溪只对着空气说道:“谁让他扎我的……” 熏芳上了坝子,往路的东西都找了个遍,又喊了半天,却连个人影子都没寻见,心里也着了急,想着:“毛家媳妇年头里为了他脸都被挂花了,又跟汪家的结了仇,一个镇子上的医生都不招待她,去了县里用钱又多,这阵子才听说移到县里头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看好些,这又傻颠颠地跑出来了,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真是活该又进了耳朵眼子,怎么好装不知道呢?” 一边想着,一路往毛家赶,时近春分,一路上小风吹得也舒适,只是道路太黑。到了茨淮大桥那边,果见毛家附近有人来回走动喊叫的声音,熏芳走过去,找到毛家门口,却见门敞着,里头的人似乎都出来了。 她左右又去打听,有一二邻居在门口的,只能告诉她说:“外头似乎有大狼狗,一出来看,就没声音了,真是啥事也不清楚。” 熏芳道了谢,又往霄玉的大宅里来,到了门口,轻轻叩门,正好谷坡才刚卧下,还没睡着,只得没好气的过来开了门,一见却是熏芳,登时笑出脸来,问道:“妹子怎么半夜过来了?可是竹子没回到家?” 熏芳笑道:“不是,我儿子倒是回家了,但是听他说,毛家的那小子也跟着到俺家去了,俺家那个不知道,也没把他拉回家,等和我说,我去找,已经找不到了。这黑更半夜的,要是又跑丢了可怎办?我听说他脑子不好使,这不更坏?再说了,脑子好使的都不当这夜里头出去,不然怎么被人揍坏了呢?我找不到,只好过来跟她们家说一声,谁知道她家门开着,里头倒像没有人,恐怕是出去找他去了。我没法子,只好过来问你们一声。” 谷坡听了,心里一股热血升起,说道:“没事,我一会儿带人去找,派出所里那几个我熟。 你放心,回家休息着去吧。” 熏芳道了谢,也不愿多待,连忙回家去。 这里谷坡却只是三分钟热度,见熏芳走了,心里空空的,到了东屋,将褂子一披,就开了车,去派出所大队长家里去。 三言两语将大队长说服,他就赶忙回来睡了,大队长没得办法,只好叫上几个兄弟,人手一个手电筒,挨家挨户地寻找,范围只画在阚疃镇周边最多不过二里地的地方。 寻了大约有半个钟头,大队长见不太好使,也只寻了半条街,又叫上几个睡觉的,起来开车去黑一点的地方找,他和两个弟兄就往到派出所里备案,谁知刚到派出所附近,果见门口有一对夫妇在那边哭边等。 上前一问,果然是谷坡说的那家人,他们带翠柳夫妇进去,安慰道:“外头弟兄们都去找了,别担心,一定会找回来的。” 对着灯光,翠柳眼角的伤痕疤瘌显得特别扎眼,她哭道:“开了门倒盆水的工夫,一转头,他就不见了……” 第93话:3人成虎莫多嘴,众口铄金能伤人 按下翠柳夫妇在派出所里伤心谈话记录不谈,却说次日早晨,天蒙蒙亮,竹溪像是心事赶的似的,一听狗叫就起了身,披衣穿鞋,到草棚子里看追风。 往那一站,见追风猛地抬起头来,竹溪也猝然一笑,说道:“还是看见你心里舒坦,今儿不得带你玩了,赶黄昏了,咱们再叙话,昂。” 追风略微哼了两声,动了两下,竹溪在一旁站着,却见背后他爸爸也披衣起来了,一手拿着烟杆子,没好眼神地看了他一记,竹溪顿时害怕了起来,越发弓着腰子不敢动弹。 冯沅吹了一口烟,走过竹溪身旁,朝追风那里看了一眼,哼道:“现世的货!恨不得全镇人都认识你是不是?打脸现世!” 竹溪心里虽难受,却说不得话,怕又来了一顿好打,他既然心情不好,就由着他骂吧。 冯沅哼了一声,推开木门,踏踏地走了。 竹溪怅然若失,半晌脑袋里都回响着他爸爸骂过的那几句,不经意又往前走到了门口,瞧他去了哪里。 看那方向,倒不是往常逮鱼的地方,很像是筱烟家的方向,倒也是,如今那里盖房子,可不要去看看…… 熏芳也起了身,出了门,正迎见他跐在门口,打着哈欠说道:“有那乱看的,不如过来给我洗碗。” 一面说,一面进了厨房,立时各种瓦罐碰撞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竹溪回头看着厨房的窗户,就说道:“我不干这体力活,叫我歇歇怕什么?一大清早的,见了我,就使唤。” 熏芳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掀着帘子说道:“嘿!去了几个月连家也不认得了,也学会拖懒了,你真当自己是那大院子里公子哥儿?每天坐那不动弹就有人给你端茶递水地伺候?告诉你,回来了还是一样,该干嘛干嘛。昨天的帐还没跟你算呢,你要敢跑,回来我非打你不可!说起来你就是皮痒痒了!几天不打你,又开始不长进!” 竹溪想要反驳,无奈熏芳一句不停,在厨房大喊大说,是:“前头你二姨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我们家都不好听,都没完呢!你个小兔崽子,昨晚上又给我添了一道事来,你快想想,小毛到底去哪了。” 竹溪这才接道:“怎么?你没找到他?” 熏芳道:“上哪里找?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连个光都没有,再说了,这么大个阚疃集,我难道满地里去找他去?” 竹溪笑道:“指不定去了他奶奶那呢?” 熏芳道:“有可能,要不你现在过去问问吧,我想也不会,他脑子不好使,哪里还记得路,听你说,不也是跟着你才到了这儿吗?” 竹溪道:“是倒是,只是……我昨儿瞧着他有些怪怪的,说好了又不像好了,说太傻又有些活动,要是我去了没找着又怎么说?” 熏芳顿说道:“没找着就回来!你还想干嘛去?对了,还有一事我没揭你的皮呢!你在咱们家电视机后头藏了什么?我都给你砸烂了!不学好的东西,问人家说,都说这是害小孩的东西,你倒好,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找来了,还瞒着我玩儿,你过来!” 竹溪听到你字就赶紧巴着门跑了,到了坝子上朝熏芳喊道:“那不是我拿来的,是坤子拿来的,你要打,找他打去!” 熏芳迎着他喊道:“你少胡扯!过来我非治死你!” 竹溪笑了一声忙跑了,一路上喝了凉风往观音庙里去。 不多时,已到了门口,还没敲门,里头已有阵阵厚香刚好飘出来,他笑了记,敲门喊道:“李奶奶!李奶奶!我有事找你!” 里头瞬间有人过来开门,却没有狗吠声,竹溪觉得有些不大习惯,开了门,朝拴狗的那树下去看,却见两条壮实的狼狗都憨憨懒卧,不大搭理人。 他心中乐道:“难道这畜牲也知道人的事?懂得安静独善其身的道理?还是说知道‘前辈们’怎么死的,这里知道妥善安身了?倒是可爱多了。” 迎面那个老奶奶问道:“什么事?” 竹溪想来和她说也是一样的,就笑道:“昨儿夜里李奶奶的孙子可朝这儿来了?” 老奶奶答道:“没听见响动,一夜里都睡得沉,大家都是一样,怕是没过来。” 正说着,只见那屋里款款探出来一人,面容白冷,像有霜气,竹溪细瞧了,原来是慧音,于是指了她一下问道:“你身上好些了吗?” 老奶奶在跟前,笑代答道:“她年后就好多了,想是那一阵子心里总怕得慌,所以病加重了,这几个月下来已经好全了。” 竹溪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慧音那里笑了一记,拿起扫帚在门后扫扫叶子,竹溪看了两眼,转而和老奶奶告别,老奶奶笑着将他送走,一手又关了门。 竹溪回身过来,心里虽惦记着慧音,却更忧虑小毛的处境,但又有些不大想管他,甚至有些他越惨才越好的想法不停冒出来。 一气儿走到了家,还没开门,已经听见里头熏芳自说自话的声音,还挺大声的,抱怨道:“这一势爷俩,真是个爷俩,天天不归家,大事小事又不断,今儿这个被人撞,明儿那个自己撞,没一个让人省心,好的不像,坏的都学进去了!大的眼皮子厚,见了漂亮的姑娘也有走不动的时候,小的也学的坏,扯了这个不算完,那个也不放手,我看那,到头儿一个也捞不着。” 竹溪听到心里去,难受异常,呆答答地却自推开了门,倒唬了熏芳赫达了一下,她问道:“问得怎么样?他去没去?” 竹溪暗暗接了一声,道:“没去。” 熏芳道:“没去就算了,你又怎么了?出去的时候风风火火的,回来又这个样儿,我可不管你,今儿的事多着呢,没空料理你,要打你也等我哪天空闲了再说。那南边那有几件衣服要我交呢!你吃过了赶紧该干嘛干嘛,这几天给我安分些,再给我惹事,我先治你的个子!” 竹溪垂头自审,抠着手。熏芳又出了厨房,指着他说道:“还站在那儿干嘛?过来吃饭!” 竹溪哦了一声,过去了。一顿饭吃得极其难受,熏芳总介意前头的抱怨话被他给听了去了,因竹溪近来大了也开始注重脸面了,就不好再当面提引子的。竹溪听了那话心里也有芥蒂,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不丢人,偶尔偷瞧着她,却也见她脸色铁青,不好说话的。因此默默吃着。饱了,连忙就起身跨车走了。 那边老奶关了门,回来就去李奶奶的卧室里找她,李奶奶却正侧卧在床上,瞧着她,老奶就说道:“是那边河沿家的小伙子过来问说‘小毛可来过了这儿吗’,我说没来过,不知道你孙子最近又怎么了?我听说,不是移到县里面了吗?怎么又带回来了?还有,那孩子之前不是和你家孙子闹过一场,还出了血的,今儿来了,倒一脸的喜气,真是人有不一样的。” 李奶奶叹了口气,说道:“你别管了,去忙活吧。我这孙子自来不省心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由着他去吧,给他求过了,自有神佛保佑他。” 老奶道了声阿弥陀佛,就退出去了。 一个刚走,慧音就又进来了,李奶奶顿时有些不愠,说道:“你没事不要乱听大人说话,这样不好。” 慧音展眼一笑,说道:“我是进来问句的,大堂里的奶奶叫我问香不够了要不要买?” 李奶奶摆手说道:“这事还问我,你说买不买?去吧,去吧。” 慧音仍说道:“那去谁家买?” 李奶奶翻身答道:“你就直接告她去往常的那卖油的家里带些就是了,又不是吃的,还换家换地的吗?” 