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之与君同逍遥》 第1章 弃剑 《莲花楼之与君同逍遥》 序言:写给李莲花的一封信 李莲花,见字如晤。 遇见你时,我自己也正处于困境之中。 是你让我知道,一个人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即使坠入尘埃,也能开出花朵。 也是你,让我看到一个人即使如临深渊,举步维艰,都能优雅从容地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我想过很多词句,它们贴切,又仿佛不足以形容你。 你像是一个挚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有力的话语;用最脆弱的生命,做着最震撼的事。 我始终坚信,一切悲剧的暗示都是命中注定的过往,那不会是你真正的结局。 你会有新的机缘,新的人生。 因为你足够好,所以值得更好的结局。 愿你: 长铗如新,快意江湖,长命百岁,永远少年! 一个与你萍水相逢的人 甲辰年正月初六 —————————————— 正文开始: 第一卷 刎颈剑灵.温暖你的那十年 第一章 弃剑 风吹,日晒,雨淋。 她浑浑噩噩过了好多天。 不知道该放弃希望,还是该继续等待。 耳边时不时响起熟悉的说话声,依旧是温柔的,却又有些不真实。 “少师哥哥……” 她低低唤了一声,只觉得心如刀绞,比剑身被嵌在绝壁里动弹不得,更让人绝望。 刚刚觉醒的剑灵,灵力稀薄,还没能有机会见过主人,就被弃了。 这,不怪主人,是她生来邪恶,生来不祥。 “啊,找到你了。李兄用了多大劲,嵌的这么深。”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响起。 随后她便感觉有人将她从石缝里取出,握在手中。 她看清来人,是一名俊朗青年,头发盘得干净利落,眼睛明亮,这个人,她认识。 “刎颈……”他低低叹了一声:“当日天机山庄,他便是用你救下了我。可是现在,他自断少师,跳下悬崖,失了与笛盟主的东海之约,又去了哪里?” 什么?! 她有点混沌脑袋瞬间清明。 主人断了少师,跳下悬崖? 主人…… 少师哥哥…… 那个温柔的声音,原来真的是少师哥哥! 清灵,清灵。 清灵,你能听见吗?快救救主人。他把忘川花献给了皇帝,他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清灵,我要迎接我的宿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清灵,如果可以……请你照顾主人,我只能陪他到这里了……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感应不到了。 少师已断,主人生死不明。 而她,却于这绝壁间,苟且而存。 她是刎颈剑灵,清灵这个名字,是少师剑灵给她起的。 她就是那柄以天外云铁打造的不世神兵,还未铸造就沾染了多少鲜血,是李相夷包藏祸心的师兄送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原以为,是师兄弟的生死之交情谊见证,实则是单孤刀对李相夷所有嫉恨和算计的见证。 展云飞细细打量了刎颈,这柄绝世软剑嵌入绝壁一月有余,未曾被风雨侵蚀分毫,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刎颈光芒黯淡,仿佛一个有气无力的小姑娘,不似在李相夷手中时那般惊艳。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展云飞叹息一声,转而又道:“李兄曾有交待,将单孤刀的宝甲和刎颈剑送到铁甲门施家重铸,留给方多病,可那小子日日夜夜四处奔波,找寻他踪迹,哪有工夫管这些?所以就我就来寻你了。” 重铸? 清灵的心,瞬间亮了。剑身也微颤了一下。 展云飞微微吃惊,对着刎颈安抚一笑:“刎颈,你若有灵便该知道,重铸之后,一切消散,便是重新开始,没有了刎颈,刎颈剑灵也就不复存在了。” 刎颈剑,她一扫黯淡,焕发出新的光彩,却如同泪光。 刎颈已无颜面存于世间,就毁了刎颈吧,多谢展大侠成全。 展云飞读懂了她的意思: “刎颈,英雄不问出处。 “跟在李兄身边那么久,你应当知道,有人弃剑如遗,有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总是有所不同,而剑和剑灵,也是一样。 “你没有沾染恶念,你选择像你的主人,你很好。” 第2章 前尘 展云飞将刎颈和宝甲送至施家,便离开了,继续踏上寻找李莲花的路途。 由于重铸天外陨铁乃是江湖中几位大人物所托,施家慎之又慎,等了又等,图纸出了一次又一次,决定动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 曾经惊艳江湖,后来每每被谈起,都引得众人心情复杂的刎颈剑,她躺在剑匣里,安静等待。 江湖中的新鲜事,层出不穷,但时不时还是有人谈起李莲花。 天机山庄、金鸳盟一直没有放弃找他。方多病已经很久不曾回家,哪里有一点消息就立即赶去;笛飞声也四处奔波,有人曾见到,他将少师的剑柄,挂在自己的刀鞘上。 重铸前的最后一夜,清灵听到一个消息,李莲花找到了,而这,也是江湖传奇李相夷此生留下的最后一个消息。 这夜,清灵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记忆中未曾出现的画面。 她看到许多自己被丢弃后的情形。 主人进入皇宫探寻极乐塔,与单孤刀对决;他献上忘川花,救了方多病一家;他回到四顾门,当众救下云彼丘。 后来,他被肖紫衿逼到悬崖边上,他抬手震断少师,纵身跳下悬崖,又在小渔船上从容写下绝笔信。 最后,他终是失了东海之约,整个江湖都在找他。 他却乘着一叶小舟,漫无目的飘向大海。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这样也好。”他说。 那夜海上风雨大作,他吐了好多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知道这大概是碧茶毒最后一次发作了。 后来风停雨霁,他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洗了脸和双手,整理好衣摆。 “还好没有弄脏衣服,万一见到故人,也不至于太狼狈。” 他微笑着,仰躺在船上,看着夜色渐渐褪去。 “原来真的有回光返照啊,要是能再看看日出就好了。” 可是真的很累,很想睡。 朝阳的光辉洒在海滩上时,一条小小渔船靠了岸。那片海滩没什么人,期间只有一个乞丐路过,捡走一个糖袋。 又过了一日,海滩上却浩浩荡荡,来了许多人。他们在小船不远处停下,最前面骑马而至的两人风尘仆仆,下了马,向小船狂奔而去,一只黄狗也紧紧跟上,半晌后,他们出了船舱,徒劳无功的沮丧情绪,感染了整片海滩。 海滩上的所有人为他们气场所慑,都焦急的注视着他们,却不敢进前一步。 静默了半晌,衣物稍显凌乱的公子,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阿飞,我不信,我不信,他怎能就这样死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李莲花,你怎么能这样……” 红衣盟主好像没那么狼狈,可他身躯不住颤抖,泪湿面庞,其实也已是极为失态。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声音低哑却又带着哽咽: “李相夷!你很好!你让本尊自今日起,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对手……” 窒息压抑的气氛中,狐狸精双眼含泪,一声声呜咽。 笛飞声缓缓转身,小心翼翼把那人从船舱里横抱了出来。 那人的面容,似乎与平时并无不同,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衣裳也是一如既往,干干净净。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只是冷得可怕,让内力充沛的笛盟主从身到心都觉得好冷。 笛飞声想再看看他,却又不忍再看,在泪水还没再次模糊双眼之前,他哑声道:“方小宝,别哭了,我们带你师父回家。” 方多病站起身,顾不得擦去满脸泪水,他在衣服上擦了手,转过了身。 那人就这样被轻轻放到他背上,头自然而然落在他颈侧。 方多病像从前好多次那样,双手向后环住他的身体,稳稳托住,背起他,柔声说: “李莲花,我们回家。” 三人一狗就这样无视海滩上的众人,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画面消失。 有人打开剑匣,将刎颈剑捧出,投入熔炉。 霎时间烈火焚身。 清灵感到剜心刺骨的疼痛,那不是被烈火灼烧的痛,而是无法遏止的心痛,她越发痛恨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谋算的邪恶产物。 主人,少师哥哥,刎颈自知无颜追随,甘愿重铸,让世间,再无如此邪恶、可笑之剑。 意识渐渐消失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话: “刎颈剑灵,你可后悔?” 她轻笑: “清灵不悔,只是遗憾。” “一憾主人遭遇艰辛,不能为他分忧” “二憾少师剑断,不能以身替之” “三憾刎颈这番来历,不能陪伴主人”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去改变这一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你愿意吗?” “自然愿意,可是世间哪来如果?” 那个声音还在说话,说了很多,但似乎越来越远。 “你会回到过去,但不能选择回到过去何时何地。你会得到剑灵才有的十成灵力,但这些灵力不能直接用在人身上,需要用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还有,完成心愿之前,你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就躲不过重铸的宿命——” 可是,清灵在内心里想着,比起主人遭受的那些苦难,重铸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第3章 重生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个方向透着若有若无的一点光。 清灵醒来,感觉有些晕,但灵力却异常充沛。 她听到海浪的声音,感觉自己在缓缓移动,好像—— 好像,和从前一样,还被主人贴身带着。 是梦? 清灵有点疑惑,却在这时,一阵天旋地转,停下了。 “啊!” 她惊呼出声,却感觉四周突然一片光亮。 视线渐渐清晰,沙滩、海浪。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化为人形,站在沙滩上。而她面前躺着一个昏迷的年轻人。 他弱冠之年,却还是少年之姿,容貌俊美,浑身是血,衣服也有些凌乱。 原来此时正是东海大战之后,李相夷身中碧茶之毒,受了重伤,支撑着独自回到四顾门,却再次受到人心的伤害,因为无处可去,只好又独自回到了东海边。 他曾是神采飞扬的四顾门门主,如今身心俱伤,透出几分脆弱的凄美。 “主人,主人!” 清灵来不及多想,赶紧将他扶起,抬手便要救人,却发现自己没有半分内力。 不应该啊?剑灵化形时虽然不及主人强大,还是能得几分主人的力量啊。 清灵赶紧探了探李相夷的脉,一探之下,大惊失色,李相夷的内力已经被碧茶之毒散的所剩无几了! 她焦急万分,猛然记起这次是普渡寺的无了大师救了主人。 “主人,我们这就去普渡寺!” 清灵带着李相夷即刻赶往普渡寺,托付给无了大师。复又想起单孤刀去云隐山害死漆木山,并骗走他毕生内力之事。 糟了糟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清灵飞也似的赶往云隐山,去救漆木山。之后又再次赶回东海,寻找她心中记挂的少师剑。 佩剑少师,自李相夷十五岁时便跟着李相夷,早已生了剑灵,即将化形为少年,然而东海一战后,沉寂茫茫大海十年,损了灵性,从此再也无法化形,直至最后剑断灵消。 不知为何,清灵无法像往常一样感知到少师,她忧心忡忡,在可能的那片海域没日没夜、一寸一寸找,找了很久,才看到少师剑柄一点微弱反光,挖出已经被泥沙掩埋着的少师剑。 游回海岸时,清灵有一瞬间的恍神。 只见那海面平静,夜色正渐渐褪去,像极了主人离世那日。 不,她决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不惜一切代价! 少师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啊! 她不顾疲惫和虚弱,将少师剑清洗干净。还好这一次她来得及时,少师剑不用在海底受尽苦楚。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剑上,修复了剑身上的细微损伤和受损的灵性,又立即输入了自己的五成灵力。 “天道,你只说不能以灵力直接改变人的命运,可没说改变剑灵的命运。” 做完这些的清灵,脸色苍白,疲惫虚弱地倒在海滩上,眼睛却紧紧盯着身旁可破万钧的宝剑。 暗淡的少师剑渐渐焕发光采,清灵苍白的脸也慢慢有了血色。 旭日露出海面那一刻,少师剑身光芒大盛,现出一个十六七岁白衣翩翩的俊美少年,那眉眼气质同李相夷,还有六七分相似呢。 然而,少年看着眼前,躺在沙滩上、形象全无望着他傻笑的水蓝纱裙的少女,有点懵。 清灵面露喜色,说了几声“少师哥哥,快来扶我一把”,见他一副愣怔表情,终于停了停,有点愤怒地连名带姓喝道:“李清云!你听见没?快来扶我一把!” “你,你是——清灵?” 少年极为惊讶,李清云这个名字,他只告诉过刎颈剑啊。 “你这么快就化形了?天外陨铁果然不是凡物。”李清云欣喜又好奇地俯视着她道。 清灵白了他一眼:“李清云你能先扶我起来吗?” 李清云这才赶紧伸手,把清灵拽了起来。 接着,他似乎立即想起什么,急急问道:“主人呢?我记得他中了碧茶之毒,还受了伤,他怎么样?” 清灵算了算日子,道:“我去云隐山救人,又到东海寻你,已耽搁了好久,主人如今怕是就要离开普渡寺,我们快去寻他,有什么疑问,我路上与你说。” 第4章 莲花 李莲花反复思量,那个送他来普渡寺的少女是谁,却百思不得其解。 “那姑娘看着年纪就还小,还没有李施主高呢,也不知道是怎样背着你,一步一步走到普渡寺的,多亏她来得及时,老衲才能保下你三成功力。”无了方丈道:“李施主若是遇见,可得好好报答。” 十四五岁年纪,水蓝纱裙,容貌秀丽,他根本不认识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是李莲花,那姑娘救的是李相夷,若是将来遇见,他暗中报答也便是了。 他想着,出了普渡寺,望着寺外天地,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天广地阔,他却不知自己可以去哪。 然而李莲花并不想自苦,他决定先下山。 因为身上有伤走不快,他索性慢慢悠悠往山下走,虽则伤口还在作痛,但山间小溪潺潺、鸟语花香,还是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行色匆匆,似乎许久没有这样闲适,早已忘了当初也是被这美景吸引,才将四顾门建于此处,他只觉自己太过匆忙,真是辜负了这世间许多美好。 到得山脚,他有些力竭,正想找地方歇脚,便与匆匆而来的一男一女,差点撞上。 李清云一句“主人”差点出口,忍了忍,行礼道:“请问先生可是李莲花?在下李清云,这是在下的表妹徐清灵,有事相询,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莲花退了一步,有些戒备地打量二人。 这少年一身白衣,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手中布袋虽裹得严实,却能看出是一把与少师尺寸相似的长剑。 这少女一身水蓝纱裙,容貌秀美,眉目清秀——难道是送他到普渡寺的姑娘?这么快就找来了?不会是想要李相夷以身相许,报答恩情吧? 他思索片刻,从容开口:“李公子、徐姑娘,对不住,李某最近病了一场,忘却许多事,实在不记得二位,敢问二位是否旧相识?究竟有何事?” 却见李清云凑近,低声与他道:“李先生,事关四顾门李门主,此处实在不方便说。” 李莲花一愣,继而笑了笑,低声回道:“这李门主的事,与在下有何关系?” 却听得徐清灵说道: “李先生,我师兄妹二人出来游历,暂时落脚于东海一个渔村,正遇上前几日四顾门与金鸳盟大战,在海边救了一名红绸白衣的年轻人,他受伤颇重,又中了毒,到现在都不曾醒来。听闻有位李莲花大夫擅长诊治疑难杂症,前几日去了普渡寺,我们便来此寻找。” 说着便向李清云使眼色。 李清云被这番瞎话深深震惊,他收起眼中情绪,从善如流道:“不瞒李先生,那人随身带着一块令牌,我师兄妹二人都觉得,他或是四顾门中的大人物,所以烦请先生,务必走一趟。拜托了!” 李莲花无语。 他顿了顿,开口道:“李某并无神医之名,二位是不是搞错了?想必二位也看到,李某大病未愈,或命不久矣,还请二位另寻他人吧。” 徐清灵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道:“先生救命!先生是医者,自然知晓人命贵重,就大发慈悲,救上一救吧。” 李清云也附和道:“是是是,烦请先生一试。” 李莲花心思微动,他之前查过,门主令确实已不在自己身上。 就算四顾门已经解散,也不能任由其流落在外受人利用。 眼前这两人看似情真意切,却无一句真话,又未道明门派身份。 听他们言语,分明是已知晓自己身份。 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俩人意欲何为,若想利用这令牌生事,他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其毁去。 不然如何对得起因他自负而身死的五十八位兄弟。 第5章 落脚 “好,那我便随你们走一趟。”李莲花说着,伸手虚扶徐清灵。 徐清灵赶紧起身,与李清云对视一眼,两人明显是大喜,互相对视之时,在彼此眼中看到隐隐的喜悦。 李莲花有些困惑于他们眼中的喜悦,并非阴谋得逞的样子,看着十分真心。 若非确实真心,便是演技太好。 他正思量着,便见李清云将手中包的严严实实的剑袋递给徐清灵,上前一步转身,背对他蹲了下去。 堪堪吓了他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 徐清灵赶紧解释: “表哥他不善言辞,先生勿怪,他的意思是路远,先生身体不好,行路辛苦,不如他背着你,我二人施展轻功,便可快些。” 李莲花:“倒也不必如此。” 但他确实也没什么力气再往前走,心想他们费尽心思骗他,也不至于立即对他下手,不如就顺其自然。 于是他推辞一番,便同意了。 少年稳稳起身,施展起轻功前行,速度不慢却异常平稳。 徐清灵也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内功步伐,颇有云隐山风格,李莲花看在眼里,不由更加好奇。 行了一会儿,他正感觉风有些凉,便发现李清云减缓步伐,停了下来。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徐清灵便将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复又启程。 那件斗篷是暖的,明显是徐清灵用内力暖热,给他取暖的。 不知为何,这两人对他呵护备至,而且总带着小心翼翼。 李莲花心中有些疑惑,又有些感动,也许是重伤未愈太过疲惫,也许是身体感到久违的温暖舒适,竟然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等他醒来,已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被子,不远处两人怕吵醒他,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打量了这间小茅草屋,破败的不像有人居住,显然是两人临时找的地方,可见之前所说的落脚于渔村也是骗人的鬼话。 屋子里随处可见灰尘,然而他躺的这张床却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此时已是傍晚,房中已有些昏暗。 见他醒了,徐清灵端着一只粗瓷碗走进来。 “李先生饿了吧,先喝一碗鱼汤,暖暖肠胃,晚饭一会儿就好。” 李莲花接过碗,里面盛着奶白色的热气腾腾的鱼汤,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他先喝了一小口润了润口,又小口小口啜饮,这鱼汤虽鲜,却有些咸,但汤里带着的暖意,让整个人舒服极了。 他微微抬头,见那两人一动不动站在床前,默默看着他喝汤,目光灼灼。 李莲花有点尴尬,用手指蹭了蹭鼻尖,问道: “二位所说的那位需要诊治的病人在哪?带我去看看。” 站在床前的两人如梦初醒般回神,面露尴尬之色。 李莲花心里有些好笑,他忍着笑,用清澈如水的目光捕捉他们一举一动。 “先生”,徐清灵犹豫片刻,把心一横道:“那位少侠说他感觉好多了,又有急事,所以先走了!” “哦?是吗?那倒是可惜不曾见面。”李莲花一副颇为惋惜的表情。 一旁的李清云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将四顾门主令双手奉上,道:“他说将此物交予先生。” 李莲花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大方收下,随手往怀里一揣,又道:“可曾留下什么言语?” “这……不,不曾。”徐清灵应道。 而李清云已将剑袋取来,打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的剑。 “还有这把剑,他也让我们转交先生。” 是他遗落的少师! 李莲花神色微动,他还以为他此生再难与之相见。 可是。 他伸出去的手迟疑了片刻。 可是他如今这样,倒是配不上这少师剑了吧? 李莲花思绪微动,全然没注意到李清云眼中闪过的痛色与绝望。 徐清灵倒是察觉了他的情绪,伸手拍拍他背,以示安抚。 她道:“先生,那位少侠说,别再把自己的剑弄丢了,一个剑客只有握紧自己手中的剑,才能平天下不平事。” 李莲花回神,伸手接过少师,仔细端详良久,道: “这位少侠说的真是轻巧,试问一个剑客如果连拔剑的力气都不再拥有,留着剑,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的清云、清灵俱是心中一痛。 清灵想起展云飞说过的那番话,温声劝道: “先生,还有位侠士说过,有人弃剑如遗,有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总是有所不同。若是剑客觉得自己不复当年,不配再拥有他的佩剑,那剑客又可曾问过他的佩剑,是否愿意继续追随?” 第6章 便饭 李莲花望向少女,见她神色坚定,心中有所触动。 “徐女侠说的对,是在下狭隘了。” 他细细看了看少师,再抬头时,却见李清云双眼含泪,正怔怔望着他出神。 那双眸满含深情,让他不由有些心痛,一时又生出疑惑。 “李少侠,在下与李少侠,是否曾见过?” “李先生,我们……” 李清云在徐清灵制止的眼神中,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或许见过,在下也觉得李先生面善,似曾相识。” 李莲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做回答。 此时一股焦糊之味飘来。 清云、清灵对视一眼,同时尖叫一声,跑了出去。 李莲花看着他们匆忙跑走,眼中带着笑意,低低感叹一句,那声音里也带了些笑意: “倒是有趣。” 说完,他将少师剑珍而重之放到床的内侧,又拿起令牌,看也不看,揣进怀里。 然后,他慢悠悠起身迈出房门。 小院子杂草丛生,有两间并排的茅草房,他住的这间小一些。 院子没有厨房,只有一个简陋灶台,从他所住的屋子到靠近灶台的地方,却已清理出一条小路和一片空地,空地上支着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和三个凳子。 桌子、凳子都是一尘不染,桌子上已摆了鱼汤、饭和一碟子咸菜。 徐清灵一脸沮丧站在桌旁,旁边还有个不断叹气的李清云,两人看见李莲花出来,强颜欢笑道:“李先生,对不住,饭煮糊了,这一顿,请将就吃些。” “无妨,吃饭吧。” 李莲花坐下,便看到他面前的碗里,是相对正常的米饭,竟然几乎没有煮糊的痕迹。 饭头上放的鱼肉,已经挑过了刺。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虽然有股糊味,倒也还好,别有风味。 又尝了一口鱼肉,虽然煮得有点过了,但尚可入口。 咸菜倒是风味独特,很好吃。 他抬头想寒暄两句,却见两人,一个小心翼翼看着他,生怕不好吃他吃不下,一个低着头专心挑鱼刺,把挑好刺的鱼块继续往他碗里夹。 “你们怎么不吃?”他问,问完自己也失笑了。 那两人面前都放着一碗黑糊的米饭,间或有点白米,这样,肯定没胃口。 他正打算将碗里的饭给他们分一点,就被李清云按住。 “李先生快吃吧,我们不饿。” 李莲花看他们眼巴巴看着,生怕他拒绝,只好接受了这好意,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你们这么快就能做出一桌子饭菜,也不容易。我观这屋子破败,不知这食材哪里得来?” “鱼是师兄抓的,又向村里人借了一点粮食。咸菜是隔壁的大娘给的。” 徐清灵赶紧解释。 李莲花一听便知道他们囊中羞涩,想想自己也身无分文,犹豫良久,还是掏出了门主令牌,递给李清云道: “用这个去当铺换点钱。” “李先生,这,万万不可。”李清云急道。 李莲花苦笑,叹道:“人都快饿死了,还能怎么办?这令牌再重要,能抵得过我们三条人命?只当是个身外之物,以后再想办法去赎就是。村里人生活也不易,当了银子,记得先把借粮食的钱补上还给人家。” 吃了饭,李莲花想着是否要帮忙收拾,这些活,他并不会做,又不想太失礼。 谁知刚站起身便觉有些头晕。 一旁的李清云赶紧扶了一把,两人都面露关切之色。 徐清灵道:“先生身上有伤,还是歇着吧。表哥,你快扶先生回屋。这些我来收拾。” 李清云将李莲花扶回屋,帮他给伤口上了药,便坐在床边,默默守着。 李莲花也不赶他,为了不至于大眼瞪小眼那么尴尬,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李清云见他呼吸匀长,面色安稳,轻轻叫了两声,也没有回应,以为他已睡着。 便轻轻拉过他一只手,细细把了把脉。然后,运起扬州慢的内力,帮他温养静脉。 第7章 疑惑 扬州慢? 李莲花先前已察觉李清云是想等他睡着再有所行动,于是才故意装睡。没想到他只是想悄悄探查自己的伤势,给自己疗伤。 此时发现他使用的内力正是扬州慢,心中疑惑又加深几分,却只能继续装睡。 若说这两人武功路数来自云隐山,那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师父师娘也会出门游历,有什么巧遇,未向他提及,也有可能。 可是这扬州慢,是自己自创的内功心法,师父师娘就算知晓奥义,也不可能随意传授他人。 这两人到目前为止,似乎并无恶意,他实在想不出,他俩是什么来路。难道真的和师父师娘有什么渊源?可是,确实没听说过啊。 这也太奇怪了。 扬州慢的内力徐徐传来,温养着经脉,修复着伤损,让他感到通体的温暖舒适。这种温暖舒适侵蚀着他的疑惑,却又引发他的好奇,直到李清云收回手,也没有停止。 本以为李清云站起身替他盖好被子后,便会离开,没想到他却没走,而是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左边耳垂,仿佛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碧茶之毒留下的痕迹。 李莲花内心再次震惊,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的睡着。一则是这动作有些出人预料,确实惊到了他;二则是他没想到碧茶之毒的秘密竟也不曾瞒过他们。 两人离得有些近,李清云动作异常轻柔。 突然,李莲花感到有几滴冰凉的水滴,落于脖颈处。 那只手迅速收回,停了停,又用衣袖,轻轻帮他擦拭了一下。 这次少年真的飞快起身,有点仓皇地跑出去了。 李清云跑出去,几乎是一头撞进旁边那间茅草屋,却没忘记掩住门。 “徐清灵!”他双眼含泪,低声道:“这日子我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现在解毒?为什么不能使用灵力?为什么你要姓徐,是哪个徐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徐清灵正在埋头打扫,闻言抬起头,看清李清云的神色,知道他这是探查过李莲花的伤势,担忧李莲花的身体,心中难过,才冲她说这些。 她耐心地柔声说道: “表哥,这些事去普渡寺的路上,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主人现在伤势未愈,贸然解毒徒添危险;我们不能使用灵力,要用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这是天道所限,没有办法。” 说到此处,她内心一痛,终究没有解释为什么姓徐,而是继续柔声劝道: “我们现在都有主人全盛时期两成的功力,你和我再加上他自己,不就有七成功力了吗,不说别的,起码保命、疗伤不成问题,还能让他的平日里好过一些,毒发时,也能少受些罪。” “我知道这碧茶之毒难解,可我就是看不得他受罪,我一想起,一想起前世,我,我就更难受了!” 自从徐清灵把一半灵力分给李清云,他便能看到她所有记忆,也能看到他自己前世的部分记忆,他光看着李莲花受罪,就难受的不得了,更别说李莲花亲身经历,都不知道要怎么煎熬。 此世的李清云在海底待的时间不长,但也能体会海底十年恐怖和绝望。 可是每每想起李莲花的十年,便觉得那深深咬噬自己的海底十年,都算不了什么,如果可以,他恨不能以身相替。 “表哥,你别难过,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从一开始就是被交到主人手中的阴谋,是单孤刀的阴谋,我,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舍我一人,换你和主人一生快乐安康。” 徐清灵神色黯然。 “清灵,你别这么想,那是单孤刀的错,不是你的错。” 李清云道:“我们兵刃,可以成为仁器,也可以成为凶器,只看握在谁手中,剑灵,自然也有选择善恶的权利。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不肯用主人姓氏。” 徐清灵垂着头,眼泪一滴滴落下。 李清云没有再劝慰,只是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第8章 释然 所以他是……在哭?是因为……心疼我? 就在李清云飞快起身,有点仓皇地跑出去的时候,李莲花微微偏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少年掩面而去的身影。 和之前一样,李莲花心里有疑惑有震惊,但更多却是感动。 他想起了分崩离析的四顾门。他不知道四顾门门人有没有找过他,找了多久?但他知道,他们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爱戴他。 他是李相夷的时候,或许真的只是震慑于他的实力,他们对他,好像更多只是敬畏,而不是喜欢和关心。 真可笑,他倾尽心力、誓死守护的四顾门,竟然没有几个人,希望李相夷活着。 而眼前这对师兄妹,他们虽然通篇谎话,但那些偶尔的局促不安、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还有真心实意的关心,他能感觉到。 李莲花想试探,试探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却又有点害怕,害怕他们对他的好,都是另一场阴谋。 人在身心脆弱时,果然容易被感情左右,他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些犹豫,还要不要趁此机会出去探查一番。 想了想,最终还是起身,悄悄拉开一点房门。 院子里没有人,旁边的茅草房却传出响动,那些压低了声音的谈话,情绪仿佛很激烈。 李莲花轻手轻脚,一点点靠近,正准备细听,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从院子里跑过。 屋里的谈话顿时中止了。 李莲花反应迅速,立即转身回了房间。 就在他掩上房门时,听到响动的两人,推门跑出来查看。 他们一个在院落附近仔细探查,另一个则跑到隔壁,保护李莲花。见李莲花平安无事,且依然安睡,松了口气,而四周也并无异常,他们才回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清灵,你说的对”李清云道:“如今最重要的是照顾先生好好养伤,多多修习扬州慢,再想办法寻求解毒之法。” 两人不再说话,埋头干活。 另一边李莲花却有些不得安寝。 虽然离得远,他似乎听他们提到了单孤刀、主人,莫非是师兄的人? 若是师兄的人,那也确实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对他好。但这些有什么好隐瞒的?并且他们提到师兄的名字,分明带着敌意和情绪。 所以事实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李莲花也没有多少时间思考,因为只过了一会儿,李清云、徐清灵两人又去而复返,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李莲花继续装睡,正猜想着他们又要做什么,就感觉有人轻轻卷了卷被子,将他连着被子横抱起,是李清云。 他有点无语,悄悄看了一眼,就见徐清灵收拾床褥,将少师剑也握在手里。 到了隔壁,徐清灵用内力暖了暖床铺,李清云才轻轻将他放在床上。 这张床更宽敞也更舒适。 徐清灵小声说:“表哥,我是女子,留在这怕李先生觉得不便,可又不能放心,不如你守着李先生。其他事你交给我,我一人能行。” 李清云点头。 李莲花内心呻吟了一声,他可不想再装睡了,可是此时面对李清云,又不知道能聊什么,两人一起沉默,岂不尴尬? 想想只好翻了个身,继续装睡。 好在这一次,李清云没有诊脉,也没有用内力给他温养经脉,更没有查看他的伤和中毒情况,只是默默在他不远处打坐练功。 扬州慢嘛,他又不是没见过。 外面,传来徐清灵打扫院落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处荒废了的院子,收拾收拾,住上一阵子没什么问题。李莲花想。 至于那些事,既然想不通,索性就先不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之后再做打算。 刚刚温养过经脉,通体舒畅,身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李莲花此刻内心平静许多,过了一会儿,真的感觉倦意渐渐袭来,便任由自己睡过去。 四周安静极了,是让人安心的一晚。 梦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打扫院落的声音,持续到天亮。 第9章 来历 清晨,李莲花醒来。 一偏头,就看到还在打坐的李清云站起身。 “李先生,你醒了?要喝水吗?” 李莲花摇摇头,自己坐起来,目光柔和,问他:“你就这样,一整晚?” 李清云点点头,又解释了一句:“江湖人,习惯了,李先生必是懂的。” 李莲花四下打量,茅草屋虽然仍是破破烂烂,却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走出门一看,院子里也焕然一新,如果不是那露天的灶台和饱经沧桑的桌椅,他都认不出来是昨天的院子。 院子里的杂草早已清理干净,又开出一片可以种东西的地。 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一股香味飘了过来。 灶台边上的少女,挽着袖子,拿着木勺,一边搅拌锅里的食物,一边喃喃自语: “这屋子不行,春天风大房顶容易坏;夏天雨一定顶不住;秋天,秋天也风大,秋风更厉害;冬天更要不得,先生怕冷,住不了……” “清灵,自言自语什么,先生都起了,快把早饭盛过来。” 李清云小声提醒。 徐清灵向李莲花打了个招呼,赶紧盛了三碗粥,又把切好的咸菜端了过来。 “先生,今早的粥没糊,只是米不够,掺了些粗粮,我用昨天的鱼汤熬的,剩下的鱼肉是拆了放进去的,没有刺,先生放心用。” “好。” 李莲花看了看自己面前有肉有米的粥,和那两人面前那两碗清汤寡水的米汤,眼里带着暖意,心里却想着,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赶紧把令牌当了,好歹支撑一些时日。 他吃了一口,比昨日的好吃一点,配上咸菜就更美味了些,突然有一种,很久没有的,家的感觉。 让他想起云隐山。 他抬起头,含笑望着徐清灵,问道: “徐女侠方才一直在说这屋子住不得,有没有什么打算?” 徐清灵不假思索道:“先生,我们盖一座小楼吧,就是木头的、安上轮子、有马拉着,就可以四处游历的莲花楼,好不好?” 她说完,看到李清云欲言又止的神色,顿觉有点不好意思。 李莲花却笑了,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既省钱又舒适,毕竟将来他要寻找师兄的尸骨,少不了要到处跑。 他说:“看不出来,徐女侠还很有想法呢,我们有空先画个图纸吧。” 徐清灵赶紧摆手:“先生,做些家事我还凑合,画图可不行,先生见多识广,定能胜任。” 李莲花笑着点头,算是答应,又问:“为何叫莲花楼?” “先生是李莲花,先生的楼,自然叫莲花楼。”这次抢答的是李清云,他接着说:“届时先生便是这莲花楼主,我与清灵做你的左右护法,我们想去哪就去哪。” 李莲花一愣,问道:“你们不打算离开,要跟着我?” “自然!先生去哪,我们去哪!” 这次是两人异口同声。 李莲花微笑,问道: “你们不想回家,不想闯荡江湖,也不回门派吗?” 两人一见机会来了,赶紧将之前商量后编好的瞎话一股脑说了。 比如两人从小是孤儿,流落街头,后来被一位好心人收留,在他家干活糊口,那好心人给他们饭吃还教他们习武。 后来好心人被人算计,一家灭门,只剩他俩出去采购物品,逃过一劫,回来后便处心积虑为主人家报了仇。 再之后就决定出来闯荡江湖。 第10章 生计 李莲花听得嘴角直抽抽,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手刃仇人,心想话本子也不能这么离谱。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离谱的。 两人一次遇到危险,被一位世外高人所救。 高人不愿透露姓名,听描述就是师父漆木山,说看见他们便想起自己的徒儿,于是教了他们轻功、内功,又传给他们几套剑法。 李莲花彻底无语,这高人怎么人那么好?因为不好扫了他们编故事的雅兴,还是好脾气地问:“那高人可有说,都是些什么武功,叫什么名字。” 两人一愣:这个问题预先没有准备过啊! 支支吾吾只推说高人没详细说。 李莲花故意不依不饶,最后徐清灵被逼急了,回道:“先生别问了,高人真的没说,高人只提了句那内功是他徒儿自创的,叫什么苏州快!” 苏州快? 李莲花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内心直呼厉害,扬州慢说成苏州快,少侠们真是好文采! 若是他将来要将这内功传授他人,又不想暴露身份,那必须也是会说出这么个名字。 不过也就糊弄糊弄小朋友。 他内心这样想着,抬眼再看眼前这两人,都闭了嘴,看那神色,好像在说: 我们讲完了,知道其中漏洞很多,但只能编到这个水平,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坚决不走,就要跟着你。 李莲花望着他俩,眼中浮起笑意,觉得这两人实在有些可爱,编了一篇又一篇谎,只为留在他身边。 他的确一直没猜透他们的身份,问就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然而认识的这几天,他也感到实实在在的照顾和温暖,还有善意和小心翼翼,都是真的。 他是李相夷的时候,或许真的不懂人心,一朝跌入尘埃,才感到一份真心是多么可贵。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萍水相逢,大约就是如此。 至于秘密,谁没有秘密,该知道时,自然会知道的。 若是能就这样过一段日子,每日有人陪着养伤、生活,那也是好的。 想及此,李莲花觉得心里更加轻松,现在最大的问题是—— “我看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们到镇上的当铺去一趟,把这令牌当了,换些银两,这身无分文,可不好过日子。” 清云、清灵此前忙于寻找李莲花,想法子留在他身边,如今终于如愿,这才考虑起了更为关键的生计问题。 毕竟身在这江湖之中,离了银子可真是寸步难行的,衣食住行样样需要银子,更何况李莲花的伤,需要很多药材补身子。 “先生不可,还是我去捕些鱼来卖。”李清云道。 徐清灵下意识觉得李清云被埋在海底十年,还是有些畏水的,说道:“表哥,要不交给我,我能行的。”话说出口,才想起这一世少师剑已早早重见天日,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多余。 李莲花一看这情形倒是误会了,猜想李清云怕是畏水,想到他为了他的饭食,明明害怕,还去捕鱼,更加感动,这一对兄妹,分明比自己年纪还小,却处处为他着想,他一个做哥哥的,怎么说,也该尽力照顾一二。 他是这样想着,就与二人说道:“这里我最年长,便听我的,我们现在需要一笔银子渡过眼下困境,待有了营生,自然就不用再为钱发愁。现在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令牌,还是先当了换些银子要紧。” “不行!”两人急得又站了起来。 第11章 典当 李莲花看了看他俩,笑道:“你们别急,坐下听我慢慢说。这令牌呢,又不是当了就拿不回来。我们先当了换些银两,不要死当,将来攒的银子多了,再赎回来不就成了。” 两人听他这么说,又想起前世,这令牌最终还是赎回,才稍觉心安。既而想到养伤的这段日子,这牌子带在身边,不利于隐藏身份,终究是同意了。 于是李清云扶着李莲花,后面跟着徐清灵,三人一起去了当铺。 当铺老板不识货,不知道这便是江湖上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四顾门主令,好说歹说,只能按材质,当给他们五十两银子。 徐清灵看到李莲花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灵机一动,说道:“老板,你若当一百两给我们,将来我们定用重金赎回。” 老板看了这牌子半日,也看不出名堂,自然不相信。 “我看你还收售珠宝,我家先生,其实有一门祖传手艺,便是下海取珠,取到的珍珠,比别人家要好太多,只是如今身体不好,下不得海,否则别说一个小小令牌,金山银山都能赚回来。” 徐清灵继续说道:“你若答应,将来我们来赎,必予重金,若得了上好的珍珠,我们也不卖给别家,就卖给你,可好?” 说着她将前几日捡到的贝壳里取出的一粒珍珠,递给老板:“您看,这便是我家先生以前随手捡来,给我玩的。你若喜欢,便送你做个添头。” 珍珠虽不大,但成色却好。 老板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同意了。 三人一同出了当铺。 徐清灵和李清云都十分高兴,只有李莲花一人有些失落。 他着实没想到,一块代表着四顾门最高权力和象征的令牌,沦落到一个海边渔村,竟然只值五十两,可笑他曾真的以为它价值千金。 那么李相夷呢?李相夷又算得了什么?其实或许也不算什么。 他心绪复杂,回头望了一眼当铺,他知道从今日起,他便是真正与李相夷说再见了。 二十年的荣光与年少的梦想,一块令牌,五十两银子。 从此世间再无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李莲花。 甚至是连普通江湖人都不如的一个人。 普通江湖人,只要勤于练功,即使天资差些,也能有所得。而他,也不必练功,这几日养伤,他便发现他即使练功,也存不住内力,若不是还剩这三成功力勉强压制碧茶之毒,恐怕已经…… 普通的江湖人,有正常的寿数,能光荣的战死。 他却没有。 即使能够顿悟,放下从前,心里偶尔也会难过吧。 李莲花一时思绪难平,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 这可把清云和清灵吓坏了。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扶住,便要将内力渡给他。 “不用,我没事” 他赶紧制止二人: “年轻人,内力要省着点用。” “先生,是否担心一百两太多,将来赎不回令牌?”徐清灵小心地问。 “不是”李莲花摇摇头,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徐女侠不要自责,你做的很好。” “那先生为何?” “是我身子不舒服,我们买了东西,早些回去吧。”李莲花有些虚弱道。 “清灵,你去买东西,你是女子,有经验些,前面有个粥铺,我陪先生坐坐,稍事休息。”李清云说道。 徐清灵点点头,当即便去采买。 李清云扶着李莲花,到粥铺坐下,要了一碗米汤,放在李莲花面前。 “先生可是动了心绪,才会吐血?”李清云问道。 第12章 救人 被人看穿了心思,李莲花微微抬眼,望向他,有些意外。 李清云道:“先生从前,必是心高气傲之人,从未经过如此挫折。可是先生可曾想过,一时困顿,不能困住人一世。” 李莲花自嘲一笑,道:“李少侠不必劝我,从前种种,总要放下,不需自苦。李莲花死里逃生,重新偷得些许余生,已是幸运。只是一时感叹,并无甚郁结。” 不郁结才怪!李清云皱眉望着李莲花,从前红绸舞剑,多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想着想着,自己都心疼哭了。 李莲花见他皱眉望着自己,眼中有明显的心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虽然已见怪不怪,还是有些动容。 李清云察觉李莲花的神色变化,惊觉自己失态,赶紧抹了一把眼泪,解释道: “先生遭遇,清云感同身受,有些难过,对不住。” 又将米汤向李莲花推了推:“先生喝两口,身子会舒服些。” 两人坐了一阵,徐清灵拿着买好的东西回来。 李莲花见她买的都是寻常物件,毫不铺张,倒是有些惊讶,他此时对于这些银子能花多久,还没有什么概念,也并不觉银子得来有多艰难。 徐清灵却是知道的。 前世她一直跟在李莲花身边,知道他当掉门主令牌的失落,也记得那钱没多久就花完了,后来没办法,才开始用珍贵的内力给人看病,挣钱糊口。自己种萝卜,也是为了果腹。 如此艰难。 她刚才一心想着多换些银两,后来又高兴过了头,竟然忽略了当掉令牌主人心里该有多难受,真是该打。 李莲花见这两人都有些情绪低落,打破沉默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有银子了,今日我们找个饭馆,先吃顿好的,再做打算,可好?” 两人的表情明显有些肉疼,但怕惹得李莲花更难过,赶紧装出欢喜,道:“甚好,今日先生请客,我们真有口福。” 李莲花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什么也没说。 在一间小店吃了顿愉快的午饭,三人便打算返回渔村。 因为担心李莲花的身体,李清云坚持要背着他回去。 等到了海边,李莲花想下来走走,说再不多动动要废了。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很好,三人一起慢慢悠悠往回走。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哭声,看到海边围了一群人,都是渔村的村民。 原来是村里的一个叫小福的孩子溺水了,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李莲花上前道:“在下略懂医术,不如让在下看看。” 村民自动让开了路,李莲花上前俯身去看,云、灵二人,也赶紧跟上。 那是个七八岁的男童,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已没了呼吸。李莲花摸了摸脉,脉搏不清,又探了探心口,还有热气。 他说了句“还有救”,抬手熟练点了几个穴位,就运起扬州慢内力救人。 云、灵二人没想到他动作这么迅速,动用内力救人,大惊失色,便要上前帮忙,却见李莲花轻轻摇头,用眼神安抚他们不要紧。 约莫一刻钟时间,他收回了手,那孩子吐出几口水,便醒过来。 村民们又惊又喜,孩子的爹娘当即跪下磕头感谢。 李莲花摆摆手,说:“不过一试,侥幸而已,是这孩子命不该绝。” 说着,却又咳嗽了两声。 第13章 晕倒 徐清灵见状心中更是担心,说道:“我家先生身子不好,刚才救人又耗费许多精力,现下得先回去歇着,我等先行告辞。” 然后赶紧扶着李莲花走出人群,向村子的方向去。 只是没走出几步,李莲花便剧烈咳嗽起来,又生生咳出一口血。 他看见两人神色担忧,强忍着不适,扯出一点笑: “别担心,我没事,我们回家……” 可是话还未说完,便觉一阵头晕目眩,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李清云眼疾手快,将他扶住,靠在自己怀里。 伸手探了探脉,赶紧用内力给他调息。 “是因为动了内力,牵动伤势,碧茶有了异动?”徐清灵焦急问道。 李清云点点头,看李莲花缓过一口气,却呼吸微弱、脸色苍白,不见醒来,将他抱起,说:“我们走。” 两人带着李莲花匆匆往渔村去了,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村民,在经历了震惊的短暂沉默后,也纷纷追了过去。 茅草屋房门紧闭。 屋内三人盘膝而坐,灵、云二人都运起扬州慢,帮李莲花疗愈伤势压制碧茶。 好一会儿,他们收回手。 看到李莲花虽未醒来,呼吸却平稳不少,面色也恢复如常,心下稍安。 两人扶着他躺下,盖好被子。 李清云皱眉,轻声道:“你说,等你我皆有五年扬州慢内力,这毒是否可解。” 清灵想起关河梦说的话,有些难过摇了摇头:“至少十年的精纯内力,才能驱毒,不是你我加起来十年就能行。” “那还需要好几年,一定要等那么久吗?我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李清云眼中带泪。 “我们分开行事,你照顾先生,我试着去找忘川花,看看能不能提前得到消息。” “你去找,快去找,找不到,我就立刻去杀了云彼丘、角丽谯和单孤刀!我把药魔抓回来,让他说出忘川花在哪,我把全天下的名医都抓来,我把关河梦——” 李清云突然顿住,现在是十年前,乳燕神针怕是医术未成。 他有些懊恼。 徐清灵也十分焦急。 两人商量着,便要做下新的决定。 “你们……在说什么,要去……哪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他们转身,便看到李莲花已然醒来,眼中掠过一丝不舍。 两人也顾不上想他有没有听到那些话,赶紧上前查看,确定碧茶之毒没有了发作迹象,才真正松了口气。 李莲花说道:“李某多谢二位相救,只是我三人不过萍水相逢,你们不必如此费心。若有事,便去办事,无需在此浪费时间,能照顾这些时日,李某已十分感激了……” 话未说完,又咳起来。 徐清灵哭了:“先生你别说话了,好好养身子,我们哪也不去,我们就在这,日日守着你。” “李某不过一个孤魂野鬼,别耽误少侠们的正事——” 这次是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什么正事,还有什么正事,我们最大正事,就是救你!” 李清云吼道,眼里的泪止不住往下流:“你不是孤魂野鬼,你不是!” 徐清灵也哭得更凶了: “先生,你要好好活着,你别不要我们。你若是,若是,那我就不活了!” “那我也不活了!” 然后,屋内好一阵沉默。 第14章 感谢 李莲花叹了口气,打破了这种诡异气氛: “虽然我不知道我们究竟有何渊源,但我答应你们,我会好好活着,用尽全力地,好好活着。” 然而他一番表白,收到的却是两张哭花的脸,和两副根本不信的表情。 他一时语塞,尴尬咳了两声,正要再次开口,便见两人关切地凑近。 李莲花心下了然,人立即又虚弱两分,缓缓开口: “口有些渴,想喝点水。” “我这就去取水”,徐清灵立即擦擦眼泪站起身。 只是她拉开房门后,突然愣住了。 李清云见她如此,有些诧异,走过去,往外一看,也愣住了。 门外院子里,站了许多村民,连村长都来了。大伙儿一看这两人脸色和脸上的泪痕,心都沉下去了。 片刻之后,村长才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李先生他的病要紧吗?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多谢村长关心。”李清云道。 村民们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村民们眼见着李莲花救了小福,为李莲花的医术所震撼,还没顾上高兴,就看到他吐血昏迷,被李清云和徐清灵带走,都吓了一跳,又被深深震撼了。 于是村里落脚的那三个江湖人里,有一位身体不好,但医术高明的神医的消息,霎时间传遍全村。而村民们感动于神医为了救人,不顾自己的身子,吐血昏迷,都自发的来到院子里,在门外等消息。 刚被救的小福的父母,听到李莲花没事,更是当场跪在外面,一边哭一边磕头感谢李莲花的大恩大德。 尤其看到李莲花强撑着出来,许多村民都掉了眼泪。简直想把他当成活菩萨拜上一拜。 他们陆陆续续跑回家,拿上家里的最好东西回来,都往他怀里塞,虽然不值几个钱,都是十分珍贵的心意。 李莲花从前惩恶锄奸,也受过许多人感谢,可他深知一次于他,又是不同的。 李相夷天下第一威名赫赫,受万人敬仰,让他每天想着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来处,那个和师兄沦落街头的小乞丐。 如今他是李莲花,一文不名,只是举手之劳救了一个孩子,就得到这样的报答和真心。 他先前还在伤感这身子竟然已经如此不中用,此刻这种情绪已荡然无存。 村民们许久才散去,那些推拒不掉的礼物,堆满院里的桌子凳子。 晚饭过后,徐清灵端来煮好的药。 在看到李莲花微微皱眉时,立刻将一粒糖递到他面前。 李莲花笑着接过,将药一饮而尽。 随后将糖放进嘴里。 徐清灵端着药碗出去,待到他享受完那颗糖果的甜蜜,复又进来,将一小包糖塞到他手里。 “先生,你好生收着,可别吃太多哦。” 李莲花笑着点点头,习惯性将糖装进自己的荷包,却又愣住,他想起这只荷包,是阿娩亲手为他做的,继而又想起那封分手信。 徐清灵见他神色黯然,便知他心思,开口道:“先生,别多想,我们江湖儿女,聚散随缘,若能相濡以沫自是好的,也可相忘于江湖。” 李莲花,摸索着荷包的手停顿了一下,笑了:“好个聚散随缘,相忘江湖。” 他打开荷包,将糖块数了数,尽数放了进去,又挂回腰间,道:“左右无事,你们这苏州快练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指点一二?” 第15章 指点 说起这李相夷的武功,灵、云二人本是熟悉的,但他二人到底是剑灵,原始武力值的高低,是来源于主人。 若是李莲花未中碧茶之毒,他俩直接就能有与他一样强大的武力,可现在,就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招式倒还容易一些,只要好好记着,多多练习,实战也能对付。 但这内力想要提升,就得像人一样老老实实练功。而且不仅要以同样的方式运行经脉,更要像人一样生活起居一日三餐。 “为什么不能用灵力?”李清云曾经问过徐清灵。 “我也不太懂,是天道的规则吧,灵力只能维持我们化形。” 徐清灵答道。其实随着化形成人,她对天道规则的记忆也慢慢清晰,远不止她重铸时模模糊糊听到的那些。 灵力是可以用的,只是需要付出绝大代价。可是她不想告诉李清云,他正直忠勇,她怕他走极端。 她想即使要牺牲也全由她一人牺牲。她不要主人被碧茶消耗生命,走上绝路;她也不要少师剑断悲剧重演。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只能等,等命数到了的时刻,她自然会慷慨上阵。 主人可以没有刎颈,但不能没有少师。 她不怕重铸的烈火焚身,就算是被当场毁弃,也无所畏惧。谁让她是邪恶催生的刎颈剑?这一世,她必定要照顾好主人,守护好少师。 就算发生什么变故,没了她刎颈,有少师在,李莲花也可安然无虞。 话说回小院。 此时夕阳西下,云霞漫天,李清云、徐清灵运起内力。 李莲花坐在院子里,第一次给两人指点武功。 这二人身为剑灵,与李莲花心意相通,本来就领悟力极佳,又一心想着要给李莲花解毒,好好守护他与他珍视的一切,学的也是极其认真。 李莲花甚觉欢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从此便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想代师父收下李清云和徐清灵做徒弟。 如若这样,将来师父师娘跟前有人尽孝,也不至于因为他和师兄都不在了,而太过伤心。 李莲花想着师父师娘今后或能有所依靠,教的兴致盎然,他指点完内功心法,又继续指点他们剑法。 只是李莲花见这两人用树枝练习招式,总觉得不太过瘾,干脆回屋取了少师,又将藏于身上的刎颈,取出来。 “李少侠,你用这柄硬剑,徐女侠用这柄软剑,把刚才的招式再演一遍。” 云、灵二人:…… 后来又觉得只练招式看着无聊,于是他说: “要不然你俩来一场对决,剑法步法,还是实战才能见真章。” 云、灵二人:…… 就这样吧,自家主人想干什么,都宠着呗。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就过去一月有余。 虽然受伤严重,加之碧茶之毒散了大部分功力,因为有人陪伴和照顾,李莲花觉得养伤的日子也没那么难挨。 三人在一起,洗衣、做饭、种菜,盼着看着院子里的菜籽长出幼苗,茁壮成长。 他们不仅要减少花销,还要想法子挣银子,每一天过得充实极了。 空闲时,李清云和徐清灵练功,李莲花便从旁指点。 不得不说,武道天下第一不仅自己所向披靡,还是一个好师父,指点起武功头头是道。 李清云与徐清灵也很勤奋,不论是剑术、步法、内功,各个方面都突飞猛进。 这一日午饭时,李莲花心觉时机差不多,便开门见山道: “两位少侠,李某有个不情之请,想代师父将两位收入云隐山门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剧烈呛咳声,李清云刚喝了一口水,因为过于震惊,呛在嗓子眼。 徐清灵也放下筷子,面露惊讶望向李莲花。 第16章 收徒 李莲花用手指摸了摸鼻子,说道:“李某觉得二位与云隐山颇有渊源,对云隐山的武功也很有天赋,不如便入我云隐山门下,你们可是不愿?”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不愿,是不敢。”李清云道。 “先生,正是如此”,徐清灵也道:“我们的武功都是先生指点的,怎么敢认先生做师兄,应当认先生做师父才是。”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莲花心下了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为了师父师娘将来有人照顾,他一定要说服他们拜入师父门下。 “此言差矣,你们的缘分呢,是同我师父的缘分,功法也是我师父所传,我不过从旁指点,这是师兄应该做的。再说我们年纪相仿,又合得来,做师兄妹难道不是一桩美事?” 云、灵二人虽觉有点心虚,但看李莲花说得那样兴高采烈,又声情并茂,实在不忍拒绝。 两人对视一眼,便起身恭敬向李莲花拜了三拜:“见过师兄。” 李莲花内心喜悦,赶紧去扶他们,道: “师弟,师妹,快快请起!我们这称呼就改一改吧,我叫你们清云、清灵,你们叫我莲花好了。等伤养好些,我带你们回云隐山,拜见师父师娘。” 他忍了忍,终于没把将来多多给师父师娘尽孝的事说出来。 自然更没说,也要记得常来看看你们的两位师兄,好酒好肉和纸钱什么的,还是要管够的。 午饭后,李清云和徐清灵照例要去海边一趟。这些时日,他们时常午后去海边,捉鱼、拾贝壳,拿去集市换钱。 “那个……莲花师兄,”徐清灵试了试,觉得直接称呼莲花她实在不能适应,于是自己改了个称呼: “今日天气好,想不想去海边走走,晒晒太阳?” 李莲花点头:“也好。” 李清云:“那还是我背着莲花师兄过去”。 李莲花无奈:“不用了,我这再不多动动,路都不会走了。” 于是李清云扶着李莲花朝海边走,徐清灵拿着斗篷跟在旁边。 午后阳光撒在身上,暖暖的,大海也在这时间里慵慵懒懒,浪花温柔地卷着。两人把李莲花安置在一块礁石旁坐下,便奔向大海的怀抱。 李清云指着海上漂过来的木板,徐清灵会意,两人运起轻功站在木板上,向海里前行。 李莲花裹着斗篷,望着远处的神采飞扬的少年少女,不觉微笑,想想自己不久前还身处绝望,如今却仿佛又有了希望,人生真可谓是峰回路转。 他舒服的眯着眼睛晒太阳,心想回头就做个钓竿,偶尔寻个合适的地方钓钓鱼,也挺好。 约莫半个时辰,两人一起回来,李清云拎着的网兜里装着几条大鱼,清灵手中却捧着一些她潜入海中捡的贝壳。 她打开那些贝壳,还真的找到几个珍珠。 “你们看你们看,我找到珍珠了!今日运气真好,一定是托莲花师兄的福。” 珍珠是普通的白色,虽然不大,但形状浑圆表皮光滑。 李清云见状,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笑着埋怨她: “你还好意思说,就我们现在这样,什么时候能赎回门主令,当日是谁夸的海口?” 徐清灵佯做生气道: “我说的,我说的,我一定想办法赎回来,成不成?真是的,你那抓鱼的手,弹我一脑门子海水。” 第17章 盖楼 李莲花看得好笑,想要开口劝架,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像从前那样在意这门主令牌了,似乎李相夷和门主令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他不由有些愣神。 李清云余光瞥见李莲花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担心他是想起门主令牌心里难受,状似无意问道:“莲花师兄,你在想什么?” “啊?”李莲花回过神,笑了:“我在想啊,如果我们盖一座莲花楼,到时你们俩谁是左护法,谁是右护法?” “当然我是左护法,清云师兄是右护法……”徐清灵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有些惊喜:“莲花师兄,我们要准备盖莲花楼了?” 李莲花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那暂时还没破成一堆木板的金鸳盟战船: “你们看啊,那破船一直搁浅在那,没人收拾,看着就挺碍眼,不如拆了盖楼,一举两得。” 这可是金鸳盟的战船,上好的木料,配上好的防水漆料,不说别的,都破成这样了,风吹日晒雨淋,也没见着它散架。这么现成的好材料,还不用花银子,不用白不用。 三个人兴高采烈的计划了一阵莲花楼的种种。之后,李清云带着珍珠和鱼去了集市,徐清灵则陪着李莲花回了渔村。 李莲花花了几天时间画好图纸,三人就准备开工。 原本是想花银子请人,谁知村里听说他们要盖楼,都跑来帮忙。 自从李莲花救了小福,村里人全都喊他李神医,有个什么病痛,也来请他诊治。 李莲花虽不通医术,毕竟是个习武之人,于经络运行、穴位施针一道,较为熟悉,对跌打损伤的应急处理也颇有心得。并且他偶尔还能教村里人一些强健体魄的方法,村民很是喜欢。 加之这人芝兰玉树,人才出众,素日里又待人温和,不知不觉,已成村里最受欢迎的人。 大姑娘小媳妇遇到他,都是羞羞答答打招呼,也有那胆大的往他怀里塞东西,大家都在悄悄打听他是否成亲、是否有婚约,是否有心上人。 这座莲花小楼,有了全村人帮忙,盖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村里的男人们都轮流来帮忙拆运木板、盖楼,女人们则轮流做饭分饭,小孩子全都跑来凑热闹,能帮忙的都去帮忙,有那捣乱的,被父母亲教训几顿,也不敢闹腾。 村长更是请来了邻村做木匠活的亲戚,加入盖楼队伍。 就这样,小木楼很快便见了雏形,没有雕梁画栋,却刻上了祥云和莲花的图样。 莲花楼落成那一天,村长亲自将一块刻着“莲花楼医馆”系着大红绸花的木牌送给李莲花,说是村民一点心意。 那牌子虽不名贵,却是村民捐钱特地请人打造,用的是他们能买得起的最好的木料和漆料。 李莲花双手接过,亲自将木牌挂在小楼入口处。 然后大伙便开始帮着一起搬家。 莲花楼停在茅草屋旁边的空地上,楼内有三个卧房,楼下一间,楼上格了两间,楼外还留了可以养花种菜的木槽。那些祥云和莲花的图案,更衬得小楼精巧漂亮。 乔迁新居后,李莲花三人摆了长席,请全村人吃饭,大家说说笑笑,天黑才散去。 村民散了席,三人一起收拾,有说有笑,待收拾停当,便躲进小楼一边饮茶,一边做了一番计划。 眼见夜深,才准备歇息。 徐清灵早早就自觉挑了楼上最小的那间卧房。 重活一世,她并不知道将来这楼会不会有女主人,但李莲花的那两位好朋友,必然会常来留宿,最大的卧房留给他们俩就对了。 搬进莲花楼的第一夜,二楼的徐清灵因为再次见到熟悉的莲花楼,还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激动得有些睡不着。 一楼的李莲花和李清云也不能安眠。 李莲花试图劝李清云到楼上空着的卧房去睡,能睡得好一些,不用夜夜被他一个有伤在身的人吵醒,可李清云不放心李莲花,怎么说也不肯。 最终,因为担心李莲花心情不好,影响养伤,李清云暂时妥协,他在二楼辗转反侧很久,不能入睡。等李莲花睡着,又轻手轻脚回到一楼卧房,仍然睡在小榻上。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几日,李莲花终于妥协。李清云仍旧与他同住,依然是李莲花睡床,李清云睡旁边的小塌。 第18章 腊八 这是东海养伤的第一年。 李莲花觉得,徐清灵多少是有些预言天赋的,或许可以去支个算命摊子赚钱。 这一年的夏天大雨倾盆,徐清灵一语成谶,茅屋被雨浇的严重漏水。等到了秋天,她说的话再次应验,茅屋真的被秋风掀飞了屋顶。 好在他们有了莲花楼,可以挡风,可以遮雨。 而后,这一年的冬天就来临了,是比以往都要寒冷的一个冬天。 李清云和徐清灵为过冬做了很多很多准备。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这个冬天,绝不会是寻常的冬天,他们将要面对许多事情,有好有坏,比如碧茶之毒。 冬天到了,离碧茶之毒发作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此时忘川花还没现世,两人只能把大量精力都放在功法修习上,希望到了那一刻,能多出一分力,让李莲花少一点痛苦。 徐清灵清楚记得,因为伤势太重,加之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李莲花的碧茶之毒第一次发作,其实根本不到一年。 上一世,碧茶之毒发作的那日,正是腊八节,李莲花虽也早早做了准备,但碧茶发作的严重程度,远远出乎他的预料。 徐清灵那时什么也做不了,却是有记忆的。 她记得,李莲花当时吐了好多血,房间里一直充斥着强烈的血腥味。 隔着剑鞘,她都能感觉他浑身冰冷,简直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他昏昏沉沉,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恰巧路过的妙手空空看到这幢奇特小楼,进屋一探究竟,发现了他,给他喂了药,也许莲花楼的传奇,在这一年便彻底结束了。 灵、云二人数着日子,看着时间一天天过,终究是进了腊月,到了腊八。 虽然此次有他们一直照料伤势,温养经脉,可两人还是不能确定,碧茶是否会在相同的时间,毒发严重。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在渔村过的第一个腊八,还是要好好过的。 腊八那一日,徐清灵早早准备了腊八粥,用清水浸泡的过的食材,天不亮就下了锅,小火慢熬。 外面天气有些阴冷,海风吹得格外凛冽,她心事重重搅拌着锅里的粥,眼前却不断浮现,李莲花碧茶之毒第一次发作时的记忆。 徐清灵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惧,可是仍然觉得心痛,痛得呼吸都有些费力。 碧茶之毒终究太过沉重,仿佛大石压在心里,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先于碧茶之毒到来的,还有别的。 他们担心了一整日,从早晨到了傍晚,碧茶之毒都并未发作。 李莲花觉得这一整天,楼里气氛都十分怪异。 夜里三人围坐在一起,又喝了一顿腊八粥。 “今日这粥,怎么味道有些古怪?”李莲花状似无意问道。 “啊?莲花师兄,不好喝吗?是我盐放多了?”徐清灵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问道。 “不咸啊,莲花师兄,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李清云也神色关切。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俩这是怎么了?这粥是甜的啊。” 两人恍然大悟,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莲花见他们心事重重,想来大约是忧心碧茶之毒,也没追问,只说道:“我逗你们呢,这粥的味道我很喜欢,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休息吧。”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安宁。 第19章 来客 这一夜,除了李莲花,其余两人皆是无法入睡。而刚刚入睡的李莲花,也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有人靠近莲花楼。 李莲花习惯性伸手去摸少师剑,突然想起为了隐藏身份,少师剑已被藏入莲花楼的暗格,于是伸手去取刎颈,正要起身,便感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奔向门边。 紧接着,又是一道身影飞扑而来,把他护住。 原来无法入睡的李清云,也早已察觉,他抄起晾衣的竹竿,猛地将门打开。 二楼的徐清灵听见响动,也飞奔下来,保护李莲花。 门开了。 徐清灵点燃蜡烛照见来人。 门外站着一名素衣白面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根细铁丝,僵在当场,指着他的虽然是一根竹竿,他却感觉到凌厉的剑气掠过发尖,杀意腾腾。 他努力挤出一点笑,由衷赞道:“少侠,好剑法!” “你是谁?深夜来此,有何贵干?”李清云面无表情、冷冷问道。 男子顿觉后背一阵发凉,这少年就像一柄锋利的剑,剑光嶙峋,让人胆寒。他忍住恐惧,讪笑道: “无甚贵干,只是路过,见这小楼有些稀奇,忍不住想来看看,看看。” 李莲花皱眉,这人怎么一看就是准备开锁的样子?是个飞贼?可看这装扮气质,加之一眼看出李清云使剑,分明不是个普通的贼。 徐清灵这时倒是恍然大悟,虽然有些疑惑他竟然比前世早到了两天,但想到这人也是李莲花为数不多的江湖朋友,又曾帮过他,并且还是李莲花遇见方多病的关键人物,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她直接开口道:“妙手空空,为何擅闯我莲花楼?” 妙手空空最近刚做完一桩大生意,正准备逍遥快活几天。听说当日东海大战过后,金鸳盟毁弃的战船无人收拾,一时好奇,就想来看看。 因之前的生意得手过于顺利,怕被追踪,就换了一条小路走。谁知并未看到金鸳盟的大船,倒是在这个村子看到一幢安了轮子的奇怪小楼。 他瞧得稀奇,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没想到这江湖当真是藏龙卧虎。 眼前的少年明显是个用剑高手,眉眼都透着凌厉;那少女容貌秀丽,看着天真烂漫,实则料想身手也不错,又一语道破了他身份。 他们身后那名青年气定神闲,看来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而这莲花楼,他更是听也未曾听过。 妙手空空真是悔不当初,大约最近太过顺利,才会由着自己的好奇心,来探这幢小楼,如今真是要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 可他刚要开口说话只觉得一阵冷风从他身侧掠过,灌入屋内。 坐在床边上的青年男子因这寒风微微皱眉,轻咳了两声。 那少女急急拿了一件斗篷给他披上,转过头狠狠瞪了妙手空空一眼,说:“还不快进来,把门关上!” 妙手空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那剑指自己的少年一把拽入屋内,身后的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然后,少女和少年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一齐急急向那青年问道:“莲花师兄,你没事吧?” 男子笑着摇摇头。 少女和少年仿佛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直到妙手空空感觉男子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时,少年和少女的目光这才再次转向了他。 第20章 新友 “神偷妙手空空?”一个略有些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响起。 妙手空空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有些探究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衣着朴素面容清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平和、出尘的气质。他仿佛身体不太好,透出几分虚弱和苍白,但也还是美得,犹如一朵雨后的莲花。 “这里是莲花楼医馆,我叫李莲花,是这里的主人。” 妙手空空感觉像是做梦,误入了一个叫莲花楼的地方,楼外寒风呼啸,楼内却一派清净,仿佛江湖上的风波,都被这幢小楼完全隔绝,永远进不来。 这是他和李莲花的初见,一切美的不像话,后来每当妙手空空回忆起那一刻的李莲花,都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蛊惑或者迷魂了,才会产生这种误入仙境的错觉。 毕竟他的朋友李莲花,嘴巴狠利,又小气,模样嘛,倒确实有点好看。 “妙手空空,我们师兄想与你交个朋友,你意下如何?”李清云道。 “妙手空空,我算到你十年后将有一桩大生意,要找我师兄帮忙,到时我们各取所需,你意下如何?”徐清灵道。 妙手空空感到这两人语气毫无商量余地,目光像剑一样威胁着他,一点温度也无。 可是他们看向李莲花时,那眼睛里分明都是温暖和煦。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缩了缩脖子,笑道:“当然愿意。李先生,在下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李莲花看着两人那故作凶狠的样子,分明就是让他来做好人,心里暗自好笑,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与妙手空空结交,还是故作责怪,开口道:“你俩别那么凶嘛,看把客人都吓坏了。” 又转头向妙手空空道:“师弟师妹年幼不懂事,侠士莫要见怪。” “不敢,不敢。”妙手空空一边说着,一边默默用袖子擦去冷汗。 这莲花楼主,看着人畜无害,为何他总觉得,比那两人更不好对付? 他在心里腹诽。 半个时辰后,李清云看着把一壶茶喝得推杯换盏,并且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徐清灵好笑:“清云师兄,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莲花师兄。” 又不是没见过他酒宴之上春风得意的时候。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又觉得,莲花师兄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 从那以后,妙手空空好像喜欢上了这莲花楼,虽然天南地北、东奔西跑地做他的生意,但凡路过,总要来莲花楼坐坐,与李莲花聊聊天,吃顿便饭,甚至还教给他们几手开锁技能。 他十分健谈、又消息灵通,每次都能带来许多江湖里新鲜的奇闻异事,李莲花、李清云、徐清灵都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也会提及百川院、金鸳盟,提到新近崛起的万圣道,有一次甚至提到四顾门主李相夷。 李莲花认真且安静地听着,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是后话。 却说那日送走了妙手空空,离新年便更近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过年,莲花楼也不例外。 第21章 过年 海边的冬天有些阴冷潮湿,但随着时间临近,处处都洋溢着新年就要到来的气息。 腊月二十七这天,年货全都备齐了,徐清灵买了红纸回莲花楼,三个人一起窝在莲花楼里写春联、剪窗花。 李莲花又一次想起了那场东海大战。去年今日,他跌入大海变成了李莲花,不知道笛飞声是否还是笛飞声? 想来,还是吧。 据妙手空空带来的消息,金鸳盟一直没日没夜在东海搜寻,过了很久才终于消停。之后便神神秘秘,总坛也不知搬到了哪里,想来是捞到了他们盟主,只是不知他们把笛飞声藏哪去了。 将来养好伤,他还是要想法子找到金鸳盟的人,这样才有希望找到师兄的遗骨。 他深吸一口气,师兄,一年了,你到底在哪里?找不到你,我怎么向师父师娘交待?死,都死不安心。 “莲花师兄,你看你看,这个好不好?”徐清灵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李莲花看到对联已经写好了,李清云正在写横批。 李莲花凝神,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李清云的字写得这样好看,还很有李相夷的风骨? “嗯,甚好。”他微笑。 “就是我手笨,不会剪窗花。”徐清灵有些沮丧。 李莲花想了想,拿起笔,画了几个梅花枝子轮廓:“那就不剪那样的窗花,照着这些样子,剪几个梅花剪影吧。” “好啊,我这就剪来试试。” 这倒是不难,过了一会儿,徐清灵便剪了好几张。 三人一起乐融融贴了对联,又贴上梅花剪影的窗花,整个莲花楼,都变得更加鲜活。 李莲花看着这喜气洋洋的莲花楼,心里暖暖的,觉得若能这样安静度日,虽然拮据,也无甚风光,却是别有一番闲散乐趣。 这一年,除了救人那次,身体里的碧茶暂时还无发作迹象,他默默想,一定要争气一点,可别在这新年的好日子里发作啊。 除夕那天,李清云、徐清灵忙了一整天,李莲花也有参与,三人做了一顿口味不错的年夜饭。徐清灵与李莲花水平差不多,李清云好像更擅长烹饪一些。 开开心心吃了年夜饭,三人便在楼里一起分享新年礼物。 李清云和徐清灵用自己攒的银子,给李莲花买了一件轻软御寒的棉斗篷,准备新年出门时穿。 浅青色的衣料,绣了几株翠竹,隽秀温柔,很衬他气质。 李莲花也拿出当令牌的剩余的钱,给他们发了一人五两银子的压岁红包,还给他俩一人置办了一身新衣。因为太好的衣料日常不经穿,少年少女早已穿起了粗布麻衣。 虽然如今日子过得清贫,但李莲花总觉得,年轻人还是应该有几身鲜亮的衣服,每到过年也还是应该买一身像样的新衣。 他给徐清灵置办的是藕粉的衣裙,给李清云的是一套红绸白衣,腰带也是大红。 两人舍不得穿,只在除夕夜里试了试。 李莲花的眼光确实极好,徐清灵穿着浅粉更显娇俏可爱,而李清云穿着那身新衣,越看越像当年那个红绸舞剑、神采飞扬的自己。 第22章 毒发 智慧如李莲花,在与他们相识不久,便想明白了他初见李清云、徐清灵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而妙手空空也曾问过他,他们三人可有血缘?听说他们只是师兄妹不禁啧啧称奇,说:“花花,你师父师娘眼光可真好,竟然能找到三个才貌如此出众的弟子。你若不是有这心疾,那也当是个惊才绝艳的。” 可见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觉。 李清云不仅容貌,连性情都与李相夷有些相似。 而徐清灵身上却有一股平和之气,又不乏灵动,无论性情还是容貌,倒有五六分像现在的自己。 李莲花觉得,这些巧合,绝不是巧合,只是他还没想明白其中原因。但他们已经是家人了,无需过多猜疑。 李莲花如今不是惊才绝艳的李相夷,只是普普通通的李莲花,仍想尽力守护好他们的飞扬和欢笑。 就像他们一直守护着他一样。 这是三个人第一次一起过年,李莲花不想早睡,想要陪着他们一起守岁。 楼外依然是寒风凛冽,间或传来爆竹声和嬉闹声,因为天冷,担心李莲花着凉,李清云便歇了放爆竹的心思,三人窝在莲花楼里,围炉守岁。 李莲花斜倚着看一本《灵枢》,他现在对医书产生了兴趣,徐清灵便在集市上找了几本回来,供他翻阅。 李清云也学他,拿着一本《素问》,一边看,一边时不时与徐清灵闲聊两句。 徐清灵守着炉子,用一只不大不小的陶罐煮着水。那不是茶,是加了温补驱寒药材的冰糖水,氤氲的雾气升腾,透出丝丝清甜的味道。 他们就这样守到子时,互道安康如意,平安顺遂,才各自休息。 上天仿佛听见了李莲花的小心愿,这一次,他平安度过了腊八、除夕、初一,初五的立春,直到正月十五、十六,每一天都平安无事。 十七这一日晨起,李莲花便觉头痛,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初时还以为是前日不小心受了风寒,并未放在心上。 李清云、徐清灵却不敢掉以轻心,热粥、热汤、热茶、热酒,全都一一预备上。 两人中总有一人寸步不离守着他。 到了午后,他感觉有些冷,裹着棉被仍有寒意。 运行经脉,似乎有些许滞涩,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自己运起扬州慢探查。 李清云取了热酒给他,他喝了两口,觉得身子有了些许暖意,第三口酒才喝到口中,忽然感到经脉一滞,气血上涌,竟是无法调顺,聚起的内力全都散在了经脉里。 李莲花最后一个念头是好厉害的毒,这次不知闯不闯得过去?一口血喷出,撒了一地,便是人事不知。 碧茶,终究还是来了。 李清云见状,瞳孔微缩,他一只手扶住李莲花,另一只手已运起扬州慢内力,助他压制碧茶之毒。一边运功,一边连名带姓大声喊道:“徐清灵,快来!” 徐清灵正在洗碗,听到这焦急呼喊,心中一跳,把碗一放,飞奔过来。 她二话不说,坐到另一侧,也运起扬州慢。 此时两人内力更加深厚了些,又时常帮助李莲花温养经脉,已颇有些经验,只是面对碧茶毒发,还是十分紧张。 他们一起运功,压制碧茶,两股内力,源源不断注入李莲花体内,将碧茶发作之力一点点往下压。 可是李莲花却并无好转,只见他双眼紧闭,面上和嘴唇都是毫无血色,呼吸微弱、断断续续,脉象也几乎摸不到了。 他的身体则是冰冷,只有胸口还隐隐有些热气。 已经有了必死之相。 第23章 对望 李清云、徐清灵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努力压抑的焦急和恐惧。 他们非常默契的快速换了另一种方式。李清云全力压制碧茶,徐清灵则分出内力,帮李莲花运行经脉。 两股内力从左右手少阴心经分别注入。一股内力强劲有力,与四处肆虐的碧茶之毒交锋。另一股内力则温柔坚韧,冲开滞涩的经脉,然后带动着使经脉重新运转起来。 虽然是冬日,两人却渐渐衣裳湿透,发间也有汗水滚落,头顶都要冒出热气。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莲花的情况才渐渐好转,脸上稍稍有了血色,呼吸与脉象也平稳一些。身体虽然依旧冷,但也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可怕。 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李清云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用内力给他取暖,徐清灵则端来汤药。 或许是那药味道实在不好喝,而李莲花又在昏迷之中,并没有喝下去多少。 其实也不只是汤药,水都喝不下几口,东西更是没法吃。 李莲花就这样睡了两天两夜,无知无觉。 李清云和徐清灵,也就这样守了两天两夜,一刻也未合眼。 因为李莲花昏迷中也一直感到冷,李清云便隔一阵就用内力为他取暖。 徐清灵则将米汤、糖水、鱼汤换着盛来,一点一点滴到他唇边。 其间,因为担心李清云内力损耗过大,徐清灵还输了几次内力给李清云。 到了第三天中午,李莲花终于慢慢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有些恍惚,反应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躺在莲花楼里。 他听到楼外有风雨声,感到口中还留着一点清甜味道。 李莲花知道,他是死里逃生,又活过来了。 守在他床边的李清云,正在闭眼小憩,手却还握着他的手腕,一股细小内力微微发热,如涓涓细流顺着经脉进入他的身体。 他不想惊醒他,只是默默运转了一下经脉,发现顺畅许多,身体不再觉得冷,只是仍感到十分虚弱。 李清云却很警觉,他睁开双眼,眼中有疲惫和欣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两人就这样近距离四目相对,都产生了很奇妙的感觉。 李莲花看着李清云的眼睛,仿佛凝视他的,是从前的自己,又不是。 李清云则觉得,眼前明明是自己熟悉的主人,却好像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两人一时沉默相视。 此时,房门被推开,徐清灵端着一碗糖水走进来,见到这番情景,也不禁愣了愣。 这是李莲花与少师剑的对望,又像是李莲花与李相夷隔着时光对望。 待到两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她,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问:“莲花师兄,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莲花看着徐清灵那一脸疲惫担忧之色,虚弱地露出一点笑容,说:“我想喝点温水,白水即可,有劳清灵师妹。” 徐清灵应了,赶紧到小火炉上给他取热水,兑入一旁小几上晾着凉开水的碗中。 李清云则仔细诊了诊他的脉象。 李莲花方才运行经脉,心里已有了底,见他一直凝着眉,诊了很长时间,气氛有些沉寂,便问道:“怎么样啊?” 却只见李清云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24章 病中 “暂时没事了。”李清云道。 “那清云师弟为何叹气?”李莲花问。 “忧心这碧茶之毒,凶险,又难解。” 李清云说着,伸手将李莲花扶起,徐清灵赶紧将水递到他面前。 李莲花觉得碧茶之毒既然如此凶险,自己能偷得十年光阴已属幸运。莫说他如今已不是四顾门主,即便当初回了四顾门,四顾门也没有散,都很难说自己命运将会如何。 与其纠结明日,不如活在今日。 他慢慢喝了几口温水,才道:“不必忧心,且由它吧。” 徐清灵却道:“两位师兄都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大不了破釜沉舟,拼死一试。她想,不过是耐心等待时机成熟。 这是他们三人第一次正面谈起碧茶之毒,却又如此简短结束谈话。 这一次碧茶发作后,或是因为旧伤本就未愈,碧茶发作又十分凶险,伤了元气,很长一段时间,李莲花的身子都时好时坏,十分虚弱。 他时常会有风寒症状,精神也有些不济,有时清醒,有时却会整日昏睡,总是不能彻底痊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眼看已近三月,都无甚好转。 李清云、徐清灵终日忧心忡忡,又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在他清醒时,时常强颜欢笑。 李莲花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也顾不上自己伤感,总想着如何才能安慰他们。 初时还说自己感觉好些了,后来干脆找一些不相干的话题讲,偶尔也会提到他们去海边时的趣事和看到的风景。 一日清晨,李莲花再次从昏睡中醒来,便看到李清云、徐清灵红着的双眼望着他。 这次,他又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问了问才惊觉已是三月初了。 他不禁感叹这缠绵病榻的日子,昏昏沉沉倒是过得挺快,忽而又想起那些海边的花,笑着说道: “海边的断崖边上那一片红杜鹃,也开花了吧?也不知道这病何时才会好些,真想看看啊。” 可是哪里出得了门,不过是吃了点东西,说了会儿话,又觉得困倦,只能躺在床榻上闭眼小憩。 李清云在楼里陪着李莲花,徐清灵心里实在难受,便跑到院子里坐着,一个人掉眼泪,正巧遇上小福的娘前来探望。 小福娘听后,什么也没说,含着眼泪出了院门去,过了一会儿,却带着许多村民回来,有人还牵着牛和马。 李莲花迷迷糊糊中,隐约感到楼外来了许多人,却刻意尽量不弄出动静。 后来又感觉莲花楼似乎在缓缓移动,移动了好一会才停下。 又过了一阵,他听到李清云和徐清灵都在叫他,终于慢慢清醒过来。 这两人守在床边,见他终于醒来,李清云扶着他坐起,徐清灵给他披了斗篷,还将一个汤婆子塞到他手里。 “莲花师兄,你可还觉得冷?” 徐清灵问。 李莲花摇摇头,笑道:“你们在做什么,怎么神神秘秘的?” 徐清灵并不回答,只是笑着,将靠近床铺的那扇窗子缓缓推开。 “莲花师兄,你往外看。” 窗子打开了,午后的阳光立即便照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裹挟着海腥味的空气。 李莲花向外望去,不由愣住了。 第25章 春至 窗外,阳光正盛。 大海与晴空都是一片干净的蓝。 断崖边上,一片艳丽的红杜鹃,正开得热烈。 不知是新鲜湿润的空气,还是带着温度的阳光,亦或是那些李莲花时常惦记想要看看的杜鹃花触到了他的心,他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有诗云: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自嘲一笑道:“原来春天,早已经来了。” 然而还未来得及有更多伤感,窗外突然出现一双举着小小花盆的小手,那双小手将花盆放在窗台上,然后用力一扒窗台,露出一张带着稚气笑容的脸。 原来是小福。 “神医哥哥,”小福软糯的声音响起: “娘说你生病了,是你自己也治不了的病,所以很不开心,想看花也看不了。这是我从海边挖回来养着的红杜鹃,先送给你,我可会养杜鹃花了,你喜欢我可以多养一些送给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李莲花湿润的眼睛泛起笑意,嘴角也微微扬起,他伸手摸了摸小福的头,点头郑重说:“好。” 等小福从窗台依依不舍挪下去,他便看到许多村民,站在楼外不远处,都笑着望着他,与他打招呼,好几个人手中,也捧着红杜鹃。 原来小福的娘听了徐清灵说的话,便跑回去和大伙商量,看能不能把莲花楼挪到海边,让久病的李莲花看一看他一直想看的红杜鹃。 村民们放下手里的活,就聚到一起,一同去帮李莲花实现愿望。 莲花楼设计时,本就是可以移动的,大家牛拉人推的,硬是把楼移到海边,找了一处可以短期安置的地方。让他一开窗就能看到那些正在热烈开放的花。 他们在海边住了差不多一月。 也许是日日能看到大海与杜鹃,也许是天气日渐暖和,李莲花的身体终于慢慢好起来。 等村民们帮着他们把小楼挪回渔村时,李莲花也让李清云扶着他跟着小楼走了一段路。 他们就这样,终于渡过了碧茶发作极其凶险的第一年,而后就一直呆在这个渔村。 第二年春天,他们攒够了一百两银子,合计着赎回四顾门主令,可是走到当铺门口,李莲花突然犹豫了,他觉得那个门主令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下,他们过得很惬意,一百两银子可以做很多事,不值得拿去赎一个门主令牌。 于是那天,他们没有去赎门主令,只是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三人都喜欢吃的烧鸡,就返回莲花楼,继续过他们的平凡日子。 他们确实一起过着平凡的日子,赚钱,养伤,好好生活。 他们一起种了很多菜,足够平日里自给自足。不仅种菜,村民送给他们的杜鹃,他们也养的很好,后来依然开得很好。 他们还一起研究做菜,比谁做的更好吃,每个人做起饭来,都日渐娴熟。 闲暇时,李莲花仍旧会看了一些医书,倒也有些心得,还真的支起摊子给人看病。 后来连附近的镇上都知道有位李神医,治病的方法与众不同,诊费一次五两银子,不多不少。摆摊时间却很不固定,随性得很。 在小渔村养伤的第三年,李莲花的伤,全都好了,只有碧茶之毒,无法根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发作间隔时间,比之前又有所延缓,并且再也没有像第一年那样严重。 他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寻找李相夷,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李莲花,没想到凡事总有例外。 第26章 相夷 出了正月,李莲花又在集市支起了自己看诊的小摊,给一对苛待亲生母亲的兄弟狠狠治了个伤,两张膏药,收了他们一人五两银子。 他心情愉快的收好十两银子,收拾摊子,踏上回家的路,却听到身后有人喊:“相夷”。 他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自己心里的觉得好笑,这闭塞的地方,连四顾门主令都不认得,他才不相信,会有谁认得李相夷呢,更何况他现在这副模样,哪有一点像李相夷呢? 怕不是那碧茶之毒又加深了,都让他幻听了。 他这样想着,倒是认真运行了一下经脉,检查一番,发现没什么异样,便心无挂碍地继续往前走。 “相夷” “相夷” 身后又有人轻声喊。 李莲花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四处望望。 这条路平时也没什么人,难不成是树林里有什么精怪?总不会有鬼吧? 想到这个,他脸色有些发白。 转念又觉得大白清天的哪里有什么鬼,心下稍安。 正要往前走,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莲花转身,右手已握上藏于袖中的刎颈剑,可当他看清远远走来的两个身影时,却因为震惊和激动,定在当场。 漆木山与芩婆二人离开云隐山后便急急赶往东海,刚到这片集市,就马不停蹄开始找人,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诊病的小摊子。 因为集市人多,他们没有贸然相认,就在附近的茶水摊子坐着,默默看着李相夷,哦,不,是李莲花给人看病。 隽秀的青年人粗布麻衣,混迹市井,收敛了那些恣意的飞扬和杀气,眉眼温和,目光中透着狡黠,就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过活。虽然相貌有所改变,可那些掸衣角之类的小习惯,还在。 他们二人在得知李相夷的近况时,原本是焦急又心痛,可真的见到如今这样子的李莲花,内心反而稍稍安稳。 虽然他碧茶未解,身子看着就不怎么康健,但精神却还不错,也并无愁苦之相,内心是平静而带点惬意的。 直到他收了摊子往回走,夫妻二人才远远跟上,到了没人的小路上,这才传音入密叫他。 李莲花此时内心有千百种情绪,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流泪。 他愣愣看着师父师娘走到自己面前,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百感交集,跪下磕了三个头,才故作镇定,哽咽着道:“师父,师娘,徒儿不孝,徒儿把师兄弄丢了,没脸再见师父师娘。” 漆木山夫妇倒是有些意外,看来徐清灵并没有告诉李莲花单孤刀的事,想到他身中剧毒,又受了许多苦,赶紧去扶他。 芩婆有些责怪地道:“你这孩子,但凡有点事,也不管是不是你的责任,总往自己身上揽。吃了亏,受了伤,还要一个人躲起来,也不知道回云隐山,找师父师娘。” 李莲花还未起身,他抬起头望着师父师娘,眼圈红了,心里很多委屈难受,突然涌了上来,忍不住就掉了眼泪。 芩婆看得心疼,帮他擦了擦眼泪,道:“好孩子,别哭了,快先起来。” 第27章 前情 “师父师娘,你们怎么会来?” 三人一边走,李莲花一边问道。 芩婆道:“东海大战一年后,你的朋友妙手空空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途经云隐山,告诉我们你的近况,前些日子,他说徐姑娘带了信给我们,我们才知道你身上伤已好了,但余毒未清。” “徐姑娘?徐清灵?”李莲花有些疑惑:“师父师娘怎会识得她?” 漆木山接过话茬,说道:“当年为师闭关,正到了紧要关头,却收到消息,说你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在东海大战,不仅船毁了,人还下落不明,料想你伤得很重,当时就急火攻心,若不是徐姑娘及时出手相救,为师怕是见不到你了。” 李莲花听得心惊,既而又有些疑惑:“这消息是谁传到云隐山的?徐姑娘?她救了师父您?” 漆木山点头,道:“你先别管是谁传的消息,总之正是因为我受伤,养伤许久,才一直无法去找你。” “徐姑娘不仅及时出手相助,还带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她说她找到你了,会留在你身边照顾,叫我们放心。相夷你们以前认识?她对你可真是用心啊。”芩婆也说道。 “对了,说起来,她当时为了救我,也受了挺严重的伤,我们留她在云隐山养伤,可她说她必须马上赶回去,因为不仅是你,还有一人也在等她援手,是她的表兄李清云。徐姑娘怎么样?她的伤好了吗?”漆木山问。 她当时……受伤了吗? 李莲花心中一紧,原来她也受伤了。难怪开始时,只是李清云用内力帮他治伤、温养经脉。可是徐清灵她,为何只字未提,对他悉心照顾,只因为他爱干净这种小事,还彻夜打扫。 而且,她既然受伤了,那她的伤,真的好了吗? 李莲花有许多问题想追问,不只是关于徐清灵,还有东海大战的消息到底是谁传回去的,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莲花师兄,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了渔村,正遇上徐清灵、李清云二人。 徐清灵看到李莲花身边的漆木山夫妇,又笑着打招呼:“漆前辈,芩前辈。” “徐姑娘,好久不见。”漆木山与芩婆也向她打了个招呼,继而望向李清云:“这位就是你的表兄李清云吧?” 李清云也赶紧上前见礼:“李清云见过两位前辈。” 徐清灵笑道:“天这么冷,大家快先进屋暖和暖和。” 待到进屋坐下,漆木山和芩婆看过李莲花的伤,又诊了脉。 芩婆道:“伤都好了,只有这碧茶之毒未解。徐姑娘,李少侠,多谢你们,把相夷照顾得很好。” “芩前辈不必客气”,李清云、徐清灵二人有些担心,问道:“这碧茶之毒可有办法解?” 漆木山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们还需商量一下。” 二人一听,俱是欢喜,这碧茶是一切苦难的根源,对他们来说犹如梦魇,挥之不去,如今终于有希望了。 芩婆见二人欣喜,有些欣慰李相夷难得还有这样的好友,温声说道:“徐姑娘,你当日为救我家老头子,也受了内伤,现在都好了吗?我也来为你诊个脉吧。” 徐清灵却不自觉将手往后缩了缩。 第28章 拜师 徐清灵将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见大家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李清云一脸震惊,李莲花一脸忧心。她绽出一个笑容,大大方方伸出了手:“那清灵多谢芩前辈。” 芩婆仔细诊过,感觉并无异样,笑道:“确是好了,徐姑娘好人有好报。” 漆木山却问道:“相夷,他们为何称呼你为莲花师兄?” 李莲花轻咳一声,用手指蹭了蹭鼻侧,解释道:“是我见师父已传授了他们云隐山的功法,又觉得他们天资甚好,便自作主张,代师父收下他们做弟子,并指点他们武功。” 芩婆心思细腻,一听他这么说便明白他的用意,心痛道:“你这孩子,别总是想些有的没的,现下你伤已养好,身子能够支撑解毒之法,师父师娘既然来了,就有法子救你,你好好活着。” 漆木山也点头道:“老婆子说的是,臭小子,这两个徒弟我收下了,你,给我好好活着!” 李莲花眼圈红了,他起身郑重向漆木山夫妇行了一礼,道:“师父,师娘,弟子遵命。” “既然如此,我与你师娘先商议解毒之法,再与你们师兄妹三人合计。”漆木山道:“清云、清灵,如今尚在外面,你俩就给师父师娘敬一杯茶吧,待毒解了,你们休整些时日,一道回云隐山,到时再补拜师仪式。” 清云、清灵当即便高高兴兴敬了茶,改口叫了“师父”、“师娘”。然后两人便去准备午饭,留漆木山夫妇和李莲花三人叙话。 “师父,您之前说,有人传了东海大战的消息,说我生死不明,是怎么回事?”李莲花当即问出疑惑。 漆木山心想现下要全力解决碧茶之毒,不宜影响心绪,说道:“此事内情复杂,为师也有许多疑惑,待你们回云隐山后,再调查不迟。” “不过”漆木山又道:“当日徐姑娘去云隐山救我,用的是你的婆娑步和相夷太剑,还有内功扬州慢,说是早已同你有渊源,是你传给她的,你为何又说是我传授于她的?” 原来他们的武功果然不是师父师娘传的,李莲花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说道:“确实是我所传,我只是料想她救了师父,师父也定会对她有所指点,才这么说的。” 漆木山笑道:“你倒是了解你师父。” 芩婆也问道:“相夷,她真的不是你的心上人吗?师父师娘还曾想,她是不是你在江湖里结下的姻缘呢。” 李莲花愣了愣,他倒是从未想到过这一层。 不仅徐清灵,还有李清云,对他都照顾有加,说是没有半点渊源,那绝不可能,然而他总觉得她对他,似乎不是男女之爱,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其实一直疑点重重,只不过他选择信任他们。 “师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李莲花不愿多说,转而道: “师父师娘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去买些酒,陪师父好好喝两杯吧。” 漆木山伸手拍了一下李莲花的脑袋:“喝什么喝,等解了毒,养好身子,咱爷俩回云隐山再喝。” 李莲花笑着点点头,而后正色问道:“师父,这碧茶乃是天下至毒,真的能解吗?” 第29章 碧茶 芩婆笑道:“自然有法子,只是需费些周折,有师父师娘在,你还怕什么?” 李莲花道:“若是要将毒引到他人身上,或是用上毕生内力以命换命,那还是算了吧。” 漆木山与芩婆对视一眼,说道:“以命换命自然是不成,违背你入江湖的初衷。但这引毒入身之法还是可以一试的……” “不成!”李莲花急急站起身,反对道。 “相夷,你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完。这碧茶之毒虽凶险,但遇上我云隐山的内功心法,本来是尚有一线生机的。我与你师娘联手,便能有九成把握。” 漆木山道:“可为师闭关时受伤,虽伤势痊愈,但功力受损,这条路便走不通了。为今之计,只能走第二条路,先将你身上的毒引到他人身上,如此虽然费些周折,但也总有八成把握。” 碧茶之毒的第二种解法,得需四人合力,一人驱毒,一人引毒入体,一人修复经脉,一人注入新的内力。 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已与他的经脉和内力融合。将毒引出,便是要将经脉里的碧茶之毒全部拔除,融合了碧茶之毒的内力也需全部引出。 这种釜底抽薪的法子,势必造成经脉崩裂,会有经脉寸断的可能,而这便是解毒时,最凶险的一关,不能成功的那两成便可能会折在这里。 李莲花平静听完,似乎并不在意,他关心的却是别的问题:“那引毒入体之人会怎样?” “引毒入体之人,只需一人相助,在碧茶第一次发作之前,由内功深厚之人相助,将之清除即可。虽然要费些周折,但不会有危险。” 驱毒之人,需要丰富的经验,但无需使用太多内力,正适合漆木山。 修复经脉、帮引毒入体之人清毒之人,需要深厚内功,芩婆才能胜任。 输入内功之人,只需输入到两成内力便可稳住经脉,徐清灵和李清云已有四成内力,都没问题。 只是这引毒入体之人,内力越深厚,越安全。若有五成内力,便可安然度过,若内力少于五成,于其自身,胜算便会越来越小。 “师父不必犹豫,我可以做这引毒入体之人。”李清云朗声道:“我现今已有四成内力,应当无事。” 漆木山道:“四成的内力,清除碧茶、又不伤经脉的把握只有七成。” 李清云道:“七成够了。” “不行!”李莲花道:“这碧茶之毒如此凶险,我不能让清云师弟为我涉险。” “不如,让我来试试”,徐清灵眼看着李莲花、李清云两人就要争执起来,赶紧说道。 “清灵,你我练功的时间差不多,与其让你涉险,不如让我去。”李清云道。 徐清灵神秘一笑,将手腕伸出去道:“你们看看我的内力。” 李清云首先试了试,震惊道:“你为何会有六成内力?” 其他几人也一一试过,都百思不得其解。 徐清灵道:“我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莲花师兄教的好。我一直觉得修习内功之时,进展总是快一些。今日才知道,原是要用在此时。既然师父说五成内力便有十成把握,那我现在有六成内力,不就更安全?” 第30章 意外 几人皆是欣喜,欣喜之余,却又有些担忧。 李莲花皱眉:“清灵师妹这般天赋,将来必成大器,做这引毒入体之人,是否会有伤损?” 漆木山与芩婆摇头:“清灵这般天赋倒是未曾见过,实在不知未来会怎样。” 李清云未说话,只是望着她,心头的担忧疑惑全写在脸上。 徐清灵见他们犹豫,说道:“无需多想,或许不过是莲花师兄人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才会有此安排。” 五人约定第二日就给李莲花解毒,并将所有过程细细推演几遍,觉得再无问题,才各自休息。 第二日,五人均做足准备。 漆木山用内力助李莲花驱毒,同时清除余毒;芩婆则用内力则帮李莲花修复筋脉;徐清灵引毒入体,李清云将内力输送给李莲花。 由于碧茶之毒早已散入各个筋脉,清除起来费时费力,好在一切如他们所料,艰难,但顺利。 在漆木山开始驱毒之后,徐清灵则适时开始引毒入体,引着带碧茶之毒的内力一点一点进入自己体内。 全部内力拔除是极其痛苦的。 李莲花感受到师父的内力进入他的经脉,犹如风暴,所到之处所有内力及碧茶毒都被毫不留情地连根拔起,推向身体某处。 除了疼,还是疼。 那些内力都向着身体中一个方向流动,被引出身体,混着碧茶之毒,一点一点流逝,仿佛血液一滴一滴滴落,直至流干最后一滴。 内力每流逝一点,他就感觉虚弱一分,额头上渗出冷汗,直至内力全部拔除,他只觉得全身无力,虚弱无比,昏昏沉沉,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紧接着,便是全身经脉失去内力支撑,纷纷崩裂,那种剧痛迅速蔓延全身。 比拔除碧茶之毒更痛数倍,简直让人瞬间清醒。 李莲花此时连倒抽一口凉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任自己随波逐流,强撑着一口气才没有晕过去。 他知道此刻对他们每个人都很关键,为了不干扰他人,他咬紧牙关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在最痛苦的时候,他的五感突然全部消失了,一点也不痛了,整个人轻飘飘,毫无重量,意识也消失了。 天地一片白茫茫。 因为负责引毒入体,徐清灵坐在正对面,一边引毒,一边目不转睛看着李莲花的情况。 从开始解毒,李莲花就一直很安静,只是紧皱着眉头,额头汗珠不断滚落。他的头发和衣裳都被汗水一点点打湿,他却一直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所以也是徐清灵第一个发现不对。 “莲花师兄,莲花师兄” 徐清灵叫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头越垂越低,整个身子绵软无力,仿佛随时要倒下。 李清云坐在李莲花身后,用身体和一只手急急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去探他的脉搏。 没有脉搏。 再探,没有呼吸。 三探,连心跳也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李清云觉得,自己呼吸、心跳都要停止了。 第31章 毒解 “毒入经脉太深,拔毒太过损伤经脉,必须赶紧清除余毒,修复经脉,注入强劲内力!”漆木山急道。 “那怎么办,修复经脉要一气呵成,我不能中途停下来输送内力。”芩婆也很焦急。 “我来!”李清云道。 “不行”,漆木山道:“你四成内力输送太快很危险。” 徐清灵道:“我和师兄加起来便有十成,我俩一起来!” 可是,引毒入体,还要输出内力,同样凶险,三双眼睛担忧转向徐清灵,都是欲言又止。 虽然很危险,但已没有更好的办法。 “别犹豫了,我可以,师父师娘别分心!”徐清灵说:“清云师兄,你慢,我快,你一定要稳住。” 然后徐清灵调整内力走向,强行将体内经脉一分为二,运行成两条通路,同时将自己的内力也生生撕扯成两份。 她不停引毒,让碧茶毒从左手肺经入体,用自己的一小部分内力阻隔住带着碧茶之毒的内力。 右手心经却向另一边运行,将纯净的内力源源不断聚集向这条经脉。 “相夷” “相夷” “莲花师兄” “莲花师兄” 李莲花隐隐听到师父、师娘、李清云、徐清灵都在叫他,那声音初时遥远,后渐渐接近。 身体又变得沉重,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 好在这次,这种痛苦并未持续很久,师娘的内力如一股甘泉注入,滋润了风暴肆虐后的土地,所到之处,又重新活过来。 他再度意识模糊,清醒过来时,就感到李清云的内力如一股涓涓暖流缓缓流入,将经脉温暖。 与此同时,另一股内力平稳而强劲,将那些经脉迅速充盈起来。 内力流逝的虚弱之感,筋脉崩裂的剧痛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服温暖的感觉,仿佛久久干涸的大地又焕发生机。 内力还在源源不断注入,李莲花感到舒爽无比,他长舒了一口气,全身一松,意识渐渐消失,在这种久违的温暖中沉沉睡去。 “莲花师兄!” 李清云只感觉手臂一沉,惊呼出声,接住倒下的李莲花。 漆木山赶紧查看一番,诊了诊脉,他长出一口气。 “没事了,只是因为解毒体力消耗过大,一时睡着了。” 其余三人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李莲花软软靠在李清云怀里,身体却不像平时那样冷,他沉沉睡着,面容平静,看来睡得很安稳。 徐清灵内心欢喜,她有些费力起身,想走近一点看看李莲花。 却感到芩婆伸手扶她,一边着急问道:“清灵,你怎么了?” “我没事”,徐清灵苍白着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感到口鼻中有什么涌了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鲜红。 抬头便看到芩婆、漆木山、李清云震惊担忧的眼神。 “快坐下。”芩婆扶她坐下,把手搭在腕脉上,惊到:“你的内力……怎么只剩下一成不到了?” 其余的,全是带着碧茶之毒的内力。 “师娘不用担心,我没事。”徐清灵强笑着说道,只是她的口鼻中涌出更多鲜血,她开始感觉到有些冷,有些昏沉。 “碧茶,是碧茶就要提前发作了!” 漆木山说话时,芩婆也反应过来,她抓住徐清灵的手,快速运转起内力: “清灵,你撑住,不要运行经脉,师娘帮你一起解毒。” 第32章 梦境 李莲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断断续续,光怪陆离。 他梦见碧茶之毒并未得解,他一个人养伤、一个人生活,当掉门主令牌,耗费内力帮人治病勉强维系着生活,从艰难求生,到从容不迫。 他没有放弃寻找师兄的尸骨,也在江湖中认识了新的朋友,与李相夷的故人重新见面相识,看清了更多人心善恶。 碧茶之毒如影随形,可他还是不惜内力,关键时刻出手救人,直至耗尽所有。 最后,他弃了刎颈,断了少师,跳下悬崖,栖身小舟,写下绝笔信,一个人告别人世。 这一切明明是梦境,又那么真实,人与事面目模糊,但自己的所感所受,却如同亲历。 最后,那些画面统统消散,只余下那些寻找他的呼喊声萦绕不散。 他听到两个声音,分明是李清云与徐清灵,但他们,叫他主人。 “主人,少师只能陪你到这了。” “主人,刎颈不悔,只是遗憾。” 然后,他看到李清云,少年一身白衣,微笑着,只在一瞬间,整个身体支离破碎。 而水蓝纱裙的少女徐清灵,她提着裙摆,轻盈一跃,跳进铸剑的熔炉。 “不要——” 李莲花痛呼出声,猛然惊醒。 他怔愣了一会儿,目光慢慢聚焦,呈现出莲花楼的屋顶。 守在旁边的漆木山和李清云,被他的呼喊声吓到,又见他盯着屋顶愣神,心中涌起担忧。 一个伸手探脉,一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莲花回神,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师父,清云师弟,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有些奇怪的梦。” 漆木山诊完脉,露出释然的微笑,李清云将他扶起,又给他倒了杯水。 漆木山道:“相夷,你的碧茶之毒完全解了,经脉也恢复如初,有清灵给你输送的内力,已恢复了五成功力,假以时日便能更上一层楼,只是你身体尚虚弱,练功不宜过急,还需好好修养。等观察些时日若无大碍,还是回云隐山吧。” 李莲花已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焕然一新,内心也是喜悦的,当即道:“弟子谨遵师命。” 他环顾四周,又出声问道:“怎么不见师娘和师妹?” 却见李清云与漆木山都神色一黯。 “清灵她,还未醒来,师娘正陪着她。”李清云轻声道。 “怎会如此?”李莲花不由抬头,担忧问道。 李清云这才向他讲述了解毒时发生的事。 好在,解毒是成功的,但因为内力和体力消耗太大,徐清灵在碧茶之毒完全清除之后,便晕了过去,一直还未醒来。 “你能这么快平安无事醒来,可多亏了清灵。她目前的状况明明像是受了内伤,可是我们完全探查不出问题,仿佛只是消耗太大,睡着了” 漆木山叹了口气道:“这小姑娘看着单纯可爱,想不到做事这么决绝,我感觉她为了救你,命都不要了。当初在云隐山也是,为了救我,差点……”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莲花察觉到漆木山有意隐瞒着什么,却没有追问。他在梦中看不真切,但既然他弃了刎颈,此事多半与师兄单孤刀有关了。 看来不只是为了休养,为了李清云、徐清灵二人正式拜师,还有大家刻意隐瞒着他的事情,他都势必要回一趟云隐山。 “师父,我既已没事,那您先休息吧。”李莲花道,然后他转向李清云:“清云,你扶我上楼去,我想去看看清灵。” 第33章 裂痕 李莲花走进徐清灵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小,多了个他都显得有些许拥挤。 他走到床边,看着少女安静躺在床上,还睡着,伸手探了探她的脉,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体内的内力十分稀薄,只有将将一成。 她失了那么多血,却完全没有受了内伤的迹象,实在有些奇怪。 李莲花不禁想起很多事,在海边晕倒时看到的水蓝纱裙;普渡寺无了大师的对于徐清灵的描述;山下第一次见面,她用内力烘热的斗篷;那天夜里院子里的扫地声;徐清灵带笑的眉眼……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细节,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徐清灵,你到底是谁?他在心里发问,你与我究竟有何渊源? 他再次想起梦里最后的场景,是水蓝纱裙的少女提着裙摆义无反顾跳进铸剑熔炉。 那场景可谓决绝凄美,触目惊心。 他自然知晓那些绝世名剑的出世,都伴随着各式各样的传奇,以活人祭剑,也是铸剑的方式之一。干将莫邪的雌雄剑,就有这样的传说。 但是,即使那梦有着什么预示,或者就是真实的过往,徐清灵为什么会去祭剑呢? 她祭的,又是什么剑呢? 李莲花百思不得其解。 “莲花师兄,你不要死,不要死,好好活着,要长命百岁……”徐清灵似乎梦见了什么,一脸哀戚,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她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不知道一个少女在睡着时还能流那么多眼泪,有点手足无措地找了手帕,替她擦去那些眼泪。 看着,真让人心疼啊。 也就是在这时,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声响,仿佛是金属裂开的声音。 李莲花四下查看,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忽然,他心念一动,抽出了袖中藏着的刎颈剑。 烛光下,李莲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刎颈剑剑身上,那细细密密的条条裂痕。 隐秘,又清晰。 他有些吃惊,又有些心疼。 刎颈剑,这是师兄送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啊,是他日日夜夜随身带着的软剑,是李相夷的绝密武器,怎么竟然成了这样? 可当他用手指轻轻触碰到剑身上的那些裂痕时,那些裂痕,却又奇迹般愈合,全部消失了。 仿佛刚才只是眼花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太过震惊,李莲花喃喃自语。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莲花师兄?你怎么在这?” 徐清灵醒了。 李莲花收起剑,顺着声音转过头,然后飞快地又转回来,背对着徐清灵。 徐清灵也惊觉有些不妥,她如今是个女子,发髻散乱,衣冠不整,坐在床上,面对一个男子,实在不合礼数。 她慌乱理了理头发,抓起被子将自己完全裹住,说道:“莲花师兄,对不住,失礼了。” 李莲花也有些局促,背对她说道:“是我失礼,我,我先出去。”说完便起身走出房门。 他站在门外,靠着门边的木墙,沉默安静。 直到徐清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莲花才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面对她。 第34章 误会 少女已穿得整整齐齐,坐在床边,仰起头,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关切地望着他。 “莲花师兄,你的毒,解了吗?” 李莲花微笑:“全都解了,这次又要多谢你救我。” 看到徐清灵疑惑的目光,他又说道:“上次在东海海岸,送我去普度寺的,也是你,对不对?” 徐清灵眸光一闪:“你……知道?” 李莲花点头:“嗯,我还知道你后来又去云隐山,救了师父。” 徐清灵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莲花也不打算追问,他只是关心地问道:“听说你吐了很多血,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你别担心”徐清灵摇摇头,然后高兴起来:“太好了,你终于好了,真好,不枉大家这么辛苦,真是值了!” 李莲花看着她脸上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终是忍不住,问道:“清灵,凡事总有缘由,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徐清灵不假思索答道:“我只对我喜欢的人好,我喜欢你,自然是要对你好啊。” 李莲花倒是未曾料到她竟然说的如此坦率、直白,沉默片刻,才道:“可我现在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了。” “我知道啊,我喜欢的又不是四顾门门主,我喜欢的是你,我喜欢李相夷,也喜欢李莲花,李相夷是你,李莲花也是你。” “可是江湖游医李莲花,什么都没有,即使你愿意跟着他,他也不能给你安稳和幸福。” 徐清灵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半晌,眼里已蓄起泪水:“莲花师兄,你是要赶我走吗?可是除了莲花楼,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李莲花愣住,既而赶紧解释:“你误会了,莲花楼是你的家,你想住就住,想走就走,出去了想回来,它还会等着你。可是你是你自己,你不能一直跟着我呀,我没有能力给任何人幸福,自然也没有资格挽留谁,不只是对你,而是对谁都一样。你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人。” 徐清灵听说不会被赶走又高兴起来,正想要回话。听到后面几句突然顿住,她努力想着什么,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莲花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说的是,是” 她苦思冥想一会儿,终于解释道: “我喜欢你,就像我喜欢清云师兄,喜欢师父、师娘一样,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吗? 李莲花望着她,心绪有些复杂,内心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终于,他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说的对,我们是家人,我也喜欢你。” 徐清灵似乎十分开心,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李莲花本想就此告辞,可是那些萦绕着他的疑问越来越多,让他实在有些好奇。 只是他并不知道,徐清灵是否会告诉他答案。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清灵,我在解毒以后昏睡之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你能为我解惑吗?” 第35章 谜底 “啊?”徐清灵听了李莲花描述的所谓梦境,有点震惊。 若说李清云能看到她的记忆,那再正常不过,因为灵力本来就会带着记忆。 可是李莲花竟然也能看到,这就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了,难道……是因为她太想给李莲花解毒,不惜再次铤而走险,把灵力化作内力使用的缘故吗? 这方法,是她赶往云隐山时,得到天道提示,才学会的,否则救不了漆木山。 “莲花师兄,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徐清灵急急说道。 李莲花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看来真的不是梦啊。 那这是什么,是预知的未来吗?可是为什么梦里明明没有李清云和徐清灵,而他们最后又出现了? 而且,他们最后……那是他们的结局吗? 实在太过惨烈。 “莲花师兄,其实我以前见过刎颈剑。”徐清灵突然出声道。 李莲花心中百转千回,似乎就要揭开什么,突然又被打断了。 也不知道被猜到身份会不会也遭天谴?徐清灵心想,不过,只要不要殃及她觉得最重要的人,天谴什么的她倒是并不怎么害怕。 可是因为她的重生化形,很多事已经改变,没人知道未来会有什么不测,这让她有些忐忑。 于是她决定,继续编。 “这件事清云师兄也不知道,我只告诉你,你别告诉他,他会伤心的。”她娓娓道来。 李莲花坐下来听她说完,沉吟片刻:“你是说,刎颈剑是施家所铸?它的材料是那块天外陨铁,铸剑的时候,你滴入了你的血?” 徐清灵垂着脑袋,像个犯错的孩子,其实是怕被发现她又在编故事: “嗯,那时清云师兄生了病,需要钱,我没有办法,才参加了施家祭剑的遴选,也没想到会被选中,我那时不知道那把剑是刎颈,是见到你拿出刎颈剑之后才知道的。” 李莲花凝眉,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不对”他轻声说:“你说的不对,你又在骗我。” 徐清灵心中一跳,沉默不语望着李莲花。 瞒不住了。 奇案,怪事,阴谋,这天下又有多少事,瞒得过智计无双的李莲花呢? 弃刎颈,断少师。 支离破碎的李清云。 跳进剑炉的徐清灵。 很多记忆的片段,在李莲花脑中不断交叠。 弃刎颈,刎颈重铸。 断少师,少师魂断。 身份成谜,容貌性情又与他相似的两人。 刎颈剑身自愈的伤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李莲花心中一亮,因为太过震惊,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徐清灵不是跳进剑炉祭剑,而是—— “你是我的——” 徐清灵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全都明白了。虽然不想他知道,徒添烦恼,有时又期待他能知晓。 “你是我的,我的刎颈,是吗?”李莲花终于有些艰难地说出了真相。 “是的,主人,我是你的刎颈剑灵,清灵这个名字,是少师哥哥给我起的。” 少师哥哥?事到如今,其实,也不难猜了。 “这么说的话,清云他就是我的——少师?” “砰”的一声,李莲花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门口站着眼眶微红的李清云。 “清云、清灵,你们既已化形,便是自由的,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再是你们的主人,我们是挚友、是亲人。” 李莲花柔声说道:“所以,你们可还愿意入我云隐,做我的师弟师妹,与我并肩而行?” 李清云、徐清灵双眼含泪,都郑重点了点头。 “所以,师弟师妹,现在能告诉我真相了吗?”李莲花问。 第36章 真相 休养了一个多月后,李莲花觉得,是时候带着李清云、徐清灵一起回云隐山了。 因为要带上莲花楼,他们把藏在抽屉、床头、柜子和米缸底下的银子全都拿出来,置办各种路途所需物品。数一数发现,没想到还不少呢。 三人来到集市,赎回门主令,就去买马。 李莲花由着他俩到处转悠,终于把前世那四匹马找回来,买齐其他物品,高高兴兴回村。 然后他们花了些时间,把种的花和菜,都移到莲花小楼的专属“菜地”和花槽里。 一切准备妥当,便准备启程。 李神医要离开渔村的消息,很快在周遭传了个遍。 启程那天,远近村落、集市许多人来送行,大家依依惜别,说着祝福的话,把他们送出好远。 莲花小楼离开渔村,在路过东海海岸时,停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东海,向云隐山去了。 漆木山和芩婆,提前一段时日便回了云隐山做准备。 等李莲花一行,回到云隐山时,师娘的佳肴和师父的美酒都准备好了。 李莲花和李清云睡原来的李莲花学艺时的房间,又另外收拾了一间房间,给徐清灵居住。 李莲花看到房间里单孤刀的东西已经全部被清走,又得知那些东西都被芩婆扔去了柴房,心里便有了思想准备。 果然晚饭之后,漆木山和芩婆把他们三人都叫到了正屋,把东海大战时,在云隐山发生的事情说了。 原来单孤刀趁着李相夷与笛飞声在东海大战的时机回了云隐山,目的只是为了干扰漆木山闭关,骗走他的内力。 他跑到漆木山闭关的山洞,大呼小叫,说李相夷与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一战,身受重伤,就快死了。 漆木山听到,当时就心神受扰,受了内伤,吐血不止。 “为师那时信以为真,一心想着要救你,带着内伤艰难出了山洞,见到单孤刀,想着将毕生功力传于他,让他赶回去救你。”漆木山回忆道。 李莲花难以置信地攥紧衣摆。 这个时候,师兄明明已经死了,是他亲眼所见。为何又会出现在云隐山? 而且师兄对师父师娘一向尊重,怎么竟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可是师父的毕生功力啊,若是他坦然受之,那师父他就只能面对油尽灯枯的结局。 “好在后来,清灵及时赶来了,她自称四顾门门人,你的好友,说单孤刀说的都是假的,你虽受了伤,但性命暂时无忧,让她带着信物来给我们报平安。” 当时情况紧急,徐清灵为了取信漆木山,拿走了李相夷身上的四顾门主令。 “那门主令上刻了你幼时绘制的云隐山独有的草木花纹,为师一看便知。”漆木山说道。 漆木山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徐清灵反应却快,她召出刎颈剑便攻向单孤刀。 “清灵当时用的是婆娑步和相夷太剑,小徒弟自创的武功,为师又怎么会不认得,只是她内功尚浅,发挥不出你那样的威力。” 不过,也足够打单孤刀一个措手不及。 第37章 守护 单孤刀的确被打得猝不及防,直接落了下风。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打乱。 这名少女,他从未见过,绝对不是四顾门的人,可她手执四顾门主令,做不得假。 她不仅会婆娑步和相夷太剑,还带着刎颈剑。 这把刎颈剑,是他的阴谋,也是李相夷的秘密,天下没有几人知道。 徐清灵一边打,一边嘲讽:“单副门主,没想到吧?你不是想用刎颈剑栽赃陷害李门主,说他杀了你吗?今日我便用这柄刎颈破了你身上的宝甲!” 水蓝纱裙的少女,本来玉雪可爱,握剑时,那浑然天成的杀气,却令人胆寒。 虽然内力有限,可她剑势凌厉,身法飘逸,一剑一剑刺破单孤刀的宝甲,刺得他通体生寒,遍体鳞伤,难以招架。 单孤刀甚至产生出熟悉的不甘与恐惧,那是只有面对李相夷时,才有的感觉。 漆木山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更加疑惑,也不知这个少女和自己的小徒弟是怎样亲密的关系,李相夷竟将自己的绝学倾囊相授。 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谁才是可信之人。 因为单孤刀的帮手来了,封磬带着万圣道的一帮心腹,随他一起上了山。 漆木山没想到,单孤刀竟然如此恨他,恨芩婆,恨李相夷,恨不得他们死,还是受尽折磨、绝望痛苦的死去。 计划不成,他便想毁了云隐山,然而徐清灵却誓死守护云隐山。 同时,她没有忘记,在交锋之时,在封磬耳边低声嘲讽道:“你要找的人不是单孤刀,他叫李相显。” 她还顺走了单孤刀那块属于李相显的玉佩。 只可惜—— “他们人太多了,我没打过,让他给跑了”,徐清灵有些悻悻道:“要不是师娘听到动静,及时赶来,说不定我和师父……” 徐清灵与芩婆联手护住漆木山,赶走单孤刀一行人,两人又一起给漆木山疗伤。 疗完伤,徐清灵吐了很多血,晕过去。漆木山和芩婆才发现,她受了伤,并且内力已经所剩无几。 一天后,徐清灵醒了,她心中记挂李清云和李莲花,执意要走,芩婆和漆木山拦不住,只好让她走了。 李莲花抬眸,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他是万万没想到,单孤刀竟然欺骗不成便想下杀手。 师兄啊师兄,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震惊愤怒之余,他也实在不懂单孤刀为什么要这样做,做得如此狠毒决绝。 芩婆见他这般神色,拿起一把断了的匕首说道:“相夷,你还记得这个吗?” 李莲花道:“自然记得,这不是我小时候自己做的,送给师兄的吗?” 芩婆叹了口气:“不要再叫他师兄了,你送他的东西,都被他毁了,你自己去柴房看吧。” 李清云、徐清灵陪着李莲花一同去了。 李莲花打开单孤刀的箱子,一件一件,直到在箱底,看到他名字上触目惊心的刀痕。 他满目痛色,眼中带泪,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他这么恨我。” 在他印象中,单孤刀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竟然这么嫉恨他吗? 他是真的伤心了。 李清云将手放在李莲花肩上,安抚道:“莲花师兄,你别伤心,这世上不是你真心待人,人便会真心待你的。” 徐清灵也说道:“他嫉恨你,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 第38章 秘密(结局) 李莲花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他觉得自己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才拭去泪水,收拾心情,出声问道: “所以清灵,你不肯姓李,是因为单孤刀的缘故吗?” 徐清灵神色黯然:“我知道,我从头至尾,就是他送给你的一场阴谋,本没有资格陪伴你身边。你弃了刎颈,毁了刎颈,都没有错。” “不,清灵,不是这样”,李莲花柔声说道:“你和他不同,害我的是单孤刀,不是你。我的刎颈剑自从跟着我,一直照顾我、守护我,她和少师一样,是与我并肩作战的挚友,从来不曾负我。” 徐清灵抬头,眼中闪着泪光。 “单孤刀他不配做我的刎颈之交,可是你清灵,无愧刎颈之名。” 李莲花微笑,摸了摸她的头:“清灵,你没有错,错的是世人的心。一把剑向恶,可杀苍生,向善,也可救苍生。你是自由的,可以选择一切,包括你的姓氏。” 徐清灵哭了,她觉得两世的郁闷和委屈,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她有世上最好的主人,她,也要做像他那样的人。 徐清灵道:“两位师兄,清灵只有一事相求,若有一日刎颈损毁,请将刎颈重铸,清灵别无所求,只求在剑柄上刻上莲花和祥云的图案。” “清灵,不会的,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李清云有些心惊肉跳。 李莲花抬眸,内心也莫名不安:“清灵,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救师父、救我的时候,还留下了什么暗伤?” 