慧音笑道:“那个奶奶也知道,说那家最近似乎有事,连日里家里不见开门,生意也不做了,走过几次门口,都见关着门,怕是今天去,不好买得到呢。” 李奶奶道:“那倒是烦人得慌,你叫她过来,再商议吧。” 慧音嗯了声,又出去了,回去和大堂跪着诵经的奶奶说了,奶奶撤了身子,去到那屋里和李奶奶商议起来。 慧音就依着她那个蒲团跪下,抬头看着面前的彩铸观音塑像,心里默问道:“为什么人是会变的呢?李奶奶这几个月,对我都冷冷的,吃的喝的也不过问了,甚至还有些嫌我。难道这种地方,也讲究利益使然吗?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为了什么?生命是否有终结?生命之外是否还有生命?我死了之后,是不是还会存在?如果不会存在,那我到底从哪里来?为什么,不能让我一开始就有所选择?观音菩萨,你听我虔诚的祈祷,给我些提示吧……” 默念毕,磕了头,接着开始背诵前日的经文。 半日后,慧音才起了身,瞧外头日阳不到正顶,只是午前差两钟,于是倦倦伸了个懒腰。这一伸,却听后面哪里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慧音立时站住静听了,却细碎地说是:“这小妖精,天天跟那王油条的儿子眉来眼去的,你瞧瞧,这浪样子。幸得是那小子还受老主持待见,不然这小蹄子早撵出去了!” 慧音越听越真切,心里直惊恐道:“这种闲言碎语居然不用小声些吗?难道,就欺负我这没爹没妈的人吗?” 一想到这里,登时流出两行泪来,一面朝自己屋里跑去了,睡在里头还没两分钟,就听外头又有声音,似乎故意朝她房子这边说道:“又不是外头的千金,在这里吃喝拉撒睡全要人伺候,一场病,惹得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倒伺候了她好多天。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没一个小丫头片子受用!” 慧音不禁哭得更加伤心,外头那些人还在碎舌,却忽听又一声别腔说来:“你们有什么好嚼的?这么老了还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不就是生了病让你们做了几顿饭,端了几次碗吗?你生病还不要人伺候了?老大不小的了这么现世!” 慧音听这声音,像是当时差点蒙难的时候的那个刘奶奶。自那以后,平日里就数她最疼自己了,其余的那些奶奶,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着李奶奶一个鼻孔子出气,她怎么样,她们就跟着怎么样。还好,这样的环境里总还有一个愿意帮助自己…… 慧音听着外头的吵闹小些了,也不敢出去叫嚷,只是心里难受的很。 正这时,那个奶奶掀帘进来了,见慧音红着眼窝,扑在被上,立刻坐过去,劝道:“别伤心,以后这里有我护着你。” 慧音点了点头,说道:“刘奶奶,这里就你对我最好了……可她们,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刘奶奶摇了摇头,说道:“好姑娘,你还小,不懂这大人们的事,以后再听着这样的,你就当没听见,也别往自己身上想,她们都是混吃等死的流浪货,到了这里只为填饱肚子。谁知道来了久了,又惦记起这里头的好处。你看着,外头你李奶奶,近来精神短了,她家里的事又多,小孙子又不省事,所以庙里的活计都脱了手,有些不值什么,有些还是能捞些油水的,再一个,混的好了,下一个主持指不定就是她了。一个是使唤的小婆子,一个是坐那儿笑脸陪人的主儿,你说,还有不为这个上去争的吗?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你也不要懂,越慢懂越好……” 慧音虽不愿意相信,却也无可奈何了,她读过书,认过字,心里想着人都是善良的,更何况这个与世隔绝的庙庵呢?谁曾想,这里也是是非场所,舆论中心。一个人就能制造一片混沌出来。 慧音心里不服,说道:“我平日里对大家都是微笑着的,为什么说我轻浮?那个男孩也不是我请进来的,他救了这个庙,李奶奶也承认他了,怎么就指着我,说我不检点?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了?” 说着早已苦出一脸泪来,刘奶奶不忍,只跟着哭着,抱她在怀里。 第94话:观音像前骂嫌语,刘静门前说情话 却说慧音这里连日里受这些奶奶们的窝囊气,有抱怨她活计不能干的,有说她勾搭男孩子的,有气她像个主子一样让人伺候了小半个月的。又赶着李奶奶一边愁那她那傻乎乎的小孙子,一边又听到翠柳背地里说些不好听的话,心头越发上了火,再听见慧音的难听话,哪有不来气的,已经好多天封门不让小宝过来了,只以庙里事祭为由屡次拦他在门外。 今天慧音又受了这种冷落,李奶奶在屋里分明听到,也不愿理会,就是心里很烦,那要买香的老奶奶,姓王的,正在边上凳子上坐着,也听见了外头的响动,就笑呵呵地道:“照我说,这些人还是太过分了,一个小丫头,这么不依不饶的,是干什么呢?你说说,买了她来,原也不要她干活打扫庭院的,又有什么好嚼的呢?再一个,谁也不想生病的不是?里面已经够难受了,外头还不让人安生,好容易病好了,怕是又要住些心病……我说这些,也不是袒护她,只是着实怪可怜的,没得叫她受这个罪干什么?” 李奶奶冷笑道:“依着你,要怎样?把那些人的嘴都撕烂喽?咱们念佛家的人,最讲究心境平和,不然白白在这里糟蹋光阴。外头那几个是谁我都听见了,我也有数,回头自有办法处理她们。但她也不好!更不让我省心!好好的,就是跟那个王海顺家的小子不清不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难不成,以后还要从我这里拿点嫁妆出去?我早看不顺眼这两个了,由着她们说道些,也拦拦他们俩的兴头。再有个半年,这里还能是个念经的地方吗?说难听些,成了他们俩谈情说爱的地方了!还有半点清净吗?” 王奶奶笑道:“你说的是,我也有些看不惯,可谁叫他就成就了那个事呢?不光是那小的,庙里面大的也多亏他救下来了,他们俩又小,哪里懂事?这样怪也怪得忒不是地方了。照我说,还是把她松了手得了,让给王海顺家的做干女儿去,也省得庙里头不干净,你也省快心事。” 李奶奶蹭地坐起来,瞪着凶凶两眼,骂道:“不是你掏的钱你不心疼!在这儿出什么馊主意?出去!干你的活去!” 王奶奶登时有些没脸,见她骂完了就侧身睡去,就起了身,道:“我说错了。”接着回身出了门,正巧看着那南边墙根底下趴着两个人,她立时气并臊涌上心头,忍着牙根走过去,压声骂道:“在这听什么玩意?恶不恶心?” 那两个老奶只顾眉开颜笑,前头的歪着脸笑道:“没你恶心,在她面前装好人,也丢了臊吧?” 后头那个只跟着偷笑,王奶奶更气不过,立时扫了她一嘴巴子,骂道:“你要再跟这样跟我说话,我告诉你明白的,这庙里,有你没我!你当你是谁?街头要饭没人要的,老公把你扔在桥洞下,差点没被花子糟蹋的东西,老主持正好碰见了你,还是我在跟前说了几句好话才带你进来的。有你吃,有你穿,到了今天还有你说的了?你说别人也就罢了,当我是好惹的?你再敢多一句嘴,信不信?立刻让你滚蛋!” 那后头瞧这脸子也不敢笑了,只顾着往后面躲退,只剩下前头的捂着脸,不敢接话。 王奶奶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什么心思,但别太精明了,小心算了最后,算到了自己头上!” 哼了一声,踢腿往大屋里去了,找个木鱼默默敲经以求心灵安静。左右床边也坐着几个老奶奶,都是素日里老实巴交的,见了这场面,也只几个拉在一处说细话,不敢打搅她。 而那墙根下的一个,站在风地里,任着眼泪飘流,却又不敢大声。哭了会子,又去菩萨下面跪着,似在忏悔。 李奶奶在屋里头也分明听见了这声吵闹,只是哀叹不止,不知为何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自己只有这个孙子,却偏偏在自己这里出了事故,事还不小,脑子已经不好使了,即使以后治回来,怕也是个废人了。 翠柳明里暗里不知说了多少闲话,在不在跟前,一提到小毛,总说她的不是,“为老为尊的不知道教育小的,更不管好小的,被别人拎着雪地里打了都不知道,等自己那些破事忙完了才知道出来找孙子,差点害得他被人打死……”诸如此类的话语已经不止一个版本了,听得李奶奶心头都是伤刀,一想起来就没处补救,想起小毛就更加伤感…… 她侧身卧在那里也呜呜咽咽地哭了。 却说竹溪骑了车去接筱烟,半道儿上总听见嘀嘀的警笛声,心里直嘀咕着是什么事,一往茨淮大桥那边看,竟有许多人一大清早就来下河洗澡。 场面混乱脏污,恶心得竹溪看一眼子就赶忙走了。到了筱烟家前,去看那对面的工地,已把保护栏架好了。他反身去叩门,却正好是筱烟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来了,一手拿着白色布包,一手拿着一个小巧的收音机,粉边铝镂,一角还有根天线似的东西。 筱烟后头还有霄玉和朶儿,竹溪迎面就问了好,霄玉笑道:“今儿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连着你这姐姐也一并过去吧,你们一处玩儿,也好做个伴。” 竹溪笑道:“这车子只能坐下一个呀。阿姨……” 霄玉笑道:“谁要坐你那车了?我送你们过去,临晚上我还去接你们。” 竹溪道:“那还不如让老师自己过来了?他在家闲着倒舒服,我们过街也不是那么方便呀。” 霄玉给了他头皮一下,说道:“不兴说你的老师,怎么学的?比我还没谱。你听听,那边都是亢亢唧唧的声音,怎么学得下去?你别磨嘴,我有安排。” 竹溪哦了一声,将车扎住了。跟着她们一道儿上了雪铁龙。小车开动,竹溪坐在前头,听得后头有一声清利爽尖的戏腔,阵阵唱道:“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头戴金冠压双鬓,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帅字旗飘如云,斗大的穆字震干坤。上啊上写着浑天侯,穆氏桂英。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 竹溪不禁拍手叫好,说道:“在家好像听过,是豫剧穆桂英还是什么?” 朶儿笑道:“哎,亏你怎么记得,就是穆桂英。” 竹溪笑道:“我爸老爱听这些子曲,家里就一个电视,我也没得争去,所以有的没的就听了。” 筱烟换了换台,里头又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恰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原以为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骼清奇非俗流……” 竹溪听着这曲儿,心里只想着筱烟,也只顾得嘿嘿在前头傻笑。两个姐妹听这曲子嫩得慌,也坐立不安,筱烟又换了,这次是一出《女驸马》,尖细别致,是安徽口音,但竹溪反不喜欢,觉得太俗攮了些,顶得他心里直毛燥,他回身说道:“换了吧,这首太像咱们这儿吵架的口音,你不觉得不好听吗?” 筱烟笑道:“咱们这儿的确有吵架的曲子,可跟这个比不了,人家是正经唱戏,又不是骂街骂人,你怕什么?” 竹溪嘿嘿笑了两记,又回身坐了,无奈只得听完了。 曲子了了,他们也快到了,霄玉说道:“好了,停了吧。一会儿见着他,还放着音乐,他又多给你们手段使,拿来吧,回家你们再玩儿。” 筱烟努着嘴很不情愿地给了她,还带了句道:“管天管地……” 霄玉说道:“你这丫头也给我消停会儿,好好上你的学。还有,管住你这竹兄弟,别让他惹事。也别让他吃亏,昂。” 筱烟推了车门,答道:“好……谁让人家是你干儿子呢!我也得跟着伺候着。” 朶儿掩嘴一笑,竹溪已下车跑了过来。霄玉也推了车门,拧她的脸,说道:“再给我强嘴,真拧烂了你的。” 竹溪过去叩门,里头走出来刘静,他和霄玉寒暄了些话,就摆手送走了她。一回身,将他们三人带到堂屋。却见他母亲正坐在一旁的高椅上,安泰丰肿,眼窝深重。竹溪忙头前低头说了句:“老奶奶好。” 筱烟还没接话,看着刘静什么反应。刘静听了,笑道:“你别乱认辈分。”他母亲真诚笑道:“什么乱认?说得挺好的嘛!我就喜欢他叫我奶奶。” 刘静捻着胡子挺立着笑,他母亲又说道:“你叫个什么?” 竹溪就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也介绍了边上了筱烟姐妹俩,她俩也叫了声奶奶。但明显她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耳朵很是昏聩,只是往日旧的寒暄礼仪罢了。 刘静领着他们到了书房,在那里坐下。开始上课前,刘静问了朶儿道:“你学到哪里了?” 朶儿答道:“语文我走的时候学到了鲁迅的小说那里。” 刘静笑道:“哦,那你对鲁迅的书有多少感触?” 朶儿答道:“没什么感触,只是觉得那时候的书都比较充满国人血泪,他的话里头有很多读起来又乏味又难懂,像是打着哑迷似的,怕是不了解的人都不懂。” 刘静点了点头,说道:“这正是我要教你们的地方了。要想听懂他话里的机锋就要懂他的故事,他写这段字时所处的处境。没有人会凭空编一段故事来的,必然是他有些许多不吐不快的难言之隐,又碍着当时的动荡格局,再一个,又是白话文,所以让你们读起来有些生硬。” 接下来即是正式上课,刘静抓住他们的渴求疑问答案的心理,一步步引导他们思考,三个人各有心理处境,都想的不一。 云淡风轻,一时又到了午后,竹溪坐在他家门槛上,捧着一本《红楼梦》在读,正好早上听了刘静一堂课,对这些白话文还有了些研究下去的心理,一时就硬着头皮读了下去。 正读到林黛玉进贾府的一段,看得正是入神,却总被那些腰缠红蟒穿金戴银的描写拦住了眼,看得下却看不懂,脑子里也没有模样,只好跳过了。前头又好多的人物,一时到了这里只记得一个贾雨村和林黛玉了。 头顶上一道檐瓦遮下来的阴影罩在他身上,前面又有清风不停吹过来,四周都静静的,没有鸟叫,没有狗吠,竹溪不由得左右探了探脑子,却见路远处都没有人走来。他一回过来低下头去看书,却见右边忽而坐过来一个人,早有一阵幽甜的香气扑了过来,他心里也猜到是筱烟。没等她说话,就忙举着书给她看,说道:“你瞧,这书你肯定爱看。” 筱烟看了看书壳,原来是《红楼梦》,就笑道:“这可是什么jin shu,你从哪儿拿过来的?小心老师看见了捶你!” 一面说他一面也捧过书来看,竹溪只笑,没接话,依着她也看。筱烟看了一面,就笑道:“这混世魔王怎么跟你这么像?一上了头就干些没头没脑的事,你瞧瞧,你这脑门还有块疤呢!” 竹溪指着书笑道:“你怎么也和这林妹妹这么像呢?尤其是你这眉毛,早前我看了,一直以为是在说你。这会儿再看,是越看越……” 筱烟丢回书去,骂道:“你……你。” 竹溪慌了, 忙抱着书说道:“我错了,我错了,再不敢了,走吧,咱们进屋去。” 筱烟甩开他手,薄面带羞含嗔道:“你说的什么话?在这儿也不忌口,回回让人提心吊胆的,我走了!再也不理你了!” 说着早跑到了屋里去,竹溪也跟上,进了屋,细听人声,才知道刘静还在他母亲屋里侍候着,这下才放了些心,赶忙又去找筱烟。 来到书房,却见只有朶儿,他皱着眉头,问道:“朶儿姐,你见着筱烟了吗?” 朶儿笑道:“她不是回家了吗?” 竹溪惊问:“回家?” 一语未了,后头突然有人打了他头皮一下,他一看,原来是筱烟躲在了门后面,出来打了他一下,他跳跳地说道:“筱烟,筱烟,我错了……” 筱烟刚还笑着,这时给了他一个利眼。 第95话:竹烟赞燕笑联诗,青香议黑苦叹命 且说外头寻找小毛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那大队长已派人寻了半夜,大家拿着手电筒左右寻找,先是按照谷坡的说法在竹溪家附近寻找,后又按照翠柳夫妇的说法在她家附近寻找,都是一无所获,直到次日清晨,这里才有了一些消息。 原来大家左找右找不见,竟是被桥洞下的要饭的给带回去了,寻着的时候正睡在那乞丐的铺上,乞丐嘴里呜呜丫丫的也听不太懂说了什么,边上的民警只是假装听懂了地笑,一面打着哈哈。 大家把他带回去,还给了翠柳夫妇,也好话孬话嘱咐了一遍,翠柳夫妇感谢不止也不在话下。把他带回了家好好医治。 却是正好,一道儿回家的路上,路过筱烟家门口,看见那边靠近河沿正在动工,外头用蓝色铁皮围起来,足足围了四百米操场的大小。边上还造了几个小小的简易房。里头霹雳乓啷都是响动,四面都是飞尘。翠柳两手拢着吃鼻涕水的小毛,向那边说道:“她们家也太有钱了,这造出来还得了。” 毛炎彬也感慨一声道:“是啊,有钱人家嘛。” 翠柳垂头看了看小毛,又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俺家是啥命,生个儿竟是这样……” 毛炎彬道:“别哭了,找回来了就不错了。” 翠柳道:“你说他怎么就跟要饭的过不去呢?打也是让要饭的打的,这救又是要饭的救的,虽说不是同一个人吧,可是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毛炎彬道:“你多心了,这都怪他命里头该的,谁又能改得了命?” 一语未了,却听那工地里头忽有响动人声,外头蓝页门一开,走出来满面尘土的冯沅,正扑着两个袖子上的灰尘。 翠柳夫妇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都喜得叫了一声,喊道:“冯哥!” 冯沅抬头一看,原来是他们,笑着走过去给毛炎彬点烟,毛炎彬推下了,说:“戒了。” 冯沅也不多嚷,看了眼小毛,就自己点支烟,抽了口,说道:“还是没好清?” 翠柳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还去了县里头看得,也没啥用,尽是费钱。” 冯沅捏着小毛的腮帮子扭了两下,看了看眼睑,默默提起他的右手,掐着脉,一边仍抽着烟。 半晌,将烟扔了,又换了左手,诊了又半晌,才松口说道:“治得晚了,现在吃什么药?” 毛炎彬忙道:“都是西药,什么多奈哌齐、加兰他敏,是不是,他妈?” 翠柳点了点头,冯沅问道:“没去动手术?” 翠柳道:“不敢动,怕弄坏了更狠,一下子不好,给治死了怎么办?医生也说了,只有四成的成功率,说脑后有细菌原,一开始没弄干净就给缝起来了,你说说,是不是那该死的汪世仁搞的鬼?我为了这个,你看看,眼都跟他媳妇斗烂了……” 毛炎彬止住她道:“冯哥,你看看,可还有啥办法治回来?你不是医术挺高的吗?之前你家那个脑袋不也是你给治回来的吗?” 冯沅道:“这个跟咱家的那个不一样,你们迁延的时间也长了,要用的方法也不一样,再说了,你们现在用的药也不能断,还用我的法子怕是就更坏事了,所以,还是把你们的原定计划,怎么吃药,怎么补,慢慢来,最后要是还不行,再送给我,我想办法给你们治回来。” 毛炎彬大喜道:“真的?你这样说不是已经有办法了吗?那俺们还吃那西药干什么,直接送你去治就是了。” 冯沅道:“不是这样子,我觉得你们这样子治还是有些门道的,我觉着,这孩子的脉象虽然有地方乱,但是还是有好转的起相,你们再接着吃药试试,应该不需要我再出手了。” 说着便退后拍拍一身的尘土,说道:“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等我。” 翠柳笑道:“改明儿到家来吃饭,再好好请教你,这孩子,也就只能指望你了,冯大哥。” 