在这个世界,天道给她的灵力是不可再生的。 东海边她给了少师五成灵力。 云隐山一战用去一成。碧茶解毒时,她又将自己的两成灵力,与天道做了交换,换成内力。 如今她仅剩两成灵力,只能够勉强维持她化形。 而在解毒时,她将自己的五成内力给了李莲花,体内内力过于稀薄,损了根基,虽然脉象与常人无异,武学之上却再难寸进。 好在,李莲花内力逐渐恢复,她身为剑灵,也能因此获得力量,而不会被轻易察觉。 只要她不再动用灵力,便可一直陪伴李莲花左右。 这些,是她刎颈剑灵的秘密,她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为她担忧。 “没有”,徐清灵故作轻松一笑:“我只是说说而已。” ————————————— 三年后。 云雾缭绕的云隐山,又迎来了春天。 云隐山二弟子李莲花、三弟子李清云、四弟子李清灵,一起拜别师父师娘,下山,入江湖。 他们要为十年前陨落的云隐山大师兄、四顾门主李相夷,了却他在江湖里的尘缘,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他们要让极乐塔的秘密永远消失,李莲花能真正逍遥自在。 对了,他们还要去遇见李莲花的朋友们呢,那些真正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也是李相夷的好朋友。 四匹马拉的小楼,悠悠闲闲走在林间小路上,楼里有说有笑,前方已依稀看到小镇的模样。 “我们现在去哪?”李莲花问。 “去挖施文绝和贺兰铁呀,咱们这趟下山,莲花楼主李神医的名头,还是得要的。”李清云道。 “你们看,你们看,前面有只小狗,好像还活着。”李清灵说。 房车停下了,李清灵把小狗捡上了车,小心翼翼抱着。 小狗看来是刚出生没多久,虽然脏兮兮的,看不出毛色,但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好看。 “莲花师兄,你瞧它多可爱,我们收养它好不好?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莲花微笑:“好,那就叫狐狸精吧。” (第一卷.刎颈剑灵.正文完) 番外1 门主令继承人 “小宝啊,你不懂,这江湖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玩,很多时候险恶得很。”家里人都这么和方多病说。 但他是真的没有见识过,毕竟那都是家里人说的,他们不让他闯江湖。 可是母亲是天机堂堂主,舅舅是四顾门副门主,连小姨都可以闯荡江湖,为什么就他不行? 明明他还是剑神李相夷的徒弟呢! 所以他化名去考百川院,他逃婚,他终于进入了江湖。然后,他终于狠狠见识到什么叫江湖险恶。 那是一个春日,清明雨过,花红柳绿,他在一个小饭馆,遇见一个叫李莲花的江湖游医,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 那人容貌清俊,风姿优雅,文文弱弱,半点武功不会,据说还有心疾,被风火堂逼的楚楚可怜,他从风火堂众人的手里救下了他。 他自以为的救了他。 然后正是这个李莲花,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因为死人有时未必是死人啊。”李莲花对着已经被迷药迷得晕晕乎乎的方多病说。 所以,死人不是死人,受害者也不是受害者,传闻中的李神医,他是个骗子! 他以被风火堂欺压的受害者的身份出现,让他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其实却和神偷妙手空空早就相识,而妙手空空,他拿了风火堂的武功秘籍。当然,风火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莲花,你给我等着!” 方多病发誓一定要把他抓回百川院。 想不到冤家路窄,灵山道场又遇上了。 方多病把李莲花按到了树上,却不防,他居然还有帮手。 有一男一女跑过来,喊着“放开我师兄!” 两人生生把方多病挤飞,护住了李莲花。 李莲花又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心安理得被保护,眼睛里却透着狡黠明媚。 这一男一女,看着比方多病大几岁,容貌也很出众。重要的是,他们武功更出众。 方多病发现他一个也打不过。 不过李莲花师兄妹三人还是帮了他,一番装神弄鬼,破了灵山识童案。 方多病想了想,决定说服他们与他联手破案行走江湖,他带着酒,追着李莲花一行去了莲花楼。 在月夜的火堆旁,把自己平生最大的秘密和遗憾,告诉了自己的新朋友。 哭着说他和李相夷的旧事。 他喝醉了,又说的太过投入,没看到坐在旁边的李神医,他低头沉默着,红了眼眶。 后来他将睡将醒时,听到李清云对他说:“方少侠,百川院的刑牌有什么了不起,不要也罢,你值得更好的。” 李清灵也道:“别哭了小宝,李相夷不在了,你师父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等他被小离叫醒,发现他是靠在一棵树上睡的,那莲花小楼,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出现过。 方多病气的跳脚,破口大骂,骂着骂着,一块令牌从他怀里掉了出来。 小离眼尖,捡起那令牌道:“少爷,你看,这是什么呀,上面写着个令……” 方多病一把抢过,仔细端详,越看越心惊,到最后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手抖得都要握不住牌子。 “这,这是——” 这可不是普通的腰牌,这是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四顾门主令啊! 是李相夷的那块四,顾,门,主,令! 玉城,小棉客栈。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怎么那方少侠现在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李莲花问道。 “也没什么”,李清灵道:“清云师兄那晚把四顾门主令塞他怀里了。” 李莲花无语,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调皮,门主令将来可是要还回去的。” 李清云道:“莲花师兄,方公子可是李相夷的徒弟啊,你就说说,还有谁比他更适合继任四顾门门主之位?” “有道理,就这样。” 李莲花喝了一口茶,微笑道。 番外2 玉秋霜逃婚 小棉客栈这个地方吧,天一黑真是有些瘆得慌。 加之这几天昆仑玉城到处张贴着寻人画像,寻的是昆仑玉城的城主府二小姐玉秋霜。风一吹“哗啦啦”的响,真够吓人的。 不过,没有方多病看着李莲花的眼神吓人。 方多病追着莲花楼来到小棉客栈,一进门就看到李莲花师兄妹三人正吃着冰西瓜,其乐融融,气不打一处来。 他硬生生占了那张桌子的最后一个空位,和这三个人挤在一起坐。 然后就开始用不同寻常的眼神看着李莲花,追问他到底是谁? “方公子你别看了,我师兄不是药魔。”李清灵说道。 “就是,我师兄风度翩翩,一看就是好人,哪里像个魔头。”李清云也说道。 方多病正要反驳,小棉客栈的门开了,一阵妖风起。 一个头戴幕离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这姑娘手握一柄长剑,潇洒一抬手,剑柄轻轻挑开幕离,目光锐利,扫视了一圈大堂。 众人还没看清她的脸,幕离又放下了,只觉得应该是个清秀漂亮的姑娘。 她径直向李莲花——旁边的李清灵走过去,惊喜地小声说道:“清灵姐姐,我刚才路过,看到莲花楼,就想着过来看看,你果然在这。” 又向李莲花和李清云两人拱了拱手:“两位李大哥安好。” 李莲花、李清云向她微笑颔首。 “李莲花,这又是谁?”方多病没好气的插嘴问道。 李清灵做了个“嘘”的手势:“方少侠,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而后转向那女子:“秋霜,好久不见,你这闹的又是哪出?” “秋——”方多病震惊的捂住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离他们最近的那张画像。 “别提了,非得让我嫁给宗政公子,我俩互相看不对眼,我看他和我姐倒是蛮看得对眼的。云娇也是,天天和我姐夫眉来眼去,还好意思来劝我乖乖嫁人。这不,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都小半年没回家了。” 这时,客栈门又开了,进来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他也握着一把长剑,径直朝玉秋霜走来。 “这位是?” “华山派的张凌峰张少侠,我三个月前,遇到一个恶霸强抢民女,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一架,他们人多,正好张少侠路过,帮了一把,他的华山剑法好厉害,三两下就把那些人收拾了。” 青年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几位朋友见笑,我哪有秋霜女侠说的那么好。” 坐了一会儿,玉秋霜说还有事,要与张凌峰相约去看看百川院到底长什么样子,匆匆告别。 “清灵姐姐,两位李大哥,有缘再见啦。” 两人一起离开了小棉客栈。 “这姑娘,三年前还是秀丽文弱的样子,现在倒是越发潇洒了。”李莲花感叹。 “你们怎么认识的?”方多病有点好奇。 “三年前,莲花师兄在一个山崖下救了铁箫大侠贺兰铁后,我们曾经路过昆仑玉城。”李清灵说道。 玉秋霜在河边赏灯,差点掉河里,正好被李清灵撞见,拉了她一把。 李清灵认出她是玉秋霜,便想试着,让她改变自己的命运。 “姐姐,其实有时我觉得他们都并不爱我。” “所以你要先学会爱自己,才会有人真心爱你。” “姐姐,真羡慕你,可以四处游历。” “你也可以啊。” “你武功那么好,我却……” “你姐姐那么厉害,你又不是没有好的底子,我教你几招,你要勤加练习哦。” 李清灵在玉秋霜眉心一点,给了她一份剑谱。 “秋霜看清你的心,去追你想要的。” 就用了一点点灵力,换她心清眼明,应该没事吧,李清灵想。 好在,玉秋霜如她所愿,从此自由,快乐,有人爱。 番外3 肖紫衿遭戏弄 “方少侠,你怎么又来了?”李清云问。 离开小棉客栈,准备继续游历的师兄妹三人,正要启程,就看到方多病匆匆忙忙跑过来。 “那个,方少侠,你不是想进百川院吗?那你应该到有案子的地方去啊。”李莲花也有点好奇。 “要是我能抓到金鸳盟药魔,那就是大功一件,我还需要什么案子?” 方多病意有所指看向李莲花。 “方少侠,你要抓药魔看我师兄做什么?”李清灵有点好笑,但还是很护短的挡在李莲花身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垫砂锅的,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的赢珠甲!” “哎,算了算了,看来你是不信了。那就——”李清灵看看李清云。 李清云:“先不走了,就在玉城呆几天。” 李莲花一脸懵,李清云小声与他说了句什么,李莲花眼中有一抹震惊,一闪而过。 既而他笑了:“也好。” 于是三天后,狐狸精带着他们来到玉城后山。 方多病看到玉城后山药魔设的生死瘴慢慢散开。 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巨响。 一名英俊威武的男子走出山洞,迎接他的是一名白发老者和一名美艳动人的女子。 他们几人相互的称呼是:尊上,圣女,药魔。 方多病都惊呆了。 这时,那男子皱眉,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什么人?” 只见李清云携着李莲花,足尖一点,如踏虚空,瞬间飞走,无影无踪。 方多病正目瞪口呆之时,只觉后领一紧。 李清灵左手抱着狐狸精,右手拎着方多病,也飞走了。 方多病:…… 笛飞声:刚才那四个是什么人?那不是婆娑步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会?李相夷,你是不仅没死,还开了个武馆授徒吗? “我莲花师兄不是药魔吧?”李清灵问。 “抱歉抱歉,这次错怪你们了。”方多病倒是知错就改。 三人小声说着话,转头却见李莲花站在回廊的柱子后,看着不远处正在说话的一男一女。 李清云拳头都握紧了。 是乔婉娩和肖紫衿,他们游历至此,听说笛飞声没死,便来查问消息。 李清灵想劝李清云先别找肖紫衿麻烦,刚伸出手,李清云已径直往那边走了。 李清灵无语,见拦不住,只好加入。 李莲花更无语,这俩又要干什么?然而,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他有心,但也没拦住。 “乔女侠?是乔女侠吧?”李清灵一脸兴奋向乔婉娩行礼:“我是莲花楼的李清灵,仰慕乔女侠已久,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肖紫衿看着这个半途冒出来的小女子,倒也没有起戒心。 应该就是阿娩的崇拜者吧?他退开一些给她们说话的空间。 在李清灵热络地与乔婉娩说话时,肖紫衿只觉眼前一花,一名红衣青年出现在他面前。 这青年微微仰起下巴,神情有些倨傲,笑容却很真诚,一身红衣风姿卓绝,仿佛比太阳更耀眼,向肖紫衿道:“紫衿,好久不见。” “你,你是……” 肖紫衿愣在当场,硬生生忍住没说出那个名字。 是……李相夷?! “怎么?认不出我了?”李清云笑道:“紫衿,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像不像从前?” 肖紫衿震惊无比:“你……”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肖紫衿突然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他,他比你年长,你是谁?” 李清云却转身,回眸一笑:“一个普普通通、无关紧要的人。” 说完便飞身而起,踏着婆娑步不见了踪影。 肖紫衿立即认出了婆娑步,他看着那个飞走的身影,想要追,根本追不上。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不知不觉握紧了手里的破军。 这边李清灵与乔婉娩结束了谈话,向不远处的李莲花招了招手。 “莲花师兄,我同乔女侠说完啦,我们回家吧。” 姑娘一脸灿烂笑容,提着裙摆,向李莲花跑去。 乔婉娩顺着她跑过去的方向,看到了廊下竹绿色长衣的那个人。 她愣住了。 那人眉眼温柔,身姿优雅,向乔婉娩微微一笑,徐徐点了点头。 李清灵快步跑到他身边,两人笑着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一起离开了。 “是他?真的是吗?”乔婉娩喃喃自语。 “哎哎哎,你们什么情况?等等我。” 方多病见他们都走了,拔腿就要追。 肖紫衿与乔婉娩见状也急急走过来,想向方多病问清楚。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红衣女子,伸手就拽住方多病的耳朵。 “方小宝,我看你往哪跑!” “啊——小姨,疼疼疼!” 何晓凤向肖、乔二人抱歉一笑,拽着方多病,急匆匆走了。 番外4 天价平安符 “方少侠,你怎么又来了?”李清云问。 清晨一开门。就看到方多病站在莲花楼外,正准备敲门,也真是令人无语啊。 “你们再考虑考虑,一起闯荡江湖的提议呗。” 方多病因为那日在昆仑玉城见识了李清云和李清灵的婆娑步,心中疑问重重。 一逃脱何晓凤的魔爪,就立即追着线索,又找回了莲花楼。 “清云,让他进来。”楼里传出一个好听的男声。 是李莲花。 方多病进了楼,就看到李莲花端坐着,挺正式的样子。 “方少侠,坐吧。”李莲花朝他微微笑,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是方多病却觉得他就像一只狐狸,不怀好意。 “方少侠,你不是一直问我们是谁吗?”李清灵给他倒了杯水。 “我们师承云隐山”,李清灵说道:“李相夷,是我们师兄。” “你,你们……”方多病惊讶非常,半天才结结巴巴问道:“那,那,那个四顾门主令……” “我塞你怀里的。”李清云淡淡说道。 方多病消化了半晌才道:“那你们,可有见过我师父?” 这话说得真够自然,正在喝水的李莲花差点呛到,他抱歉地笑笑。 “自然是见过,否则这块四顾门主令,为何会在我们手里?你呢,如今就是四顾门主令的继承人了。”李莲花笑道。 方多病半晌才回过神,问道:“李莲花,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自然,也是李相夷的师弟啊,也是他们俩的师兄。”李莲花说着,摸了摸鼻子。 “你若非要做刑探,就拿着它,去百川院,问一句李相夷亲授的门主令在此,是否能让百川院授你刑探令牌?不过——” 李莲花道:“还请方少侠保守秘密,不要说出令牌的来处。” 方多病还想再问,门外响起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 “请问方公子可在此处,王道长降妖除魔,途经此处,特来与方公子一晤。” 四人:??? 李莲花:“方少侠真是结交广阔,还认识降妖除魔的道长。” 方多病满脸疑惑打开门,李莲花师兄妹三人也走到门口看热闹。 外面站着一位年轻道长,身后跟着两个小道童,不远处还站着十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 年轻道长容貌清秀,穿着华丽丽的道袍,倒是有那么点高人味儿。 这人好面熟啊…… “李神医、李少侠、李姑娘”,年轻道长一一向他们见了礼,最后才向方多病道:“方少爷,贫道灵山道场王兰荪。” 灵山道场,王……兰荪? 是了,人家原来就叫王兰荪。 这不是为了闯江湖,方少侠觉得小书童这名字太文气,与他方少侠走江湖的风格不符,非得要给他改个名字。 这个号称江湖气十足的名字,便是——旺福! 方多病恍然大悟:“旺……王道长,是你啊,好久不见,你继承灵山道场后,还真是不一样了。” “是啊,托方少爷和李神医的福,贫道才能被灵山派寻回,此次路过,见到莲花楼在此,料想几位定然都在,便特来拜会。” 旺福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王道长别客气,进来坐。”李莲花微笑招呼。 五人坐定。 方多病忍不住问道:“旺——王道长,你真会降妖除魔啊?” 旺福点头笑道:“师伯、师叔、师兄们时常指点,贫道现在道法进步很大。” 他掏出四张灵符,递给四人:“这是贫道用丹砂亲手画的平安符,送给你们一人一张,可保平安吉利,妖魔鬼怪远离。” 四人接过。 李莲花说:“这个好,能避鬼,定当贴身收着,多谢王道长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旺福便起身告辞,还与他们相邀,有空一定要到灵山做客。 李清灵也将那些平安符,随手往李莲花的医书里一塞了事,抛在脑后。 直到很久后的一天,得知这灵山道场的王兰荪道长帮人驱邪,曾有人金银珍珠铺地迎接,而他亲手画的平安符,竟被炒到一百两银子一张,三个人真是震惊到怀疑人生。 李清灵从一本医书中抖出那三张平安符。 李清灵愣愣看着:“一百两一张,比四顾门主令还值钱,他居然自称贫道?” 李清云有点兴奋:“你们说,我们把这平安符拿出去卖,有人买吗?” 李莲花认真思考:“金银珍珠铺地,真的不会滑倒?” 番外5 阿飞他赖着不走 世上比你的朋友更了解你的,是你的敌人;而世上比你的敌人更了解你的,便是与你惺惺相惜的宿敌。 在卫庄,李莲花便认出了笛飞声,虽然他用了缩骨功还戴了面具。 而笛飞声也认出了李相夷,虽然他容貌变了,性格似乎也不太一样,但笛飞声就是觉得很熟悉。 直到因为抢夺观音垂泪,李莲花、李清云、李清灵三人同时使出了婆娑步。 虽然把笛盟主耍得团团转,可高手间的周旋,实在好看。 笛飞声确定李莲花就是李相夷,而另外两个就是在玉城后山施展婆娑步的那两人。 “我说笛盟主,你老是跟着我们干嘛?”一品坟入口处,李莲花再次问道。 笛飞声冷冷道:“李相夷,十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骗人了,可你骗不了我。” “跟你说了我不是李相夷,我是李莲花。” 笛飞声看了一眼李莲花,一副你又在编我不可能信的表情。 而后他看了看李清云:“你,不错,不愧是李相夷的师弟,有机会打一架。” 李清云:…… 接着又看了看李清灵,有点遗憾:“算了,我不跟女人打架。” 李清灵:…… 最后笛飞声把目光落回李莲花身上:“李相夷,你说你不是,那他俩为什么叫你师兄?他俩不是李相夷的同门吗?你怎么解释?” “他俩又不是只有一个师兄啊,我刚刚不是都说了吗?李相夷是我师兄,我是李莲花,他俩是我师弟师妹。我们师兄妹一共四个人。”李莲花摸了摸鼻子。 “那单孤刀呢?” “他被除名了呀。”李莲花有点无语:“笛盟主,你要实在不想走,能不能先把路让一让?不要拦着我们,我赶着去救人,观音垂泪给你,你在这等我们出来再说,行不行?” 笛飞声不说话,也不让路。 李莲花拿出观音垂泪,在笛飞声面前晃了晃。 笛飞声抬眸,抓住机会一掌劈了过来,李莲花闪避不及,与他对了一掌。 “砰!” 巨大的冲力让两个人都后退了好几步。 “原来你的功力也只恢复了八成。所以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观音垂泪吧?” “我才不像你那么无聊呢”李莲花着急去看方多病的伤势,不想再耽搁,痛快承认了身份: “恢复不了就恢复不了,有什么大不了?人间那么有趣,干嘛非得武道天下第一,多累啊?” 笛飞声顿觉无语:“李相夷,原来你这么想,那你拿观音垂泪做什么?” “求你办事呗。” 他们四人在外面拉拉扯扯了半天,方多病已经自己醒过来了,他见墓室里好像已经没什么活人了,心里担忧李莲花三人的安全,挣扎着赶紧往外走,到了入口处,听到一些两人的谈话。 “他不是李相夷。”方多病走出来,极其笃定说道:“我师父李相夷,他光风霁月,绝对不会给人下迷药,也不会把人扔路边,更不会骗人。” 李莲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李清云和李清灵,差点没忍住笑。 笛飞声倒是没忍住直接笑了,继续向李莲花说道:“你可真行啊,我闭关十年,你把你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竟然还有了两个同门和一个蹩脚徒弟。” “怎么说话的?”四个人异口同声,目光望向笛飞声。 方多病想了想:“不对啊,我又不是他徒弟,但你说蹩脚是什么意思?” “反正我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笛飞声道。 “我也不走!”方多病赶紧说道:“他都可以跟着你们,凭什么我不可以?对了,他是谁啊?” “南海派的阿飞。”李清云好心介绍道。 李莲花被他们吵得头都要痛起来了,无奈道:“真的不走?那好,那就都一起回我家吃顿便饭吧。” 然而笛飞声与方多病来到莲花楼后,当晚就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差点没把莲花楼给拆了。 “你俩有完没完啦?”李莲花有些生气:“我们仨今天就光给你们劝架了。饭爱吃不吃,楼爱住不住,不愿意就通通滚出去!” 笛、方二人不吱声,恨恨看着对方。 “我再说一句啊,我师妹喜欢清静,你们住在楼上可别再闹腾了,别吵了我师妹休息。” 无处可去的方小宝:“哦。” 非要跟着的笛飞声:“哼。” 李莲花用手指点了点李清云、李清灵:“我说什么来着?你俩也真是的,非得让他们留下,看看,看看,再这样闹下去,能把我楼给我拆了。” 李清云、李清灵:…… 不是,莲花师兄,不带这样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们全程都没怎么说话,怎么又变成我们的主意了? 番外6 你羞辱我 普渡寺,禅房内。 无了大师拉着李莲花左看右看。又是诊脉,又是用金针探查。 最后终于确定碧茶之毒全解了,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门主,你说你也是,这些年你音讯全无,老衲真是闻着点风声就给你写信,可你呢?这么些年,我就从未收到你一封回信。我的信呢,你是真的一封都没收到?莫非全都寄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莲花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啃纸片的狐狸精,说道:“狐狸精,问你呢,信呢?” 无了大师无奈地摇摇头。 “我已见过你那师弟师妹,李少侠和李姑娘来历不凡,伴你养伤,助你解毒,倒真是你的一桩机缘。否则,你这倔脾气,不肯放过自己,这碧茶之毒若解不了,你说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如今毒都解了,你就不想回百川院看看?” 李莲花摇了摇头:“和尚,李相夷已死,如今我是李莲花,有些事我还没想好,总该想想清楚,再说回不回去。” “那少师剑你不要啦?它总该回到主人手里啊。” 李莲花:…… 我要是说少师他,其实一直跟着我,就是李清云,你信不信? “还有乔姑娘,她等了你那么多年,那肖大侠也陪了她那么多年,你就不想解了这苦局?” 李莲花沉默了,想到阿娩,心还是有点痛。 既然她已有归宿,那就让她当我死了吧。 若是她将来将我认出,我也真心祝他们幸福。 无了大师走后,笛飞声干净利落推门进来。 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可是大看得出来他很愤怒。 “李相夷!”他问:“东海大战那日,你是因为中了碧茶,才输给我的?”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老笛,你这听墙角的习惯可不好。” 笛飞声怒气冲冲冲过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柱子上:“李相夷,你羞辱我!”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笛盟主我跟你说,我是不想与你动手啊,不然你以为能掐着我脖子跟我说话?” 他无视笛飞声的愤怒,勾了勾嘴角:“还说什么我羞辱你,你把手松开!我中的碧茶还是你金鸳盟的呢,我都没怀疑你给我下毒,合着我中着毒和你打了一架,这些年九死一生才活下来,我还羞辱你了?” 笛飞声盛怒之下,反应了半晌才抓住重点。 “不行,我要和你重新比一场。”他义愤填膺。 “我没有让人给你下毒!”他解释。 “等等,你说你没怀疑我?” 掐在李莲花脖子上的手松了松。 “我想,你不至于为了赢我做这种事,你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 “阿飞,你在干什么,放开他!”方多病冲进屋来,打开笛飞声的手,挡在李莲花面前。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李清云和李清灵,他们也护着李莲花,瞪着笛飞声。 “你明知他身子不好,又不会武功,你是想掐死他吗?”方多病质问。 “他?师出云隐山,不会武功?”笛飞声嗤笑:“方多病,你是说什么就信什么吗?” 禅房内好一阵沉默。 李清云、李清灵:保护我方莲花师兄,顺便现场看一场好戏哇! 笛飞声一脸愤怒:啊啊啊好气啊,说了又没人信。 方多病看着李莲花:难道他又骗我?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不管了还是先瞒着。 最后,还是方多病打破沉默:“哎算了算了,别闹腾了,今日百川院寻回少师剑,要办赏剑大会,一会儿我带你们进去看看热闹,现在先去吃饭吧。” 番外7 我祭拜我自己 “噗——” 李清云刚喝了一口茶,这会儿全都喷了出来:“我人在这,剑也在这,他们办的哪门子的少师剑赏剑大会?赏的是个什么东西?” 李清灵笑道:“清云师兄,说话悠着点,小心把自己也给骂了。” 李清云不屑:“哪里找来个破东西,就敢冒充少师剑!” “莲花师兄,清云师兄,我们去看看热闹吧。”李清灵兴致盎然。 “不去!”李清云一扭头。 李清灵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看向李清云:“你们都去我就去。” “清~云~师~兄~”李清灵撅着小嘴,撒娇道:“去嘛,去嘛~” 李莲花、李清云同时打了个冷颤。 “好好好,去去去!”李清云毫不犹豫应下:“莲花师兄,去昂?” “嗯。”李莲花点点头,正色道:“既如此,有件事,要拜托清云了。” 师兄妹三人和笛飞声一起来到百川院门口,方多病已经在等他们了。 “你们来得正好,赏剑大会还没开始呢,我先带你们去个地方。”方多病有些兴奋。 他一把拽着李莲花的手就走,李清云、李清灵、笛飞声自然要跟上。 他们一路来到供奉着李相夷画像的那间屋子。 方多病介绍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师父的画像。百川院乃至整个江湖,没人忘记他。你们三人即是他同门,阿飞也是你们的朋友,我想你们必是想来看看的。” 不,我们其实不太想。 四人内心腹诽。 “我其实一直不相信他会死,笛飞声既然都没死,为什么他会死,他还会回来,对不对?他可是天下第一啊!” 方多病目光灼灼,望着四人。 李莲花假装认真端详那幅画像,李清云、李清灵依葫芦画瓢,也看画像。 笛飞声想到自己赢了半招,是因为李相夷毒发,内心很崩溃,一时间看着画像也沉默了。 方多病见他们看的认真,想来心中惆怅,也没计较没人搭理他这回事。 半晌,他将手伸到李莲花面前:“我今日没带糖,给我两颗糖,我知道你爱吃糖,一定带着。”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放了一颗在他手里:“只有一颗,爱要不要。” 方多病把糖放在画像前的桌上,拜了拜。 “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给他带,世人只知他是高高在上的剑神,我却见过他吃糖时的模样。谁又能想到,他吃糖时满足的就像个孩子。” 然后,方多病看到李清云、李清灵都分别拿出一颗糖放在桌上,拜了拜,李清灵甚至还拿了一颗递给笛飞声。 方多病有点感动。 李莲花叹了口气,也掏出一颗糖,放在桌上,细细端详了那画中人。 微踮着脚尖、步履轻盈的少年; 衣袂飘飘,年华正盛的少侠; 眼神热烈,心怀正义的剑客; 是十年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自己啊! 他拈香入炉,拜了三拜。 一拜。 李相夷,好久不见。 你若来到这十年后,能认出李莲花,就是后来的自己吗? 再拜。 李相夷,真美好。 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三拜。 李相夷,珍重。 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 但了此间事,与君同逍遥。 笛飞声没有放糖,也没有拈香,只是端详那画像良久未语。 看着李莲花郑重其事拜了三拜。 他突然有些感慨。 屋外钟声响起,方多病招呼他们去看赏剑大会。 三人跑在前面,李莲花和笛飞声并肩走在后面。 “过去那样很好,现在这样也很好。”笛飞声突然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把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那颗糖,放进李莲花的掌心里。 “这是你师妹给我的那颗糖,李莲花,你替李相夷吃了吧。” 李莲花愣住,看着笛飞声潇洒前行的背影,良久未动。 “阿飞,谢了啊。” 他说,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 那甜,直达心田。 “阿飞啊,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番外8 红绸舞剑再现江湖 一阵钟声过后,百川院的赏剑大会正式开始了。 流程还是那个流程,只是人群中,多了李清云和李清灵。 终于到了抢花试剑环节,还是笛飞声,看准机会,一掌把李莲花推上了台。 而那朵红绸花,正好不偏不倚,掉进他怀里。 这一次,李莲花并未表现出些许无奈和尴尬,而他,也并未戴着面具。 他只是淡淡一笑,那清雅从容,便胜却人间无数。 见过李相夷的人,都感到莫名熟悉。 “在下姓李。” 四周那些尴尬、紧张、犹豫、复杂的脸,让人觉得有些讽刺。 “李什么?” “李——莲花。” “原来是莲花楼的李神医啊。” 台下竟是一片释然。 人心真如刀剑,会伤人。 李莲花抬起右手伸向剑柄,在所有人的灼灼目光之中,堪堪停在一寸的位置。 “在下不擅使剑,请各位卖个面子,让我师弟李清云来,他仰慕李门主多年,也擅用剑。” 不等众人同意,红绸白衣的青年已飞身而上,拔出了宝剑。 那冷傲神色让众人为之一愣,只觉得熟悉无比。 是他!那天戏弄他的人! 肖紫衿指甲掐进肉里。 李清云只看了一眼剑,不屑说道:“假的!” 那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断成几截。 台下一片愤怒之声,却被青年带着内力的一声长啸,震慑消散。 “少师,来!” 随着这声长啸,李清灵扬手,真正的少师剑落到青年手中。 李莲花不知何时已回到笛飞声和李清灵身边,看李清云表演。 笛飞声嘴角噙起笑,声音却还是嘲讽:“竟这般招摇!” 李清云扯下包在剑架上的丈许红绸,系于剑柄,足尖一点,上了屋顶,舞将起来。 凌厉的剑光,飞舞的红绸,轻捷的身影,真是美不胜收。 “李相夷,是李相夷的——醉如狂三十六剑!” 百川院场面一度失控。 众人从震惊到无语,最后只剩下屏息欣赏。 乔婉娩仰头看着,泪流满面,口中喃喃道:“相夷,相夷”。 肖紫衿脸色难看,恨不得向李清云拔剑。 一套剑法舞罢,青年稳稳落回场中。 四下里寂静无声了很久,终于有人出声问道。 “你,你究竟是谁?” “云隐山李清云。” 李清云嗤笑一声,朗声答道:“已故四顾门主李相夷,正是我大师兄!” 全场一片哗然。 笛飞声挑眉望向李莲花。 李莲花回以礼貌微笑。 李清云才不管台下的吵吵嚷嚷,也不回答台上百川院众人的问话。 只是自顾自陈述着,声泪俱下: “当日我师兄被人下了碧茶之毒,又与笛飞声东海一战受了重伤,落入海中,四顾门只顾解散,无人去寻,待我师兄妹三人找到他,已是回天乏术。 “后来师兄故去,我们将他带回云隐山,葬在他最喜欢的那片山林。” 李清云说完,拭去泪水。 他一步一步,走到乔婉娩面前,将少师剑递到乔婉娩手里确认。 乔婉娩仔细端详,忍着心痛,声音颤抖道:“是相夷的少师剑。” 李清云将剑收回,郑重道:“乔女侠,这红绸舞剑是我师兄临终前,托我送给你的诀别礼物,他说有缘无分,一别两宽,请你珍惜眼前人、但更要认清身边人。” 言罢解下剑上红绸,又拿出李莲花带在身边那个荷包,递给乔婉娩。 那荷包,正是当年乔婉娩送给李相夷的那一个。 乔婉娩认出来,她泪眼婆娑接过。 肖紫衿脸黑如锅底,正想说什么,李清云冷漠看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让他瞬间生出恐惧,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来自巅峰强者的死亡凝视! 而且,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是李相夷在冷冷看着他。 李清云回到场中,朗声问道:“方才是谁说我身份存疑?不妨上来试试相夷太剑!” 见场中一片寂静,铿锵说道: “还有说我云隐山大师兄是单孤刀的,单孤刀欺师灭祖,谋害同门,包藏祸心,已被逐出云隐山,我云隐山从此只有一位大师兄,就是李相夷!” “我师兄妹三人此次下山,便是为了相夷师兄心愿而来,从今日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青年收剑入鞘,目光锐利,通身一股令人胆寒的冷冽杀意,震慑当场。 让人不禁产生错觉,觉得是李相夷死而复生,回来复仇。 半晌,他收回目光,故意轻描淡写对旁边的云彼丘道:“云院主,我相夷师兄也有一句话要带给你,他说李相夷恨你,可他已经死了,死人怎么还会恨呢,以后好好生活。” 说完这些,他不去看跪倒在地痛哭的云彼丘,手握少师,跳下台,走到李莲花三人面前,目光温和,柔声道: “莲花师兄,清灵师妹,此间事了,我们走吧。” 李莲花微微点头,率先转身翩翩然往外走。 笛飞声见他离开,也面无表情转身跟上。李清云、李清灵紧随其后。 四人头也不回,陆续走出百川院。 毫无存在感的方多病如梦初醒,他拭去泪水,赶紧追出去,一边追一边喊:“李莲花,阿飞,你们怎么都走了,等等我,我还有事要问!” 番外9 谁来穿嫁衣1 采莲庄的两起嫁衣杀人案,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查起来可谓是大费周折。 可是这是方少侠的第三个案子,又关乎单孤刀的假尸体,还得好好查。 方多病觉得门主令关系重大,不能随便拿出来,去交换一个百川院刑牌,只能继续履行原来的约定好好查案。 李莲花便打算先到镇上的客栈住几天,打听打听消息,再前往采莲庄一探究竟。 一行人收集好消息,正在客栈里吃着饭,便听到周围人议论,威远镖局的千金不久便要嫁到采莲庄。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听到一个声音说:“李神医,你们怎么在这里?” “蒲……”李清灵一句小姐差点叫出口。 便听李莲花微微笑道:“蒲公子,好久不见。” 来人竟然正是客栈正在议论的正主,威远镖局千金蒲苏苏。 这女子眉目间本就有一股英气,如今一身月白男装,银质发冠,倒是颇有几分风流潇洒。 蒲苏苏笑着向李清云打过招呼,走到李清灵身边坐下,伸手就去挑人下巴:“这位女侠可真标志……” 手还没伸到李清灵面前,就被方多病挡住:“这位公子,放尊重点,不许欺负我小师叔。” “小……师叔?”蒲苏苏愣了片刻,看看方多病,又看看李清灵,一脸疑问。 “啊,这位方少侠是相夷师兄的徒弟。”李莲花摸了摸鼻子,解释道。 “原来如此”,蒲苏苏朝方多病拱了拱手:“威远镖局蒲苏苏,方少侠,幸会!” “威远镖局?”方多病惊得差点跳起来:“你,你,你,你,你是——” 蒲苏苏笑:“正是。” “你难道不应该在家待嫁吗?怎么跑这来了?” 蒲苏苏反问:“李神医,你们为何来此?” 李莲花道:“这位方少侠,是奉百川院之命来此,正是为了采莲庄的嫁衣杀人之事。” 蒲苏苏道:“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自从两年前我眼睛好了,就跟着父亲和师兄们走南闯北。这采莲庄虽与我威远镖局门当户对,有这两桩嫁衣杀人之事,总让我不能安心。师兄们也觉得蹊跷,所以这次走镖回程,五师兄便陪我一起来了。” 蒲苏苏说着,转头看了看,一名高大俊朗的青年,正朝这边走过来。 “威远镖局廖远山,见过各位朋友。”青年向五人打了招呼。 一行人一合计,借着百川院和方尚书的名头,一起进了采莲庄查案赏荷。 那流光玉婉花如其名,莲子鲜红,美则美矣,却透着诡异。 准确说,是采莲庄整个都很诡异。 入夜之后,大家讨论起那件嫁衣,决定去看看。 “这两件案子时间久远,线索太少,为今之计,倒是可以一人试穿这嫁衣,看是否能有新的发现。” 李莲花提议。 “好是好,可是谁来穿?”方多病出声问道。 “别看我,我可不敢穿,否则,我也不会来这一趟。”蒲苏苏自从进了这屋子,就觉得哪哪都不舒服,有点害怕。 李清灵看看为难道:“我也穿不了,这太大了。” 众人看了看娇小的李清灵,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她穿着,会被裙子绊倒吧。 那么,就是五位男子了。 “我倒不忌讳这个,可我肯定是穿不上,这位阿飞兄,怕也不一定能穿得上。”廖远山为难道。 笛飞声点点头:“确实小。” 几人的目光转向了李莲花、李清云、方多病三人。 方多病正要开口说猜拳决定,却被李清云抢了先:“师叔有事,弟子服其劳,方少侠,靠你了!” 方多病难以置信看看李清云,又看看李莲花,两人都示意他,此种良机非你莫属。 他张口结舌,半天才说道:“明明是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李莲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方小宝,你师父不在,你一个小辈,总不好让师叔们给你代劳吧?我们不辞辛劳,跑到这庄子上,还不是为了陪你查案。” “明明你们也有要找人的……”方多病争辩。 “我们只是顺便啊,方少侠,主要还是陪你。”李清灵也说道。 方多病无语。 虽然但是,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笛飞声又添一把火:“你是不是怕?” “怎么可能!” 算了,穿就穿,反正本来就是他要查案,再说他也不怕。 “那本少爷就牺牲一回!”心里不情不愿,嘴上当然还是要争一下,他扫视了一遍所有人:“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穿不了,所以我才穿的!” 然后,方多病气鼓鼓地拿起嫁衣,去了里间。 三位李姓师兄妹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蒲苏苏也笑了,这么一闹,她没那么害怕了。 廖远山见自家师妹笑,也跟着笑了。 笛飞声勾了勾唇角,总结道:“你们真无聊。” 番外10 谁来穿嫁衣2 六个人一起等着方多病试穿嫁衣。 李清灵是见过师兄穿这件嫁衣的,她只想说,虽然他是个男子,又是为了查案,但……其实吧,他穿嫁衣毫不违和,甚至还蛮好看的。 莲花师兄可真是,天生丽质——啊不,这么形容好像有哪里不对呀。 清水芙蓉? 呃……是不是也不太对,还是等有空请教请教试穿嫁衣的师兄本人吧。 李清灵的回忆,触发了李清云因为获得她的灵力,而获得的记忆,他抬头看看李清灵,又看看李莲花,惊讶之色溢于言表。 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了身穿嫁衣的自家师兄。 抛开其他不说,他身穿嫁衣的样子,还真有点好看哎! 秀丽柔美之中,稍微带了几分妖娆,甚至——还有点惊艳。 李清云深觉震撼。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记忆,怎么这么有趣! 啊啊啊啊啊,李清灵,你就不能再留存多一点的回忆啊,我还想看,真的还想看啊! 李清云在心里尖叫。 只是他刚一抬眼,便被李清灵的目光抓个正着,又有点心虚地低下头。 这边,李莲花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眉眼官司,这神情,莫非自己也穿过这身嫁衣? 啊,他自己也好好奇啊。 可惜有天道管着,不让剑灵透露许多事,除了他解毒时在梦中看到的那些片段,他什么也不知道。 等等! 一个画面浮现。 梦中的记忆碎片里,他真的穿过这件嫁衣! 李莲花有想捂脸的冲动,不过他瞬间想到这是从前的记忆,其他人看不到,立刻又恢复了原本的若无其事。 反正只有自家师弟师妹能看到,再说又不丑。 正想着呢,便听到环佩叮当之声和有点沉重的脚步声。 六个人一起转过头,便看到方多病迈着小碎步,一点一点挪了出来,那样子有点笨拙,又有点可爱。 该说不说,这身嫁衣穿在小宝身上,也毫不违和,清纯中透着点可爱,还很美呢。 看来无论男女,美人穿嫁衣,果然是别有一番风景。 李清云忍不住出声调侃:“方少侠,你怎么穿了个嫁衣,就扭扭捏捏起来了?像个姑娘家家似的。” 方多病蹙眉—— 啊不,皱眉。 他低头看了看,解释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裙口也太窄了,步子都迈不大。” 那一低头的温柔…… 救命,李清灵觉得自己的文采是没救了,怎么就想不到形容男子的词。 突然有点想看阿飞穿嫁衣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笛飞声。 笛飞声察觉到了。 女人总是奇奇怪怪,不懂,且没兴趣猜。不过李相夷的师妹,也是个武道高手,难得难得,他总结。 “奇怪,这房间怎么没有镜子?”方多病问。 大家找了一圈,发现外面的莲池边上有个天然石镜。 因为路有些不平,穿着裙子有点难走,方多病一边艰难走着一边喊:“你们别走那么快的好不好?谁拉我一把?” 方多病绝望看着几人健步如飞地在前走着,正有些生气。 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他手臂。 一回头,李莲花正笑望着他。 “李莲花,关键时候还是你有义气。”方多病有点感动。 快走到石镜前,李莲花放开了手。 方多病走上前照镜子,一个骷髅头突然出现,吓得他往后一退,被脚边的寿山石绊倒,然后滚向池塘。 一切发生太迅速。 李清云转身去追郭坤,笛飞声伸手没够到。 蒲苏苏离方多病最近,方多病照镜子时,她也在观察石镜,被那骷髅头吓得不轻,向旁边跳开,也被石头绊到差点摔倒,根本没顾得上方多病。 廖远山眼疾手快,赶紧扶了蒲苏苏一把。 李清灵……嗯,李清灵她知道,穿嫁衣的人得掉下水才能发现端倪,所以她……也没拦住。 因为人多,李莲花想着让方多病先去探看,他一会儿再检查石镜,所以站得离石镜比较远,离池塘比较近。 然后,他发现石镜通向池塘的这条小路,有点奇怪,有许多凸起的石头。 既而想到管家姜婆婆提到,两个死去的新娘都是浑身是伤,有些地方还骨折了。 难道和这些石头有关? 他弯下腰查看,不知不觉走到了池塘边上。 事情发生时,他还在弯着腰,专心查看那些石头,被身穿嫁衣的方多病撞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挡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不会武功,还有心疾这一茬。 力道一泄,巧妙侧身。 没想到方多病一路滚下毫无借力之处,撞到他便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腿。 于是小小的一步婆娑步,失灵了。 李清灵眼睁睁看着方多病滚下去,撞到池塘边弯腰探查的李莲花。 “扑通”一声,两人一起掉进水里。 啊,这个,她刚才是不是还是应该拦一下? 番外11 谁来穿嫁衣3 随着方多病拉扯着李莲花掉进池塘,四周突然静默了一瞬。 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呆了。 李清云此时提着郭坤走了过来,点了穴扔地上,扫视一圈,奇道:“莲花师兄和小宝呢?” 几个人立刻非常一致地、无声地指了指池塘。 李清云看了看池塘,一脸懵。 反应了一下,他脸色大变,焦急道:“那什么,要不要叫人啊?他俩不会有事吧?” 李莲花倒是没事,想当年东海大战,受伤颇重又身中奇毒,也没把他淹死在东海,区区小池塘,当然不在话下。 但,问题是方多病……有点事。 方多病本是会游泳的,奈何嫁衣太重,裙口太窄,实在是限制了他的好游术。 而且一路滚下池塘,速度越来越快,被路上的石头磕磕碰碰,多多少少受了点伤,若不是他本就是习武之人,非得要断几根骨头。 最关键的则是,快滚到池塘边上时,他的头撞到了石头上,要不是被李莲花挡了一下,说不定当场能撞晕了。 所以他是晕晕乎乎的,就掉下了水,在水里,除了抓紧李莲花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此时李莲花正两手一腿,努力地向上游,而那个抓着他脚踝的人,虽然也一直都在挣扎,奈何脑子有些昏沉,又被嫁衣限制着,却还在一直往下沉。 水里没法说话,看的又不十分真切,李莲花情急之下,只能勉强分了一只手,去拉方多病。 他抓住方多病抓着他脚踝的那只手,拽着他,把他使劲往上拖。 出于人在水中自救的本能,方多病立刻紧紧抱住了李莲花的手臂,被他拖拽着往上游。 手臂被抓住一只,好在腿又自由了。 变成了一手两腿向上游。 李莲花任由方多病抓着自己,他只想着赶快浮出水面,因为再不出水换口气,他俩都快要被憋死了。 当他努力挣扎着浮出水面,狠狠喘了口气,正准备再拉方多病一把,把他也带出水面时,就感觉手臂突然一轻,一串气泡浮出水面。 不好! 因为穿着沉重的嫁衣,方多病迅速向湖底沉了下去。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迅速追着方多病,向湖底游去。 他速度很快,在方多病刚刚接触到湖底时,便拉住了他,立刻带着他向上游。 无奈那嫁衣实在太过沉重,吸了水的衣料,加上衣服上缀着的银饰,李莲花感觉自己是带着两三个人一起向上游。 要不是习武之人,身体和力量都很强大,救人反而被拖回水里的可能性,便是极大的。 惊吓,撞伤,窒息,无谓挣扎……看来死去的新娘,从生到死是真的极其痛苦啊。 终于,李莲花再次浮出水面,把方多病也带出水面,却发现他双目紧闭,竟然没有立刻呼吸,脸色也不怎么好,顿时大惊失色。 “方小宝,醒醒,快醒醒!” 李莲花此时什么也顾不上,直接运起扬州慢内力,一掌拍在方多病胸口上。 方多病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水,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随着大口大口地呼吸,他的脸色也慢慢转好,他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有些迷茫。 半晌,却是望着李莲花,恍恍惚惚,喃喃说道:“师父……李……相夷?是你来救我了吗?” 李莲花不由怔了怔,此时却没再骗他,点头说道:“嗯,方小宝,是我。” 方多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抱住他,两条手臂挂在李莲花脖颈上,呜呜哭了:“师父,真的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一挂,力道着实不小,李莲花差点又被他按回水里。 他笑了笑,有些无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不哭了,我们先回岸上再说。” 此时李清云已经跳下了水游向他们,奈何方多病抱着李莲花,不肯松手。 李清云只能托着方多病,给李莲花减轻负担,两人一起带着方多病和他身上的嫁衣,往岸边游。 岸边几人看得提心吊胆,赶紧七手八脚,把他们两人弄上了岸。 李清灵都快急哭了,心中后悔不已,要不是李清云拼命拦着,说什么也不让她一个小姑娘当众湿了衣裳,她早就跟着跳下水了。 大家初时还有些担心,如今看好在没出什么事,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看见两个人有点狼狈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方多病直到上了岸,整个人都还一直挂在李莲花身上。 笛飞声实在看不下去,一边拉着李莲花上岸,一边把方多病给强行扒拉了下来。 方多病缓了一阵,终于回过神,发现救他的是李莲花,立刻又担心起来,问道:“李莲花,你没事吧?你不是还有心疾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清云此时自己全身湿透顾不上,却正在用内力帮李莲花暖干衣服,听见他的问话,没好气斜了他一眼。 李莲花揉了揉脖子,笑道:“没事没事,还好没被你把脖子勒断了,也没被你又按回水里去。” “脖子上的淤青自己擦。”笛飞声声音闷闷的,适时递给李莲花一盒伤药。 “老笛,谢了啊。”李莲花笑着接过。 方多病顿时有些尴尬,他忍不住低头摆弄了一下嫁衣,而后就看到嫁衣上掉下一个东西,竟然是一节人手上的指骨。 想来是沉入湖底时,被嫁衣卷上来的。 “莲池水下有东西。”李莲花思索片刻,说道。 这一次是笛飞声和廖远山一起下水探查,发现了尸香花冢的秘密。 而后,几人又通过狮魂画作等各种线索,跟着李莲花一同揭开了所有真相。 狮魂留下的验尸笔记、药棺和单孤刀的假尸体,也就顺利找到了。 李莲花师兄妹三人与笛飞声、方多病一起开棺验尸。 验尸结果不出意外的,大大出乎预料。 尸体是假的,宝甲是假的,小指的旧伤是假的…… 李莲花气得红了眼眶。 方多病震惊到无语。 李清云、李清灵义愤填膺。 只有笛飞声比较镇定,他一开始就觉得事有蹊跷,如今看来,确实有问题。 他非常犀利地给李莲花补了一刀:“这致命的剑伤,乃是右手执剑所伤,但单孤刀死时,阎王寻命犯了错,被罚自缚右手,绝无可能右手杀他。” ———————————— 采莲庄案结束,百川院带走了郭乾、郭祸父子,两人一人杀了续弦妻子及狮魂;一人设局杀害无辜的继母。 郭祸其实不想娶蒲苏苏,又不敢违抗父命,他早已有一个喜欢的人叫绿柔。 若是蒲苏苏真的不明真相嫁过来,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新的死者? 蒲苏苏越想越庆幸。 威远镖局和采莲庄的婚约也就此作罢,蒲苏苏表示一定要好好感谢破了采莲庄嫁衣杀人案的人,直接送了李莲花一匣银子,里面放着百倍诊金,还说不许拒绝否则绝交。 莲花楼现如今住了一群人,花销确实不小,李莲花想了想,便欣然接受了。 众人告别之际,蒲苏苏送了李清灵一枚小小的昆仑血玉如意锁。 “清灵妹妹,这个你要好好戴在身上,我买下它时,那老板说得可神了,说这是护魂如意,不仅能佑人一生如意,还能护人魂魄,妖邪不侵。我就想着,一定要送给治好我病的恩人,想不到你们师兄妹三人,这次又帮了我。” “当年我这眼睛,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没法治,只有李神医说你们云隐山的独门内功心法可以一试,没想到,还真被你的内功,还有李神医的疗伤冰晶给治好了。来来来,我给你戴上。” 蒲苏苏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玉上的红绳,把血玉给李清灵系在了脖颈上:“真好看,很适合你呢。” “谢谢蒲姐姐。”李清灵笑盈盈看着她。 先天之疾,哪有那么容易治愈,扬州慢可催开花朵,但也无法行空无之事。 所谓疗伤冰晶,不过是灵力化成的物什,化入双眼,便能明辨色彩。 只是一点点灵力而已,还不至于伤及刎颈剑灵的根本。 我只是救想救之人,做想做之事,这没有错。 李清灵想。 她笑着与蒲苏苏道别。 第1章 重逢东海 第二卷 笛大萌主.软禁你的那十年 由此开始 第1章 重逢东海 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一生最后悔的事有三件。 第三件事,是找到忘川花之后,没有看着李莲花服下。 第二件事,是十年后江湖重遇,不知道李莲花中了碧茶之毒损了武功,用了好多手段,逼他再打一场。 这第一件事嘛,就是现在。 “我赢了!”笛飞声一声大喝。 天上落着雨,海上刮着风。 笛大盟主他,重生了。 他睁开眼睛,便身处东海大战打得破破烂烂的那条大船上。 右手握着的是他那没有名字的刀,正深深扎进李相夷的右肩。 两人身体离得很近,一个压制,一个顽抗,都是动弹不得。 面前是李相夷近在咫尺的脸,笛飞声与李相夷四目相对。 少年白衣染血,碧茶毒发,看样子状况很不好。 “李相夷,你怎么样了?” “李相夷,等等,别再打了!” 笛大盟主开口吼道,他完全没料到,离得那么近,他说的话都能被海风大雨吹去,李相夷竟然一句也没听到,只见他反手甩出刎颈剑。 刎颈剑便如一道银蛇飞起,把笛飞声整个人钉在了大船的桅杆上。 “啊——”笛飞声想向着苍天咆哮,但他觉得他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 “我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我师兄单孤刀的尸体在哪!”李相夷眼中带着泪,浑身被雨水浇透,提剑向笛飞声砍来。 笛飞声挣脱刎颈剑,挥刀,但他并没有全力一击,而只是全力格挡住李相夷的进攻。 “李相夷,你疯了吗?我叫你停下,不要再打了,你听不见吗?你师兄单孤刀不是我金鸳盟杀的,他的尸体更不是我藏的,他还没死,单孤刀没死!” 只听一声巨响,大船被两人强大的内力所震,应声而裂。 他身体向海面坠去,笛飞声方才没有进攻,而是格挡,被李相夷的内力所伤,此时无力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是回到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角丽谯的阴谋成功了。 四顾门和金鸳盟两败俱伤;四顾门主李相夷中了碧茶重伤坠海。 什么都没有变。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失去意识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李相夷其实开始就听见了笛飞声说的话,他误以为是笛飞声为了赢他给他下毒,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向他示威,于是没有理他,甩出来了刎颈剑。 而后他怒吼出声,挥剑全力砍向笛飞声,他以为笛飞声也会向他全力一击,却不料笛飞声只是全力挡住了他的进攻,倒被他震飞了出去。 刀剑相撞时,笛飞声对着他怒吼,仿佛把他当聋子,那一句一句,终于把他吼醒了。 此事,不简单,有内情。 不行,他要问清楚! 等李相夷反应过来时,笛飞声已经向海面坠去。 “笛飞声!”李相夷用尽全力扑过去,勉强抓住他一条手臂: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笛飞声没有回答,他紧闭双眼,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两人一起落入冰冷的海水。 李相夷被海水一激,差点晕过去。 他奋力拽着已经昏迷的笛飞声,浮出海面,在一片狼藉的海面上抓住一截从中折断的桅杆。 “笛飞声,你醒醒,你快告诉我怎么回事?” 第2章 与君归去 不知过了多久,笛飞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冰凉的海浪浇在脸上,使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这是还在海里? 他把搭在断木上的右手抓得紧了紧。 一转头,就看到的李相夷目光直直盯着他。 “李相夷,是你救的我?” 李相夷没有回答,只是十分虚弱地道: “笛飞声……你终于醒了,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笛飞声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见李相夷露出极痛苦的表情,吐出一口血,仿佛是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他一惊,生怕李相夷沉到海里,右手迅速拉紧那断木,左手毫不迟疑揽住了他。 此时他才察觉,他俩根本不会沉下去,李相夷用自己的腰带,分别绕在他们两人的腰上,然后又捆在这截断木上。 笛飞声低头看看那大红腰带,只觉一阵无语。 此时风雨已经停了,天还未完全亮。 空茫寂寞的大海上,响起一声低笑:“李相夷,真有你的,出来打架,还戴这么长的腰带,你年轻时是真招摇。” 身旁的人一声轻哼,皱了眉,却没醒来,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 虽然知道李相夷不会掉下去,笛飞声还是不自觉把手臂又收紧了一点,另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 他皱眉,是碧茶之毒发作了。 笛飞声叹了口气,艰难运转起自己体内仅存的内力,左手顺势扣住李相夷手腕的经络。 “李相夷,这辈子你别想赖,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要和你堂堂正正打一场!” 上一世他们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一天,一月,一年,每天,每月,每年,始终一无所获。 每年腊月二十七,他和方多病都会去东海边等他,希望他有一天,能来赴约,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有一天,笛飞声指着海岸边的一只小舟道:“我要走了。” 此时的方多病还是个青年人模样,却华发早生。 他望着笛飞声那未见怎么衰老的面容和皓皓白发,心中悲凉,却问道:“阿飞,你不等了吗?” 扬州慢使他们年轻,离愁让他们白头。 “二十年了,他不会回来了”,笛飞声道:“我也要去找他了,我想等,可是等不了了,我旧伤复发,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方多病看他,眼里满含泪水:“阿飞,我舍不得。” “好歹也是做过四顾门门主的人,堂堂天下第一,你看看你自己”,笛飞声嗤笑:“你师父可不像你,动不动就哭鼻子。” 方多病白了他一眼。 笛飞声沉默片刻,高声道:“小子,我要走了,以后就你一个人,别在人前掉眼泪了,多丢人。来,用你师父的相夷太剑和你自己最厉害的剑法和我打一场!看看我们仨谁是天下第一,给我送行!” “好啊,自大狂,看看我们仨谁更厉害!相夷太剑来也,接招!”方多病抹了抹眼泪,抽出尔雅剑。 笛飞声也缓缓拔刀。 刀光剑影中,两人战得酣畅淋漓。 最后笛飞声登上小舟,飘然离去,方多病目送那小舟消失在茫茫大海。 水天一色,暮霭沉沉。 笛飞声躺在小舟上,置身茫茫大海。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他笑:“李相夷,这样确实不错。” 说完这句,他闭上眼。 在沉沉睡去时,笛飞声想,他笛飞声此生是有遗憾的,最后悔的事,有三件。 这第一件事,就是执着于与天下第一的李相夷比武,导致两人都遭了算计。 第3章 又见故人 “尊上,尊上……” 笛飞声睁开眼,侧耳细听。 好像有呼喊声,是金鸳盟的人在找他? 此时天已大亮,他四处看了看,在东面,依稀能看到远处有金鸳盟的战船。 “李相夷,李相夷,醒醒!”笛飞声推了推身边的人。 李相夷并没有醒来,只是苍白的嘴唇,有了一丝血色。 霸道的悲风白杨已暂时压制住了碧茶,可李相夷浑身还是很冷。 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中了碧茶之毒,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得先快些从这里离开。 笛飞声皱眉,运起内力大喝一声:“本尊在此。” 随即又要运转内力,继续帮李相夷疗伤。 可是他自己也受伤极重,又耗费内力压制碧茶,一时之间,经脉运行不畅,生生咳出一大口血。 大船渐渐靠近,笛飞声仰头望去,这一次果然还是角丽谯最先找到他。 不同的是,这次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李相夷。 笛飞声深知角丽谯对李相夷的敌意,以及角丽谯想帮他成为天下第一的心。这女人疯得很,李相夷落在她手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快速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样才能保住李相夷。 大船慢慢靠近,终于到了近前,金鸳盟的人把绳子抛了下来。 笛飞声本想让他们先拉李相夷上去,终究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决定一起上去。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解开李相夷腰带绑着的绳结,干脆几把撕扯开,拣了一截够长的,给李相夷重新系回腰上。 之后,他又拉过垂下的绳子同时绑住他们两人,叫金鸳盟的人拉他们上去。 刚刚回到甲板上,笛飞声就收获了一波崇拜的目光。 众人眼见为实,都觉得自家盟主好生威武,好生厉害,不仅约战赢了四顾门主李相夷,竟然还将他擒了回来。 笛飞声此时却只忙于思索着怎么在角丽谯面前保住李相夷,无暇顾及那些崇拜的目光。 “尊上!” 笛飞声正想着,一个红衣女子飞扑而来,真真是如花似玉、风情万种、媚态丛生。 不是角丽谯还是谁?只见她艳光照人,眉眼含泪,还带着担忧和深情。 她扑到笛飞声身边,关切地说:“尊上,你怎么样了?阿谯好担心你!” 笛飞声没有急着解开绑住两人的绳子,只是用低沉嗓音带着怒意说道:“李相夷下毒害我,这毒只有忘川花和他的内功扬州慢可解。” 角丽谯的神色瞬间变的焦急,她愤恨看了李相夷一眼。 “封锁所有消息,找个隐秘之处给我疗伤用。把李相夷给我一并带回去,我还要解毒,不可伤了他。还有,派人去找忘川花。” 说完这些,他尤嫌不足,目光转向李相夷咬牙切齿道:“李相夷,你只能死在我手里!” 说完这句,才满意地晕了过去。 角丽谯见笛飞声晕过去,如释重负,看了看绑在笛飞声和李相夷身上的绳子,伸手去解,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喜悦。 而后,她扶着昏迷不醒的笛飞声,吩咐道:“快扶盟主去船舱,叫药魔赶紧过来。” 既而又指了指躺在甲板上的李相夷,恨恨道:“把他也带到盟主的船舱,叫药魔也给他看看,千万别死了,盟主的毒还要靠他来解呢。” 第4章 玉城山洞 笛飞声从昏睡中醒来,就已经到了玉城后山的山洞,而一抹红色身影正坐在他床前。 他忍着怒火,悄悄运转内力,思索着以他现在的状况,如果动手杀了角丽谯,能不能得手。 毕竟角丽谯心机之深,爱他之疯癫,他是狠狠见识过的,不知道她此时有没有其他保命的底牌。 这样出色的下属,若是多将精力放在盟内事务,而不是对他的情情爱爱上,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助力。 不过想到她私用雷火,带着十二护法和三王等一批精英去四顾门送死,笛盟主的拳头又握紧了。 这个女人真是留不得……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他和李相夷在大船打斗时,熟悉的雷火爆炸声,好像并未响起,李相夷也未向四顾门的方向看。这是为何? 他在这里,那李相夷呢? 笛飞声猛然坐起,惊动了旁边的角丽谯,她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 只见她眼中含着泪,脸上也挂着泪痕,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角丽谯有片刻愣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着笛飞声露出一个惊喜灿烂的笑容,柔声说:“尊上,你醒了,阿谯真的好担心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笛飞声觉得这女人今日格外矫揉造作,表面上关心,其实虚情假意的—— 等等! 角丽谯虽疯,对他的爱可是真的,从不虚情假意,为何今日感觉这么不对劲? “你哭那么伤心做什么,本尊还没死呢。”他冷冷说道。 角丽谯娇媚一笑,又有些害羞:“阿谯就是太过担心尊上了……” 笛飞声冷哼:“角丽谯,你最好乖一点,不要给我耍花样。” 角丽谯急忙跪下:“阿谯爱慕尊上,对尊上一片忠心,绝不敢有二心。” 笛飞声不动声色,说道:“叫药魔过来,再给本尊弄点吃的过来。” 角丽谯赶紧退下,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些害怕。 笛飞声打量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和上辈子没什么两样。 除了他床榻边不远处,又放了一张床,床上躺着还未醒来的李相夷。 笛飞声目光转向李相夷,顿了顿,因为盖着棉被,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相夷的侧脸,笛飞声不得不承认,即使脸上还有刀痕,都无损这副面容好看。 他往角丽谯刚才坐的位置挪了挪,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意识到他醒来时,角丽谯哭的梨花带雨,目光却是望着别的方向。 李相夷,所以,她是在看李相夷? 笛飞声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身为武道巅峰的直觉告诉他,他的判断绝对没错。 好你个李相夷!他站起身,往那张床走去,伸手掀开被子。 李相夷那身在海里湿透、又带着血的衣裳已被换去,换上了干净清素的白衣,伤口也都包扎过,手脚则皆被铁链锁着。 笛飞声靠近了些,伸手探上他的脉,伤情还算平稳,碧茶也没发作。 他心下稍安。 却在此时,李相夷突然睁开双眼,双手一动挣断锁链,带着幽蓝光芒的利刃出鞘,直接架在笛飞声的脖颈上。 “笛飞声,我师兄单孤刀的尸身在哪?” 看着李相夷近在咫尺的脸,笛飞声无语:“李相夷,你只会说这一句?” 第5章 宿敌对峙 笛飞声难得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干脆大马金刀坐在了床上。 可是话到嘴边,却因为眼前这个人认真的表情和眼里的怒火,生生咽了回去,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赶快回到原位。 他怎么忘了,现在他和李相夷只是正邪之首,是对手,而不是朋友。 所以,他说的那番话,又要怎么证明,李相夷才会相信? 唉,怎么有点苦恼呢? 李相夷对笛飞声落水前说的那番话充满疑问,愤怒出声之余,倒也留了心眼。 两人那么近,他没有放过笛飞声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只见他刚开始勾起唇角,仿佛与他相识多年,想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接着却又生生忍住,严肃下来,似乎还有那么点苦恼。 苦恼?这是一个大魔头该有的神色吗?相识多年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刚才勾唇角,也很不对劲啊! 李相夷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了解笛飞声? 莫非这人表面豪爽又凶狠,天天缠着他比武,演好一个武痴形象,实则确实是个大魔头,深藏不露? 思及此,李相夷冷冷道:“笛盟主,你最好解释清楚怎么回事。或者就赶紧放了我,否则——” 他手上刎颈又逼近一些:“我的剑可不会客气!” 笛飞声也冷了脸,道:“李门主,你现在身中碧茶之毒,打不过我,是逃不掉的。我劝你还是好好待在这里养伤。你的疑问,我会慢慢和你解释。否则,你就自己出去看看,四顾门会变成什么样子,又有几人忠心于你?” 说着,他悠闲地把李相夷震断的锁链举起来看了看。 “你能震断这锁链,未必能看清人心。” 李相夷听了这话不由一愣。 正在此时,石洞外响起禀报声:“尊上,侍卫无颜求见。” “进来。”笛飞声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道。 无颜进入山洞,看到的便是李门主将一柄剑架在自家尊上的脖颈上,而自家尊上却毫不在意、神情悠然。 他低头敛住惊讶神色,见礼道:“见过尊上,见过李门主。” “无颜,怎么是你?药魔呢?角丽谯呢?”笛飞声看了看无颜手里端着的饭食,问道。 “回禀尊上,药魔回盟里取药,角圣女去探望了玉红烛后,说担忧其余护法和盟中众人的伤势,就同药魔一块儿走了。” 笛飞声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女人什么毛病?素日里恨不得把十二护法剐了,还关心?怕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告诉三王,盯着点,别在盟里闹出事。还有角丽谯,看好她,有任何消息,都要向我禀报。对了,你可有四顾门的消息?” “无颜正是为此而来。”无颜抬头看了眼李相夷和他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回道: “四顾门在尊上和李门主落入海中后就发生了内讧。” “是吗?详细说说。”笛飞声维持着平静,却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相夷,才转向无颜。 李相夷脸色有些难看,目光也落在无颜身上。 被当今世上两大高手同时注视着,无颜有些紧张。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讲述。 第6章 四顾茫然 “那四顾门虽嘴上说,要多方寻找李门主,可其实根本没找了几天,就开始内讧。”无颜道。 在笛飞声和李相夷落入海中之后,江湖上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四顾门内,以肖紫衿为首的一派归咎于李相夷一意孤行,要解散四顾门,不再寻找李相夷,眼看已占了上风。 谁料跟随李相夷同战的那五十八位四顾门大小院主、掌事坚决不同意,石水等人也是坚决反对。 两边剑拔弩张,差点当场就打起来。 无颜一边讲述,一边偷偷看了一眼。 两个听众纹丝不动,李相夷没有打算收回刎颈剑,笛飞声竟也由着他。 只不过,李相夷心情复杂,笛飞声却饶有兴味。 “正在此时,一封密信堂而皇之钉在四顾门大门上,说李门主在动身之前,便中了碧茶之毒,而那云彼丘,便是给李门主下碧茶毒的人。” “你说什么?”李相夷一时难以置信。 四顾门乱哄哄的争吵暂时停下来,却没人质问云彼丘,都在骂传信之人胡说八道。 直到乔婉娩问云彼丘可有此事,众人才再度安静。 “最奇的是那云彼丘,他竟然当场承认了,却说自己下的不是碧茶之毒,还哭着喊着说他有解药,要去东海寻找门主,给他解毒。” 四顾门门人一时哗然。 “很快,门中便有医师检查了解药,证实只是普通甘草粉末。但云彼丘装毒药的瓷瓶还在,里面装的确是碧茶之毒。云彼丘当场被愤怒的石水刺了一剑,关进四顾门大牢。” 听到此处,李相夷露出难以掩饰的痛色。 笛飞声也收起刚才了然的神色,有点惊讶。 这情况不对啊,怎么和前世不一样? “谁送的密信?”笛飞声问。 “暂未查出。” 肖紫衿站出来试图控制局面。然而他先前的所作所为激怒了李相夷的拥护者。 两方差点又起冲突。 最后,李相夷的拥护者们赢得了胜利。 “他们推举乔女侠暂代门主之职,又举荐了石水等几位忠心能干的院主,一同代行副门主之职,暂理门中事务,协助乔女侠。” “四虎银枪之一的刘如京,代替肖紫衿做了左护法。肖紫衿等一干人,虽然最后赖着没走,威信已是一落千丈。” 提到肖紫衿时,无颜也是十分不屑。 虽然疑虑重重,笛飞声听到这结果,还是颇为满意。 “乔女侠本想亲自去东海搜寻李门主下落,但由于金鸳盟、四顾门撕毁停战协议,江湖上正邪冲突不断。四顾门计划与金鸳盟重启谈判,以稳定大局,她是主事者必须参与谈判,我们盟内是圣女与三王到场。” “如今四顾门上下都在为谈判做准备,只有石院主和刘护法坚持找寻李门主,这重任便落于他们两人身上,他们如今已带人回东海了。” 这是个什么局面?怎么和前世差别这么大?笛飞声一时无语。 李相夷内心震惊不已,也没心思再问什么。 两人都陷入沉默。 半晌,笛飞声才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无颜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笛飞声见李相夷神色有些恍惚,默默给他解开脚上的铁链,说道: “李相夷,收起你的剑,真相要查明,但也得吃饭。” 李相夷回神,收起刎颈,看了看笛飞声:“你给我都解开,不怕我跑了?” 笛飞声一笑:“我本就没想关着你,反正你就算走了,将来也得回来找我。那不如留在我这,你的伤、你的毒,我一应帮你解决,事情的真相,我也会帮你一起查。” “我可以留下。不过笛盟主,你我并无太多交情,你何故如此对我?” 笛飞声偏过头,不看他,轻声道:“你就当是宿敌间的惺惺相惜吧。” 两人坐到小桌前用饭,笛飞声见李相夷盯着桌上的酒,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道:“你重伤又中毒,还是先别喝了。” 李相夷看出他的关心,点了点头。 两人风卷残云吃完一顿饭,话没说几句,倒是因为抢菜过了几招。 李相夷站起身,才走了两步,便感到一阵晕眩,笛飞声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李相夷,你不舒服?”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 笛飞声道:“你歇着吧,药魔一会儿就到,让他再好好给你看看。” 说话间,药魔已进来拜见。他先为笛飞声诊了脉。得了笛飞声指示,又帮李相夷诊脉。 “如何?”笛飞声问道。 第7章 碧茶解药 药魔收回手,回禀道:“尊上,这碧茶之毒虽然凶险,好在李门主中毒时间不长,又有尊上的悲风白杨及时压制,虽然世间并无解药,但也还是有些方法可以尝试。” “老朽有个计划,说来与尊上和李门主一同商讨。要解李门主的碧茶之毒,尊上的功力至少需要恢复到六成,李门主也需恢复到五成,还要拿到忘川花。” “以忘川花阴草入药,辅以悲风白杨、扬州慢两门内功,应该可解。” 笛飞声一听,欣喜之余,不免头痛,上辈子十年时间才恢复到六成,那这碧茶之毒该怎么办?总不能等十年再解吧? 他一刻也不想等。 “本尊的内功要如何恢复到六成?需要多久?” “尊上不必担忧,若是能找到忘川花,忘川花阳草可助尊上恢复功力,或许还能突破功法第八层境界,只是,或要冒些风险。” “那李相夷呢,他如今只有三成内力保命,又不能时常运转内力、修习功法,当如何是好?” “李门主只要事先服下观音垂泪,即可增加两成功力。” “一品坟,观音垂泪?”笛飞声沉吟道:“去找,把罗摩鼎也带回来。” “是,尊上。不过在解毒前,尊上和李门主还需将伤先养好。这是老朽熬的药,请尊上和李门主按时服用。” 药魔呈上两个瓷碗,一个青瓷一个白瓷,他解释道:“这两只药碗,青瓷是尊上的,白瓷是李门主的,以后都会有人将药熬好,按时送过来。” 笛飞声端起青瓷碗,一饮而尽,而后,看着身旁微微皱眉的李相夷,催促道:“李相夷,快喝,你难道还怕有毒吗?” 李相夷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有些为难道:“怎么我这碗药,看着比你那碗苦啊。” 笛飞声挑眉,倒是忘了这人是个爱食甜,怕吃苦的。 正想着,便见李相夷端起了碗,也一饮而尽,苦得当时便皱了眉。 笛飞声叹了口气,又吩咐道:“叫人去集市上买些糖,现在就去,多买几种,尽快给李门主送过来。” 此话一出,药魔忘记了应是,李相夷也一脸古怪望着笛飞声。 笛飞声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向着李相夷开口说道:“不是你自己说药苦?” 李相夷无语。这笛飞声向来是粗枝大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药魔就更无语了。尊上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竟然在乎起李门主喝药怕苦这样的小事,看来两人真是交情匪浅啊。 药魔退出去之后,笛飞声闭目在床上打坐,却察觉两道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倒是让他一时想起当日,他俩在鱼龙牛马帮水牢时,李莲花躲在屏风后,一直偷看他和角丽谯对话时的情形。 “好看吗,李相夷?”笛飞声有些好笑,随口问道。 李相夷终于移开目光:“笛大盟主飒爽英姿,自然是好看,只是,李相夷有些看不懂。” “我说过要帮你解毒,找出真相,说到做到。” “可是,为什么呢?我们是对手,不是吗?” “谁说对手不能是朋友?”笛飞声睁开眼,定定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笑了:“我竟不知道,笛盟主原来当我是朋友啊。有趣,有趣。” 笛飞声也勾了勾唇角,没有回话。 “你刚才为什么不问,用阳草提升功力会有什么危险?”李相夷问。 笛飞声睁开眼,看着他:“问这么多做什么,有危险你自会救我。” 李相夷:…… “李相夷,你不必担心自由,毒解了,我自会放你离开。你也不必担心名声受累,你在这里,金鸳盟只有我少数几个心腹知道,若消息泄露或我们行踪暴露,届时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平时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笛飞声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着实让李相夷震惊。 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可是凡事总有个缘由。”李相夷不肯妥协。 “我不想你死,不管现在,还是十年后。” 笛飞声认真说道: “你放心,不会要你做什么,你只管好好活着。” 第8章 故友莲花 经过一些时日相处,李相夷几乎已经确定,眼前这个笛飞声根本不是他先前认识的那个笛飞声。 他是笛飞声没错,但性情上似乎多了些平和宽容,整个人也不是那种冷冰冰的锋锐感觉。 尤其在面对自己时,他的眼睛里,是有温度的。 这很不同寻常。 李相夷很确定,这并不是因为他从前不够了解他,而是还有别的原因。 “笛盟主,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你才奇怪,李相夷,你能不能不要整天盯着我?” “笛盟主,你到底为什么救我?” “李相夷,你就不会说点别的?” 他旁敲侧击,或者有话直说。 可笛飞声似乎不想跟他纠缠他那些疑问。 他只是默默吩咐手下干这干那,没完没了。 “无颜,你叫人买几盒糖要不同口味的,买到就赶紧拿过来。” “药魔,你一会儿顺便让人给我们加两条棉被。” “汤婆子?管用吗?那先买五个送过来。” 给李相夷御寒保暖的衣物,更是送来了整整一车。 “茶水和酒,要随时热着的,冷了就立即拿去换掉……算了,让人弄了个小火炉过来,温酒煮茶。” 这样的笛盟主一点也不高冷,李相夷表示不是很能适应。 昆仑玉城,本是个冬日里寒气很重的地方。 然而从冬天到初春,除了碧茶蠢蠢欲动的时候,李相夷完全不知道冷为何物。 笛飞声坦然自若,李相夷却疑问重重。 好在他不是一个容易纠结的人,渐渐习惯有人照顾,也就安下心享受了。 毕竟若是真有什么秘密,只要留心,总会发现端倪。 两个人就这么窝在山洞里养伤,一晃眼就过去了半年之久。 笛飞声疗伤之余,仍是日日勤勉练功,而李相夷因为碧茶的缘故不能过多动用内力,每日便是运行运行经脉,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 他本是少年人心性,爱玩爱闹,终于无聊得忍无可忍,叫无颜弄了一堆话本子来打发时间。 有一日,笛飞声在旁打坐,睁开眼就看到李相夷床旁边那一箱子话本子。 而李相夷斜倚在床上看话本子,高马尾也懒得扎,头发只松散绑着,自然垂落,那慵懒的感觉倒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李莲花。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多看了几眼。 “好看吗,笛盟主?”李相夷倒是没忘笛飞声开过的玩笑,适时反问。 “李门主龙凤之姿,自然好看。”笛飞声淡淡道,收起眼里的怀念。 那眼神却被李相夷敏锐地捕捉到了。 “老笛,你有故事啊。” 李相夷翻身下床,把话本子往床上随手一扔,走到他身旁坐下。 “不如,说来听听。” 笛飞声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便道:“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 李相夷来了兴趣:“笛大盟主的朋友,那可不简单啊,别的不说,武功定是极好的。” “的确,可惜我与他,始终未能分出胜负。” 李相夷暗暗震惊,也听出了笛飞声语气中的遗憾:“是后来出了什么事吗?” “他受了重伤,身子一直不好,武功也再没回到巅峰。” 李相夷听得不无遗憾:“如此这般一个风流人物,还真是可惜。那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整个江湖容不下他,整个天下也容不下他,他乘着一叶小舟独自离开,再也没回来,我也不知他后来是否还活着,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也一直在等,但都杳无消息,我心里却总觉得,他不应该这样无声无息死去。” 李相夷听得嘘唏,问道:“这样的人物,怎么江湖上不曾听说?他叫什么名字?” 笛飞声道:“和你一样姓李,他叫李莲花,是个江湖游医,你没听说过,也属正常。” 李相夷起身给笛飞声倒了一杯茶,轻声道:“李莲花很不幸,却又很幸运,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一直想着他念着他,他就算有遗憾,却一定感到幸福。” “是吗?”笛飞声侧头看向李相夷。 “一定是的。”李相夷坚定说道。 笛飞声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可是他分明感觉到心里,还是隐隐作痛。那些遗憾像藤蔓一样不断生长,又像内力攻击后造成的暗伤,表面看不出任何问题,内里却已经百孔千疮。 李相夷,李莲花。 他默默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名字,长叹一口气。 李相夷感觉到笛飞声的难过,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转移了话题。 “老笛,你说我以后去写话本子,好不好?四顾门主不好当,不想当了。” 看着笛飞声回过神来,无比震惊的表情,他又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就随口一说。” 第9章 因缘际会 虽说是住在山洞里,可外界的消息,却从来就没断过。 有无颜这个靠谱的贴身侍卫,时时传递消息,笛飞声和李相夷真可谓是养伤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四顾门一直找不到李门主,现在石水和刘如京还在找……” “万圣道还未崛起就开始内讧,原因暂未得知,不过听说打得很厉害……” 凡此种种。 无颜在李相夷印象里一直是个忠心又实在的形象,李相夷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讲起江湖事来,却能一改平时的拘谨,简直口若悬河、绘声绘色。 后来才知道,原来无颜是怕他家尊上天天待在山洞里,闷的慌,特意跑去找说书先生学的。 李相夷深觉震撼,看来自己还是狭隘了,这么有才又忠诚的侍卫,他李门主还真是没有。 想想四顾门那帮整天就会说“请门主定夺”、“求门主做主”、“门主,这事还得您亲自出马”的人—— 他有点抗拒回四顾门继续给这帮人当牛做马。 说回江湖消息,此时无颜正在给他们评说四顾门、金鸳盟的谈判现场,两方在乔婉娩、角丽谯亲自会晤和推动下,经过一个多月的会盟,终于达成新的休战协议,谈判现场那叫一个精彩绝伦、高潮迭起。 李相夷听得津津有味,笛飞声却有些不屑,实在是他觉得,一个破协议,他和李相夷三言两语就敲定了,竟然能搞一个多月,纯属浪费时间。 有这时间,还不如修炼武功心法,与人打架来得痛快。 听无颜说完书,李相夷赞道:“笛盟主,你们这金鸳盟真是人才辈出啊,不说别人,这角圣女就很是厉害。” 真是听者有意,说者无心。 笛飞声听到他这话,却皱了眉。 他早就察觉这江湖局势,和前世有所不同,起了疑心。比如雷火没有爆炸,十二护法和四顾门门人没死;四顾门只是受创,却没解散;云彼丘提前暴露等等。 虽说他救了李相夷,但绝不会引起这么大变化。 此时被李相夷一说,突然灵光一闪。 角丽谯,就是角丽谯,角丽谯绝对有问题! 不说别的,就说她半年都不来求见和探望,也不见她找各种理由给他送灵药,这就很不对劲。 还有那天,她看着李相夷的眼神,她在哭—— 笛飞声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李相夷身上,难道……她转移目标,又看上了李相夷? 倒也不是没可能,但若是如此,她更应该时常过来走动才是。 李相夷不懂笛飞声为什么这样看着他,伸手在笛飞声眼前晃了晃,正想开口问个究竟。 却听笛飞声向无颜问道:“角丽谯最近在干什么?” 李相夷轻咳一声,起身道:“这是你盟内之事,我到隔壁山洞回避一下。” 笛飞声却使眼色让他别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坐下。” 又对无颜道:“无颜,但说无妨。” “角圣女,是有些奇怪,原来总是针对十二护法,现在与她们要好得很。” “当日那些不知道谁埋的雷火弹,也是她带人挖出来的,否则若是金鸳盟和四顾门发生群斗,必然会死伤无数,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还查到,那封钉在四顾门大门上信,就是说云彼丘给李门主下毒那封信,是她让人送的。” 李相夷震惊。 笛飞声无语。 石室内静默了一会儿,笛飞声才开口问道:“她最近可有何异常举动?” 无颜回道:“听说圣女时不时会自言自语,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性情也不像从前那般乖戾,最近也不见她与那些仰慕者暗中来往。” 他想了想,又道: “对了,尊上,角圣女前些日子带人去了东海,把尊上与李门主比武当日,搁浅在海边那艘破损战船给拆了。后来又叫人把木板全部运回盟中,还说等她得空,就运来玉城,送给李门主。” 李相夷原本只是旁听个消息,万万没想到还能牵扯上自己。听到角丽谯拆了个破船,还要巴巴地把木板运来玉城送给他,刚喝的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笛飞声却面色凝重,眼中瞬间起了杀意。 第10章 剑归原主 这个女人又想干什么!笛飞声百思不得其解,表面上看,角丽谯最近做的,都是有利江湖的事,但她不会又有什么新的阴谋吧? 还有木板……对了,木板,她想干什么?借着送木板来杀李相夷?不对,要杀早动手了。 莲花楼,那木板是造莲花楼的! 笛飞声皱眉,不对,她怎么知道莲花楼?难道重生的不只是他,角丽谯也重生了? “老笛,角大美女送我一堆破船木板做什么?”李相夷直接问出了心中疑问。 笛飞声却紧锁眉头,沉默了好一阵,从重生回到东海大战起,他便一直在想,上辈子角丽谯真是最大的变数,很多事情因她而起,想不到这辈子她还是那个变数。 “老笛,你怎么了?”李相夷难得看到笛飞声深思,不由也有些忧心。 笛飞声回过神,说道:“没事。” “所以,那破船上拆下来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笛飞声和李相夷的猜测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又过了几天,角丽谯前来求见。 她不仅带着养伤灵药、一堆破船木头,还带来了李相夷失落于东海的少师剑。 听到角丽谯求见,李相夷饶有兴致,他已经知道云彼丘的背叛,是因为角丽谯,实在很想知道她现在寻回少师,又拆了金鸳盟的废弃的战船来送给他,到底图什么。 笛飞声却是另一番疑惑,他想明白,这个女人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做事怎么总是这么出乎预料。 当角圣女那熟悉的一袭红衣出现时,李相夷抬眸,笛飞声则眯起了眼。 “见过尊上,见过……李门主。”角丽谯大大方方见礼,话语里的那一点迟疑,却让人生疑。 她抬起头来,姿态妖娆,顾盼神飞,那张扬的美丽让人心动,可是却打动不了站在武林巅峰的两个人。 一个情不开窍,目不斜视;一个心有所属,旧爱难忘。 “尊上,十一护法带人去东海收拾战场,偶然寻得了李门主的少师剑,此次特带来呈给尊上。” 角丽谯双手捧着能破万钧的少师剑,很想直接递给李相夷,忍了几忍,还是呈给了笛飞声。 笛飞声伸手取来,细细端详几眼,抛给身旁的李相夷:“好好收着,别再弄丢了。” 李相夷注意力被角丽谯吸引,却也没漏掉笛飞声说的那个“再”字,但他只是笑笑,说了句“多谢”。 “你这次寻了许多疗伤灵药送来,又寻回少师,当赏。”笛飞声爽快道。 “这是属下份内之事,属下不敢要赏赐。”角丽谯忙道。 “角大美女,听说你运了几车你们金鸳盟废弃战船的木料,堆在放杂物的山洞,说是给我的,可当真?”李相夷问道。 角丽谯有一闪而过的羞赧,而后道:“李门主,的确如此。” “你送我这些木板做什么?” “阿谯只是想……兴许李门主能用得上。” “那我便多谢了。” “李门主客气了。” 笛飞声听到她自称“阿谯”,不可谓不惊讶,毕竟以前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自称。 第11章 哭笑不得 这女人实在诡异,可笛飞声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想到上辈子那些事,他觉得,叫人盯着费时费力,还是解决了来得轻松,免得夜长梦多。 却不妨他刚刚动了杀心,角丽谯仿佛察觉,突然跪下,说道:“尊上,阿谯有要事禀报。” “我去看看那堆木板。”李相夷起身准备离开。 角丽谯在笛飞声开口前,赶紧出声阻止道:“事关阿谯与李门主,还请李门主也留下。” 她抬眼看看李相夷,又转向笛飞声,目光里带着真诚。 李相夷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你坐下”笛飞声向李相夷道,而后斜睨角丽谯一眼,冷声道:“说!” 角丽谯立即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道:“尊上,阿谯被人骗了。先前阿谯做了不利金鸳盟、四顾门的事,还让云彼丘给李门主下毒,都是因为被骗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笛、夷二人,见他们都没有开口询问,便继续说道: “阿谯原是南胤皇族后裔,因南胤国灭,沦落市井,幸亏尊上救我,又让我跟随尊上,金鸳盟才能有阿谯容身之处,阿谯感激不尽,生了仰慕之情,对尊上有了非分之想,实是不该。 “万圣道利用阿谯对尊上的痴心,说只要阿谯能暗中做手脚,让尊上战胜李门主,得了天下第一,又能重创四顾门,便能助尊上在江湖中再无人能敌。尊上定然对阿谯另眼相看。” 说到此处,角丽谯声泪俱下。 李相夷无语,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冤呢,还是冤呢。 笛飞声扶额,额上青筋暴跳:“继续说!” 角丽谯道:“好在后来阿谯想明白其中关节,幡然醒悟,这才能在大战时,亡羊补牢。尊上,您就原谅阿谯这一次,阿谯再也不敢了。从此再也不会肖想尊上,只兢兢业业,做好金鸳盟圣女。” 李相夷简直气笑了,他问笛飞声:“老笛,这角圣女是你的桃花呢,还是我的劫数啊?怎么这桃花应在你身上,劫数都归我?人家是相爱相杀,你俩是相爱,杀我?” 笛飞声一时想到很多事,实在无可辩驳,只能默不作声。 角丽谯则迅速低下头,差点绷不住笑了,无论是李小鱼还是李小花,这张嘴真是相夷太剑,啊不,一句话就能杀死一个人。 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还变成角丽谯。然后就发现李相夷已经喝了云彼丘端的那杯茶,她也是无语问苍天。 想想自己现在这悲催的处境,她觉得为了保住小命,还是先把自己的戏演好,毕竟角姐的人设不能崩啊! 于是她果断转向李相夷,哭道:“二表兄,阿谯错了,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求求你原谅阿谯,阿谯今后不惜一切代价,一定保护好你,再也不伤害你,碧茶之毒阿谯也会用尽全力,帮你一起解决。” 这突如其来的一顿哭,吓了李相夷和笛飞声一跳,好在两人都定力非凡,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李相夷更是立即抓住了重点:“你刚叫我什么?” “二表兄啊。”角丽谯抬头,抹着眼泪,有些痛心疾首道:“二表兄你还不知道吧?你也是南胤皇室后裔,要是按照辈分和血脉来说,你就是南胤皇家的二皇子,是我的二表兄呀!” “你说什么!” 李相夷和笛飞声同时吃惊道。 第12章 玉得明主 角丽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儿时父亲曾和她说起过流落民间的两位皇子,皇长子身边带着一块玉佩的事。 “此事我也还在调查”角丽谯道:“二表兄,你若心存疑虑,将来我们一起去云隐山问问,你师父师娘一定清楚。” 说着,角丽谯打开她带进来的小盒子,呈给李相夷,里面放着一块玉佩: “就是这个,此玉佩,是我从万圣道得来,执此玉佩的南胤皇族,便是他们的主上,如今物归原主。” 李相夷一看到玉佩,就想起曾在师兄单孤刀处见过,想到他还要靠金鸳盟找师兄单孤刀的尸体,他不动声色接过。 笛飞声倒是罕见地嘴角微扬,问道:“数日前有消息说万圣道丢了要紧的东西,到处寻找,便是这个吧?” 角丽谯点点头:“正是属下安插的眼线,从万圣道盗得。” 笛飞声道:“角丽谯,你做得很好,不过背叛过本尊的人是什么下场,你当清楚。若你能寻回观音垂泪和忘川花,我便留你一命,你依然是金鸳盟圣女。你最好记住,不要再耍任何花样!” “属下不敢,属下谢尊上给属下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一定尽心尽力。”角丽谯赶紧表了一番忠心。 待角丽谯退下,笛飞声与李相夷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半晌,笛飞声打破沉默:“你和她真是亲戚?” 李相夷无奈一笑:“这我也没想到啊。” “你们不像。”笛飞声道。 李相夷笑:“亲戚就得像吗?” 笛飞声像是思索了片刻:“也对。” 这时,无颜到了,和往常不同,他向着笛飞声耳语几句。 笛飞声点头,叫无颜在门外候着,转头对李相夷说道:“李相夷,你不是一直问我,单孤刀的尸身在哪吗?如今有了线索,你确定要现在知道吗?” 李相夷一听有了单孤刀的线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自然!” 笛飞声沉吟片刻,道:“很多事,与你想象中不同,你能接受吗?” 李相夷见笛飞声这样,感觉有些不妙。自从东海大战笛飞声说出那番话后,他心中就一直存着疑虑,也想早些查明真相,他曾向笛飞声追问过几次,笛飞声都推说还没找到线索。 如今找到线索了,却又这般犹豫,要他自己决定,实在不像笛大盟主一贯直率又犀利的作风。 可他不想再拖延,直接问道:“有什么不能接受?难不成师兄还会骗我不成?有什么线索,痛快说吧!” 笛飞声沉默了一瞬,吩咐道:“无颜,让他们到外面等着。叫药魔也过来候着。” 然后他向李相夷说道:“李相夷,我问你,你说当时是阎王寻命下的战书,引单孤刀去应战,害死了他?” “正是。” “那你可记得,单孤刀的致命伤?” “左胸一剑。” “可知那一剑用哪只手击出?” “右手。” “可是,当时阎王寻命犯了事,我罚他自缚右手,他绝无可能右手出剑,伤单孤刀。” 李相夷抬眼,定定看着笛飞声:“你是说,师兄真的骗了我?可是,为什么?” “有些事我并无证据,我们不妨先看有证据之事。”笛飞声道:“无颜,叫阎王寻命进来。” 第13章 疑点重重 阎王寻命进来,恭恭敬敬向笛飞声行了礼,愣了愣,又与李相夷见了礼。 笛飞声道:“阎王寻命,本尊唤你来所为何事你当已知晓,把你知道的,都说与李门主听。” “是,盟主。” 阎王寻命侧身,面向李相夷道:“李门主,盟主叫我来,向你说明,当日我同炎帝白王还有四象青尊,收到了单孤刀的约战书,我等自是不屑,可到了应战之地时,发现单孤刀已经死了。” “是师兄向三王约战?”李相夷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点头,阎王寻命呈上约战书。 李相夷打开看了看,道:“这不是我师兄的字迹。” “尊上,怎么会这样?”阎王寻命有些吃惊。 笛飞声道:“事到如今,他没必要说谎。单孤刀之死疑点甚多,所以我才会去抢他的尸体,让狮魂验明。” “也许,”李相夷道:“是有人故意想挑起四顾门与金鸳盟的争斗?” “他们想让金鸳盟与四顾门两败俱伤,最好是都倾灭了。就像你我,说不好那一战,就会同归于尽。”笛飞声想着前世发生的事,说道。 “金鸳盟与四顾门若是受创、倾灭,而你我无论生死不明,或同归于尽,都会元气大伤。总会有人坐收渔利。”李相夷接着笛飞声的话说道:“这背后推动的人是谁?我师兄的死,或许是这件事背后的关键。” 或是气血运行有些不畅,李相夷停止了思索和言语,他皱了皱眉。 笛飞声也跟着皱了眉,问道:“你不舒服?那改天再说?”伸手便要去探他的脉。 李相夷在他还未碰到手腕时,收起手,抖了抖衣袖,说道:“我没事,继续说。” 笛飞声转向阎王寻命:“你把当时看到的情形讲一讲。” “啊?哦!”阎王寻命第一次看到自家盟主竟然会如此关心一个人,内心无比震惊,直到笛飞声出声吩咐,他才回过了神,赶紧应道:“是,尊上。” 于是把他们去到约战地,发现单孤刀已死,还没能细查,就发现四顾门门人追至,因双方人数悬殊,便只能先撤回金鸳盟之事说了一遍。 笛飞声看了一眼李相夷,见他沉默不语,并没有什么疑问,才道:“今日此处,所见所闻,不可外传,否则你知道后果。” “尊上放心,今日属下一直在盟内,不曾出门。”阎王寻命赶紧说道。 笛飞声点头:“你去吧。” 阎王寻命如蒙大赦,恭恭敬敬退了出去,到得门外,他擦了把汗。 怪不得四顾门多方寻找,都没有李门主的下落,原来李门主竟然真的被尊上俘获,软禁了。 不过,尊上看起来挺关心李门主的……阎王寻命一抬头,看到无颜正面无表情盯着他,他不敢再想,匆匆向无颜打了个招呼,便风一般消失了。 无颜想拍拍阎王寻命肩膀的手尴尬地抬着,无语望着他狂奔而去的方向,摇头道:“跑什么跑,尊上有那么吓人吗?” 转头看看旁边眼露惊惧之色的狮魂,苍白安慰道:“盟主只是有些事情向你们询问,有什么好怕的。” 第14章 验尸结果 由于当时金鸳盟与四顾门并未如从前,发生大规模冲突,是以三王并未被四顾门生擒关入一百八十八牢。只有狮魂在东海大战后下落不明。 笛飞声吩咐无颜向阎王寻命问清事情经过,又秘密去寻狮魂。 “你是说,你当时命人抢走我师兄的尸身,只是为了交给狮魂验尸,查明死因?”李相夷问道。 笛飞声点头:“如今无颜已将狮魂找到,你有什么疑问,便当面问问他。” 笛飞声吩咐无颜让狮魂进来。 和阎王寻命一样,狮魂恭恭敬敬向笛飞声行了礼,看到他身旁坐着的李相夷,也愣了半晌,这才与李相夷见礼。内心想的却是,知道了这样惊天的秘密,他今天还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 笛飞声词都懒得改,还是那句话:“狮魂,本尊唤你来所为何事你当已知晓,把你知道的,都说与李门主听。” “是,尊上。” 狮魂侧身,面向李相夷恭敬讲述当时情形。 原来当日东海大战,笛飞声与李相夷落入海中,下落不明,金鸳盟曾陷入短暂混乱。 狮魂是金鸳盟技法最好的仵作,一直得笛飞声看重。当时验明四顾门副门主单孤刀死因,也是笛飞声交给他的任务。 狮魂深感此事关系重大,担心金鸳盟的混乱,会影响此事,便想法子带着单孤刀的尸身,悄悄离开金鸳盟。 他一直在外隐藏多日,直到无颜找到他,说盟主召见,才匆匆赶来玉城。 “狮魂,你如今是否已验过单孤刀尸身?”笛飞声问。 “秉尊上,已验过。那尸身并非单副门主本人,那致命伤,的确是剑伤,但依属下所见,却是一名右手使刀之人,用剑所为。” 李相夷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笛飞声扯了扯他衣袖:“你坐下,先听他把话说完。” 狮魂继续说道:“属下隐藏行踪后,自觉安全,想到尊上交待之事,便开始查验尸体。开始是觉那致命伤有蹊跷,虽是用剑,但从杀人者的力道和刺入方向看,与剑道好手略有不同,仿佛是个用刀之人所为。” 他顿了顿,见笛飞声与李相夷并无疑问,便继续道:“我心想,尊上果然英明,一眼便看出此事有蹊跷,便继续查验尸体,发现尸体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异香。” 李相夷既而想到,他在单孤刀尸身上曾经找到一小截香,问道:“先生可知是什么香?” 狮魂道:“未曾见过,不过在下继续验尸,便发现所谓致命伤已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那尸身,其实被人动了手脚,似乎改换了身形面貌。” 李相夷彻底坐不住了,他尽力平静下来,问道:“怎么讲?” 狮魂道:“据在下所知,单门主破阵时曾伤了手指,那尸身的手指也是断的,却并非受伤所致,而是被人折断的。而尸体的骨骼也有被打磨过的痕迹。” 李相夷声音都有些颤抖,问道:“只听先生一面之词,我如何取信?” 狮魂顶着李相夷与笛飞声的目光,内心多少有些恐惧,他硬着头皮呈上自己验尸的记录,说道: “狮魂自知此事重大,一直将此尸身存于药棺,可保尸身不腐。如今已带到此处,尊上与李门主可亲自验一验。” 第15章 烟花三月 两人随狮魂与无颜去了不远处一个山洞,甫一进入,便看到一副药棺摆放此中。 揭开棺盖,看清棺中之人的模样,李相夷有一瞬间的愣神。 他仔细端详一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走到近前,亲自查验起来。 果然,一切如狮魂所说,那些细枝末节,没有逃过狮魂的眼睛,不愧是金鸳盟最好的仵作。 “这种异香,是南胤三大秘术之一的无心槐,无心槐可麻痹痛感,南胤人活剥白猿皮,做生灵鼓,就会使用无心槐。”笛飞声道,他不想瞒着李相夷,有些事早点知道,才能有所防备。 他眼见李相夷的身形越来越显颓然,叹了口气,终究是咬牙,拿了一把匕首,往尸身身上那件宝甲上一划,那宝甲瞬间随着匕首划痕裂开,许久未动的颓然身形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 笛飞声说道:“听闻单副门主的宝甲无坚可摧,可却有一件兵刃可破,便是李门主随身携带的软剑刎颈。两者同为贺家天外陨铁所铸。” 那些话语在李相夷听来,字字如刀,直插心口。 这次他的身子晃了晃,笛飞声赶紧伸手扶了一把。 李相夷抬眼看他,红红的眼眶蓄满泪水,带着震惊、不解、疑虑和委屈。 笛飞声两辈子都难得见他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只好沉默与他相对。 过了好一会儿,李相夷轻声说:“老笛,我们回去吧。” 笛飞声才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李相夷,回到疗伤的山洞。 李相夷回到山洞后,便静静盘膝坐在床上,呆呆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笛飞声看得有些担心,出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相夷抬眼,望向笛飞声,自嘲一笑,道:“说什么?说师兄为什么骗我,还是他做这个局,到底是图什么?” 他不知想到什么,将角丽谯还他的玉佩拿出来,交给笛飞声:“老笛,有件事请你帮忙。这玉佩,劳你找可靠之人,秘密雕制两块,一块用材质相似的白玉,一块用青玉。”说完神色便有些痛苦。 笛飞声见他突然脸色发白,眉头也紧皱起来,暗道不好,刚伸出手,就见李相夷吐出一口血,身子就要倒下。 他赶紧上前扶住,让李相夷斜倚着他,抬手便要灌注内力。 药魔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出声制止:“尊上不可,李门主这是急火攻心,牵动伤势与碧茶之毒,您的悲风白杨太过霸道,他会死的!” 笛飞声听闻这话,抬起的手顿了片刻,却仍然放在了李相夷肩头,在药魔惊恐而不解的眼神中,至刚的悲风白杨,化作一股和煦温暖的柔韧劲力,涌入李相夷经脉之中。 药魔的眼神瞬间由惊恐与不解,变成了讶异。 神志已有些模糊的李相夷,也不禁睁大双眼,有些疑惑地望向笛飞声,涌入体内的劲力,不是刚猛直率的悲风白杨,而是一股非常奇特的内力。 这股内力,霸道又温柔,霸道地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碧茶,又温柔地与扬州慢融合,疗愈着伤,给经脉注入了生机和力量。 “这是……什么?”李相夷忍不住虚弱地出声问道。 “烟花三月,我自创的一种功法,可以与悲风白杨、扬州慢合用,用以疗伤解毒。” 笛飞声答道,声音异常平静镇定,让人心安:“你累了,需要休息,先好好睡一觉。” 李相夷还想再说些什么,笛飞声却已点了他的睡穴,他只感到倦意席卷而来,思维一滞,便昏然睡去。 笛飞声又坚持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自己的经脉有些滞涩,旧伤新伤隐隐又要发作起来,才停下,扶李相夷躺下。 然后他有些费力的起身,在药魔惊讶又担忧的目光中,只说了一句“这经脉果然还不熟悉这功法,运转起来真费力”,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6章 噩梦连连 笛飞声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到的全是前世的事,只是那场景变幻莫测,诡异奇绝。 梦里他坐在角丽谯准备的婚房中,李莲花坐在他对面,端起酒杯,说:“当年月色,就如今日。” 笛飞声爽朗道:“依你,就如今日!” 可当他与他碰杯时,没有预想的碰撞声响起,他的手穿过了李莲花抬着酒杯的手。 他抬头,面前的人便化作虚影,消散了。 “李相夷!” 他惊愕非常,一转头却是站在采莲庄的池塘边上。 身穿嫁衣的李莲花正站在石镜面前,顾盼生辉。 一个骷髅头冒了出来,惊得他退了两步,摔倒滚进池塘。 笛飞声飞扑过去,没拦住。 “李相夷!” 水面平静,不见了李莲花,却瞬间开出一大片流光玉婉,诡异得让人心惊肉跳。 “阿飞,这次靠你找他了!” 笛飞声一回头,方多病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掌将他推入水中。 水中没有见到预想莲冢,也没有李莲花,笛飞声往上游,浮出水面,却是一片狂风暴雨的东海。 李相夷就在他不远处,他拼命游过去,却怎么也够不到,眼睁睁看他往下沉,在一个大浪中失了踪迹。 “李相夷,你在哪,不要死!” 笛飞声大喊一声,醒了过来。 额头上全是冷汗,脸上还有泪痕。 山洞烛火有些昏暗,他慢慢回过神,转头便看见背对着坐在他床前的白衣背影。 “李相夷!你没事吧?”笛飞声挣扎着爬起来,就想去探他的脉,却探了个空。 李相夷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侧过头,眼睛却并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道: “笛盟主一整晚大呼小叫,叫我的名字,一会儿问我在哪,一会儿又叫我不要死。我不过是笛盟主一个约战的对手,你我交集也只是金鸳盟与四顾门的公务,你就这么害怕我死吗?” 笛飞声动作僵了片刻,见李相夷活生生就在面前,力气一泄,一头倒回床上。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 “内力损耗太多,噩梦连连,吵到你了?” 李相夷见他顾左右言其他,有些无语,没有回答。 笛飞声又道:“真相总会查明,不要过多思虑,你身体如何,感觉好些了吗?” 李相夷这次没有沉默,也答非所问道:“笛盟主啊,有没有人说你像被夺舍了,一点也不像你自己?” 笛飞声一愣,心虚地看了一眼李相夷,李相夷仍是背对他,侧头说话,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落在不远处的烛火上。 笛飞声只觉心中苦涩,有口难言,他不像李莲花那么擅长编谎,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冷哼一声:“不知道你说什么。” 李相夷没再追问,转身面对他:“老笛,昨天,谢了啊。” 那语气神情,却又让笛飞声出了神。 李相夷难得看到不苟言笑的笛飞声愣神,有些好笑,又觉得新鲜,暂且放下了之前的疑问,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笛盟主,你新创的内功烟花三月,很有意思。” 第17章 众里寻他 “你想学?我教你。”笛飞声还没完全从回忆里回过神,说话不过脑,说完才觉得有些突兀。 李相夷有点意外:“这么舍得啊。” 笛飞声一句“这内功本来就是为你所创”险些说出了口,生生憋了回去,硬邦邦说道:“赶紧养好伤,解了毒,我们才能重新比过!” 李相夷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阿飞啊,一心想着比武。” 话一出口,他被自己莫名其妙说出的“阿飞”的称呼,给惊到了。 可是面前的笛飞声却毫不吃惊,他甚至将双手置于脑后,摆了个放松又舒服的姿势,笑道:“阿飞这称呼也不错。” 李相夷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没有说话。 笛飞声却道:“我知道你的疑惑,可有些事我一时也没法解释清楚,你只需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李相夷抬眸:“我自然是信的,不然你以为你关得住我?” 笛飞声勾了勾唇角:“也对。” 李相夷道:“内功心法,不用比了,笛盟主胜,这烟花三月,能融合悲风白杨与扬州慢,又是疗伤解毒的极品功法,李相夷认输。” 笛飞声偏头,眼里闪烁着笑意,看向李相夷:“你说了不算,等我们伤好,等你毒解了,恢复功力,我们东海再战!” 李相夷气结,这个阿飞这个脑子里除了比武,还有什么?转念一想这才是正常的笛飞声,前些日子只字不提比武的那个笛飞声更诡异,便不去想了。 笛飞声才不管他想些什么,直接念出烟花三月的心法口诀。 李相夷过耳不忘,已然全部记住,一面感叹这功法玄妙,一面又疑惑丛生。 他不懂为何笛飞声对扬州慢如此了解?好像他原本就会一样。 也不懂为何烟花三月这功法字里行间似乎透着一丝悲凉? 他想起一首诗,一首送别友人的诗,这首诗奇丽、浪漫,却并不是一首悲凉的诗。 这…… 笛飞声看李相夷的神色,猜到他在想什么,说道:“你猜的没错,这烟花三月,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相夷望着笛飞声,眼中流露出惊讶。 笛飞声自嘲一笑什么也没说,那笑容却不知为何,让李相夷心里有点难过。 “老笛,我想听听这内功心法的故事,你能给我讲讲吗?” 笛飞声翻身坐起,挪到床边,与李相夷并肩。 他轻声说:“好啊。” 从什么时候说起呢?就从李莲花失踪后的第三年开始吧。 时间不用刻意隐去,人名换一换便是。 那一年,笛飞声与方多病,带着莲花楼和狐狸精,顺长江而下找寻,一路去了东海。 那时他们虽然绝望,却还没像后来,一年又一年,遍寻不见,久等不来,那么绝望。 彼时方多病修习扬州慢接近三年,而他修习了两年,金鸳盟和天机山庄,已经成了江湖中收藏疗伤解毒奇药最多的两处所在。 他们在沿途之中收到消息,浴血而战,得到第二株忘川花,由于寡不敌众,两人都受了重伤,是靠着体内的扬州慢内力,捡回一条命。 可是花了大半年时间,还是没有找到李莲花。 春日里,烟花浪漫,他们带着狐狸精和莲花楼,途经黄鹤楼。 在黄鹤楼,听到长江之上有个渔人在唱歌,唱一首送别友人的诗。 这并不是一首悲伤的送别诗,可方多病却听得泪流满面。 笛飞声望着江水、暮霭,与春日惹眼的繁花,也觉得悲从中来,突然悟了。 他开始运转内力,融合体内的悲风白杨与扬州慢,创造出这第三种内功心法。 方多病忘记了痛哭,惊讶望着他。 他对方多病说: “我们从今日起,再练习一种新的内功,若是能找到他,就可以融合三者,解了他碧茶之苦。这内功,就叫烟花三月吧,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烟花三月。” 第18章 孤帆远影 烟花三月,烟花三月。 方多病呆呆看着笛飞声,过了好一会儿,坚定道:“好,你教我,现在就教!” 在听笛飞声讲完他的所有心法后,方多病望着茫茫江水,泣不成声,过了很久,才喃喃道: “李莲花,你看到了吗,总会有法子的,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声不吭躲起来?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 笛飞声停下叙说时,一山洞的烛火依旧沉默地亮着。 李相夷别过头,拭去眼角的泪水,从前他只知道笛飞声孑然一身,来历不明,却不想,他还有这样一个好友,让他放在心里那么久,那么深。 他想了想,向笛飞声问起了与他同行的那位友人。 笛飞声眼神微暖:“他啊,他从小就想拜李莲花为师,追寻他多年,可惜也不过得来一年相聚。我们三人一起行走江湖时,虽然处处凶险,却是人生中最快意的一段时光。” 李相夷有些唏嘘,却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仿佛他也认识这么一个人,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笛飞声继续叙说,说李莲花走后,江湖其实发生了许多事。 方多病由芩婆亲授,拜入云隐山,正式成为李相夷的亲传弟子,后来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重掌四顾门,成为新的四顾门门主。 笛飞声创出烟花三月一年后,方多病故地重游,在黄鹤楼楼顶,舞出一套惊才绝艳的剑法,起名孤帆远影剑,里面一招“唯见天际流”,后来更是助他登顶万人册,从此问鼎武林天下第一。 什么肖紫衿之流的跳梁小丑们,曾经伤害过李相夷和李莲花的人,在那些年中,不分高低贵贱,通通被方多病挑战了个遍,打得落花流水。就如被后浪推着的前浪,一个接一个拍在沙滩上,从此在江湖上,再也没有姓名。 再后来,方多病也有了一个亲传弟子,曾多次与他一同回云隐山看望芩婆、祭拜漆木山。 他是方多病从街头捡回的小乞丐,天资聪颖、相貌堂堂,也姓李,方多病给他起名李思。 这少年从小得了方多病真传,又有笛飞声从旁指点,十八岁时已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有笛飞声和方多病能管得住他,他也只听他们俩的话。 李思二十岁继任四顾门主,跟他时任金鸳盟盟主的无颜叔叔,订立了新的盟约,江湖有这正邪两大门派压着,再没起什么大风浪。 他与方多病也乐得清闲,驾着莲花楼,仍旧四处寻访。 一切盛世终如李莲花所愿,却不知,他有没有看见。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李相夷突然出声问道:“阿飞,你刚刚提到的莲花楼是什么?” 笛飞声想了想,说道:“就是一幢有轮子的木头小楼,里面有厨房、卧房,外面可以种菜、养花,能用马拉着到处走,不用整日找客栈投宿。” 李相夷眼睛一亮,说:“这个有趣,我突然又找到事做了。” 然后拖起笛飞声道:“走走走,我们去看看我小表妹送给我的那堆木板,说不定,正可以盖一个莲花楼。” 笛飞声一脸懵,半晌才想明白李相夷说的小表妹是谁。 而人早已被李相夷拖拽着,去到了那堆破船木板面前。 第19章 一念清心 “李相夷,你真当角丽谯是你小表妹?”笛飞声一边帮着李相夷整理木板,一边问道。 李相夷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手里的一块木板,说道:“那不然呢?真当她是你心上人啊?” 笛飞声想到前世与角丽谯的纠葛,心中阵阵恶寒,冷冷瞥了李相夷一眼说:“算了,表妹就表妹,你说了算。” 李相夷笑了笑,问他:“老笛,我真是南胤皇族后裔?” 笛飞声嗔怪:“你问我?我怎知道?” 李相夷放下木板,直起身,认真看着笛飞声道:“不,你知道,你那时惊讶,只是没想到我与她还是表兄妹。” 笛飞声别过脸,不看他的目光,声音却有点底气不足:“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据我所知,你和你哥哥才是芳玑王和萱公主的后人。单孤刀他不是。” “所以师兄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是皇族,要颠覆天下,自己坐皇位?”李相夷有些震惊。 笛飞声点点头。 “万圣道的幕后主人,就是我师兄单孤刀,万圣道是南胤后裔建立的?” 笛飞声又点点头。 李相夷长叹一声:“我总以为是我太过任性,才惹师兄生气,使他遇害,却没想到师兄他藏了那么多心思。” “李相夷,你想做皇帝吗?”笛飞声突然问。 “啊?”李相夷一脸懵看向笛飞声。 “你想,我帮你。” “不是,笛飞声你有病吧?”李相夷无语:“我连这四顾门主都不想做了,还做什么皇帝?难道你想做皇帝?” 笛飞声笑了:“你看我像吗?” 李相夷也笑了:“你是不像。老笛啊,你说南胤灭国都多少年了,他们怎么想的?与其背负着复国枷锁,何不从此相忘江湖,逍遥自在?要是将来事了,我倒是想与一二知己,带上莲花楼游山玩水,退隐江湖,那多好啊。” “确实不错,算我一个。” 两人相视一笑。 李相夷摆弄着木板,过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道:“不对啊老笛,你这也太损了!” 笛飞声询问的目光转过来。 李相夷道:“这观音垂泪是不是在一品坟?这一品坟是不是芳玑王和萱公主陵寝?你这难道不是让我表妹,去挖我祖宗的坟?” 笛飞声淡淡道:“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我叫人取来给你用,有什么不对?” 李相夷无语,这还真是理直气壮啊,说道:“行了,笛盟主,练你的功去,让我这个闲人,在这慢慢研究怎么建这个莲花楼。” 笛飞声确实没空,他的功力是解毒的关键,烟花三月、扬州慢更是从头练起,这些天真是身心疲惫。 这次事发突然,他不得不用烟花三月功法运转内力,要不是有药魔在,恐怕又要再添内伤。 于是他吩咐无颜又找了几个可靠之人,一起帮着李相夷,鼓捣他的莲花楼。 想不到这天下第一,的确是才思过人,过了一段时间,莲花楼就让李相夷给拼成了。 笛飞声看着这座与前世别无二致的小楼,许多回忆纷至沓来,真是百感交集。 精力旺盛的李相夷,实在无聊,在弄完小楼的陈设和布置之后,又开始研究养花、种菜,以及煮饭这种寻常家事,大有将来便要搬进小楼,逍遥江湖之势。 笛飞声也是由着他折腾了许久,直到一年后,角丽谯带着观音垂泪、罗摩鼎、还有忘川花回来。 第20章 剑神情史 笛飞声和李相夷提前半月便收到消息,角丽谯已得到了那几样东西,很快便会赶来玉城,不过并不知道她何时会来。 当日,笛飞声练完功,想同李相夷说一说与解毒有关的事,李相夷却正拿着一个话本子看得起劲。 笛飞声说了几句,见李相夷只是随口敷衍,心思都还在话本子上,也不说正事了,倒想知道他看什么那么入迷,走过来伸手要抢。 李相夷哪里肯给,两人你来我往就过上了招,石洞内一阵乒乒乓乓。 无颜带着角丽谯进门时,正赶上这场热闹的尾声。 只见笛飞声一只手掐着李相夷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按在石壁上,另一只手还在试图去抢李相夷的话本子。 李相夷则一手少师出鞘,横在笛飞声颈间,另一只手却将手里的话本子高高扬起,就是不让他拿到。 无颜见此情形,已是十分无语。 待看清那话本子封面上的字,更是眼前一黑。 只见那话本子封面上豁然写着九个大字:《江湖传奇之剑神情史》。 眼前这两位都是武道巅峰的青年人,平日里在他面前打打闹闹过过招,倒也没什么,反正他都习惯了,不会往外说。 可今日圣女大人也在,她看到会怎么想,若是日后不小心传出去,金鸳盟盟主和四顾门门主的威名还要不要啦? 还有李门主看的话本子,什么《剑神情史》啊?都是些什么啊?这种书怎么混进来的?好尴尬,一定是他买的时候没注意。 尊上从前派他天天盯着李门主时,李门主日理万机,除了心上人乔女侠,哪有什么风流债?和情史压根沾不上什么边。 无颜瞟了一眼身旁的圣女角丽谯,却见她一脸激动神色,心想完了完了,圣女都不知道怎么想的。 这边笛飞声和李相夷见有人进来,也停了手,两人大大方方整理整理衣服,好整以暇坐下,仿佛刚才为了个莫名其妙的话本子,打得你死我活的,根本不是他们。 李相夷定睛一看,角丽谯那白裙素面的清丽模样,忍不住揶揄道:“那个,姑娘你哪位啊?” 角丽谯无语:“二表哥,是我呀,你的小表妹阿谯,你不认识我啦?” 李相夷“噗嗤”一声笑了,说:“哦~原来是角大美女,我的小表妹啊,你这白裙素面的,我还真不习惯。” 旁边的笛飞声冷哼一声,说道:“角丽谯,我金鸳盟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你要弄成这个鬼样子?堂堂圣女,连件首饰都不戴,我金鸳盟的脸面往哪搁?” 角丽谯赶紧回禀:“尊上息怒,属下这次去寻忘川花,是秘密行事,要隐藏身份,拿到忘川花后,怕尊上和李门主着急,便直接一路赶来玉城。” “东西呢?” “在此。” 角丽谯将手里的三个不同大小的匣子呈上。 笛飞声和李相夷一一打开,便看到了忘川花、罗摩鼎和观音垂泪。 李相夷不禁深深感叹金鸳盟属下的办事效率。 还没感叹完,便听笛飞声道:“无颜,将忘川花送去药魔处,问他明天可否开始解毒?” 无颜应了声“是”,抬脚要走,李相夷急急说道:“等一下!” 笛飞声看过来。 李相夷道:“不是,笛盟主,你说笑呢,明天?有那么急嘛?” 第21章 莲花是我 “有,很急。”笛飞声答道。 当然急,十万火急,他真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把忘川花塞到李相夷嘴里,免得再生枝节。 李相夷无语:“笛盟主,你别忘了,要解毒,还得你先恢复六成功力,你现在能行吗?要不还是再等等吧。” “六成而已,不必担心。” 笛飞声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了,若是方多病在,肯定非常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吩咐道:“无颜,忘川花留在这,叫人通知药魔,即刻过来一趟。” 他想了想,觉得角丽谯这一年确实办事得力,何况她是李相夷的表妹,自然可靠,取出盟主令牌,说:“角丽谯,你做的很好,我与李门主如今有大事要做,金鸳盟的事,就暂时交托你与无颜。” 角丽谯接过令牌,与无颜应下此事。 两人告退后,笛飞声拿起话本子翻看起来,正是刚才两人抢夺的那本,才看了几行字,眉都皱紧了。 角丽谯和无颜刚走到洞口,就听见笛飞声把话本子往桌子上一砸,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 角丽谯好奇道:“无颜哥哥,那是什么话本子?怎么惹得尊上如此生气?你在哪买的?阿谯也想看。” 无颜抬头便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无辜美目,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城南,城南的芳华书局,江,江湖传奇之,剑神情史。” 角丽谯“咯咯”轻笑,说:“谢谢无颜哥哥,今后盟内之事,还请你多多关照阿谯。” 说完裙摆摇曳,轻飘飘走了。 无颜从脸红到了耳根,半天没回过神,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怎么觉得圣女今日不施粉黛,更美了啊。 说回石洞。 李相夷看笛飞声一掌把话本子拍的皱皱巴巴,有些心疼:“阿飞啊,不是我说你,你用那么大力做什么?弄坏了怎么办?我还没看完呢!” 笛飞声闷闷道:“他们这么编排你,你不生气?” 虽然内心嫌弃无比,还是伸手去把皱巴巴的书页,用内力一页一页捋平。 李相夷看他那别扭样,十分好笑:“气什么,又不是真的,好了好了,你别气了。” 笛飞声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编排我就算了,金鸳盟盟主在世人眼里算不得好人,可给你安上些乱七八糟的情史,实在是过分!何况,你现在还下落不明呢!” 李相夷笑得更暖了,他伸手拍拍笛飞声的肩,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不气了。老笛,我想好了,说不准哪一天世上或许就没有李相夷,只有李莲花了,他们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好啦! 笛飞声猛得一震,抬起头,李相夷狭长凤目,透着几分李莲花才有的狡黠。 笛飞声心中震动,第一次说话舌头打结:“你,你,你,你猜到了?” 李相夷轻轻“嗯”了一声:“盖莲花楼的时候,想起普渡寺老和尚禅房里的诗偈,就突然明白了李莲花是谁。还有你说的那些事,哪里是你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就能经历的?就这还猜不到? “虽然不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可是,老笛,有你这样一个对手和知己,李相夷和李莲花,都觉得很幸福。” 笛飞声眼眶湿润了,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又觉高兴,又想痛哭。 他看着李相夷。 眼前这个人,是他两世唯一的对手和知己,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想要救的人。 “我不管,我笛飞声此生就要李相夷重回巅峰,要李莲花长命百岁!”笛飞声说。 “好,我答应你”,李相夷笑望着他:“我会努力,让一切如你所愿,李相夷会重回巅峰,李莲花他也会长命百岁,和阿飞,还有那个叫小宝的小子一起,逍遥江湖。” —————————————— 是夜,万籁俱静,角丽谯和无颜分别躺在自己的卧房,拿出同一册话本子,饶有兴趣地看起来。 只见那话本子写道: 世人只知剑神李相夷与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大战东海,生死未明。却不知这一代传奇剑神李相夷,仰慕者众,正道邪派,男女老少,多少人为之倾倒,又闹出多少荒唐事,真是少年风流。 这事还要从那扬州城中,引得万人空巷的红绸舞剑开始说起。 当时,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圣女角丽谯以及十二位美人护法,正好途经扬州,也在观看红绸舞剑的人群中。 正所谓惊鸿一瞥,一见难忘。 ……… 竟然还有我的戏份!角丽谯兴奋地往下看。 写的什么破玩意,不堪入目,胡言乱语!无颜默默吐槽一句,翻开下一页。 第22章 铤而走险 江湖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玉城封城了。 据说是抓逃犯,但却并未看见官差、或四顾门百川院的刑探往来于此。 “不是,老笛,真要这么狠的吗?”李相夷手执少师剑,面对着笛飞声。 “照做就是,多话。”笛飞声横了他一眼。 江湖中最快的剑没有动,还在犹豫。 “这样行不行啊,你这要出什么了事,金鸳盟怎么办?我会不会因为谋害金鸳盟盟主被抓起来?” 李相夷故作轻松,心中却很是担忧。 “废话真多,我自己来。”笛飞声伸手就要去夺他的少师。 李相夷退了一步,避开。 “就算你想快点恢复功力,也不用挑断手筋脚筋,这么狠吧?” 虽然笛飞声说问题不大,可是用这种方法恢复功力,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总觉得心里没底。 笛飞声气结,看了李相夷一眼,抄起自己的刀:“算了算了,我自己动手,不过右手,还得你帮我。” “你等等!”李相夷见他如此坚决,举起少师,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你那一刀又一刀割下去,多疼啊。我来,你忍忍,一下就好。” 笛飞声点点头,算作回答。 李相夷闭了闭眼,轻飘飘挥出一剑,那一剑看似随意,实则力道、位置都把握极其精准,并且速度已达到最快。 剑光闪过,笛飞声甚至并未觉得痛,也没有一滴血飞溅出来,双手便垂落下来,双腿也动不了了。 他不由赞道:“李相夷,不愧是你,好快的剑!将来我一定要和你再战一场!” 李相夷无语:“阿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比武?开始吧,我守着你。” 笛飞声勾了勾唇角,不再多说什么,专心致志,开始运功。 石洞内从未有过的安静,燃烧着的香柱,烟气缭绕而上。 李相夷紧张地注视着笛飞声,时不时便转头,看一眼香柱,觉得时间从未过得如此漫长。 突然,他听到“噼啪”一声轻响,是旁边的一支蜡烛,爆出一点火花。 李相夷感到莫名心惊。 这时,笛飞声额头上渗出许多汗珠,吐了一口血,血立刻染红了他的白色里衣,触目惊心。 李相夷心道不好,当即将右手放在笛飞声胸口,运起扬州慢帮他护住心脉。 药魔端着送药的托盘进来,见此情形,也面露担忧之色。 李相夷道:“药魔你来得正好,我已护住他心脉,暂时无事,你快把用忘川花阳草煎的药端过来。” 见药魔有些迟疑,李相夷定睛看了看,托盘之中两只都是白瓷碗,他的心不由一跳,问道:“怎么回事?” 药魔急急回道:“忘川花不论阴草还是阳草,分开服用,风险都很大。所以尊上便放弃用阳草恢复功力,他叫我将阴阳两株同时入药,为李门主熬制药汤。” “那观音垂泪呢?也不行吗?” “观音垂泪能直接提升内力,自然见效更快,但李门主需要五成内力才能解毒,尊上说要留给李门主用。” “那他要怎样才能恢复功力?” “悲风白杨破而后立,将内力提前锁于气海,然后断绝筋脉,用内力重塑。” 李相夷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是说,如果能借助观音垂泪或忘川花恢复功力,就不需要自断筋脉,是不是?” 药魔小心翼翼点点头。 “所以你们尊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忘川花和观音垂泪?而是选择自断筋脉这种最危险的方法?” 药魔又小心翼翼点点头。 “为什么?” 这一句话问出,山洞里没有回声,也没有回答,问题仿佛已经被冰冷的洞壁吞噬。 李相夷的心一片空洞与茫然。 为什么?他扪心自问。 这次,他心里有了答案。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他李相夷,为了在解碧茶之毒时,能有更大的胜算。 所以观音垂泪给他,忘川花也全部给他。 笛飞声,你是疯魔了不成?从一开始,你就做了决定,并且从未想过提前告诉我,是不是? 李相夷越想越气,感觉头上冒出一把无明业火,足有三尺长。 “笛飞声,你骗我?你竟然什么都瞒着我!” 他原本准备拿药碗的手一顿,生气地拐了个弯,毫不犹豫掏出观音垂泪。 那是笛飞声交给他,非要他随身带着的。 第23章 生死共担 李相夷打开观音垂泪,送到笛飞声嘴边:“你快把这个吃了,这个见效快。” 笛飞声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用有点虚弱声音说道: “李相夷,你先听我说。我不是有意欺瞒你,是确有把握。你服下观音垂泪和忘川花煎的药汤,碧茶便可解八成,剩下两成用烟花三月化解,就不难了。 “我如今只需恢复六成功力而已,不过是多冒些风险,多受些苦,熬一熬时间就过去了,没那么要命。何况有你相助,更无后顾之忧。” 毕竟当日在鱼龙牛马帮,被角丽谯折磨那么久,伤那么重,有扬州慢相助,都成功了。 李相夷气得差点跳起来,顾及到自己护着笛飞声心脉那只手,才没有那么大动作: “可你才刚刚伤愈多久?就用这种方法强行恢复功力。不借助忘川花和观音垂泪,要冒多少风险?受多少罪?”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沉声问道:“你说清楚,几成胜算?” “七成,生。” “那还有三成呢?还有三成会怎样?” 笛飞声沉默了片刻,实在承受不住李相夷质问的目光,只能实话实说,缓缓吐出一个字。 “死。” 李相夷惊得手一抖,扬州慢内力一滞,引得笛飞声心脉一阵剧痛。 笛飞声痛得闷哼一声,闭上眼,不敢看李相夷生气的表情,却坦然道: “有你在,我死不了。我能等,你不能等,碧茶之毒时间越久,越难清除,所以我必须尽快恢复功力,而这,是我认为最好的办法。 “李相夷,我不想你冒险,所以便由我来冒这个险。这是我的决定,即使你恨我怨我,我也认了。” 李相夷一愣,随即仰头,努力收了收眼里就要溢出的泪水。 然后,他坚定望着笛飞声,说: “笛飞声,你给我听好,中毒的是我,解毒这件事,断然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冒险,要赌我陪你一起赌!这是我的决定,你敢不听,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 言罢,他将观音垂泪分别滴入两只白瓷碗中,端起其中一碗自己饮下。 “一人一半,生死共担!” 随后,李相夷拿起另一碗,递到给笛飞声嘴边: “我的那份已经喝了,你最好现在立刻喝了,赶紧恢复你的功力。你若恢复不了,无人助我解毒,那你就等着,风风光光把我埋了!” 说完不由分说,就将一碗药,给笛飞声生生灌了下去。 忘川花与观音垂泪,的确是有奇效,李相夷瞬间感到自己的内力充沛起来,他更加得心应手,运转内力,帮笛飞声稳住心脉。 或许是那一半观音垂泪和忘川花的作用,加之相夷中正绵长的扬州慢后续有力,产生了极强效果,笛飞声的内力很快复苏,筋脉不断延续,功力不断恢复,竟然隐隐有要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之势。 李相夷敏感注意到这一点。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知道,对于像他和笛飞声这种武道巅峰的高手来说,这样的机会,错过了,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他一咬牙,当即又做了决定,加快加大了体内的内力运转。 “李相夷,你要做什么!”笛飞声睁开眼,低声惊呼。 “老笛,专心运功,我来助你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守心而发,发则不达,达者不惘,是为气理。” 扬州慢如一股暖流,充盈笛飞声的心脉,之后又分出无数支流,流向四面八方。笛飞声体内的悲风白杨也汹涌起来,断去的筋脉全部续接,全身经络也连通起来。 笛飞声只觉通体舒畅,内力充沛,他睁开眼,动了动手脚。 药魔已面露喜色道:“恭喜尊上,已恢复十成功力,一举突破神功第八层。” 第24章 山重水复 李相夷也笑了,他收回护住笛飞声心脉的那只手,说:“笛盟主,你还真是好运气啊,不仅功力恢复,还更上一层。” 只是他说话时,有血从嘴角溢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笛飞声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李相夷,你怎么样?” 李相夷扶着笛飞声的肩勉强站稳,慢慢坐在了他身旁,摇摇头,示意笛飞声不用担心。 “你为何非要助我突破?若只是恢复功力,哪用如此耗损?碧茶毒还没完全解,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笛飞声有些生气。 “阿飞,功法突破机会难得,你既执着于追求武道,我便不想你将来后悔。我也不想,自己一生愧对于你。”李相夷笑了笑,答道。 药魔仔细诊查后,向笛飞声回禀道:“尊上,李门主只服用了一半忘川花和观音垂泪,这碧茶如今只能算是解了四成。” 笛飞声看了眼李相夷有些苍白的脸,问:“怎么讲?” “忘川花化去了碧茶四成的毒力,而那半滴观音垂泪增加了一成内力。李门主如今有四成内力护体,碧茶之毒发作的时间会推迟一倍,痛苦程度也会减轻一半,只是这寿数还有……至多……十年。” “这与未解有何区别?”笛飞声有些暴躁。 李相夷却劝道:“老笛,不急,总算还是有些效果不是?你看,现在你功力突破,我一时也死不了,结果还算不错。你休养几日,应该就能帮我解剩下的毒。” 笛飞声正想说话,又听李相夷说道:“我觉得有些累,借你……肩膀一用……” “啊?”笛飞声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李相夷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而他肩上的衣服瞬间湿了一大片。 “李门主!”药魔一声惊呼,声音都有些颤抖。 笛飞声偏头看去,瞳孔微缩,大惊失色。 他肩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而李相夷口中,还在不断涌出鲜血。 “李相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笛飞声低呼,左手手臂已揽住他。 李相夷自己抬手抹了抹嘴角,他吃惊地看着满手的鲜血。 “老笛,这什么情况?我这是要死了吗?” “李相夷你闭嘴!什么死不死的,我不准,你休想!”笛飞声没好气地说。 然后他转头:“药魔,赶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药魔也有点慌了,他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只见他左手搭上李相夷的脉,右手已是手起针落,连刺了李相夷的几个穴位。 李相夷终于没有再大口吐血,却还在断断续续小口呕血,眼见着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笛飞声心急如焚,他抬手,放在李相夷心口处,烟花三月的内力已开始缓缓渡入李相夷体内。 “是碧茶,碧茶之毒又发作了。” 药魔终于收回手:“李门主服用完忘川花和观音垂泪后,没有运功疗愈,就帮尊上突破,动用内力太盛,受了内伤,致使碧茶之毒发作频繁,最近恐怕……两三天就会发作一次。而且会如今日这般……严重。” “那我为何并未觉得冷?”李相夷问道。 “因为……因为碧茶发作越接近……死亡时,痛苦便会……越减轻……”药魔十分艰难地说完这一句。 笛飞声震惊不已,李相夷却异常冷静,那种冷静,让笛飞声肌寒血凝。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是说……我真的快死了……” 他轻轻一笑,笑容与鲜血相映,凄美绝艳。 笛飞声却被笑容惊得浑身发抖。 第25章 柳暗花明 “李相夷,你闭嘴!本尊看不得你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你再敢说一个死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笛飞声咬牙切齿说道,泪却已落了下来。 一滴一滴,落到李相夷脸上和发间。 “药魔,现下还有什么法子?” 药魔摇摇头,道:“李门主的内力若能恢复到五成,以尊上现在的功力,休养一旬或可试试直接疗伤解毒,但李门主要补足的内力,必须是精纯的扬州慢内力,不能用其他内力代替,这——” “十日,还要十日?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撑得过几次毒发?”笛飞声低声吼道,满脸泪水。 “阿飞,别哭,冷静。” 李相夷拍拍他的手,有气无力道:“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你也……不要自责,左不过是……我的命……” “我不信命”,笛飞声冷冷打断他的话,他终于冷静下来,眼睛里是义无反顾的坚定。 “我笛飞声,就要与天争,与地争,与你李相夷的命,争个高低!” 李相夷笑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笛飞声。 “药魔,你确定如果他恢复五成内力,即可一试?” “尊上,老朽确定。” “阿飞,不行,你旧伤刚好,又强行突破,必须休养,强用内力本就容易受伤……”李相夷阻止道。 “李相夷,你信我吗?”笛飞声问。 “我信。”李相夷轻轻说。 此时,他已是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眼中的星火却还亮着。 “好——那你就容我,再任性一次,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擅作主张,也绝不再骗你,好不好?” 笛飞声调整了一下经脉和内息:“既然还差一成内力,那我就给你补上这一成!今日这毒,我定要为你解了!” 他运起内功,向李相夷的经脉输送内力。 李相夷再次看向笛飞声,吃惊不已。 这次真的是……扬州慢!精纯的扬州慢内力。 笛飞声看着他的吃惊眼神,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时间太紧,只攒了这一成,不过这样,就能凑够五成,你且将就用吧。” 笛飞声你xxx,你哪来这么多扬州慢内力? 李相夷瞪着笛飞声,怨恨中带着痛色,很想质问他,又没力气开口。 想了想,明白过来,既然上辈子是过命的交情,他把扬州慢教给他也属正常。 只是想不到笛飞声在自己尚需养伤的境况下,竟然还为他攒够了一成扬州慢内力。 这得耗费多少时间精力?难怪他的伤情,总是反反复复,难怪他一直这般勤勉,夜以继日练功。 而他却未曾察觉一丝一毫,李相夷,你可真粗心啊。 李相夷有点想哭。 笛飞声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不敢再看李相夷一眼,专心致志,运起悲风白杨,强大的悲风白杨灌入,牢牢撑住他的经脉,带动他体内的扬州慢,一起运转起来。 而后,是悲风白杨转化成柔韧的烟花三月,顺着李相夷的经脉,去清除剩下的碧茶之毒,修复受损的经脉,疗愈内伤。 李相夷开始还在推算笛飞声要付出多大代价,才有可能解毒,会不会有危险?到后来,已经被清除碧茶的痛苦,折磨得不得不放弃思考。只能咬牙坚持。 好在,烟花三月的强势全都是针对碧茶,接触到他经脉时,瞬间变得温柔,也就不那么难挨。 不过,这也足够让他更加虚弱,大汗淋漓,汗水打湿了头发,湿透了衣裳。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痛苦才渐渐消失,在一成悲风白杨被输入体内,霸道温暖着经脉后,李相夷感到整个人轻松起来,终于能发出声音。 “笛飞声,你以后再敢自作主张,再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李相夷还想再威胁几句,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笛飞声看着昏睡过去的李相夷,无奈一笑,叫药魔,再次诊查。 “恭喜尊上,李门主的碧茶之毒,已经完全解了,功力也恢复到了七成。” “那就好,也不枉费我这番辛苦。”笛飞声如释重负笑了。 他觉得有些疲累,叫药魔先出去,自己也躺回床榻上。 因着突破后又解毒,耗费了许多内力和体力,加上了却了一桩两世的心事,笛飞声心情甚好,很快便睡着了。 第26章 带楼访友 梦里的黑暗,似乎无穷无尽。 笛飞声在摇摇晃晃中醒来时,却已天光大亮。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出了问题,明明躺在床榻上,床榻却一直有些摇摇晃晃。 还来不及思考,便有一张俊脸由远及近,映入眼帘。 脸的主人梳着松散发髻,戴着简单的莲蓬木簪,因为低头看向他,那如墨长发,垂下几缕,微微摇曳。 “哟,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笛飞声更加恍惚。 “你……你是……” 李莲花三个字,却没说出口。 “不会吧阿飞,你这是脑子坏了,还是失忆啦?” “李相夷!”笛飞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从前世的记忆中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问出口的却是:“你怎么样?” 李相夷往床边一坐,随手掸了掸衣服。 “托你笛盟主的福,我全好了,功力也恢复到七成,这次,又欠你一个人情。” 笛飞声点点头,这才问道:“莲花楼?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李相夷轻轻叹了口气。 “去普渡寺,见我的一位朋友。” “等等,你见朋友,带着我?”笛飞声疑惑。 还是去普渡寺?确定不是要把我抓回四顾门? “毒解了,李门主不回四顾门?” 李相夷看着笛飞声变了又变的神色,把他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回什么回?”李相夷瞪了笛飞声一眼:“你为了帮我解毒,弄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回?还是,我李相夷也像你笛飞声一样,带你回四顾门,找个隐秘之地,把你拘在身边?那我这个门主,和你这个大魔头有何区别?” 笛飞声看着眼前这人眼眶微红,带着倦容,发着莫名其妙的脾气,终于意识到不对。 “你什么意思,我睡了多久?” 李相夷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一月又五天,你再不醒,我只能挖个坑,把你风风光光埋了。” 笛飞声突然有些想笑,看着李相夷生气的样子,却又不敢笑出来。 “药魔也没法子,所以我才想带你去普渡寺,找那老和尚看看。” 李相夷继续道:“你一直昏睡不醒,我总得想办法治好你。而且你嗜武如命,好不容易突破到第八层,却因为帮我解毒,一下子损了三成功力,我怕你会……接受不了。” 笛飞声尝试运转经脉,还真是只剩下七成功力,他自嘲一笑。嗜武如命的笛飞声,为了无损武功,宁可失忆,也要逼无心槐入后脑。 如今却为了眼前这个人,损了三成功力解毒,从前根本不可能。 是何时,自己开始改变的? 是从前世,放弃忘川花阳草的时候吧,那时他突然明白,李莲花是对的,世上还有很多比武功重要的事。 比如自己做一顿便饭,比如倾尽全力救自己想救的那个人。 “喂”,李相夷伸手在笛飞声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笛飞声不想和他说自己在想什么,瞥了李相夷一眼,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在想你我都是七成功力,可以再打一架,分个胜负。” 李相夷气结:“阿飞啊,不是我说你,你还能不能在乎点别的事?” 笛飞声一时兴起,一反常态,学着李相夷的语气说道:“能啊,我这不是刚损了三成功力,帮某人解毒?” 第27章 角色互换 眼见着李相夷低头沉默,笛飞声有些后悔,果然自己这种性格,不适合开什么玩笑,想再说句什么缓和气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便在此时,李相夷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暖意:“是是是,我们阿飞也不是整天只想着比武,还会把好朋友放在心上。” 笛飞声被他说的一愣。 “所以啊”,李相夷认真说道:“不管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也会把阿飞当好朋友,放在心上。” 笛飞声觉得心里暖暖的,正想说点什么,房车悠悠然停了下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声音低低道:“李神医,我们到了,需要无颜陪您和尊上一起上山吗?” “不用了无颜,你家尊上醒了,你在附近守着,我陪他上山。” 李相夷取了两个面具,递给笛飞声一个,看他有点神不守舍,笑道:“快拿着啦,把你的脸遮起来,那山上都是四顾门的人,被发现了身份,我可护不住你。” 笛飞声接过面具,答非所问。 “李神医?” “不是你自己说的李莲花是个神医吗?” “药魔呢?” “有无颜跟着我们,我就叫他回盟里去了。” 李相夷看他一脸无语,笑道:“不用担心,我刚刚和你说笑呢,别说你功力还有七成,就算是一成都没了,李相夷也必定护你周全。” “不是”,笛飞声皱眉:“我是想说我的人凭什么都听你的?” “你以为这一个多月,呈到你这里的盟中事务,是谁帮你处理的?不过,不得不说,你的属下办事能力确实不错。他们对我也都挺好。” 李相夷一笑:“笛大盟主,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一会儿怎么上山?一个多月没活动了,行不行啊?走了走了。” 话虽如此,李相夷当然并没有一个人先走。 他搀扶着笛飞声下了床,又搀扶着他下了车,在山脚下看了看蜿蜒的山路,好心地问笛飞声需不需要他背着他上山。 在收到萌主大人一记冷眼后,找了根竹竿给笛飞声拄着,悠哉悠哉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山上走。 笛飞声平生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虚弱,虽然走得不快,还是觉得有些累,不懂为什么折了三成功力会是这种感觉。 明明东海大战之后功力折损更多,可那时他也并未觉得虚弱。 可能是躺得太久了吧,笛飞声安慰自己。 李相夷看笛飞声有点艰难的往上走,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帮一把,又担心他面子挂不住。 眼见笛飞声停下休息,他终于走上前。 “这路啊,还是我比较熟,我看还是我走前面吧。” 说完,他看似顺手抓住了竹竿另一头。 笛飞声看着似曾相识的情景,想起前世那次去普渡寺,他就是这样拉着李莲花上山的。 当时李莲花说走不动,要他拉一把,他拉着竹竿走了一段路,又放开了,那时他还不知道他的虚弱从何而来,以为他是在东海受伤比较重,十年来又并没有勤勉练功。 笛飞声,你真粗心。他自嘲。 李相夷往前走,一拉,拉不动。 再拉,还没动。 转头看到笛飞声又在走神,笑着说:“喂喂喂,跟紧了啊,可别再迷路了。” 笛飞声这才跟着李相夷,挪动了步子。 李相夷心情甚好,不紧不慢往前走着。 后面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谢了。” 第28章 秘术之祸 到得普渡寺,正是饭点。 无了顾不上吃饭,先把李相夷数落了一番,细细为他诊了一遍脉,又用金针探查。 折腾良久,确定他身体无碍,只是内力受了点折损,才算放了心。 “李门主,你这几年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送个信,叫人好生担心。老衲沿路一直找到海边,又沿着海岸找了很久,四顾门石院主、刘护法也一直在找,都没找到,又都不信你就这么死了。那乔门主,也是一直在等你啊。” 李相夷听他一说,心下有些愧疚,解释道:“和尚,我那时落海,的确伤得极重,又中了毒,若非我这位友人阿飞相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阿飞将我带去南海养伤、解毒,那地方偏僻不通音讯,故而才没与你写书信。” 笛飞声在旁静静听着他们叙话,难得没有不耐烦,毕竟无了是曾经救过李莲花的人,是真心待他好的人。 待听到李相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他也不由勾起唇角。 原来他还是李相夷的时候,就这么能忽悠人,也不知道江湖上那一言九鼎的名声怎么来的。 叙旧终于结束,李相夷才向无了说明来意。 无了帮笛飞声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说,邀他们一起用了素斋。 这一顿素斋,李相夷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当他发现笛飞声这个平日里无肉不欢的人,也能如他一般细细品尝,一口一口慢慢吃,倒是有些意外。 一顿饭吃完,李相夷见无了只字不提笛飞声的伤情,内心也有点焦急,终于忍不住问他。 “和尚,你刚才看过,阿飞他伤情如何?到底有无问题?” 无了却道:“李门主和阿飞施主都不说实话,老衲也难以判断。” 笛飞声刚端起茶杯,听到这话,手不由一顿。 李相夷也看向无了,心中了然:“和尚,你既已猜中阿飞的身份,又何必要我再说一次?” “那李门主不妨说说,你中的是什么毒,又是如何解的?” 李相夷叹了口气:“我中的,是碧茶之毒。” 然后,他便将当时在海上笛飞声如何救他,后来两人又如何治伤、解毒的经过全都说了一遍。 无了听得感叹连连,最后欣慰道:“李门主与笛盟主生死相交、肝胆相照,倒是这江湖、这众生的一桩福气了。” 他喝了口茶,才慢慢说:“笛盟主如今只是损了内力,依老衲看,经脉身体都并无问题,这问题,当是出在他身上的秘术之上。” “怎么讲?” “笛盟主最近是否时常梦到一些旧事?” “确有,是儿时之事。” “那就对啦,江湖中有一些组织,给人种下蛊虫痋虫,来对人进行控制。连武艺十分高强的高手,都很难摆脱此类秘术控制。但笛盟主是先中了秘术,才进行功法突破,此次功法突破太盛,隐隐要脱离这秘术控制,两者互相影响,才会导致突然长时间昏迷。” 无了说着,取出一枚金针,灌注内力,先是刺入笛飞声周身几个大穴,后又从他耳后刺入,让内力随金针,沿着经脉,寻找痋虫的所在。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金针,叹了口气:“你所中秘术有些厉害,寻常蛊物大都害怕金针,而我的金针却追不上它,探不出它所在。不过我已帮你疏通过筋脉,像之前那样突然长时间昏迷的情形不会再出现,但还需尽快找到解法,否则时日一长,折损内力事小,恐有性命之忧。” “他这样,平日里若动用内力,会有危险吗?” “动用内力本身并无危险。只是可能会出现时而内力正常,时而内力全失的情况,所以在解开秘术之前,最好别过多动用内力,以免发生意外。” 笛飞声一脸平静,点头谢过。 无了离开后,李相夷惊讶道:“原来你一直知道你身上被下了秘术?那你还敢强行突破,帮我解毒,你不怕丢了性命吗?” 笛飞声平静道:“我没想到功力突破与痋虫操控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影响,而且我想,你总会救我。” 李相夷有些无语:“你就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也救不了你?哎,算了算了,你还是给我讲讲,你身上这秘术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道如何能解?” “那便要从我的来处说起,我从尸山血海中来……”笛飞声说着,陷入回忆。 待他讲完,李相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世间竟然还有这种地方,老笛,我们这就计划计划,去找罗摩天冰,等解了你身上的痋术,我们便去笛家堡救人,如何?” 第29章 近乡情怯 两人一路下山,在山下买了饭食,然后一起回了莲花楼。 吃过晚饭,李相夷便向笛飞声问起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详细情况。 笛飞声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把知道的都和李相夷说了一遍。 四枚罗摩天冰,此时应当分别在金满堂、玉楼春、黄泉府主、四象青尊手中。 也就是说,两枚天冰如今就在金鸳盟。笛飞声让无颜通知角丽谯联络黄泉府主和四象青尊,去拿天冰。 剩下两枚,他们决定自己去找,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先去元宝山庄应该比较可行。 李相夷说道:“你让无颜尽快把所有关于万圣道、元宝山庄和香山的消息整理好送来,我们分析完这些消息,确定计划细节,就赶快去找罗摩天冰。” 笛飞声却道:“李相夷,难得离得那么近,你真的不想回四顾门看看?你的女人,你的兄弟,你就都不想见?” 李相夷像是突然泄了气,长叹一声,抬眸,眼中有化不开的愁绪:“以什么身份见呢?李相夷,还是李莲花?” “拥立你的部下还在,还有你的女人代为执掌,你回去,依然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啊。”笛飞声有些不解。 “阿飞,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李相夷轻声道。 这一刻,笛飞声仿佛又看到了李莲花,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我听过那些百姓的议论,也知晓四顾门分裂的缘由,还有乔姑娘写给我的分手信,你和无颜从我身上拿走藏了起来,我后来也看了。” “好在那日只是我们在海上对决,若是四顾门门人与金鸳盟盟众交锋,都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李相夷年轻气盛,终究是太过自负了。” “四顾门不是李相夷想要的四顾门,门主辜负了兄弟们的信任,还让他心爱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笛飞声静静听他说了很久,一时想不出如何安慰,可他总觉得不是那样,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李相夷说的那样。 良久沉默后,李相夷听到一个声音,如天籁,如惊雷。 “李相夷,你没错,你是人,不是神。” 笛飞声轻声说道:“难道世人奉你如神明,你便非要成神明?那世人说我是魔头,我就一定做个魔头?” 他用手指戳了戳李相夷心口的位置:“你问问你的心,你原本想要的是什么?再问问你自己,能不能先放过你自己!” 李相夷感觉心里那些郁积的情绪忽然消融了,心好像也没那么痛了,莫名有些想哭。 他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良久才道:“谢谢你阿飞,我明白了。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一直很简单,最初是打败你,成为天下第一,后来是想你好好活着。” 笛飞声坦然道:“我曾以为有了忘川花,你就不会死,后来才明白没那么简单。你若不肯救你自己,我救你一百次,把我的命都给你,也没用。” 他顿了顿,有些怅然。 “所以李相夷,我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你能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 李相夷一时怔住了。 却见笛飞声熟练把碗碟摞起来,很自然地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去洗碗。” 李相夷伸手轻轻按住碗碟,说:“还是我去吧,你现在还未恢复,不宜劳累。不如好好梳理一下如今已有的信息,我们想想,怎样得到那两枚天冰。” 笛飞声倒是有些不适应,直到李相夷捧着碗碟走了,才望着他的背影摇头笑道:“想不到有一天,我还需要你照顾。” 李相夷在厨房收拾妥当,回到主屋,看到笛飞声正在收拾被褥。 笛飞声见他进来,卷起自己的被褥,说:“你还住这里吧,我回楼上睡。” 不等李相夷回答,他又说道:“你不想回四顾门,就再等等,不过去元宝山庄之前,我们先去一趟天机山庄,可好?” “天机山庄?” “你不想见其他人就不见,可你那便宜小徒弟,你总该与他见一面。” 李相夷想了想,点头默许。 第30章 内力消失 亥时三刻,星子稀疏,月色正好。 笛飞声带着李相夷绕过天机山庄侧门,直接到演武场附近的墙边。 “老笛,你这路还挺熟啊。”李相夷打趣他。 笛飞声没有说话。 能不熟吗?上辈子还在这里抢罗摩天冰来的。 “嗳,你这到底靠不靠谱啊,为何非得是晚上?你不是说那孩子身体不是很好吗?这么晚了,想来他都睡了,我们这不是扰人清梦吗?”李相夷想了想,又问道。 笛飞声抬头看看头顶上那轮浩月,嘴角微勾:“这么好的月色,他不会早睡,你信我便是。” 李莲花在时,他与方多病吵吵闹闹,还经常动手,已然成了习惯。 可后来李莲花走后,他们却再也提不起兴致打闹,常常相顾无言,唯有思莲花。 每年一起寻找李莲花那些时日,两人都会与对方说起自己的一些旧事。 “阿飞,你不知道,那时他们都说李相夷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有多难过!东海大战之后,我时常睡不好,每每想起他,便难以入眠。”方多病对他说: “后来,等我身体好一些,想念他时,我便会趁月色正好时,在自己院中练剑,想象他红绸舞剑的风华,以慰思念。” 所以今夜,月色如此之好,方多病必然不会早睡。 李相夷也懒得继续问他个中缘由,他运起内力,就准备飞檐走壁。 一旁笛飞声却突然拦住他:“等等。” “怎么?哪不舒服?”李相夷回头,见笛飞声神色异样,面露关心之色。 不会是…… 他想了片刻,抓住笛飞声的手腕,探了探他脉:“你的内力,怎会……” 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相夷有点无语。 笛飞声有点沮丧。 两人面面相觑,脑中同时响起无了大师说的那番话。 所以,内力不济或突然消失,是真的…… 沉默了半晌,李相夷安慰道:“多大点事,别担心,这不还有我呢!” 故作轻松的语气,完美掩盖住内心的担忧。 随后,他猝不及防伸手揽住笛飞声:“阿飞,我带你,准备好,要飞了哦。” 笛飞声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身子一轻,被他揽着跃上高墙。 还没有歇一口气,李相夷又带着他飞过演武场、屋顶、花园、树梢、池塘,一路飞到方多病住的座院落边上,稳稳落了地。 笛飞声两辈子都没有被人带着飞来飞去这种体验,从来没想过竟是这样的感觉,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沉默半晌,他终于总结道:“你这轻功轻快灵动,婆娑步果然名不虚传。” 李相夷没有说话,只是笑望着他,两只眸子中,闪着愉快的光。 两人隔着石墙花廊往里看,果然看到一个锦衣少年,正在月下练剑,虽然身形有些单薄,可那一招一式,却是练得像模像样,而他的神情也极为认真。 笛飞声低声道:“你看,我就说他必然不会早睡。” 李相夷饶有兴趣看他一眼:“看来你确实很了解我这个小徒弟啊。” 也算,了解吧。 毕竟上辈子,笛飞声与方多病同行的时间,比他们和李莲花同行的时间多得多。尤其刚开始的几年,几乎是一整年一整年,拖着莲花楼到处寻人。 若是从前,谁又会想到?小宝那厨艺本就精湛,竟然还能一天胜过一天。 而那个会使刀,但不会使菜刀的阿飞,也学会了买菜、摘菜、切菜、洗碗。 两人一起种菜,养花,还给狐狸精找了个伴儿,养育了一只小狐狸精。 可是李莲花,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阿飞啊,现在有一个问题。”李相夷的声音响起,打断笛飞声的回忆。 “你内力突然没了,我们要怎样帅气的出现在他面前?” 笛飞声皱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呀,总不能,像刚才一样拉拉扯扯,从天而降吧? 李相夷见他皱眉,轻声笑了,笑声随风荡漾开来,散在月色里。 他一边笑,一边把手放在笛飞声肩上。 笛飞声顿觉内力源源不断涌入。 “借你一点,完美登场。” 第31章 神仙哥哥 风轻云淡,月光如霜。 锦衣少年不停地重复练习着那百招基础剑式,一招一式,已是十分熟练。 手中那柄长剑,剑光如水,在这片月色中,正如其人,坚韧又执着。 师父,你看,我的病好了,可以站起来了。 师父,你看,我现在已经拿得动铁剑了。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如玉如兰。 我的这柄剑,名叫尔雅,不知你可会喜欢它的名字,它的锋利? 你曾说过,等我练成百招基础剑式,你就收我为徒。 我已经够资格,做你的徒弟了。 可是,你如今在哪里呢? 锦衣少年心情有些惆怅,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势,正准备收剑入鞘,握剑的那只手,突然间顿住。 因为当他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时,突然发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衣袂飘飘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屋顶上。 白衣人白纱遮面,黑衣人戴着金属面具。 他们就那样堂而皇之出现在屋顶之上,仿佛与月色融为一体。 方多病没有叫人,他觉得他们没有恶意。 下一刻,两人从屋顶飞身而下,然后便就稳稳落在他面前。 “小宝,过来。” “好久不见啊,小子。” 方多病不是很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直觉他们是在与自己说话。 白衣飞舞的男子握住他的手腕,诊了诊脉,微微蹙眉:“果然是体质偏弱,这身体带着的病,似乎还没好全。” 一股内力进入方多病体内,中正绵长,和煦温暖,方多病感觉,他身体原本那些隐约的不适,渐渐消失了。 他不由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黑衣男子,倒是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叠折了两折的纸递到他手里。 “神仙哥哥,你们是谁?” 方多病终于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 “我是李莲花,他是阿飞,我们代李相夷,来看他的故人,传授功法。”白衣男子道。 少年震惊不已,愣了半天才回过神,问道:“李相夷?我师父?” 白衣男子点点头: “嗯,我们就是受你师父所托,来看你。这纸上是扬州慢的内功心法和云隐山的逍遥独步剑。你可是李相夷唯一的徒弟,给他争点气。” 黑衣男子一直沉默,此时才开口说道: “东西自己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以后好好练功,别给李相夷丢脸。” 白衣男子拍拍他的肩:“阿飞,走了。” 而后对方多病说:“我们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黑衣男子补了一句:“用点脑子,看看人,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方多病眼睁睁看着两人飞身而起,踏着屋顶的月色消失在夜空中。 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对着虚空喊到:“哎,那个黑衣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是骂我傻吗?” 而后,少年在月下摊开那叠纸,先是欣喜若狂,后又抱在胸前,痛哭起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天机山庄少爷方多病,成功登顶江湖热议榜,并且长期霸榜,终于惊动了万人册。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天机山庄那位少爷前几日月下练剑,得了失心疯,突然又哭又笑,大半夜才消停!” “才不是,我听说啊,他是得了大机缘,见到了狐仙啊。狐仙抬手就治好了他的旧疾,一夜之间病全好了,简直焕发新生。” 后来,关于天机山庄少爷方多病的奇遇就传出了成百上千的版本,越传越离奇,越说越离谱。 而霸榜主角本人,正津津有味听着旺福和离儿眉飞色舞讲述那些关于他的传闻。 一个绘声绘色,一个口若悬河。 方多病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心情明媚得像夏日里盛开的花。 他的病真的全好了,自从悄悄开始修习扬州慢,体质也越来越好,一百招基础剑式早就不在话下,逍遥独步剑也开始悄悄练习了。 万事齐备,只欠拜师。 “师父,我一定努力修习”,方多病自言自语:“李莲花,阿飞,我一定要找到你们。” 第32章 飞到夜市 说回当晚。 两个人并肩前行,眼看就快要飞出院墙,笛飞声突然感到身子一沉,就要摔下去。 不好,这该死的内力,又续不上了! 他有点慌乱。 不过还没等他采取行动,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揽住了他。 笛飞声第一反应是回头看。 然后耳边便响起李相夷的笑声:“别担心,他追不上我们,不会看到的。” 笛飞声有点懊恼:“李相夷,你又来,你快放我下来!” “别呀阿飞,还是我带着你飞吧,这里夜市很有名的,我原本一直都想去看看,可是门中事务太忙一直不得空,今晚可不能再错过了,所以,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笛飞声有点无语,但内力突然全失,一时又没法自己回到地上,根本没得选择,只能淡淡说道: “李相夷,你就这么爱热闹?” 李相夷也不理他,可明显是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轻功卓绝的笛盟主,平生第一次觉得,飞得太高太快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一个人在能力不足时,达到自己不能企及的高度和速度,是真的会害怕。 他们从树顶掠过,好高啊,呼呼的风吹得笛飞声有点头晕。 他倒也不是真的害怕,毕竟李相夷也不会把他掉下去,只是他实在有点不习惯,自己突然这么弱小,还有点无助。 他不由想起前世在一品坟,他不可置信地发现,李相夷变成了李莲花,不好好练功,天天过着平凡的日子。 他内心极其失望,又十分痛心,觉得李相夷太不珍惜自己的才华,根本没想到他被碧茶折磨了十年,早已不复从前。 他当时突然就有点绝望,那是他曾经的对手啊,他想挑战的巅峰,可是那人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抓着李莲花,非要带他去百川院。还好,因为修罗草的缘故,没能成行。 那天,也飞得这般高,这般快。 李莲花心里,会害怕吗? 笛飞声在心里问自己。 不,他不会。 笛飞声想想,又自顾自笑了。 李莲花那时只是不能动内力,又不是没有内力。 而且他是信任他的。 “阿飞阿飞,你快看!”李相夷声音里满满兴奋。 笛飞声抬眼,就看到一片灯火,在夜色中,温暖又明亮。 “我发现你最近总爱走神啊。” 青年有点好奇的声音传来:“也是秘术的原因吗?” “不是”,笛飞声坦然道:“只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你。” 李相夷哈哈大笑。 那笑声把笛飞声心里最后一丝惆怅,迅速驱散。 他稳稳带着他落到集市边上,灯火阑珊中,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白衣飘飘,犹如谪仙。 “阿飞,那你看看,我和你说的那个我,像不像?” 笛飞声被他逗笑了。 “像,也不像。还好这次,你不用一个人变成他。” 他轻声说。 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是林立的店铺和散落的小摊。 两人走在熙攘的人群里,是大隐隐于市。 李相夷已摘了面纱,也戴了一个金属面具,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悠闲地边走边吃。 笛飞声似乎不太习惯这样闲逛,有些拘谨看着四周。 李相夷看了看他,说:“别担心,阿飞,这样难不成还能被人认出来?” 笛飞声斜了他一眼,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糖衣齁甜,内里却酸得让他皱眉: “你怎么就爱吃这些玩意儿?” 李相夷的目光,却转向旁边的书摊,兴奋道:“阿飞你看,这本书居然还有第二册,我要看。” 笛飞声定睛一看,真是瞬间两眼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见那书上豁然写着《江湖传奇之剑神情史二》。 什么破话本子,还能有第二册? 笛飞声想翻个白眼,然而看到李相夷期待的眼神,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直接解下钱袋,塞到李相夷手里,高冷说道: “要什么,自己买。” “谢了啊。” 李相夷接过钱袋,向他一笑,买了话本子,又跑到另一个小摊买面具。 逛了一大圈,他又拽着笛飞声到一个馄饨摊子吃馄饨。 “阿飞啊,你是不是从来不逛市集?你平日里都做什么?” “练武,打架,处理盟内大事。” “真无聊,为什么不出来逛逛?” “没意思。” “那今晚呢?有意思吗?” 笛飞声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味道确实鲜美得很。 “挺好。”他大大方方答道。 两人吃饱喝足,满载而归。 因为发现笛飞声的内力又正常了,二人一路你追我赶回了莲花楼。 无颜一直乖乖守着这幢小楼,都快睡着了,突然收到尊上和李门主带的夜宵,有些感激涕零。 李莲花与笛飞声回屋,一边喝茶,一边合计取罗摩天冰的事。 “天冰就藏在装泊蓝人头的木匣中。就不知道拿到木匣难不难。”笛飞声道。 “或许也不难”,李相夷道:“金满堂不是南胤的旧臣吗?就算不想介入复国之事,主子拿着信物到了府上,也不能不管。” 他拿出两个玉佩,一个白玉,一个青玉,指着那个白玉的说:“你戴这个白玉的,我戴这个青玉的。” 笛飞声看了一眼,一脸嫌弃:“单孤刀戴过的东西,我不戴。” “笛盟主你什么眼神啊?”李相夷无语:“原本那块玉佩是黄龙玉的,这是我上次让你找人,照着那块玉佩,另外做的那两块,你居然不认识?” “行吧,戴这个干嘛?” 李相夷看笛飞声一脸疑惑,耐心解释:“我们要证明身份自然是要用真玉佩。这个假玉佩呢,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第33章 山庄刺杀 元宝山庄金满堂金员外最隐秘的宝贝有两件,一是泊蓝人头,二是罗摩天冰。 他最在乎、最担忧、最害怕的事,也与此有关,一是自己的不治之症树人症,二是南胤旧臣后裔的身份。 是以,李相夷在山庄外亮出玉佩的那一刻,守门人脸色大变,发足狂奔进去通报。 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玉佩的图案,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玉佩真正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见此图案,元宝山庄和老爷金满堂,必有大事。 金满堂正在吃芙蓉酥。 听到通报,刚吃的一口糕点,霎时间卡在了嗓子眼,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玉佩,这玉佩,他只在封磬手里见过一次。 当时万圣道内乱,江湖地位不甚稳固,不得不借助更多力量壮大自己。 封磬同他说,已找到皇族后人,要他加入万圣道一起效忠,他没法推脱干净,只得说自己不想再介入江湖,当即予以钱财无数,并答应封磬,将来若有需要,一定会尽量提供帮助。 他们约定的几个暗号,其中最要紧的情况,便是以此玉佩为信物。 从那日起,元宝山庄上上下下都必须记住这件玉佩的颜色、图案。 但除了金管家隐约知道,这玉佩与老爷祖上的旧主有关,其他人都不知道这玉佩究竟是什么。 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玉佩啊,若不是皇长子特使,恐怕就是皇长子本人到了。 他第一个想法是杀人灭口,但想到封磬所说,主上武功智谋数一数二,以及他背后庞大的万圣道势力,心中还是有些发怵。 果然,他没猜错,来人的身份不简单。 可是不挣扎一下,他不甘心。 去元宝山庄之前,李相夷仔细分析过无颜呈上的情报,因为笛飞声不宜动武,他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无颜,便与笛飞声一起选择了适合两人的身份,换上人皮面具,登门造访。 不多时,金管家出来领路,两人跟着进门,笛飞声走在前面,李相夷在他身侧落下半步,默默跟着。 刚走到前院,他们就察觉不对。 笛飞声停住了脚步,李相夷也跟着停下来。 笛飞声没有回头,李相夷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两人默契地安静等着。 院里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一阵风吹过,李相夷动了。 只见他轻轻取下腰间系着的玉笛,上前一步,将玉笛往笛飞声面前轻轻一挥。 “叮”的一声响,那枚飞向笛飞声的暗器便顺着原路飞了回去,既而便听到暗处一声闷哼。 然后李相夷脚尖轻轻一点,旋身向空中飞去,衣袂飘飞,如莲花盛放。 而他手中玉笛,则向四周的虚空,一一点去。 不一会儿,四周便传来许多人纷纷倒地的声音。 俊秀青年翩翩然落地,仍落在笛飞声身侧,离他向后半步远的位置。 笛飞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淡淡冷意,叫人不寒而栗:“金管家,这就是你们元宝山庄的待客之道?” 金管家只觉得浑身冰冷,他万万没想到,老爷这么多年集结的高手,全部出动,甚至还没照面,就被这位看上文文弱弱的书生,轻轻松松击伤,一个都不留。 这伏杀于他,简直如同儿戏一般。 他心思一动,倒是瞬间了然,这位高手,必是老爷曾提到过的,万圣道的那位。 想及此,他赶紧上前一步,说道:“贵客勿怪,我家老爷听说二位贵客其中一位,是万圣道大名鼎鼎的玉笛书生苏钰苏先生,一时好奇,便想试试他的武功。倒是叫小人赶上了,大饱一回眼福。苏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笛飞声挑眉,不置可否。 李相夷却毫不客气地拱了拱手,嘴上谦虚道:“元宝山庄的确高手如云,承让承让。” 笛飞声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苏先生何必自谦。” 金管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赔笑道:“打扰二位贵客雅兴了,二位贵客,请——” 笛飞声微微勾唇,一声冷笑,缓步上前,李相夷不紧不慢跟上。 第34章 智取天冰 两人跟着金管家进了正厅入座,金满堂遣走所有下人,关上正厅所有门窗,赶紧对着笛飞声拜了拜。 “属下金满堂,参见主上。” 笛飞声正眼都没看他一眼。 金满堂躬着身子,迟迟等不到笛飞声叫他起身,心中打鼓,身子忍不住有些瑟缩。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一个和煦声音说:“金员外快起来吧,主上此次轻装简行,就是正好路过元宝山庄,想着来看看你,你不必行此大礼。” 金满堂暗自松了口气,惶恐站直身体。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这两位从前未曾谋面的大人物。 皇长子的确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尤其他那深沉冰冷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而那位苏先生,一副书生装扮,气质卓然,也是个俊秀风雅的人物。 笛飞声看着这虚伪的场面很想翻个白眼,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李相夷的安排是对的。 若是他俩互换身份,就无法适应皇长子和谋士的身份。 他笛飞声只能是皇长子的忠诚侍卫,皇长子指哪他打哪。 关键的是,他现在还不太能打。 而皇长子本人要是如此这般口若悬河说上一通,不免给人不太靠谱的印象。 又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笛飞声悠悠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照着预先的演练,说道:“苏先生,满堂也不是外人,你就把我们的来意,跟他直说吧。” 金满堂刚松了一口气,此时心又提起来。 “是,主上。” 李相夷转向金满堂:“金员外,主上此次亲临,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着既然路过,就顺便取回放在你这里的一件东西。” 金满堂有些意外,恭敬问道:“主上,不需要别的了吗?” 李相夷道:“主上体恤金员外辛苦,也不想添太多麻烦,金员外将东西取来,主上还有要事,也不能多留。” 金满堂又说了些恭维的话,赶紧去取罗摩天冰。 因着事情比他想象的顺利,他怕两人反悔,又格外孝敬了一只匣子。 李相夷接过天冰和另一只匣子,一起呈给笛飞声。 笛飞声验了验天冰,对那匣子看都没看一眼,却道:“你很好,待大业有成,定予重用。” 金满堂赶紧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对着笛飞声千恩万谢。 李相夷倒还惦记着笛飞声与他说过的事,便是金满堂豢养女童,取美人血,以泊蓝人头治病,这事他必须解决。 于是提点道: “金员外,你忠心主上,在下便再多说一句,树人症虽然难治,却有御医能控制其病情,你不若寻个正道解决,别再打以人血入药的歪主意,买来的小姑娘,还是放了,否则若叫江湖正道察觉,你这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金满堂连连称是,觉得这两位比之封磬,似乎更为实在,想到他们的江湖势力,倒是真起了投靠之心。 笛飞声敏锐察觉了这一点,心思一动,手中把玩着那块真玉佩,叹了口气,说道: “我与金员外一见便觉投缘,不妨与你说句心里话。我本无心复国,只是担心我南胤子民无国可依,日子难过,那封磬却日日逼我。” 李相夷意外看了笛飞声一眼,他也察觉到金满堂的内心变化,不过却没想到笛飞声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金满堂一听,立即明白笛飞声的意思,很有眼色说道:“主上如此体桖南胤后人,令人动容,金满堂有意投奔。元宝山庄别无所长,金银之物可供主上随意取用,只求主上庇护。” 第35章 收归莲花 笛飞声沉默良久,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金员外忠心可嘉,只是——” 金满堂抬头,望向笛飞声,但见他迟疑片刻说道:“苏先生乃是我亲信,你若愿意,自可归于他麾下。” 突然被点名的“苏先生”愣了一瞬,随即说道:“主上不可,如此岂非委屈金员外?” “不委屈不委屈,我与苏先生不打不相识,正是有缘。” 金满堂哪会不知笛飞声的意思,原来他不满封磬,也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此番他直接投靠正主,虽要冒些风险,不成事无甚损失,但倘若这位皇长子成事,那就绝不是普通的富贵了。 况且如今,他还可以明着借万圣道的势,但凡哪天皇长子与万圣道争起来,这苏先生也不是吃素的,谁输谁赢可不一定。 这生意实在不亏。 想及此,他心情有些紧张又有点激动,这次没等很长时间,便听到笛飞声回复。 “如此,你便与封磬联络加入万圣道,但记住不可提我们见面之事,免得引起猜疑。苏先生另有门派,名为莲花楼,以后你便是莲花楼的人,楼主是神医李莲花,这,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多谢主上收留。” 不就是化名李莲花吗?金满堂心想。 李相夷:…… 金满堂说完,立即又捧上一只小匣子。 “小小玩物,不成敬意,请主上笑纳。” 话是对笛飞声说的,东西却直接递给了李相夷。 李相夷接过,又向金满堂问道:“金员外,你养在后院的小姑娘叫什么?” 金满堂赶紧回道:“芷榆,她叫芷榆。” 李相夷点头:“我知晓了。芷榆姑娘以后便是莲花楼的人,过段时间,莲花楼自会有人来接她,你可要照顾好。” 金满堂赶紧应是。 送走了这两人,金满堂狠狠松了一口气,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赶紧写了密信,叫人送给玉楼春。 却说笛飞声与李相夷离开元宝山庄,立刻换了一身装扮,又重新换了一副新面孔。 “我们这样换来换去的,人家能认得出?”笛飞声疑惑。 “自然,我们就是要保持这种刻意的隐藏和低调,想找我们的人,必定找得到。”李相夷答道。 笛飞声点点头,既而又嗤笑:“李相夷,你果然还是喜欢当英雄,你方才在元宝山庄说那些话时,不担心暴露身份?若不是这金满堂会错了意,竟然想来投靠,我看你怎么收场!” 李相夷一笑:“我自然是留了后手。还记得我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无颜吗?那是写给我圣女小表妹的,若是他识破我们身份,到时自会有人上门监视,给他制造麻烦,将他豢养的女孩先行接走安置,至于他,若是做了恶事,四顾门不会放过他。” 笛飞声笑了:“这倒是像你李相夷的行事风格。” 李相夷又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笛盟主能如此随机应变,竟然叫莲花楼得了如此便宜。你那番话,怎么想出来的?” “不就是你前几天看的那个皇子争位的话本子吗?我本无意皇位,又恐天下万民受苦。”笛飞声嘴角扬起嘲讽的笑:“真是冠冕堂皇。” 随后,他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转了话题:“不过你可真是很不客气啊,这无颜每日帮你跑腿,圣女还要帮你盯人救人,我的人,都快变成你的人了。” 李相夷嗔他一眼:“不过就是请他们帮点小忙,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帮你拿天冰,笛大盟主,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小气?” 笛飞声反唇相讥:“李门主还是御人有方的啊,每日将我的属下指使得团团转,怎么在四顾门,天天自己累成狗呢?” “你才是狗!”李相夷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第36章 送上门来 笛飞声、李相夷离开元宝山庄后,并没有回莲花楼,而是刻意低调地在江湖游历了一段时间。 只是没住客栈,租了一个可以短住的清静小院。 这小院,位于香山不远处一个小镇,就在小镇的城郊,小院四周,有一片竹林。 一天夜里,二人穿过热闹街市,向竹林中的小院走去。 “我们要去香山拜访?”笛飞声问道。 那时漫山红还没有驰名江湖,玉楼春的私人聚会,也只是单纯的私人聚会。 不过,据无颜得到的情报,他与东方皓生意来往的事,似乎已有端倪。 “当然不去”,李相夷答:“莫说现在没有漫山红,就算有,也不能不受邀请闯进去,于你来说,风险太大。” “知道位置,为什么不能闯?我不行,你可以啊。” “因为没必要。有些人得了风声,会自己送上门。”李相夷说着看向前方。 笛飞声看过去,发现他们的小院,果然是来客人了。 门口徘徊的人好像非常不想引人注目,穿的朴素干净,并且孤身一人。 然而细查就会发现,在他和这座小院四周的竹林中,隐藏着许多武功高强的杀手和护卫。 两人轻声耳语。 笛飞声无语:“烦不烦,怎么又是这出?” 李相夷笑:“怎么解决?” 笛飞声看了看院外那人:“你解决其他人,我解决他。” “你的内力,行不行?” “只是一招而已,没什么问题。” “我解决完那些人就来帮你。” “好。” 两人互看一眼,笛飞声一纵身便向玉楼春飞去。 与此同时,李相夷转身背对笛飞声,抽出腰间玉笛,挽了一连串的剑花。 如雨般袭向他和笛飞声的暗器,被他轻轻松松,全数奉还,竹林里响起一片惨叫。 只见他并未停手,而是飞身而上,如一只雪白的鸟儿,翩翩然落在竹梢上。 侧耳细听片刻,李相夷以笛为剑,飞舞旋转,向四面八方隔空击出。 剑气破空之声,一时四起,穿林而过。 月色之下,白衣黑发的青年,优雅自如,眼中还带着点戏谑,出手却快如闪电。 下一刻,他手握玉笛,掠过竹林上空,在一片月色中,向小院门口飞去。 竹林里,藏在竹枝上的人纷纷落地,惨呼之声此起彼伏。 却说另一边,笛飞声飞扑过去时,已是不轻不重击出一掌。 玉楼春只觉背后一股强大劲力袭来,如山呼海啸一般,势不可挡。 想躲,却根本躲不开。 他只得运起全部内力,转身回击,与来人对了一掌,直接被笛飞声的掌力,击飞出去数丈。 多年的玉骨功内力,被这看不出门派出处的一掌,无情碾压。 笛飞声一时兴起,还待继续教训他,一运内力却发现丹田空空,有点无语,于是收了攻势,敏捷站定。 玉楼春此时还在空中,根本无暇顾及他,自然也没发现端倪。 待玉楼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到的便是身姿挺拔的黑衣青年,稳稳立在刚才的位置,不曾挪动半步。 他冷漠的目光凝视着他,让他后背直发凉。 而刚刚那名白衣青年,则在此时从天而降,翩翩然落在黑衣青年身旁,仿佛已料定他根本不敢再出手,悠悠然把玉笛系回腰间。 “主上,没事吧?”李相夷问道。 笛飞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取悦到了,他眼中带笑,对李相夷摇了摇头。 李相夷暗戳戳斜了他一眼。 笛飞声见状心情更好,面上却还端得一派冷峻。 李相夷适时开口道:“不知今晚有客,这般兵戎相见,多有得罪!” 话虽说得客气,语气却十分不善。 玉楼春接到金满堂的信,已经知道皇长子身边跟着一位绝世高手,却未曾想到,皇长子本人的武功,也是如此深不可测,内心多少有些惶恐。 他走到两人近前,恭恭敬敬向他们行了一礼,也不敢说一句话,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踏入了小院。 进了正屋,李相夷才冷冷问道:“玉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再得天冰 玉楼春一看那情形,便已心里有数,知道他安排埋伏在周围的人,已被这苏钰伤了一多半;而自己的武功也是万万敌不过皇长子。 他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 看来不论是主上,还是陪同而来的苏先生,于武一道,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难怪敢不带护卫,四处游逛,更何况他们,还有封磬的万圣道势力支持。 金满堂说的果然没错,杀人灭口是行不通的,想都别想。 玉楼春决定直说。 “属下玉楼春见过主上。属下收到消息,听说主上在找当年皇族,藏于金玉黄权家族之圣物,特来寻找主上,奉上此物。” 随后,玉楼春恭恭敬敬,如金满堂当日那般,奉上一大一小两只木匣。 小木匣子里,便是罗摩天冰。 笛飞声仍是只将装天冰的小匣子打开看了,点点头。 另一盒动也未动。 李相夷不无讽刺说道:“玉先生消息灵通,来得够快,带的人也不少啊。” 玉楼春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否已惹怒他们,面上却还是赔笑道:“为主上分忧,是属下应当做的。” 李相夷想起笛飞声说给他听那些漫山红和女宅的事,以及玉楼春与东方皓的芙蓉膏生意,对此人更无好脸色: “苏某倒是要奉劝玉先生一句,香山虽然隐秘,也不是无迹可寻之所,害人的生意不做也罢,免得将来横死,不得全尸。” 玉楼春此时更加惊恐,悄悄抬眼去看笛飞声。 见他不动声色,赶紧又向李相夷道:“苏先生说的是,玉某受教。” 两人以为玉楼春只是来送天冰,没想到他竟也非要投靠,便依葫芦画瓢,也暂且收入莲花楼。 玉楼春也拿出一个小匣子说“小小玩物,不成敬意,献予主上”,而后直接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笛飞声:怎么着你俩是约好的吗?流程怎么都差不多? 玉楼春走后,李相夷道:“迟早要派人探一探这香山,如此风景秀丽之地,我绝不允他藏污纳垢。” 笛飞声笑道:“你倒还是如此爱管闲事。” 李相夷道:“女子本就是弱流,若如你所说,这女宅连当朝公主都不能幸免,其他女子,哪里还有活路?不行,我这便让无颜传信给表妹,这事必须尽快查。” 笛飞声横了他一眼:“李门主,我的护卫和圣女,你用着可还顺手啊?要不要将来把他俩也带回四顾门?” 李相夷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夺笛盟主所爱。” “不过,我倒是好奇,单孤刀身边那么多人,你为何偏偏选中冒充苏钰?” “这还是靠你的情报啊。这个苏钰,父亲是武学世家,母亲却出自书香门第,他从小便是能文能武,若不是因为后来家中变故,从此弃了剑术,或也能成为剑道高手。” “不过,他虽然弃剑不用,一支玉笛走天下,这武功路数,还是得自剑术。而且他极少出手,世人不知深浅,在万人册也无排名。我冒充他,自然就比较容易,也不会因暴露剑术引人怀疑。” 笛飞声看着到手的天冰,忍不住赞了一句:“不愧是我笛飞声唯一的对手,这么轻易就得了这两枚天冰,还震慑住了金满堂和玉楼春。” 李相夷道:“这两人是舍不下荣华富贵,又担心暴露身份。可事到临头,见到我们,又想要更大的富贵,说到底还是贪欲太甚。以后他们不作恶,也便罢了,若是作恶,我可是决不轻饶。” “好得很,正当如此。”笛飞声道。 “我们再盘桓些时日,躲过他们暗中观察,便可回莲花楼。” 笛飞声想到剩下的两枚天冰,也不知道角丽谯拿到没有,倒是很想回去看看。 毕竟他现在的状况,内力时灵时不灵,还需李相夷护着,总觉得心里别扭得很。 再说因为他的重生,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这痋术必须赶紧解了,以免横生枝节。 第38章 盟主帮厨 盘桓几日,甩掉那些试探之人,两人回到了莲花楼。 无颜正在认命地给楼里的花们和菜们浇着水,看到笛飞声和李相夷,十分高兴。 笛飞声心想左右无事,便给无颜放了假,叫他顺便传信角丽谯,找到东西即刻来莲花楼。 两人进了莲花楼坐定,李相夷问道:“这金、玉二人可是孝敬了不少钱财,你打算怎么办?” 说着他打开了那两只大匣子。 原来金、玉二人奉上的这两只匣子,里面装的全是大额银票,都是厚厚一叠,加起来怕是有几千万两。 笛飞声看了一眼,说:“属下孝敬你的,你还不自己收着。” 李相夷叹了口气:“都说金、玉二人富可敌国,这哪里只是富可敌国?不过老笛,这次办事这么顺利,可也有你的功劳,不如你拿着。” 笛飞声想到的,却是李莲花独自飘零江湖十年窘迫的生活,为了五两银子用珍贵的扬州慢内力给人治病。 他有些难过,整理情绪说道:“你都收着,我又不缺钱。” 李相夷瞧他那神色,就知道他想什么。 怎么?自己上辈子那么缺钱? 他有些疑惑,却没继续问。 随后,他打开玉楼春呈上的另一只小匣子,递给笛飞声,那里面是一颗硕大无比的蓝宝石。 “你若不稀罕钱财,就收下这个,我觉得这宝石镶在你的刀柄或刀鞘上正好,一定很好看。” “镶这个做什么,花哨。” 笛飞声嗤之以鼻,却毫不犹豫,伸手接过,没过多久就让无颜带回盟中,让工匠镶嵌在自己的刀柄上。 后来,笛盟主那把没有名字的刀,在江湖上却有了一个新绰号叫“青眼”,皆是由于刀柄上那硕大无比、亮瞎人眼的蓝宝石。 彼时金、玉二人私聚,得此消息,真是要惊掉下巴,想了很久,愣是没想明白自家主上如何又与金鸳盟盟主扯上了关系,真是不简单。 两个人震惊之余,又有几分庆幸。 说回此时。 金满堂给的小盒子里,是一颗极品夜明珠。 李相夷说了句“这个好,夜里可以用”,取出夜明珠,往怀里一塞,捧着那两大盒子银票就去寻放置的地方。 笛飞声眼睁睁看着他把两只匣子埋进了米缸,一阵无语。 “有什么不对吗?”李相夷看笛飞声表情复杂,出声问道。 “不重要,你高兴就好。”笛飞声淡淡说道。 反正也没人有胆子来偷。 “那好,晚饭想吃什么?我去做饭。”李相夷卷了卷袖子。 笛飞声想了想,说:“什么都行,我给你帮厨。” “嗯,那就你把菜洗了,切好,我先把饭煮上。” 李相夷拿了一只碗,从米缸里舀了些米出来,开始淘米。 笛飞声靠着门框,眼中带了些慵懒的暖意,看了一会儿,也笑着卷起袖子,端着盆去洗菜。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到仿佛从前世一直来到今生;时间仿佛又过得很快,连砂锅炖煮的主菜,也按部就班出了锅。 “你说我怎么就忘了,应该置办个垫砂锅的垫子。”李相夷叹了口气。 “拿我的银珠甲给你先用两天?”笛飞声很自然说道。 “老笛,你开什么玩笑,这种宝贝拿来垫锅?你自己好好穿着吧!” 李相夷笑,眉眼弯弯。 今日主菜是红烧肉,笛飞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很好,作为一个五感毫无问题的正常人,李相夷的厨艺一如既往,发挥稳定。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李相夷,你放了几勺盐?你是不是把糖罐和盐罐又拿混了?” “啊?呃……我也不太记得了,刚才顺手就放了,也没太注意,毕竟我学烧菜也没有很久嘛。阿飞你就别挑剔了,我觉得味道还行啊。” “我就是问问,没有挑剔。”萌主大人声音闷闷的,头也不抬说道:“快吃快吃,我都饿了。” 可是闷头吃饭时,那不太自然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 李相夷看着笛飞声,自己也觉得又想哭又想笑:“不会吧笛盟主,你是第一次吃红烧肉?有那么好吃吗?都把你好吃哭了。” 笛飞声抬眼,眼睛有点红:“你做的,这辈子我是第一次吃。” 第39章 不速之客 原地停留几日,收到角丽谯来信,说事情顺利,正在赶来汇合。 笛飞声、李相夷决定,拿到东西,解了痋术,就去笛家堡救人。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角丽谯还没到,莲花楼便来了不速之客。 那日晚饭过后,天渐黑时,笛飞声收拾完碗筷,正欲坐下,让李相夷给他倒杯茶喝。 忽然觉得不对劲。 风吹的不对劲,树叶摇曳的不对劲,周围没有了虫鸣,一片寂静。 笛飞声第一反应,就是戴上了面具。 他看向李相夷时,李相夷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一交汇,便知道对方也有所察觉。 一个黑衣人向他们走来,他身披黑色斗篷,一小段路走得悠然自得,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顾忌,在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 单孤刀一听说莲花小楼重现江湖,就知道李相夷还活着,他派人追寻很久,终于摸清莲花楼的位置,即刻带了很多人,围攻莲花楼,想要一举杀了李相夷,抢走罗摩鼎和他们到手的天冰。 虽然听说李相夷身边还有一个人跟随,但他并没放在心上,毕竟无戒魔僧、浮屠三圣都站在他这边。 除非那人是笛飞声,但怎么可能呢? 因为自觉抢占先机、志在必得,他觉得他无需再掩藏。 他伸手取下帽兜,露出自己的本来面孔,微微一笑,说道:“师弟,别来无恙。” 虽然已经从笛飞声处得知单孤刀并没有死,李相夷还是十分震惊。 他内心其实并不想相信笛飞声说的那些话,但他亲眼看到的事实,又使他不得不信。 时至此时,单孤刀就站在他面前,他才感到错信自己最亲近的人,是多么痛苦与失望。 “师兄,我一心想找到你的尸骨,为你报仇。”青年眼眶泛红,泪水就要落下。 我拿你,当生死兄弟,可你竟然,一切都是骗我。 笛飞声将一只手放在李相夷肩头,李相夷微微回神,却没回头。 他感觉他的心很痛,快要裂开,勉强收敛住情绪。 笛飞声此时,内心却是有些担忧的,这树林里,埋伏了何止上百人。 他已猜到单孤刀是为了李相夷而来,也是为了罗摩鼎和天冰而来,但来得这样快,实在出乎他预料。 而且,单孤刀似乎一直注意着莲花楼动向,那么他必定早已知道,这莲花楼的主人,就是他单孤刀的师弟李相夷。 虽然无戒魔僧、浮屠三圣并不在这里,但如此精准,如此有准备的伏杀,必定用上了万圣道的最强力量。 所以单孤刀,他一早就知道所有事。 笛飞声心中一惊。 单孤刀也是重生的! 笛飞声内心暗道不好。 他的重生秘密,只有李相夷知道。但角丽谯已经是一个变数,自然不能保证还会出现其他变数。 看来是这一路走得确实过于顺利,使他放松了警惕。 他运转了一下内力,暂时正常。心里却并未轻松一点。 如果不是他的内力现在时灵时不灵,就算两人都只有七成功力,击退这些人,也尚可能。 如果是李相夷一人,要想脱身,并不是很难。 但一旦他笛飞声不能助力,反而成为他的拖累,李相夷要想带着他一起脱身,就有点困难了。 李相夷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单孤刀还在喋喋不休,说他去云隐山如何骗了漆木山的内力,李相夷拳头都攥紧了。 这件事,在这一世有没有真实发生,笛飞声完全不能确定。它成功扰乱了李相夷的心神。 但,不管怎样,只有脱了身,才有命去追查真相。 李相夷伤心的别过头,笛飞声清清楚楚看到他用唇语对他说:你暂时拖住单孤刀,我去把封磬揪出来,有无问题? 第40章 并肩作战 笛飞声以眼神示意他无问题,不要担心。 李相夷微微点头,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笛飞声正有些莫名其妙,就见李相夷将手放在他心口,一股扬州慢内力进入他体内,护住心脉,又涌向全身,护住他全身的筋脉。 随后他把手略微上移,轻轻一扯,扯开了笛飞声的衣领,向他一笑,点点头。 李相夷你这是什么意思?干嘛扯我衣服? 阿飞无语,阿飞疑惑。 好吧,先不管了,既然要先下手,那就把出其不意做到极致。 单孤刀,你且接招吧! 说时迟,那时快。 笛飞声毫无征兆,突然出手,飞身朝单孤刀而去。 而此时,刎颈剑已握在他手中。 自从发现了事情真相,这柄轻灵锋利的绝世软剑,就被李相夷搁置一旁,不再使用。 可笛飞声总觉得,抛开它的种种来历不说,天外陨铁的材质,铁甲门施家的锻造,实在弃之可惜。 此次笛飞声功力受损,两人又要取天冰,李相夷不能使用少师剑,笛飞声自然也不能用他的无名宝刀。他便以此为借口,向李相夷借了这柄刎颈剑来防身。 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想法便是,若遇到紧急情况,至少李相夷能借这柄剑轻易脱身,大不了脱身以后再回来救他。 这次对上单孤刀,倒是正好了,不仅能打他个措手不及,还能给他个意外惊喜。 其实倘若不是觉得这些仇,应该留给李相夷亲自去报,他真的很想现在就一剑戳死单孤刀。 单孤刀得意的讲述瞬间被打断了。 他感到强大的杀意扑面而来,山崩地裂一般,让他不得不抽出长剑被动迎敌。 他本以为此次杀死李相夷,是志在必得,才敢如此嚣张。 现在却被和李相夷在一起的这个神秘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见此人气势如虹,手握的却是一柄轻盈宝剑,剑身泛着幽幽蓝光。 他并未使用任何剑招,直接手起剑落,朝着单孤刀劈头盖脸砍了下来。 轻盈软剑,被他用出了双刃长刀的刚猛气势。 太熟悉了! 单孤刀几乎瞬间认出了那把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与此同时,李相夷手握少师挥出一剑,伴随强大的剑气,飞身而起,直取树林某处。 剑气过处,一阵尖叫呻吟声响起,树林里散发出血的气味。 封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李相夷的剑,已直指他心口,剑尖刺破他皮肤。 封磬只觉得凌厉的剑气从他周身掠过,即使不小心碰到,恐怕也要伤及筋脉,那剑尖却只是轻轻点在他心口处。 微微有点痛。 他有些迷惑,不知道李相夷为什么手下留情,抬头时,便看到他颈间挂着的玉佩掉了出来。 封磬震惊地看着那玉佩,第一反应便是,那是主上丢失的玉佩。 但,不是。 这一块,图案相同却是青玉雕刻,不是黄龙玉。 “这玉佩,你怎么会有这玉佩……”他没忍住,喃喃自语。 眼前的青年神色毫无异样,语气也极为自然:“这是我兄长,照着他那块玉佩的图案,特意给我打造的。怎么,一块不值钱的小小玉佩,封盟主也要抢夺?” “你兄长……他是谁?他在哪?”封磬惊讶问道。 第41章 刎颈易主 “我兄长?”,李相夷仿佛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飞快看了不远处笛飞声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随后语带叹息: “他死了很久了,临死之前,他将我和他的那块玉佩一起托付给了我师兄单孤刀。看来兄长他,是看错人了。” 封磬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笛飞声,内心更加疑惑。 另一边,单孤刀连连后退,根本没能避过笛飞声简单粗暴的一击,被这力灌千钧的一剑,震得当场吐了几口血。 “你,你是谁?为什么会有刎颈剑?那是我师弟的剑。”他忍不住出声道。 “我是杀你的人。”笛飞声冷冷说道。 “至于这把刎颈”,他举起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是你师弟送给我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把剑,是我送给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他怎么可能转赠他人?”单孤刀根本无法相信。 这怎么可能呢?刎颈剑是李相夷的秘密武器,从未公开示人,天下知道这把剑存在的,恐怕都没几人。 而且,李相夷一直把这剑,视为师兄对他的一片爱护之情,他一向是贴身收藏,如何舍得拿出来送人? “有什么不可能?我见了喜欢,他便随手送我了。” 笛飞声轻描淡写说道。 看着单孤刀写在脸上的惊怒交加、愤恨不已,他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他继续火上浇油:“我还知道这柄剑,和你身上那件宝甲同出一炉,只有这刎颈,能破你身上宝甲。可惜啊可惜,单副门主,你费尽心机为他铸了这柄宝剑,是爱护他也好,想陷害他也罢。他却没有如你所愿一直贴身带着,现在却送给了我。” 单孤刀一时心情复杂,喃喃道:“李相夷,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把刎颈随意送人?” 笛飞声看得好笑,忍不住又添一把火:“如此神兵利器,我可要多谢单副门主了。” 单孤刀被气得差点又要吐血,他愤恨看着笛飞声:“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凭什么,你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你能与李相夷并肩同行?凭什么你如此受他青睐? 这柄刎颈剑,平日里李相夷明明珍视得不得了,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展示给了眼前这个人?就因为他说喜欢,就轻易送给了他? 单孤刀越想越气,气得七窍生烟。 气着气着,他突然醒悟。 当今世上,除了李相夷,还有几人,有他这般厉害的身手,又与他这师弟有交情? 此时誓首剑的主人,御赐天龙杨昀春都还未崭露头角,这大开大合,雷霆碾压的武功,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他,他是—— 他竟然真是—— “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咦,你猜到了啊,厉害。”笛飞声勾唇一笑。 这语气,怎么有点像李相夷?单孤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李相夷,他竟然把刎颈剑送给了笛飞声! 那块天外云铁,得来如此不易,铁甲门施家的铸造技法,又如此难得。而且江湖里谁人不知,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他平日里根本不用剑! 单孤刀突然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恨李相夷,恨他的天赋,恨他的耀眼,恨到恨不得把他毁个彻底。 他也一直知道,李相夷视他为最亲的兄长,珍视他,信任他。 如今突然冒出个笛飞声,让李相夷那么看重,他突然觉得又愤怒又失落。 李相夷,你负我,你果然负我!你果然从未把我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单孤刀都快被气死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别怪他下死手了! 看来,给李相夷准备大礼,要先给笛飞声用了。 不过,此次围杀若能重创当世两大高手,倒也不亏。 他悄悄运起掌力。 这一掌,笛飞声定然躲得过,但随着内力推出去的粉末,他很难不沾到。 单孤刀想着,心头不由浮出残忍的快意。 第42章 全力守护 笛飞声几乎瞬间明白了单孤刀的心思,即刻运起内力向后极速退去,并准备运转内力抵挡。 可就在这时,他的内力又一次消失了。 他思虑片刻,把心一横,决定硬扛,没有出声求援,大不了再中一次无心槐,有扬州慢护体,想来也不会比前世更严重。 然而李相夷,却已察觉到异样。 他一剑横扫过去,逼退围上来的万圣道众人,轻捷回身。 笛飞声只看见一道人影,如雨中俯冲的燕子一般,飞扑过来,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 他不禁惊呼出声:“李相夷,小心无心槐!” 李相夷动作未有任何停顿,他掏出夜明珠,徒手捏碎掷了出去。 七成扬州慢,强横四散,震开那些黑暗中隐秘的粉末。 在事情完全清楚前,李相夷不想单孤刀轻易死去。 于是,在众人惊恐无措的目光中,夜明珠的碎片如流星雨般,璀璨划过夜空,飞向单孤刀。 包括单孤刀本人,从未有人见过如此暗器,所有人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那一颗颗如流星的暗器,打在单孤刀身上,立刻封了他几处大穴。 “师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欺师灭祖,陷害同门。今日,我先封了你的内力,待我查清一切,必要与你算总账!” “你的功力……恢复了?”单孤刀不可置信,这句话出口,他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声音,然后无声无息倒下。 封磬赶紧去扶单孤刀。 待到他再次抬头,猛然发现李相夷身后那人脖颈上,似乎也戴着一块玉佩,形状颜色很像单孤刀丢失的那块,却又明显不是同一块。 封磬不禁彻底愣住。 他瞬间想到了很多可能,每一种可能都让他震惊。 便在此时,一道柔媚女声响起,却叫人毛骨悚然: “单孤刀,封磬,你们万圣道是真不要脸啊,当着我面算计我们尊上,是不是嫌命长?” “金鸳盟圣女、四象青尊、黄泉府主及盟众百人在此。怎么,是要打一架吗?” 那声音伴随娇笑,红衣女子从天而降,轻轻落在李相夷、笛飞声身前。 四象青尊、黄泉府主也从暗处走出来。 “快撤!” 封磬一声令下,万圣道众人狼狈退走。 女子一身烈烈红衣,明艳夺目,奈何笛飞声视而不见。 他此时心情极为复杂。 方才李相夷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瘦削单薄。 然而也是这个人,浑身迸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将他牢牢护住。 这种反差与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笛飞声一直很强大,强大到似乎从未被一个人,这样毫无保留地、坚定地保护过。 也许是因为慢慢了解了这个人的任性、活泼、温柔和脆弱,他反而不再觉得他所向无敌、无坚不摧。 他虽然强大,却很善良。 所以笛飞声只觉得担心,很担心。 “李相夷,你没事吧?”他问。 “我没事。”李相夷回答。 笛飞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李相夷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李相夷,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不可能,这些人没有实力伤他。 笛飞声匆忙扶住他,低头便看见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和鲜红血液上粘着的粉末。 第43章 相夷中毒 无心槐。 一定是刚才掷出夜明珠时划伤了手,无意间沾到了无心槐的粉末。 李相夷终究是不想滥杀无辜,对单孤刀和万圣道太手下留情。 否则,他只要内力输出再猛烈些许,那些无心槐的粉末,就会直接全部奉还给单孤刀,以及他身后一丈内的所有人。 而且,若不是他捏碎夜明珠,不小心伤了手流了血,这无心槐的粉末被内力弹开,他根本沾不到,更不会进入血液,导致毒发如此之快。 “李相夷,你为何要手下留情?”笛飞声一时有些生气。 “你不也一样?”李相夷虚弱笑笑:“你也没伤了谁的性命。” 两人席地而坐。笛飞声长叹一声,顾不得过多感慨和愤怒,下意识运起内力,想帮他压制无心槐。 然而,这该死的内力却还未恢复,悲风白杨和烟花三月都无法施展。 而李相夷自己,此时已经毒发,无法运功了。 笛飞声心急如焚,突然想到了洗筋伐髓诀。 还有扬州慢! 幸好,李相夷给了他一点扬州慢内力护体。 而李相夷如今也只是不能自己调动内力,无心槐和碧茶路数不同,还不至于一下子把内力散个干净。 笛飞声终于找出办法,他用这一点扬州慢内力,带动李相夷体内的内力运转起来,用洗筋伐髓诀,将他体内的无心槐逼向同一处。 “其实你不用着急来帮我,你不是已经给了我扬州慢内力护体了吗?”笛飞声叹道。 李相夷此时神志已有些模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只听他用微弱的声音含含糊糊答道:“我知道……可我……还是担心啊……” “你不是喜欢当英雄,你是喜欢逞英雄。” 笛飞声咬牙恨恨道。 李相夷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靠着笛飞声,已不省人事。 笛飞声摸了摸他的脉,确定无心槐已被压制住,心下稍安。 “你放心,我不会让碧茶伤了你,也断然不会让无心槐伤了你。”笛飞声坚定道。 角丽谯见笛飞声为了压制住无心槐,已是筋疲力尽。 “尊,尊上”她犹豫开口,想问要不要帮忙,却收获笛飞声一记冷眼。 “角丽谯,你不是真正的角丽谯,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笛飞声冷冷威胁道:“不要耍花样。” 然后,他抱起李相夷,头也不回,回了莲花楼。 角丽谯气结,小声抱怨道:“天天尽心尽力的,还要被莫名其妙威胁,盟主大人你还真是双标。” 四象青尊、黄泉府主两位也是完全不敢说话,盟主大人看起来很生气,这时候,谁凑上去谁就是傻。 三个人沉默半晌,而后面面相觑。 “那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连泉问道。 四象青尊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先在此地对付一晚,明日再说。” “圣女,要不你去和尊上问问?”连泉转向角丽谯。 刚刚被威胁过的角丽谯,对他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我不敢。” 说完,她想着找个舒服点的树枝飞上去将就一晚,就听楼里传来笛飞声冷冷的声音:“角丽谯,去楼上睡,不许睡我床。” “谢谢尊上。”角丽谯翻了个白眼,感叹了一句: “姐姐我这是命好呢,还是命苦?”她纵身一跃,上了莲花楼二楼。 “四象青尊,黄泉府主,在二楼露台休息,轮流守夜。其他人就地安置。” “是,尊上。” 莲花楼的露台上,两个轮流守夜的人小声说话。 “你说尊上对圣女是不是有点偏爱?都能进房间睡。” “进房间但不能睡床,你管这叫偏爱?” “可是尊上连房间都不让我们进。” “这个楼一共就两间卧房。李门主受伤,尊上定是要彻夜守着,你要进去干嘛?还是——你想和圣女同住?” “这我不敢,但总觉得尊上对圣女……”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尊上对角圣女优待,不是因为他喜欢圣女,是因为她是李门主的表妹,盟里都在传……” 第44章 相夷失忆 第二天早晨,笛飞声刚把药端来,正思索着怎么给李相夷灌下去,李相夷就醒了。 当李相夷用一支筷子架在笛飞声脖颈上,问“你是谁”时,笛飞声真是哭笑不得。 他觉得命运给他们两人开了个玩笑。 李相夷,他竟然也失忆了! 果然,用同样的方法压制无心槐,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可是明明李相夷接触到的无心槐量比他上次小,为什么还是没躲过失忆的命运? 失忆时那段记忆在脑中一幕幕浮现,笛飞声有心戏弄他,可是谎话到了嘴边,他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他用手,轻轻拨开架在他脖颈上的那支筷子,尽量温和而认真地说道: “我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你的好友,我们正在一起游历江湖,处理要紧的事情,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在你身边的身份是,南海派的阿飞。” “阿飞?”李相夷皱眉:“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那我呢,我又是谁?” “你叫李莲花,是一个江湖游医。” 鬼使神差的,笛飞声说出了“李莲花”这三个字。然后,自己震惊到无语。 “啊?你说我是江湖游医?我怎么不记得我会给人看病?我不会把我的医术都忘光了吧?” “嗯……那个,其实你本来就不会什么医术,你能给人看病,是因为你身怀绝世武功。你的独门内功心法,就可以救人。” “你说的靠不靠谱啊?”李相夷满脸不信任:“一个江湖游医,为什么要身怀绝世武功?身怀绝世武功,难道不应该去当大侠吗?” “你原本就是大侠,是很厉害的大侠,后来才当了江湖游医,你说过去那样很好,现在这样也很好。” “是吗?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李相夷一脸狐疑。 “嗯,是你自己说的,你说那高处你去过,没意思。” 然后笛飞声突然意识到,他从前真的很少叫他李莲花,无人之时,更是堂而皇之叫他李相夷。 他一直以为他的执念是与李相夷堂堂正正再战一场。后来才明白,他的执念是想他变回曾经的李相夷。 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李莲花走后,他四处追寻,似乎是放下了执念,其实是早已失去接受挑战和挑战他人的兴趣。 伯牙绝弦,莫过于此。 到后来他甚至只希望能找到他,无论他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 只要是他,就好。 不为别的,只希望他好好的。想见他时,就可以去莲花楼找他,喝酒,聊天,看月亮。 李莲花就李莲花吧。 笛飞声想,李相夷一个人站在高处太久了,一定很累吧? 失忆了,也就不用做李相夷了。 只是,他要怎么做,他才会相信他? “那——这里是哪里?”李相夷有点好奇。 “你看外面的牌子,上面写着莲花楼医馆,这里是莲花楼,是你的家。” “我为什么会失忆?” 笛飞声耐心解释:“你是为了救我,中了毒,才会失忆,但你不要担忧,解毒并不难,我有办法治好你。” “你说我是因为救你,才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详细说给我听听吗?”李相夷问道。 笛飞声想了想,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却没想到,李相夷听着听着,眉头紧蹙,脸色也变得惨白。 “李莲花,你怎么了?”笛飞声急急问道。 “头痛,痛得很厉害”,李相夷忍着痛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及这些记忆,尤其是听到你提起四顾门,就头痛欲裂,而且浑身都不舒服。” 第45章 哄人喝药 简直是,和他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笛飞声叹了口气,压下内心的担忧,他此时内力正常,赶紧用悲风白杨帮他压制无心槐。 因为当时没能使用烟花三月,而是用了洗筋伐髓诀,如今若要用烟花三月解毒,除非再反用一次洗筋伐髓诀,将无心槐之毒重新引入筋脉。 但笛飞声对此完全没有把握,他觉得实在太过冒险。 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到石寿村,去找无心槐养大的水蛭解毒。 在悲风白杨的强大压制之下,李相夷渐渐缓过一口气。 “多谢你。不过,我现在只记得我幼时的事,你说你是我的朋友,可我完全没有印象。我觉得你说的话实在太奇怪了,有些甚至有点匪夷所思。我不伤你,可我也不能信你。我是失忆,可我又不傻。”他总结说。 笛飞声气结,很想即刻追上万圣道众人,大开杀戒,一掌拍死单孤刀这个祸害。 “爱信不信。”他有些不开心,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李相夷问。 “我说,李莲花,无论你信不信,这药还是要喝的,对压制你体内的毒有好处。你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李相夷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都不能信你,怎么敢喝你给我的药?” 笛飞声觉得有点受伤,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伸出手腕递到他面前:“你断断我的脉。” 李相夷伸手搭在他手腕上。 “没什么问题呀。” “再断。” “你体内……有我的内力?” “那你再断断你自己的脉。” “我体内也有你的内力,不是现在,是以前就有。” “这回相信我们是好友了吧?如果不是,怎么舍得用那么多精纯内力,去救对方的命?你说呢?” “道理是这道理没错,可是我怎么记得我幼时便认识的那个朋友,他不叫笛飞声,你是改名字了吗?” “那个不是我,我们不是幼时相识。” “所以我们是后来才认识的?我们真的是朋友?” “嗯,我们也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只是没你说的那个朋友认识的那么久。”笛飞声终于妥协。 他觉得两世知己这种事,实在没办法和一个失忆、又不怎么信任他的人解释,会显得他更像一个骗子。 “所以,莲花,你乖乖听话,先喝药,好不好?” 他把药碗递到他面前,真诚望着他。 内心却在想,李相夷失忆都还记得的那个朋友到底是谁。 李相夷被药味熏得皱了眉。 “我怕苦。”他委委屈屈。 “给你糖。”笛飞声笑着把一颗糖塞进他手里。 如此这般折腾了三天,李相夷体内的无心槐终于稳住了。 李相夷没了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明媚、鲜活、高傲,又……任性。 笛大盟主每天耐着为数不多的性子,追着他,哄他吃药,简直身心疲惫,欲哭无泪。 经常有想抓着他打一顿的冲动。 但,下不了手。 唯一令他安慰的是,经过这三天,李相夷好像终于有点信任他了。 “阿飞,我现在相信你是我的好友了。” “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是真好,我有感觉,不管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你希望我好好活着,是真的。” 笛飞声简直要感激涕零,他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于是,他完全没注意,他的属下们,以及属下的属下们,内心已经十分崩溃。 三天没有床睡的南胤公主角丽谯,很烦躁。 守了三天露台的四象青尊和黄泉府主,很无奈。 幕天席地三天的百名盟众,很焦虑。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种守在荒郊野岭又无事可做的痛苦日子,还要过多久。 无颜便是这一日回来的,在愤怒又震惊地听完所有事情经过后,他表示,他也不太敢打扰尊上和李门主。 最终,还是圣女大人充分发挥牺牲小我、造福大众的无畏精神,硬着头皮敲响了莲花楼主屋那时常锁闭的房门。 “尊上,圣女角丽谯求见。” 第46章 少年心性 在得到允许后,角丽谯进了屋。 然后就看到自家尊上,正在劝李相夷吃药,那叫一个柔声细语、苦口婆心。 那画面简直美到不能直视。 “李莲花,这是最后一碗药了,你先喝了好不好?” “哼,不喝不喝,我才不信呢,每次你都骗我,说是最后一碗。” “这次是真的,我发誓。你不喝药,无心槐发作了也很难受,对不对?喝药虽然会觉得苦,总比毒发好一点。” “好吧好吧,真啰嗦,那你把糖先给我。” “来来来,糖在这里,这是最大的一颗哦。” 李相夷喝完药,吃了一颗糖还不罢休,伸手又向笛飞声要,趁着笛飞声拿糖的时候,把药碗直接扣在了他头上,还在一旁哈哈大笑。 角丽谯看得心惊肉跳。 就在角丽谯觉得盟主大人会不会突然暴起,把门主大人直接拍飞的时候,笛飞声生无可恋地把糖递到他手里,镇定自若地把药碗从头上摘下来,顺便用衣袖抹掉沾在额头上的药汁。 然后,他若无其事坐直身体,问道:“什么事?” 角丽谯表示:已经磕疯了。 她赶紧提醒笛飞声,四象青尊和黄泉府主与她一起同行,是来敬献天冰的。 “角丽谯,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说?”笛飞声没好气地说道。 我真是服了,你给机会让我说了吗?角丽谯腹诽。 “尊上,是属下的错,属下应该早些提醒。” “笛飞声,她不是我表妹吗?你怎么对她那么凶?”一旁的李相夷嚷嚷着表示不满。 “可她也是我的属下,有重要的事不说,这是不对的。”笛飞声好声好气解释。 “我不管,反正你不准对她那么凶!”李相夷凶巴巴地说道。 “好好好,是我过分了,圣女你不要生气。”笛飞声已经放弃了挣扎。 救命啊,家人们,谁懂! 角丽谯简直震惊一百年。 因为李相夷中了无心槐,笛飞声受到搅扰,确实是直到角丽谯提醒,这才想起黄泉府主与四象青尊的来意。既而又想到这次的祸事,都是因为他身上的痋术引发。 他的心绪反而越发平静下来。 这痋术,必须需赶快解了,只要解了,他就能护好李相夷。他可不能再让他有任何闪失。 笛飞声想了想,觉得李相夷虽然失忆,但这些说到底,也都是他南胤的事,没必要避开他,当下与他说了说他皇族后裔的身份及有关的事。 然后直接叫两人进来。 四象青尊和黄泉府主二人进来,还没见礼,角丽谯便小声提醒道: “李神医也不是外人,你二人有什么便说什么。” 二人立马会意,向笛飞声行过礼后,又恭恭敬敬向李相夷一礼,齐齐说了声:“见过李神医。” 笛飞声微微点头,觉得角丽谯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不错,提醒得深得他心,倒是有些赞许多看了她一眼。 他拿了天冰,又问了两人南胤的事。 这两人不像那金、玉二人被富贵迷了眼,纯纯就是墙头草。 “属下的家族已与皇族后人失去联系很多年,祖父却曾一再说起,若是他日有缘重逢,即使难成大事也必要照拂。”连泉说道。 “属下的父亲也曾与属下说过类似的话,属下的祖父当年还曾到处寻访萱公主的后人,只是没有找到。” 笛飞声听他们说完,对两人倒是更加欣赏。 比起四顾门,笛飞声其实更愿意相信这些南胤后人,除了个别眼神不好,他们大部分都很忠诚。 他很干脆拿出那块真正的南胤皇族玉佩,问:“你们识得此物?” 四象青尊和黄泉府主都很惊讶。沉默了一会儿,四象青尊问道:“此物乃南胤皇族玉佩,南胤皇族每有一个男孩降生,族中便会在男孩五岁时,找工匠雕刻这样的玉牌,给孩子佩戴,尊上如何得到?” 笛飞声自然未答,只是对他们道:“你们四位重新认识一下吧,角丽谯,你来说。” 角丽谯这才将她和李相夷的身世,与那两人又说了一遍。 两人不禁都连连感叹。 李相夷虽然失忆,对人对事倒是镇定自若得很,对自己这重额外身份,也并不十分惊慌和意外。 毕竟角丽谯说南胤已灭亡很久了,这皇族后人早已流落民间,与其抓着祖上荣光不放,倒不如相忘江湖来得快活。 最后,笛飞声提点道:“你们二位都与南胤有旧,青尊在我盟内更是举足轻重。李神医是我的好友,也是你们旧主,将来可多照拂莲花楼。” 二人赶紧称是。 笛飞声又转向角丽谯:“至于你,南胤公主,石寿村是你的地盘吧?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属下尽快与四象青尊、黄泉府主,一起先去石寿村,安排好一切。”角丽谯应道。 “把天冰给我,都去外面守着。”笛飞声吩咐道。 第47章 若如初见 “燃汝之躯,躯汝之魂,祭我遂弇,业火焚天……” 笛飞声到二楼取了罗摩鼎下来,就看到李相夷正趴在桌上,把四枚罗摩天冰一字排开,研究冰片上的字。 他一字一句念着,一边念一边思考,那神情极为认真,还带了点天真和好奇。 笛飞声脚步一顿,忍不住停在楼梯上,看了好久,这样的李相夷,陌生又熟悉,是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到的那个李相夷啊。 他不觉又想起了故人,不是温润如玉又带点懒散的青年李莲花,而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活泼张扬的少年李相夷。 他想起了,笛飞声初见李相夷的那一次。 那时,他脑中浮现的是四个字:不枉此生。 那时,他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他就是他一生唯一的对手。 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们能成为知己。 然而从他第一次向他约战,他就推脱不想应战。 李相夷,其实从那时起,你就并不想与我一战,对吗? 可是,为什么呢? 笛飞声想着想着,不觉好笑,又有些自嘲,真是个活了两世的老人家,这么爱回忆。 他默默把罗摩鼎放在桌上,也跟着李相夷去看那四枚罗摩天冰。 “阿飞,这个真的可以解你身上的秘术吗?” 李相夷见他过来,问道,手已经好奇地伸向一旁的罗摩鼎。 “嗯”,笛飞声答:“不过,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李相夷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戒备,开口却只是爽快道:“需要我做什么?” 笛飞声看到,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的解痋术时,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哦。” 李相夷点点头。 笛飞声便将四个冰片插入罗摩鼎,开启了罗摩鼎。 只见他左耳附近皮肤渐渐现出一个虫子蠕动的轮廓,那轮廓一直向耳部上移。 终于一只虫子从他耳朵里飞了出来,径直被吸进罗摩鼎,之后就被罗摩鼎里的痋虫吞噬了。 笛飞声没有立即运功,而是慢慢调息适应,顺便走走神。 他一直很奇怪,李相夷失忆后,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想起过去。 “因为有真心待我的好友在身边,所以没有记忆也不会害怕,既然解毒之后,就全部都能想起来,现在何必着急探究?”李相夷这样说。 这份安之若素的心境,倒是很像李莲花。 其实,若是他着急想起来,笛飞声想,他一定好好和他说他的过往,不会像李莲花满嘴的谎话,只想着骗他、捉弄他。 “你叫阿飞,是百川院的卧底。” “这样对你的主人可不妥。” “我花了一千两赎的你,又花了一万两银子把你买回来,如果你死了,我这银子找谁要去。” “帮我办三件事,告诉你一个身世的秘密。” 笛飞声想起李莲花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李莲花,你只想着骗失忆的阿飞陪你行走江湖,帮你干这干那,可曾想过,他为什么没有拒绝。 因为他忘记了自己,都还记得他想救你。 所以即使失忆,被你指使来指使去,他也是愿意的。 “阿飞阿飞”,李相夷开口叫他:“你怎么样了?” 这个人一直盘膝坐着,闭着眼,自从那痋虫被罗摩鼎吸走后,他就面露微笑,看着好生奇怪。 李相夷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傻了。 笛飞声运了运内息,探查一番,发现没什么问题,不由大喜。 他的内力竟然全部恢复了,功法也是妥妥在第八层。 李相夷,以后不用你护我了,我来护你。 笛飞声睁开眼,看着他:“没事了,我的功力也恢复了。” “太好了”,李相夷松了口气,自从失忆,他反而再不掩饰他的情绪:“这个罗摩鼎里的东西,真神奇。” 说着就把手伸进了罗摩鼎。 “李莲花,别碰,危险!”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而笛飞声还沉浸在恢复功力的喜悦中,等他反应过来,已来不及阻止。 “啊?”李相夷发出一个疑问。 第48章 先去救人 笛飞声眼睁睁看着李相夷伸手进去,把罗摩鼎里的子痋抓了出来。 “原来你长这样啊。” 李相夷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的黑色小虫。 那小虫似乎有点怕他,不敢挪动,也不敢鸣叫,就这么安安静静趴在他掌心里,只是时不时抖抖翅膀讨好他,还可怜巴巴看着他。 笛飞声先前心都要跳出来了,见此情形,才渐觉心安。 是了,李相夷是芳玑王和萱公主的血脉,天生就能克制业火痋,业火痋又怎么敢伤他。 “李莲花,别玩了,还有正事要做呢,这个小虫子先收起来,好不好?” 李相夷点点头,不情不愿,和小虫子说了声“有空再和你玩哦”,正想把子痋放回罗摩鼎中,子痋却仿佛能听懂他说什么,自己飞了回去。 笛飞声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感觉,这玩意已经认主了! “阿飞,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正事?” 笛飞声看着这样的李相夷,突然希望他晚一点恢复记忆,不必背负那些沉重,轻松过几天,其实也挺好。 他向他说道:“李莲花,下一步,我们要去一个叫石寿村的地方,给你解毒,那里也都是你南胤后裔,要不要想想他们未来怎么办?” 李相夷道:“让他们自己决定吧,我虽然是南胤皇族后裔,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自由的。” 笛飞声点点头。 “对了,阿飞,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我们除了拿天冰,是不是还要去救什么人?是要去哪里?需要很多时间吗?” “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笛家堡,是我的来处,不用很长时间。” 笛飞声想了想,将笛家堡的事,说了一遍给他听。 李相夷听了后,沉默了一阵子,然后问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去石寿村,先去笛家堡,对解毒会有影响吗?” “你……不想先把毒解了吗?”笛飞声有点惊讶。 “我想先去笛家堡,救那些被秘术控制的人,你不是说他们好多都还是孩子吗?你也说了,以笛家堡那种养蛊似的培养方式,几乎天天都在死人,那我们早去一天,是不是就有一些人不用死了?” “你说的在理。” 笛飞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李相夷,不愧是你。 他如今功力已恢复,自然是护得住李相夷,也可保他无心槐不发作。 先去笛家堡一趟也好,正好他也有件事,想一并办了。 “李莲花,你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 外面守着的四位一听到新的安排,都很无语,不懂自家盟主怎么想的,不急着给李门主解无心槐,却要带着他出去办事。还有什么事,是比解无心槐更重要的吗? 直到听说要往西南方向去,角丽谯心中有了底,不用说,他们要去的必然是笛家堡了。 一定是李相夷觉得,先去救人,比给自己解毒重要,笛飞声觉得此行不会有危险,才允了。 毕竟早去一日,或许就能多救些人。 “无颜,你跟着,到时负责善后,青尊、圣女、连泉,你们带人先去石寿村准备准备,等我们回来。莲花楼,你们找个地方妥善藏好,我们尽量快去快回。” 如今既然单孤刀也是重生的,莲花楼目标就太大了。 笛飞声最担心的,莫过于他泄露了莲花楼楼主是李相夷的秘密,那是李相夷的退路,也是李莲花的来处,对笛飞声和方多病,也有着特殊的意义,绝对不能毁于单孤刀之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单孤刀一直没把莲花楼的事,泄露出去。 单孤刀起初一直以为一些事与过去发展完全不同,只是他重生后的巧合,或者是上天觉得重生躺赢太无聊,故意给他制造难度。 自从围杀李相夷失败,自己被李相夷封了内力后,他才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一世的变化。 他最终也没敢拿莲花楼做文章,只是因为担心那是李相夷为了算计他,故意早早抛出来的陷阱。 第49章 拯救自己 三人一起赶赴笛家堡。 他们到达笛家堡那天,天气有些阴沉。 笛飞声看着这个他童年噩梦的来源,心中百感交集,却越发坚定。 “你们不要插手,跟着我就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亲手解决。”他说。 “是,尊上。”无颜中规中矩回答。 李相夷却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今日戴了个特制的白玉面具和白玉发冠,还穿了一身素白锦衣,潇洒之中,又带几分风雅,是笛飞声在他们出发之前,让角丽谯特意给置办的。 虽然不知道来看一场笛盟主个人的复仇表演,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但李相夷还是没有反对,乖乖换上了新装。 他们一起走到笛家堡门口,守卫的人刚问了一句:“什么人?”笛飞声就拔出长刀,砍倒了笛家堡的门口的大旗。 然后,面对围上来的守卫,笛飞声纵身而去,一时间刀光四起。 他此时已是悲风白杨第八层,再不受秘术限制,比之从前,更加挥洒自如。出手更是干净利落,不消半柱香功夫,就解决十几个守卫。 有两个守卫被他打的飞向大门,直接撞开了大门。 笛飞声身后,无颜简直要拍手叫好,喊一声尊上真是威风八面。 李相夷却是凝眉看着。 因为失忆,他已经不记得笛飞声从前有多厉害,但今日一见,只觉得这刀法与内功,都是霸气十足,精彩绝伦。 在这江湖中,确实难得一见。 笛飞声在前开路,身后李相夷与无颜却不动手,只不紧不慢跟着,一路直杀到了笛家家主面前。 那一天,是笛家家主噩梦的开始。 笛家堡的大门轰然被撞开,两个守卫飞了进来。 紧接着,黑衣青年提着长刀,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深沉的黑眸紧盯着坐在屋檐下的笛家家主,通身一股凌冽杀气,如杀神降世。 没有人能拦住他,他脚步不紧不慢,一边出手一边前行,直到走到笛家家主面前。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 黑衣劲装的青年,英气逼人,干净利落,身姿矫健。 而那白衣青年,一束高马尾神采飞扬,白玉发冠和面具,更添几分贵气与神秘。 他们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仿佛只是来旁观,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一路来到笛家家主面前。 笛飞声将一个铜板扔到笛家家主脚下。 “一文钱,买你的命!” 笛家家主眯起眼。 “笛飞声,你竟然敢自己送上门?”他摸了摸腰间控铃,有恃无恐:“在金鸳盟拿你没办法,如今可是你自己要回来。” 他转动控铃,笛飞声完全不受干扰,反而上前一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举了起来。 不论他威胁还是求饶,直接废了他全身筋脉。 “杀你,太便宜你了!”笛飞声道。 而后,他将被控制的人,全都集结在一起,启动罗摩鼎,释放出业火痋,将他们身上的痋虫全部引出来,吞噬干净。 笛飞声收起罗摩鼎,朗声说道:“世上再无笛家堡。从今往后,天高海远,任尔自在纵横!” 那一刻无颜和李相夷都望向笛飞声。 猎猎风中,他黑发飞舞,立于天地,是一个真正的、伸张正义的侠客。那一句话,代表着他儿时的夙愿和信念,更意味着自由的可贵。 他拯救的是他人,也是从前的自己。 李相夷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曾做过很多这样的事,说过很多这样的话。 下一刻,如笛飞声所料,与上一世一样,这些被他所救的人,都想追随他,而那些孩子们,也确实需要新的安置。无颜清点了人数,一共二百二十三人。 他也不推脱,当即说道:“多谢你们愿意追随,我如今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拜托各位。” 随即,他侧身把李相夷拉了过来,让他与他并肩,站在最中间的位置。 第50章 伴君同游 笛飞声举着罗摩鼎说道:“这位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是鼎中这只痋虫的主人。今日我能解救你们,多亏他愿将此物拿出,为你们解除痋术,今后方可不再受控,也不再受此折磨。” “李楼主是我至交好友,他孤身一人,独来独往,我甚是忧心,烦请各位入莲花楼,视他如我,忠心追随守护。笛飞声在此谢过各位相助。” 说完,竟向那群人拱了拱手。 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何曾对人那么客气过? 众人受宠若惊,无颜也不禁侧目。 李相夷愣了半晌,总算明白笛飞声要他同行,还非得要他穿得如此正式的目的,他如今并不知道两人从前有些什么过往,但看样子,笛飞声的好意,他是断然不能拒绝的。 于是,李相夷从善如流,向众人微微行了一礼,朗声道:“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多谢各位相助。” “属下见过楼主。” 一群人立即齐齐向他行礼。 笛飞声看着这些人,满意地点点头,又将无颜介绍给他们:“这位是无颜,跟随我多年,以后你们便归他管辖。” 他看向无颜:“无颜,这些人便都交给你了,他们将来会直接听命李楼主,是莲花楼的精锐。你找个地方妥善安置,好好培养,一应事务,都由你决定,选出最优秀三人,担当主管人和左右护法。所有开支金鸳盟负责,如需盟内支持,你便联系角丽谯。待一切安置妥当,你再来寻我们。” 无颜领命。 笛飞声安排好一切,便与李相夷一同离开笛家堡。 “阿飞,你这是……”李相夷开口,又不知从何问起。 笛飞声却道:“李莲花,你的莲花楼只有你一个人,太冷清,你需要绝对忠诚的追随者。” “你是不是一早就想好,要把他们收归莲花楼所用?” “嗯,但也看他们是否愿意,若是不愿,收了也无意义。” 李相夷仍是有些不解:“你不是说,我只是个江湖游医吗?就算那些孩子要另外安置,一个江湖游医,身边跟着上百个杀手,去给人看诊,这像话吗?别人还来不来找我看病啦?” 笛飞声被他逗笑了:“你说的不错。可是,李莲花,你不是普通的江湖游医,还是我的好友,我总要想法子护你周全。” 李相夷有些感动,他沉默片刻,才道:“如此,那就多谢了。” 笛飞声笑:“李莲花,如今正事已办完,我们便要赶往石寿村给你解毒,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倒也没有,只是来时匆匆赶路,未曾看过路上风景。” “好,那便走慢一些,看看路上风景。” 笛飞声生活一直极为简单,在笛家堡时,每日便是想着如何活下来,如何逃离那里。 待到离开笛家堡,便是一直练功习武,挑战万人册上的高手,一路杀到第二的位置。 又一手建立金鸳盟。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武力强盛,心狠手辣,才能生存。这些人间烟火,似乎从来与他无关。 直到认识了李相夷,后来又遇见李莲花。 从此,他渐渐开始喜欢人间烟火,也终于懂得孤独的滋味。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 笛飞声知道李相夷喜欢热闹,每每路过城镇和集市,都陪他去闲逛。 两人戴着面具混迹人群中,倒是真有了些隐世的意味。 “阿飞阿飞,我们去看变戏法,好不好?” “好。” “阿飞阿飞,那边有人唱戏,我们去听,好不好?” “好。” “阿飞阿飞,我想吃那个糕点。” “好,你去旁边的茶摊要两碗茶,坐着休息,我去给你买。” 李相夷对很多东西都好奇,杂耍要看,说书要听,书摊要逛,小吃要尝。 笛飞声常常被他拖拽着跑来跑去,不过他觉着,这样也好。 集市人多,若是不小心走散了,他体内毕竟还有无心槐,实在不怎么安全。 有一天,他们路过一个小镇,这小镇虽不如何繁华,却每月皆有夜市,并以此闻名,而这热闹,倒是正好让两人赶上了。 “两位公子,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夜市啊,一月只有两次,这夜市东头,有位说书先生,说的都是江湖中的奇闻异事,可有意思了。” 客栈老板热情给他们介绍。 李相夷一听自然是想去,笛飞声也由着他。 那夜市果然繁华。 他们不多时就找到了那个说书摊子,坐下一起听说书。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醒木,便开始讲无戒魔僧大战浮屠三圣。 笛飞声从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只是打架的故事,他爱听,津津有味听完,回身想要和旁边的人说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李相夷不见了。 第51章 盟主落泪 笛飞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匆匆站起身,四处寻找。 不知不觉间,那遍寻不见、久等不来的熟悉感觉,就涌上心头,让他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就在他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阿飞,我在这里。” 他转过头,看见李相夷正在一个面摊向他招手,一瞬间泪盈于眶。 真好,这一世,他不会再走遍天下,也找不到他。 “你真是的,那么着急干嘛?”李相夷笑着说:“你看啊,我坐在这里,刚好就能看到那个说书摊子,能看到你,丢不了。” “嗯。” 笛飞声埋头认真吃面,他不想让他看见,他的眼泪掉进面碗里。 笛大盟主从来都是威风凛凛、肃杀冷傲,怎能随随便便就流泪? 不远处,只听那说书先生惊堂醒木一拍,说: “各位看官,接下来,我们就来讲一讲剑神李相夷的故事。想当年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在东海一战,那可谓是惊天动地的一场绝世之战。” 李相夷有些好奇,低声问道:“阿飞,那说书先生说的是你吗?李相夷是谁?他也是你的朋友吗?” 笛飞声三下两下把一碗面下了肚,扯着李相夷离开面摊。 “想知道?走,我们一起去听听,若是他说的不好,回客栈,我再给你讲。” 这一次笛飞声是真的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位说书先生,会怎样讲述这一段往事。 “好啊,不过听完书,我们去旁边那个书摊再逛逛好不好?” “好。” 两人坐回刚才的位置,屏气凝神,等着听这一场东海大战的故事。 说书先生的确是口若悬河,一场东海大战,被他渲染的惊天地泣鬼神,精彩是十分精彩了,但与真实的东海大战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笛飞声从好奇到兴奋,直到最后听得十分无语。 李相夷倒是听得很高兴,一直和他讨论那说书先生说到的细节。 好不容易听完这场莫名其妙的说书,李相夷又拽着笛飞声往旁边的书摊去了。 笛飞声十分郁闷的发现,那本《剑神情史》竟然出了第三卷,他看着那书,直接气到精神都有些恍惚,最终却还是掏出银子,买了一本。 不为别的,就是想着等李相夷恢复记忆,如果想起他没帮他买这本书,必定会不依不饶数落他。 李相夷浅浅翻了翻书的内容,啧啧惊叹:“阿飞啊,想不到你竟然喜欢看这种话本子啊,你和那个剑神李相夷——” “你闭嘴!” 笛飞声凶巴巴地说完,看看李相夷有点委屈的小表情,又收敛了锋锐,轻声哄道: “那个,莲花,时间不早了,回去了,好不好?” 他们万万没想到,因为一路走走停停,他们竟然让无颜给超过了。 无颜耽搁了好几日,才办完笛飞声交代的事,料想那两位恐怕都快到石寿村了,便日夜兼程往石寿村赶,并没有留意笛飞声沿途留的记号。 直到途中收到角丽谯的讯息,问三人到哪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们等得有点担心。 无颜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走过了,附近都没有笛飞声留下的记号,于是他果断往回走,终于发现了尊上的独门记号,一路追寻,找到这个客栈。 笛飞声与李相夷逛完夜市,回去便看到客栈大堂里,正等着他们的无颜。 一时三人都很无语。 第52章 长命百岁 因为逛夜市累了,李相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正准备摸到客栈一楼找点吃的,却听到隔壁房间传出低语。 那是笛飞声的房间。 他悄悄凑近听了听,毫不客气推门进去。 笛飞声和无颜正坐在小圆桌前,正说着什么。 “无颜,赤莲杀手,如今有多少人?” 无颜想了想道:“二十三人。” 笛飞声点头道:“足够了,这我就放心了。” 看到李相夷进来,无颜很有眼色,赶紧把桌上好吃的都推到李相夷面前,还给他倒了杯水。 李相夷坐下,吃了两块糕点,喝了一口茶,问道:“你们刚才说的赤……莲是什么?” “笛家堡培养的杀手是分等级的,依次以赤、青、白、黑四色命名。”笛飞声解释道。 “那为什么叫赤莲?”李相夷继续问道。 “李神医,是这样,他们说入了莲花楼,要换个与你有关的名字,表示是你的人,就在四色之后都加了个莲字,改为赤莲、青莲、白莲、黑莲。”无颜解释道。 就还……挺直白。 李相夷有点无语。 “李神医若是不喜,那就不用莲字,用花字?”无颜试探问道。 “不行不行,难听死了,还不如莲字好听!”笛飞声都听不下去了。 不过他转头,又对李相夷道:“你若不喜欢,那就还是改一改。” “不用了,这挺好的,难得他们一片心意。”李相夷说。 “对了,我考虑了一下,笛家堡这一批人,是直接听命于你的,所以我想,你单独给他们起个名字,设一名主管人,两名护法,这样比较好。” 李相夷想了想,说:“这笛家堡的人,说到底是你赠予我的机缘,不如还是你来命名。” 笛飞声点头,沉吟片刻说:“那么,就叫莲生吧,莲生阁,李神医意下如何?” “莲花楼莲生阁,挺好的,就叫这个。”李相夷很满意。 笛飞声见他喜欢,也很高兴,继续说道:“接下来这个你一定要听我的,我想好了,除了阁主,下面两位护法不叫左右护法,叫长命护法和百岁护法。” 李相夷不明所以,一阵无语。 不是啊,阿飞,这么奇葩的名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很想问笛飞声一句,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又不忍心他受打击,只是调侃了一句。 “你这是祝我长命百岁呢?” “不愧是我的知己,果然懂我!” 笛飞声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很高兴地说道。 “那……行吧。” 李相夷看他那兴奋劲,不忍心拒绝。 虽然听着有点奇怪……算了,你高兴就好。 最后商定,莲生阁,设阁主一名,护法两名:长命护法、百岁护法,长命为右;往下就是赤、青、黑、白四使。 笛飞声随即又叫无颜把莲生阁的名册拿过来。 无颜把名册呈给笛飞声和李相夷。 李相夷看到名册封页上的数字,有些奇怪:“不是二百二十三人吗,怎么变成三百零五人了?” 无颜回禀道:“李神医,当初尊上去救人,我们随行,安顿的是当时在笛家堡的人,还有一些在外执行任务,回来之后又来投奔,尊上将罗摩鼎交予我,帮他们解了痋术,他们皆愿追随于你。” 李相夷一眼望过去,只觉得眼晕,名册上所有人都姓笛。 而且除了最前面四人有名字,其他人名字全是数字组合在一起。 连无颜圈定可以做左护法的那个,都没有名字,就叫笛七十七。 他一时无语,沉默了半晌才道:“阿飞,就这情况,莲花楼能和你撇清关系?你还不如让他们跟你去金鸳盟呢,这活脱脱就是一支笛家军啊!” 笛飞声也看得皱眉,他此时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于是,他试探道:“你说的对,确实不行,那让他们全都改姓李?” “噗——” 事发突然,李相夷刚喝了一口茶,没来得及避开,喷了笛飞声一脸。 第53章 残酷真相 “亏你想得出来”,李相夷白了他一眼:“这姓氏的事,怎能如此草率?” “那怎么办?” 无颜默默递了一张手帕过来,笛飞声淡然接过,若无其事擦了擦脸,问道。 “我问你,笛家堡的这些人,他们都姓笛吗?他们名字怎么来的?” 笛飞声想了想:“自然不是,这里面有许多都是乞儿或孤儿,也有被贩卖或偷盗来的孩子,所以才会死了也没人管。至于名字,除非本来就有名字,家主觉得可以用,便会沿用。否则就一直只有一个数字组合的代号。” “这也,太过轻贱人命了。” 李相夷震惊。 笛飞声叹了口气:“反正大多数最终都是要死的,于笛家堡而言,的确只是个数字,从来也没当人看。” 李相夷沉默片刻,眼中带了痛色,叹息道:“真可怕,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笛飞声叹了口气,真是,不堪回首的记忆啊。 “杀与被杀,侥幸存活,我那时一直想反抗,就一直被家主折磨。其实他们一直觉得我天赋很好,能成为顶级杀手,所以才会一直逼我,比对其他人更狠。好在我最后,还是成功逃走了。” 李相夷觉得只是想想,心里就很难过,他轻轻拍了拍笛飞声的肩:“阿飞,你没有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已经很好了,而且你还一直想着回来解救他们,最后也做到了,你真的很好。” 他停了停,又问道:“所以你原本,就叫笛飞声吗?” 笛飞声点点头:“嗯。从我有记忆起,我就是一个人,但我却是有名字的。我想,我应该就是个孤儿吧,这个名字,是我素未谋面的家人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李相夷叹息不已,既而又笑着安慰他道:“其实我们很像,我幼时也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朋友,还有家,莲花楼也是你的家。” 笛飞声也笑了。 “我知道。” 他轻声说。 李相夷又指了指那名册。 “你还没告诉我,这四人为什么会有名字。” “那就是另一种情形。假如一个人能脱颖而出,成为最厉害的杀手,也就是在赤莲中,排名前四席,那他就会有一个名字,有名字的杀手,那就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价钱了。” 李相夷皱眉:“这最厉害杀手的名字,怎么也这么随意?这个笛珠花是谁?” 笛飞声、李相夷同时看向无颜。 无颜回道:“李神医,这位笛珠花是位武学天赋极佳的姑娘,年十九,是笛家堡排名第四席的杀手。” 李相夷叹了口气:“虽说珠花这名字一看就是个女名,也还是太过随意了。” 加上这个姓氏,简直惨不忍睹。 “李神医不如重新给她起个名字,珠花姑娘一直想见楼主,若得赐名,一定会很高兴。” 李相夷略一思索,说道:“这样吧,无颜,我看这人数不多不少,三百零五人,正好对应这《诗经》三百零五篇之实数,就让他们一人一篇,从这诗文中选一个名字,若有姓氏的,就用原来的姓氏,没有的用不用姓氏,随他们意。” 无颜听得连连点头,心想李门主不愧为江湖间风流人物,竟然有如此奇思妙想,还真是名不虚传。 笛飞声却很无语,肉眼可见的不高兴起来:“李莲花,你怎么回事?你连我都记不得,你还记得《诗经》?” “这我上哪知道去?”李相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辜地向他解释了一句,这解释要多苍白有多苍白。 随后,他又向无颜说道:“至于这珠花姑娘,能叫珠花,应当也是个丽人,今后就改名叫灼灼,若她不喜欢,就让她自己再选选。” 无颜很为珠花高兴,向李相夷道:“无颜替珠花谢李神医。” 第54章 无心槐解 柔肠玉酿,一个流传于江湖的诱人传说。酒冽香浓,还能助人提升功力。 石寿村因此名声大噪,引得全江湖的高手趋之若鹜。 然而,要么久寻无路,要么一入村中不复返。 如果笛飞声没记错,前世这传言便是从东海大战前后,传遍整个江湖,而江湖中那些武林高手,也是那时开始失踪的。 而这些消息,这一世却不曾听说。 没有人头神,没有柔肠玉酿,却有冷泉佳酿。 没错,这一世石寿村真的成了一个盛产美酒的小村落,不只武林中人,连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争相购买。 石寿村地界,还是山清水秀,怪石嶙峋。 金鸳盟的人,早已换了便装,守在那里。 进村的路也不是从水里游过去,而是沿着一条蜿蜒小路,就能进入。 这村子,更不是荒村模样,土地平阔,屋舍俨然,村民来往,孩童玩耍,少了诡异,却多了些许人气。 长老早早候在村口,见到角丽谯,恭恭敬敬行礼,叫了声“主人”。 角丽谯将南胤皇族玉佩展示给她,介绍道:“这二位是二皇子的朋友,来此解毒。” 虽然石寿村此世没有做拿武林高手养人头煞,但依然研究蛊痋之术,无心槐是石寿村至宝,他们更是精心培育着。 长老见惯江湖人,一眼便看出李相夷、笛飞声皆是武道高手,诚惶诚恐将一行人迎进村。心中暗自感叹这二人真是人中龙凤,身手不凡。 这一路走去,笛飞声脑中缕缕浮现前世记忆,三人同闯石寿村,他和方多病中了无心槐点的蜡,李莲花白衣蒙面,执竹为剑,赶来相救。 那凌厉的剑意,那飘逸身法,与记忆中无数个李相夷、李莲花重叠在一起。 “阿飞,这村子倒是比我想象中好,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李相夷一边走一边与笛飞声闲聊。 “李莲花,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刚刚赶路到此,一会儿还要解毒。” 笛飞声心情有些紧张,随口应了一句,结果成功的一句话终结了聊天。 李相夷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笛飞声赶紧快步跟上,继续与他并肩。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生气,你若喜欢这里,那就在这里盖个小楼,以后可以来小住,好不好?” 水蛭还是要用血去引。 笛飞声皱眉,在得知不需要用带了无心槐的血后,松了口气,他拔出长刀,伸手便往刀上一抹。 一条血渍,染在刀刃上。 看得在场几人,倒抽一口凉气。 嘶——看着就好疼啊。 李相夷也有些心惊,直接说了出来:“你就不能轻点,多疼啊。” 笛飞声摇摇头,将刀递给无颜,不一会儿,无颜便跟着长老,抬着刀回来了。 笛飞声遣了其余几人离开,只留下他们两人。 李相夷盘膝坐下,笛飞声把刀上的水蛭引到他手上的太渊穴。 水蛭肉眼可见涨大起来,最后“砰”的一声爆开,吸出的毒血四处飞溅。 随着毒血吸出,李相夷记忆渐渐恢复,他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额头上渗出汗珠。 “李相夷,你怎么样?”笛飞声一边伸手扶他,一边焦急问道。 “我,没事”,李相夷声音有些虚弱。 笛飞声摸了摸他的脉,毒确实解了,只是有些虚弱,心下稍安。 李相夷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里都带了哭腔:“阿飞,带我回云隐山,我要回云隐山,师父师娘,我要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他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像一只受伤哭泣的小兽。 第55章 奔向云隐 笛飞声何曾见过李相夷这般模样,想到单孤刀的说辞,内心瞬间被担忧和愤怒占满。 他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好,你先好好睡一觉,我这就带你回云隐山。” 李相夷心绪渐渐平静,终于体力不支,靠着他的肩,睡了过去。 笛飞声凝视片刻,又诊了诊他的脉,确定没事了,才蹲下身,将他小心翼翼扶到自己背上。 然后他站起身,背着李相夷,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的几人,见自家盟主急匆匆背着李相夷出来,而李相夷脸色苍白,昏睡不醒,心都悬了起来。 却见笛飞声环视一圈,目光落在角丽谯手里捧着的斗篷上,说:“给他盖上,我带他去趟云隐山。其余人先回盟中,你们四人带着莲花楼,到云隐山山脚汇合。” 说完便要动身,却又回过头问:“之前说好要带的冷泉佳酿拿来了吗?” 无颜赶紧将两个酒壶拿过来,给笛飞声系在腰间。 笛飞声运起轻功,头也不回走了,眼见着几个腾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尊上,其实我——” 角丽谯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当日曾派人去云隐山送了信,那送信人未见到两位前辈的面,不知他们是否收到。” 李相夷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扒在笛飞声背上,他感觉身上盖着斗篷,暖暖的,耳边是呼呼风声。 笛飞声踏着树尖借力,飞得又高又快,却很平稳。 “醒了?”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低低传来:“别急,就快到云隐山了。” “阿飞,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走什么走?你才刚刚解毒,身体还虚弱着呢,就这样吧,能更快一些。” 李相夷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由他。 他们一直赶路,中间只做了几次短暂停留和休息。 到达云隐山山脚时,是个傍晚,天色将黑未黑时。 笛飞声仍是一路背着李相夷,这时才把他放下来。 李相夷看着上山的路,很久也没能迈出一步。 “怎么了?不认识路了?”笛飞声问。 “不是”,李相夷望着那山路:“阿飞,我有点害怕,怕看到我不想看到的。” 笛飞声沉默了,若是从前他孑然一身,根本不懂这种感觉,可后来他懂了,在每一次的寻找中,他既希望知道李莲花的消息,又害怕,害怕收到的是他的死讯。 那些年里,他有时会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如给个痛快。 可有时,他又觉得没有消息也好,虽然无尽的寻找和等待,也很让人绝望,但起码还有个念想,似乎下一刻,那个人就有可能回来,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笛飞声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天重生,为什么不能从一开始就改变命运,为什么疏忽了单孤刀和万圣道,为什么忘记了云隐山发生的事。 只是,就算记得,那时他俩身负重伤,即使立即派人去,做什么,或许也晚了。 他想着前世的李莲花好不容易养好伤,终于鼓起勇气,悄悄回云隐山,看到的却是师父的坟墓。 那时的他,多么伤心绝望。 而这一次呢,恐怕也要面对同样的结果。 他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 “李相夷,别怕,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他说,把手轻轻放在他肩头。 有风拂过他们身边,山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阿飞,谢谢你”,李相夷深吸一口气,终于踏上上山的路。 笛飞声即刻跟上,与他并肩前行。 第56章 见到亲人 还没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 笛飞声和李相夷刚刚转过身,就感觉一阵凌厉剑气扑面而来。 笛飞声想也没想,一把将李相夷拽到身后,自己毫不犹豫挡在前面。 李相夷瞳孔微缩,差点惊呼出声,这剑气实在太强太快了! 好在笛飞声不愧是顶尖的武道高手,在挡住李相夷的同时,他右手已握住刀柄,拔刀迎上。 只听得一声微微轻响,制造出强大剑气的那柄剑,轻轻点在了笛飞声的长刀上,却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竹枝。 凌厉的剑气擦着两人周身呼啸而过,撕裂飘飞的落叶,在树干上留下剑痕。 是与李相夷对战封磬时,何其相似的一剑。 “什么人擅闯云隐山?”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握着竹枝的,是那名中年男子。 笛飞声正想回答,突然感到身后的人浑身一颤。 他拼命压抑着情绪,可发出声音时,所有的担忧和恐惧,都化作欣喜和委屈,颤抖中带着哭腔。 “师父,师娘,是我,相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相夷?”漆木山手中的竹枝落了地,一脸惊讶。 只见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青年身后,一个年轻人连滚带爬,有点狼狈扑到自己脚边跪着,呜呜哭泣。 “相夷,是你回来了?”漆木山身旁,芩婆也是一脸惊讶,她望着呜呜哭泣的年轻人,只觉得心疼无比,当时就落下泪来。 两人赶紧将李相夷扶起。 “相夷,你没事吧?这几年去了哪里?师父师娘听说你在东海失踪,在东海找了你好久,都快急死了!” “师娘,我没事,多亏有好友照顾,我的伤好了,中的毒也解了,现在挺好的。” 李相夷说着,渐渐止住了哭声。 “那就好,回来就好。”芩婆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几年不见,我们相夷又长高了呢。” 夫妇二人直到此时,才看向笛飞声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笛飞声,徒儿的好友,东海大战后,就是他救了徒儿,又一直照顾徒儿。”李相夷介绍道。 “笛飞声?金鸳盟盟主笛飞声?”漆木山夫妇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李相夷。 “嗯,是他。但我们不是敌人,是朋友,我们会在东海一战,全是被人算计了。” “原来如此。” 漆木山夫妇又将目光转向了笛飞声:“原来你就是当时在海上,与相夷对决的那位笛盟主。” “正是……在下”笛飞声见状,主动接过话茬。 他有些生涩地向漆木山、芩婆行礼:“在下……笛飞声,见过漆前辈、芩前辈,两位前辈叫我阿飞便是。” 芩婆点点头,笑望着笛飞声:“阿飞,你既是相夷的朋友,又帮了他许多,还叫什么前辈,多生分,叫伯父伯母便是。” 笛飞声一愣,随即赶紧再次行礼道:“是,伯父,伯母。” 他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赶紧解下腰间挂着的一对酒壶,双手奉上。 “伯父,这酒是石寿村的冷泉佳酿,相夷和我特意给您带的。” 漆木山看着笛飞声手中的酒壶,有些愣神。 李相夷也不由瞪大眼睛,看向笛飞声。 第57章 功力恢复 漆木山一看李相夷的反应,就知道这酒其实是笛飞声准备的,却并没有揭穿,高高兴兴接过,乐呵呵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相夷,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还记得欠师父的酒。” 然后他转向笛飞声道:“阿飞,你武功不错,人也直率,这般年轻有为,确实做得我家相夷的对手与好友。” 笛飞声得到漆木山肯定,心中有些得意,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相夷,发现李相夷也笑望着他。 他刚哭过的眼睛有些红,满脸泪水也没擦干净,却是开心地笑着。 这一刻,笛飞声觉得李相夷从未有过的真实。 他的重生,原来真的不是梦,也不是空,他的努力总算有个好结果。 笛飞声,你应当快乐。 笛飞声对自己说。 他素日里深不见底的黑眸,亮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像宝石一样璀璨,神情略带几分得意,却不似平时那般微勾唇角,而是露出了牙齿,笑得开怀又自在。 李相夷从未见过这样的笛飞声,他能深深感受到他的快乐,因为他也很快乐。 他是真没想到,他要给师父带好酒这件事,从前只和笛飞声提过一次,笛飞声竟然就放在了心上。 况且当日在石寿村,他刚刚恢复记忆,便发了疯一般急着要回云隐山,笛飞声带着他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犹豫,竟然还在那么匆忙的情况下,带上了两壶冷泉佳酿。 李相夷,你真幸运。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四人高高兴兴一起上山,漆木山和芩婆张罗了一桌子饭菜,四个人围坐而食。 笛飞声发现,芩婆做饭手艺极好,每个菜都是色香味俱全。 而李相夷这厨艺嘛,一定是随了漆木山,这熟悉的风格,一言难尽的味道,实在太过相似,却又让他觉得倍感亲切。 用饭期间,他们才得知,原来漆木山当初本来正要闭关,芩婆下山采买回山时,却发现了一封信。 “那信里说单孤刀狼子野心,不仅欺骗师弟,还想谋害师长,说云隐山恐有祸事,让我们暂避一二。”芩婆说道。 漆木山、芩婆一合计,并没走远,只是躲在暗处观察,果然见到单孤刀带着一群人上山。 只是云雾阵千变万化,单孤刀不精此阵,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最后好不容易终于带人闯进来,却发现漆木山和芩婆都不在。 只落得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后来,我们便听说你落入东海生死不明,急忙赶去东海,找了你半年。本来还想继续找,可你师父急得生了病,还好遇上了四顾门的刘护法和石院主,他们派人将我们送回云隐山,让你师父好好休养,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消息给我们。”芩婆继续说道。 李相夷也将自己落入东海后这几年里发生事,同漆木山和芩婆说了一遍。 漆木山和芩婆听得一时感叹连连,一时担心不已,一时惊怒交加,一时啧啧称奇。 在得知两人来云隐山之前,李相夷刚解了无心槐之毒,是笛飞声背着李相夷,施展轻功,一路赶来,两人便又担心起来,漆木山赶紧帮他们诊了诊脉,检查身体。 “阿飞你功力没有伤损,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行。”漆木山说道。 李相夷肉眼可见地安下心。 漆木山又替李相夷诊了脉,惊喜说道: “相夷,你的功力已完全恢复了!此事当与无心槐和洗筋伐髓诀有关,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真的吗?”李相夷也很惊喜,他运转了一下内力,发现自己真的都恢复了。 “太好了!”笛飞声比李相夷还要高兴。 “你俩现在都给我快回去休息!天大的事都等明日再说”,漆木山笑着说道:“还有,这三天不许饮酒。” “啊?”李相夷正高兴着呢,听到这句忍不住撇撇嘴,整个人都蔫了。 第58章 月夜卧谈 这天晚上,两人就睡在李相夷原来的房间。 单孤刀的所有东西,早就被芩婆清理后,扔进了柴房,连床和铺盖也全换了新的。 两人一边铺床一边聊天。 “阿飞,你说师父师娘收到的信是怎么回事?” 李相夷对送信之事越想越奇,百思不得其解。 笛飞声却是忽然间恍然大悟。 “角丽谯,是角丽谯送的信,我背着你赶往云隐山时,隐约听到她在后面喊,她送了信去云隐山,但不知事情成也不成。看来你这次,可得好好谢谢你这小表妹。” 李相夷笑了笑,说道:“是该好好谢谢,笛盟主,你说我把那颗夜明珠送给她,她会喜欢吗?” “不知道。”笛飞声非常诚实地摇摇头。 李相夷偏过头,有些好笑:“笛盟主,你对你的女属下,是一点也不了解吗?” 笛飞声一边将被子打开,一边回答:“属下就是属下,分什么男女?” 李相夷气结。 笛飞声倒是好奇另一件事:“那夜明珠,不是在万圣道围攻那晚,被你捏碎当暗器使了吗?” 李相夷哈哈笑道:“我又不是傻,夜明珠多值钱,拿去当暗器?还是为了单孤刀?我拿的是那天晚上我们去集市时,买的假夜明珠。” 笛飞声听了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熄了蜡烛,躺在床上。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片霜雪般的银白。 李相夷道:“阿飞,你看这月光,好看吗?” 笛飞声轻轻“嗯”了一声。 李相夷继续说道:“小时候,我就很喜欢这样的晚上,枕着月光,听着虫鸣,一夜好眠。” “云隐山很好”,笛飞声说道:“就是……家的感觉吧。我从前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没有这种感受。后来才知道,一个地方,若能让你即使不想起,却也不会忘记,不管是开心、伤心都会想着,那大概就是家了。” “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李相夷轻声说。 笛飞声有点感动,他觉得有一股暖流,暖遍了他两世的孤独和寒冷。 “最初你说我们是朋友,我就知道你不是说说而已。”李相夷笑了:“因为我们阿飞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你的人,就像你的刀法,果决,强大,真诚。” “你的剑法亦是如此。李相夷,我不妨告诉你个秘密,其实你在扬州城红绸舞剑那晚,引得万人空巷,我就在那人群之中。” 李相夷都快睡着了,被笛飞声一句话惊醒,差点没坐起来,他双手捂脸,有点尴尬。 “你……为何会在扬州?” “带着圣女和十二护法办事,路过扬州。” “怎么跟那话本子里写的一样?”李相夷震惊。 “或许那写书的人,当时也在人群中吧。” 笛飞声嘴角微翘,双手枕着手臂,月光照在他身上,如梦如幻。 醉如狂三十六剑,一舞惊艳全天下。 哪里是什么少年轻狂? 那样一个少年,他就应该灿烂明媚、神采飞扬,恰如惊鸿,叫人一见难忘。 “李相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我那时心想,这个少年,他会是我一生唯一的对手,与他成为对手,我不枉此生。” 笛飞声那时并不懂,什么是朋友,也不知道与自己欣赏的人,还能做朋友。 可是,像阳光一样照进心里的人,怎么可能忘记?又有谁,不想一直追着太阳? 第59章 一夜好眠 “人生得一对手幸甚,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李相夷的声音缓缓传了过来:“原来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啊。那么,阿飞,在你见到我之前,我好像已经见过你了。” “啊?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你那时……怎么看我?”笛飞声惊讶了,还有些好奇。 “什么时候?你想知道啊?我才不告诉你呢!” 李相夷弯起唇角:“我要告诉你的是,第一次见你,我心里想的是:一见如故。” 笛飞声偏过头,吃惊望着李相夷。 李相夷并没有看他,他看着屋顶,留给他一个朦胧的侧脸,眼中带着温暖笑意。 那时的笛飞声也是少年啊,那样与众不同的一个少年。 他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眉眼冷峻,刀法凌厉,孤傲又神秘,实在是……太过惹眼。 叫人一不留神,就看进眼里,放在心上。 毕竟,谁不喜欢自由翱翔天际的雄鹰呢?即使不一定触手可及,也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相夷不觉又笑了。 “那你为何总是推脱,不想与我比武?”笛飞声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李相夷终于转过脸,一双眼亮如星辰。 他望着笛飞声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阿飞,从初见你,我就只想和你做朋友。” 笛飞声愣了愣,既而笑了。 李相夷也笑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年少初遇,一见如故。 与君相识,不枉此生。 “阿飞,此刻应当对饮一壶!” 李相夷说着,起身就要去寻师父的美酒。 笛飞声生生按住了他。 “你忘了你师父的交待啦,别喝了,来日方长。” “是是是,来日方长。阿飞,再过三日就能喝酒了,到时我带你去山顶,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赏月,可好?” “好,怎么突然想起看月亮?” “因为我们云隐山的月色美啊。你不知道,我从前啊,就爱在月色好的夜里,去山顶喝酒,舞剑,看月亮,因为这个,可没少挨师父师娘的骂。” “李相夷,怪不得你能干出红绸舞剑那事,原来你从小就这么与众不同。” “喂,阿飞,你这什么语气?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李相夷假装生气。 “这你都听不出来?”笛飞声笑了,然后,他神色黯了黯,道:“其实我有点羡慕你。你在云隐山长大,有疼爱你的师父师娘,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不像我,一个人长大。” 李相夷沉默了,不过只是片刻。 “阿飞,这些你也会有”,他柔声说:“到了云隐山,就有了。” “嗯,我知道。” 笛飞声笑着说:“从我认识你之后,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这辈子,而是上辈子,一切就注定不同了。 “啊,有点困了,你困不困?”李相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睡了,阿飞,一夜好眠。” “嗯,李相夷,你也是。” 两人一路奔波劳累,一番卧谈结束,的确十分困倦,很有默契地中止聊天,各自睡了。 因为彼此都放下了许多心事,倒是十分好眠,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 第60章 日上三竿 第二天,李相夷是被笛飞声摇醒的。 “李相夷,李相夷,你快醒醒。” “唔……怎么了阿飞,天塌下来了吗?”李相夷眼睛都没睁开,随口问道。 “这……倒是没有。”笛飞声迟疑片刻说道。 “哦,那你乖,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李相夷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笛飞声无语,他看了看睡得正舒服的李相夷,又看了看窗外照进来的灿烂阳光。 一时有些犯难。 那么晚了,还不起床,实在是太失礼了,可是——有点不忍心叫李相夷起床怎么办。 他又看了一眼李相夷,正看到李相夷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他。 “……” 笛飞声突然很想骂人:“李相夷,你都醒了还装睡!” “本来没醒的,被你硬生生给摇晃醒了,说吧,什么事?”李相夷爬起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什么事?”笛飞声无奈:“你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都还没起床,伯父伯母会不会生气?这多失礼。” “原来你担心这个”李相夷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情况特殊嘛,我师父师娘不会介意的。而且啊,如果我猜的不错,师娘肯定还给我们留了早饭。走走走,起床吃早饭。” 笛飞声无语地看着李相夷一跃而起,哼着歌穿衣,又拿了盆,蹦跳着出去洗漱。 ……简直就像个小孩子。 他愣了半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也穿好衣服,出去洗漱。 漆木山和芩婆都不在。 厨房里真的有小米粥和肉包子在锅里,还热着,桌上还留了咸菜。 此时都快午时了,两个人那么晚才起床,早就饿了,一番狼吞虎咽把粥和包子下了肚,顿时觉得舒坦无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笛飞声觉得这顿早饭格外好吃,或许是,有家的味道吧。 两个人吃完早饭,一起收拾好碗筷。 笛飞声问:“李相夷,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啊?”李相夷仿佛根本没在想这个问题,他整个人都很放松,脑子还在放空状态。 “要不然,去柴房看看吧?” 笛飞声看了一眼灿烂的骄阳,这么好的天气,他第一次想反对李相夷的决定。 “反正事情都那么清楚了,看不看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别看了吧。” 好不容易有这样恬淡快乐的日子过,他实在不想看李相夷难过。 “都已经面对面被他杀过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李相夷仿佛看穿了笛飞声的心思,反过来安慰他。 “那好吧,这是你的事,都听你的。”笛飞声说道。 两人一起去了柴房,在里面待了很久,看了所有的东西,又看了单孤刀的那些与南胤皇族身份相关的信件。 等他们从柴房出来时,已过了午时。 李相夷眼睛有点红,但精神还好,也没有哭。 笛飞声不自觉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相夷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说:“我都不气了,你气什么?” 笛飞声眼睛也有点红:“我……” 他真是百感交集,痛恨单孤刀,又心疼李相夷,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不等他们再开口,便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相夷,阿飞,你们起了吗,在不在?师娘回来啦,快过来!” 第61章 阿飞新衣 “阿飞,快走快走,不然师娘一会儿该骂人了。” 李相夷拽着笛飞声,两人一起向门口跑去。 芩婆大包小包拎着许多东西,背上还背着背篓,正笑吟吟望着他们。 “东西太多了,快来帮师娘一把。” 李相夷赶紧上前去接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笛飞声也去帮她卸下背篓,自己挎在肩上。 “师娘,你怎么买了那么多东西?” “这不是想着你和阿飞一起回来,多买些你们年轻人爱吃的,顺便给你们置办些日常用的。” 芩婆笑着说:“你喜欢吃的糕点和糖果我都买了,就是昨晚,忘了问阿飞喜欢吃什么?” 笛飞声挎着背篓跟在他们两人后面,听到这话,赶紧说道:“伯母不必费心,我吃什么都行,我还是最喜欢吃您做的饭,您做的什么都好吃。” 芩婆转过头,笑望着他:“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李相夷也笑望着他:“阿飞,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哄长辈开心。” 笛飞声赶紧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 芩婆笑道:“走走走,进屋吧。” 三个人把东西都放下,芩婆便拿了几身新做的弟子服过来。 “相夷下山之后啊,我闲来无事,每年都会给他做弟子服,就想着他回来可以穿。” 芩婆拿了三身,递给李相夷:“相夷,这是你的。” 随后,她又拿了三身,递给笛飞声:“阿飞,这原本也是给相夷做的,我昨晚连夜按照你的身量改了改,你现在就试试,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改改。” 笛飞声双手接过,看着那清素的白衣,久久无语,眼睛却有些湿润。 “怎么,你不喜欢吗?”芩婆见他低着头不说话,问道。 “不是,伯母,我很喜欢。” 笛飞声抬起头来:“我……是个孤儿,没有长辈,从前也没有朋友,从未有人给我做过衣服。伯母其实不必如此辛苦,我需要时,自己去买成衣便是。” “你这孩子,成衣哪有自己做的衣服穿着舒服,我也只是改了改,又不费什么事。只是委屈你穿改过的衣服了,以后我给相夷做的时候,就给你也做一件,下次你再来,就有新衣穿了。”芩婆笑道。 笛飞声手指摩挲着那衣料,确实很舒服,他一时有点舍不得穿。 “阿飞,你快试试呀,师娘还等着看呢,你愣着做什么?” 李相夷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就要往他身上套。 “你等等,等等,我自己来,别给我弄坏了!”笛飞声说着,伸手拿过来,小心翼翼穿上。 芩婆让他转了一圈,仔细看了一遍,满意道:“还不错,看起来挺合适的。” “好了,你们换衣服吧,换好了,相夷你带着阿飞,去见你师父。” 李相夷问道:“师父今日去哪了?我们去哪找他啊?” “你师父他啊,一早就说要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去了山中的水溶洞。他让你们换了衣服,带上刀剑,去从前练武比剑那个瀑布找他。” “啊?”李相夷一脸懵。 比武的瀑布是个什么情况? 笛飞声有点兴奋,当着芩婆的面,没好意思问。 第62章 怀疑人生 “所以后来,师父师娘分开教我们,我们也是一个月就比武一次。” 李相夷把与比武有关的过往,简单向笛飞声解释了。 “你说什么?”笛飞声开始怀疑人生了。 隔一段时间就和李相夷比武一次,单孤刀过得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他笛飞声为了一次比武,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想想单孤刀经常都能和李相夷比武,两人就这么打打打打,一起长大。 笛飞声沉默了。 他觉得他被深深伤害了。 “单孤刀他是有病啊!”笛飞声发出灵魂感叹。 毕竟他是一个追求武道巅峰的至纯之人,又热衷于挑战天下第一李相夷。他已经完全忽略了单孤刀那可怜的武力值和本来就不怎么健康的心境。 所以他自然也无法体会,单孤刀天天被比他小几岁的李相夷实力碾压,又各种忍让,会产生怎样扭曲的想法和刻骨的恨意。 “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啊?” 笛盟主发出灵魂一问,他觉得自己要气疯了。 真的无法理解,单孤刀为什么能把这种在他看来是神仙一般的生活,过成如此阴暗、扭曲。 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平静。 “李相夷,那个,伯父叫我们过去,该不会是,要让我们也比一场吧?” “你想什么呢?”李相夷笑着说道:“阿飞,还想着跟我比武呢?” “我……没有……” 但又有点小期待怎么回事? “师父必然是忧心我们的身体,叫我们过去,自然是要检查筋脉,指点武功的。” “这……我又不是云隐山的弟子,不合适吧?”笛飞声一听,有些犹豫。 “我们云隐山,没有那些规矩,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师父若生气了,我可不敢帮你说好话。” “去去去,当然要去。”笛飞声赶紧答应,心里却有些忐忑。 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果然最了解师父。 漆木山虽然诊过了脉,还是很不放心,所以才特地叫他们前来。 “你们运行内力、施展轻功、招式,一点一点,慢慢来。我要详细地检查你们运功时,经脉的运行有无问题。” 笛飞声震惊,连他自己对他的身体,都不会做这样详细的检查,漆木山这是有多不放心李相夷和……自己。 或许,他会被如此对待,都是沾了李相夷的光。 漆木山和芩婆,是真的把他也当成了自家子侄一般对待。 漆木山一点一点检查两个人的经脉运行,确定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他总算是安心了。 不过,他是真的有些不解:“阿飞,你这套烟花三月的内功心法,颇有些奇妙,这番心境状态,倒像是一个有阅历的中年人,可你明明还很年轻啊。” 一旁的李相夷轻咳一声:“师父,人家阿飞有这个天赋能力,你又何必深究呢?” “不是,我只是在想,阿飞的功法若是要继续突破,该走什么路子,会有什么困难。” 笛飞声听到自己的武功还能继续突破,倒是有些兴奋,抬头望向漆木山。 漆木山沉吟片刻,说道:“这我还得再想想,阿飞,我现在想说另一件事。” “我有一位友人,是用刀的高手,恰好用的就是如你这般的双刃刀,他的刀法高妙玄奥,别说是用出来,有些人连看都看不懂。” 这一番话可是勾起了两个武道巅峰年轻人的兴趣。当然,也听得两人一头雾水,不知道漆木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呢,已故去多年,他的功法,在他有生之年却无人传承,所以将他的绝学都托付给了我。这些年,我见过不少用刀的武林中人,能把双刃刀用得如此出色,又能自创功法的,也唯有你了。” “阿飞,你恐怕是最有天资的那个人,我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会比你更适合继承他的功法。” 第63章 刀魔传承 李相夷和笛飞声都吃惊望着漆木山。 因为有些震惊,沉默了半晌,笛飞声才艰难发出声音。 “伯父,这……恐怕不妥,晚辈乃魔教中人,怎敢继承像伯父这般正道武林前辈的绝学,若让世人知晓,岂不白白污了这位前辈的名声?” 漆木山微微一笑:“巧了,我这位友人,可不是什么武林正道,他便是刀魔凤飞雪。” 这下子,笛飞声和李相夷更加震惊。 凤飞雪当年成名之时,万人册才刚开始进行高手排名,这排名也是刚刚开始受到江湖人士瞩目,而当时稳坐第一的,便是这位刀魔凤飞雪。 他是当时的万人册榜首,又统一魔教,建立了青鸾神教,在江湖中的势力,还要大过如今的金鸳盟。 “世人都说,他是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可我却知道,他追求的,不过是武道巅峰,只是太过执着,其他事他并不在意。所以总是被人泼脏水,那些坏事,十件有九件都与他无关。”漆木山道。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最终却是为守卫大熙江山和百姓而死。 当今皇上刚刚即位之时,大熙西疆,曾遭西夷十万魔兵大举进攻。那些实则便是被痋术控制的人,无知无觉力大无穷,大熙兵将损失惨重,节节败退。 凤飞雪看出这背后,有南胤势力相助,集全教之力,寻求破解之法,率教众与大熙兵将一起抵御魔兵,单枪匹马于万军之中刺杀控制魔兵的西夷国师。 最后,大熙江山得以保全,百姓安康,他却是血染西疆,与西夷国师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于是,便是这样一个大魔头,却得了当今皇上御笔亲封“天下第一侠士”。 “师父,您有这样一位朋友,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李相夷忍不住问道。 漆木山对这个小徒弟一向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这一次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笛飞声:“阿飞,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笛飞声抬眼望向漆木山说道:“多谢伯父提醒,晚辈有时……确实过于执着了。而善恶,有时无关身份,只在人一念之间。” “你现在旧执念已去,却又生新执念。但你能想到这些,就很好。”漆木山赞许地笑着点点头。 “至于这功法,不管你是否愿意,上天已将它送至你面前,可见非你莫属。” 漆木山拿出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剥开,露出两个封面都有些发黄的小册子。 “一本内功心法,一本刀谱,它们藏于云隐山水溶洞寒潭之下二十几年了,今日终于得见天日,也算一件幸事。” 笛飞声闻言,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跪下,望空拜了三拜道:“凤前辈,今日笛飞声继承您的衣钵,以后便是您的弟子了。” 随后,又向漆木山拜了一拜,才双手恭恭敬敬,接过两册秘籍。 漆木山欣慰地看着,这时才给李相夷解惑:“相夷,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从前没有提过吗?因为凤飞雪,他本是武林正道的弟子,因追求武道执念太盛,做了错事,恐祸及师门,便自请逐出师门,师门上下,都不得提起此人此事。” “所以……”李相夷吃惊道,他已猜中谜底,却不敢说。 “所以凤飞雪当日,若未被逐出师门,阿飞你今后,便当叫我一声师叔了。” 第64章 学霸内卷 “若是那样,那我和阿飞,岂不是就成了师兄弟?”李相夷震惊:“他还是我师兄?” 被李相夷一提醒,笛飞声突然感觉如同天上掉了个馅饼,莫名其妙就砸中了自己。 也就是说,单孤刀所厌恶憎恨的一切,而他却觉得应该珍视的这一切,如今突然就,真的全都属于他笛飞声了。 师兄弟的名分,云隐山的床铺,芩婆亲手做的弟子服,漆木山在武道上的指点…… 这…… 笛飞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几个时辰前,他还在心里痛骂单孤刀,现在突然有点迷茫。 李相夷同样也是心情复杂。 呃…… 虽然这么想,实在有些不敬,但是,还好这位凤前辈,已经是前师伯了。 李相夷暗自感叹,不然他还真要叫笛飞声一声“师兄”呢。 不行不行,这称呼这身份,他实在适应不了。 他才不要管笛飞声叫师兄呢,明明他才是天下第一好不好? 明明从来都是笛飞声缠着他比武,追着他跑的。 话说回来,笛飞声如今功法突破第八层,又得了刀魔的传承,将来他们俩谁是天下第一,还不好说呢! 万一…… 这…… 李相夷这样想着,实在没忍住,幽怨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师父啊,你不带这么坑弟子的吧? 你怎么不弄个什么剑仙剑魔的绝世功法传给我,要是这天下第一,被笛飞声得了去怎么办? 他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是不要面子了吗? 李相夷平生第一次受到威胁。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笛飞声思来想去,觉得这武功秘籍不能带出云隐山,否则不慎走漏风声,容易引起江湖纷争。 所以他决定,秘籍仍然交由漆木山保管,他要趁着在云隐山的这几天,把这两本册子里的内容全部背下来,以后便可随时随地,在脑子里慢慢琢磨。 全部背下来。 部背下来。 背下来。 下来。 来。 李相夷震惊了。 李相夷自信是过目不忘,偷偷看了两眼,也觉得这功法玄妙,还有些艰涩。 笛飞声没有那样过目不忘的天赋,可是他勤奋啊,并且他天赋也并不差,读个三五遍,也就会背了。 于是他便卯足了劲,一有空就背。 李相夷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在武学上天赋异禀,当然也很勤奋,但是绝对没有笛飞声这样刻苦,所以看着他背书背得如此用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位置,是真的有可能不保了。 当天晚上,笛飞声挑灯夜战,只睡了一个时辰。 李相夷被他折磨得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夜里,他又要继续挑灯夜战,李相夷实在忍无可忍问道:“老笛,你能不能消停一下,你这样一宿一宿闹腾,我还睡不睡觉了?” 笛飞声背完那一整页,停了片刻,才道:“李相夷,你说得有道理。” 说完拿着他的武功秘籍,起身便走。 李相夷惊得从床上又爬了起来,问道:“你去哪?” “我去阿叔的书房看书,你好好睡吧。” 自从继承了凤飞雪的衣钵,他就听了漆木山的,不再称呼漆木山夫妇伯父伯母,而改叫阿叔阿婶了。 “你……”李相夷话还没说完,房门便被轻轻关上了。 终于没有人,在影影幢幢的烛光下,彻夜念念有词背书,李相夷本该借此机会好好补补觉。 可是一想到笛飞声那个认真劲儿,他是翻来覆去,也不能入眠。 好可怕啊,再不努力,江湖地位真的不保了。 最后,李相夷一气之下,跳起来,重新穿好衣服,跑到院子里练剑。 笛飞声听到动静,从书房跑出来看他:“李相夷,你干嘛?别吵到阿叔阿婶休息。” 第65章 绝杀三连 笛飞声听到动静,从书房跑出来看他:“李相夷,你干嘛?别吵到阿叔阿婶休息。” “练剑啊。” “你不是昨晚没睡好吗?现在又大半夜的不睡觉,发的什么疯啊?”笛飞声无语。 “你才发疯呢!” 李相夷白了笛飞声一眼:“白天背书,晚上背书,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他盛怒之下,随手挽了一个剑花,一个漂亮转身,将剑刺出,角度刁钻无比,剑光嶙峋,剑气森然,看得笛飞声一阵后背发凉。 这这这……这一招,刚好能克制他的刀法中的一招,而且,简直克制得死死的,绝杀啊! “李相夷,这么厉害,这么快就又有新剑招啦?”笛飞声强颜欢笑、十分友善地夸赞了一句:“这招叫什么名字啊?” “白杨多悲风。” “……” 然后,笛飞声就眼睁睁看着李相夷“刷刷刷”,一连创出三个直接针对他刀法的绝世大杀招。 招式嘛,是一招更比一招狠。 名字嘛,是一个更比一个绝。 “白杨多悲风!” “悲风索白杨!” “此地悲风愁白杨!” 笛飞声哭笑不得。 他用袖中刎颈剑,挡住了他的少师剑。 “李相夷,别闹了,乖乖回去睡了,好不好?我今晚真的再背一小会儿就休息了,丑时我就回来睡。”笛飞声劝道。 “你自己说的啊,不许骗我!” 李相夷终于收了剑,回去睡了。 然而,笛飞声过了寅时也没回来睡。 李相夷等了一晚上,也生了一晚上的气,天一亮就怒气冲冲,去找笛飞声。 笛飞声背了一晚上刀法,趴在书房桌上,刚刚睡着,被李相夷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推门声惊醒。 他揉揉眼睛,一脸无辜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你怎么这么早?” “早?笛飞声,我就没睡,好不好?” “我昨晚没有吵你啊……” “可是你说你丑时就回来的!” “啊,这个……刀法太玄妙,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了……”笛飞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笛飞声很庆幸刎颈剑还在他这里,而李相夷并没有带着少师,不然他觉得他可能立刻就要小命不保。 因为对面的人,虽然没有动手,已经开始用眼神杀人了。 笛飞声看了一夜书,刚睡着又被吵醒,脑子转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一个给李相夷灭火的办法。 “李相夷,我觉得你得帮帮我。” “啊?”怒气冲冲的李相夷,火突然就灭了一半。 笛飞声皱眉:“这个功法和刀法都有点难,我怕我一个人背会记错,要练习时走火入魔怎么办?你不是过目不忘吗?能不能和我一起背?两个人都记得,不容易错。” 李相夷的气突然全消了,他走过去,饶有兴趣看了看,说:“这倒是没问题,两天一夜也就差不多了,这样吧,我今天白天就和你一起背,晚上熬个通宵,明天再背一个白天。” “啊?还要通宵?”笛飞声可怜兮兮说道:“我早上就能背完了,还想着下午休息一下呢,晚上不是还有事吗?” “……晚上有什么事?”李相夷奇道。 “不是你之前说的,今晚带我去山顶看月亮吗?原来你都忘了。” 笛飞声委委屈屈说道,心里有点小失望。 “哦,对呀,看月亮才要紧呢。那你继续背,我走了,我明天再开始背。” 李相夷说完转身就要走。 笛飞声叫住他:“大清早的,你去哪?” “回去睡觉啊”,李相夷头也不回,阴阳怪气说道:“连着两晚上,被你闹得没睡好,难不成你还想我今天白天帮着你背书,晚上陪你看月亮?笛大盟主,你是想累死我呀?” “不敢不敢,在下不敢。”笛飞声笑着答道。 李相夷转身,回头看他,终于笑了。 “那我先回去睡了,阿飞,你背完了,也抓紧休息一下,要不晚上困死了,还赏什么月,喝什么酒?” “好。” 笛飞声笑着点点头。 “这俩孩子怎么回事,一天天的也不休息,这么用功,你和他们说什么了?”芩婆问漆木山。 “没说什么。相夷多少年都没有对手,现在有了,自然要用功。”漆木山笑道。 第66章 一偿夙愿 在云隐山修养加内卷了三日,李相夷兑现承诺,偷了漆木山两壶好酒,带着笛飞声去山顶看月亮。 这夜正是十六,月亮且还圆着呢。 云隐山山顶,有片伸出去的悬崖,横在云海之上,那明月从云海中升起,皎洁光辉,撒满整片悬崖。 两人身着白色的云隐山弟子服,坐在悬崖之上,就着手中美酒,享受得来不易的这片月色。 清风徐来,身后山林一片潇潇之声,悬崖上的花草,散发着幽香。 李相夷与笛飞声碰了碰酒壶,饮了一口酒,一时兴起,站起身,举起酒壶,去邀明月,又饮了一口。 他有些微醺,转身,对笛飞声说:“阿飞,我觉得有件事很不公平,你看过我舞剑,我却从未看过你舞刀,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笛飞声也有些醉意,他站起身,将酒壶递给李相夷,推了他两把:“你往后退,往后退,站远些。” “啊?”李相夷接过酒壶,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站得太近,我施展不开。” “好好好,我给你腾地方。”李相夷双足一点,退到悬崖边上。 笛飞声却未急着拔刀,他站在悬崖上,朗声道: “李相夷,我知你向来喜欢那些风雅玩意儿,我读书不多,没有你红绸舞剑那般风流,今夜,倒是想起几句古人诗句,我便以此为题,为你舞一回刀,看你能不能猜出是哪几句。” 说完,他拔出长刀,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身后是云海与明月,站成一尊神。 李相夷看得呆住,酒也忘了饮。 却见笛飞声挥舞长刀,刀光映着月辉,刚猛中略见温情,霸气与潇洒之间,偏偏还有几分萧瑟。 李相夷心有所感,张口念道:“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他一字一句念着,泪珠不断滚落。他知道,他找了他很久,也等了他很久,穿过岁月和轮回,跨越生与死,比十年更久。 笛飞声刀尖指地,已经舞完,他笑看着他。 “不愧是你,李相夷!” 李相夷擦去泪水,猛灌一口酒,爽朗笑道:“我也来个古人诗句,换你猜。” 他抽出少师,花草芬芳顿时萦绕,白衣飘飘,足尖轻点,月色之下,翩翩若仙。 剑光流转,凌厉中是点点清甜,月光粼粼,碎在剑光中。 笛飞声双目含泪,轻声念着。“松叶堪为酒,春来酿几多。不辞山路远,踏雪也相过。”这一刻,他知道走过的那些寒冷而孤独的岁月,都是值得的。他要找的人,不会再逃离,会披荆斩棘,与他同行。 李相夷舞完,收剑身后,笑道:“老笛,你也不错,还说读书少,谦虚了。” “还不是你那蹩脚徒弟,三天两头在我耳边念叨,听也听会了。” 两人不觉又相视而笑。 笛飞声望着月色下的青年,他两世的对手和知己,忽然起了战意,他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大喝一声: “李相夷,来战!” 李相夷微眯了眯眼,再睁开时,眼睛亮得惊人。 “正合我意!笛飞声,来战!” 说话间,已飞身而起,扑向悬崖。 剑光、刀影霎时间纠缠,叫人眼花缭乱。 强大的劲力,震飞了鸣虫,惊飞了宿鸟,在月华之中,云海与悬崖之上,两道白衣飘飘的身影,一如惊鸿,一如游龙。 漆木山和芩婆也被刀剑相撞声惊醒,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大晚上不睡觉。”漆木山笑。 “云隐山倒是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芩婆也笑了。 两人欣慰地将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继续睡觉。 第67章 比武归来 第二日时至中午,两人才从山顶回来。虽然有些疲惫,眼睛里却是神采奕奕。 漆木山和芩婆没等他们,已经开饭。 “你俩从昨晚打到现在?”漆木山故意假装生气问道。 李相夷心虚地摸摸鼻子。 笛飞声拿不准漆木山和芩婆有没有真的生气,也有点不敢吭声。 “没,没有。”李相夷解释:“太累了,直接躺山顶上睡着了。” “幕天席地的,山顶风大露水重,也不知道爱惜身体。”芩婆责备道。 “师父师娘,相夷知道错了,有内力不用担心。师娘,您看,我这衣服都没湿。” 漆木山一言不发,拉过李相夷的手诊了诊他的脉,松了口气,嘱咐道:“虽然你这次因为无心槐,因祸得福,内力恢复了,但还是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消耗。比武这种事,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李相夷乖巧地“嗯”了一声:“师父师娘,我知道了。” 漆木山又向笛飞声伸出手。 笛飞声一愣,没反应过来。 李相夷见状,赶紧抓起他的手,递到漆木山手里。 漆木山细细诊过,道:“阿飞,你也没事,但你两次动用内力解毒,功法上又突破一层,根基还不是特别稳固,不能随意浪费内力,还是要多加注意。 “古语有云柔弱者生,坚强者死,悲风白杨是至刚之力,越向上突破,风险越大,但倘若能稍微弱化,很有可能成功。你不妨好好研究那两本秘籍,武学上必然还会精进。若有困难,让相夷助你。” 笛飞声虽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关心了,却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加之漆木山又指点武学,内心喜悦,不知如何表达,憋了半天,才说道:“多谢阿叔。” 漆木山微笑,朗声道:“我吃饱啦,走啦!”站起身出了屋子。 芩婆也站起身,笑着低声说:“快吃饭,吃完回去好好补一觉,厨房里给你们留了鸡腿。”说完也走了。 李相夷抓住笛飞声的手臂,拖他:“走走走,阿飞,我们去拿鸡腿,我跟你说,师娘这卤鸡腿可是云隐山一绝……” 笛飞声被他拽着进了厨房,半晌才道:“两个鸡腿至于要两个人去拿吗?” “当然至于,因为——” 李相夷拿起一个鸡腿,塞到他嘴里,一双眼亮晶晶看着他。 “咬一口试试。” 笛飞声愣了一下,乖乖咬了一大口。味蕾瞬间被填满,心里也暖暖的。 “好吃吗?” 笛飞声塞了满满一嘴鸡腿肉,没法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李相夷笑了,拿起另一个,也啃了一口,有些含混地继续道:“因为趁热吃更好吃啊。” 笛飞声却还有些愣神。 李相夷用手背碰碰他的胳膊:“自己拿着啊,你想让我一直帮你抬着啊?” 笛飞声这才用手拿了,学着李相夷的样子又咬了一口。 “你说的对,趁热吃,真的很好吃。”他笑着说,眼睛里也满是快乐。 过了几日,角丽谯、无颜、四象青尊、阎王寻命也到了,本想在山脚等着,漆木山夫妇却打开云雾阵,让他们上山。 因为是拜见隐于世外的正道武林前辈,四人特意换下了金鸳盟的奇装异服,一个个洗尽铅华,穿得朴实无华,差点连笛飞声都认不出他们来。 大家一起帮厨做了一顿饭,由于人多,漆木山夫妇和李相夷都有掌勺,众人便有幸,在一起吃了一顿水平参差不齐的家常便饭。 四象青尊、阎王寻命两人心情尤其复杂。 吃之前:盟主亲自洗的菜,李门主和两位前辈亲自炒的菜!救命,这是什么神仙口福。 吃之后: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芩前辈做的菜真的太好吃了! 吃完饭,无颜总算得了机会,在笛飞声身旁耳语了几句,笛飞声脸色变了变,一把拽住李相夷低声道:“李相夷,我们得走了。” 第68章 谣言四起 离开云隐山之前,漆木山夫妇当着几人的面,把李相夷和他哥哥李相显的身世,详细说了一遍。又将一封信交给他们,说有需要时可以将信交到封磬手中。 然后又拿了许多东西给他们带走,还跟着他们下山,去看了传说中的莲花楼。 四象青尊、阎王寻命和无颜,都得了一罐芩婆亲手做的咸菜,三人受宠若惊。 四象青尊尤其高兴,这咸菜他尝过,是他夫人两仪仙子喜欢的口味,何况还是云隐山前辈所赠,可以在她面前吹好久。 角丽谯因为是李相夷的表妹,尤其受优待,收到了芩婆给的咸菜和糕点,漆木山给的一罐子糖果,师娘还把自己年轻时戴的项链送给了她,五光十色的很漂亮。 “小女娃穿戴那么素净做什么?”师娘说。 角丽谯:…… “还说金鸳盟都是些大魔头,我看着一个个都是挺好的孩子。”师娘说。 好孩子四象青尊、阎王寻命、无颜:…… 走之前,师娘特意交代李相夷:“看好你表妹,别让坏人拐了去,我看那个无颜就挺不错,两人还都有那么点意思,要是能成,倒是好事了。” 李相夷:…… 莲花小楼离开云隐山,继续上路。这一次赶车的是阎王寻命。 一出云隐山地界,笛飞声脸色就沉了下来:“无颜,怎么回事,详细说。” 原来,自从他们离开石寿村,江湖中就谣言四起。 甲说,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没死,而是被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抓走了,关在金鸳盟日夜折磨,已经背叛正道,投靠了金鸳盟,有人看到他们在江湖中同行。 乙说,李相夷与笛飞声本来就不是什么宿敌,势不两立也是假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两人其实早有勾结,东海大战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最近又被发现重出江湖,日日结伴同行。 丙说的就十分离谱了,说两人真心相爱,碍于名声,干脆以比武为借口,假死脱身,好隐去身份双宿双飞,最近风头过了,就出来活动,被人看到了。 凡此种种。 笛飞声气得七窍生烟,编排他就算了,李相夷堂堂四顾门门主,天下第一,这名声还要不要啦? “胡说八道,这是写话本子吗?”他一拍桌子,怒道。 李相夷就镇定多了:“也不尽然都是假的,你消消气。” 看了看四象青尊惊诧莫名的眼神,还有角丽谯一脸兴奋的表情,他轻咳一声,继续说。 “起码江湖同行是真,肝胆相照也是真,你说对不对?” “那倒也是。”笛飞声点点头。 两个人相视一笑。 李相夷这才正色道:“这种谣言虚虚实实,最是厉害,这么快传遍江湖,里面绝对有问题。” “有人幕后操纵,单孤刀?”笛飞声立刻明白了:“你这个师……他可真是不消停。” “我封了他的内力,他施展不了武艺,当然就改文斗了。” “我看他是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比不过你,连皇族后裔身份都是假的。” 笛飞声哼了一声,倒是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不能放任这些谣言,倘若有个万一,曝光了李相夷南胤皇族后裔的身份,那才是大大的糟糕了。 谣言要消除,极乐塔的事也必须要尽快解决。 “无颜,去查传谣言的人,有一个杀一个。” 第69章 一掷千金 李相夷刚喝了一口茶,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半天,才笑道:“笛盟主这是想坐实谣言啊。” 笛飞声想了想:“有道理,不能蛮干,那就,只能以实际行动澄清。我打你一顿,把你扔回四顾门,表明我们没关系?” 李相夷抬茶杯的手悬在半空,庆幸自己这口茶还没喝进嘴里。 “不行,这种苦肉计,没有伤骗不了人,多疼啊。” 笛飞声自己否决了。 “咦,阿飞,我发现你变聪明了。” “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笛飞声反驳,瞪了他一眼。 李相夷倒是完全不着急:“反正这谣言,也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慢慢想,总会有办法。总之,当众承认我们势同水火,绝对不行,影响了停战协议,牵连的可是整个江湖,受害的还有黎民百姓。” “你说的对,再说了,总不能全江湖的黑锅都由我们金鸳盟来背,也该轮到万圣道这个始作俑者了。” 李相夷点头赞同:“笛盟主,你还知道始作俑者,文采真是越来越好了。” “李相夷你是夸我还是骂我,你痛痛快快说清楚!”笛飞声假装生气。 “自然是夸你呀。”李相夷咯咯笑道。 “这还差不多。”笛飞声也终于笑了。 角丽谯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兴奋得快要晕过去。 四象青尊大为震撼,其实心里还挺为自家盟主开心,他一直觉得盟主孤身一人,太冷清。 李门主武学造诣颇高,又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能与自家盟主成为好友,真的挺好的。 无颜有点心不在焉,他有些拿不准,圣女到底喜欢尊上还是李门主,看她那一脸兴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角丽谯感觉到无颜疑惑的目光,回望过去,向他一笑,顿时生出百媚。 无颜赶紧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脸却红了。 李相夷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站起身去了厨房,从米缸里,拿出一个装银票的盒子,随手拿了一小叠,递给无颜。 “无颜,莲花楼的人,可不好日日花金鸳盟的钱,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找我拿。对了,留五张你自己用,想要什么随便买。” 无颜一看银票上的数目,惊呆了。 其余几人也震惊无比。 半晌,笛飞声才道:“李相夷,你平时用钱都这么随意的吗?” 李相夷无所谓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散尽,也可复来,花在有用之处,总好过放着生尘。” 笛飞声无语。 别人或只会赞一声“李门主果然豪爽”,可他却知道李莲花隐匿江湖十年,过得如何拮据。 好在此生,他不用担心银钱,不说别的,有金满堂和玉楼春那两个冤大头支持,他就可以一直做这样的“壕”侠。 李相夷又拿出四张,递给四象青尊:“见者有份,大家都是南胤后裔,这个就当见面礼,青尊与府主一人两张。” 最后,他仿佛想起什么,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角丽谯。 “阿谯表妹,这个送你,你看看可还喜欢?” 角丽谯打开盒子,盒子里正放着那颗亮瞎人眼的极品夜明珠。 “喜欢,喜欢。” 角丽谯愣愣说道。 又不能吃,又不能戴,又不能拿去换成银子。李小鱼,你怎么不直接给我银票?真是的。 她腹诽。 谁知她正想着,几张银票已递到她眼前:“我的小表妹怎么能缺银子花,来,先拿着,不够再找二表兄拿。” “谢谢二表兄!” 角丽谯这次可是乐开了花,露出一个甜美无比的笑。 李相夷关上匣子,准备收起来,却见笛飞声愣愣看着他,拍了他肩膀一下,打趣道:“怎么,笛盟主这么有钱,还等着我给你银票?” 笛飞声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 只是被你这花钱的方式惊呆了。 李莲花,你说你以前很会花钱,难道以前你就是这么花钱的? 确实挺会花钱的。 笛飞声心想,没说。 李相夷笑了:“行了行了,我跟你说笑呢,我的钱放在哪你都知道,你要用你自己拿就是。” 在场三人:这是什么神仙朋友,我也想要一个。 角丽谯想了想,意识到眼前这位有钱人是自己的二表哥,突然觉得心情明媚。 没有神仙朋友,有神仙二表哥也可以啊。 李相夷收好匣子回来,笛飞声沉默了一会,正色道:“李相夷,解决谣言之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李相夷了然:“我知道,你说的,是皇宫里的极乐塔和业火痋母痋。” 笛飞声点点头。 “这关系你身世的秘密,所以你来决定,你若想亲自去,我便与你同去,你若不想去,那就交给角丽谯、四象青尊、黄泉府主他们三位,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亲信,从今往后,也是你莲花楼的助力。” “不必了,我想亲自去看一看。”李相夷说道。 笛飞声道:“那好,那我便与你同去。不过还是要做些准备。” 他想了想,吩咐道: “四象青尊、黄泉府主,如有需要与我们同入皇宫,角丽谯你武功不行,还是负责接应。” “无颜,通知莲生阁阁主,带两位护法和所有赤莲立即前来。” “角丽谯,你通知石寿村的族长,带十名养痋及制作使用无心槐的高手与我们同行。” 此时的石寿村,虽然还是角丽谯管着,但已经以南胤二皇子和南胤公主的名义,收归莲花楼名下。 石寿村之前研究业火痋,并未成功,但其实确实也有很多这方面的行家,有备总归是无患的。 “老笛,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其实我觉得我们两人去一趟皇宫,应该就能解决所有事。”李相夷说道。 第70章 侍卫无衣 笛飞声毕竟没有去过极乐塔,虽然方多病与他讲过很多次那段经历,他还是很担忧。 这事只能成功,绝对没有第二个选择,否则李相夷身世泄露,若他不愿抢夺皇位,肯定会被皇宫里那位追杀。 那么—— 那么笛飞声就只能自己潜入皇宫,刺杀皇帝,想办法助李相夷登上那个高位。 笛飞声想了想,本来倒也不是不可以,对他来说闯一趟皇宫刺杀皇帝,不会比李相夷难。 只不过庙堂向来局势复杂,他和李相夷都没有什么根基,若真要助他登位,必定要倾四顾门与金鸳盟之力,还得有天机山庄和万圣道鼎力支持,才能稳赢。 而且李相夷,绝不会同意他做这样的事。 还是算了吧。 笛飞声叹了口气。 “尊上莫要忧心,我手中有皇城百年前的舆图,虽然宫室改建,找到极乐塔位置却是不难。” 四象青尊适时开口解忧。 他祖上本就是南胤旧臣,还是金玉黄权中,最受重用的一支,故而不仅藏有罗摩天冰,还掌握着皇宫舆图、极乐塔位置和业火痋、铁山崩的秘密。 笛飞声眼睛一亮,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皇宫防守虽则固若金汤,其实也有江湖门派的探子。内宫之中自然也有人,同外面的江湖人,暗自来往。 笛飞声原以为,此次进入皇宫,还得借助角丽谯手下势力,最终一行人应当是探查好路线,直接走屋顶。 却忘记了这位四象青尊祖上,乃是萱公主的手下重臣。 更让人震惊的是,四象青尊竟然说他知道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其中一个出口,就在极乐塔附近。 “属下的家族,是芳玑王和萱公主的心腹重臣,当年他们被处死,萱公主曾让风阿卢去接应其子,他却不知是何原因,没有接到,致使他们的血脉流落民间。 “据属下的父亲说,当时属下家族的家主,参与谋划了风阿卢的进宫刺杀,却不知为何,风阿卢进宫后便音讯全无,我家族在宫中的眼线,也多迅速罹难,许多谋划,毁于一旦。 “然而一年后却有一人拼死逃出来,此人,便是掌握这条密道之人,他对内宫之事知道并不多,只说风阿卢被关在极乐塔,而不知为何,盈妃产子之时,极乐塔却突然消失。 “这人精通机关之术,猜测极乐塔所用机关术,便是铁山崩。他本想去探一探极乐塔,却被人察觉,只能赶紧逃走,把消息带出来。” 李相夷、笛飞声因为密道之事震惊无比,思来想去此事关系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终决定他们与四象青尊三个人一同前往皇宫。 其余人都安排在皇宫附近接应,以免发生意外。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开启极乐塔井口的机关了。”李相夷说道。 笛飞声笑道:“这个问题,是最好解决的,总之不用麻烦你那个便宜小徒弟。天机山庄的生意,如今已是遍布天下,我认得那机关是什么,直接找个天机山庄的商铺定制便是。” 笛飞声说着,拿出一卷图纸,递给角丽谯:“机关图纸,我在云隐山时就画好了,南胤公主,这件事还是交给你。” 然而图纸还没交到角丽谯手里,就被李相夷抢去了。 李相夷翻了翻图纸,啧啧感叹:“看不出来啊老笛,你连这个都会。” “还不是你那——” “我的小徒儿教你的嘛,我就知道。” 于是计划便往一个奇怪的方向,一往无前,疾驰而去。 “李相夷,你说你那年夜闯皇宫,是看什么花来的?” “就是那个一次开了三十三朵的异种昙花。” “好看吗?我们这次也去看看?” “好看是好看,也没多大意思,再说了,那昙花后来不是死了吗?养花的宫人全部都被责罚。你想看也没了。” “啊?那多遗憾。” “老笛,你若想看,也不是没得看,听说今年皇宫清池的莲花开的极好,我们倒是可以顺便赏个莲花。” “尊上,若属下记得不错,这清池离极乐塔倒是不远。” 四象青尊又提醒道。 “甚好,那我们就顺便去赏莲。李相夷,你意下如何?” “好啊。” 一旁的无颜、角丽谯都要无语了,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是去极乐塔拿东西,还是去皇宫观光呢? 四象青尊你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惯着他们,给他们出谋划策,你说你像不像话? 行程确定,就等人了。 几天后,莲生阁和石寿村的人全部赶到了,一行人即刻将莲花楼存放在金鸳盟附近的一所宅院,而后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当然,在出发之前,莲花楼楼主李莲花,还是与这三十四人照了面,并单独见了石寿村族长和莲生阁主事的五位高手。 莲生阁果真听他建议,以《诗》为名。 这五人依次是:无衣,何广,关雎,灼灼,商玄鸟。 阁主关雎,莲生阁杀手第三席,是一名中年男子,内功深厚,以音律杀人。 次席何广,长命护法,与笛飞声同岁,兵刃铁索。 第四席,灼灼,赤莲使。 没错,她就是当日,李相夷在名册上看到的那个笛珠花。是个容貌若桃李、气质如冰霜的姑娘,她的兵刃与众不同,是一对精巧的月牙小弯刀。 弯刀也是刀。 笛飞声闻言,倒是抬眼多看了一眼。 百岁护法商玄鸟,位列第五,与李相夷同岁,暗器高手。 无颜介绍完这四位,才指着一名十七岁少年,同李相夷道: “李楼主,这位是莲生阁首席,无衣,使剑。他说,愿意追随楼主身边,做侍卫。” 少年并未上前行礼,而是一拱手说道:“在下无衣,听说楼主亦是使剑,想与楼主切磋一二。” 话语未落,举剑就向李相夷攻来。 这种人怎么能做属下?笛飞声气得,差点没跳起来就给他一掌。 李相夷却是微微一笑,抄起手边的竹枝,便与他对上。 他动作迅速,后发先至,顷刻间,便剑指无衣咽喉,而无衣这一招,使出了六分,离李相夷还有一段距离。 这可是全盛时期的剑神李相夷啊! 大多数人在他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无衣先出手,去掉一分,有李相夷五成水准,已是非常难得了。 “楼主剑法卓绝,无衣甘拜下风,愿效犬马之劳,长伴楼主左右。” 少年到了此时,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笛飞声对无衣的身手颇为满意,向李相夷说道:“这下好了,我身边有个无颜,你身边,也有个无衣了。” 李相夷也挺欣赏这名少年的傲气与凌厉,他点点头道:“无衣,你很不错,你这柄剑,叫什么名字?” 无衣恭敬回道:“我这剑倒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只是上好的玄铁打制,随意起了个名字叫做乘风。” 李相夷笑了:“它在你手上便是神兵,乘风这名字,很好。” 第71章 采花大盗 是夜,四象青尊带着笛飞声和李相夷,顺利找到了他所说的那条百年前密道的位置。 四象青尊在前带路,三人一路顺着密道前行。 这密道虽是百年前的,工事却修得十分不错,其中还有许多岔路,通向其他位置。 四象青尊将路线记得极为清楚,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找到出口,那出口便在极乐塔所在废园的假山内。 他们戴上面具,走入废园。 因为提前知道刘可和与他的生死玉,以及他守护极乐塔之事。 在解决了山猫、轻容之后,四象青尊直接把躲在暗处的刘可和抓了出来。 “极乐塔究竟在哪?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一个家族,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你就没想过,自己进去看看吗?”李相夷问道。 刘可和瞪大眼睛,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抗拒。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仍然没有说一个字。 他并不知道今夜来的这三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只知道极乐塔这一次是守不住了。 果然,虽然刘可和什么都没说,四象青尊还是很快确定了极乐塔的位置,三人用天机山庄的机关,挪开压在井口的大石。 四象青尊抓着刘可和,跟着笛飞声和李相夷一起从入口跳进去。 “这就是极乐塔啊,你真的不想看看吗?”四象青尊问。 刘可和再次露出抗拒的眼神。 四象青尊手起掌落,把刘可和打晕,扔在他们视线范围之内的地方。 因为前世方多病曾详细与笛飞声说过塔内之事,他们很快看到了风阿卢的干尸、毁坏的罗摩鼎,找到了里面的业火痋母痋。 也很快找到了风阿卢画的那一幅壁画。 四象青尊并不想探寻什么皇室秘闻,只是为了助自家盟主和旧主一臂之力,很有眼色地站在远处,没有看那壁画一眼。 笛飞声与李相夷沉默着看完了那墙壁上的壁画,两人心照不宣,对于壁画内容,没有说一个字。 “你真的决定了吗?”笛飞声问李相夷。 此事事关重大。 这壁画,在上一世,成为大熙皇帝的心病,也是李莲花不得不死的缘由。 这一世,也能成为李相夷举旗造反,登上高位,坐拥天下的缘由。 毕竟大熙如今的皇室,早已不是什么皇室血脉,只是南胤祭司的后人,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国师而已。 而李相夷,却兼具芳玑王和萱公主血脉,他若登基为帝,便是大熙血脉的延续,也是南胤皇族的胜利。 这其实,反倒成了李相夷的机缘。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我决定了。”李相夷看向笛飞声,他没有犹豫。 “好。” 笛飞声催动内力,击出一掌,摧神掌的掌力,把石壁生生震下三寸深的一片,壁画全部碎成了渣,再也无法复原。 “这极乐塔,没了这两样东西,还有什么秘密可守?”笛飞声嗤笑一声,看了一眼刘可和。 李相夷道:“那我们去找你说的另一个出口,从那里出去?” 笛飞声闻言,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一条偷情的密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忘了你说的话了吗?不是要一起去看清池的莲花吗?” 李相夷这才想起这茬,他轻笑。 “那就原路返回,去看莲花,好不好?” 刘可和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废园里。 李相夷正望着他:“守着生死玉这么些年,几代人,就没想过,直接毁了这个塔,一劳永逸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刘可和一怔。 “你的家族很忠诚,极乐塔如今已没有秘密,只有财宝了,你若不想继续守护,此刻便自由了。” 刘可和愣愣看着李相夷。 “啰嗦什么,走了走了。”笛飞声不耐烦地催促道。 李相夷点点头。 两人一起飞身上了附近殿宇的屋顶,朝着清池方向去了。 四象青尊把刘可和扔回工部,自己则从密道出了皇宫。 ————————————— 清池莲花,胜在色彩,是将各种颜色的莲花种成一池。 这一夜不是圆月,月辉朦朦胧胧,倒是让一池的莲花,看上去仙气飘飘。 “月下赏莲,别有一番风味。”李相夷赞了一句。 一只酒壶递到他面前。 “……老笛,你什么情况?居然带了酒壶?”李相夷惊讶。 笛飞声横了他一眼:“你看昙花时都带了酒,我看莲花自然也要带酒。” 两人碰碰酒壶,饮了一口酒。 笛飞声道:“听说你当年与东方青冢打赌,折梅十七枝,赠四顾门十七位女侠。怎么样,今晚要不要也采几朵?” 李相夷正要拒绝,看了一眼笛飞声,又转了念,说了句“你等着”,便飞身而下向那片广阔莲池,蜻蜓点水而去。 不一会儿,便抱着几支各色的莲花回来了。 笛飞声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见李相夷将一支盛放的白莲插在自己头上,顿时有点目瞪口呆。 毕竟如今并不是流行男子戴花的时候了,大熙男子,很少戴花。 不过李相夷就是李相夷,戴了那么大朵莲花,也是好看的。 “阿飞,你也来一朵。” 李相夷说完,不等笛飞声反应过来,拿了一大朵粉莲,伸手就往他头上一插,而后指着他,笑得倒在屋顶上。 因为这次是夜闯皇宫,要进极乐塔,两人都是一身劲装,头发也在头顶盘成一个发髻,插花倒是十分稳当适合。 “你当真是胡闹!” 笛飞声眼睁睁看着李相夷,给自己头上插了一朵粉色的莲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气得要跺脚。 他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羞愤欲死。 许是两人玩闹,动静实在太大,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什么人擅闯清池?” 紧接着一个身影落在屋顶上,一束御赐的明黄拂尘,尤其显眼。 轩辕萧。 笛飞声眼中顿时精光大盛,他一抖衣袖,刎颈剑在手,一个回合,便斩断他的拂尘。 轩辕萧只觉发髻一动,却是被李相夷也插了一朵莲花在头上。 然后便见两道身影飘然而去,空中响起一阵笑声。 “只是采几朵莲花,无意冒犯。” 李相夷与笛飞声一同逃跑,许多侍卫在后面追。 路上看到个小姑娘在哭,许多宫人围着她哄。 李相夷顺手抛了一支莲花在小姑娘手里,惊得宫人一阵尖叫,小姑娘却破涕而笑。 旁边一名少年侍卫瞪大眼睛,而后迅速反应过来,也拔腿追来。 眼看快到宫墙,身后追着的人只剩那名少年,两人停下脚步,那少年穷追不舍,此时倒并不显疲惫,见两人停下。 他喊了一声:“贼人休走”,举剑来刺。 被笛飞声用刎颈轻轻挡了回去。 这把剑,倒是眼熟,正是御赐天龙的誓首剑,与少师同炉而出。 杨昀春退了数步,只觉眼前一花,发间一紧,他伸手一触,头上却是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小兄弟,功夫不错,就此别过,有缘江湖再见。” 李相夷笑着说,与笛飞声一同,飞出宫城。 第72章 青莲赠君 四象青尊早到了。 前来接应的角丽谯等人,一看到来的就他一人,心头便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四象青尊告知他们,那两位去赏莲花了,走时匆忙得很,根本没说何时会回来。 众人不禁一阵无语。 “那可是皇宫啊,怎么如此任性!”角丽谯实在没忍住,抱怨道:“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圣女不必担忧”,连泉在一旁说道:“就咱们尊上和李门主那轻功,没几个人能追得上。不说别的,逃命绝无问题。”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尊上和李门主听见,放眼整个皇宫,没人在高手榜上超过他们两人,你竟敢说逃命这种词?”四象青尊笑道。 连泉吓得捂住嘴,四处看了看,还好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人听见。 又等了好一阵,终于看到两道身影施展着轻功,你追我赶,由远及近。 “尊上” “盟主” “楼主” …… 一群人纷纷见礼,等再抬头看向笛飞声和李相夷时,不由全部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只见两人都是一身墨色劲装,银色金属面具,身姿矫健,步伐轻快。 高高盘起发髻上,却都插着一朵盛放的莲花。 李楼主还好,墨色劲装,银色面具,白色莲花,虽则有些张扬,却别是一番风流。 可是笛盟主那个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头上插着的那朵粉色莲花硕大无比,比李楼主头上的白莲大了好多。 硕大而娇艳的粉莲,搭配上笛飞声矫健的身姿,刚猛的气势,高冷的气质,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可是……却又带了点从未有过的鲜活和可爱。 笛飞声一看众人诡异无比的目光,立刻想起头上那硕大无比又粉嫩可爱的莲花,顿觉颜面扫地,那羞愤欲死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恼怒地伸手,就要去摘头上的粉莲,却被李相夷抢了个先。 “宫中莲花实在好看,我就摘了好几朵带出来,出皇城时,被一群侍卫追着,都拿手里不方便,就索性插头上了。” 他解释着,若无其事摘下笛飞声头上的粉莲,又挑了手中拿着的一朵紫莲和一朵白莲,三朵一齐递给了角丽谯。 “阿谯表妹,这三朵莲花送给你,你的是最多最大的,开得也最好哦。” 角丽谯从前,就对李相夷折梅十七枝,相赠四顾门十七位女侠这桩事,一直十分神往。 折花十七枝相赠,只为将最好的那一支,送给意中人,年少风流,浪漫如诗,莫过于此。 没想到自己,也能遇上李相夷摘花相赠的一天。 而且今夜的花不是普通的花啊,是皇宫里的莲花啊,还一次得了三朵。 虽然是兄长赠予自己的妹妹,可最多最好的都是她的,还是觉得好幸福啊。 “二表兄,你把这枝白莲给我戴上,我要与你戴一样的花,好不好?” 角丽谯眼睛亮亮的,满怀期待。 李相夷笑着把白莲插在她发髻上。 “嗯,真不错,我的阿谯表妹就是好看。” 啊啊啊啊啊! 角丽谯内心忍不住发出尖叫,这是什么神仙日子,不仅可以近距离磕cp,还有天下第一当哥哥,真的好开心啊。 她欢喜得不得了,立即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甜美笑容:“谢谢二表兄。” 李相夷笑着摸摸她的头。 此次随行的女子一共六名,角丽谯得了三朵莲花。 其余几人也都得了李相夷采的莲花。 莲生阁的三位姑娘各得一朵。 灼灼得了一朵红莲,蒹葭得了一朵粉莲,静女得了一朵紫莲。 石寿村的碧玉姑娘也得了一朵粉莲。 五个姑娘因为李相夷特意采花相赠,都开心得不得了。 高高兴兴地互相帮着往头上插。 同行的男子们,看到这些小姑娘那么开心,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石长老,这一朵金莲赠你,不要嫌弃。” 李相夷笑吟吟递上一朵莲花。 石寿村族长石长老愣住了。 她有些惊讶,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又赶紧说了一句“多谢李楼主”。 她已是中年,自然不好意思像那些小姑娘一样,直接往头上戴,就一直把莲花好好握在手中。 一边在心里笑骂自家楼主真是少年心性,一边对着莲花左看右看。 真好看,实在是爱不释手。 这可是皇宫里的金莲啊,还是楼主大人亲自给采的。 此刻,只有笛飞声觉得不开心。 他觉得心里有小小的失落,不轻不重,却又痛又痒。 那些欢笑的容颜和清美的莲花,让他觉得有点刺目;周围的欢声笑语,也让他觉得有点刺耳。 虽然他一个大男人,戴个粉色的大花实在不怎么合适。 可是李相夷你真的太过分了! 明明是给了我的东西,转手就拿去送给表妹。 而且,在皇宫里时,轩辕萧和杨昀春都各有一朵,还抛给昭翎小公主一朵。 现在又给随行的六个女子每人都赠了一朵花。 自己还插着一朵,都没有给我留一朵。 萌主不开心,萌主有脾气。 这种不开心直到两人上了马,一行人趁着夜色离开皇城上路,都没有缓解。 尤其是看到李相夷头上还插着那朵白莲时,笛飞声更不开心了。 “阿飞,你干嘛,从刚才就一直闷闷不乐?”李相夷假装不懂,故意问道。 笛飞声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继续生闷气。 却只见李相夷嘴角微扬,脸上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他缓缓地将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手中竟还有一朵莲花。 是一朵青莲。 这朵青莲美得无可挑剔,花瓣层层叠叠,颜色清丽而纯净,优雅脱俗,正值盛放。 李相夷笑着抬手,将那朵青莲轻轻地插到笛飞声头上。 青莲与青年的一身劲装和俊朗面容相互映衬,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笛飞声有些吃惊,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李相夷打量他。 此刻的他,仿佛也被那朵青莲散发的淡雅气息感染,平添几分出尘与柔和。 “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我找了好久好久,才寻得这一枝青莲,青莲赠君,愿君如意。” 李相夷眉眼带笑,望着他。 “啊,你们快看,尊上发间那朵青莲!” “好美的青莲!” “是楼主特意采来送给盟主的?” “楼主眼光真好,这枝青莲真的好适合盟主。” “这世间男子怕是无出他们其右了,果然好看的男子戴花更美。” “啊啊啊,我不行了,好想被他们回眸看一眼啊。” “静女姑娘你肃静雅正!” “这是今晚李楼主采的莲花里,最美的一朵吧?” 笛飞声听到了其他人的惊叹,可他不敢回头去看。 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羞涩啊。 半晌,他摸了摸头上的青莲,笑着骂了一句:“李相夷,你可真荒唐!” 心里却美滋滋的。 第73章 心伤难医 离开皇宫,一行人便马不停蹄,赶往万圣道总坛所在地。 药魔已提前到了。 金鸳盟在当地有一处宅院,素日里只是有人打扫,却无人居住,如今正好安置笛飞声、李相夷一行人。 偏厅里,炉上的铁壶冒着热气。 笛飞声徒手提起铁壶,往青瓷茶壶里加水,随后,又拿起青瓷茶壶,给李相夷的杯子里,添了茶。 李相夷正在逗弄两只业火痋,一抬头看见笛飞声徒手拎铁壶,不禁愣了愣,神色揶揄。 “老笛,你怎么那么不知道节制呢?我师父不是说让你不要随意浪费内力,你拿个水壶也要用内力,你就不能找个帕子垫手吗?” “帕子不是被你拿去擦罗摩鼎了吗?” 笛飞声横了他一眼。 李相夷有点心虚,嘿嘿笑了两声,转移话题。 “你看这两个小虫子,自从母痋到了这里,那子痋就整天安安静静的,生怕被母痋注意似的。笛家堡家主说的是真的,母克子。母痋住的鼎都破了,要是把它俩放在一起,能不能行?” 笛飞声无语:“别琢磨这个了,四象青尊家里还有一只罗摩鼎,两仪仙子很快就送过来了。我们说正事吧。” “正事?谣言之前就让阿谯表妹放出去了,其他诸事也都做了安排。现在就等杀到万圣道去,还有什么事?” 李相夷头也不抬,和笛飞声说话。 笛飞声眼睁睁看着母痋顺着李相夷的手指爬出罗摩鼎,安静乖巧的扒在他手心里,轻轻抖了抖翅膀。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狐狸精。 笛飞声更无语了:“李相夷,你这是养宠物吗?” “宠物有什么不好,我们小墨翎,才不要当害人的东西,对不对?” ……竟然还给它起名字。 “墨翎?那子痋叫什么名字?” “墨羽。” 笛飞声彻底无语了。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万圣道,你自己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笛,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不爽快?” “离开万圣道,你就只能回四顾门了。” “我知道啊,那就回啊,你送我回去,不然怎么洗清金鸳盟囚禁我的嫌疑?” “你不是不想回去吗?现在回去,你行吗?”笛飞声很认真地看着他。 李相夷倒是有些愣住了,毕竟这世上,很少有人,会问李门主本人的感受。 “自然是行的,我功力都恢复了,四顾门难道还有人能害得了我?” 笛飞声嗤笑:“李相夷,你忘了碧茶毒怎么中的了?是云彼丘端给你的吧?那时你也是十成功力。” “那时,对人对事,没有防备。”李相夷低下头,沉默片刻,又抬头看向笛飞声: “现在,我自己会留神的。” 笛飞声仍不放心,又补了一刀:“除了云彼丘,还有肖紫衿,他又会干出什么事?” “……” “什么破门派,不行就解散了!” “……老笛,你说认真的啊?我会生气的。” “我说的气话,你别放心上,主要还是担心你。我也不想四顾门有事,因为我不想你不开心。算了,还说眼下,离开万圣道,我要怎么送你回四顾门?” “你就说我死了,买口棺材,把我抬回去。” “李相夷,你开什么玩笑!” 笛飞声一脸震惊。 “阿飞,我没开玩笑,我就是这么想的。”李相夷收起闲散神情,正色道。 笛飞声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你要……假死?用归息功吗?” “当然不是,我不喜欢归息功,所以还是让药魔给我配药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笛飞声不太能懂。 李相夷耐心解释道:“阿飞,我认真想过了,我不想与人虚以委蛇,而四顾门的问题,也不是刀剑就能解决。那不是简单的恩仇,是复杂的人心,如果有独辟蹊径的契机,或可轻松破局。这次是个好机会,我想试试看。” “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笛飞声急道:“先不说药魔配的药行不行。如果有人趁机加害于你,怎么办?回到四顾门,你就是一个人了。” 李相夷没有回答,只是仔细把笛飞声看了又看。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笛飞声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道。 “看看你这脑袋怎么长的,竟然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老笛,你详细给我说说,谁会加害一个躺在棺材里的死人?” 那倒,也是。 笛飞声心下稍安,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不是涉及计划,而是……与他个人有关。 “你准备让谁帮你做那些……身后事?” “自然是你啊,不然还能是谁?到时说不定还会有四顾门的人在,你可要演真一点。”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最好想个别的主意,或者,找别人帮你,这个,我帮不了你。” “阿飞,你怎么了?” 李相夷有些不解。 “他们……还在争论?”角丽谯端着饭食过来,递给无颜。 无颜点点头,有些担忧。 其实,应该是盟主大人单方面发脾气,门主大人一脸懵。 再后来,门主大人也有点生气了。 角丽谯叹口气,真想劝他们别争了,干脆打一架,谁赢听谁的。 无颜不敢劝,四象青尊、阎王寻命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角丽谯说:“无颜哥哥,你盯着,实在不行,我进去看看。” “阿飞,这计划没问题,说不定能以逸待劳,轻松取胜。你到底觉得哪里不行?”李相夷平复心情,问道。 “计划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笛飞声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决定说出他反对这个计划的真正原因。 “我看不得,李相夷,我承受不了。你要我眼睁睁看你死,还要亲手收敛,就算不是真的,也不行,真不行。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会……杀人……” 笛飞声抬眸,眼中隐隐有泪光,他赶紧飞快转身,背对着李相夷。 可是,李相夷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悲伤和恐惧,还有深深的绝望。 “李相夷,你没体会过,可能真的很难理解。我找了你二十年,也等了你二十年,直到我死。每次得到消息,尤其是不好的消息,我心里真的很害怕。甚至……每次需要去辨认……我都……不敢看……就怕……我实在是……不行……” 他明明在哭,又不想他看见。 李相夷愣住了,他是真的没想到,竟是这般缘由。 “阿飞,我……” “抱歉,我出去透透气。” 笛飞声逃走了。 “唉——” 李相夷看着笛飞声夺门而出的背影,叹了口气,心口闷闷的,也觉得痛得厉害。 他没想到,原来前世的记忆,留给他的伤,比他想象中更深更痛。 看来除了解决四顾门的问题,他还得想办法医好他心里的伤。 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突然有点束手无策,他苦恼地捂住了脸。 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你告诉我,这伤,该怎么医呢? 第74章 哄好再说 笛飞声走到门口,看到无颜和角丽谯正在说话,没好气说道:“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闲聊,还不快去给药魔传信!他到底干什么去了,都几天了,怎么还没到?”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头也不回往外走。 不是,盟主大人,你那么凶干嘛?你是不是记忆有什么问题了?药魔不是早就到了吗?在你们来之前就到了呀,你又不是没见过他。 角丽谯无名火起,又担心药魔受莫名受牵连,不怕死地上前一步,想要提醒他,被无颜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了。 身体被拦得动弹不得,她刚要开口,无颜又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角丽谯一时懵了,竟然忘记了挣扎。 然后她就感觉到,无颜似乎很是紧张。 直到笛飞声走远,角丽谯愤怒地咬了无颜的手一口。 无颜这才慌忙放开手。 他红着脸,有点尴尬地说道:“圣女大人,抱歉抱歉,一时情急,冒犯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角丽谯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好奇问道:“无颜,你刚刚什么意思?” “你没看出来吗?刚才尊上是真的很不高兴,他不高兴,是真的会杀人。你若与他说话,不论有没有道理,必定遭殃,绝对不是骂两句的事。圣女你跟随尊上那么久,应该很了解尊上啊,怎么也不晓得看看尊上的脸色?尊上的脾气你都不知道的吗?” 角丽谯瞬间有一种人设要崩了的危机感。 “啊哈哈,始终还是没有无颜哥哥你了解尊上啊,你是贴身侍卫嘛。”她干笑两声,苍白地糊弄了一句,赶紧转移了话题。 “所以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啊?” 无颜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尊上问李门主,在万圣道救了他之后,怎样将他送回四顾门?李门主说,就说他死了,买口棺材,把他抬回去。然后尊上不知怎么就生气了。他俩就争执起来了。” “噗嗤——” 角丽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买口棺材抬回去? 这场面,绝对要多震撼就有多震撼,也亏得她二表哥想得出来。 笑完却又发觉,笛飞声向来是个百无禁忌的人,竟然会因为这个生气? 啊啊啊,这是正主发糖了呀,好甜啊! 角丽谯兴奋地想:对不起了我的方花,活生生的笛夷就在面前,我先磕为敬。 无颜看着角丽谯那心花怒放的神色,惊诧莫名,心想着圣女大人这是又抽得什么疯。 但是怎么回事? 她好疯,他还是好爱。 这时,李相夷也跑出来了,一看就是要去追笛飞声的。 “你们尊上呢?” 李相夷见了他们,言简意赅,急急问道。 “李门主,尊上刚才一出来就到处找药魔,看着是往河边去了。” 李相夷一听,匆匆忙忙便往小河边去了。 这话问的,连个称呼也没有,小表妹还在这呢,愣是没有一丁点存在感。 还没等角丽谯兴奋的磕起来,就见无颜一脸疑惑,说道:“奇怪啊,为什么尊上的眼睛有点红,李门主……好像也是。” 这都看不出来?分明就是哭过啊! 那么大人了,吵个架还哭,跟小孩子似的。 角丽谯有点无奈,她想了想,觉得直说,可能会颠覆那两位在无颜心目中的光辉形象,还是不说为好。 毕竟当初因为解碧茶之毒,笛飞声昏睡了一个多月,金鸳盟却刚遇到好几件棘手的事。 然而万能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总能很快想出办法,轻松解决。 从此之后,无颜对李相夷的敬佩之情,就像对自家盟主的崇拜之情一样多。 其实不止无颜,但凡是与李相夷有过接触的金鸳盟属下,都对李门主赞誉有加,佩服得不得了。 真是很有魅力啊。 “这不就是吵红眼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角丽谯说道。 “哦。” 无颜点点头。 不远处的小河边,笛飞声果然在。 那个背影,看起来很孤独,李相夷有点心疼。 “阿飞,阿飞,还难过呢?”他收拾心情跑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 “好啦乖啦,别难过啦,好不好?我跟你说,我有个新想法!”柔声细语的哄人语气。 “嗯,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笛飞声回头朝他笑了笑,神色有点尴尬。 李相夷这才发现药魔也在,他默默收回手,轻咳一声,恢复一本正经的李门主人设。 药魔早已习惯了他们这种相处方式,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本正经向李相夷打个招呼。 “见过李门主。” 李相夷说了说计划,药魔想了想,道:“老朽认为可行。” 笛飞声刚才就自己哄了哄自己,现在已经被李相夷彻底哄好了。 他关心问道:“你那药肯定没问题?” “尊上请放心,绝无问题,这毒能伪装脉象,就像是中了碧茶之毒散了内力,将死之相,虽然人看着也会很虚弱,于身体并没什么损害。” 药魔说道:“而且内力也可以正常使用,只是不能使用太多、太频繁。更好的是,若有任何问题,李门主只要将门内林白青寻来,他都能解决。” “林白青?这人是谁?可靠吗?”笛飞声问。 “他是我早年在江湖中结识的一位忘年小友,四顾门首席神医,这个毒他很熟悉,一探便知我们的计划,他是李门主的至交好友,必定会全力相助。” “至交好友?什么至交好友?别又是结交遍天下,真心没几个。” 笛飞声没好气说了一句,却在心里认真想了想,这个人,他好像有点印象,在江湖中挺有名气,可后来却销声匿迹,当是死于东海大战了。 那么,此人可信。 笛飞声从前一直在想,四顾门建立,天下归附,为何没几个忠心李相夷的,想了很久都不明白。 直到后来,方多病与他说四顾门的往事,有一次说到了东海那一战。 “四顾门当时死去的五十八位门人里,有好些优秀的院主、管事。太可惜了,若是他们还在,就算一时半刻寻不到李相夷下落,四顾门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散了,他们一定会坚持寻找李相夷,也绝不会允许解散四顾门。” 笛飞声突然就悟了。 李相夷的亲信,恐怕大都死于东海一战。 就如金鸳盟,东海一战,他的亲信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些被四顾门抓走了。 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75章 杀上总坛 计划成形,事不宜迟。 江湖中,自从笛飞声与李相夷去了皇宫,就开始放出有关万圣道的流言。 云隐山这对师兄弟新的较量,也从此时正式拉开帷幕。 无论结果是李相夷碾压一切,还是单孤刀阴谋得逞,这都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 这流言,按照李相夷的计划,采用层层递进的方式,如同说书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制造的热潮,也是一浪高过一浪。整个江湖都沸腾起来。 甲说,金鸳盟查出,万圣道竟然在三年前,派手下偷偷潜入药魔居所,并成功盗走传说中的碧茶之毒。那可是能散人功力、致人惨死的碧茶之毒啊!万圣道为何盗走碧茶之毒?这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 众人纷纷猜测不已,也有人立即想起了当初,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便是在三年前,东海之战前,就是被他信任之人下了碧茶之毒,难道…… 正在当江湖之中人们都在纷纷猜测之际,第二条流言非常适时地出现了。 乙说,万圣道处心积虑,在东海之战后,发动所有人马,四处搜寻,找到了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李相夷当时身负重伤、又碧茶毒发,靠着独门内功扬州慢,侥幸未死,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万圣道的人将其带走并被囚禁起来。 至于万圣道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有什么野心和计划? 虽然众说纷纭,仍然不得而知。 此时,第三条传言紧随其后。 丙说,李相夷堂堂天下第一,竟然会遭人暗算,身中碧茶之毒,实在匪夷所思。而四顾门云彼丘的背叛,也并非毫无缘由。其实还是万圣道,勾结了云彼丘给李相夷下毒。至于怎么勾结上的,就留给众人想象了。 不过既然如此,那他们利用李相夷对云彼丘的信任,让他身中碧茶之毒,而后又将他囚禁,究竟意欲何为呢? 此时,“真相”姗姗来迟,但终于是浮出水面。 丁说,万圣道的目的,就是要破坏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停战协议,挑起江湖纷争,好趁机坐收渔利,发展自身。 他们勾结云彼丘给李相夷下毒,囚禁李相夷,是想控制四顾门。那些笛飞声与李相夷早就暗中勾结的谣言,也是他们编造的,意图破坏两人名声。最终还是为了达到破坏停战盟约的目的。 这一波流言来势极其凶猛,虚虚实实,又事关武林安定,硬是把笛飞声和李相夷先前那些传言的热度,生生压了下去。 虽则是师兄先手,但师弟完胜。 万圣道先前围攻莲花楼,与李相夷、笛飞声这两大高手正面对抗,本就元气大伤。 还没回过神,又被谣言里这一口惊天大锅砸得晕头转向。 尤其囚禁李相夷这一条,激起了全江湖的不满和愤怒。不仅正道,连魔教中人也甚为不齿。 这厢还没平复好心情,准备反击,就惊闻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带人杀上万圣道总坛,要为药魔和金鸳盟讨回公道。 万圣道众人真是一脸懵,匆匆忙忙跑出来应战。 而另一边,笛飞声带领近百名属下,狂风暴雨一般,杀入万圣道。 双方一照面,刹那间便杀声四起,刀剑相撞,场面那叫一个混乱。 接着,诡异的事,发生了。 角丽谯和无颜不知何时进入了万圣道总坛深处。 总之没过多久,他们便扶着虚弱的李相夷,从万圣总坛某处绕了出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高喊着,就跟集市上的摊贩吆喝一样,穿透力极强,生怕别人听不见。 “尊上,尊上!是李门主,李门主!” “李门主竟然真的被囚禁于此!” “李门主的碧茶之毒一直未解,如今已危在旦夕!” “尊上,这当如何是好?” 两个人愣是喊出了一群人的气势。 第76章 惊天巨锅 封磬和万圣道的众人惊诧莫名,头脑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一时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他们不懂,明明只是江湖上,无凭无据的传言,为什么角丽谯和无颜真的能在万圣道总坛,找到李相夷。 而且这个李相夷,看上去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可言,身体更是虚弱极了,双眼黯淡无光,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异常憔悴、疲惫不堪,就好像真的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一样。 这是……为什么?! 万圣道众人一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纷纷看向封磬。 一时根本没有人想到和发现,他们三人是混在金鸳盟的人群中,趁交战时一片混乱进总坛绕了一圈,又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封磬陷入短暂的迷茫。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单孤刀背着他,真的将李相夷囚禁在了这里。 虽然他试图甩掉这种危险的猜测,但却不知为何,反而感到一阵阵的心虚。 这段时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李相夷和笛飞声戴的玉佩,金满堂和玉楼春的突然投靠等等,让他对这位主上的身份产生了很多疑虑。 以他对单孤刀的了解,他还真是能背着他,干出这种事的人。 而李相夷呢?若是他的身世,当真有什么隐情,若是他真的命不久矣,对南胤复国,可没什么好处。 更何况还有笛飞声。 封磬不由看了一眼笛飞声,后者正在奋战之中。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封磬是曾见过他们并肩作战的。当初他们与万圣道那么多高手相抗,可是舍了命要护着对方。 以笛飞声与李相夷之间的情义,李相夷若出事,估计他会直接踏平万圣道,想想就很可怕。 封磬不由深深担忧起来。 笛飞声此时,表现得有点震惊无语,情绪拿捏得死死的,仿佛是一分神差点被人伤到了,他急匆匆挡开周围攻过来的几个人,一个健步迎了上去。 李相夷冲他虚弱笑笑,只说了一句“想不到,竟是你最先找到我”,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便晕过去。 笛飞声不禁想起事前,李相夷同他说的话。 “你见到我时,一定不能流露出太多关心,但也不能过于冷漠。” 笛飞声当时,不仅震惊,而且无语。 “李相夷,你说的太复杂,这戏怎么演,我理解不了!” “你要装做,我们是彼此尊重的宿敌,而不是好友。所以不要表现得特别关心我的生死,但又对万圣道的小人行为也很不待见。” “你是说,演——从前的我?”笛飞声思考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简单明了的结论。 “咦,老笛,你直中要害啊。”李相夷赞道。 这些回忆,只不过转瞬之间的一闪念。 笛飞声假装探看了一下李相夷的伤情,又喊了他两声,见他毫无反应,并未表现出过多焦急,但却有点愤怒。 然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众人打得热火朝天。 如突然下定决心一般,笛飞声左手一把抓过昏迷的李相夷,像扛布袋一样,把他扛在肩上,右手握紧手中长刀,刀指万圣道众人,高声喝道: “万圣道!你们竟能做出这种事,还名门正派,真是连我魔教中人,都不耻为伍!” 封磬与万圣道众人:…… 然后,他又向金鸳盟属下们喊道:“金鸳盟属下听令,莫要恋战,合力杀出去,今日先救四顾门李门主,金鸳盟的公道,我们来日再讨!” 随后便带着众人且战且退,快速往万圣道外撤。 第77章 营救门主 这厢金鸳盟层层推进,上演了一场杀上万圣道、救出李相夷的好戏,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那厢四顾门从流言开始出现后,又几度陷入短暂争论,都是为了要不要立刻派人,前往万圣道救人。 好在乔婉娩这几年有所成长;而此时掌权的,大多是支持李相夷的人,大局还是能稳得住的。 虽然查证消息的门人还未传信回来,代门主乔婉娩和李相夷的拥趸们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主张无论消息是真是假,都要立刻组织人马,赶到万圣道。 一个说:“若传言是真,门主的确被万圣道囚禁,迟一分去,门主就多一分危险,我等却在此坐等消息,这万万不行!” 另一个说:“门主三年前中了碧茶之毒,能活着已属侥幸,若我们救援不及,出了什么意外,这可如何是好?” “谣言尚未证实,大家稍安勿躁。” 肖紫衿这时又适时站了出来。他这几年韬光养晦,又渐渐恢复了一些人心。 此人虽然心胸狭隘,但能力还是有的,又有武林世家的强大背景,加之他是李相夷的结义兄弟,乔婉娩一向信任他,而刘如京、石水在东海寻找李相夷,一直未归。 倒是叫他缓过了一口气,钻了个空子,坐上了一直空缺的右护法位置。 “这些都是未经证实的流言,不可偏听偏信。当然,门主的安危,我们自是要顾及。”肖紫衿继续说。 他一时也不敢说什么去不去查证援救的话,担心重蹈覆辙,大权旁落。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四顾门没了李相夷和单孤刀,就该轮到他做门主,当然不能放弃。而且,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乔婉娩呢? “肖护法说的也有道理,若这些都只是谣言,辛苦那么多四顾门门人走一趟,未免劳师动众。”有人支持道。 乔婉娩虽信任肖紫衿,却也清楚,不能什么事都听他一人的。 人在不带感情思考时,总会更加清醒。 在经历过因为李相夷失踪,四顾门差点闹到解散这件事,而李相夷的人纷纷转而支持她成为代门主后,乔婉娩痛定思痛,守护四顾门的心志逐渐坚定起来。 因为这是李相夷理想,她的理想,也是很多人的理想。 只要四顾门在,匡扶正义的精神就在,李相夷即使不在江湖,他的精神不死,灵魂不灭! 所以,必须守护。 眼见着四顾门中之人,又要陷入争吵,她心中冷笑,不给他们犹豫和争论的机会,直接做出决定: “各位院主、管事,四顾门门人,东海之战后,我们四顾门从未放弃寻找门主,刘护法、石院主前些日子便已动身,赶往万圣道总坛。既然江湖中有此传闻,门主安危自然最为要紧。四顾门绝不能错失良机,让门主继续身陷险境!” 她顿了顿,不出意外看到某些人惊讶的表情,内心却不再如三年前那般凄然,只觉得讽刺和可笑。 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容易。 四顾门看不惯她掌管之人不在少数,不说别的,连对她的称呼都是千奇百怪。 但她渐渐学会不在意闲言碎语,只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要执掌四顾门之事,心志坚定远远不够,还要历练出手段。 乔婉娩一直与石水、刘如京秘密保持联系,知道他们早已赶往万圣道查证救人,心中其实有数得很。 只是事涉李相夷,要她坐等消息,她实在是不能安心。营救门主之事,她绝不会退一步。 “我如今既暂理门中之事,就绝无退缩之理。此次我决定亲自率领门众,营救门主!事不宜迟,请诸位立即配合行动,乔婉娩谢各位相助!” 她向众人行了一礼,立即开始部署。 “肖护法、纪院主。韩院主已来信,说近几日便赶回四顾门。四顾门便先交托于你们三位。” “请乔女侠放心。”肖紫衿、纪汉佛答道。 “云院主,你速速组织人马,随我即刻出发,接应刘护法、石院主,营救门主。” “是,乔门主,属下现在就去。” 这一位领了命,一刻都没耽搁,风风火火就走了。 “白院主,你即刻派人送一封信给林院主,让他带上四顾门门内所有医者,与我们一同赶往万圣道。” “乔女侠放心,我立刻去办。”白江鹑赶紧去传信。 整个四顾门都行动起来。 第78章 盟主威武 说回金鸳盟这边。 四顾门反应最迅速的石水和刘如京听到流言,当即传信给乔婉娩,决定离开东海,直接赶往万圣道查证。 闻讯赶来到时,远远看到的,便是笛飞声亲自护着李相夷,带领金鸳盟众人,试图从万圣道杀出一条血路。 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这样一来,有四顾门门人见证,算是将万圣道的罪名彻底坐实,而金鸳盟也彻底洗清了嫌疑。 只见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将李相夷扛在肩上,手握长刀,亲自护着,如杀神降世一般,冷漠又锋锐。 角丽谯、无颜、四象青尊、黄泉府主护在他们两人四周,周围还有近百金鸳盟盟众,正一起拼杀。 石水、刘如京立刻二话不说,直接杀进去接应。 两方合力杀出万圣道。 临走,笛飞声还不忘放了几句狠话。 “你们盗走碧茶,谋害李门主,陷害金鸳盟,这笔账,本座迟早要清算!” 封磬先被打得措手不及,此时渐渐回过味来,他只有一个感觉,这天降的巨锅,万圣道是背定了。 单孤刀得知此事后,气得当场吐了好几口血,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他们一退到安全之所,金鸳盟便当场施救,一点也没耽搁。 随行的药魔负责诊治,盟主笛飞声、圣女角丽谯亲自在旁协助,都已是竭尽全力。 只是碧茶之毒早就伤了李相夷的根本,三年囚禁不见天日,使得他更加虚弱。 “以李门主目前的情况,怕是最多还能支撑月余。”药魔叹了口气,说道。 石水当场便落下泪来,刘如京也是万分痛心。 李相夷一直昏迷着,药魔也束手无策。 笛飞声道:“用我的悲风白杨试试吧,总该有些用处。” 然后他不断给李相夷输入内力,直到自己都有些支撑不住,才停下。 而李相夷也终于清醒过来。 “带我回……四顾门,我李相夷……就是死,也要死在……四顾门!” 他用尽全力说完这句话,又沉沉睡去。 药魔诊了脉,回禀道:“李门主身子太过虚弱,让他休息片刻。不过诸位安心,有尊上的内力撑着,这些时日,他便不会再昏昏沉沉,可清醒行事。” 石水与刘如京觉得,金鸳盟能做到如此,作为盟友,已是不易,当下就想带走李相夷,笛飞声却借口要见四顾门掌事之人才可交接,只允他们同行。 石水、刘如京便又立即传信四顾门,并与他们同行。 笛飞声自然知道石水和刘如京忠心,但他们在四顾门中权力毕竟有限,担心他们这一路护不住李相夷。 并且,四顾门从来不缺牛鬼神蛇,他一定要上门嘲讽一番,看着他们难堪,以消他两世的心头怨恨。 此事过去几年后,石水和刘如京回忆笛飞声当日救人情形,仍觉无比震撼。 石水是个女子,比较感性:“刘护法,说句心里话,虽然这么说有勾结金鸳盟的嫌疑,可我觉得笛盟主带着门主浴血奋战,杀出重围那一刻,就像一个救世的神。” 刘如京是个男子,更能理解那种宿敌间的对峙与相惜,只是他不像石水那般善于言辞,回忆当初情形,也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石副门主,说心里话,笛盟主确实仗义,其实我那时便在想,果然只有像笛盟主这样的人,才配做我们门主的对手。” 笛飞声后来回忆当时情形,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李相夷,你是怎么演得那么苍白虚弱的?” “啊?我一时哪演得出?我直接把药吃了。” “……所以你不是演的,你是真晕?” “那倒没有,不过笛盟主当时那般英勇神武,我的戏份不重要,还得是你演得更好。” 后来,风靡江湖的话本子《剑神情史》在第四卷里,将此事大肆渲染,写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狠狠赚了江湖儿女们一波银子和眼泪。 那一回的标题就叫做: 设诡计万圣道暗囚李门主 伸正义笛盟主勇救心上人 其中一段这样写道: 笛飞声见此情形,心痛如绞,当即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只见他左手环住昏迷的李相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右手横刀,含泪怒吼: “人我今日一定要带走,谁敢拦我,把命留下!” 原本阴沉沉的天,乌云突然散开,笛飞声与金鸳盟众人一起浴血奋战,杀出重围,与四顾门门人们成功会合。 天光之下,他浑身浴血,宛如杀神降世,可那怀中之人身上,却未沾到一滴鲜血。 笛飞声收了刀,也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却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低头在他唇上,深深印下一吻,悲风白杨内力随之而来,源源不断,进入那人体内。 直到感觉怀中人断断续续的微弱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他才轻轻放开。然而脸却又紧紧贴着他的脸,泪珠如雨滚落下来。 “相夷,你醒醒,相夷,求你,别死,不要丢下我,我这就带你去找药魔。”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哽咽。 说完,他横抱起李相夷,丢下身后众人,运起轻功,狂奔而去。 圣女、三王、十二护法,以及四顾门、金鸳盟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李相夷,人人都心中酸楚,却是苦涩难言。是了,在这江湖之中,人人都爱李相夷。见他中毒极深,生死未卜,恨不得把性命都给了他,换他活着。可是又有谁敢明目张胆,与大魔头笛飞声抢人? 这……简直没眼看,哪有这么传内力的?笛飞声看得一脸尴尬,中肯给出评语: “李相夷,你再让我见到这个破话本,信不信我一掌震碎了!”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李相夷又假装没听见,看着笛飞声气得跳脚,心情无比愉悦。 第79章 冷嘲热讽 笛飞声一行人刚到四顾门。 就有人谴责石水和刘如京一行,为何与金鸳盟同行。 这么快就开始发难啦?这名门正派有些人真是闲得慌。 笛飞声不屑与那些宵小开口,这种档次,角圣女先上。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四顾门这么热闹?” 角丽谯光彩照人,顾盼神飞,不无讽刺说道:“是为了迎接你们李门主大驾吗?” 她坐于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李相夷此刻便躺在那马车里。 角丽谯起身,行礼都不屑,现在金鸳盟除了笛飞声,便是无颜、圣女与三王,她可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她漫不经心一边抬手看看自己的指甲,一边说道:“李门主就在这马车里,你们四顾门无能,我们尊上亲自去了趟万圣道,将人抢回来了。怎么,是我金鸳盟当不得一个谢字吗?” 眼见着四顾门那边骂声一片,终于有个女声说道:“自然当得一个谢字。” 乔婉娩在一群人簇拥中走了出来,她清丽出尘,确实一副好相貌。 “四顾门乔婉娩,多谢笛盟主仗义相救。”乔婉娩落落大方行了一礼。 笛飞声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这位乔婉娩,是李相夷的心上人,不论他俩将来是否在一起,这一世她敢于担起重任,为李相夷守住四顾门,笛飞声觉得,暂时勉强算过关。 乔婉娩身旁那位紫衣男子却冷哼一声:“笛盟主竟能这么快得到确切消息,怕不是与万圣道有所勾结吧?” 肖紫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笛飞声想。 他们几人骑马而来,此时还坐在马上,笛飞声高高在上看了一眼肖紫衿,问道:“你是谁?也配和本尊说话。” 肖紫衿脸色瞬间变了变。 角丽谯赶紧很有眼色地提醒道:“尊上,这位是四顾门右护法肖紫衿肖护法,您见过的。” “右护法?没印象。只记得有位左护法刘如京。” 那声音有些随意,却不大不小,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笛飞声说完,正眼都没再看肖紫衿一眼。 谁不知道笛飞声为人冷漠,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一个人天天在他眼前晃,他都未必注意。四顾门左护法刘如京,竟然入了他的眼,让他给记住了。 在场之人一时全都对刘如京另眼相看。 刘如京自己也很意外,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肖紫衿脸色却更难看了。 肖紫衿的亲随忍不住跳出来质问,要笛飞声回答刚才的问题。 笛飞声一脸你们也配在本尊面前叫嚣的高冷,直接无视。 角丽谯赶紧适时说道:“想知道我们为何这么快得到消息?因为金鸳盟不养废物!” 笛飞声看着肖紫衿他们那群人气得七窍生烟,心情甚好。 角丽谯此时才跳下马车,向乔婉娩见了礼。她们二人因缔结盟约,倒是有些交情。 角丽谯因为李相夷的缘故,在双方交涉中,一向比较尊重和照顾乔婉娩。而乔婉娩对凭借自己的能力,稳坐金鸳盟圣女之位的角丽谯,也有了新的认识,不再只把她看成一个魔教妖女。 角丽谯道: “乔门主,我们因为江湖中的流言,特意查证,发现万圣道三年前确实曾盗取药魔的碧茶之毒,又想到李门主曾被下毒,这才去万圣道讨说法。想不到传言是真,竟意外发现李门主真的被他们囚禁。” “你们当已知晓,李门主在赴东海之约前,便中了碧茶之毒,原本就一直未解,是靠着扬州慢才侥幸未死,万圣道一直把他囚禁于总坛,却不曾帮他解毒,助他好好养伤。他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李门主中了碧茶之毒,不论生死,都能嫁祸金鸳盟,挑起武林纷争。” “可惜这消息来得太迟了,我们救出李门主,药魔当场施救,尊上又运功输送内力,仍是无力回天。李门主说他死也要死在四顾门,于是我们便即刻送他回来了。乔门主,如今人就交给你们了。” 角丽谯说完,跳下马车,将马鞭交给了刘如京。 笛飞声再次向乔婉娩微微颔首,然后说了句:“走。” 金鸳盟一行人便留下马车,头也不回离开了。 笛飞声听着“嗒嗒”马蹄声,心情有点沉重,拉缰绳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他已把前世四顾门发生那些事全都和李相夷说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是四顾门的恩怨,终究还是要他自己解决,才够痛快。 希望这一次,不会再有变数。 第80章 天机来客 却说金鸳盟的人走后,四顾门这边,一片慌乱。 乔婉娩打开车帘一看,当即便泪如雨下,有些站立不稳。 其余的人,尽皆心情复杂,谁又能想到,那个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的少年门主,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四顾门门人,议论者有之,争论者有之,但更多人深受打击,他们沉默了,有些还掉了眼泪。 刘如京不管那些人怎样,默默将李相夷送回了他的住处,之后便一直抱着他的兵刃,守在门外。 其他人也全都跟着涌向李相夷住的小院。 四顾门门内的医者们,全都挤在屋里,挨个诊查,都是面色凝重,摇头叹息。 乔婉娩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凉了,她扑到床前,拉着李相夷的手,一边哭,一边说道:“相夷,相夷,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一旁的肖紫衿赶紧安慰道:“阿娩,你先别急,林院主不是还没到吗?我们四顾门数他医术最高,等他看过再说。” 李相夷适时醒了过来,拉着乔婉娩安慰道:“阿娩,别哭,我没事。” 乔婉娩愣了一下,她感觉手被李相夷的其中两个手指握紧了几下,那是从前他们玩闹时,李相夷创造的、只有她知道的暗号。 莫急,有隐情。 不过只是一瞬间愣怔,乔婉娩便若无其事,继续哀伤。 李相夷看了看屋里的一群人,这些人神色各异,都紧盯着他。 肖紫衿盯得尤其用力。 不行不行,现在真的很不想应付他们,尤其是前世撺掇着要解散四顾门的那些人,实在是懒得与他们废话。 李相夷想了想,决定先不理这些人。 于是,李门主很有礼貌地、虚弱地向所有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继续假装体力不支,直接又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 而此时,四顾门门口,一名少年正与守在门口的四顾门门人理论,他身着素色锦衣,手握佩剑,神色焦急万分。 “方公子,不是我们不让你进,只是今日门中出了大事,想必……你也知晓,如今已是乱作一团,实在招待不了你这样的贵客。” 方多病急道:“这位大哥,我方才都说了,我就是为此事而来,李门主他曾许诺收我做弟子,而今他出了事,我怎能坐视不理,正应当在他身边侍奉,你为何不让我进门呢?”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方公子可不是什么贵客,乃是门主亲自定下的弟子,是我四顾门的人,他是专程来探望侍奉门主的,你们怎能为难他?” 方多病转头,便看到一名二十四五的青年,眉目清朗如星月,身姿翩然如玉树,通身一股安宁平和之气,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他风华灼灼。 “林院主,是林院主回来了!”一个门人激动地抹着泪,跑去通报。 “在下四顾门杏林院林白青,方公子,你随我来。” 方多病倒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四顾门的首席神医,只因他曾经也帮自己看过病,以至于现在想起他的“锦绣金针”,还有那些苦死人、噎死人的大药丸,心里还有点害怕。 但他还是恭恭敬敬行礼道:“天机山庄方多病,见过林院主。林院主,多谢。” 林白青一跨进李相夷的小院就皱了眉,乌泱泱一片都是各色的人。 他没有向谁招呼,众人也只是安静给他让开一条路。 “你先等一等,我进去看看。”林白青温和地对方多病说道。 他将方多病留在门外面,自己推门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房间里的人就全都退了出来。 毕竟林神医看病不喜欢有人看着。 不过一会儿,林白青便出了房间,果然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众人看他神色,只暗道不妙。 一时间又开始各怀心思。 “林神医,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林白青抬头,双目含泪:“毒入肺腑,最多月余,便……” “我不信,我不信!”方多病话里带着哭腔:“我师父他是天下第一,他怎么会,怎么会……”那个“死”字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本就站在门边,此时一个健步冲上去,推门而入。 众人猝不及防,一时谁也没拦他。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却被林白青全部拦下。 “天机山庄方公子,他一直想拜门主为师,门主也是允了的,想必大家都知道。他此次本就是专程来探望侍奉的,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成全他吧。” 乔婉娩看样子也深受打击,肖紫衿想扶她,被她避开。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大家先散了吧,我与林院主留下照顾,门中事务就先托付肖护法和纪院主,还有稍后回来的韩院主,请你们务必替相夷守好这四顾门。” 肖紫衿本想留下陪乔婉娩,但想到门中大局和自己的地位,他只能关心了几句,便也走了。 只有刘如京什么也不管,说什么也不肯走,留在小院守着,说要听候门主差遣。 第81章 为师头疼 方多病冲进房间,就想要即刻扑到床前。 可是眼前情景,却让他慢下了脚步。 只见李相夷闭着双眼,安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憔悴,气息微弱,似乎真的……快要死了。 方多病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相夷,深受打击,心里觉得很痛很难受,又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还未拜师,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只一言不发,泪如雨下。 少年就这样一步一落泪,缓缓挪到了床前,那些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有些落在他衣服上;有些则星星点点,掉在了地上。 他坐到床边,越哭越厉害。 少年压抑着声音,呜呜地低声哭泣,似乎害怕吵醒眼前睡着的人。 那哭泣之声,却仿佛根本不会停下。 李相夷有些无奈,睁开了眼睛。 “方小宝,你能不能别哭了?你哭得你师父我头疼。” 他这一开口说话,自己都被自己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 药魔你可真行,你这药是真的厉害啊,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要不一会儿他运转运转内力,改善一下?这个声音着实有点吓人。李相夷心想。 果然,方多病愣了一下,看见李相夷正看着他,用虚弱的声音和他说话,惊喜之余,更加悲伤。 “李门主你终于醒了啊,呜呜呜,怎么那么虚弱,呜呜呜呜呜……” 李相夷:…… “方小宝,为师还没死呢,要不你眼泪先留着,再过几天,要是为师真死了你再哭?别到时候哭不出来就丢人了。” 哭声没有停下,李相夷也不确定方多病听见没有。 他继续有气无力说道:“为师十五岁就战胜了血域天魔,你现在也是十五岁,你说说,你怎么就知道哭呢?” “你,你说的一点都不公平!你十五岁都出师成名了,可是我十五岁还没拜师呢,我师父就要死了,呜呜呜呜呜……” 少年委委屈屈,抽抽搭搭,眼里蓄满泪水,似乎无穷无尽。 救命啊…… 李相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赶来的竟然是自己这个还没正式拜师的小徒弟。 而且这小徒弟一来就哭,一直一直哭,哭得肝肠寸断的。 李相夷觉得心好累、头好痛啊,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劝,他才能先不哭啊…… 他想了想,赶紧转移了话题:“小宝啊,你的扬州慢练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练?逍遥独步剑呢?有没有都学会了?” 少年终于停止了哭泣。 “我有好好练功的,逍遥独步剑我全都学会了,扬州慢,我也练得很好,身体都比以前好多了。李……门主,谢谢你,身陷囹圄,还想着让朋友来照看我,传我武功。我听说你出了事,想着一定要来见你,陪伴照顾你,就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李相夷心中涌起深深感动,他和阿飞曾做了许多次推演,都直接忽略了方多病。 他们并没有想到他会赶来,而且来得那么迅速。 少年还在继续说着,可是后面的内容,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他只是沉默看着这个少年。 他正眼泪汪汪望着自己,说着什么。 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可怜兮兮的。 虽然但是,真的好乖好可爱啊…… 这就是,他的小徒弟啊。 那个前世没叫过他一句“师父”,却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的少年。 江湖偶遇,被他骗,被他扔在路边,因为单孤刀的事产生误会……可是始终没有远离他。 后来又为了他,复兴四顾门,一生都在寻找他。 李相夷瞬间起了怜爱之心。 于是,他伸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着说道: “小宝你乖,不要哭,把你的眼泪擦一擦,把手和脸洗干净。你若不嫌弃你师父就快要死了,能教给你的太有限,现在就拜师吧,师父我还想在有生之年,喝一杯你敬的弟子茶呢!” 第82章 小宝拜师 方多病骤然愣住了,惊讶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继续说道:“方多病,你认真回答我,我现在这样,你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方多病激动说道,然后,他停下,有些紧张地问道:“李门主……你真的愿意收我为徒?” “我愿意。”李相夷笑着向他点点头。 方多病又惊又喜。 李相夷柔声道:“那,小宝,你先扶我起来吧。” 方多病赶紧小心翼翼将李相夷扶起。 自己跑到旁边擦干眼泪,又洗了手。 然后,他回到李相夷面前,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下。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方多病三拜!” “砰”,“砰”,“砰”,重重磕了三个头。 脑袋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而决绝,李相夷光听着都觉得疼得慌。 果然,等他抬起头时,额头都红了一大片,都快破皮了。 李相夷看着有些心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老笛说的没错,这孩子还真是实心眼,有些事还是瞒着他比较好,不然容易露马脚。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方多病已经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恭恭敬敬递给他。 李相夷接过了方多病敬的茶。 茶到嘴边,他忽然停了停。 抬头看到少年含泪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伤痛和希冀。 李相夷笑了笑,还是饮了那杯茶。 然后,他放下茶杯,看着方多病:“怎么又哭了?” “李门主,我……”少年擦了一把眼泪。 “该叫我什么?”李相夷笑望着他。 “师父!”少年含泪的眼睛亮亮的。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是林白青和刘如京。 刘如京带方多病去了旁边的屋子安置。 李相夷朝林白青身后看了看,没看到乔婉娩,不禁有些许失望。 林白青看出他的心思,向李相夷解释:“乔姑娘有紧急事务要处置,晚些才能过来,她说若是你醒来问起,让我代她解释一二。” 见他有些失神,林白青捶了一下他胸口:“你呀,心里始终还是记挂乔姑娘,是不是?” 这一拳捶得李相夷差点呼吸一滞,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李相夷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林神医,我现在是个快死的人,你就不能轻点?” 林白青笑道:“得了吧,相夷,你就别装了,给我说说你这次唱的哪出?你放心,人我已经清过了,这里说话安全得很。” 李相夷沉默了片刻,苦笑道:“我不过是想,看清人心罢了。我的一位老友,他说我用人不清,识人不明,迟早毁了我自己和四顾门,还要连累那些真正忠心于我的兄弟。” 林白青嘲讽一笑:“老友,哪位老友?你我幼时相识,我林白青如何不知?你李相夷自己才二十出头,能有几位老友?怕不是金鸳盟那位大魔头吧?” 然而,一向能说会道的李相夷竟罕见沉默了。 林白青见状,奇道:“不会……猜中了吧?你真的……和他混在一起?” “他不是大魔头”,李相夷解释:“他待人真诚,光明磊落,此次若不是他,也许我已经死了,怕是真的见不到你了。” “李相夷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帮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说话?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么维护他?”林白青很是不满。 “我维护他怎么了?他虽身在金鸳盟,可并非是非不分之人。那些说他滥杀无辜的,都是栽赃嫁祸,其实根本就与他无关,他只是不善争辩,不爱解释罢了。” 李相夷毫不留情回击。 林白青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质问道: “那你呢?林白青,林院主,身为四顾门杏林院四位院主之首,你竟然与药魔来往!药魔是什么人?他为了试炼碧茶之毒,抓了多少人试药,如此草菅人命。你救人无数、名满天下,为何与他这种作恶多端、声名狼藉的魔头混在一起?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两人一时沉默,望着对方,剑拔弩张。 第83章 热血岁月 互相沉默着、瞪视了对方良久,还是李相夷没忍住,先笑了。 林白青见状,也笑了:“看来先前那些离谱的传言才是真的,东海之战后,找到你的根本就不是万圣道,而是笛飞声。说,是不是笛飞声抓的你?是不是他把你关在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你快给我说,说清楚,你俩是不是从大战之后就一直在一起?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确实……一直在一起,但不是谣言传的那样,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相夷解释。 “当时情况太复杂,我觉得事有隐情,落海时就拉了他一把。后来我碧茶毒发,还在海上便昏迷了,是他用仅有的内力替我压制碧茶,还救了我。后来也是他派人,寻回解毒的灵药,更是他铤而走险,伤刚好就强行突破,用他的功法帮我解了碧茶之毒,他自己还因此损了三成功力……还好之后又恢复了。” 李相夷大致说了这三年多的经历。 “你们这还真是……荡气回肠啊!”林白青听了,不禁啧啧称奇。 “我就说,怪不得你居然连药魔与我的往事都能翻出来。药魔他为人淡泊,但恩怨分明得很,金鸳盟里能让他尽心尽力帮忙的人可不多啊。一共就是那么几个,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就是其中一个,毕竟他于药魔是有大恩的。” 李相夷笑:“你还真是了解药魔,我现在相信你俩是朋友了。” 李相夷与林白青幼时结识,都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林白青比李相夷长一岁,他出身医药世家,因家中藏有一味珍稀药材,惹得武林之中众人抢夺,满门被灭,只剩他一人沦为乞丐,便是在那时遇到李相显、李相夷兄弟俩,还有单孤刀。 后来李相显病故,漆木山找到了李相夷,将李相夷和单孤刀带回云隐山。 与漆木山同行的,还有一位隐世神医,是林白青父亲的师兄,一直到处找寻林白青下落,他认出林白青,便把他带走,收他为徒。 两人虽长时间不在一处,一年总要通几次信。 “白青,你和药魔,是如何结识的?” “你还记得我出师那年吗?” “自然记得,那年你十六,而我是十五岁,我赢了师父,才下山入江湖的。” “正是那年。”林白青点头。 林白青出师之后,因为儿时街头行乞的经历,加之对李相显之死,一直抱有很深的遗憾,他没有隐于世外,而是决定入江湖悬壶济世。 “我那时本想一路行医游历,去寻你,途中听说昆仑玉城大疫,便赶赴昆仑玉城,在那里停留了足足九个月。” “说来也好笑,当时同在玉城的医者,有一位年纪有些大的,医术却很高,极擅长以毒攻毒,对时疫也毫不惧怕,凡事亲力亲为。虽然他大了我几十岁,我们俩人却互相颇为欣赏。” 林白青说着说着,笑了。 “我初时还奇怪,他为何名声不显于江湖,后来才知道,那哪是什么名医,他就是传说中的药魔啊!” 林白青与药魔联手,历时九月,终于清除干净昆仑玉城的凶险的时疫。 而“神医白青”也在那一疫中崭露头角,“锦绣金针”之名渐渐享誉江湖。 待时疫过去,他便即刻动身,去与李相夷这位儿时伙伴重聚。 “等我动身时,你已战胜血域天魔。一战成名,天下英雄慕名归附。” “我一边行医,一边行路,走走停停,一路听着你的各种传奇,终于找到你的居所。” 两个少年久别重逢,却未生疏,相谈甚欢,一拍即合。 “可不是,那时的四顾门尚未建立,我们那一群人却已有了许多设想。” 于是李相夷便与林白青,以及他身边许多和他们一样的热血少年、奇人异士、江湖游侠一起,合力建立了四顾门。 李相夷当时已高居万人册高手榜榜首,乃是闻名天下的剑神,光芒如旭日初升,自然是这四顾门门主的不二人选,掌管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四顾门主令。 四顾门设下四院,杏林院专司医药的,集结了许多江湖名医,不仅时常参与义诊、救灾和防治时疫,还广招门人弟子,行医济世。 林白青年纪虽轻,却出类拔萃,已是万人册名医榜头名,响当当的江湖名医魁首。 四顾门初立时,他便与另外三位江湖名医,一同出任杏林院院主,为杏林院四院主之首。 与李相夷一样,是四顾门元老级的年轻人。 如今想来,那热血的江湖岁月,仿佛还在昨日,却时过境迁,恍如一梦。 “时间过得真快啊”,李相夷感叹:“白青,我还没问你呢,这么久不见,你一向可好?” 第84章 金针之毒 “我一点也不好,相夷,我听说云彼丘给你下了碧茶之毒,恨不得当场用金针扎死他!我当时都快急疯了,跟着石水他们找了你很久,又找不到你,这三年多每每想起你,都夜不能寐。” 林白青说着说着就哽咽了,眼圈也红了。 “这三年多时间,我一直在配制碧茶的解药,一次也没能成功,我还秘密找了药魔好几趟,这个老xx,他竟丝毫不念往日情分,只字不提你还活着。这次你回来,我当真以为你只剩下月余时间,我……” “抱歉,当时情况不明,我也没有办法。笛盟主他……也是为了保我性命与名声,所以不敢向外透露半点消息。” 李相夷看着这位幼时好友,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突然想到,若按笛飞声所述,前世有五十八位兄弟死于东海大战,林白青乃是一位天才神医,成名早,医术还在关河梦之上,不可能完全匿迹江湖,毫无消息,那恐怕……便是陨落于那场大战了。 他事事躬亲,无论是为了救治门内的伤者,还是保护无辜百姓,因此丢了性命都有可能。 总之,他会丧命,绝不会是为了他自己。 想到这些,他心中便更是绞痛。 真想不到,前世竟然会发生那么多变故,四顾门门主陨落,门内死了那么多兄弟,整个四顾门最终分崩离析。 “相夷,你那是什么神色?你知不知道,配上你现在这脸色,真的挺吓人的。” 李相夷收起那些情绪,一笑:“我就是有点好奇,药魔说你定能发现端倪,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林白青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我还以为你不治将亡,真是快被你吓死了!” 林白青听到消息说,李相夷碧茶之毒已深,也知恐无力回天,赶回四顾门时心急如焚,探了脉象更是大惊失色,在众人面前露出那般神色,绝对不是演的。 只是细细想来总觉得哪里不对,碧茶之毒何其凶险,除非笛飞声三年前大战之后,便出手帮他压制,否则,只消再拖几日,他的内力就该十不存一,以他仅剩的扬州慢内力,毒发根本压制不住,早就身陨也未可知,即使药魔在场,也未必能活。 更何况是三年多之后。 并且明明出了万圣道,笛飞声就用内力替他疗伤,李相夷体内却几乎什么内力都没有,这根本不是碧茶之毒,就是药魔这厮,弄的那个戏弄人的金针毒! “这金针毒,除了让人看上去虚弱,伪装脉象,有时会让人喘不上气,看似像碧茶,其实完全无害,是药魔当年无聊之作,用以戏弄我的,自然,用我的锦绣金针便能解,所以才叫做金针毒。” “这么有趣?看来你与药魔还有很多故事啊,什么时候说来听听吧。”李相夷笑道。 “相夷,如今时间紧迫,虽然这几日我定会守着你,但还是得知道你的计划。” “我只不过是想看看这四顾门中的人心。”李相夷道。 “那也不能拖太久,还是要尽快解毒。” “这毒还是需要解的?” “自然。”林白青白了他一眼。 “这么无害的毒,不解也不会怎么样吧?不是只有月余药效吗?” “你开什么玩笑?它再怎么无害也是毒,药魔的毒就没有不致命的。” “你就说,不解会怎么样?” “如果不解,一月后,你会进入假死状态,等到第七日,你就真死了!” 李相夷:“……不愧是药魔制的毒,这样也行?” 他正想继续问一问,外面响起敲门声。 “门主,门口又有个少年找你。” 一个门人前来通报。 第85章 南海阿飞 李相夷与林白青面面相觑。 “什么样的少年?”林白青问。 “回林院主,那少年十二三岁模样,长得挺好看,他一定要见门主。” “找我什么事?”李相夷奇道。 “回门主,那少年说门主救过他的主人,他的主人要他来找门主报恩。” “他叫什么,他的主人是谁?”林白青也好奇地问道。 “他说他叫阿飞,他的主人是南海派的一个弃徒。” 李相夷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咳嗽起来,那样子,真是咳的要死不活,仿佛下一刻喘不上来气,就死了。 “门主!”前来通传的门人,露出惊惧神色,都快吓哭了。 好在林白青及时按了按他的手臂穴位,李相夷终于缓过一口气。 “让他进来吧。”他有气无力说道。 “南海派的弃徒?是谁?你的新朋友?”林白青问道。 “啊,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位。”李相夷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他派人来干什么?专程来给你惹麻烦吗?” “我也不知道……”李相夷尴尬笑了笑:“总不能是担心我吧?” 林白青:…… 待李相夷见到这名少年时,他真是哭笑不得。 少年个子不高,傲然而立,浑身一股冷冽肃杀之气,背上背着一把长刀。面具都没戴一个,露出一副好相貌,眼睛如黑色宝石,睫毛很长。 让人看着喜欢,却根本不敢亲近。 “你,你,你,你,你……”李相夷震惊到舌头打结。 “你看上去很不好”,少年很自然接过他的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着就要上前查看,被林白青拦住。 少年似乎已猜到林白青的身份,生生忍住一掌拍飞他的冲动。 “不是,你来干什么,你这样大摇大摆进四顾门,不怕被人察觉吗?” 李相夷好不容易把话说利索了,眼睛不自觉望向他背后的长刀。 “随手拿了一把,我的没带。” 少年解释,然后他言简意赅说道:“我不放心你。” 林白青终于忍无可忍:“你俩打得什么哑迷?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相夷,他是谁啊?” 李相夷叹了口气:“他……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位。” 林白青怔住:“……你确定?他,他,他,他,他怎么变成这样的?” “缩骨功。”李相夷解释。 林白青真是千言万语,汇成一阵无语。 “他就是林白青?”笛飞声问。 “你,你竟然认识我?”这次林白青更加震惊了。 “你失忆时唯一记得的那个幼时好友,就是他?” 笛飞声一边问,一边看了看李相夷。 “阿飞,你这说的什么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这事没完了是不是?” “你就说是不是吧?之前问你,你一直不说,反正我现在一定要知道。” “是。”李相夷叹了口气,妥协道。 笛飞声重新上下打量:“长得不像,但确实有些神似。” 李相夷、林白青一头雾水,异口同声:“你在说什么啊?” “莲花,他长得不像,但神似莲花。” “是吗?”李相夷突然来了兴趣:“那他们俩,谁好看?” “你好看。”小少年一笑,满室生辉。 林白青:“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李相夷收拾起笑意,他实在是心情有点复杂:“你为什么一定要来?是有什么变故吗?该不会是——” “刚才就说了,因为担心你”,笛飞声说:“把你一个人扔在四顾门,我不放心。” “什么叫扔?”李相夷不满,既而又笑了:“我在我自己的地盘,你担心什么?” 笛飞声懒得解释:“你的地盘事太多。” 林白青也有点不满:“什么叫一个人?我们相夷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笛飞声冷哼一声:“没几个忠心的。” “你怎么说话的?”林白青有些生气了:“你才认识他多久,对他的过去又知道多少?我和他可是总角之交。” 小少年又冷哼一声,可爱且得意:“我和他上辈子就认识了,我们是生死之交。” 李相夷:…… 林白青自动忽略了前一句不太靠谱的:“四顾门上上下下,谁和李门主不是生死之交?” 笛飞声嗤笑:“整日忙着争权夺利,不管门主生死的,生死之交?” 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李相夷有点虚弱的声音冒了出来:“你们别吵了,再吵让人听见了怎么办?” 无形的刀光剑影,终于消散了。 然而,这事没完。 因为就在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是方多病,去而复返。 方多病与小阿飞互看了一眼,然后两人齐齐转向李相夷。 笛飞声:“李相夷,他怎么在这?” 方多病:“师父,他是谁啊?” 第86章 为你而来 两人互看着对方,气势汹汹。 方多病:“你这小孩,竟然敢直呼我师父的名字!” 笛飞声:“你才是小孩,还李相夷的徒弟,扬州慢学会了吗?相夷太剑能使几招了?” 方多病:“你……” 李相夷在心里哀嚎,怎么这俩人也一见面就吵?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 看着这两个斗鸡,李相夷终于不悦地出声问道:“方小宝,不是让你去休息会儿吗?你又回来干嘛?” 方小宝支支吾吾,有点委屈:“我听说又有一个少年来找你,以为你又要收徒,所以就想回来看看。” 李相夷无语。 笛飞声冷哼。 林白青表示,高冷的小笛盟主竟然会与少年方多病斗嘴,实在太奇妙了,已惊呆,还没回过神。 “小宝,我李相夷只收你做徒弟,过去、现在、将来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徒弟。你可以放心。这位阿飞是替他的主人来探望和保护我的,他的主人是我的好友。” 李相夷耐心解释。 “哦。”少年这才放下心来。 “白青,你带方小宝回去休息,我还有话要问阿飞。” 阿飞?方多病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他有些狐疑地看了看。 这个少年看上去,年纪比他还小一点,肯定不是天机山庄那晚见到的黑衣神仙哥哥,想来只是同名而已。 等林白青带着方多病离开,笛飞声问道:“这小子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 “来拜师,照顾我。” 李相夷被他们吵的头疼,没好气的说。