冯沅笑道:“你说重了,行,明儿就去蹭顿饭吃!要是不给酒喝,我可不干哦!” 毛炎彬笑道:“这什么话?肯定有你喝的,说句不好听的,家里的酒都送给你喝,只要你救的回来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得大家都笑了,他们又寒暄了家常后,才各自散开。 展眼时光飞速,又是到了中春时分,万物复苏,草木繁盛,柳开叶散,河堤满是青苔素水,筱烟家门前的院子也已盖了不少,从外头看去,里头已有一些院瓦白苍。竹溪的追风也吃长得壮实可掬。 一日黄昏时分,竹溪和筱烟坐在前堂门槛上聊天,竹溪说道:“你瞧,这时候就有鸟成群飞了。” 筱烟笑道:“是它们乱飞的吧?” “不是,你看。”竹溪指着天上那群剪尾燕子笑道:“真漂亮。” 筱烟笑道:“到了春天,当然能看见它们了。” 竹溪叹道:“要是我们也能飞就好了。” 筱烟笑道:“你真傻!” 筱烟又说道:“不如来作诗吧!学着人家那种联句玩玩。” 竹溪笑道:“我哪里会?你要么去叫朵儿姐姐来吧,我可不能。” 筱烟说道:“真没趣,你要不玩,就算了。” 竹溪顿了顿,终说道:“行吧,咱们玩玩就是了。” 筱烟回身笑了,望着天上树边檐角叽叽喳喳的燕子,笑道:“飞燕从南归。” 竹溪忙接道:“爱亲暖檐窝。” 筱烟笑了出来,说道:“挺好的嘛,你还说不会。” 接着想了想,又说道:“从前为稚忙,而今携友回。” 竹溪想了半晌,才续道:“有友空旋转,无稚睡草穗。” 筱烟说道:“并成羡仙侣,共养春幼咿。” 竹溪不禁笑了,筱烟打他不止,才听他又说道:“春破酷暑来,晒死我嫩衣。” 筱烟笑道:“只得奋飞去,才成真刀裁。” 竹溪笑道:“哪里去寻友,回首已无亲。” 筱烟笑道:“才上离恨天,又下无情狱。” 竹溪接道:“天黑地昏沉,举目无甚笃。” 筱烟笑道:“忽听一吱呀,抬头见飞下。” 竹溪笑道:“相惜相依伴,如友更胜亲。” 筱烟笑道:“比翼成齐阵,连羽赛织绣。” 竹溪笑道:“不能了,这里就续不下去了。” 筱烟说道:“怎么了?你这就不能了吗?” 竹溪笑道:“我已想不出来好句了,就以你的结尾吧。” 筱烟说道:“可这个还没说回来,最起码,说到它们飞往南边去嘛!也没有几句了,你再想想!要不然,长那么大脑袋顶什么使?能看还是能吃?” 竹溪笑道:“你还要吃?真是爱吃如你!” 筱烟哼声咂嘴地打他,骂道:“快说,不然,晚上没有饭吃。” 竹溪笑道:“那饭是老奶奶做的,你怎么做的了主呢?” 筱烟说道:“我和她说,你看给不给你吃。” 竹溪笑道:“好好,我再努力续上。” 想了半晌,又坐到椅子里摇了摇头,才刚想起什么,就笑道:“有马似的卢,逞蹄如踏燕。” 筱烟说道:“又是你那匹白马,拿到这里面算什么?” 恼不得再接着续了,是:“转翅绕冷蹄,共相长天去。” 竹溪笑道:“阳散阴骤来,是已该南去。” 筱烟笑道:“才与划云幅,娉娉赶日霞。” 竹溪笑道:“好已好,也已经完了。” 忽有一只燕子叫了一声,嗖地低过屋眉飞了进来,他二人忙跟着去看,竟在大堂高梁上有一个鸟窝。 筱烟笑道:“从前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竹溪笑道:“可能近来这里更暖和了些,所以吸引着它们来了。” 筱烟说道:“刚才我们作诗,也见得有回环的,又有花谢花开,可我们,一辈子终了了就是终了,再没有重来的机会,或者,是再续的机会。” 竹溪笑道:“你这又是犯伤心了,你忘了,那个青霜了?” 筱烟摇了摇头,说道:“她已经好久不再出现了。像是远离了这个地方,我现在想着,总觉得那是个梦,我们都只是在梦里见到了她。” 竹溪笑道:“也没有几个人同时做梦的。” 筱烟又说道:“你真的信她?相信这个世界有鬼魂?” 竹溪捏着下巴想了想,答道:“不相信。我觉得,会说话的一定都是实实在在的物体。” 筱烟说道:“这话倒也有趣,照你说,她说了话,却没有凭依,可不就是不存在了吗?” 竹溪说道:“对啊,所以我一直很好奇她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只可惜,你说她已经走了。” 筱烟从领子里掏出那红玉来,指给他看,说道:“这玉再没有冷劲了,可不就是走了。她本事大,哪里需要和我们过家家一样的活着。一定是去找她的事做去了。” 竹溪叹道:“会是什么样的事呢?也不和我们道声别,就走了。” 原来青霜自在红玉里修养的时候,才发现借着筱烟的阳元自己恢复得极快,没有两天已经能出入自由了。 她心地善良,不愿再有意无意地伤害筱烟,于是就寻找下一个栖身地方。于是一黑风高月的夜里,她化了身形,正要升天去望远方,正好和月前那个黑袍的无脸人打了个照面,又唬了她一跳。 青霜没好气地说道:“你又来干什么?看不得我刚好了一点儿?别来烦我,没事就赶紧走开。” 说着拂袖欲往别处去,只听他说道:“上次和你说,你不来,这次,你到底去不去?” 青霜淡淡地说道:“去什么?去哪里?你连话都说不明白,又当什么传话人?是不是本事大些就挺牛啊?你也就能和我这样的挺挺腰子……” 那黑影就笑了出来,说道:“我无人指使,过来全是好意。你既然不能接受,我以后再不来就是!” 说毕动辄就要离开,青霜忙飞过去拦住了,说道:“是不是和文缘有关?” 她站近了那黑影,看他的脸,却是一个面具,青霜心想:“不是极丑,就是歪瓜裂枣,要么就是没洗脸,好好的,带什么面具啊。” 黑影说道:“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跟-我-来。” 青霜说道:“不可能。你不说清楚,别想我出去这里。” 黑影笑道:“你还是舍不得你这个宿体,怕离了远就上不进去,你也不想想,你根本没可能再进去了!” 青霜欲辩却苦于无词,恨着牙根哼了一声。 黑影说道:“跟我来吧,你不属于这里。” 青霜说道:“你绝不是什么好人,三番几次来找我,无非是我有利可图,你当我不知道,我却比谁都清楚。你不用再费心思了,话不清不楚,我绝不和你去!” 黑影叹了声,只得说道:“我不会办嘴,由你去吧!” 说罢真就高飞一阵,飞离了这个院落。 只剩青霜一个,垂头飘立在空中。 四周吸引了许多柳絮桃花,翻转不停。 青霜自忖道:“这个人一开始就是一道光剑招呼,可见是为了除我来的,可一见了我,就似乎勾起了他的另一件事,也不打杀我了。他不是文缘。却一定是和文缘有关系。既然这样,干嘛不跟他去看看呢?” 摇头又想道:“他的手法像是道术,虽然前面一只手假装得很自由洒脱,可我敢相信,他背在后头的那手,一定在捏着诀!他的气息沉稳,不是鬼域中人,又带有一丝抽离,实不像个修道的人。再说了,那些道士没一个是真的,整天耍鸡偷狗,骗人骗钱。他一定是来自很神秘的领域,可最近周边的友人都不能说出来他的来历,可真是奇怪。难道,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 正想着,忽觉下面有人喊她,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地上的香精妹妹,正举着桃花和她招手,她妥妥下去,问道:“怎么了?你也是夜猫子?” 香精笑道:“我看见你们了!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高手?” 青霜点头,说道:“你不认识他吗?” 香精笑道:“姐姐,我连你的岁数都不够,哪里能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我们香精一族,是五十年一生,五十年一长,五十年一败,五十年一死。周而复始。” 第96话:青霜漫游冷墓葬,彩云踱步热心房 香精妹妹说道:“如今我才只是一生一长之间,除了那么老一辈的告诉我些道理,哪里见过世面,以前都是躲在地下,近儿才能跑出来呢。” 青霜见她长得圆圆一个小肉脸,十分可爱,就一手去揉捏,一手摸着她头,笑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们老一辈的呢?也算帮我一个忙嘛。” 香精妹妹笑道:“我哪里敢找他们说话,他们成日躲在自己地盘,又不出来,我是不敢过去找。” 青霜松了手,说道:“我去别处逛逛,明儿再见。” 香精妹妹喊住她道:“你别急,我听说外头有说这个人的来历的。只是不清楚,恼不得你要出去这个门才能尽知了。这里头,除了我,也就只有一些没开化的小妖精了。” 青霜笑道:“多谢你了。让我再想想吧。” 香精妹妹皱眉又道:“你在这里要处处小心。这儿还不比别的地方,到处都是不饶人的东西,后头是根本过不去的地儿,这前面和左右又都有些伤害的物件,你要转可千万当心些。像那次,要不是你运气好,恐怕真的回天无力了。” 青霜拥住她笑道:“原来那次提醒我的是你!我一直想找你呢!原来你就在我的身边。好妹妹,要姐姐亲亲你!” 香精妹妹又笑道:“姐姐。我听我奶奶提起过你。听说你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个地方,那时候她还见过你。” 青霜回想往事,又叹道:“别提了,我不想再去想伤心事。” 香精妹妹说道:“那你现今做些什么呢?你要实在无事我可以带你去鬼城去逛逛,也可以缓解一下你的心事。” 青霜问道:“鬼城?我怎么没听说过?” 香精妹妹笑道:“这个地方是近些年刚有的,都聚集在离这儿不远的河溏之陉。你瞧,就是那座山中流划下来一条纯天然水溏,因为有些古迹又没有什么生人乱闯,所以越发聚集了我们这类的妖精。前阵子趁着人类过年,我们也学模学样地办了个妖年大会。我妈带我去逛了一趟,见了不少周边奇形怪状的生物,一开始我还以为都是人呢!原来都是这类的精灵,有像人的,像蛇的,像鹿的,还有各种交杂的,一半是马一半是牛,总之,特别有趣。” 青霜笑道:“这样子的热闹也不是我爱凑活的。” 香精妹妹忙说道:“不是,最近已经没了那么热闹了。都是些年长的老者在那里,他们也不闹腾,或许能给你解答些什么,也说不定……” 青霜心里有些动摇了,忽而又转念一想道:“这妹妹无缘无故对我这样好,也实在不太自然,要说她说的全是实话一定不可靠,却要说哪句话是假的真就又分辨不出来,怕只怕,一开头就是假的,才会这样没有瑕疵。哄了我过去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莫不是她也是作说客来的,还放长了线先赢得我的信任好这时候妥善劝我?” 这样想着着实没个尽头,香精妹妹只见她在那儿思索些什么,表情怪怪的,就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青霜笑道:“没怎么,对了,你既然这样说,这个时候可好吗?别是去了都不在,咱们只白跑了地方纯看景。你要知道,我离开这边,是要损自己阴元的。” 香精妹妹不禁问道:“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状态?为什么离了宿体却不能跑远?” 青霜答道:“这就是我的命了。我自被那槐树困住,好容易得脱上了那丫头的身,却不想仍有半截阴元没随我出来,因此我只能靠着那丫头的阳元来补充,谁曾想,这一补,把自己弄了个四不像,既脱不开她又进不了她,要是强行破了这个状态,又是一次重伤。虽说我没疼没觉,到底是要呆坐好久才能恢复,我实在不想再蹲闷宅了。” 香精妹妹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那可真是可惜。” 青霜笑道:“没事。以后会有办法的。” 香精妹妹转而又笑道:“那姐姐今天来我家坐坐吧。” 青霜疑道:“你还有家?竟不是依傍香花香草而生的吗?” 香精妹妹笑道:“我们都是成精了的,哪里还受那些拘束?这下面有一处古墓,里面有些耳室陈设齐全,也可以当一个消遣放松的去处。姐姐可愿不愿意来?” 青霜爽朗笑道:“这个我就不推辞了。跟你下去放放松,也省得去想那野人。” 两人于是就潜身下到了地下。青霜到了一看,一片漆黑,香精妹妹早笑道:“姐姐看不清楚路?” 青霜笑道:“哪里?我想体会一下人此时的感受罢了。” 香精妹妹于是就暗动灵火,只悬住一个跟在青霜右耳边,青霜笑道:“这又是你们的绝技了,也就在这里能用一用。” 香精妹妹笑道:“那当然了。我们又不爱打打杀杀的,要那么厉害的本事干嘛?我们原也不是为了争斗而生的,只是为了吸食掉这遗落在土壤里的香精才出现的,有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青霜说道:“是啊,像那个高手,苦练出来又为了什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 香精妹妹笑道:“姐姐倒是一会儿都忘不了他啊,一口一个高手的。” 青霜笑道:“你别胡扯。我可看不上他这种假神气装清高的非人非鬼的东西,还不会说话。要来干什么使?还不如外头这些小子小妹们有趣。” 香精妹妹笑道:“我见你跟他们交朋友了,也只有你,换了谁也不敢透露出来自己。” 青霜笑道:“我可没那么多顾忌。” 香精妹妹说道:“我们可不敢,外有大妖王管辖着,不许我们乱动,内有老一辈的管束着,我们都不敢乱来。” 青霜说道:“那就是了。怪不得有人来拿我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早说清楚就是了,拐着弯子要我去什么地方,原来是奉了什么妖王的指使。” 香精妹妹笑道:“我觉得,他才不是这样呢。从来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能凭空飘在空中的。就是我们也不能够,除了像你们这样的大妖精,可这个县里,也就那么几个了。所以他大约是路过,要么就是专门过来的。” 青霜说道:“不管他,我们到哪了?” 香精妹妹看了看左边的墙壁,上面是一副龙泽天游大帝并四海爻臣的壁画,她说道:“快到正殿了。” 青霜道:“你们平时也进去这正殿吗?” 香精妹妹笑道:“进不去,里头被葫芦印封死了。只有耳室可以逛逛。” 青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对这些死人的东西着实不感兴趣,妹妹,你还是带我去个素静的地方歇歇吧。我陪着你,说说话。” 香精妹妹说道:“好。那我们去我住的那个地方。” 两人转过一个倒塌的破角,青霜说道:“这地方竟也倒了不少?” 香精妹妹笑道:“不光是倒的,还有注水的,这外头可不就是这样?” 不多时,两人已到了那耳室门口,青霜就着蓝色灵火光向里虚着眼看,只见缓缓有黄光冒起,点亮半个房间。一个铜鸟高灯盏上还有些许油,青霜问道:“这灯还能点吗?” 香精妹妹说道:“不敢点,怕把这地方都烧着了,由着它吧。” 青霜笑道:“你忒小心了,就是烧起来了,还能烧到了你什么?” 香精妹妹笑道:“我嘛,和别的怪物不同,也喜欢人的那一套,就是有些爱物,这存在才觉得有意思,要是什么都随心所欲地破坏了,倒是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说着,往那往常的石台边上一坐,那旁边还有个木箱子,香精妹妹邀青霜坐了。青霜笑道:“我就站着吧。也没有疲惫感。” 香精妹妹笑道:“你第一次来,怎么说也是客,就随了我的意吧。” 青霜由不得还是坐了,却见右手边有一摊木头架子,上面是各种香花,有瑞香、茉莉、七里香、金银花、夜来香、兰花、桂花、合欢花、丁香花、月季花、米兰花等,还有各种香木,如沈檀、檀香、绿檀、紫檀、黑檀、红檀、金药檀、冷杉等,红黄青紫,煞是耀眼。青霜惊道:“你倒是个收藏家,都是这院里摘下来的?” 香精妹妹笑道:“有一部分罢了,还有很多是别处寻的,我们这一族,离了这个不能生存,可不要多收集些,以备不时之需嘛。” 青霜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到底还有事情做,可我呢?飘飘零零,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就是当个鬼,也没有害人的心。真不知道这样的存在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香精妹妹说道:“姐姐,你也不用心慌,这阵子就歇歇心事,在这里住一阵子。要是外头有动静了,你就跟着她们回去,那时候再考虑别的吧。” 青霜仍是叹道:“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有生有死,有来有回,还有的珍惜的东西。” 香精妹妹笑道:“姐姐,你可别和我比,照他们的话,就是寒鸦比凤凰,孤星比皓月了。” 青霜不由得笑了,说道:“你也学了人味出来了,敢是受他们的熏陶吗?” 香精妹妹有些害羞,说道:“有时候路过,听到他们念叨些,有的没的就听了些子进去,采花的时候对着一看一想,还真有点意思。我们是苦短命的,都是及时行乐,不作哀音的。” 青霜笑道:“所以说你们比我开心……” 香精妹妹却在自言自语道:“可我们也有烦难,这一族里总有些力量大的不听管束,三天两头惹事生非,我们小的又不得安宁,好容易躲到这里来,偏这里也不是姓我们一家,又有别人过来争抢,姐姐你虽然看不到,却不知现在这院门外头,正有一群虎狼一样的畜牲伺机而动呢!我爸爸,兄弟,叔表都在那边守着,也就只有我们这样的弱流,总是在他们的庇护下过活……” 青霜一听心里来气,猛地一拍石台子,怒目圆睁,说道:“我可真没地撒气呢!送上门来!妹妹,我去给你出这口恶气!” 香精妹妹忙拉住道:“姐姐,你是聪明人,怎么不知道这里头的意思?就是赶了这一队,还有下一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现在明知道他们进不来还可,要是赶走了,我们放松了,一时候被另一伙不知道来历的使些小手段当锅端了,不是反害了我们了?” 青霜闻听只得坐下了,惭愧道:“妹妹,你说的可真是,像你这样伶俐的心眼,我没有。只有争强好胜罢了。可也真是愚木一块!” 香精妹妹笑道:“姐姐别自贬了,你是孤独惯了,所以不喜欢有我陪着。以后慢慢就好了,快别说这话了。” 青霜两眼不禁溢出虚泪,说道:“妹妹……” 却说那边彩云自搬到霄玉后堂楼下的客房里住,每天都举着那块手帕子瞧个不住, 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那帕子有股力量,能帮她找回来谷堆似的。她本来还没有动改嫁的心思,一时被霄玉提了引子,心就开始活动了,就着帕子不停思索着将来的事。 她心里想:“这院子不小,要是正经改了嫁以后可就没自己的份了,再一个,自己容貌虽在,可身体已然不济,怕是生育已经有些问题了,去到别家又没个助力,这边的事情也难听,更加由着别人欺侮了……筱云也没得安置,留在哪边她都受罪……” 这一通想,却似打通了关节,让她散了这个心思,却有一些淫心未散干净,她左右琢磨着,又只有竹溪是个好下手的,可转念又一想,也有些道德绑住了神经。本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却不得不守活寡,彩云这时只得忍了。心里终是一日痒将一日。 忽有一天,午后方过,她踱步来到前堂,正好看见西屋里竹溪正躺在那里睡午觉,她心里一个激灵,连连几步走了进去。 坐在床头,彩云不停审视竹溪的身段面庞,是越看心越痒,一时兴不过,终上手去摸他的脸。谁知竹溪在这里总睡得轻,一觉脸上有动静,忙睁眼说道:“筱烟?” 第97话:竹溪难解迷心欲,姊妹共抒惆怅怀 竹溪抬眼一看是彩云,心头又喜又慌,喜的是彩云满面笑容地看着他,似有爱抚之意,慌的是彩云嘴角之笑有些邪魅,竟不同往日寻常的脸面,这时不懂她的意思,怎么曲处? 