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小少年唇角微微翘起,好像露出了有点怀念,却又满意的神色。 随后,他取下背后的长刀,熟练地拧开刀柄,从刀身里,取出了一柄剑——刎颈剑。 “你怎么……”李相夷看得目瞪口呆。 “我不能放在袖中,若是要搜身的话,就要暴露了,所以藏在这柄空心的刀里。我把它带来给你防身。少师在明,刎颈在暗,你总是需要的。” “我……” “我知道你因为单孤刀的事不想再用这把剑,但它本身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的那个人有错,剑却没有错,你身边现在危机四伏,不能没有保命的手段,你还是应该带着它。” 笛飞声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有种感觉,这次你把刎颈带在身边很重要。而且,你不想带着它,和单孤刀把话说清楚吗?他的宝甲,也确实只有刎颈可破。你若要杀他,或许需要刎颈。” 李相夷沉默了片刻。 “好,我听你的。”他说着,接过刎颈剑,把它收入袖中。 “那你怎么办?连件趁手的兵刃都没有。” “不要紧。有人不是不久前,拉着竹竿带我上山时,还在小青峰承诺过吗?说就算我的功力一成都没有了,也必定护我周全。” 小少年歪着脑袋,笑着说,眼里却都是挑衅神色:“怎么?现在准备食言?” “当然不是!”李相夷有点窘迫:“你这个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能说会道?” 笛飞声笑道:“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然是跟你学的。” 看得出来,他心情愉快。 李相夷气结。 他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反正我现在这状况也不太可能用剑,我的少师剑,你先替我拿着。” “好。”笛飞声没有推辞,点头应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李相夷正色问道。 “等你解决完所有问题。” “阿飞,我现在已恢复了十成功力,你不用那么担心我的。” “李相夷,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帮手,总要多一份胜算。你让我留下,好不好?” “可是你总不能这样留下吧?这缩骨功用的时间长了,会损伤身体。你听我一句劝,赶快走,好不好?” “你不必担心,你的计划也不过是几日时间,事情解决了,我立马就走,这总行了吧?” 李相夷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事实上他也习惯了有笛飞声的陪伴。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数,多个信任的人,可以一起商量商量,总归是好事。 李相夷一个人在高处,站得太久了,高处不胜寒。有时他也很想有人同行。 这里是四顾门,他的地盘,他李相夷自然能护笛飞声周全。 “好吧,那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不必,我和你小徒儿住一间就行。” 李相夷有点担忧:“行不行啊?你俩不会打起来吧?” “就是为了打起来。”笛飞声道。 李相夷一脸疑惑。 “你放心,不会有事。那小子进步太慢,需要有人推他一把。对了,你刚刚说有事问我,要问什么?” “我原想问你,记不得前世林白青怎么死的?” 笛飞声皱眉,思索良久。 方多病曾与他说过,前世四顾门虽然解散,但百川院的档案,记载了东海之战牺牲之人的事迹。 方多病因为追寻李相夷,后来又寻找李莲花,倒是看过不少记录,也与笛飞声提到过。 “我没看过那些记录,但依稀记得方多病与我说过,四顾门的确有位医术高超的医者死于东海之战。他在救治伤者时,遭遇雷火袭击,本已逃脱,又返身去救两个摔倒的孩童。那两个孩童被他送至安全之地,而他自己,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雷火,最后尸骨无存。不知是不是林白青?” 第87章 相夷哥哥 “想必是了,这死因都与我猜测的差不多,像是他会做的事。” 李相夷说完,长叹一声,眼里一瞬间有了泪光,神色也有些恍然。 笛飞声看着有些不对,赶紧出声道: “李相夷,你镇定!不要想那些!” 他把双手放在他双肩上,定定望着他。 “那些事,在此世,现在对你来说,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你又何必纠缠?有人要害你,那不是你的错!” 笛飞声一字一顿说着,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敲打进李相夷的心里似的。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会难过啊。而且,终究是前世我太过自负,没有看清这背后的阴谋,才会连累他们。” 李相夷情绪有些低落,眼睛里泪光闪烁。 “可是你自己也受了很多苦啊,你为什么要苛责你自己呢?若是这些事非要有人承担,那自负的不止是你,还有我!” 笛飞声说着,眼里也渐渐有了泪光。 “前世,我和你一样,自以为所有一切都志在必得。结果,我失去了很多很多,远远多过我得到的。 “东海一战,我的亲信折损殆尽。后来,你几次三番提醒我,我却太过轻视角丽谯和万圣道,几次三番被他们算计。阎王寻命跟随我多年,得我信任,却也因我送了命。 “若不是我身陷水牢,你何必受云彼丘那一剑,身负重伤还来救我? “我虽然突破了悲风白杨第八层,却是以消耗你的生命为代价。 “到头来,我还是失去了我最重要的朋友,到死都没有再相见。 “李相夷,你若非要把责任往你自己身上揽,那就把我也算进去好了,这些事,本来就与我脱不了干系。而且,你会有那样的结局,我其实也有责任,你不是嫉恶如仇吗?那你就,向我复仇吧!” 李相夷惊讶,抬眸看向笛飞声:“阿飞,你在说什么?这怎么能是你的责任?你也是遭人算计,你自始至终,只是想与我分个胜负,并没有想着算计我。” “所以,这也不是你的责任。”笛飞声望着他严肃说道。 “你不需要自责,只需要去讨回公道。李相夷,你听好,我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李相夷眼眸中悲伤散去,目光渐渐坚定。 “你说的对,没有发生过的事,本不应纠结。”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心情渐渐好起来后,李相夷看看眼前少年模样的笛飞声,突然又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阿飞,你留在这,可不能直呼我名字,别人会起疑的。” 笛飞声一副你又想骗我做什么的表情,懒得与他说话。 “你看啊,南海派的弃徒不是你的主人吗,我是他的好友,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叫我一声主人啊?” “这两字从我嘴里吐不出来。”小少年一脸严肃,看着有点可爱。 “那可怎么办啊?不然你叫我相夷哥哥吧?” 笛飞声瞪了他一眼:“我比你大,名义上还是你师兄呢。” 看着小少年严肃认真的样子,李相夷笑了:“逗你的,爱叫什么叫什么,管他呢,不重要,反正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 “李相夷,你这一言九鼎的名声,果然也不过尔尔。”笛飞声嗤笑。 他想了想,不知怎的,突然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也罢,你说得对,此时不宜生事,那我就叫你——相夷哥哥。” “啊?什么?”李相夷瞪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 “相夷哥哥?” “相夷哥哥!” “相~夷~哥~哥~” 小少年一边呼唤他,一边笑,后来干脆拉他手臂晃,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 李相夷听着,只觉得汗毛倒竖,后背一阵发凉,身子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停停停,还是算了吧,我觉得瘆得慌。” “怎么会瘆得慌,我觉得我表现的很自然很亲切啊。”笛飞声哈哈大笑。 这时,却听刘如京在门外提醒道:“门主,行舟院韩院主回来了,说交接完要事,便来见你。” 李相夷表情瞬间严肃下来,随后一脸苦恼,看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笛飞声看得好奇,忍不住问道:“是行舟院四院主之首韩行舟?来四顾门之前,我特意查问过,三年前你下落不明,四顾门内讧,当时被推出来协理门内事务的有四人,分别来自四顾门所设四院,行舟院韩行舟,云舒院纪汉佛、杏林院林白青、百川院石水。” 李相夷有点震惊:“你竟记得如此清楚?” 笛飞声面无表情回道:“因为是你的事。” 李相夷笑:“那你可记得你手下的十二护法相貌如何,姓甚名谁?” 笛飞声白了他一眼:“我是不上心,又不是傻。李相夷,你不要故意扯开话题。这韩行舟,有勇有谋,是你手下得力之人,行舟院更以他之名命名,我笛飞声也要敬他三分。他来探望,你怎么是这副表情?” “韩院主得你敬他三分,又有一句有勇有谋称赞,自然绝非庸人。” 李相夷叹了口气道:“可你有所不知,韩院主于我,乃是一位长辈,他这人最不喜人欺骗与背叛,我……不想骗他,更不想见他伤心。来日他若知道真相,怕是能把我皮给扒了。” 笛飞声听了他这番话,却是笑了:“李相夷,想不到你堂堂天下第一,居然也有害怕的人。” 李相夷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却又正色,想要开口问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韩行舟没有死于东海大战,但因为你下落不明,十分伤心。你徒弟同我说过这事,因为是韩行舟的平生往事,我记得很清楚。” 笛飞声说道。 “他在四顾门解散后,便离开四顾门隐退江湖,若我没记错,他在东海找了你一年多,后因旧疾发作才作罢,但与刘如京仍有书信往来。至于李莲花十年后重回江湖,他为何没出现,想来是因为你下落不明太过伤怀,又旧疾缠身,已……” 不在人世。 李相夷点点头,心情有些沉重,沉默着没有说话。 笛飞声拍了拍他的肩:“我走了,给他腾个地方。” 李相夷拽住他。 “你能不能别走?” 笛飞声挑眉。 “我……有些害怕……你去屏风后面躲着,给我壮壮胆。” “好好好,我不走,给你壮胆。” 笛飞声在李相夷幽怨的目光中,边走边笑,躲到屏风后面。 “你认真些,别让人察觉了你在那里。” “放心吧,我堂堂天下第二,可不容易被人察觉。” “咦,我们之间明明还未分出胜负,你就认输啦?” “输赢有什么关系?你好好活着才重要。”笛飞声的声音幽幽传来。 李相夷有点感动,正想说什么,便听笛飞声继续道: “毕竟你好好活着,有的是机会分出胜负。” 李相夷白了他一眼。 笛飞声则狡黠一笑。 第88章 院主行舟 李相夷设想过许多与韩行舟见面的情形,也设想过他对自己会是何种的态度。 比如,恨铁不成钢、责备、生气……凡此种种。 可是他倒是真没想到,会是眼前这般情形。 在他的记忆中,韩行舟虽业已中年,但才思敏捷,言行优雅,一向是稳如泰山,不负“泰山君子”的美名。 他平日里谦逊宽容,对待不公之事和作奸犯科之人,却又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一对鸳鸯剑重若千钧,轻易不见天光。每每出鞘之时,那必是为了维护江湖道义和公正,要见血了。 可是,才三年多未见,韩行舟已不是记忆中,那神采奕奕的模样。 四十出头的年纪,他竟已是两鬓染霜。 虽精气神看着尚可,却已有了些倾颓之势。 韩行舟匆匆赶来,一路心急如焚,只想着快些见到李相夷。 如今李相夷就在他眼前,这般苍白虚弱,他却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的疼。 此时他眼眶微红,望着李相夷,一言未发,眼里俱是痛色。 那目光如烧红的木炭,灼烫着李相夷的心,滚烫而生疼。 “韩伯父,好久不见,您请坐。” 长久的沉默被打破,李相夷终究还是平复心情,开了口。 韩行舟长叹一声,没有立即坐下,却是站在他面前。 他细细端详了半晌,伸手摸了摸李相夷的头,两行清泪落下,哽咽道: “三年多不见,我的小相夷,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叫我好生心疼啊。” 李相夷先时内心还十分忐忑。 待到韩行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了这句话,已是泪意上涌,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 “韩伯父,您……先坐。” 两人泪眼相对,良久地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李相夷终于再次开口。 “韩伯父,您身体如何?我看您气色不佳,似是有恙?我帮您看看吧。” 韩行舟拭去泪水,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笑容,拒绝道:“你这孩子,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心里还是总记挂着别人。” 李相夷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探脉,韩行舟不敢躲避,怕伤到了他,只得苦笑,由他折腾。 一探之下,李相夷大惊失色,韩行舟这身体,怎会如此之差? 他这旧疾原本并不严重,如今似乎已经发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余……皆是劳累、忧心、伤怀所致。 已是……命不久矣。 “韩伯父,您——” 韩行舟苦笑:“这旧疾已经一年多了,可门中事多,阿娩一个女子,苦苦帮你守着四顾门,也是不易。我这身子骨,也就这样,还不如多帮你尽一份力。我总想着,能不能撑到你平安回来,想不到你竟然年纪轻轻,还要走在我前头。” 李相夷再也忍不住,抱着韩行舟的手臂,将脸贴在他手臂上,号啕大哭。 怎会这样? 怎会,这样? 韩行舟安安静静,也未劝解,等他止住哭泣,才用略有粗糙的手指,帮他擦了擦眼泪。 “我现在觉得,上天有这安排挺好”,韩行舟道:“我们小相夷一向喜欢热闹。你别怕,这次你不用独往,有韩伯父陪你,黄泉路上,便不孤独。” “韩伯父,我……” “小相夷,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如今这情形,也撑不了多久,还不如陪你一起。别担心,也别难过。你何时走,我便与你同往。” 第89章 救人要紧 李相夷一时沉默了。 他先时便是准备说出真相,韩行舟却误以为他要阻止自己与他同去,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他张了张嘴,却再也没有勇气,再一次说出真相。 他不知道,如果他说出真相,韩行舟会是什么表现。无论他是高兴,还是生气,亦或是愤怒,情绪波动必然极大。 李相夷现在倒是希望他的韩伯父跳起来骂他一顿打他一顿,扒了他的皮。 他一定会像从前一样,不躲不闪,表面求饶,内心却笑着,挨打挨骂。 因为他知道,那都是韩行舟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毕竟,谁敢打骂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呢?他会挨骂挨揍,那一定是他自己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他只怕韩行舟得知真相,还没骂他揍他,一激动,人就没了。 他只得缓缓点了点头,泪中带着笑,回答说“好”。 韩行舟也笑了,又摸了摸他的头,眼神平静而坚定。 李相夷虽然依旧笑着,内心却十分沉重,十分担忧。 韩行舟又坐了片刻,自己也觉得体力不支,他不想李相夷忧心,嘱咐了李相夷几句,便起身告辞。 李相夷本想将他送至小院门口,他却说什么也不让李相夷再往外走一步。 送走了韩行舟,李相夷回到桌旁呆呆坐着,默默流泪。 他心绪有些乱,却还是努力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一丝清明。 不行,他必须先帮韩行舟治病疗伤,待他身体好转再告知真相。 此事刻不容缓。 做几日戏,于他自己并无伤损,于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却实在太过漫长与煎熬。 得需——快刀斩乱麻! 李相夷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再犹豫,而是直接回到了四顾门。 虽不是最好的时机,至少回来得还算及时,还来得及护住自己最想守护的人。 笛飞声也是看得心惊肉跳,十分担忧,真怕韩行舟有个什么好歹。 那别说李相夷,他也没法原谅他自己。 毕竟笛飞声是敬重韩行舟的,而韩行舟,也是真心待李相夷好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笛飞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李相夷。 “阿飞,我想……”李相夷哑着嗓子开口。 “先救他。”笛飞声只说了三个字,却没有丝毫犹豫。 “你说……什么?”李相夷惊讶道。 “其他事放一放,先想法子,救韩院主。” “我以为……你会反对。” “李相夷,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不然我们设这个局,还有什么意义?”笛飞声坚定道。 “可是,阿飞,我现在不能解毒,若想尽快破局,只有……一死,你——” “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按你的想法去做,我不要紧。”笛飞声说道:“其实你若想一试,我们只要稍作调整,便可按你之前的计划行事。” “可是,我们并没有按那个计划做准备啊。” “谁说没有?你之前想要的东西,我都帮你全部准备好了,只要你需要,时机到了,自然有人会送过来。你的门主服及相关衣物配饰,我定制了两套,已经给你带来了。所以,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放手去做。” 李相夷惊讶抬眸:“阿飞,你——” “什么也别说了,我都懂。我后来思来想去,就怕中途有什么变数,既然我们已经有了两个计划,为什么不做两手准备呢?”笛飞声解释道。 “当然这些事,必须我们自己人亲自经手,才能万无一失,所以我就擅自决定,帮你先做好所有准备,这样,等你需要时,才不至于仓促,更不容易出危险。” 李相夷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除了震惊,还有感动。 “你放心,都是莲生阁的人在办此事,定不会叫他们抓到与金鸳盟有关。所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解毒那日,我曾向你承诺过,从今往后,我绝不再擅作主张,也绝不再骗你。可是这次我食言了,你会不会怪我?” “阿飞,我怎会怪你?我要好好感谢你才是,谢谢你考虑得那么周全。” 李相夷抬眸,正对上少年深深的黑眸。 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信任与坚定。 “既要救人,就需得用到扬州慢内力,如若不解毒,你行吗?” “我可以。”李相夷坚定点点头。 “好。安全起见,我们还得与林白青再商议一次。还有,你带上我一起去,我的扬州慢内力上次都给了你,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了,但我可以用悲风白杨和烟花三月助你。” “阿飞,你正用着缩骨功,这样对你可有伤损?” “不要紧的,我自有分寸,你且放心。” 两人当即做下决定,还未来得及商量细节,却听得外面刘如京再次通报。 “门主,百川院云院主求见。” 笛飞声听到后,拳头不由握紧。 李相夷也有一瞬间愣神。 第90章 云氏此心 “你们四顾门是不是有病?为什么一个叛徒,还能继续居于院主高位那么些年?” 笛飞声有些愤怒,这是他上辈子就一直想问的。 然后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哎,等等,这不对啊,云彼丘不是还在地牢里关着呢吗?这就……放出来啦?” 李相夷与笛飞声一样,听到通报心中一动,第一反应就是云彼丘怎么从牢里出来了? 既而便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岔了,云彼丘现今如何他确实不知,但这百川院的云院主,倒并非“彼”云院主,而是“此”云院主了。 “要不,我回避一下?你单独见?”笛飞声也反应过来了。 李相夷看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回避什么?明明就很好奇,很想见见,还要惺惺作态。” 笛飞声尴尬笑了笑。 “也是难得,这世上竟还有让你感兴趣的人。” “倒也不是感兴趣,只是有点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样,更好奇的,则是那把刀。” “行吧,反正都是由着你的嘴,想说什么说什么,谁知道你心里想得是什么!” 李相夷一边揶揄着,一边整过衣装、发冠、又洗尽脸上泪水。 “李相夷,你似乎也很慎重啊。”笛飞声笑。 “那是自然,我这叫尊重。等一会儿,叫你开开眼,好好瞧瞧我们四顾门中人的风采!四顾门,从来不止李相夷一人。” “是是是,不过风头全被你抢了。太阳让一切,黯然失色。”笛飞声笑。 李相夷全都收拾好了,笛飞声也回屏风后藏好,这才让刘如京放人进来。 不一会儿,这位云院主便推门而入。 来人一身墨蓝劲装,脚蹬黑色长马靴,腰跨一柄轻巧漂亮的窄仞长刀,头戴乌金发冠,一头黑发高高束起,自然垂下,飘逸潇洒,眉眼清秀中带着英气,飒爽极了。 这位便是百川院“美诸葛”云彼丘的堂妹,四顾门“十七侠女”之一的“女诸葛”云此心。 当年李相夷与东方青冢打赌,折其院中红梅十七枝,赠与四顾门十七位侠女,这其中,便有一支便是赠予云此心的。 她为人果敢潇洒,却心思缜密,性情与云彼丘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若论才智武功、医术计谋,又绝不在云彼丘之下。 一柄长刀名为“心正”,清秀明澈、薄如蝉翼,专杀奸邪之徒。 只是,她是个女子,因此屡遭偏见,一气之下,便改做男子装扮。 自李相夷出事,云彼丘下毒之事暴露,门中便对毫不知情的云此心颇有微词。与她最为要好的石水,当时又在东海寻人,一直未归,是以她在四顾门,曾一度处境十分艰难。 当时百川院四位院主四去其二,是乔婉娩、韩行舟、纪汉佛、林白青四人力排众议,让她暂时接替云彼丘的院主之位,才使得百川院能够正常运转下去。 然而今日,飒爽潇洒的女侠双眼红红,像是刚刚哭过,向李相夷行了个男子礼,深深一拜,并未起身,只是埋着头说道: “四顾门百川院云此心,见过门主。” 李相夷虚扶她起身,叫她坐了,心中却浮现云此心进来之前,笛飞声与他说的四顾门东海之战往事。 “这位女诸葛云此心,与他堂兄云彼丘可真是大为不同,你那便宜徒弟与我说起不止一次,赞扬有加,说她才貌出众,文武双全,使的还是一柄窄刃长刀,为人潇洒得很。倒叫我印象颇为深刻。” 第91章 不求原谅 当初李相夷与笛飞声在海上对决,金鸳盟与四顾门也陷入一片混战,云此心思来想去,觉得情况十分不对,当即振臂高呼,说此事有诈,叫大家先停手,不要再打了,可惜无人响应。 情急之下,她登上四顾门观风台,本欲擂响警示用的雷霆鼓,叫众人停手,却骤然发现,四周埋着的许多雷火,连观风台下,都有一颗。 云此心什么也顾不上,当即擂响了雷霆鼓,鼓声震天,终于引得众人注意。 然而毕竟迟了些,就在四顾门与金鸳盟纷纷撤出雷火区时,雷火爆炸了。 “若不是她,恐怕四顾门与金鸳盟双方损失将更加惨重。若说鸣鼓示警这一事,便是金鸳盟也该好好感谢她。” 笛飞声叹了口气,继续说着。 “最可叹的,便是那观风台下也埋有一颗雷火。她明明已经发现,却并未停下继续擂鼓,还高喊不要靠近观风台,直到那雷火炸开。” 若云此心当时只顾自己逃命,自然不会丧命,然而她并没有。 最终,四顾门这位“女诸葛”便与四顾门的观风台、雷霆鼓一道,顷刻间化为乌有。 如此这般智慧又勇敢,便是男子也值得称颂,更何况还是名女子。 “云女侠倒是当得起世人称她一声女侠,也确是一位女中豪杰。可惜她是女子,为世人所轻视,牌位竟多年未入天下英杰殿。直到你徒弟成为四顾门门主,才为她在天下英杰殿,立下牌位,供四顾门及天下江湖人瞻仰纪念。” 说实在的,能得笛飞声这般赞赏,这位云女侠可谓是女子中的第一人了。 李相夷原本就很欣赏这位女侠的过人才智,如今想到这些,更是心有戚戚。 他收回思绪,微微笑着与云此心,打了个招呼。 “云女侠,不,该称云院主了。云院主,别来无恙啊。” 平日里风风火火、快人快语的云女侠,却湿了眼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听韩院主说,你与白院主他们,将百川院管理得很好,这三年多来不曾堕了百川院的威名。云院主,果真是如我所言,从来不输男子。” 李相夷目光中带着赞许说道。 云此心却是忽然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李相夷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倒是把李相夷吓了一跳。 “门主,对不住,我堂兄他,做了谋害兄弟之事,他谋害门主,我却丝毫不曾察觉,致使今日成了这般无法挽回的局面。云此心难辞其咎,不敢奢求门主原谅,请门主治罪。” “云院主,你先起来。” 李相夷说道:“我李相夷虽嫉恶如仇,但从不会牵连无辜,如今又怎么会治你的罪?莫说此事本就与你毫不相干,就算有关,也有门规定夺,轮不到本门主一人杀伐决断。” “至于你堂兄所做之事,那是他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于自责,也无需,为他求情。” “云此心不敢求情,这是门主与堂兄之间的事,便是要杀要剐,都唯有门主可说了算,即便要原谅,也只能门主原谅,别人没资格替门主做决定,更不该置喙。” 李相夷点点头,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云此心对人对事,向来清醒明澈,就如她的刀法一般清澈明朗,干净利落。 百川院有这般人物在,何愁不兴? 女子,女子又怎样? 古语有云:红颜更胜儿郎,巾帼不让须眉。 “不过”,李相夷笑了笑:“你堂兄彼丘,我总还是要见上一面的。听说他身子一直不好,又不肯积极救治,最近一直在咳血。” 云此心点点头:“多谢门主宽容,肯见堂兄一面,云此心替堂兄谢过门主。” “云院主,如今石水协理门务,这百川院可就托付你们三位了。” 云此心红着眼,展颜一笑道:“门主放心,此心定不辱使命。” 走时,云此心又要与李相夷拜别,被李相夷阻止。 “云院主,不必如此。” 第92章 虚惊一场 云此心走后,倒是暂时无人来访,李相夷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事实上,来访和探望的人很多很多,只是进不了这个小院。 林白青嘱咐过,只有特别重要的,或者李相夷愿意见的人,才能放他们进来。 刘如京心里也十分有数,所以大部分人,连个通报都没有就被他婉拒了。 刘如京的想法很简单:门主只剩月余生命,凭什么还要没完没了地见你们? 说回屋内。 “还不出来?”李相夷对屏风后面的人说。 笛飞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如何?” “刀的确是把好刀。” “我问的是刀?我问的是人。” “人如刀法,爽快,犀利,清醒!确实是女中豪杰,可堪大用。” “老笛……你这人真是……”李相夷无奈地笑笑。 金针毒其中一个副作用,就是会让人感到疲惫,李相夷此时是真有些累,干脆躺回床上,指使笛飞声照顾自己。 “我觉得有点闷,你帮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笛飞声赶紧就去开窗。 “我要吃绿豆糕,帮我拿一下。” 笛飞声给他全端了过来。 “我要喝水,给我倒杯水。” 笛飞声又去倒水。 等他转过身来,便看到李相夷闭着眼,呼吸微弱地躺在床上。 笛飞声心里一惊,手一抖,一杯热水半杯撒在手上,他却并未觉得痛。 放下杯子,扑到床前,去摸李相夷的脉搏。 脉搏也很细弱。 “李相夷……醒醒……你怎么……”他声音都颤抖了,伸手去推他。 李相夷本来正闭目养神,都快睡着了,恍恍惚惚就被笛飞声给吓醒了。 没错,真是吓醒了。 因为笛飞声虽然只喊了他一声,但声音里的焦急和恐惧,却让他的心都跟着抖了一下。 更别提他推他时,手都是抖的。 “阿飞,我没事。”他睁开眼安慰道:“你忘了我现在金针毒还没解呢,这些都是假象。我就是觉得有点累,想休息会,迷迷糊糊的就感觉你在叫我。” 笛飞声肉眼可见松了口气,有点尴尬:“抱歉,吓到你了。” “应该是我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没事了,你睡吧。”笛飞声轻轻说。 李相夷是真的累了,闭上眼,很快沉入梦乡。 笛飞声帮他把被子盖好,又陪了一会,看他睡得安稳,怕有风,又把窗子关上了。 然后,他看了看李相夷手边放着的少师剑,勾唇一笑。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给我的啊,李相夷。”他轻声说了一句。 轻手轻脚拿走少师剑,笛飞声小心翼翼打开门,又轻轻带上,让刘如京带他回他和方多病的房间。 方多病因为在四顾门遇到的人和事,本来就心绪难平,惊闻笛飞声要与他住在一个屋的噩耗,震惊之余欲哭无泪。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笛飞声就抱着少师剑,堂而皇之躺在了房间里唯一的大床上。 方多病惊呆了,愣了半天才说:“那是我的床!” 笛飞声却神情悠闲,嘴角一勾:“谁说是你的床?我先占了就归我,不服气就打一架,谁赢谁睡床。” 方多病怒了,拔剑就冲过去,笛飞声却没有拔剑,只是用少师剑,隔着剑鞘随意一挡,直接把方多病推开六尺远。 方多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笛飞声用来挡开他的,竟然是少师剑。 那是……师父的少师剑! 方多病瞬间觉得没有爱了。 第93章 如京尚在 却说李相夷也不过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 此时已快到晚饭时间,他觉得屋子有些闷,想了想,推开房门。 院中,一片安静,小院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正要举步到院里走走,一个身影飞快扑了过来,倒是吓了他一跳。 刘如京原本正在院中树下守着,见李相夷推门出来,生怕他有什么需要或哪里不舒服,一纵身便到了他身边。 “门主,门主不必亲自出门,有何吩咐叫老刘去办便是。” 李相夷抬眼望他。 一双眼睛如虎豹,身形迅捷,手中短枪在夕阳余晖中冰冷锐利。 四虎银枪,名不虚传。 “刘护法,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听说你与石院主一直在找我。” 刘如京心情沉重,不想在李相夷面前表露,只中规中矩回道:“可惜尚未找到门主,让门主,受了这许多苦。”话音中却略带哽咽。 李相夷看着刘如京,倒是感慨万千,这位前世被雷火伤了眼睛,后来眼睛都不好了,可是却一直没放弃找他,四顾门的腰牌也一直戴在身边。 也便是他捡了笛飞声回来,还差点给他配了一桩冥婚。 李相夷心里想着,一时想笑又想哭,他伸手拍了拍刘如京的肩膀。 “你现在是左护法了,一直守在这院中,不耽误事吗?” 刘如京摇摇头:“门主忘了,还有位右护法肖大侠处理事务呢,老刘我找了门主三年多,好不容易门主才回来,这些日子……就让我……好好守着门主……” 话未说完又有些哽咽。 李相夷笑了:“你才三十几岁,怎么就自称老刘了?” 刘如京也笑了:“同门主相比,可不就是老刘嘛?” 刘如京忽而又想起,他的门主才二十三岁,便要死了,飞快别过脸,不想让李相夷看到他的难过。 李相夷看在眼里,心情颇为复杂,刘如京是单孤刀的手下,在四顾门时,其实与他交集并不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四顾门倾覆,却是这样一个人一直念着他,即使自己已然是那般境遇,还坚持四顾门只有一个李门主。 在四顾茶会上,更是公开支持李相夷。 两人一个心情沉重,一个有些心虚,又有些感慨,都没有说话。 院中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是不过片刻,这沉默便被打破。 一边是旁边厢房一阵乒乒乓乓。 小阿飞愉悦的声音传来:“哈哈哈你又输了,还是我睡床,你睡外厅。” 不多时,房间里就响起方多病的嚎叫。 另一边是小院门口,提着两只食盒兴冲冲飞奔而来的林白青,正兴奋的高喊:“相夷,相夷,吃饭啦,我特意去了酒楼,买的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李相夷:我谢谢你们多少演一演,人家老刘还看着呢。 刘如京:这几个人强颜欢笑到这种程度?爱护门主之心,真是令人感动。 林白青自顾自跑进院子,放下食盒就喊小宝和阿飞一起摆桌子。 李相夷看着小宝别别扭扭地和他们一起忙活,忍不住笑了。 他回头对刘如京道:“老刘,走走走,一起吃饭,我们好像还没同桌吃过饭呢。” 刘如京愣了愣,见李相夷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向他笑道:“愣着干什么,快来!” 他赶紧跟上。 这一刻,那个鲜活的少年门主仿佛又回来了,刘如京眼睛有些湿润。 “方小宝,你这是怎么了?”看见方多病有点蔫蔫的,李相夷好奇问道。 “没事,他就是比武输给我了,十天不能睡床。”笛飞声淡淡说道。 李相夷、林白青、刘如京:…… “抱歉,师父,我给你丢人了。”方多病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和懊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打不过他。” 李相夷笑:“你别看阿飞小小年纪,他这一身功夫,可是很厉害的,普天之下除了你师父,他可是几乎没有什么对手的,你打不过他,一点也不丢人。” 笛飞声不满:“什么叫小小年纪?” 刘如京大为吃惊:“阿飞公子这么厉害?” 林白青看着李相夷眼神示意:你再说明显点,也不怕他身份暴露。 方多病感觉并没有被安慰到:“师父,阿飞他,这么厉害吗?那他再长大几岁,岂不是就要天下无敌了?” “……那倒也不至于。” 有了这四人陪着,李相夷回到四顾门的第一顿饭,倒是吃的十分热闹。 林白青确实买了许多他爱吃的菜,还不停给他夹菜。 笛飞声和方多病借着抢菜过招,两人一直吵吵闹闹。 只有刘如京有些拘束,李相夷时不时给他夹菜,他总是有点受宠若惊,后来才渐渐适应了。 第94章 相互隐瞒 吃过晚饭,李相夷拉着林白青和笛飞声进了屋,李相夷先向林白青询问了韩行舟的病情。 林白青叹息了一声,与他们详细讲了病情之后,说道: “我其实想了很多办法帮他治疗,可是韩伯父他,总是不好好配合。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救他,想来只能是你。” 李相夷平安归来,能治心病;而扬州慢,能让身体重新焕发生机。 “以我对此毒的了解,动用内力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你此次动用了内力,定会加速毒发,我们不妨顺其自然。这样于你身体而言,反倒更加安全。”林白青说。 “嗯,这毒确实挺有趣,白青,我这小命可都握在你手里了,你小心拿稳啊。” 李相夷点点头,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无人响应。 林白青不想说话。 小阿飞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相夷摸了摸鼻子,尴尬笑了两声,问道:“阿飞,莲生阁的人什么时候到?” 笛飞声说:“已经到了,如今就在小青峰。” “你俩又在打什么哑迷?”林白青完全没听懂,有些气愤。 李相夷看看笛飞声:“能说吗?” 笛飞声笑道:“我看无妨。” 李相夷:“那你说吧。” 笛飞声:“还是你说吧。” 一番解释后,林白青彻底无语了。 “莲花楼?李莲花?你?神医?相夷,你是想笑死我吗?” 当夜,李相夷便与笛飞声一起,去韩行舟的住所拜访。 大约一个时辰后,有人去找林白青,他匆匆赶往韩行舟的住所。 后来,李相夷是昏迷着,被人抬回了他自己的小院。 而韩行舟也一直昏睡着,据说要第二天傍晚,才能醒来。 没过多久,新的消息便在四顾门内传开了。 说李门主强行用自己仅剩扬州慢内力,帮韩院主治好了他的旧疾,自己却是当场吐血晕倒。 恐怕碧茶之毒,会提前发作。 而他仅有的生命,就快要耗尽了。 “还真的……会吐血啊……” 李相夷趴在床边,看着地上的血迹,有点无语。 “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笛飞声一脸担忧。 金针毒虽然无甚大害,但动用内力过多,确实会受影响,所以吐血是真的,晕倒也是真的,只不过李相夷被抬回住处,也就醒了。 “放心吧,不要紧的。” 林白青诊过了脉,觉得并无大碍,不过他却还有疑问。 “相夷,你除了今晚,是不是还动用内力?” “没有啊,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一直盯着我吗?还问我这种问题。” 李相夷故作轻松答道。 笛飞声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心里隐隐有点担忧。 林白青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又仔细查了一遍脉,惊道:“这毒,怎么进展如此迅速?” “啊?什么意思?”笛飞声和李相夷异口同声。 “你可能,撑不到后天天亮了。”林白青说道。 “什么?这么快?”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林白青,你确定真的没问题吗?”笛飞声问道。 “放心,虽然进展过于迅速,但还在我控制范围内。我们都做好准备吧,好戏要上演了。”林白青说道。 “不过,相夷,接下来你可能会昏睡一阵子,明天傍晚时醒来,之后还会有一次短暂昏睡,到夜里便会完全清醒,而后就……总之要做什么,就抓紧清醒的那段时间。” “白青,这事比较突然,四顾门内事务又多,阿娩那边先拜托你代为解释,否则我俩没法碰面,一时很难说清楚。” “好,你放心。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 林白青起身告辞。 笛飞声却还坐在他床边。 “阿飞,我这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李相夷,你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好。” 李相夷没完没了折腾了一天到晚,是真的有些累了,加之毒发提前,很快便陷入昏睡之中。 笛飞声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等林白青回来,才离开。 可是走到院中,他自己却突然停下,吐了一口血。 “阿飞公子,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叫林院主出来看看?” 刘如京看到,赶紧去扶他。 他是少数知情人之一,知道今夜动用内力,去救韩行舟的,除了李相夷,还有这位阿飞公子。 笛飞声脸色有些发白,却是摇了摇头。 “刘护法,我无碍,今日之事,切莫与他人说起,尤其是你们门主。” 刘如京点点头,扶着他去了住处,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 方多病听到敲门声,去开门,本来还想着约笛飞声再打一架,看到这情形,有些疑惑。 “阿飞,你怎么啦?” “没什么,有点累。” 刘如京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才告辞。 方多病看这情形,也只能勉为其难,替笛飞声去送刘如京。 本想着回来再问笛飞声什么情况,回来却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反正比武输了,方多病也没多想,好心帮他盖了盖被子,自己直接在外厅的小塌上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方多病想叫笛飞声一起吃早饭,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面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眼角还有泪水,而且怎么叫也叫不醒。 第95章 我承诺你 “他这是内力损耗过大,怕是要到傍晚才能醒来。” 林白青诊了脉,又给笛飞声施了针,而后长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得及时补一补,幸亏他已经料到,早有准备。 只是没想到,笛飞声竟会被噩梦侵扰,林白青尝试了很久,却只是稍有改善。 唉,要这样一直持续到醒来,真煎熬。 “啊?可我们昨天比武,也没用内力啊?” 方多病听得一头雾水,此时虽然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周围的人隐瞒了他很多事,但好像没人向他解释。 林白青直接沉默,刘如京则欲言又止。 “方公子,等阿飞醒了,你把这个给他,告诉他先吃三颗,饭后后再吃三颗,把这六颗都吃了。” 林白青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方多病。 方多病惊呆了。 这不是林院主的独门秘药无名丸吗? 虽然当初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才起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名字,可也架不住它疗伤治病,功效一流。 最重要的是,可以在内力过度损耗时,助内力加快恢复。 江湖上简直是一丸难求。 一次吃那么多,是不是太暴餮天物了? 难道,阿飞只是与自己打了几架,就伤的那么严重了吗? 这,这,这,如何是好? 要是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该不会要自己负责吧? 虽然天机山庄不缺钱,可这好像不是单纯的钱的问题。 而且,师父好像和阿飞关系很好,连少师剑都舍得给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自己会不会被师父扫地出门啊? 方多病不知不觉越想越多,突然觉得心虚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阿飞,你可千万别有事,要快点醒过来啊!” 方多病急得快哭了。 李相夷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着,直到傍晚,才慢慢醒过来。 期间有人探望来了又去,他都并无太多感觉。 只知道林白青一直在,而笛飞声却一直不在。 所以他醒来,看了看周围,便问道:“阿飞呢?怎么一直不见他?” 林白青笑道:“昨晚你睡了,他便也回去休息了,救人的又不止你一个,怎么,你还要他在这一直守着你?你是想累死他?” “自然不是,我就是觉得他一直不在,有些担心,白青,他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放心吧。”林白青笑道:“相夷,伸手。” 李相夷不明所以伸出手。 林白青把三颗无名丸放在他手里:“饭前一次都吃了,好好补补。” 这时,门被人打开,笛飞声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焦急,看到李相夷醒了,他好像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又若无其事起来。 林白青见状笑道:“晚饭送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俩慢慢吃。” “李相夷,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笛飞声问道。 “你看啊,哪有什么事?我挺好的。倒是你,我看你刚才神色有些不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内力消耗,又是治病疗伤,睡得不安稳,被噩梦侵扰,却又醒不过来。” “啊?”李相夷有些意外:“可能是因为这个毒还没解,我还好,只是觉得昏昏沉沉醒不过来,倒是并没有做什么噩梦,只是觉得你一直都不在身边,有点担心。你梦到了什么?” 笛飞声沉默。 李相夷却想起在玉城后山那一次,笛飞声在睡梦中流泪,哭着叫他名字,还说“不要死”。 不会是又做了相似的梦吧? “阿飞,你——” “李相夷,我——”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停住。 “阿飞,你先说——” “李相夷,你先说——” 异口同声,两人同时勉强一笑。 “阿飞,我会好好活着。” “我知道。” “这次不是说说而已,是我对你的承诺,是李相夷对笛飞声的承诺。” “真的吗?”笛飞声抬眼看他,黑眸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李相夷直视他:“千真万确。这样,你可安心一点?” 笛飞声沉默良久,才开口。 “好,我信你。李相夷,谢谢你。” “阿飞,我也想要你一个承诺。” “你说。” “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该忘的都忘了吧,你自己也曾劝过我,那些都是今生没有发生的事。 “我知道可能对你来说要放下会有点难,不过慢慢来吧。阿飞,请你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笛飞声愣了愣。 去去重去去,来时是来时。 上次听到这句话,似乎还是因为李莲花的那封绝笔信。 而今李相夷再说这句话话,却是劝他忘记过去,轻松前行。 是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 或许,他真的应该放下了。 等这次一切都结束,就放下吧。 不过,李莲花,我不会忘记你。 我会永远记得你。 笛飞声心想,他终于也开口承诺。 “好,李相夷,笛飞声承诺你。” 李相夷笑着点点头。 “阿飞,计划就要已经开始了,你——真的可以吗?”沉默了一会儿,李相夷问。 “放心吧,我没事。”笛飞声答道。 “实在不行,要不你回避吧,不要看,也就不会难过。” 笛飞声摇了摇头:“不行,李相夷,我想过,我也不能一直逃避。” “抱歉,要你承受这些。” “不用抱歉,不是你的错,我只希望你遵守承诺。” “我会的,你放心。” “嗯,对了,要不……你帮我倒杯水?” 笛飞声转身去倒水。 李相夷赶紧悄悄把林白青给他的药丸,都塞进嘴里。 他不想让笛飞声看见,又让他担心。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笛飞声也把放在袖中的药丸又藏了藏,不想让他看到。 虽然把话说开了,可是这一顿饭依然吃的有点沉闷。 两人各怀心事地吃了饭,再次确认了一遍所有事,便准备各自休息,养精蓄锐。 毕竟充满考验的时刻即将来临,人心本身,永远是最难预测的。 计划归计划,若是真的有有什么变化,也只能刀剑解决一切。 如林白青所言,傍晚醒来之后,李相夷还将陷入一次短暂昏睡。 在笛飞声将碗筷收拾好,放进食盒的那一小会儿时间,他已经感到精神十分不济,便趴在桌上休息。 笛飞声看到李相夷这样,恍惚中又想起了李莲花明明身体虚弱,还要强撑。 “李相夷,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笛飞声拍拍他,轻声问。 “嗯,还好,只是突然就觉得困倦得很,药魔的毒,果然没有一个是徒有虚名的。” 李相夷慢慢说着,声音有点虚弱。 “累了就去床上睡,别再着凉了。” “好,不过,阿飞,你得扶我一下,我现在是,站都站不起来。” 笛飞声伸手揽住他,扶着他,站起来。 “阿飞,我还有句话,想同你说。” 李相夷虚弱地倚靠着他,他呼吸有些微弱,像是有点喘不上气。 “好啊,你说,我听着。” “我……”李相夷还没说完,整个人已倒在笛飞声身上。 “李相夷”。笛飞声低低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低头去看,见他嘴角擎着一丝笑意,已陷入又一轮昏睡。 笛飞声有些无奈,扶着他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随后,他拿出林白青给他的另外三颗药丸服下。 将手掌轻轻放在李相夷心口处。 这一次,霸道的悲风白杨温柔裹住李相夷的心脉和浑身经脉。 “抱歉啊李相夷,我实在不能放心任何人,除了我自己。你不要担心,一点内力而已,不要紧的。” 第96章 夷婉释怀 李相夷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傍晚醒来时,他就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内力,后来也就没发现,那些护住他心脉和浑身经脉的悲风白杨。 他只是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低低哭泣声传来。 等他清醒过来时,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着。 烛光摇曳,照见床边坐着的人。 女子带着明显的倦容,眉目温婉秀丽,双眼含泪,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阿娩,你来了。”李相夷柔声唤她,唇角勾起温柔浅笑。 乔婉娩怔怔望着醒来的李相夷,半晌才道:“相夷,我吵醒了你?对不住,门中事务太多,我刚处理完。这时候,我本该寸步不离守着你的,可是,可是——” 她说着说着,泪珠又不断滚落下来。 她本可解释得再清楚些,可是四顾门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 此前她本想一直陪着李相夷的,然而因为忙于门中之事,根本抽不开身,也没有时间和机会问问李相夷,他的暗号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从韩行舟住处回来后,乔婉娩来看过他一次,可那时他还在昏睡着。 听到那些消息,她真是又焦急,又难受。 虽然知道有内情,却不知具体情况,她依然为那些消息难过,恍惚间真的很害怕他快要死了,只剩不足两天时间了。 不足两天啊。 上天可真残忍,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也抵挡不了碧茶之毒的伤害。 如此风华灼灼的一个人,却要在最美的年纪死去。 她曾经那么深地、爱过的人。 那个比她年纪还小,太阳一般耀眼的人,竟然也会,这样死去。 好在,林白青及时赶到,给她传递了消息。 可是,即便如此,乔婉娩也觉得甚为心痛,哭的也更加伤心。 因为她,一直没有时间,陪伴他走这一程。 三年多的时间,已经发生了很多事。 又或许,三年前,很多事就悄悄在改变。 李相夷笑了笑,温柔地拿了手帕,伸手替她擦去泪水,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 “阿娩,别哭。” 乔婉娩握住那手帕,自己又擦了擦眼泪,对着李相夷温柔一笑。 “相夷,我本该守着你,可是——”乔婉娩叹气。 “我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怕是将来谁当门主,武林盟主之位又怎么办,都争论几轮了吧?既然门中事务繁忙,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赶快回去休息。”李相夷道。 “我怕,我怕再晚,就见不到你了,你就让我陪你一会儿吧。” 乔婉娩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是他们真正分离的预感。 将来怎样,只问缘分和命运了。 乔婉娩道:“从前我总觉得追着你太累,觉得你总是没时间陪我,自从掌了这四顾门,才知,原来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使是你,也不例外。那么多事,仿佛无穷无尽,又有谁能例外?” “当初你出事,我想抛下一切去东海寻你;如今你……我又想日夜守着你,给你助力。可,我也不能抛下四顾门,那是你一手创立,是你的心血和梦想,我也想为你守护好它。” “阿娩,你不要自责,你真的已帮了我很多很多了。” 李相夷听了这番话,知道他们的误会大多已解开,有些欣慰。 他想了想,开口说了最后一件事。 “阿娩,我去东海赴约时,并没有看你写给我的那封信,而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都与那封信无关,所以你,不必自责。” 乔婉娩抬眸看他,有些惊讶。 “后来,我确实看了那封信,但那是在很久之后,诸事已定,于我并无伤损。你可以放心。 “这三年多,你做的很好。阿娩,我早说过,你属于你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你看,李相夷不在时,乔婉娩也能撑起四顾门。只是你需要一个身份而已,从今往后,我会给你撑腰。 “你从来不需要追着我,也不需要追着任何人,从你决定扛起四顾门责任的那一日,你便早已和我并肩站在了一起。” “乔女侠,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多谢你。阿娩,相夷,也多谢你。” 乔婉娩望着李相夷久久无语,而李相夷也笑望着她。 “阿娩,无论未来怎样,都先问问你自己的心要什么,不要为了谁迷失方向,也不要看轻了自己。” 李相夷说完这些话,突然觉得气血上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金针毒要发作的前兆,最后的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 “相夷,你怎么了?”乔婉娩急道。 “我的时间快要到了”,李相夷说道:“阿娩,你叫白青他们过来,告诉他们带云彼丘过来,我总还是要见他最后一面的。” “不,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我本该陪着你的。”乔婉娩一瞬间泪如雨下。 李相夷伸手帮她拭去泪水,柔声说:“去吧,别回头,也不要看,我不想你伤心。” 乔婉娩愣了片刻,向他勉强一笑,转身却是掩面而去。 第97章 天明再见 乔婉娩刚走没多久,林白青和笛飞声便过来了。 三人一起做最后的准备。 李相夷盘膝坐在榻上,安静等着林白青最后一次给他施针。 林白青面色有些苍白,诊过脉之后,取出金针。 虽然以他对金针毒的了解,以及他与药魔之间的默契,解毒和控制毒性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用在好友身上,他还是有些担忧。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作为医者的技能。 拈针、刺穴、捻针、拔针,他手起针落,干净利落。动作优美娴熟,倒是不负“锦绣金针”之美名。 施针之人技艺高超,李相夷其实并未觉得不适。 可是笛飞声在旁默默看着,却觉得每一针都仿佛刺在他自己心上一样难受。 施针结束后,他们又帮着他一起更衣,换上那件久违的红色“战袍”。 林白青一言不发地帮忙,用他的全神贯注,来抵抗内心的焦灼。 笛飞声却是咬牙切齿地在帮忙,几次差点把战袍上的各种飘带扯掉。 虽然早就知道一切的计划,也是他支持李相夷做出改变计划的决定。 但此时此刻,笛飞声内心还是无比烦躁,看着这些拦脚绊手的东西,简直气得七窍生烟。 李相夷好笑地拍拍他们俩人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切尽在掌握。” 笛飞声横了他一眼:“李相夷,没被碧茶毒死,你很遗憾是不是?不死一死,你不开心是不是?” 李相夷看到笛飞声眼中的痛色,叹了口气:“阿飞,假死,总好过真死,你就别再与我生气了。” 这句话很奏效,笛飞声突然平静了。 这红衣,是笛飞声提前定制好的,同从前李相夷的那件颜色毫无二致,款式也一模一样。 因为是量身定制,红衣完美贴合他的身形,让他挺拔修长的身姿和不凡的气质,更加突出。 而那簇新的衣料,鲜艳明丽,使得眼前的青年,整个人都更加耀眼夺目。 “真好看,要是一会儿弄皱、弄坏了怎么办?”李相夷看着身上的红衣,皱了眉。 “不要紧,我还准备了一套备用的,如有需要,我重新帮你换一身。”笛飞声安慰道。 “好,那就拜托你了。” 红衣青年眉眼弯弯,笑望着他。 “阿飞,真的多谢你,考虑那么周全。” 收拾妥当,笛飞声又扶李相夷坐好。 看得出来,他正越来越虚弱。 眼前人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叠,笛飞声生生压抑住内心上涌的各种情绪,只默默别过头,有些不忍再看。 临走时,他问李相夷:“之前你说,你还有句话要同我说,是要说什么?” 李相夷愣了一下,想了想,终于想起,是他在上一轮昏睡前,想要说,却没来得及说的那句话。 当时笛飞声搀扶着他,他很明显地感到意识开始涣散。 那种虚弱和无力,让他心里突然就产生出一种生离死别的错觉,心中一片不舍与凄凉,总觉得好像有些话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一样。 然而现在,他改主意了。 因为这不是诀别,只是一次短暂分离。 他想,也许他的重生,能治愈他心里最深的伤痛。 让他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噩梦缠身,那该有多好。 所以,他决定先不告诉他,以后再说。 “啊?什么话?我好像忘了啊。”他假装努力思索了一番,笑着回答。 笛飞声一阵无语,又有点生气,可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发作。而且他突然想到,或许是受金针毒的影响,他真的已经不记得了。 于是继无语、生气之后,萌主大人还有点无奈。 李相夷看在眼里,忍着笑意说:“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也不迟呀。” 他轻快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笛飞声的肩。 笛飞声抬眼,直视他的眼睛。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那好啊,我会记着,你最好也记得!” 笛飞声伸手拍了拍李相夷放在他肩上那只手,也朝他一笑。 “阿飞,就此别过,天明之后再见。” “李相夷,我等着你,天明之后再见。” 第98章 不能原谅 云彼丘来时,李相夷穿戴得整整齐齐,端坐着。 三年多未见,这位号称“美诸葛”的云院主,已不复当年倜傥风流。 他十分清瘦,微弓着背,皮肤是长时间未见阳光的苍白。 “云彼丘,见过……门主。”云彼丘开口,内心有一丝丝犹豫,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李相夷。 他向李相夷深深一拜,而后并未起身,却是直接跪了下去,伏地痛哭。 李相夷没有伸手扶他,只是静静看着他哭,直到云彼丘终于平静一些,都没有与他说一句话。 云彼丘直起身,两人一坐一跪,就这样相对。 他终于抬头望向李相夷。 面前的人一身四顾门主的红衣,却与记忆中的少年有所不同,似乎不再那么凌厉、飞扬。 他整个人透出不祥的苍白虚弱,静静看着云彼丘,目光之中无悲无喜无恨无爱,只有一片平静。 让云彼丘一怔。 在又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之后,云彼丘终于开口。 “门主,对不住,云彼丘被奸人蛊惑,辜负了你的信任,害了你,万死难辞其咎。” 李相夷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彼丘,你已经害了我,是否无心,结果都一样,这几年你又何必折磨你自己,毕竟再怎么折磨自己,于你于我,也是无用。” 云彼丘一噎,心中百转千回,却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到了嘴边只剩下“门主”二字。 “彼丘,你说,我该不该恨你,找你复仇?”李相夷声音淡淡,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对方。 “自是应该……” “我一剑杀了你,或者你在我面前自尽,能改变什么?” 李相夷叹道:“其实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或许再过些年,能一笑泯恩仇,但是现在的李相夷还做不到,无论你是无心还是有意,你终究背叛了我,背叛了四顾门,更背叛了你自己来到四顾门的初心。” “彼丘,如果我们异地而处,我为了个并不真心的女人,端给你一碗毒药,而你侥幸未死,又苟延残喘了三年多,你会怎么想,怎么做?如何面对我?” “我知道真相后,真的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而对我来说,如果还有什么比对你的恨更加强烈,那就是伤心和失望。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的错,还是我的错,你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彼丘沉默地听着,一动不敢动。 李相夷停了停,终于说道:“如今的李相夷不想恨你,因为恨,只会消耗自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可是也做不到原谅你,若有将来再说将来,若无将来,那——” 话没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也很苍白,似乎根本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已是摇摇欲坠。 他倾身向前,朝云彼丘伸出了右手。 云彼丘之前便想去扶他,却终究是自惭形秽,犹豫着没有动。 此时见李相夷向他伸手,他赶紧跪着往前挪了挪,伸出双手去扶他。 李相夷此时,却已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手紧紧握住云彼丘的手臂,望着他凄凉一笑,落下两行清泪。 他只觉呼吸一滞,胸口发闷,渐渐地便看不清,也听不见了。 双眼无力地闭上,整个人也软软倒了下去。 这种死法,比之死于碧茶的痛不欲生与凄惨冰冷,倒是轻松不少。 这是一切感觉消失前,他最后的念头。 第99章 剑神陨落 云彼丘只觉紧紧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突然一松,下一刻李相夷整个人便软软倒了下来。 他赶紧双手去扶。 那人便这样无声无息跌入了他怀中。 他不似平时轻盈且鲜活,让云彼丘心里,说不出来的沉重。 他本人精通医术,此时心里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仍觉得难以置信。 云彼丘颤抖着伸手一一试过,李相夷靠在他怀里,早已停止了呼吸。 脉搏、心跳也都没了。 “门主?” “门主……” 四周寂静如死水,只有云彼丘自己的声音响起,颤抖得他自己都快要听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一片空洞茫然,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云彼丘,你终于还是把他害死了,终于把他害死了!” 他没有哭,只是木然跪坐着,而靠在他怀里的,是曾经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门主,如今却这样无声无息。 他终于感到,他一时冲动,端给他的,是怎样的沉重与痛苦。 那不是一碗毒药,是李相夷的整个生命和所有未来。 是他云彼丘,将一切明媚灿烂,瞬间化为乌有。 李相夷说得没错。 他折磨了自己三年,有什么用?即使杀死了自己,又有什么用? 他的门主已经死了,被他害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不想恨他,却也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而他云彼丘,死都不配,更不配好好活着,他只能继续受罪,永远无法赎罪。 笛飞声、林白青和方多病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情形。 云彼丘跪坐着,神情木然,心如死灰。 李相夷无声无息靠在他怀里,脸上泪水未干。 笛飞声只感觉脑中“嗡”的一声,一股悲怒情绪翻涌起来。 “云彼丘,你滚开!” 他怒吼出声,飞身扑过去,推开云彼丘,揽过那人,眼中已带着泪。 云彼丘被他一掌推开,直接撞到墙上,又摔在地上,当时就吐了一地血,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却竟然未死。 他只觉一时之间身体剧痛,生不如死。 是笛飞声的摧神掌,而他只用了不到半成的掌力。 所以云彼丘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但他将一直被伤痛折磨,直至最后五感衰退、痴傻疯癫,慢慢死去。 可惜,云彼丘此时眼睁睁看到李相夷死在自己面前,大受震撼,精神恍惚,根本反应不过来。 否则笛飞声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笛飞声把李相夷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生怕他再受一点伤害。 他愤怒地瞪着云彼丘,想要朝着他继续咆哮,可是那些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悲伤和哽咽。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 有什么资格碰他! 他看着怀中人,已然是泣不成声。 恐惧,悲伤,愤怒,无力…… 千万种情绪一齐,向他涌来,将他淹没,令他窒息。 他一时慌乱非常,手足无措,早已忘记了一切都是做戏。 “李相夷,你醒醒,别睡了……求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他恳求着,卑微又无助。 只有笛飞声知道,李相夷是真的死过的,还死过不止一次。 第一次,明艳少年落海,归来已是李莲花,剑神李相夷死于东海。 第二次,温润如玉的青年耗尽扬州慢,献出忘川花,弃了刎颈、断了少师,纵身跃下悬崖。神医李莲花,死于江海。 杀人者,人心。 杀人者,所有人! 他不知道李莲花恨不恨,但是他恨。 他笛飞声,是真的恨! 多少人的嫉妒、愤怒、恐惧、私欲,都下在那一碗碧茶中,端给了李相夷。 后来,又是多少人,破坏他的自由,消耗他的善良,使他无处容身。 只剩下一条死路。 第100章 他还在啊 是的,把李莲花逼上绝路的,是所有人。 没有几人干干净净,他笛飞声也是凶手之一。 所以他活该,十年前失去此生唯一的对手,十年之后又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挚友。 在一年又一年绝望的寻找和等待中,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死掉。 他终于渐渐明白,心死是多么可怕。 因为哀莫大于心死。 一切因果,终究会有报应啊。 所以他任由旧伤发作,即使痛不欲生,也懒得去管。 无聊而痛苦地消耗着自己余下的生命。 日复一日,笛飞声渐渐明白,李莲花一次又一次熬过碧茶发作的日子,是什么感觉。 太苦了,太痛了,似乎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一切。 最煎熬时,笛飞声也想过一了百了。 可是他不甘心,他总想在有生之年,再见李莲花一面。 可是,他到死都没见到他啊,再也没有见到。 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报应! 心痛,痛得不能呼吸。 笛飞声缓缓伸手,轻轻拭去李相夷脸上的泪水。 “李相夷,别哭,阿飞一直在呢。” 他轻轻地说着,却将他抱得更紧,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 那些泪水粘湿他长长的睫毛,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点一滴,全都落到李相夷身上。 林白青见到李相夷这副无声无息的模样,也是心中一痛,当即泪如雨下,根本不存在演的。 却还是忍不住,抽空在心里赞了一句,阿飞这演技是真的绝。 可此时此刻他却怔愣在当场,完全忘记了哭泣。 因为他发现笛飞声很不对劲。 他是真的很悲伤,不同于他们的—— 一种极致的悲伤。 那悲伤就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很深很痛,有害怕失去的恐惧,有漫长等待的绝望,还有历经沧桑的麻木。 为什么,会这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 而方多病,其实是最晚反应过来的那个人。 他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看见他们都在哭,才渐渐回过味来。在脑子里反应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了眼前的状况。 一月后的离别如今已在眼前,他如遭雷击,一时之间直接被劈傻了。 想到刚刚见面的师父,竟然就这么离他而去了,他感到他的心,他的热爱,他的梦想都在崩裂,化成点点碎片,最后融成一个渐行渐远的轻快身影。 他总是追着那个身影,从幼时,就盼望他能回头,看看他,等等他。 终于等到这一天,他等到他回头,而他也看见了他。 这世间却不留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有些愣怔地,看着躺在笛飞声怀里的李相夷。 容颜那般清俊,却又那般安静,他沉沉睡着,没有一点生气。 看了好一会儿,方多病才缓缓蹲下身,慢慢跪在李相夷面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林白青被方多病撕心裂肺的哭声所震慑,终于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带入了笛飞声如深渊一般的悲伤情绪之中。 这样不行。 他顾不上多想,赶紧蹲下了身,将一只手,轻轻放在笛飞声肩上。 就像李相夷曾经那样。 笛飞声感觉一只手温柔拍了拍他的肩,回头便对上了林白青含着泪、却又异常冷静的双眼。 他突然明白林白青和李相夷为什么能成为朋友。 他们实在太像了,不是模样像,是感觉像。 清俊的面容,骨子里的清冷和孤独,心里的热烈与傲然。 还有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和清澈如水的目光。 “阿飞,别哭,他还在啊。” 林白青轻声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 笛飞声终于醒过了神。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缓缓抱起李相夷,将他轻轻放回了床上。 然后,他们便听到门外,刘如京前来禀报。 “门主,四顾门外有一群人深夜来访,说是莲花楼的,与门主是朋友。为首的那一个,他说他是莲花楼主,他叫李莲花。” 第101章 恭送门主 林白青与笛飞声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 很好,莲花楼的人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林白青缓缓打开了门。 屋内略显昏暗的烛火,透出微微的光。 刘如京借着那微光看向林白青,看见他红着的双眼和脸上的泪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令他不敢开口,仿佛不问,就永远不会有坏消息。 “林……院主” 在漫长的沉默后,刘如京觉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克制住内心的恐惧,终于问道:“莲花楼来访,可要问问门主的意思?” “不必了”。林白青压抑着悲伤,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老刘,叫人即刻领他们过来。” 随后,林白青正色与他轻声道:“门主他,已经去了,派人通知乔门主和各位院主,让他们告知四顾门门人。” 说完,他侧身让开了路。 刘如京却只是往前走了三步。 因为他知道,如今未曾整理仪容,他的门主必然不想这样见人。 刘如京远远看着李相夷。 红衣青年躺在床上,双手交叠于胸腹处,似乎只是睡着了,却没有半点声息。 “门主……”刘如京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然后他跪下,深深一拜,额头触地。 “刘如京恭送门主。” 声音明显带着哽咽,肩膀也抖动着,可是他却终究没有哭出声,怕惊扰了他的门主休息。 半晌,他站起身,一把抹掉脸上泪水,猝不及防向一旁云彼丘扑过去。 “云彼丘,你这混蛋,老子要杀了你,给门主报仇!” 林白青想阻拦,却根本没来得及。 刘如京已是短枪在手,向云彼丘的心窝狠狠刺去。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 而云彼丘此时还躺在地上,神情依然愣愣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只听“叮”的一声。 刘如京的短枪撞上一柄长剑,枪头被强大的内力挡住,无法寸进。 那内力如此强大,就像门主的内力一样,是顶尖高手才有的。 刘如京望着那长剑,神色复杂,因为他立刻认出了那柄长剑。 少师剑。 是那名叫阿飞的少年,他手执少师剑,挡住了他的短枪。 “刘护法,冷静,不要让这个人的血,脏了你忠肝义胆的银虎枪!他不配!” 少年一字一顿,冷冷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温度:“李门主绝不愿,你为了他,与云彼丘动手。” 刘如京看到少年冰冷的眸子里,有微微星火,冷锐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双眼,有些熟悉,他见过。 是那日喊杀声震天的万圣道,是那位手执双刃长刀,亲自守护着李相夷,浴血奋战、杀出重围的——黑衣青年。 他目光冷锐,如杀神降世,那般勇猛,又那样坚定。 他—— 他亲身带着门主杀出重围,他耗费内力让门主清醒,他一路亲自护送门主回四顾门…… 他竟然,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甘心用这种方式隐藏身份,进入四顾门,只为陪伴和守护门主,与他走这最后一程。 “你,你竟然……” 刘如京震惊非常,他想到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原来,他不仅是门主的对手,真的与他……是好友吗? 少年微微点头:“刘护法心明眼亮,正是本尊,你放心,我会护好他。” “刘护法,你带云彼丘出去吧。”林白青说。 他见笛飞声拦下了刘如京,顿时松了一口气。 云彼丘确实该死,但若是今夜死在李相夷屋内,那绝对不行。 先不说死在这里,脏了这间屋子。他死在这里,不论是谁动的手,都会招人非议。 尤其是刘如京,实在不值得。 这些叛徒,一定要由李相夷光明正大,亲手处置才行。 刘如京粗暴拽住云彼丘,就要把他往外拖。 云彼丘此时仿佛才突然回过了神,撕心裂肺惨呼道:“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要在这守着门主!”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刘如京的手,发疯一般,向李相夷的床榻,连滚带爬而去。 “门主,门主,门主……” 云彼丘继续撕心裂肺的喊着。 “门主,彼丘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门主,求求你……” 云彼丘突然不停以头撞地,撞得额头血肉模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刘如京,不由悲怒交加,一个健步上前,拎住云彼丘的后领,强行把他往外拖。 云彼丘还要挣扎,却听刘如京冷冷说道:“云彼丘,你不要妄想看着门主装棺入殓,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不配!” 先前还在反抗的云彼丘,像泄了气的气球,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被刘如京如同拖死狗一般,一路拖出去,扔到小院外面,很快就被四顾门的门人一路拖着回了地牢。 林白青和笛飞声对视一眼,心下稍安。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 方多病倒在地上,竟然是哭晕过去。 第102章 莲花楼主 笛飞声赶紧上前,扶起方多病,叫他。 “小宝,醒醒。” 少年似乎并未听见,没有马上睁开双眼。 他面色有些苍白,满脸泪水,眼角也还带着泪珠。 林白青叹了口气,低头拈了一根金针在手。 “这孩子至情至性,待人真诚,他对相夷的感情太深,又不知真相,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等此间所有事都了了,再叫醒他不迟。” 说着,便要给方多病用针。 可是笛飞声却拦住了他。 “笛盟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林白青有些不解。 “林院主,他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情,必须要学会面对。”笛飞声头也未抬,淡淡说道。 “笛盟主,这些事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他还是个孩子啊。”林白青有些不忍。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只是还被很多人当作孩子。”笛飞声仍旧是淡淡说着。 “李相夷十五岁已出师下山,战胜血域天魔。听说林院主你,也是十六岁学成医术,入世的当年,便奔赴昆仑玉城,耗时九个月清了玉城大疫。 “而我从小,便是靠着杀人,才能活下来,不是对方死,就是我死。后来也是靠这个,养活自己。十二岁第一次拿银子帮人杀人,我还记得那一次,是我将人杀了,人家才按约定,给了我五两银子。因为他们觉得我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得手。” 林白青心中震动,抬眼去看笛飞声。 笛飞声此时的模样,便是十二三岁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少年,为了活下去,手起刀落时毫不犹豫?他的眼神,是从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冰冷锐利? 那样的日子,天天刀口舔血,如此艰难又危险,也不知道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是怎样活过来的。 “是不是很难想象?觉得我,很可怕?” 笛飞声看了看林白青,自嘲一笑。 “没有,只是终于明白,相夷为什么,总是那么关心你、心疼你。那些日子,对你来说,一定很艰难,很不堪回首。” 林白青柔声说道。 因为提到了李相夷,笛飞声弯了弯唇角,点点头。 确实如此。 每次他说起从前,李相夷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悲悯。 但他知道,他是和别人不同的,他的悲悯不是嫌恶,也不是看轻,而只是心疼。 他忍不住偏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相夷。 “就这样躺着,会冷吗?”笛飞声轻轻说。 他伸手,仿佛隔空触碰了一下李相夷的头发,神色中带着罕有的暖意和温柔。 林白青看得呆住。 不过两日时间,笛飞声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心中对金鸳盟盟主的认知与印象。 不过他明白,他能看到这些,都是因为李相夷,因为李相夷,是笛飞声真心在意的人。 他的冰冷无情,是对旁人,而不是对李相夷,以及李相夷身边的人。 笛飞声收回手,摧动内力,将手在方多病心口位置,轻轻一触。 霸道的悲风白杨灌入,方多病脸色转好,缓过一口气,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怎么样?没事吧小子?” “阿……飞?” 这一声,倒是把笛飞声叫愣了。 眼前的少年和记忆里那个原本活泼爱笑的江湖少侠重叠在一起。 后来,他越来越不爱笑,相貌虽然还年轻,头发却渐渐染了霜雪。 笛飞声记得他死前,乘小舟飘向东海深处那一日,与方多病酣畅淋漓,战了一场。 爱哭的少年,终究是长成了会隐藏悲伤的大人,方多病目送他乘着小舟远去,明明眼中带泪,却一直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直到远到,两人看不到彼此。他才听到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嚎。 然后他好像瞬间想到,会被自己送别的朋友听到,立刻止住了哭声。 渐渐地,笛飞声听到海上有内力加持的清晰歌声,唱的正是一首送别友人的古人诗句。 沅水通波接武冈, 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 笛飞声听着,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了,他深吸一口气,用所剩不多的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出去。 “小宝,相识相伴这一程,甚幸!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何必忍着?若是有缘,我们下辈子见!” 那歌声顿了顿,又重新唱起来,只是渐渐泣不成声,最后终于变成了大哭…… “阿飞……” “阿飞………” 哭声中,还有一声声,仿佛用尽了全部生命的呼喊…… 回忆渐渐远去,笛飞声也回过了神。 林白青又一次被笛飞声的情绪深渊成功带跑,终于发现,方多病于他,似乎又是另一个不同。 他对方多病看似无情且严厉,实则又带着对别人没有的爱护。 方多病醒过来后,初时眼神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 他挣扎着侧过头,看看躺在床上的李相夷,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做梦,立刻又伤心起来。 他无力靠回笛飞声的臂弯,还使劲往他怀里缩了缩,似乎想要躲在他怀里不出来。 而后,他生无可恋,眼神绝望,沉默不语地又开始流泪。 “小宝,别哭了,我是阿飞。” 笛飞声轻声说。 方多病不明所以,泪眼看向他。 “我是,阿飞。” 笛飞声又说道。 方多病一怔,瞬间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阿飞?你是那晚那个黑衣的神仙哥哥?” “嗯。” 方多病瞪大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把抓住笛飞声的手臂,恳求道。 “阿飞哥哥,你不是我师父的朋友吗?求你救救我师父吧!” 笛飞声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小宝,别急,李莲花来了,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来了,他精通医术,或能救你师父。” “李莲花?是……那晚白衣的神仙哥哥吗?” 方多病眼睛一亮,望向门口。 一名隽秀的青年走了进来,向房内几人微微欠身行礼,清雅极了。 他白衣如雪,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俊美凤眸,整个人风轻云淡、明澈如水、安静从容,如一朵出尘莲花,卓然于世事纷扰之外。 他身后,还有二十一名门人守候在门外,男子身着浅青色长衣,女子则是浅青衣裙,都戴着银色面具和竹枝发冠,高高束着头发,发冠上还坠着木雕的莲蓬。 白衣男子缓缓走到李相夷床前,诊了诊他的脉,又把手放在他心口试了试,轻声对方多病说。 “明日,还有一线生机,或可一试,不过要保密,不能让人知晓哦。” 方多病惊讶捂住了嘴。 林白青和笛飞声也配合地点点头。 而后,笛飞声扶起方多病,让他坐在一旁休息。 第103章 超凡演技 这一夜,似乎尤其漫长。 不一会儿,红着双眼的乔婉娩,身后跟着肖紫衿,还有四顾门院主们,一起来到了小院。除了韩行舟还在休养,十四院主已然是全部到齐了。 首先,当然是要确认李相夷真的死了。 虽然人人心里都很清楚,有林白青亲自在旁守着,李相夷的生死,早已是尘埃落定。 但毕竟是门主的生死,草率不得。 “你说什么?我不同意!这与验尸有什么区别?你是杏林院首席,你说了不算吗?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再验?你们四顾门怎么会有这么多破规矩!” 笛飞声差点没跳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已经挡在了李相夷前面。 “谁都不许碰他!”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不悲伤,这可不代表他就不能愤怒了。 “这不是规矩不规矩的问题,毕竟是门主的生死大事,多几人确认,才好对外交代。你放心,药魔制毒从不失手,绝对不会发现端倪,况且,还有我在旁看着呢。怎么可能由着他们胡来?”林白青解释。 “这个我倒并不担心。我是觉得他一定不喜这样。而且,他们会不会用一些残忍的手段试探,比如扎针什么的,让他痛苦?”笛飞声心情有些沉重。 “怎么可能?要是谁敢,我就用金针扎死他!”林白青道:“我只是要提醒你们,一会儿他们进来,要记得悲伤。” 对哦,做戏才是正事啊,差点都忘了。笛飞声恍然大悟。 林白青说完,看着李相夷就开始掉眼泪。 笛飞声:……这么快,这眼泪还能说来就来的? 他大为震撼,酝酿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没什么问题。 李莲花是医者,又戴着面纱,只要沉默,不要当场大笑,也就可以了。 但方多病必须得哭,以他的性格和对李相夷的感情,刚才哭得死去活来那种表现,才正常。 “方小宝!” “啊?” “过来床边跪着哭!”笛飞声干脆利落说道。 方多病乖乖过来跪着,然后他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阿飞哥哥,我哭不出来。” “刚才不是表现挺好的吗?”笛飞声有点无语。 “刚才是真的,又不是演的。”方多病小声嘀咕。 “那现在什么情况?” “嗯,因为莲花哥哥说……我就哭不出来了。” 方多病正委屈呢,突然想起还有一线生机这事要保密,及时停下没说出口。 笛飞声是真的无语,又不能打他一顿,把他打哭。 点哭穴也不行,太容易让人识破了。 这倒是把他难住了。 却在此时,李莲花走过来,在方多病耳边说了几句话。 方多病如遭雷击,身子一震,拉着李相夷的手臂,嘴里喃喃喊着“师父”,瞬间就泪流满面。 笛飞声和林白青震惊地看着李莲花。 “李楼主,你和他说什么了?”林白青忍不住问。 李莲花示意他们现在不能说,不然就不灵了,朝他们点点头。 “我去叫……他们进来……”林白青忍着笑意,流着泪,艰难地说。 门开了,进来的,是杏林院的另外三位院主。 他们一进门,便深深震撼了。 李相夷躺在床上,艳丽的红衣与了无生气的模样,对比鲜明,冲击力极强。 方多病伏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那哭声让人心都揪着痛起来。 笛飞声坐在床边,他没有哭,可是满脸泪痕,眼神空洞而绝望,似乎心已经死了,只剩一具躯壳。 而林白青站在三位院主身旁,一声不吭掉着眼泪。 “方公子,阿飞公子……”三位院主终于有一人开口:“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 笛飞声仿佛终于回过了神,勉强起身道:“三位院主有何贵干?” “我们……来给门主诊查……” 笛飞声尚未开口,方多病突然站起来,转过了身,愤怒盯着他们。 “人都死了,还诊查什么?验尸吗?不许你们碰我师父!” 他情绪十分激动。 笛飞声:……方小宝你怎么抢我词呢? 他正想着怎么劝方多病让开,方多病却两眼一翻,直接晕在他怀里。 笛飞声赶紧一把抱住他,一脸懵。 只见林白青,一边掉着眼泪,一边默默收回金针,说:“方公子悲伤过度,晕过去了,阿飞公子,你扶他去旁边小榻上躺一会儿吧。” 笛飞声:…… 李莲花看出笛飞声这时不想离李相夷太远,走了过来,向院主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便扶着方多病到旁边小榻躺下,从容诊了诊脉,说道:“方公子没事,休息会儿就好。”自己坐在旁边守着。 笛飞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们诊查,心中默默记着,哪里被他们碰到过。 不一会儿,三位院主也确认了李相夷的死亡,不禁眼中带泪,连连叹息。 他们与林白青交换了意见,决定一起去向屋外通报死讯。 却在这时,笛飞声突然抓住了林白青的手臂,他神色有些异样。 “阿飞公子有些不适,三位前辈先行,我随后就到。”林白青道。 三位院主点点头,就先出去了。 “他们走了,不用演了,怎么回事?”林白青小声提醒。 笛飞声额头已渗出汗珠,脸色也十分苍白。 “不是演……我真的有些不适……” 林白青迅速扶住他,右手搭上他的脉,一诊之下,大惊失色:“你的内力,怎会消耗如此之大?” 笛飞声这才将他用内力为李相夷护住心脉和经脉的事,小声与林白青说了。 “阿飞,你糊涂!你这缩骨功,本来就消耗极大,帮韩院主疗伤治病时,又帮相夷承担了许多内力消耗。相夷他,情况比你好得多得多,你实在无需为他这么做。你不怕他知道了,担忧自责吗?” “所以这件事你知我知,请你不要告诉他。”笛飞声说道。 “你俩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很了不起吗?要是没有我这个首席神医在,我看你们怎么办!”林白青叹了口气,怨念说道。 他转过头,看向李莲花:“李楼主,劳烦你,让方公子起来,去旁边坐着,阿飞公子他需要立刻休息。” “我没事……”笛飞声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给我闭嘴!乖乖听话!” 林白青狠狠瞪了他一眼,医者气场突然强大到不容置疑,那神色却又像足李相夷。 笛飞声被他所震慑,突然就不敢再说一个字。 第104章 在黎明前 李莲花伸手解了方多病被林白青刺中的穴道。 方多病醒了过来,他坐起来一看,发现杏林院的三位院主已经走了。 “我刚刚……怎么啦?”他一脸茫然问道。 “你刚刚拦着三位院主,死活不让他们给你师父诊查,悲伤过度又情绪激动,突然就晕过去了,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李莲花淡淡道。 “啊?我怎么又晕了?”方多病有些不解,他仔细感觉了一下:“嗯……好像没什么不舒服。” “那你快起来,让阿飞公子来这里休息一会儿,他是真的有些不适。” 李莲花说完,不由分说就伸手拽他,把他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坐着,仿佛急着给笛飞声腾地方。 方多病不明所以,还有些委屈:“可是我刚刚还晕倒了……就不能让我再躺一会……” 话还没说完,李莲花已经越过他,帮着林白青,一起去扶笛飞声坐下。 方多病:…… 林白青掏出一个小瓷瓶,没好气地说:“伸手。” 笛飞声乖乖伸手。 林白青倒了六颗药丸在他手里:“把这个吃了。” 李莲花适时递上一杯水。 笛飞声皱了眉。 他原本是不怕吃药的,可后来他时常对旧伤旧疾不放心上,天天被方多病追着吃药,最后硬生生落下一个和李莲花类似的毛病。 看见药就不想吃。 “快——吃——我——看——着——你——吃。” 林白青的声音传来,淡淡语调,浓浓的威胁之意。 笛飞声赶紧乖乖把药丸都吃了。 方多病惊呆了,这无名丸怕不是个假的,还能这么吃?吃这么多,难道不会补过了吗? 然后,他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一定是他突然晕倒,一时忘了。 他焦急问道:“莲花哥哥,你刚才同我说,你掐指一算,我师父又救不回来了,是不是真的?你之前不是都还说,有……吗?” 李莲花眸光一闪,高深莫测说道:“我现在掐指一算,确有一线生机,刚才可能是我不小心,算错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方小宝刚才突然间又哭出来了,还伤心成那样。 这也行?这是神医呢还是神棍啊?这个李莲花啊…… 笛飞声、林白青听到,只觉哭笑不得。 “阿飞,你躺好,我给你施针。这针法刺穴,会让你小睡一会儿,给你养养神,等我回来,再给你取针,唤醒你。” “可是……” “别可是了,相夷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你,你就听我的吧。不然影响后续计划怎么办。” “那……好吧。” 第一针下去,笛飞声便觉起了倦意。 随着金针一根一根刺入,他只觉紧绷的心神和身体都渐渐放松下来,无比舒爽,连刺穴的疼痛都渐渐感觉不到了,最后直接陷入一片黑甜之地。 林白青施完了针,看着笛飞声沉沉睡去,才起身出门。 因为李相夷和笛飞声两人都沉睡着,屋内一时陷入死寂。 方多病看看笛飞声,又看看李莲花,突然后知后觉发现,他急着到处寻找的两个神仙哥哥,如今都在他身边。 或许是因为屋内太安静,此时,方多病看着李莲花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侧脸,以及他的清雅身姿,竟突然感到莫名熟悉,虽然此前,他只是在那晚的月色之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究竟是……像……谁呢? 本来以他如今的智慧,很难猜到答案。 然而,就在他思索时,不经意看到了躺在床上、身着一身鲜红门主服的李相夷。 方多病就突然愣住了。 然后,他忍不住看看李莲花,又看看李相夷,看了一眼又一眼。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李相夷之死,受了刺激,已经疯了。 李莲花和李相夷,他们明明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他竟会觉得,他们有些相似?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少年不由把目光投向笛飞声,这个更为熟悉李莲花和李相夷的人。 然后,他又突然意识到,笛飞声从李莲花走进这个房间,便几乎没有关注过他,也没有与他打招呼或说话。 仿佛那晚,与他月下同行,出现在天机山庄的根本不是李莲花,他俩也不是朋友。 笛飞声的目光,始终只轻轻落在李相夷身上,似乎其他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又是怎么回事? 屋内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而屋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屋外等着的,已不止十几人,而是几十人,四顾门各院主之下,身份要紧的大小管事们一多半都赶到了。 听到这个噩耗,所有人内心的震惊,溢于言表。 乔婉娩当时便晕过去,被云此心和石水扶着,坐在一旁。 云此心和石水,也都哭了。 在场的人中,少数人当场痛哭,更多人的表现是不能相信,所有人都想进屋,再见门主一面。 为悼念,更为确认。 他们大多数人虽然早已知道李相夷中了碧茶之毒,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接受事实。需要亲眼确认。 “各位说的对,都到了此时,我们总该进去,见门主最后一面的。”肖紫衿说。 这群人中,最急不可耐的就是他肖紫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他的内心有痛苦、有惊讶、有恐惧,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欣喜。 正是这一丝欣喜,令他心绪复杂,备受煎熬。 乔婉娩就是在此时醒了过来。 虽然看着因为悲伤过度,有些虚弱,但她还是在云此心和石水搀扶下,坚持着站了起来。 而后立即阻止所有人,想进屋去看看的想法。 “门主此时应当不喜见人,此间之事,便交于林院主他们几人,我们还是去院外等吧。” 乔婉娩一边拭泪,一边有些艰难地往下说。 “等……入了棺……再去……瞻仰……也……不迟……” 虽然作为一个江湖女侠,自当百无禁忌,不该迷信。 但事涉李相夷,乔婉娩总觉得说这些话,实在有些不吉,就算是假的,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还好所有人都以为她说得如此艰难,只是因为伤心过度,又无法接受事实。 而乔婉娩心里想的却是:你们开什么玩笑!现在全部进去看?想的美! 且不说这些人是否中还有刺探消息、心怀叵测之人;也不说假死的伪装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更不用说会不会有人借此机会趁乱动手脚。 就说现在这情形,仪容都未曾整理过,李相夷会想见人,才有鬼呢!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时时刻刻总要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出现在人前,受了伤都要藏着。怎么能现在就让人看? 更何况,还是那么多人围观,像什么话,简直是对死者不敬。啊呸呸呸,不是死者,是门主。 这李相夷忍得了,她乔婉娩自己也忍不了! 所以乔婉娩很坚决地拦住了所有人。 于是,这一行人,都只在门口远远看了李相夷一眼,就全部退到了院外。 留给屋内几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倒是莲花楼的人,全都候在院子里。 虽然也有人颇有些微词,但一听说是门主遗命,要将身后事交给莲花楼,便无人再敢置喙。 林白青看了乔婉娩一眼,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乔婉娩也看了他一眼,让他放心,有她在,绝对不会有人,打扰到他们的计划。 第105章 为君梳发 林白青回来,见笛飞声沉沉睡着,有些不忍唤醒他,于是默默坐着,又等了片刻。 他诊过笛飞声的脉,却未将病症全部说出来。其实除了内力损耗过大之外,心神不安和忧思过度才是症结。 而原因,他心知肚明。 林白青给他施针,便是为了安神,让他安安稳稳小憩一会儿,养养心神。 此时,他伸手诊脉,感觉脉象明显改善,便开始取针。 随着林白青取下最后一根针,笛飞声醒过来,他感觉好多了。 “你把这个随身带着,半个时辰服一次,每次两颗,再服三次。身体不适时,就在舌下含一颗。阿飞,你可不能有事,不然相夷要发疯的。” 林白青直接把小瓷瓶递给他。 “好,一定谨遵林神医医嘱,多谢你了。” 笛飞声笑着说,他下了小榻,走到李相夷床边。 林白青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笛飞声还会开玩笑。 “对了,他们都走了吗?”笛飞声问。 “嗯,他们退到小院外面去了。本来一群人嚷着要进来见门主最后一面的,都让乔姑娘给拦了回去。阿飞,你在看什么?” 林白青发现笛飞声说话间,眼睛一直看向李相夷,还很专注,有点好奇。 笛飞声叹了口气:“我在看这身衣服,都皱了,袖口还弄脏了。还好准备了两套,果然有备无患。” 其实,那衣服胸口的位置处,还湿了一片,现在已经快干了,都是他的眼泪,笛飞声没好意思说。 林白青走过来看了看,自然看到了那些泪迹,只是他也假装没看到。 “你说的对,相夷要是看到这衣服弄成这样,那肯定是忍不了的,还是你想的还真周到。” “那我们开始准备吧。” “嗯。” 林白青将水打好端来时,正笛飞声坐在床边,李相夷说话,十分郑重。 “李相夷,当初我没有答应你帮你,是我自己的问题。可你既已说过,希望我帮你做这些事,我自然会帮你,你就放心吧。” 笛飞声说着,接过林白青递来水盆和毛巾,一点一点,认真帮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擦完脸,又去擦手。 他心无旁骛,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因为知道李相夷会回来,笛飞声内心其实很平静。 于是他便渐渐发现,有些事,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把刚才诊查时,被触碰到皮肤的地方,全都擦洗了一遍,才觉满意。 而后,又小心翼翼解开李相夷身上那件外袍的腰带、带子和布扣。 与林白青一起,帮他脱下原来外袍,换上备用的新衣。 “你看这头发才真是,乱成这样。”林白青皱眉。 “这不要紧,你扶着他,这头发,我帮他重新梳。” 笛飞声轻声说,看到林白青怀疑的眼神,他补充:“放心吧,我帮他梳过很多次头发,完全没问题。” 然后,他熟练取下李相夷的发冠,拿起了木梳。 因为太过专注,他并没有发现屋内三人异样的眼神。 说起梳头,这还真是难不倒他笛飞声。 在玉城山洞那些日子,因为不好叫人帮忙,做这种起居小事,两人伤得又不轻,有些不便,最开始的几日,他们真的都是披头散发过的。 终于有一天,李相夷实在忍无可忍,说道:“笛盟主,既然自己梳头不方便,不如你帮我我帮你吧,天天披头散发,真的好丑啊。” 笛飞声想想也对,便同意了。 然后他就发现,李相夷给他梳的发式,比他自己梳的好看多了。 而他一向秉承差不多就行了,刚开始时,因为盘发水平有限,总是惹爱惜形象的李门主不开心。 “我的盟主大人啊,你说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如此粗糙?你平时就这么出门见人的?”李相夷一边感叹,一边教他。 虽然天天被埋怨,但是盟主大人从来不生气。 他觉得的确是他做的不好,门主大人说得对。 因为李相夷每天言传身教,后来他盘发的手艺越来越好,两人渐渐不相上下。 他们就这么每天互相帮忙,打打闹闹,过了很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有一天,药魔看到他俩互相帮对方梳头盘发,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尊上,李门主,老朽觉得你们的伤好多了,现在自己梳头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他小声提醒道。 笛飞声与李相夷相对无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两人这才惊觉他们竟然把帮对方梳头,当成了习惯,都忘了最开始这样做,是什么缘由。 笛飞声一边回忆,一边帮李相夷梳着头发,不知不觉间,唇角已带着笑意。 他还记得刚开始,他总是扯到李相夷的头发,李相夷也不生气,只是帮他梳头时,也要故意扯他的头发。 还有好多好多回忆啊。 笛飞声突然发现,今生是今生,真的已经不再是前世了。 笛飞声很快帮李相夷弄好了头发,又将发冠重新给他戴上。 “真好看,阿飞你很厉害,这个也会。”林白青实在没忍住,赞了一句。 屋内的其他两人一直都默默注视着他们,也是叹为观止。 “那是自然,这是他最近才研究出来的新发式,我也觉得很好看。” 笛飞声有些得意。 所以他研究的,你为什么会? 在场三人一时无语,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笛飞声做好了一切的事,又细细检查过,才让李莲花叫人进来。 此时,李相夷枕着他的肩,斜倚着他。 他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与他慢慢说着话。 “李相夷,你看,我已经帮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一夜真漫长啊,不过,天总会亮,对不对? “我等了二十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与你重逢,你要遵守承诺,可别睡太久,别让我心急,好不好? “李相夷,等天明,就相见吧。” 说完这些,笛飞声轻轻将他抱起,放入棺木之中,又帮他整理了一遍衣服和头发。 那棺木之中,铺了好多层锦被,想来也应该不会冷。 笛飞声看了看,甚是满意。 他刚想把少师剑也放入棺内,林白青却拦住了他。 “相夷说了,你没带趁手的兵刃,此剑你还是继续拿着,以防不测,他若用得到,自会向你取回。” 笛飞声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少师剑,另一只手,最后一次帮李相夷拉了拉有点卷曲的衣袖。 此时,四顾门的人也都进来,见了李相夷最后一面。 笛飞声目不转睛,看着棺木一点一点合上。 这样的分离,让他心中突然充满惆怅。 他很想伸手,再触一触那人的头发,却终究再无时机。 随后,莲花楼的人将棺木抬起,移向天下英杰殿停灵。 所有人沉默地跟在抬棺者之后,移步去了天下英杰殿。 笛飞声看看天色,东方已有微光。 天真的快要亮了,这漫长的一夜,真的要过去了。 第106章 双飞遇见 江湖中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 天还未亮,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死讯,就如投入水中的石子一般,激起层层涟漪。 以小青峰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播散而去,渐渐传遍了全江湖。 到了辰时,近处赶来吊唁的人,已将四顾门外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更多的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林白青站在在门口,扫视了一遍人群,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那个人。 实在是,他在人群中,太过显眼,想不看见都难。 而那人,也看到了林白青,然后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林白青见状,即刻转身离开,回了四顾门。 他一路往前走,目的地明确,没有任何停留,一直走到李相夷住的小院里,才停下了脚步。 小院里已然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林白青,一身黑色劲装,手执长剑,背上还背了一个长条的布袋。 正是林白青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人。 “云飞,你来了。” “小青,好久不见啊。” “相夷说你今日一定会来时,我还笑他,江湖神龙,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专程找你的人,都未必能找到你。看来他料得不错,你真的会来。” 林白青眼眶微红,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笑意。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我却不闻不问,那也太不够朋友了,更何况,他托我办的事,我也要给他一个交待不是?” 展云飞转过了身,披散的黑发丝毫不影响他俊朗的面容。 只是他脸上带着千里奔赴的疲惫,明亮的双眸中盛满悲伤。 他已在外游历了一年多。 早在一年前,便收到李相夷的传信,要他帮个忙寻一样东西,因此也早已知晓他尚在人世。 展云飞当时拿着那封信,只觉得十分无语。 饶是他这般安静的一个美男子,也不禁当场跳脚,破口大骂。 “你还知道我是江湖神龙?我看你xxx才是呢?落入东海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无,没死也不知道照个面,好不容易来封信,便是要我帮你找东西,要求那么多,还不给钱,说什么有钱了再补。李相夷,真有你的,你这都是些什么毛病?” 骂归骂,忙还是要帮的。 展云飞一向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倒是让他找到一个绝无仅有的孤品。 当然,价值也是不菲的。 展云飞还正高兴地想着李相夷看到这东西会是什么表情呢,就被最近的江湖传闻给惊得一愣一愣的。 近几个月,不知是什么情况,江湖间的传闻一条又一条,说的不是李相夷,就是李相夷与笛飞声。 展云飞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总感觉像是有大事要发生的预兆。 他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却又一时无法联系李相夷。 直到听到有关他被万圣道囚禁的谣言,料想李相夷无论怎样必定会回四顾门,立即日夜兼程赶来四顾门。 想不到他来到小青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四周入眼便是一片白,他还是来迟了,没能见到好友最后一面。 林白青递给展云飞一根黑色绸缎发带,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 “这是相夷要我交给你的,他说打赌到此为止,要进天下英杰殿,总不能不束发。” 展云飞沉默片刻,把银票往怀里一揣,接过发带,紧紧握着,毫不客气,转身就去了李相夷的房间弄头发。 等他再出来时,已将头发全部束起,干净利落。 他眼里的哀伤,全不见了。 “这次又是唱的哪出?”展云飞平静问道。 林白青叹了口气,一边与他向天下英杰殿走,一边说道:“别提了,自相夷失踪后,四顾门就不再是从前的四顾门了,或者说从前也不是,只是因为他在,很多事并没有现出端倪。 “如今相夷重回四顾门,也才两日两夜而已,却发生许多事,单单由谁继任四顾门门主之位,都已争论了几回,更何况多少人,还在眼巴巴盯着那武林盟主之位。”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展云飞倒是冷静:“需要我做什么?” “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自然。” “那太好了,说不定有用。这东西是相夷要送给阿飞的,你直接交给他。今日你尽量不要离那棺材太远,守好了便是,其余之事,你不用管,全当看戏。” “有这么严重吗?人都死了,难道还有人会不敬?” “难说得很。” 展云飞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不觉握紧手中长剑。 “还有,阿飞是谁?我好像不认识。” “一个少年,他是相夷的好友,什么南海派的。”林白青实在没心思编谎,敷衍了一句。 展云飞白了他一眼:“你可真够敷衍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便在此时,展云飞敏锐察觉到一道目光。 他抬眼,便看到天下英杰殿门口,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望向他。 那目光锋锐之余,实在没什么温度。 展云飞有些疑惑,第一反应是谁家小孩这么没礼貌。 “这位公子是——” “南海派的阿飞”少年语气倒是没那么冰冷,上下打量了一下展云飞:“我知道你,你是江湖神龙展云飞。” “原来你就是阿飞。” 两人就这样目光交汇,四周顿时有无声的硝烟弥漫。 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天下英杰殿中又走出一个少年,他披麻戴孝,看上去十四五岁。 展云飞一愣,这少年他是认识的。 “天机山庄方多病见过展大侠。” 方多病向展云飞行了礼,身体却下意识挡在了笛飞声身前。 笛飞声望着拦在他面前的少年,唇角微翘。 这小子确实不错,没白疼。 展云飞也忍不住有些好笑,一不留神说了句扎心窝子的话。 “方公子,他比你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你着实没必要护着他。” 方多病顿时有点尴尬,讪讪退开。 身旁少年,却轻轻说了声“多谢”。 他转过头,便对上少年漂亮的黑眸,那双眼看别人时冰冷锐利,可是看着他时,却有淡淡的暖意。 方多病一笑,笛飞声唇角微弯,冲他点点头。 展云飞将一切看在眼里,越发好奇起来。 小小年纪,身手不凡,与天机山庄少主交好,又受四顾门主李相夷青睐。 这便是那件东西的未来主人啊,能让李相夷这么花心思,又这么放在心上,可真是不简单。 南海阿飞,有趣有趣。 展云飞却不知道,笛飞声对他也有评价,并且简单得多。 展云飞,李相夷信任的好友,可信。不过,肯定没我和他要好。 想起林白青的嘱咐,展云飞取下身上背着的布袋,递给笛飞声。 “阿飞公子,这是李相夷一年前托我寻找的一件东西,如今我已找到,也算不负所托。现下便交给你了。” 笛飞声不明所以,一脸疑惑。 “看来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他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第107章 山雨欲来 生辰?礼物? 笛飞声一时愣住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生辰几何,更不曾收到过什么生辰礼物。 他想起一年前的一次闲聊。 “阿飞,你整天说你比我大,那你生辰几何?”李相夷问。 “我不知道,我从小就在笛家堡,他们记录在册的生辰,是我入笛家堡的时间。” “这样啊,那你逃出笛家堡,是哪一天?你可记得?重获新生,也是好日子啊。” “自然记得,是二月二十九。” “这么有缘?我就是这一天的生辰。那我们以后,便同一天过生辰吧,只是给你的第一份生辰礼物,我要好好想想,可不一定能准时奉上。” “要不要那么麻烦啊。” “当然要!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才配得上我李相夷最好的朋友。” 后来,他们在莲花楼一起过生辰。 那日李相夷真的没有送礼物给他,只有一碗味道奇怪的长寿面。 不过笛飞声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只是给李相夷煮了一碗糖水。 “清甜可口,恰到好处,阿飞,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李相夷当时连连惊叹。 笛飞声不动声色,心里却很高兴。跟着方多病学了那么久厨艺,他最擅长的就是糖水和面条。 只不过有人给他煮面,好不好吃他都不会再自己亲自动手了。 “阿飞,阿飞!” “嗯?” “你快告诉我,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你还会做什么好吃的?” “没了。” “我才不信呢。” 有是当然有的,李莲花喜欢吃的,他都学会做了,只是味道和口感有点参差不齐。 当然,这个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李相夷的。 好才艺要一点一点展示嘛,不然怎么有惊喜呢? 于是,话题开始从美食严重跑偏。 “嗯……我想想啊……我最开始学的是剑,所以我会用剑,但肯定没有你厉害,这个算不算惊喜?” “啊……这个当然算的,用剑其实也不难,你若喜欢,我教你相夷太剑呀。” “不要不要,相夷太剑对我来说,太难了,我是使刀的。” “那,你教我用刀吧,你会用剑,我却不会用刀,我觉得不公平。” 笛飞声:……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一副不想教我的表情?你敢看不上我?” “好好好,教教教,有求必应,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 …… 生辰礼物。 原来是生辰礼物。 笛飞声不觉莞尔。 他以为李相夷忘了,原来他一直记着呢。 “阿飞公子?”展云飞见他愣神,有些好笑,提醒道:“这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件孤品,公子要好好珍惜啊。” “多谢展公子。”笛飞声回过神,接过布袋,朝展云飞粲然一笑。 展云飞顿觉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这少年笑起来真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一点也不符合刚刚见面时的高冷形象。 笛飞声看清布袋里的东西,先是震惊,默默无语。后来便抱着布袋摩挲了很久,看样子十分喜爱,恨不得一直抱在怀里,却始终没把东西从布袋里拿出来。 他是真的想把东西立即拿出来,带在身边,让所有人都看到。只是考虑到现在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才不情不愿放下,但却一直放在自己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展云飞看得有趣,倒也并不意外,如此好物,又是好友相赠,既是懂它的人,自然会喜爱且珍惜。 不过这样一来,这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毕竟这世间,使用双刃刀的虽不止一人,但有资格与李相夷并肩的,恐怕只有那位与李相夷一起,身处断袖绯闻风暴中心的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了。 不说谣言真不真吧,就说《剑神情史》的话本子,谁不爱看? 展云飞想,原来这位就是传闻中笛飞声,他这缩骨功的功力,也是相当不俗啊。 直到这时,展云飞才跟着他们一同进了殿,看着殿内的棺木,他愣了片刻,无奈地上了香,又拜了拜。 然后,他朝手握银枪,肃立一旁的刘如京,打了个招呼。 又与传说中的莲花楼楼主见了礼。 李莲花一直在殿内,并未出去过,有一名门人一直跟在他身边。 而他带来的其他门人,则是十人守在殿内,另外十人守在殿外不远处。 巳时一过,四顾门便开始迎接前来祭拜的江湖中人。 行舟院主韩行舟,此时也匆匆赶到了。 笛飞声倒是关注了一下韩行舟的状况,见他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都好了许多,放下心来。 李相夷只有朋友,却没几个血亲,本没有人为他戴孝。 可他死前收了天机山庄少主方多病做亲传弟子,方多病毫不犹豫,直接为他戴了重孝。 而这许多门人,以及江湖上受过他恩惠的人,也有人自发悼念。 放眼望去一片白,倒也不至于太冷清。 作为四顾门第一任门主,又是武林盟主,身后之事自然应当是慎重无比,否则四顾门的脸,就别要了。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该发生的事,还是要发生。 祭拜的人群悲伤也不见得有多悲伤,但还算肃穆。 只是这一片肃穆中,却混杂着些闲言碎语。 这些闲言碎语,动静越来越大不说,内容也很震撼,话更是说得越来越不堪入耳了。 直到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要说李门主这为人,那也真是没什么好的,连自己师兄都容不下,也配停灵在天下英杰殿吗?” 第108章 风声鹤唳 “是哪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在这胡说?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石水怒道。 一个脸生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冷笑着。 “石院主,你什么意思啊?想杀人灭口吗?江湖中每天那么多传闻,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害死师兄单孤刀的事,如今已是人人皆知,你杀我一个人可没用,也堵不住众人幽幽之口啊。” “你给我闭嘴!” 石水伸手去摸青雀鞭,被一旁的云此心拦住了。 “阿水,稍安勿躁,这必定是有人故意挑事,先静观其变,才有可能揪出幕后主使。” 乔婉娩此时也很愤怒,她右手已握住长剑剑柄,冷声说道:“这位侠士,你若是前来吊唁,四顾门多谢你,若是来蓄意抹黑门主,那就请即刻离开,免得一会儿动起手来,就不知道是谁,要有来无回了!” 肖紫衿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说道:“各位听我说一句,这些传闻,你们可不能轻信!四顾门其实也早有耳闻,只是不想理会而已,既然如此,今日总要当众说明白,以正视听。” “肖护法,还正什么视听呐?” 那人身边,另一人说道: “想当年金鸳盟势力强大,单门主本想联合江南漕帮,对抗金鸳盟的势力,李相夷却非要出手阻止,让单门主一片苦心全都白费了,老子当年可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 “可不是嘛”又有一人说道:“听说李相夷和单孤刀拜入师门之前,都是乞儿,李相夷流落街头,是如何狼狈,单孤刀可都是亲眼见过的。他想要除掉他这个师兄,倒也属正常。” 人群中一时议论纷纷。 “四顾门左护法刘如京在此。你们都是些什么杂碎?也敢在此处说门主和副门主的不是?通通报上名来!爷爷手里这条银虎枪,可等不及要见血了!” 刘如京手握银枪,走出殿来。 他怒目圆瞪,气势逼人,一时倒吓得众人不敢再说话。 便在此时,又响起一个声音。 “刘三川,江骅,徐意,你们不是还欠着许多的赌债吗,怎么,还好意思跑来吊唁?还有你呢,郑西远,你偷盗货物,被漕帮驱逐,梁上君子做了那么久,还敢到这里来,真当自己是个君子啊?” 这是个温润好听的男子声音,虽无甚气势,却如同灌注了内力一般,穿透力极强。 加之前有刘如京的恐吓在前,场上一静,更是叫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笛飞声原本一直在殿内冷眼看戏,心里默默记着那些胆敢公开编排李相夷的人,他们的名字、身份、长相。 此时听到这声音,却是突然精神一振,几乎是比众人更快,循声望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白衣青年。 他白纱遮面,优雅从容,信步走出天下英杰殿的殿门。 经过笛飞声身旁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笛飞声眼睛立刻就亮了,也深深望着他,作为回应。 然后他眼睛一眨不眨打量了他好久,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嘴角扬起明显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笛飞声的手,也不知不觉将少师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先前挑事那几人的嚣张气焰,全被这青年温温柔柔几句话,给浇灭了。 现下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想找个机会遁走,免得被四顾门报复。 可石水、云此心如何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早已吩咐手下人,盯好他们,一发现他们逃出众人视线,就立即秘密抓回来。 这些赌徒、盗贼本就是江湖败类,进了江湖刑堂百川院,是否还能出来,就要看他们干过多少坏事,如何定罪了。 当然,如果他们能出来,笛盟主心里的账,可也不是白记的。 他们的命运很可能就是,才出四顾门,又入金鸳盟。然后嘛,就没有然后了。 说回当下。 此时,人群的目光,大多集中在了这名白衣青年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探究,有打量,有不屑,也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好奇。 “你又是谁?为何会知道他们的身份和他们做的事?” 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问道。 “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第109章 仗剑立威 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人群瞬间炸了锅。 “李莲花?是传闻中那个李神医吗?” “据说他医术高超,能生死人肉白骨。” “真的假的啊?” “这李神医最是神秘,江湖之中,见过他都没有几个。连他长什么样、多大年龄,都无人知晓。” “有人见过的,他就是这般一身白衣,戴着白纱。”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与李门主交情匪浅呢。一定是为李门主而来。” 人群里一时议论之声鼎沸。 对这位莲花楼楼主,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哼——什么李神医?藏头露尾,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也配在这里说话?” 有人看不惯,故意出言讥讽。 可是他话音刚落,一道强大剑气便快如闪电,直直朝人群飞了过去。 刚才出言讥讽的那人,只觉头顶一阵发凉,头上玉石发冠,便被这猝不及防的剑气,狠狠击落。 发冠带着几缕发丝,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无数片。 那人这才后知后觉,捂住头顶尖叫一声,一时惊恐万分。 他周围之人,全都立刻散开一个圈,生怕被殃及。 “就凭你,也配见我们楼主的真容?谁再敢对楼主不敬,下次掉的就不是发冠,而是脑袋!”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名青衣少年,眉眼俊秀,神情桀骜。他手执长剑,立于李莲花身侧。 这柄剑,虽及不上剑神李相夷,但也够快够狠,恐怕要进万人册前十了。 人群一时沉默,震慑于少年的剑术,谁也不敢出声质问,只能等着看李莲花自己管教手下。 却未料到,那少年剑走偏锋,不等李莲花说话,就一改先时冰冷,自己先开了口,语气还带点撒娇意味。 “楼主,你看看这些人,都以为你好欺负呢,你为何这般忍让,不一剑杀了他们?明明你的剑术与李门主不相上下,无衣根本打不过你,你还要等无衣为你出手。” 在场的江湖人真是无语到了极点,被青衣少年这番言语震惊,议论声又渐起。 主要是因为他们一时全都迷惑了。 不知道是应该感叹这少年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是疑惑莲花楼主的剑术是否真的如此高超;又或者应该先震惊于莲花楼的嚣张气焰? 还没感叹完,就听李莲花轻咳一声,用手指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轻描淡写说道: “无衣,不要调皮,此乃四顾门,不是莲花楼,你怎可如此言行无状?若是有人实在过分,楼主我自会拔剑,狠狠教训他们,你又何必为我出头,白白遭人嫉恨?快收起你的剑!” 李莲花语气温和,看似责备,实则宠溺,话语里听不出一丝责备之意,倒是听出了要给这少年撑腰的意思。 周围的人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可那少年却似乎一点也不领情,很生气的样子,不情不愿收回了手中剑。 “楼主此言差矣,这些人,都敢在四顾门门人面前议论刚刚身故的门主,还有什么事不敢干?可不就是欠收拾? “再说李门主也是楼主的朋友,这种气,你和李门主能忍,我无衣可忍不了。算了算了,出头就出头,有几个人打得过我,敢来寻仇?你们谁敢再多说一句,那就等着血溅当场!” 在场众人一下子噤了声,再不敢说有关李相夷和李莲花一个字。 这少年剑术超群,简直是要奔着剑神李相夷的方向而去,又是这么个爱憎分明、桀骜不驯的性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谁得罪他,那可能真的会性命不保。 而那李莲花,虽然说他剑术与李相夷不相上下,肯定是过于夸张了,但若他剑术真的还在这少年无衣之上,那说不定就是高手榜前五了。 医术高超,剑术又出神入化,这种人,真的得罪不起。 莲花楼,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笛飞声在旁,只看得痛快极了,他早想教训这些人,只是如今这身份、这情形,不太方便出手。 现在有无衣代劳,倒是很好,李相夷这个贴身侍卫,是真的很不错。 看来无颜还有进步的空间,这凌厉的气势,这超群的武艺,确实可以学一学。 还有他这个演技也很不错,那么冷傲的一个人,撒起娇来,竟然毫不违和。 嗯,无颜也可以学一学。 这一变化,来得过于突然,场中一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偏偏此时,还有人敢来送人头。 “赌徒和盗贼之言不能信,那本教头的话可有人信?” 第110章 谋杀罪名 笛飞声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此时都无语了,这谁啊,这么不知死活?莫非又是何璋? 众人也十分钦佩此人的鲁莽,循着声音,怀着激动地心情望过去。 一个人走了过来,正是单孤刀昔日的手下,四顾门四虎银枪之首何璋。 眼见着无衣直接就要拔剑,李莲花伸手拦住了他。 “无衣,别任性,你现在杀他多无趣,不如听听他说了什么,说得好,留条命,说得不好啊,再杀也不迟。再说这个可是四顾门的人,李门主还在天上看着呢,你要给他面子的。” “那好吧,听楼主的。” 无衣抬头看了看天,又转头看了看那口棺材,勉勉强强作罢,没有拔剑。 刘如京一见是何璋,震惊又愤怒道:“何璋!你要干什么?你是疯了不成?” 何璋冷笑:“自然是来给单门主申冤报仇!刘如京,你枉为四虎银枪,李相夷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投靠他?还是,你也参与了谋害单门主?” “你……你怎可如此胡乱污蔑?我刘如京是那样的人吗?” 刘如京被他的话惊到,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辩解。 何璋却是根本不想跟刘如京纠缠,他目标明确,就是要李相夷身败名裂。 他拿出一封信,递给乔婉娩,乔婉娩接过,看了看,不禁愣住。 “乔女侠,看出来了吧,是李门主的字吧?这是一份门主密令,要单门主前往扬沙谷探查。你们可知?那扬沙谷正是金鸳盟的秘密圣坛,李门主这分明就是让他去送死!” 又是这事,果然不出李相夷的预料! 单孤刀的假死,一定会被拿来做文章。 笛飞声忍不住暗自感叹,这件事当年发生于肖紫衿的四顾茶会。 他一想起来就一肚子气。 可惜当时方多病去了,他和李莲花却没去,不然他定要那些谣言中伤李相夷的人,付出代价。 虽然后来方多病当了四顾门门主,把这些旧账全部都翻出来,一一给清算了,但笛飞声依然耿耿于怀。 毕竟都过去了好几年,也不知李莲花有没有看见? 这次既然有些人那么想自投罗网,那就统统投过来吧,也好让李相夷亲手,一网打尽! 四顾门中,李相夷的亲信都在,自然也不能容得何璋如此污蔑他。 云此心此时就在乔婉娩旁边,她扫了一眼信纸,开口道:“何教头,你真会说笑,既是秘密圣坛,门主又怎会知道?” 何璋说道:“因为这消息是我亲口告诉李相夷的,若非他有心加害单门主,单门主又怎么会死?” 云此心冷笑:“单凭这么一张信纸就想诛心,也太可笑了,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何璋不屑,看了云此心一眼:“你区区女流,不过一个百川院代理院主,竟敢对我这般无礼?云女侠,占着一个女诸葛之名,真的以为就能比得上你堂兄云彼丘? “你还是快些嫁人,回家相夫教子吧!哦,我忘了,你堂兄云彼丘才是真豪杰,一碗碧茶杀了李相夷,还让他生不如死受了三年活罪,我倒要感谢他,为单门主报仇了!” “何璋,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云此心气得刀都拔出来一半了。 肖紫衿却赶紧站出来劝说道:“各位都是四顾门的好兄弟,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何璋见状,更是有恃无恐,高声说道:“我还有证据!请乔女侠现在派人,去取单门主院里那块青石棋盘,那棋盘之中,自有证据。”何璋继续说道。 “何教头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本女侠未曾见过。”乔婉娩冷冷答道。 这一点她是实话实说,四顾门那么多事天天要忙不说。李相夷的东西,也许她还能有印象;这单孤刀的东西,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有个金棋盘还镶了宝石,能出钱把整个四顾门买下来的乔女侠本人,也不稀罕。 什么臭男人的私人物品,关她什么事?她对这个什么青石棋盘真的就毫无印象,更别说知道它在哪。 何璋当即冷笑:“看来乔女侠是要维护李相夷,也难怪,毕竟是相好的,死了也要留点念想不是?” 乔婉娩都气笑了,她轻蔑道:“何璋,你让在场的诸位评评理,我和单门主根本不熟,他有什么私人物品,我怎么会知道?是我不合礼数,还是你不知廉耻、随意污蔑?你动动脑子想一想,不要自以为信口胡说,别人就都信了你。” 第111章 惹怒阿飞 何璋还想再说,韩行舟站了出来。 “何璋,你若就事论事,我不拦你。可你若再继续信口胡说,污蔑各位女侠,看我的鸳鸯剑饶不饶你。” 他平平淡淡说了一句,何璋立即噤了声。 一旁的肖紫衿却适时说道:“何教头,我刚才想了想,你说那棋盘我好像曾见过,似乎是在单门主的屋内。” 