他憨憨笑坐起身来,双手握住,问道:“怎么婶子不睡午觉,赶来看我了?” 彩云忙收了yu huo,笑道:“我过来逛逛,看你睡得深,进来瞧瞧。你却是睡得浅,一碰就醒了……” 竹溪不好接这话,只又是憨憨在笑。 彩云又问道:“你怎么一睡觉就喊你妹妹的名字?你们……是不是……” 竹溪忙道:“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彩云笑道:“住了快一年了,你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也不发动发动。” 竹溪心里呆住,傻问道:“发动?发动什么?” 彩云嗨了一声,心里有些腻了,起身往后头走了。只剩个竹溪坐在床头,满脸疑惑。 这里睡个半醒,还有些困意,竹溪就又睡下了。这一觉,可真的睡沉。就着彩云的话,他梦里总是看见一些女子,恍惚之间,他来到了一个丛林荆棘的地方,遍地都是火光,好似这里是一个战场。 举目无亲,竹溪放声大喊,却正瞧见那火光里跑出来一人,蓬头垢面,散发披肩,浑身的衣服都被火给烧得斑斑驳驳,他动步过去看视,竟发现有些眼熟。 一开始以为是筱烟,那梦里女子脸面一近,发觉竟是别人,一有筱烟的机灵跳脱,又有朶儿的愁怅哀弱,并兼二人的风度,又上二人的姿色。竹溪心头一喜,就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却总没答话,一双大眼只瞧着竹溪的脸和身段去看,竹溪又问道:“你怎么了?这里打仗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话还没问完,那女子就把他扑倒了,竹溪不知道怎么个意思,却挣扎不动,眼里总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他有些慌乱,又有些窃喜,浑浑噩噩就由着她了。 一觉醒来,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竹溪起身要去洗脸解手,一动身,忽觉裤子上有些冰凉,他一摸,顿觉坏了!忙跑到前面大门旁浇花的水龙头旁边,将上面的东西洗了又洗,幸得旁边无人,他洗完心里倒是安泰。 回头又坐到屋里,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哪里奇怪了,又觉得每个人都怪怪的。霄玉阿姨,有些三天不见二周不闻的;谷坡叔叔,连日里住在对面的东屋里,夜里头总不安生,不是捣鼓东西就是乱走动;彩云阿姨,搬了过来之后神情总是怪怪的,笑起来也有些不自然,总盯着自己的身体上下看…… 筱烟她们倒是没怎么奇怪过,可现在,自己变得奇怪了啊! 竹溪支着两手坐着,回味着刚才的梦,又是香甜又是疲惫,既好又不好,真是无可形容。 他闲的发慌,就举步出来了,往后头书房里去,正是午后春阳悠静,鸟叫在高处,虫吟在低处。幽风吹动竹林桃李,袭来一面淡香。正在拐弯角,忽见那边筱云正在假山下玩耍,竹溪见她发动跳脱,移动处别有意味,就静悄悄上前,不惊动她。 到了一看,她手里捏着一只柳条正逗着地上一只绿油油的虫子,那虫子形状像个大蝉,wu máo有翅,大头细尾,有六只脚,双睛圆黑如豆,有黄白颜色的触须,只在草栝里爬着,竹溪不禁问道:“它怎么不飞呀?明明有翅膀。” 筱云一抬头,却见说话这人坐在头顶的假山上,就笑道:“大概是受伤了吧。” 竹溪几步走了下来,也蹲下去看,只见它三对足挺有力地动着,不像是个受过伤的状态,浑身饱满,不禁又说道:“这可像个老大似的。” 筱云拿那柳条儿戏了它一下,把它弄翻倒了,那绿虫子凭借中间一对更长更壮的足又巴着边上的草起来了,竹溪笑道:“真有趣。拿回去养了玩儿吧。” 筱云说道:“怪恶心的,我姐又不喜欢,你白拿去,信不信?” 竹溪说道:“也许是,筱烟她,不怎么喜欢虫子,大概会说:‘咦……快拿走!’之类的吧。” 说完自顾自地放声大笑,筱云说道:“你怎么就拿住我姐了呢?我不信,咱们去试试。我倒要看看她说什么。” 竹溪停住她,说道:“别去了,让她安静会儿,每天都看见我,估计也怪烦的。” 筱云笑道:“你这又是怎么知道呢?我不信,我一定要去试试,连这两件事都试试!” 说着也不管竹溪推扯,硬是拉着他到了后院,竹溪手里还被她强行摁了个装着绿虫的透明罐子。两人来到楼下,筱云喊道:“姐姐,他给你拿了个好玩儿的过来。” 那里瞬间就听筱烟在屋里的声音,细细的,说得是:“什么玩意儿?拿来我看看。” 说着仿佛就已走了出来,筱云敲着竹溪肩膀笑道:“她对你可上心着呢!” 竹溪满脸通红,心跳速度比往日加了一倍还多一点儿,看着楼上,筱烟果推门出来了,一手还正扎着辫子。她似乎才刚睡醒,双眼皮都睡成了三眼皮,竹溪看着她,心里总是冒出来梦里的些许莫名其妙的kuài gǎn,他在心里骂着自己‘混蛋’,又鼓捣另一个声音对着自己心脏大喊无数的‘喜欢你’。 这时见得筱烟从螺旋木梯走下来,竹溪只瞧着她的眼神,可能是心的感情通过眼睛表达了出来,筱烟的表情比起往常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竹溪庆幸筱烟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其实他的心跳比以往加了一倍,这也在前提过。 筱烟见竹溪手里提着那个罐子,里头有只爬边的绿虫,已爬了出来,筱烟忙喊道:“爬出来了!快拿走!” 竹溪还在思索着自己举止是否有所异常,这时猛打了一个激灵,低头一看那绿虫,正在罐口乱抖着自己的触须,一边已朝自己的手臂爬来,他心头一慌,不知道是怕的什么,竟一甩手,将罐子扔了出去。 罐子扔到了外面地上,立时碎成透明的玻璃片,可绿虫还在手臂上攀缘,竹溪又甩了两下,又没甩掉,没奈何,忍着用手将它拿了下来,正要扔,筱烟说道:“这是蝉吧?” 竹溪拿它在手中,那绿虫嘤嘤嘤地狂叫,竹溪只得放在地上了,一面又答道:“谁知道呢?看着像,可能是一种别的种类的蝉。” 筱云笑道:“你听这声音,倒有些像夏天的蝉叫声,可又差好多。” 筱烟笑道:“别管它了,放回去吧。它能吃这么肥也不容易。” 筱云笑道:“姐姐现在是越来越善良了。” 筱烟伸手欲拧她,被她躲开了,忽想起什么,去看竹溪,只见他吸着嘴还在置怀那个蝉的事,眼神有些呆苦,似乎少了些灵气,就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了?一个蝉也惊得这样,平时拉那跳来跳去的马你都不怕。” 竹溪神思跟不上,转头又问了句说了什么,筱云就笑道:“姐姐,别管他了,咱们去那花园子在找找别的好玩的吧?” 一面说,一边拉着筱烟就走,筱烟还想问什么,却也被思考停住了,跟着她妹妹去了。 竹溪呆呆站在地上,看了那地上的绿蝉会子,一抬头,忽见那客房门里摆着一个睡椅,彩云正迷之微笑的模样睡在上面,一边摇着手里的帕子,一面眯着眼朝这里望着。 竹溪顿时慌了,只觉梦里见到的就是她。心头总有一股冲动要他往她屋里走,里面了不得多少甜言蜜语等着他之类的。他心里着急,额头早又冒出汗来,暗骂自己道:“也是女人堆里待的多了,心思越发不纯洁了,自打自己过来,婶子时常做好吃的招待,比霄玉阿姨这里还尽心意,自己怎么能想出这种恶心的事情来呢?” 他怕了,赶忙就跑了,后头忽听彩云喊住他道:“回来!” 竹溪不敢回去,硬着头皮装没听见往前面跑了,到了西屋,一闷头,扎到床上装睡。 却说筱烟这里和她妹妹来到假山下面,只见满院子都是奇花异草,有好多往年没见过的花木,那房檐上又聚着各颜各色的鸟儿,有黄嘴的,有红喙的,有白身子的,有纯绿的,她忽然想到,就说道:“咱们家那几只黄莺,鹦鹉都哪里去了?” 筱云说道:“姐姐,你倒来问我,我又不是你们的管家,哪里知道这些呢?我还想问你呢。” 筱烟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送给别人了?别的也就罢了,那两只鹦鹉我教了这么久,怎么也给了别人?” 筱云蹲在地上,又站起来抱住筱烟,笑道:“好姐姐,别管什么鹦鹉,黄鹂了,陪我玩会儿嘛。” 筱烟说道:“我要找妈妈说理去。” 筱云又拦住,说道:“大妈不会把那鸟给人的,说不定放在哪儿养着呢,最近外头不是动工,老是飘很多灰进来,想是吹到里面了,她们才收起来的,晚上我们吃饭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筱烟这才罢了,随着他往假山院子里走,一面又说道:“要我说,你们家那个院子比这个好多了,又有亭子又有水,哪像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筱云笑道:“姐姐近来脾气不大好,动步就生气,哪里像我以前安静纯真的公主姐姐?” 筱烟笑道:“你又皮嘴,开学你也要从小学行里毕业了,怎么还没长进似的,只会和那些爱油腔滑调的学。” 筱云说道:“还上什么学呢?爸爸走了以后,家里再请不起老师了,前个月,已经悄无声息地停了,只怕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筱烟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婶子是不是有困难?我真该早替你考虑的,平时都忘了和妈妈商议。” 筱云笑道:“不用商议了,大妈这边也要用钱,一定是很紧张支不出来才停下了,说句实话,我也看的出来,妈妈着实没什么余钱,我们在那边,每天都吃的特别简单。有时候,我真想哭……” 筱烟抱住她头,安慰道:“乖,不怕,以后你就跟着姐姐,姐姐有好吃的全都给你吃。” 筱云笑道:“我也不是为了好吃的,平常吃惯了,也觉得没有什么。我只是可怜妈妈,她每天一个人,也没人能说说心里话。