乔婉娩不可置信看了肖紫衿一眼,一时之间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气得将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勉强压下想要拔剑质问肖紫衿的冲动。 肖紫衿却浑然不觉,他仿佛看见了四顾门门主之位,正在向他招手,乔婉娩将来也是他的,立即吩咐人去取棋盘。 不一会儿,有人抬来了棋盘,何璋打破棋盘,伸手拿出一封信。 竟然是一封朝廷的密信。 “李相夷拒绝朝廷收编,朝廷便发了密信给单门主,让他取而代之,接受朝廷收编四顾门。单门主不答应,把信封存在这棋盘之中。 “可如此大事李相夷又怎会不知?所以他就密谋借金鸳盟的刀,杀了单孤刀。而他,便可趁机撕毁与金鸳盟的约定,为一统江湖做准备。好一个一箭双雕的妙计! “可惜啊可惜,他中了碧茶之毒,否则只要他杀了笛飞声,平了金鸳盟,一统江湖的,就是他李相夷了! “他心思这般深沉狠毒,却最终死于碧茶之毒,这便是他的报应,真是报应啊!天日昭昭!” 何璋仰天长叹。 等这段独白表演告一段落,何璋看了看默不作声的众人,自觉胜券在握,继续说道: “你们若不信,可以问问刘如京,他最是刚正,从不说谎,刘如京,我问你,单门主死前那一天,你就在他房间外当值,单门主与李相夷明明就发生了争执,你有没有听见?” 刘如京从何璋说他投靠李相夷时,就有了防备,此时知道何璋是要利用他,对李相夷不利,怎会让他得逞? 他不敢看站在不远处的李莲花,怕被人察觉异样,于是回头,看了一眼英杰殿里的棺木。 然后,他想了想,正色答道:“他们两人确实发生了争执。” 何璋更加咄咄逼人:“你敢不敢说,他们为何争执,是为了朝廷收编之事,对不对?” 刘如京说道:“何教头此言差矣,他们为何争执,我怎会知道?我当值,便去偷听两位门主说话,你把我刘如京当成什么人了?” 何璋一噎,万万没想到一向耿直的刘如京,竟然会如此冠冕堂皇,巧妙躲开他的陷阱,他冷笑:“刘如京,你也要袒护李相夷?” 刘如京一笑,淡淡道:“说不上袒护不袒护,只是忠于职守罢了。两位门主关门议事,便是不想叫人听到,我又怎敢偷听?” 何璋被他气得面目扭曲,却无计可施。 虽然刘如京这次没有上当,可是一切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周遭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心里都在疯狂尖叫这是什么惊天秘闻,但迫于莲花楼无衣那柄快剑的压力,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议论。 突然,一片诡异安静之中,响起不轻不重的鼓掌声。 众人循声,想看看哪个英雄好汉,如此爱作死。 定睛看去。 哦,原来是莲花楼的李莲花,难怪了。 “李莲花,你这是什么意思?”何璋怒道。 “我说何教头啊,你编了如此有趣的一篇故事,还说得这么有模有样的,我听了觉得很精彩,不得鼓个掌啊?”李莲花笑道。 “李神医说得对,师父和舅舅同出云隐山一门,怎会谋害同门?我是万万不信的!” 方多病之前就想出去,被笛飞声拦住,此时听到他公然诋毁自己师父,实在忍不住,从殿内冲出来。 “哟——方小公子,都戴上重孝啦,你在这里认贼为师,你爹娘知道吗?”何璋讥讽道。 “你……”方多病毕竟没有江湖经验,一时惊呆了,气得要掉眼泪。 “不知死活的东西,也配说李门主长短!” 另一个跟着方多病出来的少年,就犀利多了。 “这位小公子又是谁?” 何璋轻蔑看了一眼,却看见他手中豁然握着少师剑,不禁愣住。 “我是谁不重要,我手中的少师剑才重要。一个四顾门的叛徒,也配与我说话。” 那少年眼神冰冷望着何璋,目光中全是冷冷杀意。 何璋不由感到一阵恶寒,他不懂,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怎会有如此逼人气势。 “方公子,这是你师父的剑,是他予你的传承,你好好拿着。” 笛飞声将少师剑递郑重递到方多病手里,示意他拿好。 方多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双手握住了少师剑,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而少年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又充满杀意。 “四顾门李门主不容任何人置喙,他的亲传弟子方公子,也不受任何人欺侮。何璋,你在找死!” 第112章 来得正好 少年一扬手,射出一件暗器。 何璋赶紧执兵刃去挡,却只听一声脆响,兵刃断成两截,他自己也被震得倒退三步,吐血三口。 众人尽皆大骇,定睛看去,那暗器,却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小石子。 “你,你究竟是谁?” 何璋捂着胸口,再一次问道。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还有月余就活不成了。 “我说了,我是谁,不重要。”笛飞声冷冷答道:“但是你,今日便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因为是在四顾门当众动手,为免与李相夷扯上关系,影响他声誉。 何璋的伤很快便会好,但他体内隐秘的罡气,无人会察觉,月余之后便会爆发。 这罡气除了泊蓝人头和扬州慢,无药可解。但除了李相夷和笛飞声,再难有第三个人看出他的死因和解除罡气的秘密。 这是他抹黑李相夷、欺负方多病、惹怒笛飞声,应得的。 却在此时,那个温柔平和的声音再次冒了出来。 “啊,刚才好像跑偏了呢,我们说到哪里了?” 李莲花再一次将众人吸引过去。 “说到我为什么给你鼓掌?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单孤刀呢,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死,你非得说他死了,还是被李相夷害死的,并且说的如此精彩。何教头,这掌声,应该给你。” “李莲花你真可笑,单门主死了,四顾门多少人亲眼所见,李相夷自己都确认了,你说他没死,怎么可能呢?”何璋道。 “我自然也是亲眼所见,尸体呢,我验过了,是假的,他根本不是单孤刀的,乃是用南胤秘术,剥皮锉骨,改换成了单孤刀的容貌,可惜啊,细节做的还不够好,于是露馅了。 “我来说说这详细的验尸结果。其一,尸体身上骨骼有被打磨过的痕迹,人皮也是重新换过的。 “其二,尸体散发着一种异香,是南胤三大秘术无心槐,这无心槐,被南胤人用以制作生灵鼓,可以减轻白猿的痛苦。 “其三嘛,这尸体的小指的断口不是受伤,是被人折断的。 “其四,都说是金鸳盟阎王寻命杀了单孤刀。可阎王寻命当时被缚右手,而那尸身的致命伤,却是由右手刺出的一剑。” “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这尸身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啊,金鸳盟欠了我的人情,我呢,又欠了李门主的人情。 所以,我便向金鸳盟要了这尸身,准备交给李门主,还了他这个人情。这尸身如今就在莲花楼手里,我发现了其中问题,本想着有机会与李门主详细说说,谁知他……唉,可叹可叹!” 人群里不出意外,又炸了锅。 李相夷当年杀上金鸳盟,是为了什么,原因人尽皆知,若是尸体是假的,那这背后必然有阴谋! “不过,这尸身若是人人都去验看一遍,怕是对无辜的死者不敬吧?不如,在场的各位来说说,这单孤刀的生死,我们如何验证?” 这倒也是。 如果真的不是单孤刀的尸体,那就更加不该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这死者已经够惨了。 但是,不亲眼看看这尸体,又怎么证明单孤刀没死呢? 众人正思索着呢,一个四顾门门人匆匆赶来通报。 “乔门主,单,单门主回来了!” “你说什么?”乔婉娩有些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肖紫衿似乎比她更震惊,急急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乔门主,肖护法,单门主回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万圣道的封磬,封盟主。” 众人皆惊,一时间全都向后望去,并自觉让开一条路。 笛飞声望着缓步走过来的单孤刀,以及他身旁的封磬,眼里都是凌厉的杀意,可心里却很高兴。 单孤刀,你可来得太是时候啦! 他转而望向李莲花。 李莲花好笑地摊了摊手。 “哎,这不是巧了吗?不仅不用验尸,我是不是也不用解释了?” 第113章 摘下面纱 何璋看着缓缓走来的单孤刀,十分惊讶,忍不住看了肖紫衿一眼。 肖紫衿也是一脸讶异,不由看向何璋。 两人目光交汇,都是万分疑惑和茫然,不知道单孤刀此时出现,坐实自己未死的事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乔婉娩注意到了他们的眉眼官司,正好印证了她先前的想法和猜测,不由心头一紧。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肖紫衿会在李相夷尸骨未寒之时,公然做出这种事。 李相夷身死才多久? 今日是他停灵天下英杰殿的第一日。 若不是李莲花,那他今日便可能被这些人一步一步构陷,弄得身败名裂。 竟然有那么多人,就算是他死了,都不放过他。所以他活着的时候,又要面对多少明枪暗箭? 乔婉娩既失望又愤怒,但更觉人心恐怖,高处不胜寒。 单孤刀一身黑袍,肃穆简洁。 他气色看着并没有多好,想来因被李相夷封了内力,又被笛飞声扣了黑锅,两件事加在一起,折腾得不轻。 一旁的封磬则是惯常的门主常服, 但他似乎并未受这两件事困扰,如往常般模样,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抛开眼神太差不说,封磬倒是很有掌舵人的气度和风采,能让万圣道这么快崛起,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诸位,我没来晚吧?”单孤刀向四周拱了拱手,算是打过照面。 “单某当年被李相夷所害,侥幸未死,为封盟主所救。今日便是要回来,向天下英雄说明这一切。” 他指着天下英杰殿里,李相夷的棺材,说道: “李相夷,他枉为四顾门门主,他勾结金鸳盟害我,不配停灵天下英杰殿,更不配天下豪杰祭拜!” 周围气氛一时变得诡异又尴尬。 毕竟三年过去,李相夷的威名还在。此前的那群人与何璋的指控,已被李莲花推翻。 单孤刀假死,伪造尸身,此事正是疑点重重。 单孤刀此时又说李相夷害他,显然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哟,单门主?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单门主,你说李门主谋害于你,有何证据?” 李莲花故意问道,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单孤刀果然还未反应过来,他自以为胜券在握,也没有注意何璋一直给他使眼色。 他朗声说道:“何璋乃我麾下四虎银枪之首,刚才他说的话,拿出的证据,你们想来已经听到、看到,我想不必我再重复了。” “如今,我不妨再告诉各位一个秘密,天下皆知李相夷有一柄少师剑,能破万钧。却极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柄轻巧软剑,贴身收藏,乃是他的绝密武器,名叫刎颈剑。 “此剑是这世上,唯一能刺破我身上宝甲的武器。李相夷自然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李莲花笑了,说道:“可李门主却与我说过,这柄刎颈剑,是单门主送给李门主的生辰礼物,单门主为何要把能杀死自己的武器,送到了自己师弟手中?” 他说完,只静静看着场内众人。 众人都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单孤刀。 单孤刀此时方觉局面有些不对,看了看肖紫衿和何璋,两人正十分无语地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此时,李莲花才好心提醒道: “单门主,我们刚才正在聊你做了个假尸体,其实并没有死的证据,你就亲自来了,看来你确实没死。那你为何又要处心积虑,做一具假尸体呢? “据我所知,这假尸体可不是临时起意便能做成,我问过有经验的仵作,起码耗时两旬,而你去扬沙谷的当日,便将假尸体留在了那里,应该是蓄谋已久了吧? “说,你为什么假死,是不是为了造成金鸳盟杀害你的假象?引导世人猜测李门主借刀杀人?顺便利用李门主对你的师兄弟情谊,挑起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冲突?” 单孤刀见自己的谋划被猜中,一愣,随即脸色大变,惊问:“你,你到底是谁?” “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单门主,你我明明打过照面,你如今为何又装做不认识我?” 李莲花依旧是平平淡淡问道。 “你——” 单孤刀惊愕,半晌后突然大笑,指着李莲花。 “李相夷,原来是你,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是你骗了我!”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众人道:“这个人,他不是什么李莲花,他是李相夷!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然而他收获的,是一片惊诧莫名的目光。 大家心里都在想,怎么可能呢?四顾门门主和莲花楼楼主,明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啊。这个单孤刀怎么就跟疯了一样? 单孤刀有一瞬间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他是真的被李相夷给算计了,他如今只有逼迫李相夷暴露身份,才有可能改变局势。 “李莲花,如果你不是李相夷,你何必戴个白纱,遮遮掩掩?你敢露出你的真容吗?” 单孤刀料定他不敢摘面纱,得意地说道。 但突然,他听到一声叹息。 在场的人,也都听到了。 李莲花往前踏出了一步。 “李某不知诸位为何对我这张脸那么好奇,不过现下,若我不摘下面纱,恐怕就要一直被李莲花就是李相夷这事困扰。李门主是我的好友,我想他应当也不喜欢总有人把我认成他。那就,与诸位坦诚相见吧。” 说话间,李莲花摘下了面纱。 离他最近的单孤刀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神色极其复杂,疑惑不解,又不可置信。 笛飞声望着那久违而熟悉的面容,情不自禁想要流泪,竟是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那是李莲花的脸,是前世笛飞声十分熟悉的容颜,是他找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的那个李莲花的模样,却永远不会再是当年那个人。 笛飞声心里,其实一直清楚知道,李相夷和李莲花,他们是同一个人。 然而,他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对那个李莲花的思念。 就像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要全力护着今生这个李相夷一样,他也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前世那个温润淡泊的李莲花,因为那些心痛一直在,而更加难以忘怀。 李相夷,哦,不,现在是李莲花。 李莲花此时,就站在那里。 他眉眼清俊而温柔,唇角微弯,带着浅笑,通身一股宁和清净之气,安安静静地立着。 并非十分惊艳的男子,却自有一番淡然出尘,美得叫人忍不住要屏住呼吸,怕惊扰了他的宁静。 单孤刀却非要打破这种气氛。 他也是重生的,自然认得出李莲花的样貌。 此时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不是李相夷?而是李莲花的脸!李相夷,你一定是易了容!你是用什么易容术,变成了李莲花的样子!” 第114章 鬼话连篇 单孤刀以为,他这样一说,必定有人怀疑李莲花的真实身份。 谁知他这一番话,并没有勾起众人对李莲花的怀疑,反而让人觉得他十分可疑。 他言语中,的确认识李莲花,又知道他的长相,却不承认眼前的李莲花是李莲花,非要说是李相夷假扮的。先不说李相夷已死,不可能假扮李莲花;就说李相夷天下无敌,假扮李莲花有什么意义?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笛飞声已看出在场众人的想法,直接冷冷开口,把众人关注的方向,彻底带偏到九霄云外。 “单门主,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易容术,你怎么不说是剥皮换脸之术呢?这不就是你曾经对那具假尸体干过的事吗?啧啧啧……真残忍。 “李门主已经死了,难道他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幻化成李莲花的模样,站在这日光之下,却不灰飞烟灭?那得是有多大冤屈,才会变成那样强大的厉鬼?都是被你害的吧? “单门主,你是在讲鬼故事,还是已经疯了?又或者,你是真的看见李门主的鬼魂,他附在了李楼主身上?” 这可真是个恐怖故事,光天化日的,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看李莲花的眼神都有些惊恐,看单孤刀的眼神,却带上了审判意味。 李莲花自己也觉得毛骨悚然,一时忍无可忍,狠狠瞪了笛飞声一眼。 笛飞声心虚地假装没看见,继续专心致志,对付单孤刀。 他冷冷看着单孤刀,指着殿内那黑漆漆的棺材。 “单门主,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李楼主?其实只是因为他是李门主的好友,你怕他为李门主复仇,会找上你,对不对? “你为什么总觉得李门主没有死?因为你心虚!你借万圣道的手,勾结云彼丘,给李门主下毒;你借假死,挑起他与笛飞声相斗;后来,你又将他囚禁了三年多! “可是,他宁可死,也不肯屈从于你,绝不受你利用,帮你做事。甚至,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四顾门!你的谋划,全部落空了,现在却还要反过来诬陷他! “你的师弟已经被你害死了,他此刻还躺在棺材里,你竟然还要针对他的好友,说李楼主是李门主,你究竟是个什么居心?” 笛飞声说的声情并茂又引人深思。 “对啊,李神医和李门主分明不一样啊。” “这单孤刀是不是真的有疯病?还是装的?” “所以他假死,伪造尸体,难道真是为了挑起四顾门和金鸳盟争斗?陷害李门主?” “之前不是一直在传,是万圣道从中谋划吗?难道单孤刀与万圣道有关系?” 人群中响起一片议论之声。 “你说的这些,都是万圣道做的,我只是被封盟主所救,这些事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证据?”单孤刀冷笑,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却在此时,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谁说没有证据?我就是证据。” 竟然是封磬。 单孤刀彻底震惊了。 “封磬,你背叛我!” “我从未臣服于你,何来背叛?” 封磬冷冷说道:“单孤刀,我救了你,你却用痋术和无心槐控制我,让整个万圣道为你做事,真是好手段!若不是李门主和李神医帮我,我如今恐怕还在被你蛊惑控制。”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封磬却是根本不管单孤刀,直接扑到李莲花脚边,抓着他的衣摆,哭道:“多谢李神医救我,可惜李门主他……” 话未说完,已是哭得涕泗横流。 笛飞声一脸茫然看向李莲花,李莲花同样也很茫然。 封磬已知道自己认错主上这事,他们都知道。 因为前有李相夷一点一点埋下怀疑的种子,后有师娘的亲笔书信,想来他已明了。 但他如今这一出,他们是属实没有料到。 虽然从单孤刀出现开始,到现在,封磬确实进行了一次是出乎预料,又很优秀的助攻,但是—— 李莲花低头,微微皱眉,看着封磬——或者说,是看着他抓着自己衣摆那只手。 再这么抓下去,就要皱了,要知道这件白衣下面,可是阿飞给他定制的新衣啊,就这么弄皱了,他可真忍不了。 “封盟主,别哭了,起来说话,你这么伤心,李门主在天上看着,他也会难过。” 封磬被他说得一愣,突然止住了哭,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慢慢站起来。 李莲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好没遭殃,顿时松了口气。 笛飞声看出李莲花的心思,弯了弯嘴角。 单孤刀此时,却无心理会这些,他知道这少年不简单,他必须想办法点破少年的身份。 却殊不知,这正是李相夷与笛飞声想要的。 单孤刀端详良久,起初是一脸茫然,既而瞳孔骤缩,恍然大悟。 他指着少年大笑: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笛飞声!李相夷曾同我说过,笛飞声会用缩骨功,你就是笛飞声!” 单孤刀此番又语出惊人,所有人更加毛骨悚然,觉得这人是八成是阴谋算计搞太多,把脑子搞坏了。 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冷漠犀利,武功也不弱,可是生得如此好看,看着一点也不像魔教中人。 明明是李门主好友派来四顾门帮忙的,怎能又与笛飞声扯上关系? 笛飞声闻言倒是有些无语,微不可察看了李莲花一眼,目光幽怨而委屈。 李莲花看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随后,笛飞声便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扯了扯一旁方多病的衣袖。 “方公子,单门主是不是疯了,一直揪着我不放,他好可怕啊!我害怕。” 方多病此时,还在梳理自己接收到的大量信息,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已经快炸了,根本回不过神。 可是收到笛飞声的求救,却还是本能地将笛飞声往自己身后拽了拽,手握少师剑挡在他前面,说道:“阿飞,你别怕,我保护你。” 被他护着的少年,得意地向单孤刀挑衅一笑。 第115章 起死回生 “舅舅,你干什么?吓到阿飞了。” 方多病对单孤刀说。 展云飞守在棺材附近,见到方多病又护着笛飞声,只觉得一阵无语。 真是的,又来了,简直没眼看。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都这么爱逞能。 关键是人家堂堂金鸳盟盟主,天下第二,有几个人能欺负到他头上? 他说怕,你还就信? 直到笛飞声躲到方多病背后,单孤刀才注意到方多病竟然也在。 他定睛一看,看到方多病那一身重孝,言语行动间,又如此护着笛飞声,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那可是他亲生儿子啊! 可是他,不仅给李相夷披麻戴孝,还护着这个可恶的大魔头笛飞声! 他很想教训方多病一顿,问他一句:“你爹我活的好好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喜欢抢着给别人当孝子吗?为什么还要护着那个大魔头?” 不过,他还是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揭露笛飞声身份,才是他现在最需要做的。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我当日确实送了李相夷刎颈剑,他却并不珍惜,转手便送给了笛飞声,你们只要搜一下这少年的身,看他有没有带着刎颈剑,就知道我的话是真是假。” 然而人群继续沉默,大家都觉得单孤刀说的事,实在是过于离谱了些。 这阿飞公子是李门主的朋友,他的身,自然不是说搜就能搜的。 再者说,这阿飞公子再怎么厉害,毕竟也还是个少年,刚才被单孤刀说了几句,都吓成那样,要是搜他的身,把人家吓哭了怎么办? 怎么能对这么好看的小少年,这么粗鲁呢? 不说别的,就像李神医说的那样:李门主还在天上看着呢。 更何况旁边莲花楼,还有个杀神无衣,在冷冷盯着。 于是众人一看四顾门的人都没有动,就更加不敢动,别说动,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便在此时,李莲花又再次冒了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咳了一声。 “啊,我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这样吧。反正这些事呢,单门主你一个人,也说不清。倒不如,你当面问一问李门主,你们师兄弟两人把话说清楚,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呢,就顺便在旁一观,给你们评评理。” 人群一下子又炸了锅。 “李门主不是死了吗?怎么当面讲清楚?” “是啊,这李神医当真能生死人,肉白骨?” “难道他要当众杀了单孤刀,让他找李门主的鬼魂说清楚?” “他是不是要给李门主招魂?这大白青天的,能行吗?” “你们俩都闭嘴!不瘆得慌吗?” “鬼魂”和“招魂”这两个词,立刻触发了许多人,刚才听笛飞声讲鬼故事,那不太美好的记忆。 很多人都再次感到后背发凉。 说时迟,那时快。 却见李莲花于众目睽睽之下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已站在棺材旁边。 只见他左手轻轻巧巧挪开了沉重棺盖,往旁边一推,右手取出一根银针,向棺中刺了一针。 那棺盖被他一推,从侧边滑落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如敲击在人心上,惊醒所有还没反应过来的人。 人群之中顿时惊呼有之、尖叫有之、不解有之、沉默有之,应有尽有。 还有人瞪大了眼、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身法,这速度,实在太快了,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莲花楼主的武功,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最崩溃的,要数四顾门的人。 虽然他们当中,高手数不胜数,竟是谁也没看清李莲花的身法,更别说拦住他的人了。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他出现在棺材面前,揭开棺盖,还往里戳了一针。 “门主!” “门主!” “门主!” “李莲花,你干什么!” “怎能如此!” “怎么可对门主不敬!” 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些人眼中,都带了泪。 笛飞声瞧着那些人,他们中,确实有真正关心李相夷生死、在乎他喜恶的人。 那些人不停呼喊和哭泣,甚至不管不顾要冲上来与如此强大的李莲花对抗。 笛飞声心中,突然觉得有些许慰藉。 总有些人,是值得李相夷誓死守护的,而他们也都尽力爱着他、守护着他。 李莲花回头一笑,温和解释道:“昨夜见了李门主,就觉得今日午时之前,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反正也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就姑且试一试。” 说完这句,他便不再理会此间任何人与事。 只见他收了银针退开三步,就这么安安静静立在一旁,默默等着。 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下来,紧张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那敞开的棺材。 仿佛那是,能开出希望之花的土壤。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见李莲花往那棺材看了一眼,他笑道:“本楼主所料不错,李门主果然命不该绝!” 然后,众人便眼见着一道红衣身影,从棺木之中飞出,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是李门主!” “真的……死而复生了!” “李神医让李门主起死回生了!”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 “师父!” 方多病泪流满面,哭喊着迈开腿就要扑上去,被笛飞声生生给拽了回来。 “拜见门主!” 四顾门门人,全都齐齐向李相夷行礼。 风采卓然的青年门主,身着大红战袍,虽然面色略显苍白,依旧是俊逸潇洒,眉眼间带着一丝桀骜,整个人熠熠生辉。 不是李相夷,又是谁? “诸位兄弟,不必多礼。”李相夷微笑望着他们,自己却也认认真真,向他们回了一礼。 然后他转过身,向李莲花一揖道:“多谢李神医救命之恩。” 李莲花朝他回了一礼,说道:“李门主不必谢我,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其实你更应感谢笛盟主与林院主。 “若不是笛盟主悲风白杨神功护住了李门主心脉和全身经脉;又有林院主锦绣金针,妙手回春,稳定住这具身体。李某便是用尽一身医术,也难叫李门主起死回生。” 虽然知道此时的李莲花已不是李相夷,又换回了之前那个人,但这张与真正的李莲花别无二致的脸,依然让人感到熟悉与恍惚。 笛飞声此时,看着李相夷与李莲花对话,感觉十分奇妙。 就好像时空交叠,让他看到了他前世和今生的知己一样。 李莲花,李相夷。 他们相似,又不同。 是他前世的追寻,今生的守护,在他两生两世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单孤刀一时也惊呆了,心里甚至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惧。 或许真的是李莲花也来到了这里?回来与李相夷一起,向他复仇。 他喃喃道:“为什么,怎么会?怎么会有两个人?怎么会是两个人?李相夷难道不是李莲花吗?为什么会这样?李相夷,你究竟是人是鬼?” “你说呢,我的好师兄?”红衣青年一抖衣袖,刎颈出鞘,已在他手中。 一声“好师兄”,却让单孤刀后背发凉。 “单孤刀,你刚才要找的是这刎颈剑吧?它一直在我手中,我一直把它贴身带着,不曾送人,你为何要说我把它送给了笛飞声?还想着要污蔑我勾结魔教? “你杀了贺家遗孤,才得到那天外云铁,托铁甲门施家,打造了这把剑和你身上的宝甲。如此深情厚意,我又怎敢辜负!” “你……”单孤刀惊得说不话。 李相夷又道:“单孤刀,你没想到吧?碧茶之毒两次都不曾杀死我,我不仅好好活着,功力也毫无伤损。” 单孤刀闻言嘲讽一笑,继续沉默。 林白青和笛飞声两人却惊呆了。 两次,为何会是两次? 难道李相夷,又中了碧茶之毒? 难怪他用扬州慢给韩行舟治疗,功力损耗比预计的严重。 难怪他身上的金针毒发作得如此迅猛,功力损耗之后,不仅时常昏睡,更是两天就陷入假死状态。 可是,这碧茶从何处而来? 难道这次,四顾门又有人给李相夷下毒? 第116章 下毒之人 在场的众人,也惊呆了。 碧茶之毒,那可是天下至毒,碧茶之毒啊! 可笑的是很多人心中首先想到的,不是李相夷的安危,却是李相夷,他竟两次中了碧茶之毒,却安然无恙,实力真是强大到可怕。 李相夷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当日方多病拜师时,给我敬了弟子茶。我喝茶时,发现这茶水有问题,于是将所有茶水和茶具全部封存,如今,也该真相大白了!” 他转向林白青:“林院主,请你与你们杏林院的各位神医,全都过来验看吧。” 林白青心情十分沉重,他点点头,带着一群医者去验茶水。 内心想的却是李相夷回到四顾门这期间,他给他诊脉数次,除了金针毒再没有发现其他的毒,这碧茶之毒从何而来?又到底解了没有? “是碧茶之毒!” “碧茶,竟然是碧茶!” “天哪,真是碧茶之毒!” 杏林院在场的医者中,惊叹声此起彼伏。 果然,是最开始时,李相夷换掉的那壶茶水有问题。 而且,不只是那只杯子,那一整壶茶水之中,都被下了碧茶之毒。 难怪后来林白青要倒一杯解渴,李相夷说凉了,让刘如京去拿新的来。 可是最开始,李相夷一定是在方多病敬茶时才发现的,所以他,不想方多病失望……还是饮了那杯茶。 这下毒的人,真是好谋算,竟然挑中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林白青想着,担忧的目光穿过医者们的忙碌和惊叹,直直落在李相夷身上。 李相夷轻笑,示意他没什么事,不要担心。 笛飞声此时也担忧望着李相夷,心都揪了着痛起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才两天而已,为什么又被下了碧茶之毒? 他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到快要窒息,深深的恐惧仿佛一瞬间就会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立刻就要迈步奔向李相夷。 只怕他下一刻,就会突然毒发,死在他面前。 李相夷转过头,给了笛飞声一个微笑和安心的眼神。 笛飞声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渐渐安下心,缓过一口气来。 一旁的方多病才是最最震惊的那个人,如同五雷轰顶,脸上已毫无血色,头脑里一片“嗡嗡”之声。 他想哭,可哭不出来。想咒骂,又不知道该咒骂谁。 他只觉得这两天两夜经历的事情,比他十五年的人生更刺激、更漫长、更可怕。 这弟子茶,是他亲手端给李相夷,又亲眼看着李相夷喝下去的。 那时他心里满是悲伤和期许。 却没想到,他亲手敬的茶,却是一杯下了毒的茶,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师父。 如果不是李莲花,也许李相夷早已经死了,真的死了。 方多病十分崩溃地想,师父他,竟然只是因为那是他敬的弟子茶,即使发现有毒,还是欣然喝下,甘之如饴。 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愤怒、唾弃、怀疑和憎恶,让他难以承受。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坚定地挡住了那些目光。 李相夷的红衣身影,挡住了所有人看向方多病的目光。 “不是他,不是方公子。他是我李相夷此生唯一的徒弟,他绝对不会害我!” 李相夷掷地有声地说道。 方多病的眼泪夺眶而出。 笛飞声此时也回过了神,注意到了那些充满恶意的眼神,他冷漠地看了一眼众人,将方多病护在了自己身后。 “小宝,别怕,有我在,任何人都别想伤你。” 一句简单的话,温暖而有力,让方多病泪流满面。 他们从未怀疑他,他们都在保护他! “所以,方多病进我房间之前,进过这个房间的人,全都有下毒的机会,到底会是谁呢?” 李相夷唇角微翘,目光徐徐扫过每一个进过房间的人。 “投毒最好的机会,便是趁着人多,无人注意时下手。那么院主们及医者们同时在场的时间,是人最多的时候,就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他仿佛已成竹在胸,饶有兴致,看着所有人的表情好一阵。 直到压抑和窒息的气氛已达到了极点。 最终,李相夷将目光转向了乔婉娩身边的肖紫衿。 “紫矜,不如你来解释一下,这碧茶之毒,是怎么回事?我的结拜兄弟,原来这么恨我,连一个月都不能等,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啊?” 所有目光一瞬间集中到了肖紫衿身上。 肖紫衿却根本顾不上那些目光,他发觉,他好像被人算计了。 “门主,我没有,我不是……” 他苍白地解释着,握着破军的手不由攥紧,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整个人身子都在颤抖。 “门主,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相信?你把碧茶之毒亲手放进茶水之中,难道还想让我相信你没有做过?”李相夷讥讽道。 “门主,我没想害你,也没想要你死,我不知道那是碧茶之毒,我真的不知道。是单孤刀,他,他说那只是试探你是否真的中了碧茶之毒的药,并不是毒药!” 肖紫衿急急解释,他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指着单孤刀痛骂:“单孤刀,你害我,你用门主之位引诱我,说只是试探门主,实则是利用我,给门主下毒! “单孤刀,你真是好算计啊!你是不是打算等门主身败名裂之后,你就把毒杀、诬陷,这一切事情推到我身上,然后,你就可以以谋害门主的罪名除掉我,名正言顺成为新的四顾门门主。” 肖紫衿愤怒看着单孤刀。 “哦?原来是这样啊,所以肖紫衿,你为了门主之位和你心爱之人……” 他看了乔婉娩一眼。 后者的剑已经拔出了一半,在李相夷眼神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便要试探我,在我茶水下毒!要不是李楼主相救,今天你便是那亲手杀死我的人,你还不觉得错了吗?” “门主,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原谅我……” 肖紫衿吓得连连求饶。 李相夷却突然凄然一笑。 让肖紫衿的心,不禁跟着一抖。 “紫矜,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不如你教教我?” 第117章 门规论处 肖紫衿看着李相夷,半晌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李相夷淡淡问道:“肖护法,既然你也说不出让我原谅你的理由,那不如你告诉我,四顾门门规第二条,是如何写的?右护法,本就兼司行使门规之权,专门处置违反门规的门人,你应该记得每一条门规才对啊。” 肖紫衿就算平素里再口若悬河、八面玲珑,此时都已颜色尽失,嗫嚅道: “四顾门门规,门规第二条,有背叛……四顾门,谋害……谋害门内……兄弟者,不论门主、院主、管事、门人……一视同仁,害……命者,杀……” “害命者,可当众杀之;伤损者,送百川院论罪处置;未有伤损者,赶出四顾门。凡背叛者,记录在册,于四顾门门外张榜三月,警示全江湖。” 李相夷帮他说完。 他并没有从方多病处取回少师剑,只是高举四顾门主令,朗声道: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今日请出四顾门门主令,行门主之权利!四顾门所有门人听令: “四顾门副门主单孤刀、右护法肖紫衿,原百川院院主云彼丘背叛四顾门,谋害门内兄弟,致使四顾门陷入内乱; “四虎银枪之首教头何璋,颠倒黑白造谣中伤诋毁门内兄弟,有损四顾门清誉。 此四人,全部依门规逐出四顾门,送百川院论罪处置,张榜警示。后续调查,与此事相关者,做同样处置!” 笛飞声看到李相夷没拿少师剑,就已知道了他的选择。 这些叛徒,他最终,还是没有当众杀了,而是交给百川院,不过这样也好,能将四顾门中心怀叵测之人都查一遍,全部清理掉。 他默默看着眼前的红衣青年,三年多的时间,他变了许多。 又或者,他本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门人,一向护短,嘴硬心软。只有面对真正的恶人,才会毫不留情。 所以,他的门人们敢与他说说笑笑,正道门派甚至还对他出言不逊。 可是魔教中人个个都会恭恭敬敬,称他一声“李门主”。 还好,笛飞声早有准备。无论李相夷怎么选、下不下杀手都无所谓。 这些人,即便能活着走出四顾门,也会成为金鸳盟的敌人,因为他们谣言中伤金鸳盟盟主。 圣女角丽谯自愿请命,全权负责此事,已经摩拳擦掌等很久了,他们就自求多福吧。 这一边,李相夷继续说道: “四院院主韩行舟、林白青、纪汉佛、石水任自今日起副门主,总领分管四院,兼任四院院主之职,直至选出新的院主。” “是,门主。” 四位院主俯身领命,李相夷一一将他们扶起。 然后,他将刘如京拉到身边,把手放在他肩上。 “左护法刘如京,忠肝义胆,为人正直,领四顾门右护法之职。” 刘如京双目含泪,一礼道:“刘如京领命,多谢门主信任!” 李相夷伸手扶他,笑道:“刘护法,公正公平,可不要心软,手下留情哦”。 “门主放心。”刘如京笑着点头。 “云此心,云女侠,任左护法,兼任百川院院主,云护法,今后你就是我们四顾门新的军师了。”李相夷笑望着云此心。 “云此心领命,多谢门主信任。”云此心也笑着,向他行礼领命。 李相夷向方多病伸出手:“小宝,你过来。” 他搂着方多病的肩。 “天机山庄少主方多病,于两日前正式拜入我云隐山门下,为我李相夷唯一亲传弟子,今后便是我四顾门的人,任少门主之职,佩少门主令。” “弟子谨遵师命,谢师父!四顾门方多病领命,谢门主!” 方多病深深行了一礼,泪水再次湿了眼眶。 最后,李相夷走到了乔婉娩面前,看着她,眼中带着些许温柔。 “乔婉娩,乔女侠,任四顾门副门主,为五位副门主之首,代行门主权力,从今往后,见乔门主如见我,谁敢不敬,依门规论处。乔门主,请接四顾门主令。” 乔婉娩抬眼望向李相夷,百感交集,随即,她向他一礼,双手接过四顾门主令。 “四顾门乔婉娩领命,多谢门主信任。” 李相夷也向她回了一礼:“乔门主,四顾门,就交给你了。门主李相夷,在此多谢你。” 李相夷处理完四顾门门内之事,这才取回少师剑握在手中,转身面对前来吊唁的众人,朗声说道: “至于武林盟主之位,事涉武林安定,自然是能者居之,有不服我李相夷者,自可找我挑战,问问我手中少师剑,是否答应!” 他顿了顿,向场中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反对。 “四顾门李相夷今日重回江湖,如今此间事了,各位可自行离去。若暂不离去者,也可留在四顾门用顿便饭再走。李相夷在此多谢各位。” “诸位且慢!” 眼看众人便要散去,单孤刀仍不死心,再次开口说道。 “就算四顾门已经事了,可是李相夷,你身为四顾门门主,勾结金鸳盟之事,还没交代清楚呢!” 李相夷转身,面对单孤刀,奇道:“单孤刀,你还不去百川院领罪?这又是说的哪里话?” 单孤刀指着笛飞声道:“这位阿飞自称来自南海派,可据我所知,南海派根本就查无此人。” “不错,我南海派无人叫阿飞,更没有什么弃徒,此事,倒确实要请李门主解释一二,否则岂不是影响我南海派的声誉?” 人群之中,有南海派的人出声说道。 李相夷一笑:“有些隐世侠客,本就不愿透露姓名门派,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阿飞他不是南海派的,就一定是魔教中人吗?” 单孤刀也笑道:“李相夷,你又何必狡辩,当日从万圣道救了你,笛飞声都要亲自护送,如今四顾门门主身死,这么大的事,金鸳盟作为盟友,都不来一趟吗?他若不是笛飞声,那笛飞声为何不来?” 气氛一时又紧张起来。 李相夷刚要反驳,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说本尊不来?可惜本尊来晚了,好戏只看了一半!” 话音未落。 只见一人衣袂飘飘,从天而降,落在场中。 不是笛飞声,又是谁? 第118章 红衣相映 笛飞声身后,又跟着落下四个人,正是无颜、角丽谯、四象青尊和黄泉府主。 他们明显就是来参加吊唁,今日都着了深色衣装。 角丽谯则是换下了标志性的红裙,没有浓妆艳抹,鬓边甚至还插了一朵浅色小花,看上去却更加美丽动人。 知道小阿飞就是笛飞声的几人简直要惊掉巴,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笛飞声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相夷虽然有点意外,倒是依然镇定自若。 毕竟李莲花和李相夷都能够同时存在,出现两个笛飞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关键是,这个笛飞声,他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所以,李相夷只是微微扬起了唇角,看了一眼笛飞声,仿佛在说“你还真用这招?” 小阿飞也向他点点头,回以一笑,表示“你猜对了,就是这招。” 只听那假笛飞声冷冷道: “李门主,本尊回金鸳盟路上听说你死了,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便想着赶回来送你一程,哪知回到四顾门,就看见你站在这天下英杰殿前处理门务,什么事也没有。你还真是命大,既是本尊的悲风白杨为你护住心脉和经脉,怎么,你不感谢本尊吗?” 李相夷道:“笛盟主,你我既已订立盟约,便是盟友,此次死里逃生,本门主倒确实要多谢你,笛盟主不如留下吃顿便饭?” 对方点点头,居然……同意了! 单孤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判断不可能出错,那少年就是笛飞声。 自从笛飞声得了刎颈剑,单孤刀一看到他,就莫名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而他看到这少年时,一直都有同样的感觉。 可是,眼前情形又让他有些迷惑,他看了看这个刚刚到场的黑衣盟主,又看看这个少年,突然恍然大悟,易容,全都是易容术! 李莲花有两个:和他对峙的那个是李相夷假扮的;与李相夷同时出现的这个,是他人假扮。 而笛飞声,则是刚刚到场的这个,是假扮的。 所以真正的笛飞声,用缩骨功变成了少年模样,就是这个叫阿飞的少年。 可恨的是,他无法当场撕下那些伪装! 单孤刀不愿就此放弃,想要揭开李相夷与笛飞声的真面目,让他们身败名裂,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于是他继续说道:“就算他不是笛飞声,也该有个身份,一句南海派恐怕站不住脚。” 李莲花站出来说道:“这位阿飞公子是李门主朋友,也是我的挚友,他平素不在江湖,这有什么奇怪。” “李楼主说的不错,正是如此。”李相夷附和。 “李莲花,李相夷,你们还要帮他遮掩吗?”单孤刀冷笑,不依不饶。 假笛飞声也奇道:“单孤刀,你为难一个少年,是何道理?” 可是这一来二去的,在场的江湖人全都好奇起来,也在猜测少年的身份。 南海派更是盯着此事不放,非要个说法。 小阿飞叹了口气,说道:“本座不提师门,是因为淡泊于世外,不想涉足江湖,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本座便告知你们,也是无妨。” 众人听他小小年纪自称“本座”,已是心中一惊,一时疑惑更甚。 却见少年踏前一步,足尖一点,一飞冲天,再落下来时,已变成一名红衣青年。 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扬,如刀雕斧刻般的俊朗眉眼,配上一身红衣,实在太过惊艳,一时晃了众人的眼,乱了众人的心。 只有那个站在他不远处,同样身着红衣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可与之比肩。 两个人一个如太阳般明媚,一个如雄鹰般自由,一个潇洒似江海,一个冷峻如高山。 美得如此耀眼,又截然不同,相得益彰,相互辉映。 那灼灼的风华,遗世独立的气质,令周遭一切美人美景,全都黯然失色。 李相夷看了看笛飞声,忍不住笑了。 很想说一句:阿飞怎么也穿红衣,竟这般招摇。 笛飞声看了看李相夷,回以一笑。 似乎在回答他:我就是要穿,只许你招摇,就不许我也招摇? 实在是这两名红衣青年,太过耀眼,让所有人都被深深吸引,一时惊叹不已。 以至于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人渐渐回过神,惊呼道: “此人为何与金鸳盟的笛盟主长得一模一样!” 是,真的,一模,一样。 只是黑衣盟主孤傲冷峻,而这一位红衣公子却多多少少带点温度。 接着,众人却看见,孤傲冷峻的大魔头笛飞声勾唇一笑,对红衣公子说道:“小弟,好久不见。” 红衣公子也朝黑衣盟主微微一笑,道:“三年不见,兄长还是风采卓然,风华依旧。” 第119章 阿飞的刀 小弟?兄长? 他们俩人是兄弟? 众人都惊呆了。 而知道小阿飞就是笛飞声的几个人,只觉得一阵无语。 就想问问,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好好的,为什么要有两个笛飞声?这个黑衣的笛飞声是谁啊? 当然,最好奇的,要数知道李相夷假死秘密,又知道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人。 因为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李莲花又是谁?这轻功身法,直追李相夷,也是够绝的。 李相夷倒是知道李莲花是谁,但他更想知道这个假扮的笛飞声的是何方神圣,可真是天衣无缝。 他眼中闪过一抹好笑的神色,饶有兴趣看着他们继续演戏。 只见假笛飞声嗤笑一声,说道:“小弟,你也不错,就不知道你这武功练得如何了?” 自甘为“小弟”的真笛飞声此时却收敛了笑容,抽出长刀。 这把刀,正是展云飞此前寻到,带给笛飞声的那一把,是李相夷赠予笛飞声的生辰礼物。 笛飞声此时是第一次将刀拔出,忍不住仔细端详了一番,眼中喜爱之色溢于言表。 他感受了一下。 这真是一把好刀,简洁、利落,刀柄十分趁手,刀刃的宽窄和长短都恰到好处。 它自带着淡淡的银光,星星点点落于刀身,如同月光一般,十分特别。 “竟然也是一把双刃刀!” “好刀!” 人群议论声渐起,却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下一刻,红衣青年便飞身而起,挥刀向黑衣盟主扑去。 黑衣盟主拔出他的“青眼”宝刀,毫不畏惧,迎面而上。 两刀相撞,强大的内力让人为之一振。 虽然容貌相似,内力都极其强大。 但,两人的刀法却大为不同。 黑衣盟主的刀法果决凌厉。 红衣青年的刀法,却是变幻无穷。 两人一时竟是难以分出胜负。 四顾门门人虽觉两人在四顾门天下英杰殿外比武,有些不妥,但自家门主没有发话,众人谁都不敢置喙。 毕竟自家门主刚刚死里逃生,谁也不敢招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这种玩笑开不起。 其余人更不敢劝架,笛飞声可是天下第二啊,这两人不分伯仲,谁去劝架就是送死,除非—— 李相夷看了一会儿戏,觉得应该换下一场了,足尖轻点飞身上前,少师剑自下往上一挑,轻松挑开两柄相撞的长刀。 “两位,点到为止吧,别在四顾门伤了和气。” 李相夷说道,然后兴致盎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红衣青年开口道:“不行不行,李门主你不要劝架,除非你现在就能详细说出,我们俩谁胜谁负?” 李相夷无奈,只能非常专业地点评了几句,总结道:“你俩平手。” “好,那就听李门主的,不打啦。”红衣青年爽朗道。 此时人群中,却有年龄大的人认出了红衣青年的刀法,惊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是千山万径刀,是刀魔凤飞雪的刀法!” 红衣青年转向说话的人,一笑道:“这位前辈好眼力,本座青鸾神教教主笛飞花,先师正是天下第一侠士凤飞雪。” 然后,他礼貌转向一旁已经惊呆了的单孤刀,笑道:“单孤刀,先师的青鸾神教可不是魔教,是圣上御笔亲封的天下第一门派。 “只是我无意江湖纷争,门人也不入江湖,这次若不是与李门主相识,又要帮着莲花还个人情,也不会走这一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今日在四顾门,可真的大开眼界。 先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赶来相救,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起死回生。 后是,笛飞声居然有个孪生弟弟叫笛飞花,竟然还是刀魔凤飞雪的传人。 只这两件事,就够所有人吹一辈子了。 更何况还看了一场四顾门处理叛徒的大戏。 李相夷却无语极了,笛飞花,这名字怎么起的,怎么那么不忍直视呢? 他看了一眼林白青,后者已经忍笑忍得快要憋出内伤;展云飞和自己一样,一脸无语。 刘如京则大为震撼,一脸惊讶,因为他心里清楚根本没有什么笛飞花,此人就是笛飞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笛飞声他,本就是青鸾神教凤飞雪的传人。 难怪……他如此与众不同,能与门主成为好友。 要说还得是自家门主,真有眼光啊。 第120章 莲花的剑 李相夷劝完架,笛飞声又亮明新身份,一切可算是告一段落。 李相夷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不如笛教主你也留下吃顿便饭?” “甚好,多谢李门主。” 笛飞声,啊,不,还是先继续叫笛飞花吧,他点了点头。 李相夷又转向封磬,客气问道:“封盟主呢,可要留下来吃顿便饭吗?” 封磬一改往日高冷摆架子的模样,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道:“李门主盛情邀请,自是要欣然前往。” 单孤刀看看的封磬这副模样,深感无语。 他是真的没想到,封磬竟然会背叛他。 毕竟风氏一族寻找南胤皇族后人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与他相认。 南胤这些后裔,除了金满堂和玉楼春两个贪图享乐、贪生怕死之外,都很忠诚于旧主。 虽然他的确不是皇族,但有皇族信物和所谓的胎记,封磬怎么可能发现有假? 一定是李相夷和笛飞声,又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李相夷,你是不是早就与封磬有联络了?”单孤刀问。 “李门主没有与我联络,是我联络了他。”封磬替李相夷回答。 李相夷早在验尸后,确认单孤刀假死骗他时,就开始了他的布局。 他先是让笛飞声找人照着真玉佩,做了两个颜色不太一样的玉佩,戴着。 又在万圣道围攻莲花楼那晚故意露出来,就是为了埋下怀疑的种子。 封磬一调查,必然会发现金满堂与玉楼春献出天冰的事,会更加深怀疑。 而后将师娘写的信送给封磬,在他看完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便杀上万圣道扣黑锅。 两方都未下杀手,好有进退余地。 之后就是等封磬自己确认了旧主的真实身份,主动前来联络。 “封磬,是你告诉我李相夷其实余毒未清,也是你告诉我李相夷一死,肖紫衿便会按计划行事,此时我回到四顾门,就是最佳的时机。 “果然是最佳时机啊,但可惜不是我单孤刀的最佳时机,而是他李相夷的。原来你早就背着我,投靠了李相夷。” 单孤刀冷笑,转向李相夷。 “李相夷,你确实厉害,竟能叫他死心塌地听你的。” 李相夷笑道:“单孤刀,彼此彼此,你不是也联合肖紫衿他们,想算计我吗?” 单孤刀冷笑,看着封磬跟在李相夷身后,准备离开天下英杰殿,他说道:“他有什么好?让你这么快就背叛我,跟着他?” 封磬凑近他低声道:“因为你好像不是我的主上,他们才是啊。” “他……们?” 单孤刀愣住了。 为保封磬一定能联络上他们,在李相夷不方便时,可以联络笛飞声。 李相夷在围攻当晚,故意引导封磬,让他觉得李相夷想隐瞒笛飞声的身份。 加之两次拿天冰,又是笛飞声假扮皇长子。 封磬自然而然便会认为笛飞声就是皇长子,一来也会对笛飞声忠诚;二来能让单孤刀彻底失去是皇族后裔身份的可能性,打消封磬的顾虑。 “封磬,他们是什么意思,除了他,还有谁……们?封磬,你把话说清楚!” 单孤刀还在嚷嚷着,就被四顾门的门人拖走,关进了百川院大牢。 于是,他很可惜的错过了最后一场好戏。 “李门主,稍等。” 笛飞花叫住李相夷。 “笛教主,何事,但说无妨。” 李相夷转过身。 “嗯,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还有多久开饭?” “嗯……两刻钟到三刻钟吧。” “那时间还够”,笛飞花笑着朗声道:“莲花,我们许久未见,不如趁现在有空,打一架,再去吃饭如何?” 李相夷内心:笛飞声你又要干嘛?我谢谢你不要节外生枝了好不好? 众人内心:不愧是笛盟主的胞弟,就跟他一个样,见人就约战打架,绝对是亲兄弟啊亲兄弟。 某个一直努力扮演李楼主的金牌男配:盟主大人,能不能别折腾了,虽然是假的也很累的,从昨晚演到现在,就中间李门主扮成李莲花时休息了一阵,我真的很累啊啊啊,我饿,我要去吃饭。 然而,做属下一定要有好心态,只要盟主和楼主需要,随时随地发光发热,这是无颜大哥教给他们的经验。 于是,李莲花微笑道:“阿飞,正合我意,最近新得一柄软剑,正好试试!” 说话间,李莲花一抖衣袖,手中豁然多了一柄软剑。 这软剑,散发着淡淡暖光,如日光一般,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可是把众人都看呆了。 真漂亮,与笛教主的那把长刀有的一拼。 李相夷有些意外,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展云飞更加意外,盯着那软剑看了许久,最终笑着叹了口气。 “好……漂亮的剑!” 笛飞花赞了一句,其实他原本想说“好剑”,又觉得哪里不对,于是生生拐了个弯。 下一刻,他拔出长刀,便与李莲花打架去了。 眼见着两人飞上房顶,又从房顶上飞走,消失在众人视线。 李相夷叹了口气。 笛飞声这是要把莲花楼主,也推上天下第一的位置啊…… 算了算了,无所谓,我们阿飞高兴就好。 在场众人却兴致盎然,听着那隐隐的刀剑之声,兴奋猜测着谁胜谁负。 过了一会儿,只见两人翩然落下。 李莲花已收回软剑,笛飞花也长刀入鞘。 两人负手而立,相视而笑。 “笛教主神功盖世,佩服佩服。”李莲花说道。 “还是不及李楼主剑术高超”,笛飞花爽快道:“我输了,下次再比。”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笛飞花与笛飞声平手,却不敌李莲花,那李莲花岂不是…… 就不知他与李相夷谁厉害,能不能梦一个李相夷和李莲花比试? 然后,梦想成真。 李相夷看着痛快认输的挚友,感慨万千,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轻轻抽出少师剑。 “李楼主,你我也,切磋一二?” 如果此时绿叶上还有露珠,那一定是某个金牌男配的汗水和泪水。 “甚好,不过李门主刚刚苏醒,还是要顾及身体,我们点到为止吧。” 金牌男配内心:算了,反正都是演戏,又不是真打,多一场少一场有什么关系?只要盟主和楼主高兴,那就是属下的荣幸。 李相夷想法就简单多了。 他只是在想,要是他赢了李莲花,或者故意输给李莲花,盟主大人就会变成万人册第三,那他会不会发疯? 第121章 所有谜团 因为李相夷之死,四顾门上下本是一片哀凄。 如今自家门主死而复生,门人们也都高兴起来。 原本清淡的丧宴,就变成了庆贺的宴席,加酒,加菜,加肉。 除四顾门门人外,还有许多原本前来吊唁的江湖门派的门人和朋友,全都加入进来,真可谓是高朋满座。 主桌的人是李相夷亲自定的,很多,足有十来个人。 他们一次性坐满整张桌子,加了椅子和碗筷,还好桌子够大。 这十几人不论真假,按照身份排了座次。 李门主和笛教主坐在最中间,其余人顺着将主桌挤满。 四顾门有乔婉娩、林白青、刘如京、韩行舟、方多病。 金鸳盟有笛飞声、角丽谯、四象青尊、黄泉府主。 莲花楼李莲花、莲生阁阁主关雎。 此外还有展云飞和封磬。 角丽谯两眼放光看着李相夷和笛飞声,以及两人那无比显眼的红衣—— 虽然吧,她也知道,这一个是门主战袍,一个是教主礼服,属于工作服的范畴。但是我不管这就是喜宴,我先磕为敬! 角姐内心欢呼雀跃着,一边吃着美食,一边饮着佳酿,一边感叹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然后又磕疯了。 无颜看着她兴奋的表情,心里有点失落,觉得在这些江湖俊杰的面前,自己实在太普通了,圣女大人一定看不到自己。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十来人,在一片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中,此刻正肆无忌惮打着哑迷。 “笛教主以后就不是南海派的弃徒阿飞了,是正经的青鸾神教教主笛飞花,那请问,这位笛盟主又是——” 李相夷向假笛飞声问道。 “李门主,属下是李楼主的赤莲使,灼灼。”假笛飞声答了一句,露出自己真实的女子声音。 “灼灼姑娘?竟然是灼灼姑娘啊……你这手易容术可真是出神入化啊。” 李相夷倒是真的很意外,叹为观止。 “此事原本准备要交给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后关阁主说,不用担心,此次一应事务,莲生阁可以胜任,便向我推荐了灼灼。”笛飞声小声与李相夷解释道。 关雎笑道:“李门主有所不知,灼灼这易容术,是得了大机缘,承自西南昆州一个神秘门派,他们能直接按照人的模样制作易容面具,覆在脸上便可改变容貌。 “只不过要装扮成某个人,可不是变一下容貌那么简单,还要改变身形、习惯和嗓音,自然更难一些。不过灼灼姑娘都有办法做到。 “而李神医,则是经过灼灼姑娘仔细观察,觉得百岁护法最为合适,便选定他。商护法这装扮,也出自灼灼姑娘之手,你们觉得与你们描述的李神医像不像?” 这——李相夷反倒是说不上来,他其实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李莲花。 在座的谁都没见过李莲花,知道李莲花真实容貌的,只有笛飞声本人。 “商护法这装扮,的确与莲花本人极为相似,连本座看着,都觉得恍惚,有时会以为是真的。” 现在还是笛飞花身份的笛飞声轻声说着,眼中闪过怀念之色。 “不过,本尊当时在暗处,看这场间与众人对峙的李神医,似与商护法不太一样啊。” 灼灼顶着笛飞声的脸,恢复笛飞声的声音,有点疑惑地问道。 “灼灼,你还真是观察细致入微,不愧是易容高手,场间与众人对峙的,自然不是我,我可不敢在天下群雄面前如此周旋,那是李门主啊。” 商玄鸟顶着李莲花的脸,笑着说道。 “怪不得要我准备两副李神医的行头和面具,原来是这样。”灼灼恍然大悟。 “那李神医复活李门主时,李门主是怎么做到从李神医,一瞬间变回李门主的?”四象青尊问道。 “只不过是在外面罩了一身李神医的行头,回到棺材里就脱了。”李相夷微微笑着。 “至于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又不被众人发现?那就靠来无影去无踪的婆娑步了。商护法其实一直在殿内藏着,李门主回到殿内后,他就替换了李门主,继续扮李莲花。”林白青笑着说。 “二表兄,那茶水里的碧茶……”角丽谯有点担忧问道。 “阿谯表妹放心,区区碧茶之毒,怎困得住我相夷太剑?” 李相夷笑:“这还要多谢笛盟主,传授我的烟花三月内功心法,我喝下那杯茶后,就运功把毒解了,只是耗费了些内力。” “艺高人胆大,过程够复杂。”展云飞总结道。 “小相夷,你可真会胡闹。”韩行舟看似责备,自己却哈哈大笑。 封磬真是叹为观止,被两位新主上的智慧和能力,深深折服。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呀?”方多病听得一头雾水,感觉什么也没听懂。 李相夷笑:“没什么,小宝,这些对你来说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你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师徒。这次不用追寻,也无别离。” “嗯。”方多病似懂非懂,想了想,反正就是值得高兴的事,管他是什么呢。 于是他高高兴兴,又吃了一大块肉。 众人都在笑。 这事确实有些复杂,即使他们就这样说出来,若不是从头仔细听,也没几个人能完全听明白。 总的来说就是: 笛飞声是灼灼假扮的。 笛飞花是真的笛飞声。 李莲花是商玄鸟假扮的。 但与众人对峙的那个李莲花,其实是李相夷扮的。 装扮成李莲花用的衣物、面具等物,就放在棺材的锦被下面。 棺材抬进天下英杰殿后两刻钟,天就亮了。 李相夷便是在那时苏醒,然后自己装扮成了李莲花,找到棺材侧面的机关,适时打开棺材背对门的那一面,从里面出来。 所以李相夷扮成李莲花在外面的时候,棺材里是空的。 商玄鸟那时,是藏在放牌位的供桌后面。 而展云飞与莲生阁的人,一直守在棺材附近,表面上是为了守护李相夷,其实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接近,发现秘密。 复活之时,李相夷是用了婆娑步,直接原路返回,回到棺材里面。 其实就是一闪身,便直接消失了。 而出现在棺材边上,打开棺盖的,已经是商玄鸟了。 商玄鸟能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轻功身法虽及不上李相夷,却也算是极为不俗。 “商护法的身法也很厉害,你习的是什么轻功?”展云飞问道。 “与灼灼一样,机缘巧合,得自同处,不可说也。” 这话顶着李莲花的脸说出来,越发显得高深莫测,像一个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一桌人都笑了。 周遭若有人留意,也许能发现很多秘密,可惜没人注意。 大家都在庆贺剑神李相夷死而复生,重回四顾门,却没有什么人,敢到主桌敬酒。 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说着,真是名副其实的灯下黑。 第122章 高山流水 “那把刀……”笛飞声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我特意托云飞给你寻的,我说过要送一个最好的生辰礼物给你的,说到做到。 “而且你今后,若要用笛教主这个身份行走江湖,就不能再用青眼宝刀,实在过于显眼了,也不能总是带着刎颈。”李相夷笑道。 “舍不得你的刎颈剑,就直说。”笛飞声横了他一眼。 “不是,想哪去了?刎颈剑你喜欢就拿着,我又没和你要。我只是想给你找个更趁手的兵刃,还是,你不喜欢?” “喜欢,不过,如果你没把夜明珠送给你表妹,给我镶在这把刀上,我会更喜欢。” “……上次让你镶蓝宝石,一开始不是还嫌花哨?而且夜明珠我都给了阿谯了呀,总不能要回来?” “那不是听你的,也镶了嘛。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想要那颗夜明珠。你说怎么办吧?”笛飞声看向他,故意胡搅蛮缠。 “阿飞,你真是……”李相夷笑着摇头。 突然,一双娇俏小手捧着个小盒子,伸到他们两人面前,盒子里豁然是那颗夜明珠。 “夜明珠,阿谯只是替二表兄保管,不敢私吞,既然笛教主喜欢,阿谯便替二表兄,赠予笛教主。二表兄与笛教主初次见面,总也不好空手不是?这就当作是见面礼吧。二表兄,你说是不是?” “角圣女,你很好,有你这个属下和表妹,你的尊上和二表兄都很有福气。” 笛飞声开怀大笑,毫不客气收下。 “行……吧……” 李相夷一脸震惊,缓了缓,半晌才道: “阿谯表妹,这样吧,反正金、玉两人前不久才差人又送了两盒银票和一些其它小物件过来,等回了莲花楼,二表兄补给你一盒银票,爱买什么买什么。里面还有一盒红宝石挺适合你,也都给你,你喜欢什么,爱做什么做什么。” “嗯,谢谢二表兄。”角丽谯兴奋地点点头。 “李相夷,你送我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刀就是刀,要什么名字?我倒是要问你,莲花楼主的那柄软剑,是什么情况?” “那柄软剑,自然是莲花楼主的剑,只不过是在众人面前亮一亮相,让人人都认得。这不是普通的到道具,是我要赠予你的礼物。 “我让无颜专门去寻稀有的材料,想给你再铸一柄软剑,后来寻得一块带了冰晶的陨铁,同那贺家的云铁完全不同,但很适合铸软剑,送去铁甲门打造的。” 无颜很有眼色地呈上一个木盒,李相夷打开看了看,这软剑确实美得流光溢彩,剑柄上,还镶了很多红色碧玺,既张扬,又美丽。 虽然这也是一柄软剑,与刎颈相似,但确实又完全不同。 李相夷很喜欢。 “这柄软剑,我见过”,展云飞突然开了口,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 “当初我帮你去寻材料,打造长刀的时候,见到两块带了冰晶的陨铁,虽是同源,色泽和适合打造的兵器却是不同,老板说都属孤品。 “我觉得另一块很适合你,便想着把两块一起买下,用那块陨铁,再打造一把剑给你,谁知那老板说那一块已有了买主,正是要用来铸剑的。我当时还感叹当真是缘浅,这事便作罢。” “谁知等我去铁甲门取刀时,就看到了这柄剑,认出是那块有了买主的陨铁打造。施家家主说,因为材质相似,这把刀与这柄剑,是同炉而出。想不到它终究还是你的,只是赠剑之人不是我。” 展云飞说完,笑了笑。 莲花楼主亮剑之时,他就已经认出了这把剑,也猜到这是笛飞声要赠予李相夷的,所以才会感叹连连。 众人听了,不禁啧啧惊叹,想不到世间缘分,竟是如此奇妙。 后来,众人都喝得有些醉了,开始各聊各的天。 笛飞声问李相夷。 “怎么样,李门主可还喜欢这把剑?就当作你与我笛飞花初次相见的见面礼吧。” “喜欢,很喜欢”,李相夷问道:“这把剑有名字吗?” “自然没有,你喜欢什么,就给它起一个吧。” “我想叫它流水,你说可好?” “甚好。那我这把刀,便叫高山。”笛飞声也笑了。 “笛教主,你为什么让灼灼易容,给自己也弄一个分身?” “不是你说的,让世人认为李莲花和李相夷是两个人,你就能与我堂堂正正做挚友吗?那如果我也有一个新身份,不就更加堂堂正正,无后顾之忧了吗?” “就为这个?不过也对。李相夷与笛飞声虽皆是魁首,但毕竟正邪殊途,若是成为挚友,便会千夫所指。” “可是李莲花只是江湖游医,若与青鸾教主笛飞花成为挚友,只会是江湖间一段佳话传奇而已。” 两人相视一笑。 “笛教主,你的教主服为什么也是红衣?” “一看你就没好好了解过我师父,青鸾神教凤飞雪,张扬随性,爱着红衣。教主礼服,亦是红衣。我这件红衣,是按着师父从前那件的样式定制的。” “原来如此啊。”李相夷笑。 “你笑什么笑,我穿红衣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那你为什么起名叫笛飞花?” “因为我的知己叫李莲花啊,都有个花。” “……” 很好很直白,李相夷竟无力反驳。 他渐渐陷入沉思。 “喂,李相夷,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嗯……阿飞,我在想,现在还坐在这张桌上的,有一个,算一个,我们一起逃走吧?” “啊?去哪啊?” “去——仗剑天涯,逍遥江湖!” 于是一片热闹落幕之后,四顾门众人才发现,他们的门主竟然不见了。 四顾门上下有一瞬间慌乱。 然后他们发现,不仅是门主,连金鸳盟、万圣道、莲花楼和青鸾神教的人都不见了。 林白青、展云飞和方多病都不在,单孤刀也被他们从大牢带走了。 而在李相夷坐的位置,酒杯之下压着一张字条,上书: “出门游历,归期未定,有事传信,少门主令牌,送至莲花楼转交。” 正是门主李相夷亲笔。 第123章 魂魄离体 四顾门的门人们经历了李相夷死而复生这一事,幡然醒悟。 虽然不知道李相夷这一走,多久才会回来。 可是再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他们的门主再强大,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会受伤,会难过,也会……死…… 好在李神医医术高超,而门主又命不该绝。 否则他们便要眼睁睁失去他了。 这么好的门主,真的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所以他爱上哪上哪,爱干嘛干嘛吧,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就好。 四顾门,他们会帮他好好守护着。 就像门主,一直以来努力守护着他们每一个人那样。 这边四顾门丢了门主,慌乱了一会儿,平静下来。 那边一群逃离了宴会的人,正有说有笑走在路上。 所有人中,只有被封磬押着的单孤刀,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接下来去哪?”林白青问。 “嗯……没想好,不过还有月余便是中秋了,我想回云隐山陪师父师娘过节,而且,还有事要回云隐山处理。” 众人看了一眼单孤刀,了然。 “也好”,林白青道:“那么多人都去,多热闹,伯父伯母一定很高兴。” “是啊,好想念师娘做的菜……” 李相夷抬起头,前方已隐隐能看到莲花楼掩于树林之中,露出笑容。 笛飞声也看到了。 他一直知道,带着莲花楼逍遥江湖,是李莲花的愿望,若是有三两好友相伴,那就更好了。 李莲花,你看到了吗,你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你喜欢的温暖触手可及。 这一世,你是天下第一,也会长命百岁。 笛飞声心里想着,露出一个笑容,然后视线渐渐模糊,就这样一头栽了下去。 这件事发生得猝不及防,一群人毫无心理准备。 李相夷离笛飞声最近,眼睁睁看着他栽倒,他的手似乎还在匆忙中,抓了一下李相夷的手臂,只是没有抓住。 李相夷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 周围一群人大惊失色,全都立刻围了上来。 最夸张的要数封磬,他惨嚎了一声“主上”,把单孤刀随手一扔,就跑了过去。 单孤刀被他的惨嚎声吓得心惊肉跳。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呢,紧接着又被封磬随手扔了出去,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重重撞在树上,直接痛得哀嚎着倒在地上。 然而没人管单孤刀怎么样,因为众人都围着笛飞声和李相夷。 “阿飞!阿飞!”李相夷急急喊了两声。 笛飞声已不省人事,没有丝毫回应。 “这是……怎么了…………内力损耗……还是……有暗伤……没……” 李相夷突然间,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觉得他扶着笛飞声的手臂,都有些发抖。 他突然体会到了,笛飞声曾经每一次他出事时,那些深深的慌乱和担忧。 是关心则乱。 李相夷抬眼去看林白青,后者正在仔细的诊脉。 他诊完脉,眉头微蹙,没有说话,拿起金针便扎了下去。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时间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等林白青收了金针,抬起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他仿佛早已习惯这种被很多人注视着的压力,并未过多在意。 可是他的神色中,此时却有些意外,又带着些许黯然:“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之前诊过好几次脉,似乎并没有什么征兆。脉象是……魂魄离体之相。” “魂魄……离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李相夷震惊。 “不好说,就是可能过一阵子就没事了,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也许就……” 也许就这样死了。 林白青没说完,李相夷却听懂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刚才还好好的,白青,你开什么玩笑?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几日内力损耗很大,又是缩骨功,又是帮韩院主疗伤治病。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李相夷突然抬头,问道:“还有在我金针毒发,进入假死之前,用内力帮我护住心脉和经脉。是不是有影响?” “你发现了?”林白青惊讶。 “那么强大的内力,怎么可能瞒过去?” 李相夷苦笑:“我天明时刚刚苏醒,就发现了,只是想来他不想让我知道,所以就假装不知道。现在怎么办?还能做什么?扬州慢,有用吗?烟花三月呢?还是……悲风白杨?” 林白青摇摇头。 “该做的都做了,看天意吧。” 李相夷低头去看笛飞声。 他闭着双眼,面上倒并无痛苦之色,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只是被困在了一个美梦之中,一时不能醒来。 “阿飞,我带你回莲花楼。” 李相夷好像突然镇定下来,他语调平静说道。 然后背起笛飞声,就往莲花楼走。 将笛飞声送回他的卧房,李相夷呆呆坐在床边。 到莲花楼这一路虽然很短,他却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在一本志怪的小册子里,看到过一个小故事,说有一个人,因为终生抱憾,对自己做的事,心存愧疚和怨恨,死后魂魄不散,回到过去,改变一切,消除遗憾。 但是,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他为此耗尽了自己的寿数,完成所有心愿后,便笑着离开了人世。 李相夷当时啼笑皆非,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可现在,他突然想到,笛飞声能够重生,他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如果是用他笛飞声的生命,换李相夷长命百岁,那李相夷宁可不要! “相夷,你别急,阿飞有那么强大的功法,或许,也不一定会有事,药魔不是就在附近吗?无颜刚才就已经去找了。你的碧茶毒和金针毒都刚解,不可劳累,你也休息一会儿。” 林白青劝道。 “白青,我,我怕——” 李相夷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一下子便没了支撑。 “相夷,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在林白青的惊呼声中,他听到一个陌生又威严的声音响起。 “李相夷,你想知道从前吗?” 然后他便陷入一片黑暗。 第124章 一生追寻 李相夷在一声巨响中惊醒。 竟是回到了玉城后山的山洞。 他环顾四周,山洞里只有一张床。 那山洞已豁开一个口,他抬头,就看到笛飞声站在前方。 “恭喜尊上伤愈出关!” 对面角丽谯和雪公向笛飞声行礼。 这是……什么情况??? 他仔细一看,药魔站在不远处。 草丛里,倒着一个有点熟悉的人。 是……李……莲花? 李相夷想过去找他问清楚很多事,可是身体好像不受他自己控制。 “还有事要做,不必恋战。” 笛飞声飞身而去,李相夷也不由自主跟在他后面,飞了起来。 “哎——阿飞你等等,别飞那么快!” 他无奈,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 已经是青年的方多病,焦急地抱起已经昏迷的李莲花,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然后,李相夷终于搞清了状况。 他现在好像是一个魂魄,没人看得见,而且不能离开笛飞声三尺远,所以只能一直跟着他。不过,他好像可以听到笛飞声的心声。 他似乎,是在笛飞声所说的“前世”里,能跟着笛飞声看到曾经那些过往。 一天又一天,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个前世。 金鸳盟、一品坟、莲花楼、漫山红…… 那是属于他们的重逢岁月,三个人一起查案、探寻南胤的阴谋,有危险,却也有很多快乐。 吵吵嚷嚷,打打闹闹,莲花楼仿佛就是他们的家,三个人虽无血缘,已成挚友亲人。 可惜在一起的时光,太过短暂。 他们眼睁睁看着李莲花一点一点耗尽心血和功力,走向死亡。 笛飞声胡搅蛮缠要与他比武,雷霆手段逼迫他活着,更是冒着危险,费尽心思拿到忘川花。 可是李莲花,还是被命运的手,推向必死的结局。 把忘川花交给李莲花那一刻,笛飞声终于放心了,高高兴兴,等着他解了毒,来赴东海之约。 可是李莲花没有来,来的只有一封绝笔信。 “李相夷,你我之约,没人可以替代。” 笛飞声说,说完飘然而去。 “明月已获沉西海,悲风何必摧八荒,李相夷,难道你真的……” 笛飞声握着少师剑的断剑剑柄,眼神带着焦急和痛意。 “李相夷,李莲花,你是死是活,你到底在哪?” 笛飞声在海边大声呼喊,声嘶力竭。 “李莲花,四年了,我们又有忘川花了,还有烟花三月、扬州慢、悲风白杨,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笛飞声偷偷抹去泪水,心里想着。 李相夷也想哭,可是魂魄不会流泪。 场景一转,笛飞声躺在床上昏迷着,到处都是伤,血流了一地。 方多病急得都快哭了,请来关河梦帮忙,好不容易,才将他救活。 “阿飞,你这么冷静的一个人,怎么能干出入宫行刺的事!这四年多,你受了多少伤,损了多少功力,又不好好吃药休养,这种状况还夜闯皇宫,你心里没点数吗?” 方多病边哭边骂。 笛飞声却只低低问了一句:“那人死了吗?” “大行皇帝谥号未定,我爹已经在府衙五天未归了。” “那就是死了,我却没死,也算值了。” “阿飞,你……” “小宝,我没事,死不了,你快回去休息。” 笛飞声有些虚弱地安慰道。 他突然跑去皇宫行刺,是因为他隐隐觉得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可他不想告诉方多病,让他更难过。 皇帝突然要嘉奖四顾门,最终受嘉奖的却是李莲花。 四年多了,怎会无缘无故想起李莲花? 除非,李莲花已死,从此再无威胁,皇帝想到他之前也算有功,便施舍一点死后哀荣,以示宽仁。 笛飞声最初没有对皇宫里那位动手,是他不想让李莲花的心血白费。 可是这一次,他清楚觉得李莲花所救之人,就是杀他之人。 他觉得李莲花可能真的死了,所以就算是死,他一定要去报仇! “阿飞,你到底为什么,你就不怕有去无回吗?”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死了,也许就能再见了…… 李莲花,我替你报仇了。 笛飞声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李相夷只觉触目惊心。 后来他们又继续陷入漫长的寻找和等待,可是笛飞声的身体与精神已大不如前。 “李莲花,十年了,我总不愿意相信你不在了,他们要立衣冠冢,我不让。” “李莲花,十五年,你还回不回来,我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年了,可我总想着,临死之前,再见你一面啊。” “李莲花,二十年了,抱歉,我等不了你了。又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吧?” 苍茫海上,波澜起伏。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他笑:“李相夷,这样确实不错。” 最终,笛飞声带着终生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李相夷,李莲花,如果可以,我死后,你便来,与我重逢,好不好?” 那是笛飞声最后的心声。 李相夷睁开眼,看到的是莲花楼一楼的屋顶。 刚才是……梦吗? 可是竟那么真实。 他缓了好久,才回过神。 伸手一摸,满脸泪水。 “李相夷……” “李莲花……” 他听见低低的呼喊,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好像是笛飞声的声音在叫他。 可是,他猛然坐起,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阿飞——”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又过了片刻,门被猛地推开了。 “相夷你醒了?快让我看看,你没事吧?” 林白青红着眼睛冲进房间,立即去给他诊脉,诊过之后才放下心来。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就好。” 他哭着笑了。 “你昨晚不知怎么一下子也晕倒了,怎么都叫不醒,就像被梦魇困住了,后半夜一直闭着眼流泪,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你们一个个都出事,那我这神医会不会被全江湖追杀啊!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相夷听着林白青吵吵嚷嚷,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在刻意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忽略一些事。 他脑子终于慢慢转了过来,想起了晕倒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白青,你先别说了,阿飞呢,他怎么样了?” 林白青停下来,叹了口气。 “他还睡着,药魔来看过了,也看不出缘由,不过好像已有了些知觉,药魔说,或许能醒过来。” “我去看看他。”李相夷轻声说。 第125章 一世永诀 笛飞声此时,正在经历李莲花一个人躲起来的那段岁月。 同样的,他的魂魄也不能离开李莲花三尺远,也能听见李莲花的心声。 他没想到,他们去海边找他那一次,他就躲在远处的礁石后面,看着他们落泪。 那个糖袋,是他故意放的,就想叫他们死心。 “阿飞,小宝,对不起。我不能拖累你们。反正我本来就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你们也不要再找我了。就当我死了,把我忘了吧。” 后来,他的碧茶越发严重了,眼睛看不清,握剑的右手也没有力气,无法再握剑,脑子有时清醒,有时糊涂。 他清醒时,就努力在纸上写下他与阿飞、小宝的回忆。 糊涂时,也总念叨着他们,生怕自己忘了他们。 李莲花其实没有走远,他甚至有时就在他们周围。 他们绝望地寻找着,一次又一次,却始终不肯放弃。 李莲花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却终究没有现身。 因为他总觉得,时间会带走一切。 却未料到,笛飞声与方多病都是极其坚韧而又执着的人,他们的情谊经受住了世间所有的考验,不只是时间。 甚至在生死面前,也没有退却。 后来,李莲花死在他们拿到忘川花,练成烟花三月那一年。 “阿飞,小宝,对不起,以后再也陪不了你们了,不过,我一直记着你们的,没有忘记你们。 “死,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你们,都忘了我,好好生活吧……” 他的一生,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最后永远定格在三个人在莲花楼前吃饭喝酒的那一幕。 他闭上眼,安静离世,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宛若熟睡的面容,脆弱而凄美。 一天后,轩辕萧和杨昀春亲自到了这里。 皇宫的探子还要再验尸身,被轩辕萧拦住了,他忍不了他们毁坏尸身。 “我已验过,李莲花确实已经死了,你们回去复命吧。” “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轩辕萧嘲讽道:“全江湖那么多人在找他,笛飞声和方多病都找不到他。你们以为,如果不是他故意留下线索,你们能找到他?” 探子们终于退去。 “李门主乃是义士”,轩辕萧道:“昀春,我还有公务,你送李门主最后一程吧,切记此事不可外传,连你家夫人也不能说,否则,便辜负李门主一片苦心。若陛下问起,你就说李门主的尸身,因碧茶之毒有剧毒,恐生祸患,你已一把火烧了。” “是,师父,多谢师父。”杨昀春含泪一礼。 轩辕萧走后,杨昀春想了很久,找来了刘如京,两人一起置办了棺木等物,将李莲花的遗体秘密送回了云隐山,掩埋在山林深处,刘如京从此再也没出过那片山林。 难怪,他们一直找不到李莲花,原来他活着时存心躲着他们,死后,又躲在了云隐山深处。 难怪刘如京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从此在江湖中永远失踪。 最为讽刺的是,前世笛飞声所料不错。 李莲花死后,皇帝突然要嘉奖四顾门,门众们欢欣鼓舞,肖紫衿更是得意忘形。 等啊盼啊,最后终于送来一块御笔亲题的牌匾,大家山呼万岁收下,当众打开,准备挂起来,看到上面的字,却全都愣住了。 只见上面写着:天下第一医侠。 所以……这是给李莲花的? 可是李莲花早就失踪了。 之后有人夜闯皇宫,被宫内高手围攻,却最终逃脱,始终没有被找到。 皇帝受了惊吓,并未诊出受伤,一天之后,却暴毙而亡。 昭翎公主即位后,方家又得重用。 第二年,方多病创出“孤帆远影剑法”,问鼎天下第一。 他打败肖紫衿,铲除掉他的势力,还将肖紫衿的名字从门主名册上,直接抹去了。 坐上四顾门门主之位后,方多病很快打遍天下,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夺回了属于李相夷的一切。 他修缮李相夷的故居,在旁边建了一座神医堂,将那牌匾供奉堂中。 前世真的有很多事,都是方多病一个人完成的。 自从皇宫行刺之后,笛飞声身体一直时好时坏,时常缠绵病榻,住在莲花楼养病,直至最后郁郁而终,葬于东海。 方多病在笛飞声走后,为李莲花和笛飞声在云隐山立了衣冠冢,还在旁边圈了一个位置,留给自己。 李相夷的牌位也在那一年,被放在了天下英杰殿,最中间的位置。 从此再没有移动过。 前世之事,到此为止。 “阿飞,你的心结解了吗?”一个熟悉声音问道。 笛飞声抬头,李莲花的魂魄,正站在他面前,笑望着他。 “已经解了,李莲花。谢谢你。”笛飞声轻声说。 “前世如烟去,阿飞,我们今生见。” 那魂魄渐渐淡去,变成一缕青烟。 …… 笛飞声睁开了眼。 刺目的光线让他一阵恍惚。 然后,他发现自己躺在莲花楼里,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 李相夷坐在他身旁,正怔怔望着他落泪。 “李相夷,你别哭,我没事了,只是做了个梦。”笛飞声出声安慰道。 “阿飞,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相夷惊喜问道。 笛飞声坐起来,伸手想帮他擦掉眼泪,却被一把紧紧抱住。 “阿飞,我都知道了……二十年,难为你了……” “你也一样,为了保护我们,一个人孤独等死,受了很多苦……别哭了,天下第一还哭,像什么样子啊?” 笛飞声拍了拍李相夷的背,自己却也掉了眼泪。 李相夷松开他,抹了一把眼泪,瞪了他一眼。 林白青端着两碗粥,已经到了门口,看见两人抱头痛哭,他没有进屋,而是静静站了一会儿。 直到他们哭完,他才伸手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笑着进了屋说道:“太好了,你们终于醒了,饿了吧,快来吃点东西。” 两人把粥喝完,李相夷问道:“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再检查检查?” 笛飞声笑道:“没事,你别担心,我感觉好好的,刚才林神医不是也说没事了吗?” 李相夷点点头,突然问道:“你……重生,有什么代价吗?” 笛飞声一怔,笑道:“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怎么会想到这种无聊的问题?” 其实,是有代价的。 可是笛飞声不想说,让李相夷难过。 “真的吗?你可是承诺过,以后都不骗我的。” “自然。” 笛飞声故作爽朗。 李相夷已察觉异样,却只装作不知。 第126章 大闹云隐 其实在笛飞声还没醒来之前,也是他与李莲花的魂魄暂别之后。 那熟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便又来了。 那一刻,他就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你是来找我要代价的吧?我已改变过去,如今没有遗憾。重生的代价是什么?要什么就拿去。” 笛飞声十分镇定,淡淡说道。 “笛飞声,当初我问你,如果用你的生命,换他这一世长命百岁,你愿不愿意?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你已完成心愿,与他一起化解了他命中劫数。他此生一定会长命百岁,武道之上还会精进,也会继续是天下第一,甚至有可能遇到机缘踏入仙道。 “而你如今就快死了,已是魂魄离体,肉身也即将消亡,你觉得值得吗?后悔吗?”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啰啰嗦嗦,缓缓说着,仿佛要给笛飞声思考的时间。 笛飞声弯起唇角,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舍。 他从来不是一个不是纠结的人,不管什么事,决定做,就做了。 只要自己觉得值得便可。 “值得的,我不后悔。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一刻来得太过突然,没有机会好好与他道别。”笛飞声叹道。 “那便给你时间,回去和他好好道个别,你……这就去吧!” 黑暗迅速退去。 “……” “喂,不是,你先别走,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道别的时间是多久啊?一个时辰?一天?一月?一年?” 然而再无回答。 这次竟然……还是和当初一样,如此不靠谱吗? 笛飞声无语极了。 真是的……什么情况啊? 重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没什么用的,就问了一句代价是以命换命愿不愿意。 他就说了个“愿意”,然后就把他扔回了东海大战时那艘大船上。 笛飞声叹气,现在怎么办呢? 管他呢,多活一刻就赚一刻,总不至于费这么大力气让他回去,就只给他一个时辰吧? 至少,也得让他活过这个中秋,一个多月而已,不算破例吧? 不然李相夷得多伤心啊。 这些事,笛飞声是决心不向任何人提起的。 但如果终有一别,又该怎样才好呢? 要不,等到快死的时候,他也躲起来吧,起码留个念想? 此时此刻,他突然就理解了李莲花要躲起来的心情,他肯定也不愿意,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他死。 想好这些,笛飞声并未过多纠结,继续回到原有的生活。 只是他,比往昔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光。 林白青帮李相夷和笛飞声诊了脉,又用他的金针进行探查,过了很久。 终于确定他们真的没事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要回云隐山过中秋,那总得计划一下。” 如今跟着莲花楼的,不是两人的心腹就是两人的朋友。大家都想去拜访漆木山和芩婆两位前辈,一起过中秋。 “这样会不会太打扰阿叔阿婶了?”笛飞声有点担忧。 “不会,我师父师娘还是挺爱热闹的。”李相夷笑着说道。 阿叔阿婶?单孤刀不可置信,抬头看了笛飞声一眼,叫得这么亲热,是什么意思? 当然,这里没人理他,大家都在开开心心,打算着怎么过中秋呢。 笛飞声想了想说:“相夷,我怕他们人多,扰了云隐山清净,要不你先写封信给阿叔阿婶,打开云雾阵,让他们全都早早上山,自己弄个地方,过节的时候住,总之食宿自理,没事不要去打扰两位长辈。” 李相夷点点头:“行,都听你的,我一会儿就去写信。” 你们都回云隐山,那我怎么办?单孤刀心想。 他可不想回去。 然而这事由不得他。 他很快发现,封磬那厮实在可恶,满脑子都是他的新主上,正事都不干了,非要跟着金鸳盟那三个南胤后人和莲生阁那帮杀手来回折腾。 “二位主上,我也想去拜访两位前辈”,封磬小心翼翼,生怕被丢下。 笛飞声看了一眼李相夷,李相夷点点头。 “行,那你也去吧。”笛飞声答应下来。 封磬一听,激动万分,自告奋勇要跟着早早上山,给他们帮忙。 “二位主上,单孤刀我一并带走,省得二位主上劳心费力。你们放心,人我一定看好,绝不会碍了两位前辈的眼!云隐山过中秋的事,全权交给属下,属下一定办的妥妥的!” 封磬说道。 单孤刀一脸绝望,他想怒吼,可惜被封磬点了哑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气鼓鼓瞪着封磬。 封磬才顾不上理他,心里正高兴着呢。 “也好,有些事,本来就要回云隐山解决。不过封盟主啊,你能不能不要再叫主上啦,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李相夷说。 “是是是,李楼主,笛教主。”封磬点头哈腰说道。 啊真是,这么卑躬屈膝,单孤刀都没眼看了。 然后,跟着莲花楼的人,就一瞬间呼啦啦都走了,连神出鬼没的侍卫无颜和无衣都走了,顺便自觉地带走了送到莲花楼那些四顾门和金鸳盟待处理的事务。 漆木山夫妇隐于世外,是真的很久很久,没见过山上有那么多人了。 离中秋还有一月余时,李相夷来信说要回来过中秋,同行的还有几位朋友和一群属下,以及自己的小徒儿。 因为人多,下属们会先到云隐山做准备。 想想云隐山好久不曾这么热闹,漆木山夫妇可高兴了。 然而他们打开了云雾阵,云隐山便呼啦啦涌上来近两百人! 云隐山的清净瞬间没了。 漆木山、芩婆两人当场目瞪口呆。 不是只有金鸳盟的四人和赤莲的二十三人先来吗? 所以,为什么会有近两百人呢? 角丽谯嫌弃又无语,看到漆木山芩婆赶紧粘上去,挽着芩婆的手:“师父,师娘,想阿谯了吗?” 封磬也赶紧谄媚的凑了上去:“二位前辈不要惊慌,这些都是我万圣道请来的能工巧匠,专门来盖别苑的,他们还要帮两位前辈翻新住处,弄好就走,不会打扰太久,二位前辈有任何需要,同我说就好。” 第127章 岁月静好 距离云隐山还有一段路程的林间小道上。 一座四匹马拉的小楼正稳稳停在那。 晨光透过树林,落下一束一束的光影。 一个少年正在练剑,一招一式,已是有模有样。 小楼旁的小桌前,坐着一名一身湛青色素衣的青年,正在指导少年练剑。 桌上放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双刃长刀,刀柄末端,镶了一颗亮瞎人眼的夜明珠。 不远处的树枝上,一名黑色劲装的青年,背着他的长剑,正靠着树干饶有兴趣看着他们。 一个用刀的高手,指导剑神的徒儿练剑,这实在是有趣极了。 林间走来一个背着背篓的青年,他一身粗布衣衫,脚步轻快。 青年走到桌旁,放下背篓,那里面是半篓新采的药材。 “他还没醒吗?”林白青问笛飞声。 笛飞声点点头。 “我可真是服了,明日便是中秋,今日还要回云隐山呢,他一点都不急吗?” “不要紧,圣女他们和莲生阁的赤莲们一月前就到云隐山了,封磬也跟着去了,想来没什么活需要我们干的。”笛飞声笑道。 “他昨晚,陪我参悟师父的内功心法,好晚才睡,想来是有些累了,你让他多睡会儿吧。” 林白青无语:“那你为什么能早起呢?” “我要督促小宝练功呀。”笛飞声解释。 林白青道:“阿飞,你可不能这么惯着他,四顾门的要紧的门务,之前那段时间可都是你在处理,回信也全是无衣模仿他字迹写的,他可是一个字都没看过。” “随性一些也好”,展云飞从树上跳了下来:“自从有了四顾门,他可真没过过什么消闲日子。还好我没被你们游说游说,就跟着加入四顾门,不然啊,都得像你们一样,哪还有什么潇洒日子过?” 林白青点点头:“你说的也是,算了,就随他吧,他也够累的了。不过阿飞,你自己也要注意点身体,你现在也要多休息啊。” 那天四顾门大宴宾客,他们一大群人中途逃跑,有说有笑走在路上。 这两位前一刻还在说着话,后一刻就一前一后,说晕就晕,都是魂魄离体之相,可把大家吓了个半死。 从此后他们就过上了极其舒服的日子,被一群人宠着,什么也不做了,就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除非他们自己要作着去做什么事,比如这次。 这才几天呢?又开始熬夜研究什么武功秘籍,真是不让人省心。 林白青想了想,也不知道李相夷什么时候会醒,向展云飞说道: “云飞,今天早上我做早饭,我们吃葱油饼,你帮我摘一把葱洗洗切了,可好?” 展云飞笑,揶揄道:“好啊,小青,我这握剑的手,今日就给你摘葱洗葱切葱啦。走吧,做饭去。” 林白青横了他一眼:“有什么了不起,我这治病救人的手,还不是能给你们做饭!” “要不要我帮忙?”笛飞声问。 “不用,你好好养着!别再弄出什么事了!” 林白青、展云飞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相视一笑。 他们说的,当然不是担心笛飞声帮倒忙。 经过方多病前世十几年的言传身教,我们萌主现在也是有厨艺傍身的。 他们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他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去了厨房,不觉微笑。 转回头,发现方多病已停下了,立即收敛了笑容。 “方小宝,怎么那么不专心!快点练,你看看你那个招式,哪有你师父的一点神韵,相夷太剑第一式就练成这样,后面的怎么办?你师父像你这么大时,都已经战胜血域天魔了!” 方多病欲哭无泪,他感觉阿飞哥哥虽然比较高傲冷漠,可平时对他也挺好的。 可是每次一指导他练功,就会变身大魔头,好凶好可怕呀。 可是他的亲亲师父,总是睡觉偷懒,让这个可怕的大魔头看着他练功。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可是阿飞哥哥总是不满意。 怎么能天天拿他和师父比呀?这也太过分了! 呜呜呜,小宝也太可怜了。方多病委委屈屈地想。 只听“吱呀”一声,莲花楼的房门开了,李相夷伸着懒腰走出来。 “阿飞啊,一大早就听你在凶人,怎么这么粗鲁呢?你温柔一点不好吗?看把我们小宝吓的。” 方多病一见救星来了,跑过去躲在李相夷身后不出来。 “师父师父,你快管管他呀,弟子真的好惨!” 李相夷咯咯笑了,笑完正色道:“方小宝,为师觉得你阿飞哥哥说得都对,你要好好听他的话。” “李相夷!笛飞声!你们,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方多病说完就往厨房那边跑了,赌气不想理他们。 “别闹了,吃饭了,吃完饭,启程回云隐山啦!”林白青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样的生活,真好,他有点舍不得走,怎么办? 笛飞声按下心里一丝惆怅,拔腿就要去厨房帮忙,李相夷却拦住了他。 “阿飞,你说实话,你……这样回来到底有没有什么代价?”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乱看那些话本子。”笛飞声故作轻松,笑着说道。 “笛飞声,你又骗我,明明解毒时,你就承诺过以后都不会骗我!你说话不算数!”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笛飞声有些心虚。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声音说,你问的问题,忘了回答,要我转告你,不是一个时辰,一个月,一年。是一生,所以有的是时间,让你别着急,慢慢来。” 笛飞声抬眼,眼中有光芒亮起,惊喜望着李相夷:“真的?” “嗯”,李相夷笑了:“那声音还说,我们本来就有知己缘分,因为我的劫数,而受到干扰,前世缘分未尽,才有今生。 “天道问你代价,只是想考验你改变过去的决心,因为我的命中劫数很难化解,除非两个人能相互信任,不畏生死,共同承担,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而你,做到了。” 李相夷讲完来龙去脉,郑重说道:“阿飞,谢谢你回来。” 笛飞声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128章 柴房囚徒 单孤刀已经在云隐山的柴房住了快一个月了。 身心受虐,苦不堪言。 为了不给新主上们添麻烦,封磬顺手就把单孤刀也拎上了山。 “如今要造别苑,还要准备过中秋,谁有空管他?” “此等叛徒,若不是要等楼主亲自处置,早该杀了。直接扔柴房里,省得碍手碍脚又碍眼。” “给他喂点软筋散,让他每日手脚无力,没法反抗。” “每日送点吃的,别饿死了。饭食里再加点料,反正吃就受罪,不吃就饿着。” “若不是楼主不允,直接挑断手筋脚筋算了,还那么麻烦,每天喂毒?” “非也非也,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什么毒适合他呢?” 一群人三言两语,就做了决定,直接把单孤刀扔进了柴房。 至于用哪种毒,因为众人争论不休,这二十几人最后决定,把适合的毒排个顺序,每天给他换着用。 担心惹漆木山芩婆心烦,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字未提。 以至于他们两人一直都不知道,单孤刀被带了回来。 单孤刀住进柴房后,才发现,云隐山属于他的一切物品,全都被扔在这里。 好处是,连铺盖和床都有,坏处是,他发现云隐山是真的没有他的位置了。 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为中秋做准备,根本没人理他。 只有关雎,每餐都会亲自来送毒,哦,不是,是送饭,送饭。 那些毒千奇百怪,中毒的症状也千奇百怪,所有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的,都有。 可是人不能不吃饭,总不能活活把自己饿死。 所以单孤刀每天都很痛苦,只能在症状轻一点的时候,透过门缝窥探外面的情形。 然而这每次的窥探,就会让他发现更多真相,气得吐了很多血,整个人更加虚弱。 “芩前辈,这次多亏了芩前辈您,给我写的那封信,否则我都不知道自己跟错了主上。” 封磬殷勤地跟着芩婆,一边帮她拿东西,一边说。 单孤刀听到封磬说的话,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全明白了。 原来是师娘写了信,封磬才知道了他不是南胤皇族血脉! 于是封磬便背叛他,与李相夷、笛飞声合谋,让他身败名裂。 他气得立刻吐了一大口血。 芩婆没接话,她想的是相夷和阿飞回来要做的准备。 于是说道:“封盟主……” “芩前辈,当不起当不起,前辈还是叫我小封。” “嗯,小封,劳烦你,找几个人,把相夷和阿飞房中那些铺盖,都拿出来晒一晒,他们回来盖着也舒服一点。” 封磬一听,赶紧上赶着表现:“前辈,不用叫人,既是两位主上的东西,我自当亲力亲为,才有诚意。” “对了,芩前辈,我只知道李门主喜欢吃糖果糕点,还不知道笛盟主喜欢吃什么呢,芩前辈能否指点一二吗?” 芩婆想到笛飞声说过的话,不觉露出笑容:“他呀,最喜欢吃我做的菜。” 封磬一愣了愣,赞道:“芩前辈果真是世外高人,连厨艺都如此之好,让笛盟主如此惦记。多谢前辈指点,那我去帮两位主上晒铺盖。” 芩婆听到他称笛飞声也是“主上”,诧异看了封磬一眼,想了想,懒得解释,也没纠正他。 “也好,那你去吧。” 等等,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单孤刀突然愣住。 “相夷和阿飞”,芩婆竟然说得那么亲切自然,笛飞声还喜欢吃芩婆做的菜?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了几眼。 封磬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在院里晒铺盖,一丝不苟,晒得平平整整。 然后,他发现封磬竟然是从以前他和李相夷住的房间抱着铺盖出来的。 而那些铺盖,明显全是新换的。 也就是说,笛飞声根本不是云隐山的客人,而是…… 名正言顺,成为了云隐山的人。 不对,他哪来的名正言顺? 他这是鸠占鹊巢! 单孤刀突然真正意识到,他真的被人取代了。 而取代他的,竟然是那个可恶的金鸳盟的大魔头笛飞声! 他不仅拿走了他送给李相夷的刎颈剑,还占有了他在云隐山的一切。 恐怕只有这师兄弟的身份,是笛飞声唯一抢不走的了。 “笛飞声,你就算抢走了我的一切,你也不可能成为李相夷的师兄,他只有我一个师兄!” 单孤刀对着门缝,恶狠狠地说。 “这师兄弟的名分,你永远都没有!” 从笛飞声得了刎颈剑那时起,单孤刀就每天嫉妒得发狂,更别提现在,知道笛飞声抢走了他在云隐山的一切。 他突然觉得,他从来没有恨一个人多过李相夷,如果有,那就是笛飞声。 “我要报仇,报仇!” 单孤刀气得捶墙撞桌子,当场又吐了几口血。 可是那么大动静,竟然愣是没人理他。 更让他震惊的是,封磬是真的认定笛飞声是皇长子。 封磬自认有敏锐而精准的直觉,觉得笛飞声就是皇长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隐瞒他的身份。 殊不知,那其实是李相夷故意制造的假象。 奈何李相夷解释,封磬不信。笛飞声懒得理他,他依然热情如火。 “两位主上真的很优秀。” 他常常与莲生阁的人这么说。 单孤刀原本觉得封磬匪夷所思,可是时间一长,封磬的坚定和自信,让他也产生了怀疑。 难道笛飞声,他真是皇长子吗? “我不甘心,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单孤刀不死心,想逃出去,也想寻找新的助力。 可是关雎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他每天想尽办法游说,关雎就像没有听见一样,完全不理会。 有一天单孤刀忍无可忍,怒道:“关阁主,你是又聋又哑吗?” 关雎终于抬眼,一脸厌恶看着单孤刀,轻飘飘讲了一句话:“封磬真惨,还好他迷途知返。” 等单孤刀反应过来,门已经又锁上了,他扒着门缝一看,就看到关雎和无衣有说有笑,一边走一边讲着无颜和角丽谯的八卦。 这两名杀手明明平时直接无视他,竟然……这么活泼。 杀手的眼神、言语和行为,果然也会杀人。 单孤刀气得又吐了几口血,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晕了过去,醒来时天都黑了。 而他还躺在地上,挪都没挪动一点,可是桌上,已然放着两餐饭食。 看来关雎又来送过两次饭了,只是看到他晕了,竟也没管他。 单孤刀绝望了,他想,只有李相夷回云隐山杀了他,他才能最终解脱。 然而,他想多了。 痛苦地生,也许可以。 痛快地死,他已经没资格了。 第129章 父子殊途 不过半月时间,万圣道的能工巧匠们已经盖好了客居别苑。 院落古朴大气,是漆木山和芩婆喜欢的风格。 里面更是特意盖了一个单独的小院,给角丽谯和赤莲的姑娘们居住。 屋内陈设简洁清爽,大家看了都很是喜欢。 封磬因此获得众人认可,加之他本来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人缘竟然越来越好了。 而那别苑的名字,封磬离开莲花楼时,特意问过李相夷和笛飞声,他请了皓首穷经施文绝题字,做成牌匾挂上,乃是“归去来兮”。 万圣道的人,还将原有的房屋也进行了翻修,弄得既结实,又漂亮。 柴房也翻修了,但速度很快。 所以单孤刀重见天日几个时辰,又被关了回去,这是他唯一一次被放出来。 最后,他们将过中秋需要的物资一应备齐全,才乌泱泱离开云隐山。 所以当李相夷他们带着莲花楼回到云隐山时,看到的只有新鲜出炉的别苑和焕然一新的屋舍,万圣道那一百多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云隐山如李相夷所想,热闹又祥和。 四象青尊、黄泉府主、封磬还有关雎,每日都陪漆木山喝酒。 角丽谯和赤莲的三个姑娘,则跟着芩婆干这干那,把芩婆哄得可高兴了。 只有无颜有点奇怪,每天神出鬼没不知在干什么。 基本上除了角丽谯和无衣,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干什么去了。 李相夷、笛飞声他们一回来,云隐山顿时变得更加热闹。 “阿叔,给,这是我和相夷给您带的。” 笛飞声照例是带了两壶好酒。 漆木山有点好笑,看了一眼李相夷。 唉,这小徒弟真是,带个酒都全靠阿飞每次帮他记着。 他还是假装不知道,乐呵呵接过,拍了拍笛飞声的肩:“看来阿叔又有口福啦,怎么样,到时我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好啊,阿叔。”笛飞声笑着答应。 “师父,你喝酒都不带我,是什么情况啊?”李相夷无语。 “相夷,你怎么搞的,才离开云隐山多久啊?我看你活蹦乱跳的,怎么阿飞反倒是瘦了呢?”芩婆问道。 “阿婶,没有吧,我觉得我还好啊。”笛飞声被关心了,有点不好意思。 “师娘,你怎么这么偏心呢,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小徒弟了?”李相夷有点委屈。 啊,这个笛飞声,真了不得,竟然连师父师娘的宠爱都能分走! 不过,这次他们带了好多礼物回云隐山,都是笛飞声在准备,李相夷也就看了一遍礼单,觉得满意就定了。 接着,漆木山、芩婆二人又见了林白青、展云飞和方多病三人。 “白青,可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上次见到你,还是个少年呢。”漆木山感叹。 “展公子,既是相夷和阿飞的好朋友,以后常来玩。”芩婆对展云飞说。 “小宝这孩子天赋极佳,相夷你一定要好好教。” …… 其他人看到他们五人来了,都很是高兴,大家一起动手下厨,然后乐融融吃了一顿饭。 良久之后,李相夷突然想起来,问道:“单孤刀呢?” 所有人这才想起,今日李相夷等人回来,大家忙着张罗饭菜,直接把单孤刀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呃……楼主,都是我的错,今日早晨陪漆前辈入山,后来您又回来了,就……忘记给单孤刀送饭了。” 关雎有些局促说道。 单孤刀已经两顿没饭吃了。 好处是,没有饭吃,也就没吃毒药,身体少些痛苦,手脚也有些力气。 坏处是,真的饿。 而他也猜到了个中缘由。 一定是李相夷回来了。 云隐山这些人,整天就爱围着李相夷和笛飞声转来转去。 这时候,还不都上赶着去表现? 所以没人送饭很正常。 不过看来他,终于要解脱了。 该说不说,在恶意揣测方面,单孤刀还是有些天赋的。 只是他正想着呢,柴房就来人了。 柴房的门打开时,单孤刀头都没抬,冷冷说道:“李相夷,你终于来见我了。” 来人却是一言未发,只是不紧不慢,把饭菜摆上了桌。 “看来今天的饭食很丰盛,想来是我吃到的最后一餐了吧?” 单孤刀语带讽刺,抬头,看清来人,眼中却闪过意外之色,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小宝?” 来的正是方多病,他刚刚把饭菜摆齐,就看到单孤刀神色复杂看着他,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瞬,方多病开口说道:“你从前……很少这样叫我。” 单孤刀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方多病却继续说道:“单先生,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我娘来莲花楼找过我,我已知道真相,再叫你舅舅不合适,但恕我更无法称呼您为父亲。” “为什么?你明明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可以叫何晓惠和方则仕为爹娘,可以拜李相夷为师。他死了,你还为他戴重孝。却不愿叫我一声爹?” 单孤刀惨笑,言语中却带着讽刺。 “因为你,早就抛弃了我。”方多病回敬。 “我想认回你,是何晓惠那个贱人不让我带走你!” “不许你这样说我娘!”方多病终于怒了:“你说你想认回我,那么,我亲娘呢?你可曾想过,给她名分,娶她过门?你不过是后来知道她生下了我,才想来找我,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你有没有想过,我娘无名无份,我就永远只是你的一个私生子!” “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单孤刀也怒了:“是不是李相夷?” “我师父才没那么无聊。” 方多病心里失望极了,冷冷说道: “这些不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吗?单先生,我来送饭,便是想着来见你一面,看来你并不想见到我,那我这就走,饭菜,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孤刀看着方多病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渐渐与前世那个青年的背影重合。 他这个儿子,是这世上,他唯一的血亲,两世了,却从来不向着他。 这一世,他才只有十五岁,却也依然坚定地选择站在李相夷一边。 单孤刀突然产生了强烈的不甘和恨意。 就像从前把方多病推入归元阵中时那样。 他抄起一把断了的匕首,朝方多病扑过去,想挟持他,逼李相夷放他离开云隐山。 那匕首正是当年,李相夷送给他,被他故意弄断的那把。 第130章 师兄换人 单孤刀因为内力被封,无法解开,便想着以招式取胜。 没想到少年虽然背对他,但好像已经本能感觉到危险,身法敏捷又诡异,一连两次,都避开了他的袭击。 虽然被匕首划破了衣袖,还破了点皮。 但方多病,已瞬间退到离单孤刀一丈远的地方。 这不仅得益于他正在学习李相夷精深的武学,还有笛飞声日常对他的磨砺。 方多病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以及在躲避和进攻时,精准快速的判断,都是笛飞声教给他的宝贵经验。 “婆娑步?他竟然真的肯教你。”单孤刀有些震惊。 “正是。不仅是婆娑步,还有扬州慢和相夷太剑,师父他,也在传授我。云隐山的逍遥独步剑,我已经全学会了。” 方多病轻轻回了一句。 “而且,不仅是师父,还有阿飞哥哥指点我,陪我过招。” 在方多病得知单孤刀是他亲生父亲后,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丝希冀和憧憬,更多则是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 他看得出他这个父亲,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为他求情?可他做了那么多坏事。 若是不管不问,可他却是自己的血亲。 单孤刀毫无疑问地,让他失望了。 他竟然想要挟持他,那么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对自己应该也会说杀就杀了吧。 方多病想到此,心里有些难受。 而此时,单孤刀已有些癫狂。 他一听到方多病亲切称呼笛飞声为“阿飞哥哥”,就血都冲上了脑子。 加之李相夷竟肯将所有武功绝学,对方多病倾囊相授。 他突然感到,他这次真的找到了这两个人的软肋。 原来方多病,就是他们的软肋啊,是他们最在乎的人。 看来这一次,他赌对了。 他再一次疯狂扑向方多病。 方多病想躲避,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一时站都有些站不稳,更别说躲避了。 眼看着单孤刀就要抓到方多病,一个身影闪过。 他推开单孤刀的同时,还点住了他的穴道,封住了他的经脉。 “挟持亲子,卑鄙!” 是笛飞声。 另一人则一把揽住方多病,带着他向后飘去。 才一站定,就急急问道:“小宝,你怎么不躲,是吓到了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是李相夷。 “师父……阿飞哥哥……呜……好难受……救命……” 方多病断断续续说着,声音里都带着痛苦。 他整个人软软靠着李相夷,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眼花,还有点喘不过气来。 最可怕是浑身经脉一阵阵刺痛,仿佛只有两眼一闭,睡过去才能彻底解脱。 那种想要快些解脱的感觉诱惑着他,让他身体越来越沉重,神志也渐渐消失。 “小宝,不能睡,保持清醒!” 李相夷察觉异样,赶紧出声叫他。 他低头看去,看到方多病破了的衣袖。 立即伸手将衣袖撕开,手臂上有一条一寸长的刀伤,伤口有些发黑。 李相夷二话没说,运功把伤口的黑血全逼出来,看着方多病缓过一口气,才稍稍安心。 “单孤刀,你竟然对他下毒,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亲儿子!” 李相夷震惊又愤怒,说话间他已运起烟花三月,开始帮方多病解毒。 笛飞声回头看了一眼,也皱了眉,转回头冷冷道:“单孤刀,你最好说清楚是什么毒,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单孤刀放肆大笑:“这一月,我已经生不如死,都是拜两位所赐,这刀上涂的是我的血,至于是什么毒,我也不知道,去问你们那帮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喂毒的下属吧!反正我的血里,全都是毒,哈哈哈哈哈…… “至于他,他不是我儿子,我没有这样的不孝子!” “你说……什么?” 方多病此时已清醒过来,只是力气尚未完全恢复,他看着单孤刀,眼神失望。 “我也没有你这样狠心的父亲!” 他说着说着,突然就觉得特别委屈。 “师父,呜呜呜……” 方多病抱着李相夷,难过得直掉眼泪。 李相夷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又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了,小宝,别怕。” “嗯。” 有师父安慰,方多病觉得,自己好像又没那么难过了。 单孤刀看着这一幕,已经恨得牙痒痒了,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刚才笛飞声忍无可忍,一石子打中他的哑穴。 李相夷抬头面对单孤刀:“单孤刀,你竟丝毫不念亲情,挟持亲子,还给他下毒?” 单孤刀惨笑,沉默。 “师父师娘已决定,将你逐出云隐山,他们不想见你,所以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单孤刀继续沉默,狠狠瞪着李相夷和笛飞声。 李相夷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老笛,你干嘛啊,你把他穴道解开,让他说话啊。” “被你发现了。” 笛飞声不情不愿又把单孤刀的哑穴解开了。 “李相夷,你很开心吧?你是准备杀我吗?” 单孤刀终于又实现了声音自由,他惨笑着说话,眼睛却看向方多病。 后者还粘在李相夷怀里,双臂紧紧抱着李相夷的腰,可怜兮兮的。 而李相夷左手揽着他,护得好好的。 看得单孤刀快气死了。 “叛徒本就该杀,何况你不仅背叛了云隐山,还背叛了四顾门。” 李相夷冷冷说道,但接着,他话锋一转,语调也柔和下来。 “可我不会杀你,为了小宝,我留下你一条性命,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就可以,但是你既已被逐出师门,云隐山的一切,你都不能带走!” 单孤刀似乎早有预料,倒是镇定,淡淡说道:“不就是要废我武功吗?李相夷,你动手吧。” 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单孤刀不由看了眼笛飞声:“李相夷,废人武功这种事,你不会是,要让一个外人动手吧?” “我可不是什么外人”,笛飞声笑了:“我的武功,承自一位隐世的武林前辈,你也知道的,我师父与阿叔曾经可是师兄弟。惩罚你,名正言顺。” “不可能!你不就是笛家堡培养的一个杀手吗?笛飞声,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觉得可笑吗?” “你不信?相夷,快,叫声师兄来听听。” “师兄~” 李相夷愣了愣,甜甜笑着喊了一声,内心却想着等会再找笛飞声算账,又占他便宜。 “哎——相夷师弟真乖。” 笛飞声很真诚地笑着回应。 单孤刀无比震惊地看着他们。 第131章 沦为乞丐 “我师弟李相夷,长得好看,武功天下第一,堂堂四顾门门主,武林盟主,正道魁首,啊对了,他还是剑神呢。” 笛飞声笑着,拍拍李相夷的肩。 李相夷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他心想,老笛这是发的什么疯?不是说要狠狠教训单孤刀吗? 结果就是拿着他一通猛夸?简直夸得他毛骨悚然。确定不是故意折腾他?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笛飞声接下来说的话,对于单孤刀来说,就像一把把刀子直戳心窝。 “有这么好的师弟,我这个师兄真的很骄傲,就算我比不过他,我还是觉得很荣幸。这么优秀的年轻人,他可以有很多朋友,很多人追随,很多人喜欢——” 笛飞声冷冷看着单孤刀,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 “可是啊,他只叫我师兄。单孤刀,他的师兄不是你,是我。” 单孤刀震惊不已,内心还有不可言喻的失落。 那熟悉称呼,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可是,笛飞声真的抢走了他的一切,连师兄的身份也抢走了。 这些话语或许伤害了单孤刀,却在治愈李相夷,如春风细雨。 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优秀,不是会伤人的利剑,也是如此让人喜欢,让人骄傲。 笛飞声笑了,这一次是带着暖意的笑,透着满满的自豪。 “单孤刀,你羡慕我吗?羡慕也很正常,我都羡慕我自己有这样的福气。” 笛飞声一直知道,李相夷对师兄单孤刀的背叛,有很深的心结。 所以这番话,不只是为了气单孤刀,更是为了帮他打开心结。 他想让他知道,单孤刀会妒忌他、伤害他,是单孤刀的问题。 如果换个别人做他的师兄,或许不会有嫉妒,也不会有背叛和伤害。 这个人会把他当作自己的骄傲,欣赏他、保护他。 “我们小相夷再强大、再优秀,还是我的小师弟。师兄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单孤刀,我作为师兄,甘愿舍弃生命守护的美好,怎能容许你,肆无忌惮伤害!” 笛飞声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这一刻,单孤刀在笛飞声眼里看到了如刀剑一般的冷酷杀意。 恐怖如深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已经被撕成碎片了。 李相夷看向笛飞声,眼里闪着泪光,心里也暖暖的。 笛飞声没再说话,只是笑着向他点点头。 李相夷平复心情,看向单孤刀。 “嗯,我的话,也还没说完呢,虽然云隐山的一切,你不能带走,不过单孤刀,我不想动手废你武功。 “我已经封了你的内力,如今师兄又封了你的经脉,我不妨告诉你,洗筋伐髓诀,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你离开云隐山后,试试? “是吧,师~兄~” 李相夷眼波流转,笑着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被这声情并茂的一声呼唤惊到,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平静了一下才点头。 “正是如此。” 虽然但是,他怎么觉得后背有一丝丝的凉意呢? “还有,你不是一直想要业火痋吗?可惜你不是皇室血脉,它们不听你的。” 李相夷笑着说道。 然后单孤刀便看到两辈子最神奇的事发生了。 李相夷甩了甩衣袖,伸开右手手掌,两只业火痋就停在他掌心,它们飞起来,在空中绕了一圈,而后分别停在方多病肩上和笛飞声指尖。 “谁都可能是南胤皇室血脉,可惜,你不是。” 李相夷轻笑。 “师兄,小宝,我们走吧。” 李相夷说完,抱起方多病,扬长而去。 笛飞声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缓缓走到单孤刀面前。 “单孤刀,恨吗?”他笑问。 单孤刀觉得笛飞声笑着的时候,比不笑更可怕。 但是,仇恨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笛飞声,我恨你!你给我等着,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说得咬牙切齿。 “恨就对了。你很强大,本尊就喜欢强大的对手,有本事你就来,本尊随时恭候!” 笛飞声说完转身也走了。 从在四顾门看到方多病,笛飞声就知道单孤刀杀不了了。他们不能当着方多病的面,杀他亲爹。 与其杀了,影响他们三人的情义,不如让方多病看清单孤刀的真面目,和他断干净。 不过,他们也着实没想到方多病会独自去见单孤刀。还好他们及时赶来。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要自责死了。 如今,笛飞声就想,把单孤刀的仇恨全引到自己身上,即便有个什么万一,至少李相夷和方多病,都不用再被这个人困扰了。 让他一个人困扰也就够了。 他想着,轻松愉快去追李相夷师徒俩。 “相夷师弟,你等一下,你这样抱着他走,你不累吗?小宝,你先下来,师伯背你走好不好?你让你师父歇会儿。” 不过,笛飞声属实多虑了。 单孤刀下山之后,才发现,那日在四顾门他身败名裂不说,还语出惊人。 如今全江湖都以为他疯了,不管他说什么,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只有唾弃和嘲讽。 说来可笑,明明这世上就没有李莲花,只有李相夷。没有笛飞花,只有笛飞声。 可是他说出去,根本没人信他。 单孤刀不甘心,想要恢复自己的武功,终于静下心来,重新练习洗筋伐髓诀。 无奈他在云隐山时,没有认真听讲,加之领悟能力剑走偏锋,硬生生把一个好好的洗筋伐髓诀,练到走火入魔。 最后一身武功全废了。 没有武功财物傍身,又被江湖人嘲讽为疯子,单孤刀被迫流落街头,重新沦为乞丐,每日只想着如何弄点吃的。 他的宏图大业、阴谋算计,全都化为乌有。 而他自己无人关注,无人信任,无人收留。 后来真的慢慢变得疯疯癫癫。 他想回去找方多病,可是封磬怎会让他如愿,去打扰三位主上的安宁? 他就这样居无定所,食不果腹,颠沛流离十三年,受尽苦楚,直到一个失足落水,送了性命,才结束了自己可笑的一生。 最讽刺的是,发现他尸体的人,竟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单孤刀在死后,继续沦为一个笑话。 这些,都是后话。 现如今,封磬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走到他面前,虽然极力克制情绪,还是让单孤刀看了十分不爽。 “封盟主,你是疯了不成?”单孤刀冷冷说道。 “本盟主疯不疯,关你什么事?” 封磬懒得与他解释:“单先生,看来云隐山已经不欢迎你了,你这就请吧,送你离开,我也好和两位主上与少主交待啊。” 单孤刀吃惊地看了眼封磬,觉得眼前这个人才是个真疯子。 他那是什么眼神啊,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少主了? 而封磬内心尖叫:我亲眼看着业火痋认主!他们都是我的主上!苍天不负有心人,我南胤真是复兴有望啊! 不过,封磬继续有点八卦地想,这方多病既然认了二皇子为师父,那必定不是二皇子的儿子。既然他也是皇族血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皇长子那么冷心冷情的人,竟然会有私生子…… 单孤刀若知道封磬硬生生,给他亲生儿子都换了个亲爹,尤其亲爹还是笛飞声。 也不知道是会暴跳如雷呢,还是暴跳如雷? 第132章 中秋团圆 (今天这章比较长,因为我不知道往哪分章比较好,就合在一起一次发) 解决了单孤刀的事,所有人终于能安下心来过个团团圆圆的中秋了。 因为人多,又要赏月,李相夷和笛飞声考虑了一下,在中秋夜当天,直接在别苑里露天摆了四桌席面。 “这一年的中秋真热闹啊。”芩婆感叹。 李相夷刚想开口,竟然被人抢了先。 “阿叔阿婶,你们若喜欢热闹,那以后每年,我们都回来过中秋,好不好?” 笛飞声笑着说。 “好好好。” “……”李相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嗯,师父师娘,阿谯也回来,每年都回来陪你们过中秋,好不好?” “好好好。” “……”李相夷彻底无语了。 “相夷,阿飞和阿谯都要回来,你干嘛呢,怎么什么都不说话?”芩婆问道。 “师父师娘,我当然也回来啊!”李相夷此时终于找到个说话的机会,赶紧忙不迭表态。 吃了饭,一群人在院子里赏月,一边赏月,一边三三两两闲聊着。 无颜终于鼓起勇气,叫住角丽谯。“圣女,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无颜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角丽谯笑着问道。 无颜脸红了,他扭捏了半晌,终于说道:“有个小礼物,想要送给你。” “什么礼物呀?”角丽谯有点好奇地问道。 无颜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角丽谯面前。 里面是一只芙蓉玉的手镯,娇俏的深粉色,在月光下,通透艳丽,一看就是精心挑选,价值不菲。 “无颜哥哥,芙蓉玉乃是定情之物,手镯也是有特殊含义,可不能随便送,随便收的。你是不是弄错了?” 角丽谯笑了,一双眼没有百媚,只有故意的探究。 面对着如花美人,无颜紧张过了头,根本没反应过来,角丽谯说“定情之物”、“特殊含义”的时候,就是已明白他的心意。 他一开口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之前背的词全忘了,“心悦”两个字,更是完全不敢没说出口。 “圣女,我就是觉得这个很好看,我想送给你,我……我就是觉得,挺适合你……” 角丽谯“咯咯”笑了,问道:“真的只是这样吗,无颜哥哥?” 无颜此时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不知是不是绷的时间太长,反而稍稍镇定一些。 因为他觉得,他的心,很确定。 他想了想,干脆抛开了之前背了好多遍,还是不太熟练的那一堆词。 “圣女,我没弄错,这就是我想送给你的,我在《剑神情史》里看到一句古人诗句,很美,想说给你听,那诗句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今晚月色美吗?”角丽谯没有接话,只是笑着问他。 “美是美……嗯……没有你美。”无颜深吸一口气,说。 角丽谯笑了:“无颜哥哥,既然喜欢,何必要做星和月?” 无颜一愣,没反应过来。 角丽谯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相思不如相守。” 而后,她指了指月亮。 “我们那里有个才女也写了一句诗:天上月是水中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啊?” 无颜看样子好像没听懂。 角丽谯叹气,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不对吗?本想制造点小浪漫,怎么就变得这么奇怪呢? 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没听懂吗?那些话本子他是白看了吗! 殊不知,无颜此时,是因为这出乎预料的结果,惊呆了。 无颜内心极其震惊。