说起来,还不如我。” 筱烟笑道:“不是还有我妈妈吗?她们俩闲了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聊天说话,只是你看不见罢了,哪能天天都像咱俩似的粘皮糖一样的黏住呢?” 说得筱云笑了,她说:“不想这些事了,我想写首诗,起个名字就叫做《伤春》。” 筱烟笑道:“这春天才刚开始,你怎么就写伤春了?对了,你在报纸上的诗比我还好呢!大家都挺爱你的风格。” 筱云笑了,吟出一首来,是:“ 柳烂草激蓬,细风却含冷。 信手掐枝来,空使莺妒飞。 放眼无远山,只有近墙眉。 且把手摇起,莫使春离去。” 筱烟不禁拍手道好,笑道:“漂亮!漂亮!越发有感有情有画了,你以后,定比我强百倍。” 筱云羞着脸说道:“姐姐比我懂得多,自然作的诗也比我精炼,我的诗也是和你学的呢!” 筱烟勾她的鼻梁,说道:“真个?我怎么没看出来,满字里都是你的风格,要我作的话……” 筱烟张望天空,只见浮云轻轻,远鸟点点。忽而豁然也吟出几句来,是:“ 连连叠嶂云, 卓卓飞鸟尽。 纵是好芳景,也无留滞欲。 春阳花初开,春阴朵暗展。 虽有重开日,岂是从前人?” 筱云也是拍手叫好,却笑着嘴角说道:“姐姐这首无限幽怨,不知道恨的是谁?又是什么事呢?” 筱烟笑道:“你又想哪里去了,我是想念那躲在玉里面的青霜了。” 筱云问道:“她走了吗?朶儿姐姐不是还在家里?” 筱烟说道:“好早以前就不见了,这阵子也没有动静了。” 说着又不禁将那玉摸出来,摩挲着思索,筱云也一边看着,感叹道:“真是造化弄人,什么事情都被我们姐妹俩遇到,而我们,本是花儿一样的年龄,应该无忧无虑地快活生长才对的……” 第98话:\儿送词说心事,小宝踌躇解心事 两姐妹正是伤感时候,朶儿正从那廊下走了过来,一眼过去,她俩抱在一处石头上,一个摸着头,一个抱着腰。朶儿站在远处,却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又赶上什么事了?说来给我听听,也没有你们姐妹俩老是这样好,都把我丢在一边。” 她俩去看是谁说话,只见朶儿从那假山遮住的边上走了出来,满面都是笑容,又听得朶儿说道:“你们俩啊,有事没事就爱伤感,这会子又抱在一块儿说些什么呢?” 筱云笑道:“我们作了首诗。” 朶儿问道:“什么名儿,写给我看看。我也欣赏欣赏你们这两个大诗人的杰作。” 筱云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在地上画了起来,不多会儿,就将她自己那首写了出来,筱烟就势也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写着。朶儿一边品一边点头,笑道:“读起来越发上口了,你和你姐姐都快不相高下了。” 筱云笑道:“哪有?姐姐你也作一首吧。” 朶儿推脱笑道:“我哪里会,早就不念书了,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让我出什么洋相?” 筱云一势去抓她的两腋,说道:“你也变得爱装了,趁早写下来了才有意思。” 朶儿被挠的眼泪都溢出来了,告饶道:“妹妹,妹妹,我写,我写,别抓了。” 筱云停下了,望着她说道:“我们这诗的名字叫《伤春》,你构思一下。” 朶儿才要去想想,却见筱烟那首也写出来了,过去一看,一读,顿时钦服不已,夸奖道:“筱烟,你的诗工整出情,虽然读起来淡淡的,却最有滋味。” 筱烟坐在了石头上,搂着筱云,笑道:“姐姐快作吧,也让我们夸夸你的。” 朶儿笑道:“我还是不作了,有你们这两首已是绝唱了,我再添上一首怕要强扭造作了,一定不好看,也逼得你们非得夸些什么,反而不好。对了,竹子呢?” 筱云笑道:“他啊,今天可不对劲哦!别去找他,让他自己玩去吧。” 朶儿并不知情,心里还有些挂念,仍又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你们可别瞒我。” 筱烟笑道:“她没瞒你,竹子今天是有些不对,眼神里有些东西残了似的,说起话来也更呆了。” 朶儿笑道:“他一向不就是那样子的吗?你们也太爱大惊小怪了,走,一起去瞧瞧他,就知道了。” 筱云说道:“姐姐,我们还是不去了,在这儿吹吹风多好。晒晒太阳,又可以作诗。今天这么好天气,朶儿姐,你偏要去看他,那只有随你喽。” 筱烟看着朶儿,笑而不语。 朶儿说道:“说了回来,又是想让我作这伤春?那好,我作也可以,不过,我想自由些,作首词,也省得入了你们的套路,你要答应,我就作一首,权当消遣玩笑。” 筱云拍手说道:“好好,看你的,快作来吧。” 朶儿开始走起步来,筱烟笑道:“你也学曹子健来首七步词来吧!” 一语说得筱云也笑了,她俩又抱在了一起,朶儿说道:“有的听就不错了,我又不是你们一样的大文豪,哪里作的出什么七步八步的。” 筱烟笑道:“你又自谦了。” 朶儿重新走起,两步后,有了一句,就说了出来,是:“一檐绿瓦照墙灰,却听燕啼高叫。” 筱云笑道:“这两句普通,果然生疏了呀,姐姐!” 筱烟给了她一下,暗说道:“瞎说什么,闭嘴。” 朶儿笑了一记,接着又作下来,是:“本以风长吹巢落,站栏看,哪是柳动莺歌,却是众嘤戏晚云。一霎那,不见万里虹光映何方,只剩独影孤房衬离殇。” 筱烟笑道:“好虽好,但是我们姊妹几个都作的比较伤感!哈哈哈!” 筱云说道:“还不都是和你学的,我们以前……” 朶儿接她的话说道:“毕竟是伤春嘛,还是要以悲伤结尾的。我们几个,也算得上老诗兴了,今儿就算了,到这里歇歇吧。你们也听到了我的,现在可以出去转转了吧?” 筱云仍是笑道:“朶儿姐,你真是不放心他,就快去吧,我们俩可要好好晒晒太阳。你不知道,这几天老是下雨,是把我这身上脚上都下的潮答答的,我可哪里都不去。” 朶儿又去看筱烟,只见她眼神里有许多信息,似乎既想去又不太想去的样子,筱烟还没开口,朶儿就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只得叹口气,往筱烟边上一坐,就势躺下,说道:“原先是我爱晒太阳,现在我不晒了,又换成你们了。” 筱烟笑道:“你最近真的好了?再不见青霜去找你了吧?” 朶儿说道:“我总觉得见着她就像一场梦一样,好久不见她,就觉得她的存在好不合理,心里竟当她从没出现过。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这样?” 筱云闻听也是狂点头,筱烟说道:“这个玉,再没有她的感应了,你们说,她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筱云想到了什么,叫道:“会不会被什么抓妖怪的人给逮去了?姐姐,你戴着着块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了吗?” 筱烟不停地摇头,说道:“没有,我和你一样,每天都在这院子里呆着,哪里见过什么外人?也就是出门上学的时候说不准。” 筱云急问道:“你出门也戴着它吗?” 筱烟点着头,说道:“嗯,只是出去的时候从来没觉得玉有动静,只怕我们一出门,她就自己下来了。” 筱云问道:“真的?你不觉得是她自己去了别的地方?” 朶儿说道:“我觉得不会,她似乎对我们还有留恋,不像是会不辞而别的。虽然我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我心里总觉得,她没离开太远,我和她,好像还有些感应似的。” 筱云叹了口气,说道:“那可真是没办法喽!只能等她自己出来解释吧!其实……走了也好,我们不担鬼啊神的光也就罢了,最起码也不能被害了不是?有她在身边,总是寒冰冰的。也不好玩,才刚过了冬天,我可不想再碰见冻人的东西了。” 朶儿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和她可度过了这么多年呢!我受的冻……” 筱云忙接道:“对不起,姐姐,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朶儿笑道:“没事哦,我还看得开这些,在家的时候,我总是想出来,找个朋友聊聊自己的心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也生在这个地方多好……” 这下轮到筱烟和筱云沉默了。她俩不禁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见了对方弯折的眉头。筱烟说道:“人羡鱼,不知鱼之羡人啊……” 朶儿笑道:“这出自哪里?难不成是庄子吗?” 筱烟说道:“是我自撰的……有些应景罢了。” 三人躺在暖阳柔亲的石头上,相互抚摸着发梢,脸庞。望着静谧悠闲的天空和白云…… 却说小宝连日里被尼姑庵的老奶们拒之门外,一开始只当她们是真的有事才婉拒的,后来他隔三差五地过来,仍是被她们以各种理由拒绝进入,不禁就想到自己是不是给慧音带来了什么麻烦。 可她的病才刚好转啊…… 小宝仍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心里做着各种算盘,思量着各种可能的事件,忽而想起,自己的成绩已退步出了班里第一梯队好久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拾起来学习。 可一天不见到慧音,心里就不停浮现她的音容笑貌,无论怎样都挥不去。 他想道:“如果这样下去,一定和她分道扬镳了吧……向学业进取吗?最后的终点是什么?挣钱……盖房子……找对象……那时候还能不能和慧音说到一起去呢?虽然她出家在庙里,但是要等到那个时候,她如果有一天真的顿悟了呢?” …… 小宝停住了脚步,抬头一看,自己已走到了教会堂前的石桥上,前方百步开外就是观音庙。 一阵清风吹起了他的刘海。 “那就祝福她吧……她开心快乐才是自己的愿望啊。顿悟也就顿悟了就是……” 小宝再也迈不动脚步。 “不是吗?” 他的心里还在犹豫着,又思量到庙里老奶开门时的尴尬面庞,那种微笑似乎在说:“你别再来了,我都不好意思撵你了,你怎么还厚脸皮过来?” 这也是一道难以越过的鸿沟啊。小宝心里又有个声音问自己道:“怎么办呢?就这样放弃吗?连她最近的情况都不知道就放手?这样子回去继续那些无谓的功课?” 紧接着又来了另一个心声,说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人家都这样赶你了,你还不走?过去厚着脸皮敲了门又顶什么用?人家一张苦脸就能打发你走!” 小宝猛地晃了晃脑袋,暗暗说道:“回想起来,我和慧音虽然平时亲呢了些,但什么也没做过,连牵手都没有,根本不可能被她们撞破什么现成的出来。那为什么要我于千里之外呢?”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最近听说小毛的病还没好,仍是疯疯傻傻的,小辉那边什么二姨还是四姨似乎出了些不好听的传闻,他们两家都不安生啊,这会子想去找小辉说说话也不能…… 会不会因为小毛才赶我呢? 不不不,小毛生不生病跟我去不去庙里有什么关系? 那……还是出在我,和慧音身上啊。 既然这样说,她们就是摆明了不想让我和慧音见面。为什么呢? 可能她们觉得我和她在里面总不好看?可能她们是传达了慧音的意思?可能是慧音在里面出了些事故她们不想让我知道?可能她们庙里真的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不想让我察觉? 小宝真是想破了脑袋,觉得这些都有可能性,可到底哪个是真的却只有过去瞧了才能一一确认、排除。 “行吧!那就过去再试一试吧!” 就这样,小宝还是动了步子,一步一步往前方走。可这次的一百步,他比往常思量了太多了东西,他从没有这样害怕失去一样东西过,虽然省里的专家过来,还是将放到派出所里的那根镶金的棍子给拿走了的当时,的确让他像此时此刻这样的害怕。 但这一次,他总觉得,如果没有线索,就真的和慧音永无瓜葛了,更不要说什么选择的事情。 举目已到了庙门口,小宝不敢叩门,先是悄悄地走上台阶,朝里面听信。他以为会先听见狼狗们的低嚎声,却不想入耳一阵吵骂的声音,一个声音十分熟悉,是经常见面的刘奶奶,她似乎在指着谁正骂着,言语有些粗鄙,是:“好了没有几天,又拣软柿子捏,慧音她怎么得罪你了,你说说?一大清早就排揎她,扫个地你还有地方挑短,真是狂的没边了!平时也没见你干过什么像样的活,倒是嘴皮子比谁都快,一点儿不像你心里就开骂,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你唬得神神叨叨的。 我要和主持说理,撵了这不省心的,什么东西?一天天的,眼里还有谁?” 那边没有对吵的人,只听见有轻细的哭声,小宝不知道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自己幻听,脑海里总是闪出慧音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心里好似挤了苦瓜汁一样。他趴在门上,又听见里头又闹腾了起来,各种喊声都有,刘奶奶还在得理不饶人地骂着,又听见有人大喊着阻拦的声音,却越拦刘奶奶声音越壮,总没有个来调停的声音过来。 小宝心里全是问号,一个是这庙里怎么也有领导班子,怎么就由着她们这样吵闹?最不该的,李奶奶呢? 再一个,这里还是吃斋念佛的地方呢,怎么吵起来也是这样的市井气息?刘奶奶平时可算数一数二的好脾气,怎么会和人置了气,发这么大火呢? 这样的吵闹无论慧音在不在场,估计都是一次伤痛,小宝心里五味杂陈,只恨自己无能为力,除了在被拒绝的门外干听着,什么也做不了…… 心里正酸楚着,忽听后面一声很近的声音,问道:“你在这儿……听什么呢?” 第99话:小宝携她脱苦海,2人同心寻新生 **【本章节暂时没有内容,请尝试继续阅读下一章,或者稍等一下重新整理】** 第100话:新路将可奈何行? 谷坡走了两步,正要抬头去喊人,正好和跑过来的竹溪撞了个冲怀,竹溪见是谷坡,脸上还有不明的气色,顿时收了笑,乖乖站在一边,谷坡说道:“干什么这么火急火燎的?” 竹溪嘟哝着嘴说道:“没什么。” 一看后头,那几个丫头也正跑了过来,脸上是春风吹柳,暗月照花,谷坡心里是又好又不好,再看了眼竹溪,叹了口气,甩手说道:“过去吧,前头有两个人过来找你玩了。记着,别在院里胡闹,能安静些更好。” 竹溪一听,心里有些纳闷,自己这都多久没和外头的孩子们玩了,怎么还一下来了两个? 他早早在心里猜测,会是哪两个人一起来了呢?要说小毛、张超、小坤、小宝,那都是独打的光棍,难道是他们联着手,过来想瞧瞧筱烟她们? 竹溪抬头一看,谷坡已不知去了哪里,他这边转头,正好望着跑过来的筱烟姐妹三个,每个人都是香汗淋漓,颊带春风,竟不好把目光一直停在哪一个的脸上。 竹溪在心里笑了句:“想看她们?嘿嘿,没门!” 筱烟见他抱着胳膊,咬着手指头,歪头笑得好不自然,心里知道他又在捣鬼,就问道:“刚才谁把你拦住了?我看你怎么停下来傻站住了,这会儿又呆笑什么?” 竹溪一面看着筱云,一边答道:“外头来了几个人,想见见你们,说是要拜见拜见大诗人们的芳容。” 筱云哼道:“都是你惹的!要见你自己见去。我可不见他们!” 朶儿站在后头,歪头过来说道:“是哪些人呢?我也听听再合计,毕竟,我们都是呆在屋里惯了的,一见生人,都有些不好。” 竹溪答道:“泥腿子,鼠脸子,我们镇上的那些小孩。” 筱烟说道:“呸,就你是能看的了是吗?混给人家起外号,还净夸你的好,我可不信,偏要看看。姐姐,你去不去?” 朶儿仍是面露难色,一边她倒是相信竹溪,一边她也不想见生人。 她看了看筱云,笑道:“算了,咱们都去看看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筱云点了点头,三人回头一看。竹溪却慌了神色一样在那摇头,筱烟就知道他在捣鬼,立时推开他,笑道:“你别在这卖关子了。” 竹溪跟在后头,只一个劲儿的悄声劝道:“妹妹,不能见啊,他们都是些粗人!……” 四人转过来,到了前堂,早听见西屋里有说话声,隐隐居然还有哽咽的声音,四人互相又递了递眼神,却都是晕头转向了。只得齐步过来,想一看再说。 却不想,几人一瞧里面,竟是小宝搂着哭着的慧音,两人正沉浸在伤感中。朶儿她们立时有些害羞,但见慧音穿着尼姑服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想着关系不熟,真不好第一个开口的。 竹溪忙挤过来,嘴里碎着:“我看是谁?我看看。” 及看见了小宝和慧音,登时心乱如麻,连连走过去,也不顾打断了他们的温情软蕴,张口就问:“你们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观音庙又出事了?我真是年头里该求求的,没想到今年开春就没好事!” 筱烟笑了,当头轻拍了他一下,望着慧音说道:“他是个呆子,别听他的话。慧音姐姐,你怎么哭了?” 小宝见到他们过来,早就松了怀抱,让慧音好好坐着,一眼眼看过去,每个女孩竟都是各有姿色,跟着竹溪,他在脑海里一想,立时无限羡慕,竟生了了自卑的脸色,话也不想说了。 慧音只得哽咽着说:“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筱烟和竹溪是最了解情况的,都忙坐近了些,筱烟拉着慧音的手,还没发问,却觉她的手是一只冷一只热,想了想,才问道:“你那庙里,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说是无家可归了呢?” 慧音看着筱烟,心里才算安稳了些,也有些想说话的念头,就款款道了来:“冬天我们庙里遇难,是他救了我,一个春天我的病才好,庙里的奶奶就开始说我的坏话了,那些话……我真的……” 筱烟看了看竹溪,心里也明白了这里头的缘由,心里想着:“还好我早知道有这种事,才没让我和他之间也发生……不然……” 这边朶儿也听懂了些,搂着筱云,静听着。只见小宝眼睛里总看着慧音,一刻也不愿松开,仿佛一松开她就熘走了似的,心里是又佩服又羡慕又不安。 竹溪说道:“那怎么样了呢?你们就这样一起跑出来了?” 小宝答道:“不然呢?还让她在里面受苦?你不知道,有些人可真坏!你瞧瞧,她只是个女孩,都要往狠了逼,谁还能在那里呆的住?” 竹溪点头, 说道:“可怎么办呢?她也不能住到你家去,改天那姓李的奶奶又到家去找,你爸爸又要生气。” 小宝挥手说道:“我不在乎,他还能打死了我?” 竹溪说道:“你心可真大。” 筱烟这边也搓了搓慧音的手,说道:“姐姐,你要不嫌弃,就住我们家吧。” 筱云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家里又多了人玩了,也是一样的年纪!” 小宝和竹溪却都是沉默,两人瞬间对了个眼,又忙撤开了。 竹溪明白小宝的心里,他一定很妒忌自己在这院里的。这时如果一步一句话不做好,怕又走上了和小毛那时一样的路。他低着头,思索着,不愿说话。 小宝望着慧音,笑道:“那就好了,你有地方住下了,我也放心。” 慧音看着小宝,也笑了,眼里却写着不愿,也不说话,似乎在想更好的住所。 筱烟说道:“我们家里有客房,我们只要想个好说法哄过我妈妈就行了,比如,你是谁谁家的亲戚,或者什么的……” 朶儿顿时笑道:“那也要先给她换身行头呀!” 慧音也低头看了看,众人立时都笑了出来。 筱烟说道:“你放心,一会儿我带你去我屋里,你挑几件喜欢的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