这是……圣女大人同意了?还是圣女大人也喜欢他…… 啊,救命,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好急啊! 然后,他这一愣神。角大美女觉得他“不解风情”,有点生气了。 “无颜哥哥,这手镯,我先收下,不过,你还没有通过我的考验,要继续努力哦。” 无颜听到这句,反而顿时放松下来。 他就说嘛,圣女大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答应,之前说那些话,一定是戏弄他,不过,圣女大人的意思……是会给他机会? 这已经足够了,太好了。 无颜内心都要欢呼雀跃了。 “圣女,你说的是什么……考验?”无颜赶紧问道。 “第一个考验,无颜哥哥,你能不能别整天圣女、圣女的叫我,多生分啊!” “好啊,圣女,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啊?” “……你自己想。” 角丽谯怨念地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木匣,径自走了。 “圣女,啊,不是,角姑娘,呃……这个称呼好奇怪,到底要称呼什么啊,你去哪啊,你等等我啊!” …… 躲在后面偷看无颜和角丽谯的几个人看到此处,已是相顾无语。 不懂为什么明明是两情相悦,后续能发展成这样。 封磬和关雎都忍不住连连叹气。 “这算成功还是……失败?”无衣问。 “你说呢?唉——功败垂成,任重道远。看来他俩还有的折腾呢。”封磬叹息。 无衣不屑:“真够麻烦的,说的时候还要绕来绕去的。我看都是绕出来的毛病。”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这叫情趣。”关雎笑道。 无衣继续不屑:“这要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不得生生错过了?为什么就不能直说呢?就像我这样——灼灼姐姐?” “啊?” 灼灼还在兴奋回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一时有些不明所以,转过来看着无衣。 “我告诉你个秘密,玄鸟哥哥他心悦你,心悦得不得了。他说此生若不能与你同行,他肯定是活不成了!” 无衣说完,拔腿就跑。 在场几人:…… 请问这又是怎么个情况?有没有人能补充一下来龙去脉和细节? 这种八卦真的非常想听啊! 百岁护法商玄鸟直接疯了,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一时手足无措。 “灼灼姑娘,你别听他……啊……我……” 商玄鸟试图解释,然而一时又无法解释,最后恼羞成怒。 “无衣,你这xx——你给我站住!”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掏出暗器,拔腿就追。 “玄鸟哥哥,别追了,你那个什么云什么什么步的,虽然很厉害,可你追上我,你也打不过我呀!况且我只是帮你说了你一直想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谢谢我才对啊,哈哈哈哈哈……” 前方传来无衣的声音,他一边左躲右闪,避开商玄鸟扔过来的暗器,一边大笑。 “无衣,你可别得意,你要是再不停下,你信不信我去告诉石寿村的碧玉姑娘,你看上她了,让她放痋虫,折腾死你!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啊啊啊,不带这样的……商玄鸟你卑鄙!好好好,我不跑了,要杀要剐你就来!有什么了不起……啊……救命……你来真的啊……” “灼灼姑娘?” 封磬和关雎好心叫了一声。 赤莲使灼灼回过神,一时间羞愤欲死。 她匆匆向封磬和关雎等人一礼,算是告辞,然后利落抽出腰间两把弯刀,直接追了过去。 “无衣,玄鸟,你俩都别跑,都给我等着!” 封磬震惊:“关阁主,你们莲花楼的人,都是这种个性吗?那楼主他平时……” 虽然李相夷的名字如雷贯耳,但说真的,他确实……不太熟。 以往都是在枯燥的江湖消息,和单孤刀仇恨的话语里,看到他,听到他。 所以有些好奇。 “封盟主,那是孩子们……他们就爱闹,以前都是杀手嘛,就挺沉闷,又危险……后来不干这一行了,就……比较放肆。嗯,你可别误会,你看我们楼主,多么温润如玉,多么文质彬彬,是不是?” 关雎有点尴尬地解释着,眼睛一瞟,正看到李相夷拎起酒壶给笛飞声倒酒。 可能是有些醉了,没看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酒倒了笛飞声一身,愣是一点没倒到他手中那个酒杯里。 啊,这个…… “哈哈哈,楼主有时,也会比较随性啦。” 封磬也看到了,倒是淡然,弟弟在亲哥哥面前,自然不必那么拘束。 他点头笑道:“随性点好,都还年轻。我觉得两位主上都很好,少主也很好。” 这边,笛飞声无语地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衣服,发现李相夷根本没注意到。 他便也装作若无其事,用内力悄悄烤干,拿过酒壶,自己给自己加满一杯,指了指天空。 “李相夷,你看,这月亮好圆啊。” “阿飞你真好笑,中秋的月亮能不圆吗?” “我是想说你能不能少喝点,再喝就真醉了。” “醉就醉了,今晚高兴嘛,你别整天就管着我。” “……”笛飞声无奈:“麻烦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再说话,我哪敢管你?我嫌我自己命长?” “阿飞,去他的天道,你也要长命百岁。” “……李相夷,你还清醒不?那是昨天的事了!” “啊?是吗?那我可能是真的有些醉了……” “李相夷,过完中秋你想去哪里?” “现在诸事已定,四顾门的事也不用我操心,我想去东海看看。” “怎么突然想去东海?” “因为那是你重生的地方,其实也是我重生的地方。你救了我,我便没有独自受那十年之苦,成为那样的李莲花。李相夷落海归来,不仅是李莲花,也还是李相夷。” 笛飞声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东海确实意义特殊,应该回去看看。 “阿飞,你想去哪?”李相夷问。 “我想再去一次黄鹤楼。都说黄鹤楼风景好,可我前世就去了那一次,当时是春天,只觉得那里花红柳绿的,刺眼得很。我想此生再去看看,看看会有什么不一样。” “好啊,那就一起去,我都还没去过呢,我也想去看看。” …… 展云飞和林白青坐在桂花树上赏月,远远看到无颜和角丽谯刚刚那一幕,以及后来莲生阁赤莲们的那一场闹剧,真是叹为观止。 “金鸳盟这名字起得可真有意思,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对金鸳?”展云飞笑。 “莲生阁他们,以前真是杀手吗?虽然这武功路数下手确实挺狠,但看行事一点也不像。” 他继续说着,回头却看到林白青正在看李相夷和笛飞声。 那两人此时,正坐在席间,一起沉默地看着月亮。 “小青,你想什么呢?” “云飞,我在想《剑神情史》里有句话,说是竹马打不过天降,可能是真的哎,明明我和相夷从小就认识。可他就是和阿飞更要好。”林白青感叹。 “噗——你在说些什么啊?你和他,他和他,与那话本里写的能一样吗?” 展云飞刚喝的酒,全喷了出来。 “一时想不到别的形容,借用一下嘛,云飞,你不要那么严谨认真,好不好?” “你说的也对。” 展云飞想了想,指了指李相夷。 “小青,你说李相夷他是你的竹马,那我是不是你的天降?你说竹马打不过天降?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和我更要好?我这么理解对吗?” 林白青抬眼看到展云飞眼中闪烁的笑意,瞬间无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青,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是你让我不要太严谨认真吗?我也是借用啊。” 展云飞朗声笑道。 等他们定睛再看,刚才还坐在席间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只剩方多病,到处问有没有看到他师父和阿飞。 云隐山山顶。 悬崖之上,月色之下。 身着弟子服的两个人,正坐在那看着月亮喝酒。 “有酒,有月,有好友,真好。”笛飞声说。 “不够好。”李相夷说。 “哪里不好?” “高山流水,都没有真正分个胜负。” “李相夷,胜负也没那么重要。” “好啊,阿飞,那就以刀剑,论情义!” 两人站起身,相对而立,周身萦绕的却是无尽的战意。 他们碰了碰酒壶,饮下最后一口酒,将酒壶一扔,亮出兵刃。 “高山在此,李相夷,来战!” “流水在此,笛飞声,来战!” 又是一个宿鸟鸣虫无法入睡的夜晚。 这一次,还有秋日未烬的萤火。 连最远的归去来兮别苑,都能听到刀剑之声。 高山流水一夜未归。 “这俩小子真闹腾,中秋夜比什么武?还让不让人睡觉?”漆木山叹道。 “管那么多干嘛,现在这样热热闹闹多好,快睡吧。”芩婆笑着拍了拍漆木山。 第133章 当年月色(结局) 莲花楼离开云隐山后,是一路往东走的,不过在往东之前,他们慢慢悠悠拐了个弯,去了一趟黄鹤楼。 楼里,笛飞声、李相夷,方多病三个人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好遗憾啊好遗憾,这车没法停在闹市,好想感受一下上辈子那种,街市突然多出一幢小楼的感觉啊。” 李相夷一边戴面具,一边百无聊赖地感叹。 “也不知道是谁把李神医的名头弄那么响?让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起死回生,比上辈子还要招摇,搞得全江湖都在追踪莲花楼,害得我们天天躲在深山老林里。” 笛飞声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李相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时候谁能想到会这样嘛?其实深山老林也挺好,风景好。” “是啊,可惜了某些人那么爱热闹,要进城,还得住客栈、去酒楼,不能直接带着小楼到处逛。” “师父,没事,住客栈,去酒楼,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们天机山庄有的是钱。” 方多病终于有机会插嘴,赶紧说道。 “去去去,没你的事,你叫他什么?”笛飞声问。 “哦,忘了忘了,应该是莲花。” 方多病吐了吐舌头。 “不许叫莲花,莲花是我叫的!” “好吧好吧,阿飞哥哥,那还是叫莲花哥哥~” 笛飞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小宝啊,你这个称呼,这个辈分啊……唉……算了。”李相夷笑着叹了口气。 三人一起登上黄鹤楼,站在最高一层看风景。 此时已是深秋,接近初冬,并非登高远眺的好时候。 没有烟花锦绣,没有杨柳依依,只有落木萧萧,江水滚滚。 冷风阵阵,把日光的暖意都吹散不少。 虽则少了几分柔美繁华,但也算得是苍凉大气。 “阿飞,这次再来,觉得黄鹤楼的风景如何?”李相夷笑问。 “我觉得甚好,虽然已是深秋,萧瑟是萧瑟了些,没有繁花,也没有绿柳,可就是看着顺眼得很,不像上次,越看越难受,恨不得放把火……” 把那刺眼的繁华燃尽。 “……那还好你也没放火。” “别提了,我也就说说而已,那时其实连放火的力气都没有。” 李相夷都明白。 “那时你刚得到消息,知道嘉奖四顾门,实际却是嘉奖我,心神十分不宁,也不敢告诉小宝。” 笛飞声看了一眼,白衣少年仗着轻功,正踩在栏杆上,走来走去,玩得开心。 是啊,当时他听到渔人唱诗时,心中悲愤不已,虽创出烟花三月,心里却一直有个可怕的念头,觉得来不及了,李莲花已经不在了。 后来便闯了皇宫,若不是担心事情败露,牵连方家,定要叫狗皇帝血溅当场才痛快。 往事如烟,恍若一梦。 笛飞声笑道:“你看,你不在,春光明媚也不美;我们三人同行,秋日萧瑟也别有意趣。” 原来都是景由心生。 正在此时,江上传来歌声。 有渔人,在唱歌。 还是那首古人的送别诗。 这一次,连方多病也心有所感,停下嬉闹,跑回他们身边。 三人静静听着,直到那渔人,唱着歌划船远去。 “今日再听这一曲,又是别样心情。” 李相夷说。他如今也有两世记忆,自然感触良多。 “不如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扬州?”笛飞声道。 “好啊好啊,我想去看师父当年红绸舞剑的地方。” 方多病抢在他俩之前回答。 李相夷、笛飞声:…… 不怪两人无语,那江山笑,乃是扬州有名的青楼。 这要是让何晓惠知道,绝对带人直接杀过来,把方多病拎回天机山庄关起来。 “你们快看,那人的刀,夜明珠!明月宝刀?” “是啊是啊,是青鸾神教的笛教主。” “你们看,他身边青衣客,戴着莲花木簪,是莲花楼主李神医!” “还有那白衣少年,是四顾门少门主,李相夷的亲传弟子方公子!” “看来传闻果然不假,他们三人真是同行,一起游历江湖。” “那神奇的莲花楼应该也在附近吧?” “应该递拜帖,登门拜访才是啊!” 四面八方,有人议论纷纷,瞬间扰了清净。 怎么又来了? 三个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运起轻功直接飞走。 “都怪你,非得把夜明珠镶刀上。” “你那个木簪上那么大朵莲花,还说我。” 两个人吵吵闹闹。 只有方多病不敢责怪别人,委屈巴巴:“我这次没带少门主令,他们怎么还认得我?” “算了算了,笛大教主,你那刀别带了,你还是带着刎颈吧。”李相夷无奈。 “李神医你也别戴莲花簪去闹市了,太显眼了,换个藕节或者竹节的。”笛飞声也叹气。 “啊对了,你这刀,什么时候又成明月宝刀了?” “我怎知道?我还想问呢!” “我知道,是阿飞哥哥的刀上,夜明珠似明月,刀身又有月光之色,才被称作明月。” 方多病终于又插上了话。 “莲花哥哥的软剑,也有个雅号,叫做映日。” “啊?为什么?”两个人都奇道。 “因为剑身有日光之色,剑柄又镶嵌了许多小的红碧玺,像日光般明媚。” “这些江湖人怎么那么无聊?没有名字,非得起个所谓雅号,有名字,还要起雅号。”笛飞声有点不高兴。 “那也正常,毕竟笛飞花和李莲花都没有公开说过,这两把刀剑叫什么名字。你的刀没镶蓝宝石之前,它在江湖中也有个雅号叫无名。”李相夷笑道。 “高山流水,日月同辉,这也挺好。” 三人带着莲花楼走走停停,等走到东海,已经快要过年了,想了想干脆留在东海过年。 他们准备,看过海边的杜鹃花开,再去往扬州。 于是,三个人找了海边一处风景不错的断崖,把莲花楼停在附近,不远处,就是李莲花养伤时住了三年的渔村。 莲花楼已经打扮一新,贴了窗花、福字、对联,看着喜气洋洋。 夜幕降临,三个人在楼里,开窗夜话,讨论着过年的打算,研究年夜饭的菜谱。 “年夜饭我们自己动手。”李相夷说。 “好。”两个人异口同声答应。 “我要放爆竹!”方多病说。 “好,明天去集市多买一些,我们一起放。”李相夷微笑。 方多病开开心心回楼上睡了之后。 笛飞声写好第二天的采买清单,拿给李相夷查对。 他自己拿了一壶酒,两个酒杯过来。 李相夷将清单放在一旁时,酒已满上。 笛飞声看了看窗外,说:“好像,就是今日。” 李相夷也看了看,点头:“腊月二十七,就是今日。” “当年月色,不如今日。”笛飞声感叹。 “当年月色,就如今日。”李相夷微笑。 “依你,就如今日。” 笛飞声笑着,与李相夷碰杯。 两人饮尽杯中酒,一起看向窗外。 海上云开雾散,露出一抹残峨眉月。 今夜有月,但却无雨。 万事胜意,来日方长。 (第二卷.笛大萌主.正文完) 番外1:小宝入梦来1(端午特别篇) 今日是端午。 方多病在莲花楼醒来。 可他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早晨用过早饭后,明明是在一楼,坐在桌旁看书来的。 想来是上了年纪,精神有些不济,竟然看着看着睡着了,怎么一觉醒来,却是躺在二楼? 而且这个房间…… 这明明是二楼的房间,却只有原来一半大,看房间里的摆设,倒是像他多愁公子方多病少年时的风格。 这是怎么回事?做梦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他竟然…… 做梦,还能梦到在莲花楼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是对同住有多深的怨念啊? ……不至于吧,阿飞若是知道,一定会伤心的。 自从阿飞走了之后,这莲花楼就剩他一人。 他好怀念三人都在的时候,那有烟火气的热闹。 他这么想着,坐起来,突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块令牌。 四顾门少门主令?! 这个……以前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然后,方多病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对劲,找了个镜子一照,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岁。 难怪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不可能啊?难道真是梦? 犹豫片刻,他掐了自己一把,但没舍得太用劲。 会疼,不是梦? 他下楼,推开门,外面是一片不太熟悉的山林。 然后他看见两个人远远走过来。 是两名青年男子,手里都拿着许多东西,像是刚从集市回来。 虽然两人都戴着面具,方多病却觉得无比熟悉。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鼻子有些发酸,越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在他的世界里,笛飞声离世已经十年,他在他离世那年,给李莲花和笛飞声在云隐山立了衣冠冢,在旁移栽了很多东海运过来的红杜鹃。 他清楚记得,红杜鹃第一年没有开花,后来每年都开花,一共开了九次。 因为每年花开时,他都要去云隐山,与他们一起赏花,喝酒。 可是,那个一身墨蓝常服的青年,就是笛飞声,看起来连三十岁都没有。 而他身旁那人,一身李莲花最爱的浅青,看起来十分健康,身上还带着李莲花早已没有的张扬与明媚。 他竟然是——李相夷! 方多病没能控制住他激动的心情,朝着他们俩人飞奔过去。 管他呢,就算是梦,那也是上天恩赐,能让他再见两位挚友。 然后他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 笛飞声。 “阿飞,真的是你,我好想你!”方多病掉了眼泪。 笛飞声、李相夷:??? 李相夷内心:小宝素来与我亲近,今天怎么抱着阿飞不撒手? 笛飞声内心:这小孩什么情况,平时都不常与我亲近,今天这是怎么了? “方小宝,你什么情况?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 笛飞声问道,他有点手足无措。 结果这话一说,方多病哭得更凶了。 “小宝,别哭,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李相夷也劝道。 方多病止住了哭,愣愣看了李相夷好一会儿。 “你……没事,毒都解了?” “啊?”李相夷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方小宝,你睡糊涂了吧?我中毒落海,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方多病喃喃重复着,有点回不过神。 四年前?所以现在是东海大战后四年? 这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李相夷没有因为用梵术控制碧茶之毒,而容貌改变,也不用受那十几年的病痛折磨。 他可以是天下第一,又能长命百岁。 而阿飞似乎也很好,功力还有所突破,是鼎盛之势。 他们还结伴带着莲花楼到处游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方多病说着,又流泪了。 李相夷一脸茫然,不懂方多病为什么突然这样。 而笛飞声毕竟与他同行二十年,蓦然反应过来。 于是他选择了生死诀别时,方多病给他送别,唱的那首古诗。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方小宝,真是你!” “阿飞,是你啊!” 两人同时惊叫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念诗?这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一头雾水。 “相夷,他是小宝啊!”笛飞声说。 “我知道他是小宝……你说什么?”李相夷震惊。 “你的意思是,他是来自……前世?” “嗯。”笛飞声点点头。 “你……怎么来的?现在贵庚几何?这扬州慢还能返老还童?!我这又不是灵鹫宫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李相夷再次震惊。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方多病老老实实说道:“我在莲花楼里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就到了这里,我如今都跨过天命之年了!” “……那你还哭,跟个小孩似的,一点也不肃静雅正。”李相夷笑道。 笛飞声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我那个世界,你已经死了十年了。” 笛飞声:…… “不过……我每年都去云隐山看你们,真的很想你们。” 他说着说着,眼里又泛起泪花。 “想不到你们早都团聚了,我却还一个人在那苦熬。” 方多病吸了吸鼻子,自己又高兴起来。 “不过看到你们都挺好的,我也挺开心的。一定是上天怜悯我,才送我一个好梦,让我在端午这天,来与你们团聚。” 番外1:小宝入梦来2 “那你……何时回去?还是……不用回去了?你在那个世界也死了?”笛飞声有点好奇。 “这我哪知道?我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想来……是要回去的。 “哎不是,你个自大狂,你说的什么话?哪有看个书看死的?怎么可能啊?这说出来谁信呢?” 方多病嚷道。 “那你到底怎么来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知道。” “啊,好了好了,你们先别吵。我想说……那这个世界原本的方小宝呢?去哪了?” 李相夷被他俩吵得头疼,思索片刻,突然提问。 “莲花哥哥,阿飞哥哥,你们回来啦?” 一个声音响起,三个人循声望去。 一个白衣少年从树林里跑过来,脚步轻快,面带笑容。 “莲花楼来客人啦?”少年边跑过来,边问道。 等他停下来,看到站在笛飞声和李相夷两人身旁的少年时,不禁愣住了。 他面前的三人也愣住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非常无语。 两个方多病?这是什么情况? (为了区分,后文写到前世为方多病,今生为方小宝。) “你……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本少爷?” 方小宝大着胆子向着方多病问道,人却后退了两步,躲在李相夷身后。 方多病笑了,说道:“果真是一直有人护着,真好,都十六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我不是冒充你,我也是你。” 方小宝十分迷惑,又有些生气,想想有李相夷和笛飞声撑腰,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话,试图唬住对面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谁说我是小孩子了,相夷太剑我都学会好几招了了,你行吗?” “是吗?那咱俩比比?你学到哪招了?” “游龙踏雪,比就比,谁怕谁?” “好,就比游龙踏雪,你先来。” 然后不出意外,方小宝输了。 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怎么敌得过一个年至知天命的老江湖呢? 同样的招式,方小宝已是练得十分纯熟。 可是,方多病一点内力没用,就已经是剑势惊人,仿佛那一剑,就可崩山裂地一般。 真不愧是剑神亲传弟子,新的天下第一。 别说是方小宝,连李相夷和笛飞声,都是叹为观止。 “你看看,你这个蹩脚小徒弟,一不留神就成新的剑神了。” 笛飞声笑着打趣,其实很欣慰。 “我倒是有点好奇,孤帆远影剑里那最后一招是什么样?是叫唯见天际流吧?” 李相夷也笑着说。 方多病一愣,突然有些感动。 一则是笛飞声竟然讲了那么多他的事,给李相夷听。 二则是李相夷,竟然记住了他的剑法剑招的名字。 “机会难得,快把那招演一遍,给你师父看看啊!” 笛飞声提醒道。 方多病点点头,赶紧演了一遍。 精妙是精妙,壮烈是壮烈,然而竟然差点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新剑神,天下第一,还会犯这种错误? 李相夷、笛飞声有些诧异。 方多病却有些懊恼,开口解释。 “突然见到你们,一时太高兴了,与友人生离死别的离愁别绪全没了,突然就使不出全力了。” 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相互注视着彼此,沉默良久良久。 “一起下厨吧,好不容易来了,今日又是端午,总该一起吃顿饭。” 李相夷第一个打破沉默。 “好啊,今日谁掌勺?”笛飞声笑问。 “都掌勺,都帮厨,看看谁做的最好吃,怎么样?” 李相夷建议。 “甚好!”笛飞声笑道。 方多病白了笛飞声一眼:“就你那点厨艺,都是我手把手教的,还好意思在我和我师父面前卖弄。” “你这个混小子!” 笛飞声笑着伸手去拍他脑袋,方多病笑着躲过,那手便落在他肩上。 “阿~飞~哥~哥~”,方多病学着方小宝的称呼和口吻,假装生气说道:“本少爷是不想躲啊,不然你未必能碰到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拍我脑袋,真是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 笛飞声也在笑,眼睛却带着暖意:“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就算是当了武林盟主,活到七老八十了,也还是。” 方多病望着他笑,眼里却闪着泪光。 “唉,突然不想回去了怎么办?舍不得你们。”方多病叹了一句。 “走走走,做饭去了,想那多干什么?” 李相夷把手放在方多病肩上。 “怎么样啊,这位小宝,阿飞天天说你厨艺好,还不露两手?” “……”方多病又高兴又感动,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他。 实话实话,他和李相夷其实……不太熟……嗯…… 李相夷看出他想法,轻轻说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也是李莲花啊。” 方多病一愣,笑道:“嗯,我懂了,莲花。不过,我还欠你拜师礼和弟子茶呢。” “那倒不必”,李相夷笑着指了指旁边郁闷的少年方小宝:“他已经帮你还上了。” 番外1:小宝入梦来3 一旁的方小宝气死了,不过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个方多病不用还拜师礼。 而是这个方多病,一直称呼师父为“莲花”,阿飞哥哥怎么就没有和他生气? 方小宝生着闷气包粽子,好好的粽子,被他捆得歪七扭八。 方多病看到,笑着和他说话:“年轻人气性可真大,你这粽子,一下水就散了呀。小宝,这可不是你正常水平啊,你十岁就会包粽子了。” 方小宝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啊,少侠,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气,不管他们对谁好,不都是对小宝好吗?” “对哦。”方小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看到师父和阿飞都对这个方多病比他更好,他又有点羡慕。 为什么他们三个看起来,更像真正的一家人?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他也是我,他也是我,他也是我。 对他好就是对我好啊。 方小宝在心中默念,念着念着,他自己就真的高兴起来。 做好了饭,粽子也端上了桌,四个人围在桌前坐好,开始享用午饭。 李相夷做的,是未经方多病改良版的红汤烩鱼。 方多病尝了一口,那心情,简直和第38章时笛飞声再次吃到李莲花牌经典款红烧肉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又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因为那味道很熟悉,是久违的味道,能吃到,就说明做饭的人,还好好活着呢,怎能不庆幸? 想笑是,某人这个厨艺还真赖不了碧茶,东西是能做熟的,只是这个调料,到底是怎么放的呢? “李莲花,你是把糖当盐放了吗?” 方多病发出了与笛飞声当时类似的灵魂一问。 “啊,没注意”,李相夷摸了摸鼻子,说道。 “不会吧?你最近烧菜的味道都很正常啊。今天是又怎么了?” 笛飞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尝了尝,瞬间失语。 真是熟悉到……无法形容。 是李莲花私房菜,独有的口味。 算了,这么独特,都留给方多病那小子吃吧,他难得吃到一次。笛飞声心想。 “也没有很难吃吧,都吃了,别浪费。”李相夷笑着说。 “嗯,挺好的,我爱吃。” 方多病给自己夹了好多好多,闷着头吃,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落到饭碗里。 李相夷看得眼睛有些湿润,笑道:“有那么难吃吗,还把你吃哭了?” 李相夷有一个小秘密。 自从厨艺好起来之后,他烧的菜不说出类拔萃吧,起码味道正常,是可以正常食用的。 只有两次,他煮了味道很奇怪的菜,就跟李莲花煮的一模一样。 一次是给阿飞做红烧肉,一次就是这次做红汤烩鱼。 所以这两次,他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告诉在乎他的人。 李莲花真的还在呢,他好好活着呢,所以你们不要再因为过去伤心了。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他们也终究会过上想要的生活。 “小宝,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你不是说天道提示,可以魂魄融合,你就不用走了吗?”笛飞声问。 方多病摇摇头。 “不行,我还是得回去”,方多病解释:“今天是端午,思儿,他要带着所有家人和弟子一起来陪我过节。” “啊,原来是还有人在等啊。”笛飞声笑了。 “我听阿飞说过,你的小徒儿,我的小徒孙叫李思,也很厉害,是个武学奇才。”李相夷说。 方多病点点头:“是啊,我把他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时,他也不过四岁,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给他起名叫李思,跟你姓。” 李思,倒过来就是思李。 方多病耐心向李相夷介绍他没有见过的这些小辈。 李相夷饶有兴趣,认真听着。 李思成家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李言松,女儿叫李言兰。 他还有三个徒弟,其中最有天赋的是李言竹,是李思的衣钵弟子。 李言竹是个孤儿,从小被李思收养,所以跟他姓李,名字也与他的子女一起排着叫。 “虽然言竹天赋最高,可是他们师兄弟关系都很好。李思很在意同门情谊,他把这些娃娃都教的很好。”方多病说。 “如今啊,李思这个大儿子都成家了,现在有一儿一女。” “什么?”笛飞声有点震惊:“李言松那小子都成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你死之后第八年。” “两年抱两?!”笛飞声震惊。 “不是,是龙凤双生子。” “好……厉害。那你得回去,人家一大家子等着你呢。” 笛飞声感叹,而后又笑了:“时间过得真快,想不到连李思的儿子都成亲,有了孩子。他娶的哪家姑娘?” “威远镖局的千金,蒲小玉。” “采莲庄案里,那个威远镖局?”笛飞声问。 “是啊,要说这段缘分,还真是神奇。若不是我们三人当年,去采莲庄查嫁衣杀人案,给蒲小姐申冤,那威远镖局,也不会与四顾门多有往来,自然就不会有后来李言松和蒲小玉这段佳缘。” 方多病也很感慨。 “那现在的四顾门门主是谁?” “正是李思的弟子李言竹,要说天赋,那还得是李言竹最好。他是现在的万人册第一,他的剑法叫香远益清剑,最厉害的两招叫,散入春风满洛城、映日荷花别样红。” 李相夷和笛飞声听到这名字有些意外。 方多病笑:“不要怀疑,就是因为你们俩,他才给自己剑法取了这样的名字。” “对了,阿飞,言竹同言兰也定亲了。” “你说什么?李思那小女儿才多大,还是个小女娃娃就定亲?”笛飞声都惊呆了。 “早及笄啦。” “及笄?小言兰也成大姑娘了。” 笛飞声感叹连连。 “这云隐山和四顾门的传承啊,算是传下去了。”李相夷笑了。 “那是,而且枝繁叶茂,一代更胜一代。”方多病也笑着。 “金鸳盟也一样,现任盟主也是个用双刃刀的少年,出自从前的笛家堡,是无颜做主让他接了阿飞的传承。他叫笛若尘,万人册第二,与四顾门门主李言竹是至交好友,所以江湖安定得很。” 李相夷虽然没见过他们说的这些人,但也明白他们的心情和感慨。 而且他知道,此生他一定会长命百岁。 这些人,将来一定会相见。 “真是幼芽生枝,新木长成啊。”他感叹。 番外1:小宝入梦来4 方多病转过头,望着李相夷,似乎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幼牙生枝,新木长成。上一次听你说这话,还是在云隐山。那时你毒发严重,时常昏睡,关河梦说你只剩月余生命,我便一路背着你上云隐山,找太师母帮你解毒。” 李相夷早已得到前世记忆,可他依然笑着,佯装不知,想听方多病多说一些细节。 “你还背着我,上过云隐山呢?” “那当然,这算什么?想当年在小远城的矿洞,你受伤昏迷,百川院要我把你交出来,说我是百川院刑探,不能带你走。我二话没说,把刑牌直接砸他们身上,背着你,就走了。” “你这么厉害啊?”李相夷故作吃惊,想起前世的那些记忆,心里很温暖。 “李莲花,我们俩也有很多故事,以后有机会,我给你慢慢说,到时你可要认真听。” “好啊,我等着你说给我听。” 方多病心有所感,看了看天色。 “真可惜,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相聚,时间却过得那么快。我可能……要走了,我们……还能有缘下次再见的吧?” 他这话仿佛在问李相夷、笛飞声和他自己。 又似乎想求天道,给一个提示。 然而天道没有回答,他的好友们却不假思索回答了。 “我们等你。” 李相夷和笛飞声,异口同声说道。 方多病笑了。 “好啊。其实你俩都走了之后,我就立誓,一定要长命百岁。我就不信了,我们三个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长命百岁? “可是现在,我却觉得,若是我们三个可以一起长命百岁,那才叫真正痛快呢。 “我走了,你们不要想我…… “才怪呢!我开玩笑的,你们一定要多多想我,好好珍惜我,对我好一点,说不定,哪天我就能回来和你们相聚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极力克制,可还是泪盈于眶,声音也有些哽咽。 “阿飞,再会。” “方小宝,再会。” 方多病张开双臂,笛飞声笑着与他拥抱。 “莲花,相夷,师父,再会。” “小宝,珍重。” 两人相互紧紧拥抱了彼此。 完成告别,走出几步,方多病又转身飞奔回来,再次用力同时抱了抱他们两人。 他真的舍不得。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相拥,再次告别。 然后,方多病拉着方小宝,回到莲花楼二楼,他们俩自己的房间。 “方小宝,现在,我们交换记忆吧,从今往后,你能看到你的前世,我也能看到你的今生。” 方多病对另一个自己说。 方小宝点点头。 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 就像输送内力一样,伸出双手,将双掌与对方掌心相对。 两世记忆在两人之间不断交换着,进入彼此的脑海。 瑰丽奇异的光笼罩在他们周围。 方多病的话语徐徐响起。 “方小宝,你比我幸运,你早早就拜了师,能与他们一直同行,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方小宝,谢谢你这些美好记忆,足以慰藉我的余生,我们有缘再见。” 两刻钟后,方小宝睁开眼睛,被接收到的记忆所震撼,久久无语,却泪流不止。 而方多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方多病在一楼床上醒来。 是李思来时,见他睡着了,就扶他到一旁的床上躺着,又给他盖了被子,让他继续安睡。 他推门出去,饭菜已开始摆上桌,一群大人孩子忙忙碌碌,嘻嘻笑笑。 “太师父,您醒了,来看看小嘉和小乐。” 一个青年一手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过来,是李思的大儿子李言松。 “许久不见,又长大了”,方多病笑着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脸。 “太师父,端午安康。” 李言竹向他问好,身旁竟然跟着笛若尘。 “哟,新上任的四顾门门主和金鸳盟盟主也来啦?”方多病打趣。 李思端着一盆粽子出了厨房,笑着说:“师父,您醒啦,饭菜马上就好,您先过来坐吧。今日睡得可好?” “挺好的,做了个美梦,在梦中与故友重逢,和他们吃了一顿饭,很开心。” 方多病笑着说道。 …… 许多年后的一天,天气晴朗,方多病觉得有些累,便躺在莲花楼一楼床上休息。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李相夷,李莲花,笛飞声,还有好多其他的人。 那是他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 他听见李思在叫他,很多人都在哭着叫他,可是他却很累,根本睁不开眼睛。 整个人渐渐沉入黑暗,再也没醒来。 “你回来了,我在等你,他们也在等你。” 在他意识的最后,青年方小宝站在他面前,笑望着他。 …… 方小宝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春天,有一日并未早起。 李相夷和笛飞声察觉不对时,他已经陷入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 可是,却没有任何病症,脉象也还算平稳。 林白青来看过,说是魂魄离体之相。 “你们三人怎么回事?明明就无血缘,哪来这种情况相似、奇奇怪怪的病症?” 林白青大惑不解,还有些担忧。 李相夷和笛飞声也是一头雾水,深感忧虑。 一个首席神医,两个巅峰高手,对此束手无策。 只有等。 一天,两天,三天。 笛飞声突然说:“相夷,你说是不是他要回来了?” “啊?什么……你的意思是……前世的方多病?” 李相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既然这世上有重生,那有什么魂魄融合之类的事,的确不足为奇。 只不过,也不知道靠不靠谱,感觉很复杂的样子。 “如果魂魄融合,留下的会是谁?” “肯定是两个都留下,会不会变成离魂症啊,有两个灵魂?” “不至于吧,怪瘆人的。” 他们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后来。 后来,他们才知道,所谓魂魄融合,没那么复杂,只是兼有两个人的两世记忆和个性而已。 比如我们小宝的眼神,就一如既往,很清澈。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方多病苏醒的那一日,正是他前世,在客栈遇到李莲花那一日。 他睁开眼时,就觉得奇怪。 自己好像睡在一楼,已经死了,又好像睡在二楼,只是做了一个魂魄融合的离奇的梦。 一切就像某个端午的后续,诡异,而又让人期待。 他刚从床上坐起来,房门就被打开了。 “莲花,阿飞,我醒了,好久不见。” 方多病望着有点惊讶的两个人,笑着说。 “你长命百岁了吗?”李相夷问。 “不多不少,正好替我们三人活够了一百岁。”方多病得意。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这一次,我们就一起长命百岁。”笛飞声也笑了。 一切美好得就像梦,然而,不是梦。 (端午番外.小宝入梦来 完) 番外2:顶流话本子又出新卷 (本番外含《剑神情史》部分原文,有言情成分,内容狗血,请谨慎阅读!) 这日,莲花楼停在一个镇外。 天气很好,风景很好,阳光也很好。 但是萌主大人的心情却很不好。 “说,你们鬼鬼祟祟的,去帮李相夷干什么了?” 对面的无颜和无衣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 无颜才硬着头皮说道:“尊上,我们去帮李门主买话本子。” “什么话本子?”笛飞声有种不祥的预感。 “剑……剑神情史,第五卷。”无衣答道。 “什么?!第四卷不是已经写到离开万圣道,回到四顾门,李相夷起死回生。都这样了,有情人还没终成眷属吗?怎么还会有第五卷,有完没完了?” 笛飞声震惊且愤怒。 “尊上,是因为……莲花楼主李莲花救了李门主,所以……所以……又有了新故事………”无颜答道。 “李莲花救了他就救了他,什么叫又有新故事?那……门主和盟主,他俩原本不是就真心相爱的吗?两人都没死,在一起不就完了?” “尊上,这……” “无颜你怎么吞吞吐吐的?无衣,你来说!” 笛飞声厉声说道。 无衣被吓得一抖,赶紧答道: “是因为李神医救了李门主,所以李门主就喜欢上了李神医,可是李神医心系笛教主,而笛教主却暗恋笛盟主多年,笛盟主心中又只有李门主。于是就变成了一个他爱他,他爱他,他爱他,而他爱他的四角恋!” 无衣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一旁的无颜看着他,惊为天人,偷偷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笛飞声震惊得半晌没说出一个字,等消化完无衣说的这番话,他不信邪地翻开了话本。 他倒要看看,这次又弄出什么新花样了! 开头是一段回忆,写的是起死回生的那一段: 李莲花俯下身,刺了最后一针。 “李相夷,醒来……”这一语如同魔咒。 棺中的红衣青年真的渐渐有了呼吸,终于蹙了蹙眉,缓缓睁开眼睛。 李相夷苏醒了。 他们俩人就这样四目相对。 这一刻,四周一片寂静,光阴也为之静默。 红衣青年神色有些迷茫,凝视着这近在咫尺的容颜。 如梦如幻,让人心动。 良久,他轻笑出声:“李神医,是你,原来是你救了我。” 李莲花也笑了:“李门主,这救命之恩,你要如何报答?” 李相夷双臂猛地缠上他脖颈,两人立刻更近了几分,呼吸瞬间交缠。 “你要我如何报答?” 李相夷笑着,声音带着还未褪去的睡意,在他耳边低语:“以身相许,可好?” …… 笛飞声看得打了个冷颤,他又随意翻了一页,上面写道: 飞花看着飞声,眼中有泪光闪现,他心痛如绞,却还是笑着开口: “你从来只看到他,心里眼里只有他,可是只要你回头,就会看到,有一个人一直在身后,默默守护着你。” 他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整个人轻轻贴在了他背上,轻声说: “哥,我一直都在啊。” …… 笛飞声瞬间毛骨悚然。 他继续往后翻了翻,又看了一段,是这样的: 突然,莲花楼的门,被大力推开。 “李莲花,你竟然给我哥下毒!”笛飞花闯了进来。 李莲花似乎早已料到,他眼眸微眯,望着气急败坏的笛飞花,不慌不忙: “毒是李相夷下的,关我什么事?李相夷都说了有毒,可你哥他就是甘之如饴,毫不犹豫就喝了,他甘愿为他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解药在哪,快给我!” “想要解药,可是要付出代价。” “李莲花,你不是恨我入骨吗?我的命给你,换我哥活,怎么样?” 李莲花缓缓走到他面前,微微勾起唇角:“笛教主,我怎么可能恨你?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真正属于我。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哦。” 他摊开手掌:“这是连心蛊,我把它种在你身上,你就可以拿解药去救你哥。笛教主,你可要想好啊。有了它,你若背叛我,就会受剜心之痛,而且,真的会死啊。” …… 太胡扯了,笛飞声实在看不下了。 最后他终于找到一段正常一点的,却是在闹分手: “相夷,你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笛飞声恳求道。 “我不回去,我刚才说得很清楚,我已另有心上人,我们都放过彼此,各自安好吧。” 李相夷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只有冷淡。 “不行,我不同意!为什么这样对我,就因为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笛飞声拔出了刀。 李相夷却未还手,任由他把他逼到墙角。 雪白的脖颈,被锋利的刀刃划破,渗出血珠。 笛飞声的刀,却再未寸进,他只是苦笑。 “相夷,我打不过你,也杀不了你,不如你杀了我吧!” …… 笛飞声看到这里,只感觉他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怎么还移情别恋分手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么破话本子,越写越离谱!你们去查,谁写的,一定要给我查出来!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人!” “是,属下这就去。” 无颜和无衣表面答应,却在心里哀嚎着。 这《剑神情史》的作者是不是小命不保了呀,不要啊,这可是茶余饭后的好消遣啊! 尊上你是要和全江湖为敌吗? “告诉那个作者,第六卷不许再写四角恋,本尊不喜欢!最好给本尊写点别的,写得好,本尊有赏,写得不好,就把命留下。” 无颜:……???!!! 无衣:……???!!! “可是,这具体要怎么写?”无衣不怕死地问道。 无颜想阻止,没来得及。 “这么明显还用我说吗?当然盟主和门主是一对,教主和神医是一对!各谈各的,不准移情别恋!还——不——快——去——” 笛飞声白了他们一眼。 “是,尊上。” 无颜拉着无衣,两人几乎是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那什么那什么也很那什么,但是那什么和那什么,笛飞声觉得,他实在是更加不能接受。 更何况全江湖都在看,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笛飞声是真的想把这个写话本的人……那什么了,最好把所有话本也付之一炬。 然而……还是算了吧,那样的话,李相夷肯定会生气的。 他不想他不开心。 “老笛,你在吵什么呀?真是的,还让不让人午睡啦?” 李相夷从莲花楼里走出来。 他其实早就醒了,就是裹着被窝,躺在床上不想动,要不是笛飞声一直在外面嚷嚷,他才不起床呢。 “没什么事,教训无颜和无衣呢,他们整天无所事事的,太不像话了。吵到你啦?” 笛飞声转过脸,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唇角带着笑意。 “呐,是你要的话本子,他们顺便带来了。” “是吗?” 李相夷饶有兴趣地在他旁边坐下,拿起来翻了翻。 “哎呀……这胡编乱造的能力,是一日胜过一日,真够火爆的。” 李相夷啧啧感叹。 “你也知道是胡编啊,那你还看?” “那么多人都在看,为什么我不能看?” “李相夷,你看你自己的故事,还是这种编得如此离谱的,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故事而已,我就当是同名同姓呗,还挺好看的。”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笛飞声惊讶。 “不然要怎么想?难道要代入自己吗?老笛,难道你是这么看话本子的吗?这……” 李相夷震惊。 “怎么可能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往自己身上套?” 笛飞声尴尬而苍白地解释着。 李相夷哈哈大笑。 天高云淡,路过的微风也在笑。 (番外 顶流话本子又出新卷 完) 番外3:角圣女的春天1 (本篇又名:穿越角姐想大干事业,却拿了狗血言情剧本) 乔小娩万万没想到,她一个母胎单身,竟然也会遇到有缘人,而且是那种相隔何止十万八千里的有缘人。 这事,还要从她追剧说起。 那晚,她看完《莲花楼》大结局,真是哭的不能自已,根本睡不着。 一个人默默缩在被子里,流着泪,抽抽搭搭。 同时,还努力睁着哭肿的眼睛,拿着手机,浏览微博上的评论。 一排一排评论,说的都是三个字:意,难,平。 佛说人生有八苦,一苦一苦又一苦,李莲花都尝了个遍。 唉——真心痛! 她实在是没忍住,在超话里发了一条有关角丽谯的讨论。 @我是角姐都娶了:角姐真是,无力吐槽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天天想着害表哥,结果十几年白干,我服了!但凡不要那么恋爱脑,也不至于。像她这种女人就该大干事业! 很快,就有人给她留言,什么如果角姐重生应该干嘛,什么如何才能攻略笛飞声啦……凡此种种眼花缭乱。 @我是角姐都娶了:为什么非得要攻略阿飞?无颜哥哥不好吗?靠谱又有能力,还忠诚可爱。 乔小娩飞快打字,心情好像终于好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却听到背后有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说道:“你们都是说得好听,哪有那么容易?我不信你就能做的比我好!” 乔小娩一瞬间汗毛倒竖。 要知道,她是单身独居,卧室里怎么可能有人呢? ……哪里都不能有除了她之外的人啊! 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战战兢兢回头,便看到一身红衣的角圣女站在她身后,还是死前的模样,嘴角的血迹都没干…… “啊啊啊啊啊鬼呀!” 平时连个恐怖故事都不敢听的乔小娩,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莲花楼》剧组的拍摄现场——啊,不对,没有摄像机。 什么鬼啊,她竟然穿越了! 不是,名字那么相似,为什么不让她穿成小鱼的白月光初恋,好好去爱小花,顺便创飞肖紫衿、云彼丘那群讨厌的人,一起重振四顾门…… 难道就因为她小名叫阿谯吗? 算了,那就让她当个霸气小表妹,横扫一切,把表哥宠上天,哈哈哈哈哈…… 就在她内心豪情壮志,准备大干一场时,她发现她忽略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现在什么时候?东海大战发生了吗? 想不到,穿越的时间点,让她欲哭无泪。 “现在是什么时候?尊上比武的时间定了吗?”她试探着问雪婆。 “圣女,你糊涂了吧?今天就是腊月二十六,现在天都黑了,尊上是明天比武。不过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安排好了——” 什么玩意儿?腊月二十六晚上?! “不是,雪婆,你等等……什么叫安排好了?碧茶之毒——” “云彼丘下的毒,李门主已经喝了。” “那雷火——” “都埋好了。” “十二护法——” “已经带着她们的人埋伏好了。” “万圣道的神秘主人呢?” “听说准备动身去什么地方了。” “那尊上呢?让他先别动身!” “尊上传来消息已到东海,这时候应该坐战船入海了。他说要提前适应一下。” “……天道啊,你还是让我死回去呗!” “圣女……你在说什么?” “啊,不是,那什么,我是说情况有变,我们被万圣道骗了!他们想让我们和四顾门鹬蚌相争!” “圣女,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改变计划,不要惊动万圣道。” 乔小娩,不,现在是角丽谯了。 她虚弱无力地说完这句,然后强打起精神,重新布署。 “让埋雷火的人,快回去,把它们都挖出来。” “十二护法和她们的人,都先撤到附近,别和四顾门起冲突,又菜又爱玩,小心有去无回!” “我写一封信,找个轻功最好的人,立即送去云隐山漆木山芩婆手中,现在就去。” “对,我还得再写一封信,揭露云彼丘下毒这事。明天,四顾门要是内讧,就找个暗器高手,给我扔四顾门门上,必须插稳了。” “那尊上和李门主……” “我可怜的花啊——”角丽谯惨嚎一声。 “圣女——”雪公、雪婆被吓了一跳。 “应该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比武了,李门主还中了碧茶之毒……我们把手里的事处理好,就出发,赶往东海,去海上搜救。” “是,圣女。” 等角丽谯把一切处理妥当,风风火火赶到东海时。 海边已是一片狼藉,金鸳盟的人,正在救治和转运受伤的人。 只要是还有力气的,全都出海或沿岸寻找笛飞声,果然十分靠谱。 “四顾门那边呢,有人来救李门主吗?” “圣女所料不错,四顾门内讧了,不过,有几个李门主的拥趸已经带人赶过来了。” “这还差不多——哎呀,不管他们了,救尊上要紧,我们即刻登船出发。” 角丽谯突然想起她爱笛飞声爱到死的人设,赶紧圆了一句,出海捞人去了。 “圣女,前方海里有人!” “是李——是尊上吗?” “好像是……慕容侍卫。” 角丽谯有点失望,以及差点没反应过来。 慕容侍卫? 剧里总是无颜无颜,他好像原着里是姓慕容吧? 不管了,先救上来再说。 这可是盟主大人的心腹啊。 别看他表面上只是个侍卫,工资待遇和行政级别,可是等同于金鸳盟的总裁秘书,盟主私人高级助理。 笛飞声看上的人,那必须优秀。 多栽花,少栽刺,与人为善,与人为善。 “还不赶快救上来。”角丽谯吩咐。 无颜觉得他还算幸运,李门主并未对他下杀手,如今圣女又捞到了他。 他带着伤,在腊月的海里泡了好几个时辰,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却还是向她道谢:“多谢圣女相救。” “无颜……哥哥,你见到尊上……他们了吗?” 无颜因为这个称呼有点意外,明显愣了一下。 想到圣女惯会引诱人,又自动忽略了。 “没有,李门主登船后,我是第一个被他打伤,掉到海里的……” 他正说着,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直接一头栽进了角丽谯怀里。 番外3:角圣女的春天2 (角姐:这章容我磕个cp,晚点再谈恋爱) ……不带这么狗血的吧,这是什么古早言情剧情! 这是角丽谯的第一个反应。 不过这样一看,无颜哥哥确实还挺帅的…… 但是现实不容她多想,四顾门的人暂时指望不上,小鱼的情况危急是一刻也等不了,盟主大人也等着她去捞呢。 “你们赶紧先扶着慕容侍卫下去休息,给他换身衣服,准备点姜汤。我们继续找尊上。” 角丽谯吩咐道。 她这一路,一脑子思考的都是要找什么借口,搜救李相夷。 四顾门虽然会来人,但他们不一定能救到啊,她可绝对不能把小鱼一个人留在东海! 她心急如焚,找了一夜,天快亮了还没找到。 正在她快急哭了的时候。 听到海上有内力加持的声音远远传来。 “本尊在此——” 然后她发现,她运气实在太好,她要捞的两个人,他们竟然在一起。 无颜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盟里一个少年在旁守着他,应该是角丽谯的人。 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衣服已换了一身干的。 少年给他递上姜汤。 他一口气喝了下去,感觉身子暖暖的。 “无颜大哥,你醒啦?你可真幸运,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轻薄圣女,没被她杀了的。” “你说什么?” 无颜无比震惊。 好的,这下子他彻底醒了,伤口也痛得更厉害了。 等听少年说完,无颜都脸红了。 这……虽然不是他有意的……可也太尴尬了。 圣女大人竟然没有生气,把他杀了抛尸大海,还命人给他找了干净衣物换上,煮了姜汤…… 他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她?不然太失礼了…… 然后,无颜突然意识到,他竟然忘了件更重要的事! “尊上呢,找到尊上了吗?” “还没,圣女都快急疯了。” 这时,就听外面乱了起来。 无颜挣扎起身,让少年扶着他走到甲板上。 他看到一身红衣的圣女,正在指挥大家放绳索救人。 海里漂浮着一截断木,趴在断木上的,是尊上……还有李门主! 他们两人被一根大红色的腰带,一起绑在断木上。 绑得那叫一个结实! 呃……还是李门主的腰带。 角丽谯眼睁睁看着笛飞声因为解不开腰带的结,几把撕扯开,捡了一截够长的,给李相夷系上。 然后他抓住垂下来的绳子,似乎是犹豫了片刻。 把他和李相夷两人……面对面……绑在了一起! 而李相夷从始至终没有丝毫反抗,一直垂着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角姐:虽然有点担心小鱼的情况,但画面本身实在太炸裂了,容我先磕一个cp,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重点是,这个绑的过程和结果。 只见盟主大人一手揽住李相夷,一纵身跃出水面,就踩在那截断木。 角丽谯不禁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神仙盟主,还怕在水里看不清楚,所以特意出水来,继续表演? 从她的角度,她绝对没看错。 笛飞声一手揽住李相夷,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另一手,则慢慢往两人腰上一圈一圈缠绳子。 并且认认真真地,缠了好多好多圈。 把两个人缠得紧紧的。 虽然她觉得,这可能只是为了确实缠稳。 但是这缠的姿势,实在是……画面太美。 角丽谯内心不断发出尖叫。 因为她觉得,她还看出盟主大人,有很多对李相夷的担忧和小心翼翼。 在船上众人众目睽睽之下,这缠绳子的时间,显得犹为漫长。 仿佛要缠一辈子。 (盟主大人:开玩笑,可不就是从前世缠,啊,不是,追?到今生……何止一辈子?要是再把人弄丢了,我还活不活了!) 就在众人都已经等得快要忘记,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 笛飞声终于把绳子缠好了。 众人一齐拉绳子时,笛飞声一手抓着绳子,一手环住李相夷的后背。 仿佛生怕李相夷掉下去。 李相夷就这么无知无觉,靠在笛飞声身上,被一路拉上了金鸳盟大船。 虽然角丽谯一直是方花的坚决守护者,此时内心也不停地发出尖叫。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笛夷cp啊,竟然让她现场磕到啦,这是什么神仙穿越啊! 等两人被拖到甲板上,角丽谯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人设。 “尊上!” 她赶紧扑过去对着笛飞声,一阵嘘寒问暖,哭得梨花带雨。 而笛飞声,借口李相夷下毒害他,要留活口,还吩咐去找观音垂泪和忘川花,并且在晕过去前,都没有解开两人身上的绳子。 角丽谯直接秒懂,笛飞声是有心要救李相夷。 眼前这一幕并不是碰巧。 这又是什么同人网文剧情?盟主大人这是重生了吧! 她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心情,一边叫人帮忙,一边两眼放光,去解把他们两人绑在一起的那条绳子。 然后为了不崩人设,毫不犹豫去扶笛飞声。 却还是没忍住,心疼看了一眼还躺在甲板上、昏迷着的李相夷。 就这一眼,被她身后的无颜看得清清楚楚。 无颜觉得,目前有两件事,让他极为震惊。 一是,尊上竟然救了李门主,并且很看重他,还硬找各种借口,想要在圣女面前保住李门主——这很奇怪。 二就是,圣女她看李门主的眼神,似乎比看尊上更爱——这是移情别恋?还是一时兴起? 不过也正常,李门主就算是受伤昏迷着,依然很好看…… 圣女果然眼光不俗,只会看上这世间数一数二的男子。 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之一。 “圣女,我想——” 无颜想找角丽谯道个谢,可是完全没有机会。 角丽谯忙着关注李相夷与笛飞声,根本没听见他叫她。 明知道那些世间最耀眼的男子,才入得了角丽谯的眼。 可是无颜心中,还是莫名其妙地就涌起失落。 他站在甲板上,越发觉得冬日的海风冷得发慌,于是默默回了船舱。 “哎?对了,突然想起来慕容侍卫醒了吗?你们给他送吃的了吗?” 这边角丽谯也确实是忙了很久,才想起还有无颜这个伤员。 “禀圣女,慕容侍卫刚才还在甲板上看着你救尊上,想是看到尊上获救,回去休息了。” “……那你们给他送吃的了吗?” “没……没有,刚才……没顾上。” “……” 角丽谯无语,这可不行,笛飞声的心腹啊,得罪不起,再说人家还受着伤呢。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把他晾在一旁啊! 她赶紧心虚地拿了点吃的,送去给无颜。 “圣女……多谢你,今日冒犯了……抱歉……” 无颜因为心中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表示了感谢和歉意。 “哎呀,举手之劳,不客气。那个……事出有因嘛,无颜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毕竟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 那时角丽谯并没有想到,她做的这些,竟然无心插柳,让某个人悄悄把她放在了心上。 无颜看着角丽谯亲自给他送来的吃的,心里觉得有些暖。 他多数时间都跟着笛飞声,和角丽谯其实没那么熟。 印象中这位圣女眼里只有尊上一个人,却仰慕者众,与江湖甚至朝廷之中许多有权有势的青年才俊多有来往,四顾门的云彼丘也是她裙下之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颜觉得圣女与从前不太一样。 她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对他的关照,也很真心。 算了,他一定想多了,先前那么狼狈,圣女是看尊上的面子,才救他的。 圣女八面玲珑,想必肯定懒得得罪他,日后若有求,也好说话。 既然如此,能帮就帮,对他来说,也没那么复杂。 “多谢圣女救命之恩,今后若有无颜能帮忙的,圣女但说无妨,无颜自会尽力而为。” “无颜哥哥客气啦,真就是举手之劳,不必在意。” 那时他们两人都没想到,这需要帮忙的事来得这么快。 ————————————— 角丽谯一路亲自护送笛飞声和李相夷,去了玉城山洞。 她费尽心力,终于取得了笛飞声信任,认下了李相夷这个二表兄。 接下来便是去找观音垂泪,拿忘川花。 一品坟机关众多,危险重重,好在角丽谯手握一品坟地图,又看过剧,买了许多天机山庄出品的实用工具,以及……有无颜。 她带人准备出发去探一品坟时,无颜来了。 “圣女,我随行,助圣女寻找观音垂泪。” “也好,辛苦无颜哥哥。” 然后,是真辛苦。 大门破开之时,因为暗器和巨石,大家匆忙奔逃四散。 角丽谯躲避不及,眼看要被巨石追上。 一个人飞扑过来,揽住她,带着她直接飞起来。 那揽住她的手臂,有力又坚定,把她护得牢牢的。 据说能踏雪无痕的轻功,她第一次亲身感受,犹如鸟儿般自由。 耳边呼呼风声,让角丽谯觉得心情都忍不住荡漾起来。 这桥段,真是狗血至极。 可是,这位哥哥真的好有安全感啊。 “无颜哥哥,多谢你救我。” 惊魂未定的美人,开口道谢。 无颜第一次看到圣女露出惊惶神色,像迷路的小鹿,楚楚可怜,一瞬间触到他内心最柔软处。 “圣女不必担忧,只要无颜还有一口气在,必定会护你周全。” 他忍不住就说出一句承诺。 不是安慰,是承诺。 承诺,比世间所有情话更为动听。 许的是守护,用的是性命。 角丽谯有些感动,但她心里很清楚,做比说难百倍。 不能只听言语,更要看行动。 一品坟的凶险超乎想象。 毕竟剧情里,入一品坟死了很多人,而且还是李莲花和笛飞声都在的情况下。 她再怎么说,也不敢与这两人比啊,差距不是一点点。 不过她好像有个外挂——无颜哥哥。 无颜真的不愧是笛飞声身边的人,武力强大,有勇有谋,却又心思澄澈。 “无颜哥哥,再次多谢。” “无颜哥哥,劳烦你帮忙,回去请你吃大餐。” “哈,无颜哥哥,你又救了我一命,这真是快要无以为报了……” “圣女不必客气,都是举手之劳。” 等出了一品坟,角丽谯掰着手指算了算了,欲哭无泪。 无颜帮了她好多次,她欠无颜好多大餐。 无颜救她无数次,她欠了人家十几条命…… 完了,这可怎么还得清! 别说不能随随便便以身相许。 呵呵,以身相许,都得许好多次啊! 不过以身相许,嗯,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剧集里的他,只是小小配角,不显山不露水。 一旦走进她的世界,却像一个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满满的男主光环。 真是又狗血,又……言情。 她有点心动啊! 救命,她肯定不会像原主一样恋爱脑,可是她有点想谈个恋爱,怎么办? 拿到观音垂泪和罗摩鼎后,角丽谯心情无比愉悦。 她磕的cp必须he,她要好好守护他们。 正高兴着呢。 无颜又晕倒在她怀里。 角丽谯:…… 这狗血的剧情是没完没了吗?能不能换点别的花样? 然后她发现,因为他的一身黑衣,又不爱说话。 她竟没注意,他受了好几处伤。 无颜醒来时,角丽谯正坐在他身边。 可他第一句问的却是:“东西已拿到,我又受了伤,圣女为何没有趁机杀我?” 他会随行,自然不是担心她。 也不只是笛飞声为了拿到观音垂泪,给她锦上添花的一点助力。 还是为了监视她,必要时杀她,以确保观音垂泪能确实送到笛飞声手中。 能身居金鸳盟圣女之位,无颜不信她不知道。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角丽谯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你多次救我,而我却杀你,我做不来这种事。” 接下来便是寻找忘川花,这一次没有无颜跟着。 角丽谯一行是乔装改扮,秘密寻访。 因为时间尚早,知道忘川花消息和功效的人很少见,所以她很快拿到忘川花。 信心满满,准备大搞事业的角姐,内心乐开了花。 想到自己可以守护cp,又有可能大权在握…… 穿越真的好棒! 原来鱼与熊掌,可以兼得。 然而,很快,角丽谯就深深感受到江湖之险恶和剧情之鬼扯。 可能是得到忘川花太容易了,狗血剧情,它又跟上来了。 车狐王庭以及好几个江湖门派,也在找忘川花。 角丽谯没有拿到忘川花时,这群人都不知道在哪,等她拿到忘川花,全都冒出来争抢。 她怀疑是剧情bug,或者推动剧情的npc,明明事前,她很周密地调查过。 开玩笑,要拿忘川花这种好东西,连自己还有些什么对手都不调查,她又不是傻? 再说她的属下,连象征南胤皇族的玉佩,都有本事从单孤刀处顺走,是吃素的吗? 结果她和她的属下们,被一路追杀。 就在眼看小命和忘川花,都要不保的时候。 “圣女,忘川花给我!” 又是无颜来了,但是他不是护她周全,而是要她藏着的忘川花。 这次是名义上接应,实则监视,必要时杀她。 角丽谯犹豫了。 不能给他。 这一次他甚至不用举刀杀她,只要拿了忘川花,扬长而去,她就是死路一条了。 番外3:角圣女的春天3 “忘川花没在我身上,藏在安全的地方。” 角丽谯咬咬牙,说了个谎话。 她不敢赌。 赌输了,丢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命,还有她这群下属,也得遭殃。 无颜什么也没说,眼里却闪过失望之色。 圣女果然不可能信任他。 角丽谯看到了,也同样失望。 他果然是为了花,怎么可能是为了她。 可是下一刻,无颜却高声笑道:“角丽谯,你没想到吧?尊上早就提防你了,如今我拿到忘川花,也就不需要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争抢忘川花的猛烈进攻,渐渐转向了无颜。 外围的人,甚至什么都没听清,就跟风扑向了无颜。 大家都杀红了眼,觉得金鸳盟下属此时内讧,合情合理得很。 角丽谯看到无颜于刀光剑影中,轻轻用唇语,向她说了一句“快逃”。 她咬咬牙,带人转身就走。 可是走出去一段,她又后悔了。 因为无颜还在重重围困中。 或许他不完全是为了忘川花,也想救她? 无颜仗着武艺高强,与众多高手周旋着,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他心中苦涩,想着人果然不能有弱点。 难怪尊上从不动情。 而他如今,马上就要为了自己对圣女的一点小小心思,送命了。 他原本,想要与她一起杀出一条血路的,可她不信任他。 他也只能吸引住众人,让她走。 便在此时,只听几声巨响。 是角丽谯放了雷火弹。 然后,她带着属下杀了回来。 无颜的眼睛亮了亮。 那鲜艳红衣的女子,便从天而降,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慕容侍卫,本圣女不想欠你十几条命,十几顿饭,没法还。所以,你最好好好活着。” 无颜笑了,终于说出之前没来得及说出的那句话。 “好,我们一起走!” 一片混乱之中,他们并肩作战。 终于,炎帝白王和四象青尊带着人,也赶到了。 忘川花,终归是李相夷的。 狗血言情剧本,都是些生生死死,分分合合。 角丽谯是根本没想到,眼看水到渠成,中秋夜的表白,能表白成那样。 倒不是她说的不够清楚,而是无颜他,一个字都没信。 他宁可相信她要继续考验他,也不相信她说的相守和心上人。 无颜则被角丽谯难住了。 称呼,到底应该怎么称呼呢? “圣女”不行,那“角圣女”肯定也不行。 “角姑娘”奇奇怪怪的,“姑娘”实在太过普通。 “无颜大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圣女姐姐是想让你叫她阿谯呢?” 无衣在旁提醒。 “应该不是吧?” 无颜一开口就否定了,却觉得黑暗中裂开一点缝隙,有光照进来。 阿谯? 又温柔又美好。 他很喜欢,可他不敢。 这个称呼,没有几个人叫,李门主,李门主的师父师娘,还有她自己,在李门主和尊上面前自称。 哦不,她已经很久没在尊上面前自称阿谯了,现在都自称属下了。 无颜想了想,发现只有和角丽谯沾亲带故的几个人,才叫她阿谯。 相思不如相守。 眼前人是心上人。 要是她这些话,都是真心对他说,而不是故意戏弄他,该有多好啊! 无颜心想。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因为他俩的事,金鸳盟和莲花楼的人都愁死了。 “要不搞个英雄救美计划,扮成土匪把圣女姐姐劫走,让无颜哥哥来救他?” 无衣已经开始天马行空了。 “能不能行啊,无颜知道了真相,整个莲生阁都要完蛋,你别忘了,莲生阁可还在他管着呢。”商玄鸟说道。 “我真服了你们了,想得都是些什么主意!劳民伤财。” 作为过来人的四象青尊忍不住插嘴:“如果他们真的两情相悦,有很多办法的。” “什么办法?”一群人好奇地看着四象青尊。 “说出来就不灵了。”四象青尊神秘一笑。 过了几天,莲花楼和金鸳盟开始流传一件事,说李门主与笛盟主因为圣女的婚姻大事,大打出手。 盟主大人输了,决定向李门主提亲,求娶角丽谯为妻。 “圣女,你真的要嫁给尊上吗?”无颜急急跑来问她。 “是啊,一直爱而不得,如今总算要修成正果,美梦成真,有什么不好?”角丽谯淡淡说。 “可是尊上他并不喜欢你,也不在意你啊?” “那有什么,做了盟主夫人,他就是我的,就算他不在意我,权力财富也是我的。”角丽谯笑道。 “可是那样你不会快乐,也不会幸福,你就一定要过那样的日子吗,阿谯?” 角丽谯愣住了。 “你……叫我什么?” “阿谯,我一直就想这么叫你,我知道我比不上尊上,更比不上李门主,可是,我还是心悦你,想与你执手白头。 “我也许没有显赫的身份和权势,但我会事事以你为先,让你开心。还有我在一品坟说过,会用性命护你周全,也都算数。” “即使不是我,你还有很多选择,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找一个能让你幸福的人,与你同行?” “好啊,那我就不嫁给尊上了,我嫁给你,你说的话统统都要算数,不然我伤心了,就不要你了!” “……你说什么?”无颜惊呆了,不过这次,不管是真的假的,他都决定,毫不退缩。 “阿谯,那我这就去跟尊上和李门主说,我要娶你。” “……你不要命了吗?” “不要了,他们要打要杀我都认,我只要你!” 无颜转身要走,被角丽谯拦住。 “你这傻瓜。” 她笑,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 “都是骗你的,我从来没想嫁给尊上,因为我想嫁给你。” 无颜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天才回过神。 “……” 无颜犹豫着伸手,试着回抱她。 在触到她衣裙那一瞬间,最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他紧紧抱着她,只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阿谯,从今往后,我都是你的。” (角圣女的春天 完) ——————————— 以下是关于圣女婚事的笛夷小剧场:聘礼和嫁妆 “李相夷,这次你的小表妹可真是名花有主啦,怎么样,作为二表哥,会不会觉得失落?” “失落倒是没有,有点担忧。” “担忧?” “嗯,担忧你们家无颜对她不好,欺负她。毕竟无颜武功比她好太多了,她打不过。” “……我觉得你这个担心有点多余,怎么着也是我们金鸳盟,一代妖……嗯……圣女,还是我们无颜的处境比较令人担忧,万一哪天被弄死了怎么办?” “怎么说话呢你?是结亲的态度吗?” “好好好,我的错,门主大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 “这还差不多。盟主大人,这两人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你心腹。你打算用什么聘礼,替无颜来求娶阿谯啊?” “许给无颜副盟主之位。添上金鸳盟盟主令牌,给你家阿谯做聘礼。以后两人一起代行盟主权力,令牌在你表妹手里,不用担心无颜会欺负她,怎么样,李门主,你可还满意吗?” “……你这等于把金鸳盟送出去了啊。” “是啊,有他俩管着,我乐得轻松。” “老笛,你这一手也太狠了,既然如此,反正他们本来就管着莲生阁和石寿村,我便将元宝山庄和香山也交给他们,添在嫁妆里,这样我也就不用管了。” “李相夷,你也够狠,把四顾门扔给你女人,莲花楼扔给表妹表妹夫。” “乔姑娘不是我的女人,你不要乱说,她只属于她自己。” 听说这件事的无颜:虽然当上了副盟主,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说了这件事的角丽谯:虽然确实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但是阿飞、小鱼,你们真的够狠!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退休?结婚都没有时间休婚假度蜜月,有点不开心。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 李莲花本想着离开莲花楼,从此便隐姓埋名过完最后的日子。 虽然无人陪伴,也还算逍遥,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不好。 没想到眼力不济,走错了路,等看到熟悉的“望江亭”时,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摇头苦笑,连连叹气。 “果真是眼睛不好使了,走错路了。” “李相夷,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肖紫衿就是在这时出现了,一看见他便和他要乔婉娩,还说他要抢门主之位,完全不听李莲花解释,便要与他动手。 “四顾门不需要两个门主,我和阿娩之间,也不需要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李相夷!” 肖紫衿怒气冲冲拔出破军,剑尖直指李莲花。 “拔剑吧,今日我要与你决一死战。十年了,让我再见识见识你的少师剑!” 李莲花望着肖紫衿,心绪复杂,他从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结拜兄弟会为了四顾门门主之位和乔婉娩,与他拔剑相向,你死我活。 他慢慢绕到白马的另一侧,面对着少师剑,心痛难忍,久久无语。 耳边却是响起了笛飞声曾说过的那句话。 “李相夷死了,他的剑未死,横扫天下容易,断相夷太剑不易。” 老笛说话不多,但一向犀利得很,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现在人人都知道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他想要过从前那样的生活,就根本不可能了。 李莲花不禁苦笑,他知道今日必不能善了,若不把少师剑留在此处,恐怕就只能把自己的命留下了。 想不到最后竟是这样,连找个地方默默等死,都不安生。 可是,紫矜,如今你我拔剑相向,让你杀我总是不宜的。 况且,李莲花自己真的不想死在肖紫衿剑下。 难道一个人,真的连选择如何死去的自由都没有吗? 他看了看他的少师剑,又看了身旁那片悬崖。 天无绝人之路,可绝起来,是真没路啊! 能不能绝处逢生他不知道,总之他不想死在这里。 只好,一试。 “果真想做个死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啊。” 他叹息着,伸手轻轻拔出了少师剑,把白马放生,重新走到肖紫衿面前。 “我如今内力所剩无几,不是你对手,还不如来个自行了断。” 李莲花平静说道。 肖紫衿紧盯李莲花,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自行了断?难道他想自杀?是因为不想杀他,还是不想被他杀? 若是这样倒是也好,省得他动手。 肖紫衿浮想联翩。 他觉得李相夷若真是死了,那他倒是可以好好安葬他,也不再诋毁他,给他作为第一任四顾门门主的体面。 等他死了,阿娩也许便会回头,重新看见他。 肖紫衿兴奋的想着,哪里会注意到这个曾经的结义兄弟的悲喜和煎熬。 李莲花也不再看他,而是低头去看他手里的少师。 少师,你跟着李相夷五年,风光无限,后沉寂东海八年,才得重见天日,如今刚刚回到主人手中不久。 今日你我却要,被迫在此永诀。 有些人弃剑如遗,有些人终生不负,人的信念终究有所不同。 我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这把少师剑了。 李莲花心痛不已,闭上眼,不忍再看。 然而他刚要准备断剑,却有人伸手,轻轻夺了他的少师剑,收入剑鞘塞进他怀里。 这人同时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 “你算什么东西?背信弃义,心术不正,想让李相夷拔剑与你一战,你也配?” 那人对着肖紫衿说道,冷漠之中带着几分讥诮与不屑。 肖紫衿气得面目扭曲,还不及回应,那人如迅雷般出了手。 只不过瞬息之间,又回到李莲花身前。 李莲花望着挡在他身前的高大身影,他一手轻轻松松夺下肖紫衿手里的破军,另一手向肖紫衿击出一掌,通身的杀气叫人胆寒。 可是,那人对着自己的背影却是坚实且柔和的。 就如高山一般,安全可靠;又如坚不可摧的壁垒,将他牢牢守护。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他看得不甚真切,却早已听出他的声音,心中不觉一暖。 “你是……笛……飞声?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 肖紫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击中,重重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等他看清挡在李莲花面前的人,却再也不敢有一丝愤怒,只是惊呼出声。 笛飞声……他怎么会来?他想干什么? 莫非,他想趁此机会将四顾门两代门主一举杀害? 这个大魔头,实在太可怕了! 想及此,肖紫衿内心生出极度震惊和恐惧。 刚才的一掌,已将他重伤。 别说是与笛飞声了,与任何人,他都无力再战。 他不由看向李莲花。 心里想的,却是不知李莲花如今是否还能与笛飞声一战?能不能顺便救他一命?他肖紫衿今日可还有活路?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连自己腰间的四顾门主令,也已到了笛飞声手里。 这大魔头……竟然还抢走了他的四顾门主令! 这大魔头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要倾覆整个四顾门吗? 还是……想羞辱两代四顾门主,然后再杀了,以此震慑江湖。 肖紫衿想着,不由打了个冷颤。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2 笛飞声双眼冷冷望向肖紫衿,说话的声音更冷:“门主之位,你不配,四顾门主令,你也不配。” 笛飞声……如此羞辱他……到底想干什么?! 身体不断传来的剧痛让肖紫衿不断痛呼,而他的疑惑与恐惧也越发强烈,似乎已看到死亡迫近。 然而,笛飞声却不再理会肖紫衿,只是偏头看了一眼李莲花。 目光别有深意。 李莲花心中百转千回,知道笛飞声对肖紫衿手下留情,定有缘由。 笛飞声平生最恨背叛之人。 以他这暴脾气,在看到肖紫衿对李莲花拔剑相向时,肖紫衿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没一掌拍死他,实属罕见。 笛飞声此番定是赶来帮他,又不想逆了他的想法。 所以留了肖紫衿一命,让他抉择。 若是他想肖紫衿死,杀肖紫衿的是笛飞声,与李相夷无关,无损他声誉。 若是他不想肖紫衿死,正好把这以德报怨的好名声,留给李相夷。 于是李莲花斟酌片刻,叹了口气,终于出声。 “笛盟主,你与他素无恩怨,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杀他。” 笛飞声又看了李莲花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色。 “很好,李门主,你好胆魄、够义气。” 他冷冰冰说了一句,却是故意用了“李门主”这个称呼,羞辱肖紫衿。 然后转过头,继续直视肖紫衿,语气里全是嘲讽。 “背信弃义的小人,本尊懒得杀。本尊给李门主面子,放过你。” 笛飞声冷冷说着,随手一挥,破军直直飞出,深深插入肖紫衿面前的土地上。 强劲力道让这柄剑发挥出从未有过的威力。 肖紫衿不禁吓得往后一缩。 但没什么用。 破军所落之处,尘土霎时间飞溅起来,朝他劈头盖脸而去。 瞬间把他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然而面对如此羞辱,肖紫衿一言都不敢发,生怕一个不慎,刚刚捡回的小命,又要不保。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他只能死在我手里,凭你也配和我抢人?还不快滚!”笛飞声道。 肖紫衿大骇,他倒是想走,奈何他走不了啊! 他现在重伤,别说站起来,爬着走,都困难。 不然他早就麻溜滚了。 笛飞声却没有深究,他已转身面对李莲花。 十九年了,他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李莲花,希望这一次,还不算太晚。 笛飞声是重生的。 上辈子李莲花留下绝笔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找了他十九年,也等了他十九年,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或是上天垂怜,本该死去的他一睁眼,竟然重生回到了李莲花断剑跳崖之前。 这一次,他一定要救他,盯紧他,不能让他一个人再悄悄离去,从此杳无音讯。 谁挡了他的路,都不行。 等他回过神来,已是满脸泪水。 李莲花此时有些看不真切,却能感觉到笛飞声冷峻表面之下的激烈情绪。 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笛飞声果断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了他。 只一瞬间,两人再次达成默契,在肖紫衿面前,演了一场好戏。 肖紫衿此时,已然惊呆。 他顾不上笛飞声对他的蔑视和羞辱,甚至连重伤的痛苦也顾不上了。 此刻,他内心只有对笛飞声的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他惊恐地看到,笛飞声往前一步,很轻易制住了李莲花。 而李莲花……竟毫无反抗之力。 难道他真的已经……毒入膏肓,快死了? 不,不可能。 一定是笛飞声练了什么提升功力的邪功。 而李相夷功力受损,已经敌不过他了。 只是他还没顾得上细想,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笛飞声,我功力已损,无法与你再战,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李莲花冷笑,言语里满不在乎。 果然,笛飞声被激怒了。 “李相夷,你很好!我约你再战,你竟敢不应战。今日你给句痛快话,要打还是要死?” “我已经说了我打不了,你一定要强人所难吗?” “看来你是想死。” “我的确想死,但也是——和你一起死!” 随着这句话出口,刚才还被制住的李莲花,突然发力,扑向笛飞声。 “很好,大不了今日一起死!来世再战!” 笛飞声说完,放声大笑。 两人扭打着飞了出去,然后一起掉下悬崖。 “……门主?” “李相夷……” “笛飞声……你,你……你……门主……” 肖紫衿后知后觉惊呼出声。 然而悬崖之上,哪里还有人? 李相夷,笛飞声,他们…… 他们竟真的掉下悬崖,同归于尽了…… 太可怕了!笛飞声这个武痴,他是不是疯了! 肖紫衿无比震惊,一时难以接受眼前事实。 他突然庆幸,自己只是被笛飞声重伤。 接着,他意识到,若不是因为李莲花仗义,说了那句话救了他,他恐怕已经死了。 可是门主他…… 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李相夷,他竟然就这样死了啊…… “李相夷!” “门主!” 他一边喊,一边吐血,一边艰难向悬崖边上爬。 呼喊声一声比一声更凄厉、更恐惧、更茫然。 等他爬到悬崖边上一看。 数丈高的悬崖,下面一片茫茫江水,哪里还有什么人? 肖紫衿浑身沾满鲜血和泥土,从未如此绝望。 他前一刻恨极李相夷,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此刻他真死了,肖紫衿又不知所措起来。 门主,门主他…… 他一连吐了好几口血,终于眼前一黑,晕过去。 没过几天,一个惊人消息传遍江湖。 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因为约战不成,恼羞成怒,在望江亭重伤肖紫衿,与李相夷同归于尽,两人一起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而其实,这两人都没死。 整个江湖却几乎没人知道。 回到此时。 飞出悬崖的两人,正极速下坠。 李莲花耳边,全都是“呼呼”的风声。 刚才他们看似扭打。 实则笛飞声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李莲花的手臂,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飞出悬崖后,他只轻轻把手臂一收,便将李莲花护在自己怀里。 李莲花小心翼翼抱着他的少师剑,是失而复得。 笛飞声全心全意护着他的挚友,也是失而复得。 江上的一名渔人,正划着他的小船,美美唱着小调。 忽然便有两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他的小渔船上,把他惊得差点要跳江逃跑。 跳江其实是不必跳江的。 笛飞声带着李莲花落下来时,渔船被他狠狠一踩,另一头高高翘起,差一点就把渔人掀飞出去。 渔人是抱住船头,才没被掀飞的。 否则不用跳,也能顺利掉江里。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3 等小船停止了晃动,渔人惊恐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 深色衣服的青年男子,威风凛凛,此时却神色温和。 他扶着那个白衣男子站稳,关心问道: “你怎么样?没事吧?落下来时风有点大,冷不冷?” 渔人:…… 白衣青年愣了愣,对这样的关心有点无语和迷惑。 他浅笑望向他:“啊,没有,我本来也是无路可走,正准备跳崖呢,想不到你来了,还和我一起跳了。” 渔人:…… 笛飞声没有接话,而是愣愣看着他有些失神的眼睛。 将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关心道:“你的眼睛……” 李莲花又是一笑:“时好时坏,现在大致看得清。你哭什么?快把眼泪擦一擦。” 没想到笛飞声哭得更凶了。 他心中苦涩,无声望着他,泪珠就这样不停滚落下来。 李莲花面露惊恐之色,正有些手足无措。 却见笛飞声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又朝着他笑了。 “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说。 “二……二位英雄……” 渔人此时终于犹犹豫豫开口。 被笛飞声回头看了一眼,又闭了嘴。 “这位大哥,莫要害怕,我们是不得已,才借用你的小船。” 李莲花温和解释。 笛飞声掏出银两,抛到渔人手里:“下一个渡口,船留下,你走,有人问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两位英雄放心,小的明白。” 渔人拿了银子,更不敢再多说什么,到了渡口,就赶紧弃船跑了。 李莲花无语看着渔人飞一般跑远,正想开口。 笛飞声却道:“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太久,容易给人察觉。” 说完,他跳上岸,无颜已经等在那。 笛飞声让他通知药魔立即赶来,又让他去莲花楼找方多病。 “告诉他,甩掉所有皇宫的探子,速速赶来救李莲花,迟了他会死的。” 笛飞声在渡口附近集市买了些吃的和日常物品,很快回到小船上。 两人继续顺流而下。 此时没有外人,李莲花沉默了一会儿,带上了称呼,终于开口。 “我们分开也没多久,老笛,你变聪明了,竟然懂得布局了。” 笛飞声抬眸,洗耳恭听。 “你本来就不打算杀肖紫衿,因为你要留着他,把我们两人,掉下悬崖的死讯传出去。 “但是你又不想放过他,因为料到我不想杀他,所以将他重伤,恐吓他,由我出面求情救他,就算他不会觉得愧疚、良心不安,也会因为被讨厌的人所救,难受一辈子。” 笛飞声勾唇一笑。 “李相夷,不愧是你,一眼看穿。不过你说漏了一些。若不是你不想杀他,我保证他传完消息,就会死。他中的那一掌,大概也不太容易好,因为那是我研究出的新招式,只有扬州慢可解。但是——” “但是我如今无力救他,除非解了毒恢复功力,而他等不等得到,就看他运气了。” “的确如此。不过还有个退而求其次的办法,就是云彼丘用他的功法和你给他的扬州慢内力帮肖紫衿疗伤,但只是暂时的。时间一长他们俩只能活一个,若两个都想活,就都要受折磨,痛苦地活着。” “你……果然够狠。” “死罪我不想免,活罪他们也该受尽!你们三个人不是结义兄弟吗?没道理你受尽煎熬,他们逍遥快活。 “你也别怪我,谁叫他们总是伤害你,让我看着心烦。你忍得了,我看不得。” 笛飞声顿了顿,又说了一句。 “李相夷,你若还想救他们,那就先把你自己治好。” “……” 李莲花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 然后,他岔开了话题。 “啊,那个,老笛,我还没问你,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省得你一声不吭就走了。” 笛飞声冷下了脸。 十九年生死茫茫的绝望,重逢的喜悦之情过去,他突然有些生气。 李莲花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我没有想走,只是想出来看看风景。” “李相夷,你听听你说的这话,你自己能信?”笛飞声嘲讽。 “不是,阿飞,你听我解释嘛。” 李莲花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赶紧说道。 “我不想听。所以你也不必费心编故事,省点力气,好好活着吧。” 笛飞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冷。 李莲花一怔,他从刚才在望江亭,就觉得眼前这个笛飞声有哪里不一样。 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想躲起来,知道自己没有服用他给的忘川花解毒。 并且知道自己碧茶之毒已深,命不久矣……就要死了。 可是,为什么? 笛飞声见李莲花沉默,心想自己是不是不该那么疾言厉色,让他难受。 又稍稍放缓了语气。 “你饿不饿?我买了好多吃的,都是你喜欢的。” 李莲花摇摇头,到望江亭之前他刚吃了点干粮,现在简直没有一点胃口,而且已经没有味觉,吃什么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笛飞声见他摇头,想到他早已尝不出味道,不觉一阵心痛。 “李相夷,你要好好吃饭,才能好好活着啊。” “啊,不是,老笛,你误会了,我真的刚吃过,现在是真的不饿。” 笛飞声点点头,拿出一袋糖塞进他手里。 “我刚才在码头的集市看到,特意给你买的,你收好。” 李莲花接过糖袋,轻轻握在手里,便听笛飞声又道: “李相夷,你记着,就算尝不出味道,也要记着它的甜。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乎你的生死和感受,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轻易放弃。” 虽然明知道他认识的笛飞声,是个对他心软而嘴硬的人。 但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调讲话,也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李莲花仍觉得心中一暖,抬头看他。 笛飞声如深潭一般的冰冷黑眸里,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 “嗯,你特意给我买的……我突然想尝尝了。” 李莲花微笑,从糖袋里拿了一颗糖出来,可是他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怎么也剥不开上面的糖纸。 “给我,我来帮你。” 一只手伸过来。 李莲花把糖递给笛飞声。 笛飞声那双拿刀的手,熟练地、仔仔细细地剥开糖纸。 “伸手。” 他轻轻把糖放回李莲花掌心里。 李莲花把糖放进嘴里,慢慢感受着。 他已经尝不出的甜味,可是他记得那滋味。 从今日起,会一直记得。 “阿飞……谢谢你。”李莲花想问他什么,终究还是没问。 笛飞声勾唇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李莲花问道。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4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李莲花问道。 莲花楼他是肯定回不去了。 估计周围全是陛下派来盯着他的眼线。 虽然他已经命不久矣,陛下也早已知晓。 但对于一位在位的君王来说,怎会允许如他这般,兼有南胤与大熙皇族血脉的人随意活着? 更何况,他还是曾经的四顾门主,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但凡威胁到皇权,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陛下一定很乐意,让眼线们一直跟着他,亲眼看着他死去。 恐怕等他死后,还要将尸身检验清楚,才会回去复命。 笛飞声也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若不是现在,解毒才是重点,就凭他悲风白杨第八层的功力,他早就去皇宫了。 毕竟狗皇帝想让李莲花死,还有另一种解决办法,可以釜底抽薪。 那就是让狗皇帝去死。 这一世,他绝不会为了顾及什么李莲花的苦心,而留着这狗皇帝,让他为所欲为。 这个人,他迟早要杀。 但现在,还是躲起来,先救李莲花的命要紧。 “我们去下一个渡口,那里的小镇边上有个隐秘的小院,是鱼龙牛马帮的产业,除了角丽谯、无颜和药魔,无人知晓。” “啊?还有这种好去处,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莲花突然来了兴趣。 “我……被她关在水牢的时候,听她说起过,你救了我之后,我把忘川花交给你,就叫无颜接手了她那些产业。” 这个她,自然就是角丽谯。 笛飞声突然停了停,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她……那时曾想用无心槐控制我,得手之后,就带着我远走高飞,那处小院,是她当时置办的落脚地之一。” 李莲花听得啧啧感叹。 “想不到借用了婚房之后,这次又要借用角大美女的小院。不得不说,角大美女对你是真的上心啊。就是这心思着实太狠毒了些,否则你与她倒是……” 他笑着感叹。 “李相夷,你闭嘴!” 笛飞声没忍住,打断了他,又有点后悔,还有点尴尬。 他顿了顿,转而说道:“那地方离得不远,我们傍晚便可到那。这个小院,看着清净,风景也好,我当时便自己留下了。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李莲花点点头,看了看笛飞声身后那一堆他刚买来的东西,除了糕点零嘴,还有米、面、油、调料、肉、蛋等等,竟然还有些锅碗瓢盆。 他心下有了猜测。 “所以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是打算在那长住吗?” 笛飞声点点头:“那里较为隐秘,有利于隐藏身份,反正如今在江湖传闻里,我们俩已经又失踪了,而且这次大概是一起死了。” 李莲花笑:“十几年前是一起坠入东海,生死不明,这次是坠落悬崖,同归于尽。其实却两次都未死,想想也真够传奇的。” “是啊,世事多难料,就像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并未想过我们能成为朋友。小院你就安心住着便是,我也会一直陪你住着,至少也等你解了毒,养好身体再说。” “阿飞,我……” “李莲花,你什么都别说,这毒没有忘川花,也要解。” 声音很轻,却说得极认真,语气也不容置疑。 “你……叫我什么?”李莲花有点惊讶。 “李莲花。” “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你好像……很少这样叫我。” “是吗?”笛飞声有点心虚,低头笑了笑:“我怎么不觉得?” “老笛啊,你有没有觉得你自己真的很奇怪?” “你这问话才奇怪呢,自己疑神疑鬼的,还扯上我,我看看,是不是你身上的毒又蔓延了?” 笛飞声不愿解释,找了个借口搪塞,伸手便要来探他的腕脉。 李莲花将手挪开,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说老笛啊,你这是跟谁学的?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居然还学会找借口了。” “我……” “哎,算了,我就那么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不说。” 李莲花不想追问,反正自己也没几天可活了,何必追究这些小事。 如今有个朋友陪在他身边,他已经觉得很好了。 只是这毒,大概是很难解了,就算能解,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经脉和身体受损也十分严重,很难修复好—— 他不由看了一眼笛飞声,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帮自己处理身后的那些事,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想到这,李莲花心里也有点难过。 “阿飞,难为你陪我走这一程了。” “不难为,我愿意。” 笛飞声笑了笑,突然想起来,把四顾门主令拿出来。 “这个还你,将来你若不想做李相夷,就交给方多病,他才是最适合的继任者。” 李莲花看了一眼,没接:“这令牌我都还给四顾门了,现在和我没关系啊,谁抢来的谁自己处理。” “……” 笛飞声默默把令牌揣回怀里。 然后,他随手拿起两只船桨,左手一下,右手一下地划着。 李莲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呆呆看着他,半晌才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江上风太大了,怕你觉得冷,所以想快点靠岸。” 李莲花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你怎么不用内力,用船桨?” “我觉得你说的对,内力确实很珍贵,本来就不能随意浪费。” 笛飞声答道,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内力,现在就是救李莲花最后的希望了,怎么能为了这种小事,掐灭了这最后的希望。 “那我帮你一起划,我们一人一边,怎么样?” 李莲花说着,伸手就要去拿笛飞声手里的船桨。 笛飞声拦住了他。 “用不着,你还是歇着吧,如今你只要好好活着,我就谢天谢地了!” 笛飞声说完,就觉得这句话不像这时的笛飞声,能说出来的话。 心里有点忐忑。 果然,李莲花探究的目光又看过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静静看着笛飞声,看了良久。 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好,都听你的,那我就看看这沿途的风景,好好活着。” 李莲花柔声说道。 笛飞声一愣,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望着他,浅浅一笑。 “你也别划了,费那劲干什么,随它吧,不是傍晚就能到吗?虽然时间紧迫,但这点时间我们还是有的,陪我一起看看风景吧。” 他说完,不等笛飞声回答,已将目光转向江上,仿佛真的只是在看风景。 “好,就先陪你看风景。” 笛飞声笑着放下船桨,将李莲花与江上的风景,一起看在眼里。 “我喜欢这风景。” 他轻声说。 我要如何才能留住这风景? 他问自己。 船行江上,顺流而下,江水奔逝,不舍昼夜。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5 傍晚,小渔船靠岸了。 残阳铺水,半江瑟瑟。 景是极好的,只是近了黄昏。 江上又起了大风,带来阵阵寒意。 笛飞声才出船舱便皱了眉,嘱咐李莲花不要出来,以免受凉。 他自己上岸买了一辆马车,又置办了一些别的物品。 随后把马车赶到江边,立即跳到船上,手里还拿了一件棉斗篷。 “外面有些冷,给你买了个斗篷,可惜没什么好看的样式,你先将就一下吧。” 笛飞声是个粗枝大叶的人,竟然会注意到他喜不喜欢这种细节? 李莲花有些惊讶,随口说道。 “能用就行,何必讲究那么多。” 笛飞声一笑,俯身给李莲花披斗篷。 他全副心思都放在披斗篷上,随口应道。 “我还不知道你,最是讲究这些,以后有我在,不用担心银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话说完了,才突然觉得不对。 笛飞声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有点心虚,抬眼去看李莲花,李莲花也正望向他。 正好四目相对。 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头差点碰到一起,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两个人都懵了。 时间凝滞了不知多久,竟然是笛飞声打破了沉默。 他眼睛带着笑意,唇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怀念语气说道。 “上一次离得这么近,还是东海大战时,不过那时我们中间还隔着一刀一剑。” “……” 李莲花瞬间觉得,这个人又是他认识的笛飞声了。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朝笛飞声回以一笑,伸手拉了拉斗篷,准备自己系带子。 这才若无其事说道: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来。” 笛飞声却没走,也没与他拉开距离,他想起李莲花剥不开糖纸的样子。 “还是我来吧。” 他继续俯着身,准备帮他系斗篷带子。 心里却在想,那可是李相夷,握剑的右手啊! 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真不知道李莲花上辈子,是如何一个人走完最后那些艰难日子的。 李莲花见笛飞声突然沉默,心有所感,开口道: “最近才这样,大多数时候也没那么糟糕,你别难过。” 笛飞声“嗯”了一声,很快帮他系好带子,又帮他拢了拢斗篷。 犹嫌不足,想了想,又从车上拿了一床棉被,给他盖在身上。 “我把东西搬到马车上,一会就好,你好好待在船舱里,千万别出来,外面风很大,浪也很大。” “知道啦,你去吧。” 然后笛飞声便开始来来回回搬东西。 李莲花裹着斗篷、盖着棉被,十分艰难地探出头,有些好奇,去看他。 谁知正好被笛飞声看到,立刻又给按回了船舱。 “都说了外面风大,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还是……你觉得闷得慌?再坚持一会儿,马上我们就可以走了。” 笛飞声说着,拍了拍他的肩。 不一会儿,东西就都搬好了,船舱里,就只剩下李莲花了。 笛飞声此时却有点犯了难。 外面风真的很大,寒意阵阵,而且小船在风浪里,摇晃得十分厉害。 他有点担心。 怕李莲花着凉,又担心他一个没走稳,掉到江里去。 更怕他说带他过去,李莲花心里过不去。 李莲花再次看穿他的心思。 “老笛,我还没有废物到那个地步,你扶着我点就行了。” 他把棉被放在一边,紧了紧斗篷,慢慢扶着船舱壁,站起身。 可能是坐的时间有点长,还没站定,就是一阵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眼睛也又开始看不清了。 偏偏此时,小船摇晃得十分厉害,李莲花被晃得差点跌到船舱外面。 好在笛飞声一看他站起来,就在旁护着,早就发现不对劲,早早上前去扶住他,也就及时扶住了,没让他跌倒。 “我都说了,不行你就说,别逞强了,我又不会笑你。还是我带你过去吧。”他叹了口气。 “没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谢了啊,还是我自己走,你……” 李莲花干笑两声,话都还没说完。 笛飞声已经帮他将斗篷的帽子戴好。 又捡起放在一旁的被子,把他整个人给裹住了。 然后,不由分说,直接扛着他出了船舱。 “……” 李莲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任由笛飞声扛着他跳上岸。 不愧是轻功高手,虽然还扛着一个人,但他脚步依旧轻快,又平稳。 只不过瞬息时间,已来到马车旁。 直到笛飞声小心翼翼,把他塞进马车。 李莲花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眼见着笛飞声转身就要走,李莲花叫住了他。 “哎哎哎,阿飞,你干什么去?” “赶车啊,东西都搬好了,我们这就回家了。” “啊,不是,你等等,你能不能把这个棉被给我松开点,你裹得实在太紧了,我这都快要闷死了。” 笛飞声身形一顿,又转了回来。 看到李莲花只露出斗篷顶和两只眼睛,模样奇奇怪怪的,有点委屈又有点可爱。 他不觉有些好笑。 “好啊,你等等,马上。” 他帮着他打开被子,扶着他在车里坐好,又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 本来心情好了不少。 可是想想李莲花堂堂天下第一,现在竟然连条被子都挣不开,不觉又胸口发闷,有点想哭。 不行,不能这样,要控制情绪,现在李莲花还需要他照顾呢。 笛飞声对自己说,他压抑住情绪,问道: “李莲花,我们要穿过小镇,再往前走一段,才能到,你一个人坐在车里,能不能行?” “嗯,没事,这么多年一个人,还不是都过来了,你就放心吧,赶你的车去。” 李莲花笑着说道。 “那你若有需要就叫我,不用很大声也行的,我耳力好,能听见。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啊,知道了吗?” 李莲花笑着点点头。 笛飞声仍不太放心,又帮他拉了拉被子,这才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马车就晃晃悠悠走了起来。 因为路不平,怕颠簸太厉害,坐着会不舒服,笛飞声不敢让马车走得太快。 他赶着车慢慢往前,离开河岸,穿过小镇,向郊外不远处那个小院慢慢行去。 李莲花坐着坐着,便感到倦意越来越深,头有些晕,还有些气闷,很想睡一会儿。 他心想着这身子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不禁苦笑,向后靠了靠,想要闭目养养神。 可是没过多久,身子就开始歪歪斜斜,往下滑落。 意识也渐渐消失了。 “李莲花,就是这里了,我们到家了,一会儿你看看,可喜欢这里?” 外面传来笛飞声有点兴奋的声音。 可是李莲花没有听见,自然也没回答。 此时天已擦黑。 笛飞声把马车停在院中,跳下马车,带着笑掀开车帘。 他的笑凝住了。 只见李莲花,倒在车座上,双目紧闭,眉头紧蹙,脸色还有几分苍白。 他霎时间,心跳都快停止了。 赶紧钻进了马车。 “李莲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快醒醒啊。”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6 笛飞声扑过去,直接试了试鼻息,顿时松了口气,又去摸了摸脉,心下稍安。 脉象是有些细弱,不过还算平稳,似乎只是太累,身子又太虚弱,不小心睡着了。 “李莲花,你醒醒……” 还是毫无反应。 笛飞声心里很是担忧,抬手给他缓缓输了一点内力。 悲风白杨强大又温暖。 李莲花虽然未醒,但脸色好了一些,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 笛飞声看着,这才放了心。 拿了东西,转身下车,将主卧房迅速打扫了一遍,又把床铺好。 等他回来,就看到李莲花已经醒了,似乎正想从马车上下来。 脚步有些虚浮,看得笛飞声胆战心惊。 “李莲花,你别动!” 李莲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这要是在平时,倒也不至于出什么事,可他此时身体实在虚弱,纵有绝世武功,一时也施展不出来。 笛飞声反应却是极快。 只一瞬间而已,已来到马车面前,伸出双手,轻松接到李莲花,把他稳稳抱住。 “老笛,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我没被毒死,先被你吓死了。”李莲花笑道。 笛飞声却实在笑不出来,只是叹了口气。 “你醒了,刚才哪里不舒服?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睡了一会儿,梦中听到你叫我,挺着急的。我就醒了。” “最近经常这样吗?” “也没有,只是有点容易累而已。”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 笛飞声无奈:“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舒服就别逞强,有需要就叫我,我又不会笑你。” 李莲花一笑:“也不能事事都靠你照顾啊,老笛,嗯……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等等,别动。” “……” “别自己走了,先进去再说。” 李莲花愣了一瞬,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 此时他是真的很虚弱,只不过是在强撑,想不到竟然被笛飞声看穿了。 笛飞声抱着李莲花,进了主卧房,扶他躺好。 然后立即去厨房,很快将火升起来。 虽然上辈子,拖着莲花楼到处寻人,做饭的大都是方多病,但简单的食物和菜式,他也学会了一些,于是煮了点糖水,盛了一碗端过去。 谁知进了卧房,李莲花又睡过去了,安安静静躺着。 笛飞声看得心里一惊,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他把碗放在屋里的小圆桌上,然后坐在床边。 李莲花此时面色平静,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有些苍白虚弱。 笛飞声诊了诊他的脉,放心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只要看到李莲花这样睡着,他就觉得十分害怕,难以自控。 总觉得他是不是死了。 回想前世的追寻,重生后的遇见,他只觉心痛。 又过了一会,看李莲花睡得挺好,不像是很快会醒的样子。 笛飞声便去把马车里的东西收拾了,将院落简单打扫了一下,把马和马车都安置好。 而后,他吃了点东西,又回到卧房。 把之前买的糕点零嘴,都拿进来,放在桌上。 又把房中的小榻,搬到离床很近的位置,躺在上面小憩。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靠近。 笛飞声警觉地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是李莲花,顿时放松下来。 李莲花手里拿着棉斗篷,正要往他身上盖,看到他醒过来,手僵在半空中。 “我看你……睡着了,怕你冷,所以……” 笛飞声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棉斗篷,说道:“我不冷,你快回去躺着,小心着凉。” “嗯。” 李莲花刚一转身,身子一晃,却是直接倒在他怀里。 笛飞声吓了一跳,赶紧扶他,低头一看,竟是晕了过去。 还好只是短暂的一瞬,他就睁开了眼。 “怎么回事?竟然这般虚弱?” “没事……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抱歉啊,吓到你了。” 笛飞声扶李莲花躺下,帮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深深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说道。 “你说说你,为了那个叛徒云彼丘,撑着身子回四顾门,彻底暴露李相夷的身份,还用内力救他。” “后来又骗走方多病,一个人离开莲花楼,还用仅剩的内力,去救路边受伤的小鸟。 “李相夷,你就不能稍微想想你自己吗?” 李莲花目光中带着点狡黠,听他抱怨,不动声色笑了。 “老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一直跟着我啊。” 笛飞声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时说漏了嘴。 这些都是他重生前回溯时光,看到的细节。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他重生回来后,就一路赶来望江亭,生怕出什么意外。 说一直跟着也没什么不对。 “是,我就是担心你,一路跟着你,不行吗?” 这话说的痛快,倒是让李莲花有些意外。 “那你……看见我走错路,也不出来给我提个醒,看见肖紫衿也没拦一拦,非得等肖紫衿为难我时,才肯出来啊?” “……” “阿飞,你只是预先知道我会走错路,肖紫衿会为难我,一路赶过来的,你并没有一直跟着我,对不对?” “……” 笛飞声发现他竟然莫名其妙,又着了李莲花的道,被套话了。 这老狐狸。 可是他不想解释,因为不知道这一次他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救李莲花,而重生这事又太复杂。 他觉得不宜在解毒前,与李莲花详说,分了他的心。 “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 他选择破罐子破摔。 “……” 这有点出乎预料,李莲花一时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阿飞,谢谢你。”他终于说。 “我早说了,不用谢,是我自愿。” 笛飞声拉起李莲花的手,替他诊了诊脉。 碧茶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动,那为何会……莫名其妙昏睡,随时随地晕倒?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只怕是,身体衰弱得太厉害了。 总之就是……李莲花真的快死了。 想到这,笛飞声握着他手腕的手,不觉得有些颤抖。 李莲花察觉了,抬头看他。 因为想得太过专心,作为武道巅峰的强者,笛飞声甚至没发现李莲花一直在默默观察他。 那目光,还越来越明目张胆。 这件事,有些棘手。笛飞声想。 如果李莲花等不到药魔和方多病来,就要死了。 那该怎么办? 不行,他必须先想好一个万全之策,撑到他们来救他。 输送内力,只能压制碧茶,让李莲花舒服点,但如果碧茶发作怎么办? 这次一旦发作起来,恐怕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前世他们寻找李莲花,芩婆曾说过,实在没有办法时—— 就以命换命。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7 引毒入体,以命换命。 若是实在没办法,这可能就是唯一的办法了。 虽然他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看着李莲花长命百岁。 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可是他真的有点舍不得。 对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再考虑一下,具体怎么做,能保证一定成功,李莲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莲花明显感觉到他努力压抑的悲伤和焦急。 还有……深深的不舍。 “阿飞,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笛飞声仰了仰头,把快要出来的泪水倒回去。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望向李莲花,目光却越发坚定、明亮。 “我没事,你别担心。对了,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拿?” “好像不觉得饿,只是有点想喝水,你能帮我倒点水吗?” 李莲花说着,目光似不经意看了一眼桌上那只碗。 笛飞声这才突然想起来,说道: “对了,我煮了糖水,还在灶上热着,你想不想喝?我给你盛一碗。” 李莲花眼睛瞬间亮了:“想喝,劳烦你了,阿飞。” 笛飞声闻言,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他还怕李莲花没有胃口,一直不想吃东西呢。 他有胃口就好,总不能到了最后,生生饿死,那该有多难受? 不一会儿,他盛着一碗温热的糖水回来,端给李莲花。 李莲花喝了一口,问道:“你不喝吗?” 笛飞声拿起放在桌上那碗,发现早已凉了。 “我喝这个就行。” 李莲花很快喝了一半,满足道:“暖暖的,还很甜,很好喝,谢谢你,阿飞。” 笛飞声刚喝完,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他伸手,去打开桌上的糕点。 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 “你……能尝出味道?”他惊讶道。 笛飞声有些惊喜,说道:“那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他看了看外面,突然有点沮丧。 现在夜都已经深了。 李莲花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尝不出,不过看样子是很好喝的,又是阿飞亲手煮的,心里觉得很甜。” 被肯定了的盟主大人有点不好意思,转而问道。 “那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会做的,都可以给你做。还有这些糕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李莲花笑了,他已经把剩下的半碗糖水喝完了。 “阿飞,我想再喝一碗糖水,你能不能再帮我去盛一碗?” “好啊,我现在就去帮你盛。” 笛飞声有些高兴地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伸手去接李莲花手中的碗。 可是他突然地,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赶紧用手撑住了床沿。 然而,却并没什么用。 因为他手脚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身子一晃,便要倒下。 这是什么迷药?好生厉害啊。 竟然……被李莲花下药了。 是桌上那碗糖水…… “李相夷,你怎么能……” 笛飞声已说不出是愤怒、失望还是焦急。 因为一句话都没说完,他便已经彻底陷入昏睡。 李莲花接住他,扶他躺下。 沉睡之中的人,有着一张英俊的脸,眉眼轮廓仿佛精心雕刻而成。 此时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宁静。 只是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似乎有些生气,还有些不甘心这样睡去。 李莲花帮着他盖好被子。 眼中露出些许不舍,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阿飞,抱歉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看你劳心劳力,也很累了,你好好睡吧,醒了之后也别找我,忘了我吧。 “这或许便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谢谢你赶来帮我,我会记着,直到生命的最后。” 之前笛飞声去给他盛糖水时,李莲花就想明白了。 这次自己是真的快要死了,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真的要笛飞声陪伴他,看着他死,帮他处理身后之事吗? 他实在不忍心。 而且,回想起笛飞声刚才望着他的那般神色,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他觉得笛飞声可能是想舍命救他。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他还是得走。 李莲花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出了门,却突然犹豫了一下。 他折回卧房,拿了自己的那只碗,去了厨房。 揭开灶上的锅盖,看着里面还温热的小半锅糖水。 现在再去想这个阿飞什么时候学会了煮糖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管你身上有多少秘密,可我认得出,你就是阿飞,是我的好友阿飞。” 李莲花眉眼温柔,看了一会儿,又舀了一碗糖水,一口一口喝着。 “这么好喝的糖水,以后就喝不到了,所以我还是多喝一碗吧。” 他感叹。 然后,他把锅端到一旁,熄灭了灶火。 这迷药药效恐怕要持续到天亮以后。 若是自己偷偷溜了,笛飞声醒来,发现他人不见了,自己厨房还烧了,那多不好啊。 “啊,现在可以安心走了,就此别过了,阿飞。” 李莲花笑了笑,去马厩牵了马,刚跨出小院。 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冷冷说道:“李神医,大半夜的,你这是又想去哪里啊?” 竟然正是笛飞声。 李莲花身子一僵,有些意外,转过身讪笑道:“啊,笛盟主,好巧啊,又遇到你了。我瞧着今夜天气晴好,想出去赏赏月。” “行啊,我也想去,与你同行,做个伴?” “这……就不用了吧。” “找借口也不找个实际点的。就这?赏月?” 笛飞声向上指了指。 李莲花抬头看了一眼。 乌云遮盖着天空,别说月亮,连个星星都没有。 李莲花干笑一声,摸了摸鼻子。 “那什么,阿飞,你听我解释……”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笛飞声眼疾手快点了穴。 如今浑身上下都不能动,只有嘴能讲话,于是他有些生气地说: “笛盟主,你要干什么……你什么意思……你快给我解开。” 然而这次不管用,因为笛飞声比他更加生气。 “我就不给你解!今天一天,赶来寻你,陪你跳崖,给你输内力,帮你煮糖水,被你下药,大晚上你跑了,我还得到处找你,我是嫌自己还不够累?” “阿飞,你听我解释,我不跑了,真的不跑了,你信我,好不好?” “李莲花,我不信你。想跑?你最好想都别想!”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8 “阿飞,你别闹了,快点给我解开,难道你想让我一晚上,都在这里站着?你看这个夜里寒气那么大,又有风,我这身子本来就虚弱……” “……阿飞,你要干什么,你,你放我下来……” 然后李莲花的声音,渐渐远去。 因为笛飞声并没有给他解穴,而是直接将他横抱起,就往回走。 “阿飞,你变聪明了呀,竟然发现我下药。”李莲花不再掩饰。 “你料错了,我其实还是着了你的道,因为我根本没防备,你会给我下迷药。” 笛飞声叹息。 “那你怎么没……” “没被你迷晕?” 刚把李莲花放下,笛飞声便身子一晃,扶着床沿,生生吐出一口血。 李莲花看得有些心惊,想去扶他,又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你受伤了?哪里不舒服?” “运功解你的迷药,急了些,其实就是没清除干净,还有些头晕,你别担心,明天就好了。” 笛飞声安慰他道。 “你……你不是装的,是真中了迷药,强行用功重新清醒的?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怕一个不慎会……” “会死?” 笛飞声扶着床沿坐在李莲花身旁,平静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我自然怕死,但我更怕你一声不吭走了,我找不到你,你会死。李莲花,你能不能乖一点,别再折腾了?” 他说,声音有些低哑,透着一丝疲惫。 “我……” 李莲花有些语塞。看到他这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我说过,这毒能解,就一定能解。你信我。”笛飞声说道。 “我想信你,可我不敢信。那么多人都解不了,除非是以命换命,阿飞,不如你告诉我,你让我怎么信你?” 李莲花缓缓说道。 笛飞声把手放在李莲花肩上,一股柔韧的劲力涌入他体内。 “这是我新习得的功法烟花三月,有疗伤解毒之功效,只需有人相助,便有机会解毒。” 李莲花沉默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感觉到这功法玄妙。 不过,这名字…… 是那首送别诗“烟花三月下扬州”? “方多病也知道这事,他来了,你可以问他。我已通知药魔和方多病前来,到时便可想法子帮你解毒。” 笛飞声继续说着。 “我刚才解迷药,用的就是这个功法,它本就是用来疗伤解毒的。” “这功法……你从何处得来?”李莲花有点吃惊。 “我自己琢磨的。” “什么时候的事?” “从药魔说解不了你的毒,需要忘川花那时。” 李莲花惊讶望着笛飞声,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他骗了他。 武学一道,笛飞声是第二,李相夷是第一,他如何能骗得了他! “不可能。以你我这样的天赋和阅历,要创出如此功法,至少要再过四五年以后。” 李莲花说。 猜的真准,笛飞声都要忍不住给他喝声彩了,可不就是四年后…… 不,是前世的四年后。 今生不会再有那样的离别。 李莲花此时也在想,就算有疑点,这功法,毕竟是真的啊。 “阿飞,你从不屑说谎,你说行,那就肯定能行。我信你。”他终于说。 “现在可算安心了吧?” “嗯,安心了。那你……能不能把我穴解了?” 李莲花满怀期待看着笛飞声。 “那不行,今晚绝无可能,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陪你折腾了。你睡吧,明天天亮以后,穴道自然会解开的。到时你若还想逃,我也有力气再去寻你。” 笛飞声说着,扶他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 然后自己也回小榻上躺着。 “我不逃了,阿飞,我想留下来。” 李莲花轻声说道。 然而笛飞声没听到,他已经睡着。 李莲花却睡不着,依然盯着他发呆。 烟花三月,这是什么功法?为什么他以前从未听他说过? 他心中疑惑,他又不想深究了。 不如,权且一试,反正应该没有比死更坏的结果。 万一真能有一条生路呢? 虽无太大期盼会有好结果,但李莲花觉得,他不想看自己的好友伤心难过。 人的痛苦,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生死也一样。 那些真正关心他的人,真的会痛。 想明白后,李莲花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因为有悲风白杨的内力支持,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的穴道也真的解开了。 笛飞声不在屋内。 李莲花缓缓起身,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昨天的乌云竟完全然散开,晨光已初露明媚。 他感觉精神不错,就在小院里逛了逛,看到院子门头上,挂了一块牌匾,上书“一念居”,而院中正堂也挂了一块牌匾,上书“清净花开”。 是“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 然后,他便看到厨房里升起炊烟袅袅,有声音从那里传出来。 李莲花走过去,看清厨房里忙活的那人时,当场怔住。 厨房并不是他想象中一片混乱,而是井然有序。 只见笛飞声正把揉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分成几份,然后熟练拿起擀面杖,擀成薄片,叠成一条。 然后他拿起菜刀,手起刀落,细细切过放下刀,将切好的面条抖散,抓了一把面撒上,用手抓了抓。 直看得李莲花目瞪口呆。 这手法,怎的如此娴熟?比之他自己也不遑多让。 阿飞不是,从来都不进厨房吗? 这个人,能用双刃长刀砍菜,还曾经对李莲花烧菜这件事嗤之以鼻。 他什么时候,竟学会了使菜刀? “你醒啦?早饭很快就好。” 笛飞声一边说,一边在锅边上敲了几个鸡蛋,打进白水沸腾的大锅,把面条下了进去,又拿了一把小葱,细细切了。 李莲花觉得他切葱的手法,颇为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简直和方多病一模一样,顿觉十分无语又疑惑重重。 而此时,笛飞声已拿了两个碗,放上调料,将面条捞出来,荷包蛋放在面上,舀了面汤,撒上葱花。 他端着两碗面,看着一旁愣怔的李莲花,笑道:“愣着干嘛,李莲花,吃饭了。” 番外4: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9 李莲花恍恍惚惚,跟在笛飞声后面,进了旁边的小饭厅。 可那一句“李莲花,吃饭了”,却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如此家常的一句话,却又如此难得,充满烟火气。 从孤傲冷漠的笛飞声口中说出。 李莲花与笛飞声从此便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且他叫的是李莲花,这是他又一次叫他李莲花。 李相夷,或许曾是他的对手;而李莲花,却从来只是他的朋友。 “你怎么……还学会煮饭了?” 李莲花终于回神,问道。 “跟你那蹩脚徒弟学了几手,没做过几次,只能弄几样简单的。” 笛飞声随口回答道。 我信你个鬼! 跟谁学的,这般鬼话连篇! 李莲花暗骂,顺便暗自白了笛飞声一眼,不说别的,就这擀面、切葱的熟练手法,绝对不下五年功夫。 怎么这个笛飞声身上,全是秘密? 就好像明明是他,感觉又不是他。 李莲花百思不得其解。 “别愣着了,快吃快吃,一会儿该凉了。”笛飞声催促道。 李莲花越发觉得不对:“我说老笛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还管催人吃饭?” 笛飞声一愣:“有吗?不觉得啊。” 然后有点心虚地低头拌了一下碗里的面条,慢条斯理吃起来。 似乎很享受自己亲手做的食物。 李莲花从前何曾见过笛飞声吃东西这么斯文,真是惊呆了。 他尝了一口面条,虽然尝不出味道,但口感顺滑,荷包蛋也是软硬恰到好处,这小葱切真细。 李莲花抬头再看笛飞声,就觉得,他好像真的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笛飞声。 这个笛飞声,怎么那么像,那个好好吃饭、好好生活的李莲花呢? 对,他根本不像一直高冷孤傲的笛飞声,反倒很像后来成为众生的李莲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块牌匾——” “哦,那是我让无颜换上去的,角丽谯起的名字难听死了,就跟鱼龙牛马帮一个样。” “原来如此。” “你是不是看着挺眼熟?我看到这座小院落,突然想起你说过你名字的偈语,就改成了现在这样,你若不喜欢,你就重新想一个,我让无颜换了。” 笛飞声很自然地说道。 “这是你家你问我?”李莲花无语。 “我家也是你家。牌匾算什么?你不喜欢,房子扒了重新盖都行。” “……”李莲花刚喝了一口汤,差点呛到。 笛飞声看到,有些好笑:“你慢点,至不至于?我也在你那住了挺久,吃你的用你的,你的莲花楼,难道不是我家?何必见外呢?” 笛飞声似乎已经忘了,莲花楼其实是用他的战船,拼凑而成。 “这牌匾挺好的,不用换。”李莲花说。 “我也觉得挺好。”笛飞声笑。 接下来几天,李莲花持续被盟主大人所谓的“只能弄几样简单的”的厨艺,所深深震撼。 焖饭、熬粥、做面、煮汤、烧菜……哦,还要加上煮糖水。 这这这,都快赶上他了。 而且感觉是真的很不错,只是不知味道如何,想来也不差。 笛飞声每日默默做着家事,什么也不解释。 李莲花看到系着围裙的笛盟主,拿着扫帚的笛盟主。 在院子里拿着锄头刨地的笛盟主,放个盆在院子里坐着洗衣的笛盟主。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碧茶入脑,已经疯了。 比如,也许他根本就没遇到笛飞声? 他跳下悬崖后,就碧茶毒发,然后变成了一个疯子? 现在这一切,都是碧茶制造的幻象。 要不然,怎么解释盟主大人这些诡异至极的变化? 他有时候看着笛飞声,真的觉得他不是笛飞声。 而是披着笛飞声人皮的李莲花。 李莲花想及此,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可能真的已经疯了,只是自己并未察觉。据说疯子都不会觉得自己是疯子。 应该,是离死亡越来越近了吧? 不过,能有这样恬淡清净的日子过,即使是幻觉,也值得了。 看来碧茶,也有其温柔之处。 “李莲花,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啊?没有啊。” 李莲花随口应着,心里却在想。 果然像是幻觉吧,笛飞声都很久没有叫他“李相夷”了。 “李莲花?” “啊?” “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你是笛飞声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李莲花呢?如果你是李莲花,那我是谁?” “你在……说什么?!” 笛飞声快被他吓死了,查了脉象,一切正常。 会不会是,天天呆在院子里,太无聊了? 笛飞声想,还是应该适当出去走走才好。 “李莲花,今天我们出去走走吧,你想去干什么?” “嗯……我想想……去江边散步行吗?” “好啊,午睡之后就去好不好?到了傍晚,风太大了。” “好。” 李莲花看出笛飞声被他吓到了,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 其实,大多数时候,李莲花都觉得,这些不是梦,更不是碧茶入脑之后的幻觉。 因为每一天,他们都过得很真实。 每顿饭都有人下厨,每件事都有人帮忙,每一天都有人陪伴照顾。 天气好的时候,笛飞声还陪他骑马、散步、钓鱼。 李莲花虽然在一天天迈向死亡,身体和精神,反而渐渐都好了起来。 而且,就连昏睡和晕倒的事,也只是时有发生,大多数时间,都很正常。 渐渐的,他有点留恋这种温暖平淡的生活,会设想着如果他能不死,就这样长长久久生活下去,应该也很不错。 那个解毒的法子真的有用吗? 李莲花想。 如果没有了碧茶的威胁,可以真正好好活着,可以这样惬意地活着。 他是愿意的。 他开始有点希望自己能活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飞,你说得对,有些事,总该试一试,我想明白了,毒要想法子解,因为我想真正活着,好好活着。” 有一天,李莲花突然对笛飞声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0 笛飞声瞪大了眼睛,双手握住李莲花双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想等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李莲花抬眼望着笛飞声,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面前的人,愣了愣,却是落了泪,握着他双肩的手,也微微颤抖。 “太好了,李莲花,太好了,你要说到做到,不许反悔。” “说到做到,绝不反悔。”李莲花微笑。 笛飞声听到这句话,才真正高兴起来,含着泪,就笑了。 他们每天都过得很快乐,两人下下厨,散散步,一起吃饭,一起买菜,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有时还会讨论一下解毒的问题。 甚至忘记死亡正在迫近。 直到一天夜里,笛飞声一睁眼,却发现李莲花站在他榻前。 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他突然莫名心慌起来。 “李莲花?怎么不睡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笛飞声已经坐起来,仰头问他。 却见李莲花一脸茫然,问道:“李——莲——花?” 笛飞声心里猛然一惊,睡意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急急站起身,问道:“李莲花,你不记得你自己的名字了吗?” 李莲花仿佛是努力想了想:“模模糊糊的,这是……我的名字?” 笛飞声点点头,急忙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李莲花摇摇头:“我觉得你挺熟悉,应该是我的朋友吧,但是实在想不起来你是谁。” 笛飞声一脸震惊,半天才回过神,他一把抓住李莲花的手腕。 李莲花虽然不记得他,竟也没有躲开。 碧茶好像暂时没有什么异动。 但碧茶之毒,存在于李莲花体内,毕竟已有十年。 这么多年,即使不发作,它也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损毁着他的经脉。 虽然他们一直想尽办法延缓碧茶之毒一路向上,侵蚀到脑。 但这一天,终究会先于死亡到来。 如今竟然,已经影响到记忆了…… 如果真如当年无了大师预测的那样,接下来,他将会渐渐失去理智,变成一个疯子, 总之就是……李莲花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意识到这一点,笛飞声轻轻放开李莲花的手腕。 他不想像上次一样,因为自己的异样,让李莲花察觉到自己的想法。 却在心里认真打算着。 修复经脉,或许会比引毒入体更难。 而他如今,没有观音垂泪,也没有忘川花做辅助。 甚至,可能等不到能助力的人。 他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莲花可能,真的等不到药魔和方多病来,就会死。 而他所能倚仗的,只有十成悲风白杨功力,和修习时间还不长的烟花三月还有扬州慢。 “笛飞声,你已没有退路,该做出选择了,你要将一切想好!” 他的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冷漠地提醒着他。 既冷酷,又现实。 引毒入体,没有问题。 修复经脉,应该能行。 让李莲花活下来,他应该能做到。 让李莲花重回巅峰,只要能让他活下来,假以时日,李莲花自己就能做到。 笛飞声冷静地权衡着。 那么,笛飞声自己呢。 他能不能活下来? 他不确定。 如果是他们两人,最后只有一人能活,选谁? 他心中已有答案。 李莲花不解地望着笛飞声,虽然不太记得他,可是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心绪变化。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李莲花说道。 “我是阿飞,你的一个朋友。你的好友方多病,托我来照顾你的。” 笛飞声站起身,温和,而又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是已活过一世的人,如今这条命,本来就是意外得来。 若要牺牲,自然也是他最合适。 更何况他孑然一身,无人牵挂,不如留下李莲花,也省得那么多人为他伤心。 若是李莲花将来都不记得他了,那更好。 他便可安安静静、无牵无挂地走,也就更没有人会伤心了。 这样再好不过。 “阿飞,你确定……我们不是好友吗?”李莲花问。 “方多病才是你的好友。”笛飞声再次强调。 “可我总觉得,我们是的。” 李莲花抬眼看他。 “李莲花,你别站着了,快回去睡吧,我扶你过去。” 笛飞声顾左右,言其他。 李莲花乖乖由他扶着,躺回床上。 见笛飞声转身要走,他叫住笛飞声。 “你要不要……也到床上睡,这床很大,够两个人睡的。” 笛飞声转过身,低垂眼眸,不想让李莲花看到,他眼睛红了。 “你睡吧,我还睡在旁边的小榻。” “你……不要走,其实我,有点怕。” 笛飞声心一跳,也顾不上难过了:“怕……什么?” “我总觉得周围有不干净的东西,就在屋子外面。” 李莲花眼露惊恐之色。 “他们一直想进来,可是他们不敢靠近你,因为你在屋里,他们一直只敢在外面徘徊。我靠近你的时候,他们就离我远一些,所以我刚才,害怕,睡不着,才会……” 才会跑来笛飞声床前站着。 笛飞声沉默了一瞬,他是一个杀手出身的人,自然不怕这些。 但是他不确定,李莲花这样,是碧茶入脑产生了幻觉。 还是因为他生命流失,阳气减弱,吸引了鬼魂,而他也能感应到。 笛飞声心里把单孤刀、角丽谯、药魔和云彼丘循环骂了一万遍。 然后坚定温和地说。 “李莲花,你别怕,有我在。” 说完,他转身去拿被子。 李莲花已经挪到床里面。 “你睡外面,我会安心点。” 笛飞声放下被子,想了想,问:“你真的,能感觉到……他们?” 李莲花点点头。 笛飞声转身,抽出了自己的长刀。 深夜的烛火下,宝刀无名透着森森寒意。 “现在呢?他们在哪?” “这把刀……好强的杀意……他们退到院子外面了。”李莲花说道。 笛飞声提着刀,打开门。 周身都散发出冷冷杀意,如一尊守护之神。 “本尊笛飞声,刀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若不速速离去,尽可以来试。” 说完,他关上门。 提起刀,刀尖朝下,插入卧房正中的圆桌上,目光却望向李莲花。 “他们好像走了。”李莲花松了口气。 “阿飞,你真厉害。” 笛飞声拉开被子,躺在床上。 转过头,朝他笑了笑。 “没事了,快睡吧。” “明天晚上,他们还会来吗?” 李莲花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轻声问道。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敢靠近你。” 笛飞声安慰。 也许是之前没睡好,李莲花很快便睡着了。 他呼吸匀长,睡得很是安稳。 笛飞声却是睡意全无,他一会儿看看李莲花,一会儿又盯着黑暗中的屋顶发呆。 这可怎么办啊? 药魔、方小宝,你们怎么还不来?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1 笛飞声一直睡不着。 他感到时间漫长,黑夜似乎无穷无尽,过了很久,天都还没亮。 头却有些痛。 本想起身出去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又不敢。 担心他一离开,李莲花又受困扰。 于是只好继续躺着,闭目养神。 可惜越养心越乱。 最后干脆静下心来,一遍一遍推演解毒的方法和步骤。 后来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头不痛了。 天也大亮,李莲花竟不见了。 他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 推门出去找,找了一圈,在小院门口找到了。 李莲花正乖巧地坐在门口,与一个游方道士聊天。 准确地说,是那个道士在与他说话。 那道士气质卓然,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颇为年轻,看上与李莲花年纪相仿。 笛飞声有些戒备,他不懂,一个游方的道士,为何会对李莲花感兴趣,还能来到这样隐秘的地方。 正想走上前,带走李莲花。 李莲花回头看到他,却是很高兴。 “阿飞,你来啦。这位东方道长在与我讲故事,他说的故事好有趣。”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到他身边。 “你……认得我了?”笛飞声又喜又忧。 “你不是昨晚告诉我了吗?”李莲花嗔怪。 “……” 笛飞声一时,又有些失落。 那道士看到笛飞声,先是一愣,而后上下打量一番,才笑道:“贫道东方清玄,见过这位公子,两位公子,倒确有高山流水一段奇缘。” 笛飞声以前不信这些,但如今重生,不由先信了几分,又听他说了这句,更觉得稀奇。 于是从钱袋里拿出一个银锭子,递给他,说道:“请东方道长指点迷津。” 东方清玄痛快收下,推都没推辞一下。 笛飞声:…… “你们有两世知己的缘分,上一世,他耗尽心血而死,你为他绝弦。这一世他命中劫数未过,你为他而来,却正是应了,劫数里的那个变数。” “那这劫数,可否化解?” “你死则他生。” 笛飞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东方清玄神秘一笑,又道:“你若予他九成生机,便能换他渡过难关,一生无虞。只不过那样,你自己便只余一成了。” 笛飞声心中感叹,原来他冥冥之中,便是与这两个数有缘吧? 悲风白杨功法突破时,也是一成生,却是李莲花折损寿数,用扬州慢助他,以性命给予他九成生。 那便还了他,也好。 东方清玄似乎还在等他继续询问。 笛飞声却不再问,只一揖道:“多谢指点。道长,我还有一件小事请教……” 话还未说完,东方清玄便道:“公子要问之事,是这位公子夜夜见鬼之事?” 笛飞声点头。 “这倒是不难,此事化解之法也在你身上,你将你随身之物给他一件,让他带在身上。那些鬼魂慑于你的压力,就近不了他的身。” 笛飞声再次谢过,就准备带李莲花回去。 东方道长十分无语,叫住他:“这位公子,你……不问一问你自己未来的命运吗?” 笛飞声回过头,说道:“不问了,若是问出一个不想要的结果,岂不是徒添悲伤?倒不如,在当下每一天里,好好活着。” 这倒是,够潇洒。 东方清玄真的很无语:公子你就问一句不行吗?我特意路过一趟,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要不是受到上天启示,怎会特意来寻你们?最重要的话我都还没有讲呢。 “道长可是,还有话要说?” 笛飞声见东方清玄没有要走的意思,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次问道。 东方清玄神色有些尴尬,沉默了半晌才道:“既然公子不问自己,我也不便再说,有句话赠予两位公子:水穷处云起,花落时花开。公子请务必谨记。” 水穷处云起,花落时花开。 这是什么意思? 笛飞声暂时抛开疑惑,微微颔首:“多谢道长。” 那道士点点头,好心提醒道:“公子你,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着凉。” 说完便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笛飞声:…… 这江湖骗子的既视感,不要着凉又是什么意思? 笛飞声不明所以。 李莲花却拉住他的手臂:“阿飞,我们快回去吧,外面凉。” “李莲花,你觉得冷?” 笛飞声立刻丢开其他,关注李莲花。 “不是,我怕你冷,你穿的可太少了。” “啊?” “阿飞,你看你,怎么穿着里衣就跑出来了?” 笛飞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出来找李莲花,匆匆忙忙间,就只记得拿了钱袋。 还好这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人。 笛飞声虽然不在乎世人目光,但他仍觉得有点尴尬。 “还不是为了找你,以后别乱跑了,我会担心的。” 李莲花点了点头,露出笑容,继续拽他。 “阿飞,快走吧,先回去,把衣服穿好。” “好好好。” 笛飞声任由李莲花拽着他,进了小院,又一路回了卧房。 他在换衣服的时候,李莲花在旁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笛飞声系腰带的时候,李莲花突然说道:“这条腰带不好看,你换旁边那条试试。” 笛飞声看了半晌,觉得两条腰带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实在没看出什么区别。 但还是将手里那条放回去,拿了李莲花说的那一条系上。 “嗯,我眼光不错,这条果然更适合你,好看。” 李莲花诚心诚意夸赞,也不知道是夸谁多一点。 笛飞声有些好笑。 他觉得,李莲花自从没了记忆,倒是更加心直口快,凡事也不再掩饰,有些可爱。 他系好腰带,倒是想起一件事。 要找一件随身之物,给李莲花带着避鬼。 随身之物? 笛飞声左思右想,自己除了刀和衣物,实在是没有什么随身之物。 还有就是发饰了,但这个……好像不太适合。 主要是不太适合李莲花。 他的发饰没那么讲究,都样式寻常,李莲花想来也不稀罕戴。 他思索良久,掏出金鸳盟盟主令,这令牌,除了曾交给角丽谯之外,即使在他闭关养伤那十年,也时常放在身边,再合适不过。 于是,他便把令牌给李莲花系在腰间。 “这是什么?还挺好看。”李莲花问。 “这是我给你的护身令牌,以后我不在了,它也会替我护着你。你要好好带着。” 自从有了这令牌,他暂时离开时,李莲花便不再受困扰,那些鬼魂不敢离他太近。 李莲花若还害怕,便会把他的刀抱在怀里。 不过,他还是会同笛飞声讲起那些鬼。 “有个红衣女鬼很特别,她不敢过来,却总是站在远处冲我嚷嚷。”李莲花说。 “……她嚷的什么?”笛飞声挑眉。 他怎么觉得有一丝丝不对劲。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2 “那红衣女鬼,她说我抢了他夫君,用了她的新房,喝了她和她夫君的合卺酒,还住了她准备的小院。他的夫君竟然还用我名字的偈语,给小院重新起名字。” 笛飞声:…… “对了,她还说什么,她当初就应该早早杀了我,省得他夫君一直惦记着我,都看不到她……我觉得她好奇怪啊,我是个男的,怎么可能和她抢夫君?还有她夫君是谁啊?我现在也不记得……” 李莲花若有所思,好像在努力地想,红衣女鬼和他的夫君是谁。 “……你别理她,那是个疯女人……鬼……” 笛飞声实在无语,不过他确定了,李莲花现在是真能看见鬼。 角丽谯,你怎么还阴魂不散了呢? 你死了之后干嘛去了?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李莲花是你二表哥吗? 天天缠着他,你什么意思? 笛飞声有点愤怒。 李莲花却有些好奇:“阿飞,你怎么说的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你认识那红衣女鬼?” “呃……认识,不熟。” “那你给我讲讲她的故事,我想听。” 笛飞声:“……那什么,午饭你想吃什么?今天午后,还去河边散步吗?” 李莲花:“你为什么不给我讲红衣女鬼的故事?” “……她的故事有点复杂,我不知道怎么讲,想好再给你讲,好不好?” “也好,我等着啊。” 不过,故事并没有讲成。 那天午后散步时,李莲花毫无征兆晕倒了,若在平时,不用很久,就会醒,这次却过了很久都没醒。 笛飞声带着他回到小院,一直守着,直到天黑,他才醒过来。 可是,这次醒来,不只是没了记忆,李莲花脑子都开始不清醒了,除了部分时间认得笛飞声之外,其他都是糊里糊涂,张冠李戴。 更可怕的是,他时常头痛,痛起来十分厉害,寻常医药毫无效果,只有悲风白杨可以压制一二。 “阿飞,我是不是快死了?” 一天夜里,头痛得十分厉害,李莲花问笛飞声。 “不会,李莲花,你不会死。” 笛飞声一边用内力帮他压制,一边说。 “可是那个红衣女鬼说,我活不成了,还说这都是我应得的报应,我以前……做过很多坏事吗?” 笛飞声要气疯了。 “那个女鬼在哪?” “院子外面。” 笛飞声提着刀就冲了出去。 望空劈出三刀。 外面一时间尘土飞扬,林木潇潇。 周围的鬼魂全部抱头鼠窜,连个鬼影子,都不敢有了。 “谁都不许再来烦他!”笛飞声怒道。 阳间的杀人刀,对鬼魂的震慑很大。 后来的几日,李莲花竟都没听见鬼说话,也没看到鬼。 “啊,好几天都没看到,还挺无聊的。” 李莲花感叹完,头又开始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只是笛飞声拿个东西的功夫,他便吐血晕倒在地。 “李莲花!”笛飞声回来,赶紧去扶他,用内力帮他压制。 这一次他醒来,味觉竟然恢复了。 李莲花自己很高兴,吃吃这个,尝尝那个。 然后他发现,阿飞煮的东西很好吃,很合他胃口。 (笛飞声:那是当然,前世专门挑你喜欢的,跟着方多病学了很久的。) 笛飞声却心情沉重,李莲花的味觉已经受损很久了,如今突然恢复,绝不是好事。 但他依然若无其事,每顿给李莲花做好吃的。 而慢慢给李莲花输送内力的事,他也一直在做。 笛飞声每日强颜欢笑陪伴着李莲花,又焦急万分等待着方多病和药魔。 却最终,没有等到他们,李莲花的最后一次碧茶发作,就先一步到了。 那是一个深夜,他在睡梦中听见了剧烈的咳嗽声,惊醒起来,入目已是一床一地的鲜血。 李莲花痛得缩成一团,冷得身子不住发抖,他喘息着,却似乎根本吸不进去多少气。 笛飞声一看,便知他碧茶之毒发作了,摸了摸脉,不甚清晰,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终究是躲不过了。 真的不能再等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 将手掌放在他身上,先输了一点内心,压了压碧茶,让他不那么难受。 笛飞声盘膝坐在他对面,准备帮他运功解毒。 李莲花此时,却突然完全神志清明,认出了他。 也许是感觉到笛飞声的异样,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阿飞,不要,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这一次,我可能真过不去了,若是我……你不要伤心。告诉小宝也……不要伤心,你们都好好活着……四顾门主令,你替我交给他……” 笛飞声惊恐地看着李莲花一边吐血,一边说话,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李莲花,我不帮你传话,要说你自己和他说。” 笛飞声冷冷道。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紧紧抓着笛飞声的手臂,挣扎着靠近,似乎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笛飞声赶紧挪近了一些。 然后,笛飞声听到李莲花用尽全力断断续续说道: “笛飞声,你给我听好……我不准……你以命换命……来救我……你若是真的替我死了……我即使活着……也会……用你的刀自刎……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李莲花,你别再说了,省点力气,你不会死的!” 笛飞声抬手就要运功,双手却都被李莲花适时紧紧握住。 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力气,准确扣住了笛飞声两只手腕的脉门,竟然让笛飞声动弹不了,又不敢动弹。 笛飞声恍然觉得,是东海大战时,那个强大无比的李相夷回来了。 “李莲花,你快放开我,你有力气阻止我救你,为什么不省点力气努力活着!” 是内力,是他这些天,给他疗伤止痛,输入的悲风白杨内力! 笛飞声心中突然悲愤难平。 “李莲花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吗?你就是这样履行承诺的?”他眼中含泪问道。 “我没有食言……但我不许你……舍命救我……” 李莲花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李莲花……此生无憾……若是去了……那便在此与君诀别……多谢你陪我……走这一程……抱歉……要让你伤心……” 笛飞声尝试了几次,竟然真的,无法挣脱,又不敢用内力强行抵抗。 他知道,只要他摧动内力抵抗,李莲花便会经脉寸断,不仅立刻就会死,还会死的异常痛苦。 这一点他知道,李莲花自然也知道。 “你真是,好算计……你到现在,还要骗我……” 笛飞声说着,落下泪来。 此时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莲花生命一点点流逝,什么也做不了。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面容却异常平静。 最后,竟微微笑了一下。 “竟然……不冷……也不痛了……真好……”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3 笛飞声只感觉握住他手腕的那双手,渐渐松开了。 李莲花缓缓向后倒去。 他一把揽住他,他便软软靠在了他身上。 他的身体也不再蜷缩颤抖,而是舒展开一些。 一双眼熄灭了所有神采,慢慢合上。 就如同……死了一般,突然就无声无息了。 脉象,也已经没有了。 什么都没了。 “李莲花,李莲花!不要死,你醒醒啊!” 笛飞声将他扶住,坐在他身后,双掌已放在他背上。 他只觉得一切可能都来不及了。 然而当他开始运功时,却发现李莲花刚才蓄积起来,阻止他救他的那股悲风白杨内力,此时已全部涌向李莲花的心脉,将他的心脉牢牢护住了。 只有真正修习过悲风白杨心法的人,悲风白杨才会自发护主。 “李莲花,原来你没有食言,你真的在自救……”笛飞声喃喃道,泪水模糊双眼。 这段时间,李莲花一直在修习悲风白杨心法,与扬州慢合力,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只是当他自己感觉无力回天时,这股内力,才成了他阻止笛飞声救他的最后倚仗。 “你很好,到死都非要本尊一个人留下,让本尊眼睁睁看着你死,本尊偏不!你大概还是不够了解本尊的新功法,如今倒是给烟花三月,创造出一个最好时机。” 濒死之时,碧茶无法在经脉四处流窜,才是引毒入体的最佳时机。 花落时花开,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笛飞声一边运功,一边感叹。 悲风白杨破而后立,扬州慢摧开生机,烟花三月却是,柔韧而强大,向死而生。 “碧茶既散人内力,这内力我留着没用了,我便留下一成引毒入体,尝试解毒,其它的都给你吧。” “李莲花,我不想再被留下,等待和追寻太过绝望,我若是不幸先走,你就替我好好地活,好不好?” 他轻声说着,然而他的挚友,却未曾听见。 笛飞声一只手将悲风白杨混合着烟花三月功法源源不断渡入李莲花体内。 另一只手则引导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进入自己体内。 等渡完九成内力,引毒入体之后,他又用不多的扬州慢内力,引导李莲花的经脉重新运转起来。 因为这身体筋脉没有修习多久扬州慢和烟花三月,就强行长时间运转,很快他便感到气血上涌,吐了一口血。 但笛飞声没有停下,他知道他不能停下,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他一边吐血,一边运功,身体已至极限都没有停下。 终于,李莲花的呼吸、心跳慢慢恢复了。 因为功力运转太过猛烈,一时又没有时间自行运功解毒。 碧茶一进入笛飞声体内,便在筋脉中横冲直撞。 待到他自行运功解毒时,毒已经扩散了。 他忍着气血翻涌,扶着李莲花躺下,帮他盖好被子,最后一次诊了他的脉。 毒解了,只是身体还很虚弱,有九成悲风白杨内力撑着,不用死了,以后还会活的很好。 “李莲花,你不会死了,太好了。” 他说着,勾起唇角,笑了笑。 然后,费力地爬下床,一点一点,挪到不远处的墙边。 他的碧茶之毒已经开始发作了,他要离远一点,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殃及李莲花。 笛飞声靠墙坐着,碧茶之毒已爬满他筋脉,一点一点向他的脖颈和脑靠近。 他感到内力散尽,身体从未有过的冷。 他开始咳嗽,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口中涌出。 一口又一口,渐渐抽干他所有力气。 原来碧茶毒发,是这种感觉。 黑夜渐渐过去,晨曦的光一点点照了进来。 笛飞声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而他的五感,其实都在渐渐消失。 他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了。 好可怕的……幻觉。 笛飞声回到了东海大战。 在他与李相夷决战的那艘大船上。 可是这一次,李相夷看他的眼神,除了悲愤,更多是漠然和冰冷。 他挡开他的防守,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笛飞声的血,溅了他一身。 而他,只是勾了勾唇角,轻蔑而冰冷地看着笛飞声。 好痛,撕心裂肺的痛。 好冷,冰寒刺骨的冷。 笛飞声咬牙忍着。 握剑的人,忽而又变成了李莲花,素净青衣忽然变得像鲜血一样红,却是一身与采莲庄,样式一模一样的嫁衣。 李莲花将刺入笛飞声身体的少师剑,一点一点缓缓往前推,直至剩下一个剑柄。 又慢慢往回抽。 那疼痛,让笛飞声恨不得立刻死了,不再受折磨。 可他抬头,看到的却是李莲花癫狂的眼神。 “死亡的滋味好受吗,笛盟主?” 他惨笑着,让笛飞声心惊肉跳,快要忘记剧痛。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凄凉地死去?为什么!” “李莲花,抱歉,这一次我来了,这一次我没来晚,你不用死了,你会长命百岁,重回天下第一。” 笛飞声一边笑着一边说着,口中血还在不断涌出。 他想伸手抓住眼前的那个人,却已经没有力气。 这时却听见“砰”的一声。 一切幻象消失,疼痛、冰冷以及恐惧,也都慢慢消失。 门开了。 方多病、药魔、关河梦、苏小慵一起冲进屋子。 待看清屋内的情形,四个人都惊呆了。 一床一地,都是鲜血,床上躺着的李莲花面色苍白,紧闭双眼,生死不明。 墙角还在吐血的笛飞声,似乎也受了伤。 方多病惊呼出声。 “莲花,阿飞,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管我,我没事,快去看看李莲花!” 笛飞声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四人不及多想,听了他的谎话,都向着李莲花围了上去。 “李楼主他好像没事了,他的毒解了。”药魔第一个下了结论。 “是解了,而且经脉也在修复,休息一些时日应该就能痊愈。”关河梦说道。 后来方多病和苏小慵说了什么,笛飞声没有听见。 他一直固执坚持着,只是想确认李莲花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此刻,他是再也撑不住了。 李莲花,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我想活着,亲眼看着你重回巅峰,长命百岁。 我也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可是碧茶,终究还是太过强大。 我也不知是否还有明天,若无明天,那便只能在此诀别。 愿你今后再无灾祸,事事顺遂。 你命中的劫数,从今日,便算是渡过去了。 笛飞声有些遗憾地笑了笑,合上了眼睛。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4 在沉入黑暗与虚无时,李莲花就以为自己死了。 因为他的魂魄已经离体。 然后,见到了一些新死的故人。 或者说……故……鬼? 比如那个红衣女鬼。 “李莲花,你终于还是死了,看来尊上他费尽心思也留不住你,想不到他最终还是会痛失最爱,哈哈哈哈哈……” 李莲花:…… “角丽谯你是不是有病?你这么多年,你是把我师弟当情敌了吗?”单孤刀一脸嫌弃。 然后他转向李莲花:“李相夷,你不要恨我,你会弄成如今这样,只怪你自己太过耀眼,哈哈哈哈哈……” 李莲花:…… “李莲花,主上,封磬对不住你,风家还有后人存世,他们会去寻你,助你成就大业!” 李莲花:…… “李莲花?你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笛飞声突然出现,不由分说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向虚空。 “阿飞,要走一起走!” 他伸出手,想拉住他一起走,手却穿过了他的手臂。 然后,他自虚空中跌落,落入一个久违的身体。 他感觉到这个身体的悲喜和愿望。 也感觉到这个身体虚弱之中,慢慢焕发出生机。 李莲花终于醒了过来。 在一个清晨。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毒发那夜,心却困在那个遇见鬼魂的“梦”里。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念居熟悉的卧房里。 “我……没死?” 他喃喃自语。 “还是……这是……七日回魂?” 可是身体的感觉很真实。 呼吸,心跳……还有完好无损的五感。 虽然感觉有些虚弱,却丝毫没有畏寒怕冷,而且,怎么内力突然间如此充沛? 李莲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自己摸了摸脉。 碧茶之毒好像全都没有了…… 他体内充沛的内力,不是扬州慢,是以一种独特方式渡入他体内的悲风白杨。 有疗愈作用的——悲风白杨?! 笛飞声还是救了他。 想不到他拼尽最后的全力,都没能阻止他救他。 可是,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么多内力,怕是八成都不止…… 笛飞声是疯了不成?! 还是他真的已经…… 李莲花突然觉得莫名恐惧,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阿飞他人呢…… 一声碗碟碎裂之声打断了他。 他转头。 “李莲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方多病端着一碗药过来,正想给昏睡不醒的李莲花灌下去。 看到他醒来,一激动,手一松。 药碗落地,碎成几片,汤药撒了一地。 他却根本顾不上那些,而是扑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李莲花。 哭了起来。 “呜呜呜,李莲花,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太好了……” “是啊,我醒了,我没事了,小宝,别哭了。” 李莲花拍拍他的背,柔声安慰着。 可他心中却有极其不好的预感,顾不上与他再多说什么,直接问他。 “方小宝,阿飞呢?怎么没见他过来?他在哪?” 方多病动作一顿,哭声戛然而止。 “阿飞他没事,他出去了……” 他说着,松开了李莲花,神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 李莲花看得心都凉了。 “方小宝,你不会说谎,你如此慌张是为什么,阿飞他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呀!” “我没骗你。”方多病说。 他努力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配上他脸上未干的眼泪,愈发显得怪异无比。 “说实话,快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李莲花这次是真的急了。 “他……”方多病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道:“李莲花,你别激动,你一定要冷静……” “方小宝,你说重点!阿飞他好好活着吗?” “阿飞他没死。” 李莲花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再找不到办法救他,可能还是会死。” 方多病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李莲花神色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只觉得突然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两眼发黑,脑子发晕,身子也有些支撑不住…… “李莲花,你怎么了!” 方多病明明就在他眼前,可他的声音却似乎离他很远。 方多病伸出的双手,刚碰到李莲花的双臂,李莲花便无力地倒回床上。 他低头去看,一时慌了。 李莲花闭着双眼,脸色也有些苍白,呼吸还有点微弱,好像是……又晕过去了。 “来人啊,救命啊,药魔,关兄,苏姑娘,李莲花醒了,可是他又晕倒了……” 方多病吓得半死,一边高声向外面求救,一边摇着李莲花。 “李莲花,你醒醒,别吓我……” “方小宝,你别喊了,也别摇了……” 一个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我没事。我现在能有什么事?毒都解了,经脉也修复了,还有那么多内力护体,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你容我缓口气行不行?” “李莲花,你,你,你……这就醒了?没事了?” 方多病有点不敢相信,实在是李莲花就快死了的这件事,一直困扰他,让他每时每刻担惊受怕,脑子根本转不过这个弯。 “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他扑上去抱着他,又呜呜哭了起来,把李莲花肩头的衣服都哭湿了。 “方小宝,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让我躺会儿,我快被你勒死了。” 李莲花有些虚弱地说道。 “哦,抱歉。” 方多病这才松开了手。 李莲花顺了顺气,感觉说话都有力了不少。 可是一想到笛飞声,他的心就痛起来。 “我睡了多久?” “十天。” “阿飞他现在什么情况,碧茶毒解了吗?” “药魔说所幸中毒时间不长,他和关神医联手,花了一天一夜,总算是将毒全部清出经脉了。” “那他为何会……” “因为他那时强行运功,导致提前毒发,碧茶蔓延太快,都入脑了,经脉和心脉全都受损了,仅剩一成内力也散了,药魔说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若是再晚几个时辰,神仙也难救。” “那现在呢,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救他?” “有,也没有。” “什么意思?” “药魔和关神医都说只有莲花楼主的医术或者四顾门主的内力,才能救阿飞。” 李莲花愣住,良久无语,然后他笑了,那笑却比哭还要悲伤。 方多病顿了顿,还想说什么。突然被李莲花吓了一跳,不禁惊叫起来。 “李莲花你要干什么?”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5 李莲花其实只是想挣扎着爬起来,去看看笛飞声。 可他刚刚挣扎着爬起来,就被方多病的惊叫声吓到。 更出人意料的是,方多病刚才大声求救,现在被他叫到的人全都来了。 他们听见方多病的惊叫,又看到李莲花挣扎起身,误以为李莲花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三个人六只手,非常默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李莲花按回床上。 场面立刻陷入一片混乱。 关河梦更是连金针都拔出来了。 李莲花本就还虚弱,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竟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方多病惊呆了,怔愣了片刻。 眼看着关河梦一针就要扎到李莲花的睡穴上,才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去阻止他们。 “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李莲花,都放开他啊!” 方多病一边喊着,一边奋力把他们全都扒拉开,然后俯下身,扶起李莲花。 “李莲花,李莲花,李莲花,你没事吧?” “方小宝,别喊了,耳朵要被你叫聋了,我现在倒是没事,但你们再这么折腾,就不一定了……” 李莲花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说着。 方多病见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把李莲花往自己怀里,护了护。 抬起头向那三人解释。 “他没有发疯,他只是……呃……李莲花你刚刚是要干嘛啊?突然那么扭曲挣扎地爬起来,吓死我了!” “我只是想起来,去看看阿飞他怎么样了。” 李莲花欲哭无泪。 围着他的四个人,此时才全都松了一口气。 “那你不早说,又是晕倒,又是挣扎的,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方多病轻声埋怨着,但更多是关心,眼里还含着泪。 他看看李莲花虚弱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现在能走得动吗?要不然还是我背着你过去吧。” 于是在好一番莫名其妙的折腾之后,李莲花终于见到了笛飞声。 原来,他就在李莲花隔壁的房间。 见到笛飞声那一刻,李莲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什么毛病。 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这样。 才十天而已,那个神采奕奕、体魄强健、鲜活明朗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人,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让李莲花差点认不出来。 他瘦了一圈,脸色憔悴得很,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无知无觉的,简直没有一点生气。 要不是还有极其微弱的呼吸,李莲花都快以为他看到的是笛飞声的尸体。 怪不得方多病,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 如今这副模样,笛飞声恐怕,真的很难再醒过来。 大约睡着睡着,人就没了。 莲花楼主李神医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连复活的死人都挖过两个。 可这一次他慌了。 他不得不几次深深呼吸,让自己稍稍镇定。 然而诊脉时,他的手仍然是颤抖的,连寸关尺的位置都把不准。 更准确的说,是他的手抖得,连笛飞声的手腕都握不住。 如果此时给他一根银针,他根本拿不起来。 “阿飞……” 他轻轻喊了一声,泪就落了下来。 虽然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无法回应,他还是凝视着他,等了许久。 随后,李莲花咬了咬牙,颤抖的手终于握稳了笛飞声的手腕。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到笛飞声的病情时,所有人都如此沉默。 尤其是对他说的时候,如此沉默,又神色复杂。 因为笛飞声如今的情况,确实是已入膏肓,药石罔效。 而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为了救他。 他为了救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阿飞——” 李莲花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委屈和恼怒。 “你为什么引毒入体,你就这么舍得,为了我一命换一命?李莲花,值得你为了他,这样做吗?” 如果笛飞声此时能回答,他一定会说:“值得的,我愿意,因为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他不能回答,甚至未必听得到他说话。 然而李莲花心里,已有答案。 因为笛飞声已经用他的行动,给了他答案。 可是,李莲花心里难受极了。 他不想有人为了救他,献上生命,师娘不行,笛飞声也同样不行。 李莲花看着他的挚友。 此时,他才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一点一点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是多么可怕的一种体验。 所以,笛飞声和方多病,看着他身体每况愈下,也是这般伤心和无助吧? 他以前总想着躲起来,让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快点忘了自己开始新生活。 现在想想,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容易忘记? 就像用钝刀割肉,一刀一刀又一刀,反复拉扯,真的很痛。 四个人看到李莲花这般伤心,再看看笛飞声这般光景。 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方多病和苏小慵直掉眼泪。 药魔和关河梦沉默不语。 “阿飞,你别走,留下来好不好?”李莲花说。 这一次是真的山穷水尽,无力回天了啊。 药魔和关河梦说的对。 如今,唯一能让他暂时不死的只有一名医者和一种内功心法。 这名医者,就是传说中,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而这门内功心法,则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中正绵长的扬州慢。 能救笛飞声的,似乎只有他了。 然而。 李莲花的神奇医术,不是真的。 李相夷的十成内力,已经没了。 他突然想起东方清玄赠给他们那句话。 水穷处云起,花落时花开。 后一句已经应验,那前一句呢? 如今已然水穷,云起又在何时? 李莲花如今解了毒,仅剩的一点扬州慢内力,又恢复到一成。 他还有笛飞声以烟花三月功法,渡给他的九成悲风白杨。 他轻轻握着笛飞声的手腕,详细探查。 经脉受损是真的很严重。 然而李莲花却顾不上。 他收回手,放在笛飞声心口处。 果然,心脉受损才是最严重的。 扬州慢内力缓缓进入,开始修复心脉。 但,因为只有一成,李莲花此时身体也还没完全恢复好。 这修复,既缓慢,又耗费心神。 李莲花当然知道,可是眼下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笛飞声死。 方多病的内力火候不够。 李莲花的扬州慢,是唯一的生路。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6 “李莲花,你做什么!你快停下,你身体还没养好,不能这么动用内力,要是一个不慎,你和他都会死的!” 方多病急急拉住他,想阻止。 “方小宝,别担心,我有分寸。如今我这条命,是阿飞给我的,我会好好活着,我还要他也好好活着。” 李莲花话语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方多病沉默良久,终于放开了拉住李莲花手臂的那只手。 李莲花继续着。 就在他觉得内力明显不济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内力突然支持进来。 让他颇为意外。 他发现他体内的悲风白杨,竟然能与他的扬州慢融合,发挥出疗愈的作用。 他此时才明白,自己的经脉也是靠着这股神奇的内力,才能慢慢修复。 这是……笛飞声所说的那个功法,烟花三月吗? 他有些震惊,却又有些欣喜。 水穷处云起。 这便是云起之时! 这一次真的有救了! 只是现在,他还不会使用,他需要完整的内功心法。 烟花三月的内功心法。 笛飞声曾和他说过,方多病知道。 “方小宝,你快把烟花三月的内功心法告诉我!我要全部内功心法,现在就说!快!” 李莲花有些焦急道。 “烟花三月?什么……内功心法?你说的……那是什么?” 方多病一脸茫然。 李莲花很意外,他转过了头。 “是阿飞自创的一门内功心法,可以疗伤解毒的,叫做烟花三月。你不知道?可是阿飞告诉我,你知道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 方多病一头雾水。 “那你有没有教过他厨艺?煮糖水和煮面条?还有……啊……就是我比较喜欢吃的那些……” 李莲花继续问,然后,他觉得有点尴尬,断断续续地说。 尊上……厨艺……还是都是李楼主喜欢吃的…… 旁边的药魔瞪大了眼睛。 关河梦、苏小慵直接惊呆: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他……还能煮糖水、煮面?怎么可能啊?他连菜都不会切,用双刃刀砍坏了好几个菜板,这你都知道的啊……” 李莲花被方多病的回答震惊了。 “可他真的都会……这段时间,都是他做饭给我吃……” 李莲花喃喃说道。 这个笛飞声,果然不对劲。 他每次都以方多病知道为借口,可是方多病什么也不知道。 但现在这些不重要,现在救笛飞声的命,才最重要。 “李莲花,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 方多病被李莲花问得莫名其妙,惊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他有两个很可怕的念头。 一是,李莲花是不是强行运功走火入魔,产生了幻觉,却错当成记忆? 二是,李莲花是不是被碧茶侵蚀太久,虽然毒解了,但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笛飞声死了,他拼尽全力救活的李莲花却变成了一个疯子,这…… “这未免太过残酷了。”方多病喃喃说道。 李莲花回过神,倒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方多病在想什么。 “方小宝,我没有疯。若是我说的都是疯话,那我们这些天吃什么喝什么,早就饿死了!你快想想,你们来时,阿飞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方多病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他拿出那几张血迹斑斑信纸。 “你看,是不是这个?” “这是什么?” “是阿飞写给你的……诀别信……”方多病有些艰难地说道。 李莲花听见“决别信”三个字,一阵头晕目眩,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信上面写着一个功法,好像就是叫做——烟花三月。” 他把信纸凑到李莲花面前。 那信纸上的血迹触目惊心,上面的文字更是触目惊心。 “李莲花,若我身死,你不要自责,好好活着。” 李莲花看到这信纸上的第一句话,就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 巨大的悲伤将他笼罩,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后面的字,他一个都没看清。 “笛飞声!你写的什么鬼话!谁叫你自作主张用这种方法救我?你在留遗言吗?想死?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他咬牙切齿,形象全无,恨恨说道。 把旁边四人吓了一跳。 然后他很快恢复平静。 “小宝,我看不清,你念给我听。” 方多病听到这句话,拿着信纸的手,抖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 “李莲花,你的眼睛……”他有些哽咽。 “我眼睛没事,已经好了,我……我这都是被气的,气的我头晕眼花的,所以现在看不清,你快点给我念。” 李莲花淡淡解释,总不能说被眼泪糊的吧? 四人:…… 方多病这才放下心来,擦了擦眼泪,开始念烟花三月的功法,念着念着,自己也觉得玄妙无比,忍不住琢磨起来。 李莲花此时是真的很庆幸,没有被碧茶损了脑子,好歹这过耳不忘的本事,还有超强的领悟力,都还在呢。 慢慢地,他开始转变运转内力的方式,然后他发现这门内功很神奇,不仅自带疗愈作用,还能将扬州慢和悲风白杨联通、融合。 这次笛飞声真的有救了!起码命是肯定保住了。 水穷处云起,原来是这个意思? 李莲花欣喜不已。 “方小宝,你过来帮我,用你的扬州慢内力帮阿飞运行经脉。” “好。” “可惜我现在太虚弱,能力有限,只能先救急。” 李莲花叹气。 三个时辰,修复心脉,又修复全身经脉,虽然只是初步修复,笛飞声眼见着是活过来了,只是一时还没有清醒。 李莲花累得坐在地上,靠着床边,动弹不得。 “李莲花……你没事吧?”方多病有些担忧地问。 同时把那几页信纸递给李莲花。 李莲花看了一眼,留下了第一张写给他的信,将烟花三月的功法都交给方多病。 “小宝,我没事,只是有点累,需要好好睡一觉,这几张信纸,你好好收着,里面的内功心法,你现在就开始练,和扬州慢一起练。之后还要继续疗伤,都用得上。” 李莲花说道。 “好,我一会儿就练,不过,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李莲花侧过头,对笛飞声说道:“我回去休息一会儿,阿飞,早点醒来吧,我等着你。” 方多病去扶李莲花,发现李莲花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根本动不了。 最后,他背着李莲花,送他回了隔壁。 就这么短短一段距离,李莲花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7 李莲花沉入梦乡。 可是他一睁开眼,却是回到了望江亭。 这一次,笛飞声没有来。 他断了少师,跳下悬崖,落在小渔船上。 江水悠悠,奔流而去,正如逝去的光阴与生命。 “客官你要去哪?” “去哪啊?我想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他提笔,写下绝笔信。 写着写着,便吐了一口血。 到了渡口,渔人拿着绝笔信,与他辞别。 他一个人上岸买了几样必要的东西,这个渡口没有人来找他。 离开渡口,他放生了船上所有的鱼,只留下鱼竿和渔网。 下一个渡口,也没有马车、棉斗篷和一念居,还是只有他一人。 虽然此时夕阳西下,风景极好。但江上风很大,渔船晃得很厉害。 李莲花没有下船,在船舱里休息了一晚。 天亮之后离开渡口,就这样一个人顺流而下,到了东海。 “既然已到最后,那不如,回到最初。” 他改了主意,没有再往前。 而是卖掉渔船,回到当初住了三年的渔村。 从前那个荒废的小院还在,那茅草屋,也还在。 在没有盖莲花楼之前,他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就住在那里。 村民们都还认得他,也知道他活不久了。 他们帮他一起,简单修整了一下小院,他便住下了。 他一个人生活,躲开所有寻找他的人。 村民们不知缘由,默认他是在外惹了麻烦,因为感恩他曾经的帮助,从不向外人提及他。 谁也不知道李莲花就在渔村。 碧茶还是时有发作。 后来他慢慢失去一些记忆。 再后来逐渐变得疯癫。 到了最后,他突然意识清醒了,是生命到了尽头。 死亡,不冷,也不痛,于他而言,似是解脱。 然而魂魄离体后,他没有被鬼差拘走,却是看到了他离开后的事。 东海之约,笛飞声与方多病,收到了绝笔信。 他们年复一年,到处寻找他。 笛飞声从此不再与人约战,甚至与人对战,都不再用刀。 他一怒之下,杀了所有伤害过李莲花的人,云彼丘、肖紫衿……连九五至尊的皇帝,都没放过。 也因此,受了重伤。 后来,他拖着病体继续寻找他,身体不好时,便住在莲花楼养病。 在李莲花离开后的第十九年,笛飞声自知时日无多,寻着李莲花最后的踪迹,乘小船出海,告别尘世。 “李莲花,我来见你了。”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微微勾唇,闭上了眼,自此长眠。 这便是他在他走后度过的十九年。 “笛飞声,若是有机会重来,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你愿意吗?” 李莲花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问。 他抬头望去。 一个孤傲的熟悉身影,站在不远处,平静面对着一片虚空。 那一刻万籁俱寂,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我愿意。” 那熟悉声音几乎是立刻说出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那就是笛飞声的来处。 “两位公子,倒是高山流水一段奇缘。” “你们有两世知己缘分。” 东方清玄的话突然响在耳畔,李莲花醍醐灌顶,解开所有疑惑。 当年他断剑跳崖,乘小船离开,一个人孤独死去。 笛飞声为他复仇,终生追寻,却再也没有找到他。 因为心存遗憾,他受天道感召,重生回到了李莲花断剑跳崖之前。 来改变他的命运。 前世为他绝弦,今生为他而来。 那生离死别的十九年,足够笛飞声创出烟花三月,也足够他学会做李莲花喜欢的所有食物。 他长时间在莲花楼生活,最后终于活成了李莲花的样子。 李莲花穿过前世,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了笛飞声帮他解毒那晚。 他碧茶毒解,还未醒来。 笛飞声碧茶毒发,已然垂危。 “所以李大哥他,不会死了,他真的没事啦?”苏小慵很为李莲花高兴。 “明明连忘川花,也只有三成机会,这毒却真的解了。”药魔疑惑。 “确实如此……就好像,有人把他身上的毒,都引走了。”关河梦猜到。 “莲花,莲花你没事了,太好啦!可是……他的内力,怎会突然如此充沛?” 方多病喜极而泣,却也疑问重重。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让他心惊肉跳。 他回过头,望向血泊之中的笛飞声。 他靠墙坐着,头无力地垂着,唇角血渍未干,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 “阿飞——” 方多病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不确定。 没有回应。 屋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心里发毛,几乎是立即扑了过去。 药魔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关河梦、苏小慵也跟过去。 “阿飞,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快醒醒!”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试过,终于意识到笛飞声是真的已经奄奄一息了。 “你们快来救救阿飞!他快要死了!真的快要死了!” 方多病喊出这一声时,声音抖得厉害,而他的泪水早已落下来。 心中的恐惧,快要将他淹没。 他的手还颤抖着,但已经毫不犹豫运起内力,试图稳住笛飞声的经脉。 “阿飞,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说你没事,你怎么能也学会骗人了……” 药魔拔出银针,想要护住笛飞声的心脉。 “尊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关河梦眉头紧锁,手起针落,却是在把已经入脑的碧茶之毒,给逼回去。 “你们这群人一个个都疯了不成?是想天天砸我招牌吗?” 几张叠在一起的信纸,从笛飞声身上掉了出来。 苏小慵捡起信纸,打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震惊。 “可是……他是天下第二,如此强大,竟也会死……” 她喃喃说道。 诀别信。 那沾了鲜血的信纸,铁画银钩的字迹,格外触目惊心: “李莲花,若我身死,你不要自责,好好活着。若我归来,必偕行对饮,与君同逍遥。” “莲花,你这怎么睡了这么久啊?该醒了啊。” 李莲花还在梦里,被这一声轻叹,轻易就唤醒了。 刚才是谁……在学他说话?是……他? 他睁开眼,正是夜里。 他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 有些昏暗的烛火,映出那人熟悉的容颜。 “阿飞?我一定是在做梦……”李莲花自嘲一笑。 “莲花,你不是做梦,是我。”笛飞声微微一笑,说道。 “不是梦?” 李莲花伸出手,笛飞声便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起来。 两人面对着面,却不再隔着刀剑或生死。 “你不是说要等我醒来?可是我醒了,你自己却睡了,还睡了那么久。”笛飞声有点小埋怨。 “那我这不是醒了啊?”李莲花笑了。 “对了,阿飞,你还那么虚弱,你怎么过来的?” “方小宝背我过来的。” “啊,那真是辛苦他了。” 房间响起两人一阵低笑。 辛苦的方小宝本人,此刻确实也还没休息。 他正在厨房,一边任劳任怨,守着炉火上沸腾的两罐汤药,一边苦练烟花三月和扬州慢。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8 “花有重开日, 人无再少年。 不需常富贵, 安乐是神仙。” 一念居小院里,一个清瘦男子,躺在一张摇椅上,懒洋洋晒着太阳。 虽然天气并不冷,他还是裹着棉斗篷,腿上盖了一层薄被。 此时他正悠悠闲闲喝着茶,随口吟着诗。 看来十分惬意。 只是他看上去,身体就很虚弱,脸色也有些苍白。 “笛飞声,你闭嘴,你就不能说点好的?什么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李莲花,这不是你在鱼龙牛马帮地牢吟过的诗吗?怎么,还不许我吟了?这么好的诗,你觉得它哪里不好?” 堂而皇之躺着晒太阳的,正是笛飞声,他微笑着问李莲花。 “我……”李莲花也说不出哪里不好。 可他就是生气,伤心,还有很多遗憾。 已经三个月了,他们做了很多努力,才勉强让笛飞声的经脉能正常运行。 药魔和关河梦,每天精心配药给笛飞声服用,帮他施针治疗。 无颜更是举整个金鸳盟之力,到处寻找疗伤的各种珍稀药材。 笛飞声极其缓慢而坚韧地恢复着。 可惜他的命是保住了,经脉却再也没有恢复如初,一身武功全废了,而且寿数也只余十几年。 其实自从醒来之后,尤其是可以到院子里活动之后,笛飞声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虽然身体一直很虚弱,畏风怕冷,时不时全身经脉剧痛还要发作一回。 但他似乎心情一直很好,还经常帮着做些简单家事,养花种菜、摘菜洗菜。 可李莲花就是见不得,从前那个冷傲的笛飞声,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有些生气,可更多是心疼。 “从前你看着李莲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李莲花很想问问笛飞声,又觉得这种问题,似乎很奇怪,而又毫无意义。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们的东海之约吗?” “李莲花,你又想干嘛?”笛飞声警惕看着他。 “今年已经错过了,明年约战,不许反悔。” “李莲花,你怎么又来了?你清醒一点,你看看我,我可能一辈子都恢复不了了,你要打架找别人去,何必整天缠着我?那万人册我看着人挺多的,你随便找找,总会有的吧?” “我不要别人,只要你。我李相夷此生就只有一个对手,就是笛飞声,我如今尚有一愿,就是要与你分个胜负。” 笛飞声愣了半天,却是笑出声:“好好好,李相夷。你都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不干脆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房间里的柱子上再说。” 故事竟然与从前,惊人地相似。 只是身份对调,台词互换。 “我没有你那种一言不合就掐人脖子的爱好。再说你现在,经得起那折腾吗?”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被笛飞声气的,还是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功力也在恢复。 笛飞声觉得李莲花变得越来越鲜活。 有时会让他恍惚觉得,曾经的李相夷回来了。 这很好,这样真的很好。 他很高兴。 “李楼主啊,你说你怎么越来越缠人了呢?”笛飞声调侃。 李莲花真的被他气到了,又不好发作,忍了很久,只是闷闷地说:“笛飞声,你不许学我说话。” “你现在怎么都不像从前那样亲切地称呼我,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笛飞声装作不满。 我不骂你已经够忍让了!李莲花在心里说。 “你要求还挺高啊。”他忍着气说道。 好像从前,都是李莲花轻描淡写、满不在乎、故意调侃。 把笛飞声气得够呛。 似乎就在昨日。 “你俩什么情况?我谢谢你们都别说了。” 方多病走过来,他脸色也不太好,看着有些生气的李莲花,还有一脸阴谋得逞的笛飞声。 “我拜托你们俩,有力气就都好好活着,行不行?多省点力气,好好活着。” 方多病叹了口气。 方多病这段日子一直不得不苦苦支撑,实在是觉得心力交瘁。 “你说说你们俩,一个天天在死亡边缘挣扎;一个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康复,每天还用内力帮人疗伤,其余时间不是累得动不了,就是躺在床上昏睡。” “我每天担惊受怕的,还要苦练几门内功心法,给你们助力。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也很累好不好?” 方多病越说越委屈。 可不能再出事了,再出点什么事,方多病觉得,他自己都要崩溃了。 好在现在,笛飞声终于醒过来,这几天都能在院子里活动了。 李莲花也渐渐恢复了,他碧茶毒解,经脉恢复,又有强大的内力支撑,如今总算是健健康康的,精力旺盛起来,功力也开始逐渐恢复。 “行行行,不说了。阿飞,喝药了。” 李莲花把药碗递到笛飞声面前。 笛飞声被熏得皱了眉。 “能不能不喝啊?我怕苦。” 李莲花、方多病:…… 方多病气疯了:“这话李莲花说我还信,你一说我怎么听着那么做作?别啰嗦,快点喝药。” 笛飞声才不理他,向李莲花伸出手。 “把你的糖分我一块,不然我不喝。” 李莲花忍着怒火,勉强露出一个笑,把一块糖放进他手里。 “行了吧?快喝药。” 笛飞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喝了药,又把糖块放进嘴里。 “很甜,我喜欢,不然你都给我吧,你现在又不用整天喝药,还吃那么多糖干嘛?” 他目光闪闪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在心里叹了口气,解下糖袋,放在笛飞声手里。 “这么舍得?那就谢了啊。” 笛飞声笑了,又模仿他的语气。 醒来之后,他其实一点味觉也没有了,可他不想让他们知道。 看得出来,他们因为他,已经够担心、够难过的了。 “阿飞,你,后悔吗?”李莲花突然问道。 “一点也不”,笛飞声十分坦然:“现在这样多好,我还活着,你也不用死了。就算我不能亲眼看着你长命百岁,知道你一定能长命百岁,将来死的时候也不遗憾。” 可是我,会遗憾啊。 我要怎么样,才能治好你啊? 李莲花想。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19 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你死,我要你也恢复功力,长命百岁。 李莲花想。 “阿飞,你好不容易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现在为了救我全毁了,而且也没有了正常寿数,我不可能不管你的。你别说这样的话,你的伤,肯定能治好。我一定会想法子治好你。”李莲花说道。 “又不是现在就会死,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是还有十几年吗?李莲花,这是我自己选的,没有当场死了我已经很庆幸了,你不要自责,好好活着。”笛飞声说道。 “好了好了,你俩都别说了,听得我更难受了。能不能也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方多病插嘴。 “方小宝,你有什么事?我看你挺好的呀。”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方多病快要被他们气死了。 笛飞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方小宝,你是怎么脱身的?宫里就没人追踪你?” “你们可算想起来问了!当然是因为本少爷武功高嘛。” 方多病有点高兴,终于被关注到。 然而,他的脸又瞬间涨红,扭扭捏捏起来,他真的不是很想说。 不过,看着面前两人探究而又期待的眼神。 他想,说这个,虽然自己有点尴尬,但他俩能开心点吧? 算了算了,就让他们开心吧,他们也难得笑一笑,自己最多被笑一阵子。 我方少侠,牺牲自己的大好形象,也是为了朋友开心。 他咬咬牙解释。 “是公主殿下,她帮了我。” “好像很有趣,说来听听。” “对啊,快说快说。” “我当时听到你们坠崖的消息,都急死了,立刻就想动身去寻找你们。可是脱不了身,天机山庄全被盯着,我也不能连累家里,就干脆去了莲花楼,带着莲花楼,往望江亭方向走。” 方多病把莲花楼停在竹林里时,因为被皇帝陛下的探子重重围困,传递消息很容易被发现。 “还好无颜警觉又聪明,他找了一根竹子,从莲花楼看很显眼,但从其他角度看就很普通,弄了个小洞。把写着消息的纸,塞到里面,又在外面做了个记号,那记号其他人看不懂我一看就懂。” 而昭翎公主,则是已经料到,方多病表面上是自由的,其实已经被困在了莲花楼。 因为父皇派了很多人盯着他,以及盯着莲花楼的异动,试图从中找到李莲花的踪迹。 即使是知道李莲花与笛飞声两人坠崖,失去了踪迹,他也没让人撤回皇宫。 昭翎想,方多病肯定很担心李莲花。 而且她并不觉得李莲花有什么谋朝篡位的心思,正相反,她觉得他是义士。 他皇宫救驾,又当众暴露自己两国皇族的身份。以他的能力手段,想要皇位,也不是拿不到,可见他根本不想要。 所以她想帮方多病,也想帮李莲花。 “公主带着一群侍女来莲花楼找我,美其名曰,我有事得罪了她,要找我算账。” 两个人假意争吵,实则是,昭翎让方多病换了身宫女的衣服,混出莲花楼。 方多病不得不承认,他看到昭翎公主时,震惊极了。 “公主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我知道你想去找李莲花,可是又被这么多探子盯着,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这太冒险了……陛下若是知道,那公主……” “方多病,现在我是唯一能帮你的人,你要是再犹豫,别说是救他了,你可能连李莲花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所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快走吧!” 方多病终于同意了。 等两人的假意争吵结束。 昭翎的大宫女借口要帮公主去十里远的一个镇子买东西。 带着几个宫女走了。 她们确实去了那个镇子,只是离开镇子,回莲花楼时,出去时的宫女少了一个,换了另一个跟着回来。 而那个镇子郊外的山间,正是关河梦与苏小慵隐居之处。 “所以,你是假扮宫女避开他们的?”笛飞声大吃一惊,笑了。 李莲花刚才就已经在笑了:“方小宝,原来你是男扮女装啊!还扮了一路,走了十里地,又在那个镇子逛了几圈?” “可惜没有亲眼瞧见,肯定很有趣。”两人一起感叹道。 方多病看着他俩笑,其实有点小开心,想想他俩是笑他,又有点生气。 “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艰难,我们离开时,还有人一直暗中盯着我们的,跟了我们一路,直到我们在镇上采买完,他们又跟回莲花楼。” 还好昭翎公主都已料到。 “你们不要刻意甩掉他们,才不容易引起怀疑。这样你才能真正悄无声息脱身。否则走不远,又要被追踪。” 昭翎嘱咐方多病。 她提前派了身边一个女暗卫等在镇上,扮成宫女,代替方多病回来。 等那些人发现方多病离开了莲花楼,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再去追踪,已来不及。 加之他们一路十分小心,无颜在后扫尾,毁去所有踪迹。 几人便如离网之鱼,入了江湖,再难找到。 “公主对你,可谓是一片真心啊!”李莲花语重心长。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敢做,有趣有趣。” 笛飞声一想到狗皇帝的表情,就心情愉悦。 “方小宝,你真的不考虑回去当驸马吗?放弃年少时情投意合的人,有点可惜。”李莲花又道。 “她在皇宫,我在江湖,早就注定了无法同行。” 方多病轻声说,倒是有些怅然了。 他自然是喜欢她的,也知两人很难在一起。 而如今,让昭翎公主这一帮忙,皇帝疑心恐怕更甚。 他们,也需要再做打算了。 “总不能往着深山老林里去吧?”方多病皱眉。 “那还有种办法,就是江海寄余生啦。”李莲花道。 笛飞声听得心中打鼓,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如今他可不想到处跑,他就想安静地呆着:“你……什么意思?” 方多病也看着李莲花。 “不是现在,是将来,现在你养好身子才重要。” “……” 笛飞声正想继续说什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全身的经脉又痛起来。 意识好像也有些模糊了。 “阿飞,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莲花急急问道。 方多病脸色也变了。 笛飞声咬牙忍着不适,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李莲花抬头看了一眼,得先回屋里,外面风太大了。 方多病也意识到了,他正想上前帮着李莲花,扶笛飞声一把。 却只见李莲花一步上前,俯下身,把笛飞声连人带斗篷、被子,全都抱在怀里。 施展轻功而去。 留下方多病一人,风中凌乱。 番外4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20(番外4结局) 半年后,东海。 笛飞声看着整整齐齐一个船队,震惊不已。 “这就是你说的江海寄余生?” 李莲花也很无语,但是没办法,可能万圣道就是这种土豪的办事风格吧。 也不能说是万圣道了。 确切说,是莲花楼。 当年单孤刀带领万圣道谋反不成,反被剿灭。 四顾门、金鸳盟因为救驾有功,御赐亲封,可谓是风光无限。 门主乔婉娩,与盟主无颜,还曾进宫面圣,各得御赐门主、盟主令牌为赏。 而万圣道,因为参与谋反,抓的抓,杀的杀,早已不复存在。 只是史书上一场普普通通叛乱,以及叛乱里的“反贼”。 不过,封磬其人,着实厉害。 他自己被当众处斩,却将南胤火种保留世间。 这也难怪,当时李莲花濒死之际,他的鬼魂见到李莲花,还在提醒他风家仍有后人存世,会守护他。 封磬的堂妹风灵羽和堂妹夫连清风得他秘密扶持,另有一股势力,名为“夜刃”。 自叛乱之后,就秘密联系了云隐山的芩婆,归于莲花楼麾下,从此改头换面。 此次的船队,便是“夜刃”出资支持,又派了很多人随行。 而造船的,是天机山庄。 “这船,叫做破浪船,是不是比你们金鸳盟的战船还好?” 方多病得意问道。 “还行”,笛飞声点点头:“不过就是这名字有些奇怪,什么破烂船,靠不靠谱啊?” “你怎么说话的……” 方多病都想上前与他动手了,突然想起这人如今武功全失,身体又不好,只能愤愤作罢。 笛飞声却笑道:“我是想说,你俩又何必折腾?我这本来还有十几年寿数,会不会跟着你们出趟海,就回不来了。” 然后方多病气得当场就不理他了。 李莲花狠狠瞪了他一眼。 “笛飞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砍了你!” 笛飞声见他们真的生气了,立马不出声了。 笛飞声将盟主令交给无颜,无颜不肯收。 “无颜,我如今废人一个,早不是什么盟主了,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御赐令牌,就嫌弃这个令牌了?” “无颜不敢,尊上永远是尊上,这令牌,还请尊上继续保管,金鸳盟上下,永遵尊上号令。” 两人拉拉扯扯,一旁李莲花看不下去,直接一把抢走令牌。 “你俩争什么争?这令牌明明是我的。笛飞声,你当初明明都把它给我了,现在竟然又拿去哄别人开心?” 他意味深长看了笛飞声一眼。 “……当时是给你驱邪避鬼当护身符的呀,你……我……” “我不管,就是我的,无颜你不许跟我抢。” “李楼主说笑了,无颜不敢。” 李莲花心满意足拿了令牌扬长而去。 方多病听说这事之后,突然也想起了他的四顾门主令。 “所以……莲花的四顾门主令去哪了?之前不是说,是要给我的吗?” “……不知道,反正不在我这。”李莲花摊手。 方多病看着笛飞声。 “……你看我做什么,关我什么事?”笛飞声道。 “老笛,你什么意思啊?”李莲花不怀好意看着他。 “你自己说不要的,那就归我了。”笛飞声也不还。 凭什么你拿我的盟主令,我不能拿你的门主令? 方多病又快气死了,这两人怎么就能这么无聊?还带抢令牌的? “阿飞,乖啦,把门主令牌还给方小宝,我给你一个新的。” 李莲花哄他道,拿出一个刻着莲花的令牌。 “这是什么?”笛飞声问。 “莲花楼主令。” “为什么给我?” “给你驱邪避鬼,当护身符用,现在身体不好的是你,以后我护着你。” “好。” 下一刻,某个门主令被无情抛弃,塞进方多病怀里。 “拿去拿去,一个门主令,有什么稀罕的?” 这两个幼稚鬼!方多病无语。 一支秘密船队从此出发,驶向更广阔的天地。 很久以后,知道了出海的隐情,笛飞声震惊。 “李莲花,原来你出海是为了带着我,去海外仙山,寻找恢复经脉的灵药?” “是啊,还不都是为了你啊。” “不是,这种传闻你竟然会信?它有一哪点靠谱?” “我不信,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不想放弃,我一定要救你。” 笛飞声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就如李莲花当年默默忍受药魔的药、蛇窟的蛇一样。 又过了三年,莲花楼的秘密船队回来了。 出海冒险的三人组,也回来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我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回来了呢!”方多病感叹。 “都是托某人的福,他现在伤都好了,武功也恢复了,以后都会好好的,自然就能回来了。我也想回云隐山,看看师娘。”李莲花笑。 “是我托你们的福,谁能想到呢?海外真的有灵药,辅以悲风白杨、扬州慢、烟花三月功法,真的能治好我的伤。” 笛飞声神采奕奕,笑着说道。 “不过,都三年了,也不知道上头那位,有没有忘记世间这朵莲花了。” “阿飞,你是有什么毛病,就不能说点别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莲花、方多病异口同声。 “好好好,是我错了。”笛飞声笑道。 “呃……我觉得不妙……阿飞你这张嘴真的……那位不仅没有忘记我们,反而记得很清楚啊,居然知道我们今天靠岸。”方多病说,他有点无语。 三人一齐看过去。 来接他们的是监察司的大队人马,为首的正是杨昀春。 “李楼主,笛盟主,方门主,别来无恙。” (别问,问就是四顾门乔婉娩掌权后,就一直留着李相夷和方多病门主位置。以及肖紫衿、云彼丘已死。) 杨昀春先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正色道:“监察司正使杨昀春,奉陛下之命,来接三位到京城一叙,三位请吧。” 李莲花、笛飞声、方多病:…… 方多病:果然回来是有风险的。 李莲花:又是鸿门宴吧。 笛飞声:我不找你,你还敢来找我,你找死! 三人只得即刻启程,赶往皇宫。 两个月后。 江湖出现一桩悬案,手法离奇,一直未破。 四顾门百川院。 “门主,听说上头派了三位屡破奇案的御赐江湖刑探,前来查案,今日便要到了。”石水回禀道。 乔婉娩问道:“是什么人?” 石水道:“不知,身份神秘得很,听说是陛下亲封的。这三个人有御赐令牌,掌握生杀大权,虽为刑探,却不归百川院管辖,朝廷还发给俸禄以示重视。” 乔婉娩说道:“想当年先皇也封赏过方多病,陛下那时还只是公主。也不知这三位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得当今陛下信任,一点风声没有,就直接介入江湖之事。” “来了来了,御赐刑探到了。” 乔婉娩抬眼看去。 三人骑马,疾驰而来,很快到了近前。 “方门主?” “笛盟主?” 四顾门里认得方多病和笛飞声的人全都惊呼出声。 还有一位是…… 乔婉娩、石水看着他,眼睛不觉湿润。 “门主?” “是门主回来了!” 四顾门众人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各位说笑了,我早都不是什么门主了。” 只见那人清风朗月,微微一笑。 在下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当阿飞重生到小花断剑前 完) 第1章 初遇老狐狸 第三卷 门主驾到:回到未来那十年 由此开始 第1章 初遇老狐狸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受了重伤,落入冰冷的海水中,一直下沉,渐渐失去知觉。 睁开眼,却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他这是……还在梦里? 他四下打量,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木屋里。 这里是哪里? 完全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他起身,打开门。 晨光大盛,晃到他的眼睛。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这光线,便发现光线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清素白衣的背影。 是个青年男子。 他的头发只盘起一部分,余下披散着的,用一根细绳松松扎着,卷着袖子,正在……浇菜? 没错,浇菜。 那是一小片地,用竹片扎的栅栏,围了起来。 男子站在地里,正在用木瓢往一只木桶里舀水。 一瓢一瓢,浇着地里的菜。 那些菜,已经长出了绿绿的叶子,李相夷不太确定是什么菜。 “请问……”李相夷出声。 青年把木瓢扔进水桶,直起身体,转过身来。 在看清李相夷的容貌后,他有一瞬间怔愣,而后微笑问道: “这位少侠,你是在和我说话?” 完全陌生而又莫名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次却不是因为一间屋子,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李相夷只觉脑袋一阵锐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青年有些意外,在木桶里洗了洗手,擦干。 这才走到李相夷面前,蹲下,探了探他的脉。 嗯,没什么事。 而后,他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还真是你啊?算了算了,来了就来了吧。既来之,则安之。” 他看着红绸白衣的少年,苦笑,摇了摇头。 “我说你这又是什么毛病?怎么就晕了呢?年纪轻轻的,这身子骨比我还弱?” 然后他认命地将李相夷拖回了房间。 李相夷再次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之前躺着的那张床上。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重复刚才的梦境了。 可是,他坐起来,就看到倚在小桌旁的青年,正好整以暇望着他。 却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不要紧,李相夷觉得他可以先说。 “这位……大哥,如何称呼?请问此处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里?” 青年的眸子闪过一抹好笑的神色。 “我叫李莲花,是一个江湖游医,这里是东海附近的一个渔村,这座小楼是我家,叫做莲花楼,也是我的私人医馆。” 东海? 莲花楼? 李莲花? 李相夷一脸茫然。 没听过,不认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他觉得他明明应该在四顾门啊! 就是……刚刚过完十八岁生辰,多喝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便回去睡了。 怎么一觉醒来,会在这里?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就听李莲花继续说道: “至于你为何会在这里嘛——我还想问问少侠你呢?你为何昨天半夜,要闯我莲花楼?你意欲何为?” “啊?你说什么!我……夜闯此处?” 李相夷的一脸茫然,瞬间转为震惊。 夜闯莲花楼,他为何毫无印象? 而且,这个莲花楼,虽然有些独特,但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和事。 在江湖中,甚至名不见经传,李相夷听都不曾听过。 这样一个地方,他半夜闯进来做什么? 然而他又分明是在这楼里醒来的,还是躺在主人家的床上…… 这…… 可是他堂堂四顾门门主,怎么可能无缘无故闯进别人家里? 就算是个江洋大盗、采花贼,也总得有个目标吧? 嗯,说来,这个李莲花倒是眉眼隽秀,温润柔和,气质卓然,让人赏心悦目。 被劫色……好像也有可能…… 想着想着,李相夷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不对啊,这个劫色,也不能是自己夜闯莲花楼的理由啊! 他觉得不是李莲花疯了,就是他疯了,要不就是这个梦……疯了? 呃……好吧,如果真的是梦……那梦是不会疯的,只有做梦的人才会疯。 所以还是他疯了。 但是一切都很真实,好像不是梦啊! “这位……少侠?你还在听吗?” 李莲花一句话,打断李相夷的胡思乱想。 李相夷看向李莲花。 “啊,少侠,是这样,昨天半夜呢,你突然闯进我的卧房,就是眼下这一间。我被你吓了一跳,就拿起放在旁边的木棍把你打晕了。可后来,我又看你不像坏人,就没把你扔出去,也没报官。想着等你醒了,问问你夜闯我家的缘由再说。” 李莲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蹭了蹭鼻梁。 李相夷静静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明白过来。 这李莲花看着就文文弱弱,以自己的功力,即使是醉酒,也不至于…… “嗯……你确定是你打晕了我?” “是啊”,李莲花两手一摊:“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李相夷无语,觉得实在匪夷所思,可恨他一点昨晚的记忆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 “可是什么?你可还没告诉我,你为何夜闯我家?” “我……我也不记得了”,李相夷咬了咬牙,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正在小青峰,我自己的房间睡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李莲花脸上写着“年轻人你真会编啊”的表情,却叹了口气,说: “算了,你不想说,也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楼主就不追究了。” 李相夷因为李莲花不追问也不追究,刚生出一点感动。就听他说道: “不过,因为你夜闯我家,我折损一根防身的木棍,还受了惊吓,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于是,李相夷刚才那一点点感动,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有些气恼,摘下钱袋,扔给李莲花:“赔就赔,有什么了不起!” 李莲花接住钱袋,掂了掂,心中颇为满意,直接收了起来,表面上却说: “你夜闯我家,我折损一根防身的木棍,还受了惊吓,就你这些银子,就想打发我?我告诉你,不行。你得在这里帮我做事,继续还债……” “还债?” “对,就是还债。哎,对了,你叫什么?贵庚几何?” 第2章 签下卖身契 “你……” 李相夷眼睁睁看着李莲花拿走钱袋就不还,还要他继续留在这里还债。 既无语又无助。 他刚到这里,脑子还有点乱。心想给都给了,又不好要回来,也只能作罢。 可这李莲花还要他在这待着,继续还债,这怕是不行,得想法子脱身。 他想了想,掏出了自己的四顾门主令。 “李大哥,我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现年十八。我看不如这样,你拿着这令牌做信物,与我回一趟四顾门,我筹了银子还你。你放心,我李相夷绝不食言,江湖上人人都知道。” 李相夷真诚又自信地说。 李莲花却是十分不以为然。 “李相夷,什么李相夷?还四顾门门主,你出门打听打听,谁认得你?一块破令牌,当铺里都不收,还想骗我?我告诉你啊,我李莲花虽孤身一人,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你等着!我这就让你看看,四顾门门主到底是什么样!” 李相夷有些生气了,他堂堂天下第一,在人前一言九鼎。 四顾门主令一出,赐生则生、赐死则死,四顾门主威名横扫整个江湖。 何曾受过这种轻视? “有本事你别跑,等我回来!” 他跳下床,快步走到门口,说了这一句,就跑出去。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又叹了口气:“年轻人就是气性大。” 说完自己悠悠然喝了杯茶,然后起身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 到了中午,不出李莲花所料,少年垂头丧气回来了。 这门主令果然没人认得,还真是连当铺都不收。 那当铺老板说,之前就收了个一模一样的,现在都没人来赎,亏大了。 李相夷十分震惊,甚至难以置信,非要老板拿出来看看不可。 老板才懒得理他呢,只把他当成又一个想用令牌讹银子的人。 告诉他只能看在材质的份上当十两,爱当不当。 李相夷又不明局势,也不好与人动手,只得作罢。 他又到了集市,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个跑江湖的人打听消息,这才知道,江湖中出了大事。 四顾门副门主单孤刀一年前身陨,尸身被金鸳盟抢走,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为了报仇,孤身赴约杀上金鸳盟,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在东海大战一场,之后两人一起重伤坠海。 而四顾门门人与金鸳盟盟众,也在这场大战中发生冲突,死伤惨重。 四顾门就此解散,只剩下了江湖刑堂百川院。 而金鸳盟也因为百川院的清剿,放弃总坛,不知撤到哪里去了。 由于没有人证物证,李相夷与笛飞声二人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李相夷惊呆了,他再一问,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三年后。 而此处,确实和李莲花说的一样,是东海的一处渔村。 那么,那个落入东海的李相夷去了哪里?我又是谁? 他想到那个重伤落海的梦,突然感到一阵莫名恐慌。 该不会是他重伤落海,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他当时就探了探自己的脉,没有受伤,一切正常,稍稍安心了一点。 李莲花原本看这个从前的自己,是不太顺眼的,只是因为他来都来了,总也不好不管他。 此刻看着少年深受打击、神情恍惚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疼了。 他若无其事出了厨房。 “哟,李少侠回来啦?那我们就开饭吧。” 李相夷神情恍惚地坐下,神情恍惚地拿起筷子,神情恍惚地吃了一口李莲花煮的菜。 然后,他瞬间清醒过来了。 啊这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提神醒脑,直冲云霄。 他抬起头,很想问问李莲花到底怎么放的调料,竟然能难吃成这样? 然而,对上李莲花期待又……慈爱的目光。 那些话,又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刚刚受了极大的打击,那样的目光望向他,竟然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 他现在真的没地方可去了,眼前这个人却什么也不问,还煮了午饭等他,他人真的很不错。 “好吃吗?”李莲花笑眯眯看着他。 “嗯……挺好的。”李相夷撒了个谎。 李莲花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全都吃了,不许浪费粮食。” 李相夷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委屈巴巴问道:“李大哥,你说我到底是谁?” 李莲花一怔,笑道:“李少侠不是说你是那个什么什么门主吗?这又是怎么了?哦,对,我应该称呼你李门主啊。” 这一把盐撒得,李相夷心里的伤口,立刻痛得不得了。 少年眼眶红了,眼泪汪汪看着他。 李莲花又莫名心疼了,补了一句:“不管你是谁,反正你不会无家可归,这不,莲花楼可以收留你呀。” “李大哥,你人真好,萍水相逢,慷慨相助,我将来一定好好报答你。” 李相夷被感动了,真心诚意说道。 “不用你将来报答,你现在干活抵债就挺好的。赶快吃饭,吃完把契约签了。然后跟我去一趟集市。” 李莲花人畜无害地微笑着,说完这一番话。 看着少年感动的神色在脸上僵了片刻,然后一点点消失,变成惊讶。 李莲花心情愉悦,将一张契约放在桌子上。 想不到逗弄以前的自己,这么好玩呀。 李相夷扫了一眼桌上的契约,明显一噎,差点呛到。 干活抵债……十年…… 十年?! 那么久……这是什么黑心医馆? 他还想去调查东海大战的事,和师兄的死因啊! 这下子不仅身无分文,还彻底被这个李莲花给绊住了。 怎么办? 算了,反正四顾门也回不去了,只能慢慢再想办法了。 李相夷慢慢回过神,恨得牙痒痒,但君子一诺,不能反悔,加之如今,他真是走投无路,只能咬咬牙,闭眼签了契约。 这莲花楼……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医馆。 这李莲花,也不是什么好人。 明明看着不过比他年长两三岁,竟然如此老奸巨猾,整个人身上仿佛也全是秘密。 实在太诡异了! 要是让他抓到他干坏事,他一定惩恶扬善,绝对不会放过他! 李莲花见他签好了,倒是没再说什么。 高高兴兴把契约往身上一揣,扔给他一个面具。 “你来历不明,我也怕收留你惹祸上身,所以外出时你还是要隐藏身份,知道了吗?” “哦。”少年声音闷闷的。 李莲花有些好笑。 “我们都姓李,也算有缘,你就别叫我李大哥了,这称呼我不喜欢。” “那叫什么?”李相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名字便是。对了,我也不能叫你真名,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从今天起,你就叫李莲子吧,是我堂弟。” “我才不要叫李莲子!”李相夷一脸不情愿。 “怎么啦?你对这名字有意见?”李莲花问道。 第3章 白得五两银 “我不喜欢,我能不能叫李莲叶?我觉得李莲叶,好像更好听一点。”李相夷说得理直气壮的。 “也行,不重要。”李莲花爽快答应。 “不过,李莲子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呢?”李莲花好奇。 这一次,李相夷有些支支吾吾说道: “那个……李莲子听上去,就像是……李莲花的儿子……” 李莲花:…… 李相夷不愧是你,果然犀利,骂起自己来也是毫不含糊。 “那个,李莲花,我们接下来,要去集市做什么?” 李相夷有点好奇。 这个莲花楼主奇奇怪怪、神神秘秘的,就凭一张嘴,弄得他现在身无分文,还要“卖身”还债。 实在是太会骗人了,他去集市会不会也是要去骗人钱财? 或者……是因为他要住在这里,所以李莲花要带着他,出去买东西? 李相夷有点开心,这“黑心老板”,总算还有点良心,拿了他的钱袋,还知道给他买东西。 可惜,他没能高兴太久,因为李莲花去集市,并不是带他去买东西的。 “啊,去集市,当然是摆摊看病啊。”李莲花答道。 “为什么要……摆摊看病?”李相夷有点小失望,不过更多是新的好奇。 李莲花正要转身往外走,听到问话,突然顿住,抬手轻轻拍了一下李相夷的脑袋。 那动作有些亲昵,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李相夷不由愣神了,竟没有躲开他。 “赚钱生活啊,年轻人,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赚钱我们俩吃什么?” “可是,我刚才不是刚给了你钱袋吗?那里面有好些碎银子,还有银票。” “那是你赔给我的,以后就是我自己的钱,可不能作数。你想啊,我花我的钱养你这合适吗?你这好脚好手的,自己都不能挣钱的?” 李相夷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啊,遂点点头,乖乖帮李莲花拿着东西,跟着李莲花出了门。 两人在集市的一角,支起看病的小摊子。 这摊子有些简陋,又平平无奇,实在不像有人会来看病的样子。 还五两银子一次,谁又不是傻。 李相夷看着,心里充满疑问。 李莲花却一点也不着急,他气定神闲坐着,还不忘和李相夷闲聊: “李莲叶,你知道你钱袋子里有多少钱吗?” “碎银我没数过,银票有三张,每张一千两。” “……” 这次轮到李莲花无语了:“李少侠,一千两一张的银票,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塞在钱袋里?散碎银两有多少,也不知道数一数?” 自己从前确实是这样,从不在乎什么钱财,也不会认真去数一数钱袋里到底有多少钱。 四顾门主嘛,反正钱袋里的钱用完了,自然有新的放进去。 门内大小开支,也自有账目,不用他操心。 李相夷只管行侠仗义,维护江湖秩序,自以为做的事惊天动地,却不知东海一战,连累那么多百姓受苦,害得那么多兄弟丧命。 李莲花自嘲一笑,才三年时间,一切真是恍若隔世。 这个十八岁的自己,和现在二十一岁的自己。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似乎有天壤之别。 “李神医,我有事相求。” 一个声音把李莲花的思绪拉回现实。 李相夷也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顾客上门了啊,可他却不是来看病的。 李莲花抬眸。 面前这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不是钱府的管家钱财,又是谁? “哟,钱管家好久不见,找我什么事?”李莲花熟络打着招呼。 钱财看了看他旁边的李相夷,这少年一身正气,很有气势,虽然戴着面具,却与这市集里三教九流,格格不入。 “啊,这是我堂弟李莲叶,这几日刚从莲花村来投奔我的,不是外人,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好,好。” 钱管家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狐疑,暗自想着。 李神医,你看他这身打扮,你确定他需要投奔你? 他欲言又止,想了想什么也没说,觉得还是先打听自己的事要紧。 “最近庄里闹耗子,闹得挺厉害,想问李神医配点耗子药。” “钱管家,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是医人的,又不是拿耗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里只卖膏药。” 李莲花佯作吃惊道。 钱管家还想再说几句什么,看到李相夷,心里有点犯怵,尴尬笑了笑,说道。 “好,好,那多谢李神医,我再到别家问问。” 李莲花指了指:“那边就是张家药铺,你去那里问问,他们或许能给你配一点。” 钱管家一揖,起身告辞,竟然还放下了五两银子的诊金。 李相夷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就说了几句话,什么也没做,就赚了五两银子。 李神医这诊金,都是这么赚的? 李相夷一肚子疑问,实在忍不住,问道: “你一个医者,怎么可能不知道耗子药的配方?为什么不给他写个药方?李神医,你这五两银子一次的诊费,赚的亏心不亏心?” 李莲花一指钱管家的背影道:“亏心不亏心,你且看啊。” 李相夷看过去,发现钱管家行色匆匆就走了,根本没进张家药铺。 甚至在路过张家药铺时,连看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这是为何?”他问。 “因为啊,他给的诊费,是要封我们的口,让我们别把他求药的事,说出去。他根本不是想要药耗子,他是想杀人。” 第4章 莲花有秘密 “你说什么?”李相夷激动站起来。 李莲花一把拽住他。 “李莲叶,你干什么?坐下,年轻人,怎么那么冲动呢?” 李相夷哪里坐得住。 “李莲花,你,你,你——” 他气得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拉我做什么?他都要杀人了,我自然要去阻止他啊!” 李莲花狡黠一笑。 “莲叶啊,你忘了?我们刚刚收了他五两银子,你现在如此大张旗鼓跑去阻拦,那可是要坏了江湖规矩的。” 李相夷都快气疯了,又不敢大声嚷嚷,只得低声说道: “那是你收的银子,我可没收!李莲花,李神医,枉你被称一声神医,这种昧良心的钱,你也敢收?我李相——李莲叶,绝不与你这种投机取巧、是非不分的小人为伍!” 说完就想走。 李莲花却不紧不慢,悠悠说道:“好啊,李少侠,现在还清欠莲花楼的债,你走便是,我绝不拦你。” 李相夷突然就蔫了。 他气鼓鼓地,坐回来。 “啊,你不跑啦?”李莲花笑。 李相夷可笑不出来。 “李莲花,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漠呢?你明明知道他要杀人,你都不阻止,难道真的为了区区五两银子,放任他?” 李莲花却不辩解,只看着他。 聪明善良的李莲叶,稍稍冷静了一点,觉得李莲花虽有些懒散,却不像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又开始帮他找补。 “还是……你惧怕他的势力?毕竟你一个江湖游医,势单力薄。若是那样,你不用怕,从今往后,我可以给你撑腰……”李相夷说的十分笃定。 李莲花眸中带了几分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脑袋。 “你呀。” 李相夷竟然,又没躲开。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就被他打回去了。 可是李莲花这动作,让他再次感到莫名的亲昵。是李相夷和别人相处时,没有的感觉。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有点……喜欢这种感觉。 “对嘛,凡事别冲动。我问你啊,你现在可知他要杀的人是谁吗?” “不知。” “几时行凶?” “不知。” “如何行凶?” “他想买毒药……那肯定是想下毒啊。” 李相夷说着说着自己就反应过来了:“我们如果现在去阻止他杀人,一切尚未清楚明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要杀人,所以还不能轻举妄动。” “这不就是了,你都想到了啊。”李莲花望着他笑了。 “我只是觉得,这事遇都遇上了,总不能不管……”李相夷小声嘀咕。 不管?遇都遇上了,怎么可能不管? 李莲花自嘲一笑。 这样的事,别说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要管,就是江湖游医李莲花—— 遇上了,他也得管啊! 想当初,为了管这事,他可是差点把自己的性命,直接交待在这一年了。 倒不是说事情有多凶险。主要那时候身子不好,来回奔波,耗时费力。 结果一不留神,碧茶突然发作,十分严重,要不是妙手空空路过喂了他一把药,可能就真没有后来了。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他有帮手了。 李莲花曾以为自己死了。 当时他断剑跳崖,一个人乘小船去了东海。 碧茶最后一次发作时,正遇到海上狂风暴雨,将小船卷入漩涡。 他在冰冷的海水中漂来荡去,渐渐失去知觉。 可是一醒来,却回到了东海大战后三个月时。 “我这是……重生了?” 李莲花感叹了一句,他觉得这事还挺神奇。 然后,果断当掉了门主令。 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竟然当了一百五十两。 接着,他拿出五十两银子,请人一起盖莲花楼,置办必须物品以及日常开销。 剩下一百两直接塞进米缸里。 这次,他在楼上预留了两个房间。 他想,既然重生了,那总该有所不同。 而他,也应当走出不同的人生路才是。 他一个人养伤、种菜,过了大半年。 没想到,还有更神奇的事。 这不,今天清晨刚浇着菜呢,莲花楼的门突然被推开,十八岁的李相夷一脸迷茫走了出来,然后晕倒在他面前。 李莲花当然是趁他脑子还在发懵,当机立断一通忽悠,把他彻底绊住,留在莲花楼。 尽管这帮手比方小宝难忽悠多了,但他武力值高,又聪慧过人。 而且如今想跑也没处跑,只有莲花楼一个去处。 就跟他自己一样。 啊不对,本来就是他自己。 不用亲力亲为,只要动动嘴,就有个很容易明白自己意思的人,帮忙干活,这很好啊。 想及此,李莲花心情更加愉快了。 “莲叶啊,你看,我们可是有契约的……” “你不就是要我跟踪钱管家吗?此事我李莲叶应了。”李相夷说道。 李莲花点点头,很满意。 “你今日好好办事,我给你炖肉吃。” 李相夷看了李莲花一眼,有些不屑:“就算你什么都不给,这事我也管定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是武林中人应当做的,怎么能用报酬来衡量?” “好,好,好”,李莲花真诚给他鼓了个掌。 “我们莲叶真有大侠风采。李大侠,既然你不要奖励,那炖肉就算了啊,这钱啊,还是要省着点花。” 李相夷:…… 因为事关人命,没有炖肉吃的李大侠,虽然有点小不开心,还是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抬脚就走了。 李莲花看了看天色,自语道:“今日事了,走了走了,回家了。” 他慢慢悠悠收拾了看病的摊子,在集市上买了一块肉,还跟店家多要了一根骨头。 又去成衣铺子,给李相夷买了两套新衣,这才慢慢悠悠往回走。 李相夷去了一下午,直到云霞满天时,才回来。 玉树临风的门主大人,踩着婆娑步,从天而降,潇潇洒洒落在莲花楼屋顶上。 可是,还没摆好姿势说“我回来了”,便被升起的炊烟,呛得咳了几声。 李莲花听到动静,从厨房伸出头来看了一眼,没好气说道: “终于回来了。好好的路不走,非得往房顶上走。你看你那衣服,都被烟熏黑了,一会儿还得洗,又要浪费我皂角。赶紧换衣服,换好下来吃饭。对了,以后你住二楼啊,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李相夷有些意外,他看了看二楼两间房,凭感觉选了自己喜欢的那间,推开房门。 果然是这间。 这房间朴素整洁,床上整整齐齐放着两身新衣。 一身素白,一身鲜红。 是他偏爱的颜色,只是款式比他往日里穿的更加素净,没有什么花哨。 李相夷心中有了些暖意,拿素白的换上,想到李莲花还在等他吃饭,赶紧下楼。 吃饭时,他满脸兴奋,想说一说他跟踪的结果。 然而李莲花,问都未曾问过一句。 李相夷憋了满肚子话,一顿饭吃得,有点食不知味。 不过,看到李莲花嘴上说着没有,却还是给他炖了肉,他心里还是觉得挺温暖。 本想着吃完饭,李莲花就会同他说这件事,没想到李莲花终于开口,却是 “莲叶,你把碗筷收拾一下。” 李相夷看看自己这双握剑的手,又看看桌上的碗筷,一时之间犯了难。 李莲花瞧出他的别扭,揶揄道:“李少侠这双手,使不了菜刀、锅铲倒也算了,总不至于,连端个碗,洗个碟子也不会吧?” “谁说我不会?”李相夷有点不服气。 李莲花眼中带笑,提醒道:“轻点啊,磕了碰了可是要赔银子的。” “知道了。” 李相夷小声说着,伸出去的手,瞬间又小心翼翼了些许。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李莲花,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今日有何发现?” 第5章 投毒案内情 “急什么,一会儿再说,你注意点,别把碗给磕了。” 李莲花越是气定神闲,李相夷越觉得急不可耐。 但想到碗碟磕碰了,还会债上加债,更还不清了。 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慢慢收拾。 李莲花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又出声提醒了几次细节,看李相夷做的还算过关,便走到小桌前,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李相夷收拾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来,实在忍不住,又问道: “李莲花,你怎么还不问我,今日有什么发现啊?” 李莲花是故意的,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此时看着他已经快憋疯了,有些好笑,说道: “我看你回来时很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定是有收获的,这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完的事,急什么,倒不如先把饭吃了要紧,吃完饭再慢慢说不迟。”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好奇啊,那你现在快说说吧,到底发现了什么?” 李相夷终于等到他这句话,开心极了。 赶紧眉飞色舞说了起来:“我跟踪了他一路,他走走停停走走停停,犹豫不决的,真是看得我都心急……” 少年绘声绘色说着他的发现,带着兴奋和得意的小神色,时不时还不忘夸自己两句。 李莲花微笑看着,思绪却渐渐飘远。 在成为李莲花十几年之后,他在东海深处,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已经快要忘了,李相夷是什么样子。 如今这个十八岁少年,意气风发、自信骄傲,活生生就在他面前。 耀眼是真耀眼,美好也是真美好。 只可惜后来,却犯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错。 上辈子他原谅了所有人,却很决绝,没有原谅自己。 如今这般遇见了,却是实在难以说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李莲花,李莲花~你有没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啊?” 少年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终于让李莲花回过了神来。 “嗯,我在听呢。” 李莲花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没有一点心虚和愧疚。 “那你说说,我刚才说到哪了?” 李相夷有点生气,不依不饶。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 “你说钱管家一直犹犹豫豫,你跟了他好久,发现他去了黑市。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原来你在听啊,是我错怪你了。” 李相夷又高兴起来。 李莲花只是笑笑,果然他猜对了,就他这夸夸其谈的速度,也讲不了多快。 “钱管家找了一个专门卖毒药的人,付了一半定金,约定五日后取货,再付另一半。” “可知道他买的,是什么毒药?”李莲花问。 李相夷点点头,说了一个名字。 “适合投于井水之中。”李莲花道。 李相夷神色凝重。 “他这是,想要灭钱府满门啊,这也太丧心病狂了。难道他混入钱府,就是想有朝一日,谋财害命,远走高飞?李莲花,你知道什么内情,快与我说说。” 李莲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慢悠悠说道: “这个钱管家呢,确实想让钱府灭门,只不过不是想谋财害命。其实他啊,是为报仇,他与钱府有血海深仇。” “什么?!” 李相夷彻底震惊了。 这件事……同他想得完全不一样,他还以为钱管家是个道貌岸然、见财起意之辈。 “这个钱府啊,家财来路本不正,又为富不仁。钱管家哥哥一家,就是被钱府害得家破人亡。”李莲花一点一点慢慢说着。 原来,钱管家本姓赵,还有个大哥。 赵家兄弟两人是外乡人,嫂子却是当地人,大哥因为娶了嫂子,便置办了薄产,带着老娘,留在此地生活。 弟弟则依旧在外地做生意。 赵家大哥子息单薄,只得一个女儿。 五年前被钱老爷强行抢了做妾,后来竟然被折磨致死。 钱管家的老娘当时就气死了。钱管家的嫂子,伤心过度,没过多久病死了。 赵家大哥气不过,去钱府寻仇,被活活打死了。 赵家大哥一家,就此家破人亡。 赵家弟弟当时他正在很远的地方,等他得知哥哥家里发生的事情赶回来,看到的就是一排冰冷的墓碑和坟茔。 李相夷气得一拳砸在桌上:“这钱府也太过分了,该杀!” 李莲花道:“是啊,所以这赵家弟弟不就回来报仇来了?他本就是外乡人,又长年在外,在本地其实没有多少人认得他。前几年混入钱府做工,因为很能干,一步一步做到管家,着实不易。” 李相夷问道:“这赵家大哥家里,当时就没有报官吗?” 李莲花道:“报了啊,可是钱老爷硬要说那姑娘的死是个意外,又说纳妾时并非强抢,还找了人做伪证。这官府就不管了,最后不过赔了几两银子了事。” “一条人命,就值几两银子?岂有此理!”李相夷还握着拳头。 “所以,李莲叶,这事你还管不管?”李莲花问道。 这事,有点复杂。 管吧,钱府为富不仁,总觉得被报复是罪有应得。 不管吧,那就是放任凶手行凶。 李相夷沉默片刻,直视李莲花。 “要管,钱府并非只有恶人,也有无辜之人,甚至还有其他受害者,这些人不该受牵连。” 李莲花赞许地点点头:“那你想怎么做?” “阻止钱管家行凶,收集钱府罪证,不过恐怕需要些时日。” “其实呢,据我所知,钱管家私下已收集到钱老爷很多害人的证据,也将五年前哥哥一家的事全部查清,还拿到了钱府的秘密账册的备用本。但他不相信有人能为他伸张正义,所以最后还是决定要自己亲自动手。” 李莲花停下,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眼睛亮了亮,说道:“那就简单多了,我们只要在他未动手前,收集他预谋杀人的证据,匿名送到衙门,让他们去查钱管家预谋杀人之事。钱管家为了讲清个中缘由,便会呈上钱家作恶的罪证。到时便由律法给定罪。如此,恶人受惩罚,无辜之人不用死,钱管家也不必因此赔上性命。” “嗯,我们莲叶就是聪明。”李莲花笑着夸了一句。 少年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神色。 却被李莲花又适时泼了一瓢冷水。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第6章 自幼有心疾 “什么问题?” “钱府之所以敢如此嚣张,是因为在县衙有靠山。而上面的知府其实已经察觉,早就盯上钱府和县衙,想查他们官商勾结,贪赃枉法。只是,总是有人给县衙和钱府通风报信,他们收集不到有力证据。” “那就要想法子让知府注意此事。” “嗯,而且,还要想法子提醒他们,查内应。” 李相夷点点头:“李莲花,你考虑的真周详,不过,你怎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李莲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 “事情还没完呢,在知府衙门,找到钱管家,并将他保护起来之前,你都要跟着他。” “我明白,就是要保证他的安全,也不要给他投毒的机会。保证他手里那些罪证,最后顺利呈到知府衙门。” “现在,还觉得这五两银子是我白拿的吗?” 李相夷望着李莲花,眼里亮起星火。 “我知道了,你之前收银子,是为安他的心,好让他正常行事,不会注意到我们在调查他。李神医默默谋划救人,却不求人知,这仁心仁术,与众不同,看来之前,是我错怪你了。” 李莲花笑了笑,起身就朝莲花楼走去。 “李莲花,你等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李莲花摆摆手:“我自然也打听过呀。江湖又不止打打杀杀。时间不早了,睡了睡了。” 李相夷看了看天色,月亮才刚刚升起来一会儿。 “这么早就睡,真是的,我还想与你多聊一会儿呢。”他小声嘀咕。 没想到,李莲花却听得真切。 不一会儿,楼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自幼便有心疾,身子不好,不像李少侠,这么能折腾。” 心疾? 李莲花有心疾? 李相夷有些惊讶。 他一直觉得李莲花有些弱不禁风,竟然还真是身子不好。 原来他有心疾啊。 李相夷心想。 不论医术如何,李莲花首先是个医者。 一个医者能济世救人,却治不好自己,那可真是挺悲哀的。 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心疼李莲花,也对他的过往经历产生了更多好奇。 李相夷很强大,极少有病痛,连受伤的次数和严重程度,也很有限。 对于身子不好,身体虚弱这种感觉,没有多少亲身体会。 但他知道,一个人若身体欠佳,做许多事都会变得艰难。 虽然他不曾有过切身感受,道理却是懂的。 此时,他想,虽然他只是暂时留在莲花楼,还是可以多关心和照顾李莲花一些的。 至于将来,他也可以想法子给他治病。 他若离开莲花楼,不论去哪,只要李莲花愿意,他都可以把他带着在身边,时时照拂他—— 想到这里,李相夷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涉及到李莲花,他就总是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出乎自己预料。 他们认识才不到一天,他竟然就想到了以后。 而且,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还会不会回去。 竟然想了那么多…… 还是着眼现在吧。 他能看出,李莲花是个孤独的人。 他的关心照顾,或许微不足道,若是能让李莲花感到些许温暖与慰藉,那也好。 李相夷这样想着,没有再与他说什么,乖乖把东西都收拾好,就去了二楼休息。 可是脑子里一会儿想着钱府的事,一会儿又想着李莲花的心疾。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推开窗看了看,夜已经深了,月色却很美。 此时,楼下突然传来咳嗽声,听上去,似乎还很剧烈。 李相夷立即起身,飞快跑下楼。 李莲花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弱的身体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色也异常苍白。 “李莲花,需要帮忙吗?”李相夷急急问道。 李莲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劳烦你,帮我倒杯水。” 李相夷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莲花接过,喝了一口顺了顺气,道了一声“多谢”。 “李莲花,我虽不懂医术,但习武之人对经络穴位都比较熟悉,要不我给你诊诊脉,看能不能帮到你?”李相夷想了想,说道。 李莲花却道:“不必了,我这是先天疾患,找谁都没用。我就是因为这个才修习医术,可我自己也治不好自己。” 说着,却又再次咳嗽起来。 他一只手支撑着身子,一只手捂住胸口,实在有些凄楚可怜。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可却让李相夷,实实在在心疼了。 他看李莲花咳得难受,也没多想,在床边坐下,抓住他的手,就给他输送起扬州慢内力。 随着内力输入,李莲花终于停止了咳嗽,脸色和精神也都好了一些。 李相夷道:“我这内力虽然不能治你先天心疾,但有疗愈之效,总能让你好过一些。” 李莲花点点头:“多谢。” “小事一桩,不必客气。” 李相夷露出笑容,一边扶他躺下,一边说: “若是不舒服,你就休息几日,待钱府这事了了,我来想法子挣钱便是,你不必担忧,好好养身体。” 说完,少年向他笑了笑,转过身,踩着轻功上楼。 李莲花眼睁睁看他轻松一跃,脚尖在楼梯上点了一下,便飞身上了二楼。 他笑着,自言自语道:“年轻人真是不知节制,上个楼也这般招摇。” 之后一段时间,李相夷天天出门去盯着钱府的事。 李莲花则是身子好时出去摆摊,不舒服便呆在莲花楼。 因为李相夷常常早出晚归。 李莲花便在早晨给他准备干粮带着,晚间则做好饭,等他回来一起吃。 李相夷每日都会兴高采烈,讲他的收获。 李莲花就微笑听着。 李莲花觉得,楼里多了个李相夷,吵是吵了点,但也不错,有人陪他说话。 还挺热闹。 而李相夷则觉得,虽然李莲花做的饭,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可每天有人早上送他出门,晚上等他回来。 还挺温暖。 就这样过了十多日,钱府的事终究是了了。 那天傍晚,李相夷终于将此事办成,心情愉快回了莲花楼,离得老远就兴奋地高喊。 “李莲花,我回来了,今天吃什么呀?” 可是,喊了几声都没人应。 再看看莲花楼,也没有熟悉的炊烟升起,看着冷冷清清的。 他突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7章 碧茶毒发作 这么晚了,李莲花怎么可能不在家呢? 李相夷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调查这件事时,不小心泄露了行踪,叫人察觉了。 若是有人趁他不在,来莲花楼报复,那李莲花可是招架不了的…… 他有些着急,脚步不由快了起来。 可又觉得,以自己这身武功,不应该啊。 正想着,一眼瞥见莲花楼外的小饭桌,桌上摆着水壶和两只杯子。 李莲花在家,而且显然是在等他。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李莲花,李莲花……” 想及此,李相夷飞身而起,一步踏前,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定睛望去,不禁瞳孔微缩,心也跟着缩紧了。 屋里一地都是血,床铺、被褥上也溅了许多血。 李莲花倒在床上,他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身体不住地颤抖,脸色唇色都发白,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渍。 “李莲花,你怎么了?” 李相夷急忙上前扶他。 “我的心疾……发作……好冷……” 李莲花声音虚弱,断断续续。 心疾发作……竟如此……严重吗? 李相夷震惊不已,忙把被子给他裹得更紧了一些,从背后环住了他。 然后,他催动内力,让自己的身体变热,给他取暖。 “李莲花,你现在好些了吗?”李相夷急急问道。 “好些了……谢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相夷感觉这人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人蜷缩得也更厉害。 而李莲花虽然觉得不那么冷了,却浑身剧痛,痛得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心里,其实并不想让李相夷看到他这副模样。 可是这次碧茶毒发作实在太厉害了,他如今一成多内力竟然都有些压不住。 此刻,他只能咬牙忍受着。 然而痛苦一直加剧,他感觉身体又开始变得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这感觉,真熟悉啊,还以为死了就终于解脱了。 没想到还能重生,再从头经历一次…… 李莲花自嘲地想着,渐渐失去知觉。 李相夷只感觉,怀里的人突然没有动静了。 他低头看去,就见李莲花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眉头微蹙,已然是晕了过去。 他的气息微弱得很,断断续续的。 “李莲花,你醒醒,别吓我……” 李相夷大惊失色,一手扶着李莲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取暖,另一手抬掌便将扬州慢内力源源不断往他身体里送。 随着扬州慢内力的送入,李莲花的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浑身冰冷,不似活人。 李相夷怕他冷,根本不敢放开他,便一直抱着他,用内力给他取暖,直到感觉他身体渐渐暖和过来,才扶他躺下,把被子给他盖好。 这心疾,也太吓人了!怎么发作起来如此厉害? 就像随时会死一样。 李相夷惊魂甫定,疑惑更甚。 看着李莲花虽然是安静睡着,却毫无知觉。 他很是担心李莲花的安危,想知道他情况如何,根本没有多想,就把手伸进被子,去寻他的手腕。 李相夷将手指轻轻按在李莲花的手腕上,探他的脉象。 一触之下,他整个人却愣住了。 扬州慢? 李莲花体内竟有扬州慢的内力! 而且这内力,不属于李相夷。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李相夷有些不敢相信,他立刻运转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又诊了一次脉。 而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他给李莲花输送过两次内力,但他两次输送给他的内力加起来,绝对没有这么多! 一成内力。 李莲花体内,原本就有一成扬州慢内力。 世人皆知,扬州慢乃是李相夷的独门内功心法,他从未收徒,也未将心法传授于他人,这个人体内,为何会有扬州慢内力?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李相夷,也曾经救过他?还给了他一成内力? 所以是这个世界的李相夷,他是落入东海后,没有死,遇到了李莲花? 还是他在东海大战之前就与李莲花有交集,给过他一成内力? 然后,李相夷察觉,李莲花还有一些旧伤未愈。 这就更奇怪了! 一个有心疾的江湖游医,怎么会有那么多未愈的旧伤呢? 莫非是那些江湖人,见李莲花孤身一人,身体又不好,便刁难欺侮于他? 欺负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相夷既疑惑又愤怒,很想立刻问问李莲花,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真有人欺负他,他一定替他讨回公道。 想及此,李相夷看着李莲花昏睡不醒、苍白虚弱的模样,只觉得更加心疼。 他轻轻收回手时,手指不经意扫过李莲花的手臂,却又顿住了。 李相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轻手轻脚,把被子揭开了一点,轻轻把李莲花右手手臂的衣袖往上拉。 李莲花右手手臂露了出来。 手腕上方,有一条清晰的疤痕,已经有些年头了。 李相夷将自己右手的衣袖一把撩了上去。 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了李莲花的手臂旁边。 他的手腕上方,也有一道疤痕,与李莲花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而是真的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李莲花手臂更为清瘦苍白。 这是……为什么? 李相夷彻底惊呆了。 这道伤疤,是他十五岁战胜血域天魔时留下的。 他不会记错。 当时他打败他,本不想杀他。 谁知血域天魔突然发狂,再次向他扑来,掷出的暗器虽小,却带着千钧之力。 师兄单孤刀提剑来挡,直接被震飞出去,那暗器也因此改变了方向,只从他手臂划过。 而李相夷当时,也是用这只受了伤的手,稳稳握着少师剑,一剑刺穿了血域天魔的胸膛。 若不是那暗器上淬了毒,虽然毒被他立刻逼了出来,但伤口却很难好,也不会留下这一道疤痕。 这伤,李莲花怎么也会有? 第8章 你要干什么 “你问……四顾门?” “早没有什么四顾门了。四顾门都解散一年多了,现在啊,只留下一个江湖刑堂百川院了。” “门主李相夷?” “他与笛飞声双双坠海。说不定早就葬身东海了,如若不然,他为何不回四顾门?” “不过,真是可惜了那位李门主啊,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天下第一的剑神啊,才将将二十岁啊,就这么没了。” “笛飞声?谁知道,早就没有一点消息了,大约也死了。” “说来倒真是遗憾啊,无人见证那场东海大战。这么多年了,竟然连谁输输赢都不知道。” “不过若是他们两人都葬身东海,哪里还有什么输赢啊?不都一样是死了吗?” ……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他在集市上,打听来的江湖消息,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如惊雷阵阵,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四顾门,东海。 李相夷,李莲花。 这几个非常关键的词,一直在李相夷脑中循环着,很久很久。 心疾。 来历不明的扬州慢内力。 脉象显示未愈的旧伤。 以及手臂上与他一模一样的伤疤。 难道,他……竟然是他! “李莲花,莫非你……是我?” 李相夷喃喃说道,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李莲花。 不过,他虽然震惊,还是立刻想到更多细节,能继续确认李莲花的身份。 事实上,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他们俩的衣服全扒了,去逐一核对,身上的疤痕。 但,这好像不行。 李莲花经不起这种折腾。 李相夷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轻轻拉开盖在李莲花身上的被子。 虽然一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的双手,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 他小心翼翼拉开李莲花胸口的衣服。 除了他熟悉的几处旧伤,那里还有一处新一些的伤。 这伤,十八岁的李相夷,身上没有。 但李莲花可以有。 因为他是二十一岁的李相夷,已经经历过了与笛飞声的东海大战。 是深深插入左胸的一刀。 那伤口虽然已经长好,但因为时间还短,疤痕还是透着点粉色的,看着也就一年有余的样子。 “双刃刀……悲风摧八荒……笛飞声……你下手真狠……” 李相夷喃喃自语,他盯着那道伤疤看了许久。 两个李相夷,这本来难以置信。 更何况李莲花与李相夷,天差地别,实在匪夷所思。 “竟是这样吗……” “真是这样吗……” 证据都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或许是他太过激动,手无意识地将李莲花的衣服拽得太用力。 李莲花在这种奇奇怪怪的拉扯中,清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中,就感觉有人在拉扯他衣服。 等他醒过来,眼睛终于聚上焦,能够看清时。 就看到李相夷坐在床边,正在俯身拉扯他胸口的衣服,不知道想干什么。 李莲花惊得一下子醒过神来。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向后避让。紧张地一手将胸口衣服拉拢,一手拉过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 还把被子的一角抱在胸口处。 李莲花此时本就还虚弱,又鬓发散乱,衣冠不整,有些惊恐而戒备地李相夷。 更显得楚楚可怜。 李相夷没想到李莲花会醒来,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 见他受了惊吓,这般惊恐无助,顿时无比心虚,又兼怜惜。 一时道歉解释也不是,关心安慰也不是。 伸手想扶他,又担心再次吓到他。 进退两难。 “我……我只是……” 李相夷张了张嘴,却完全是语无伦次。 他这行为,确实太诡异了,甚至……还容易让人想歪。 “抱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担心你……” 李相夷试图继续解释。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四肢发麻,眼前突然一黑。 李莲花自己都还虚弱着,又惊魂未定呢。 就惊恐地看着李相夷一头栽倒,正正砸进他怀里。 他的头,还正正撞到他胸口,把虚弱的他撞得呼吸一窒,差点也晕过去。 他慌忙接住晕过去的少年人,心里一阵迷茫。 这,这是……又怎么了? 他这个被拉扯衣服的病人,都还没怎么样。 这位少侠怎么又晕倒了? 印象中,自己十八岁时身体好得很啊,好像没有这种说晕就晕的毛病啊。 李莲花真是好一阵无语。 他把了把李相夷的脉,好像没什么事,就是内力损耗过大体力不支,以及情绪激动所致,还有……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饿的。 想不到啊,真想不到。 堂堂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一代大侠,风光无限。 居然能把自己……饿晕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撑着起身,去厨房调了一小碗糖水,一点一点给李相夷喂下去。 然后,他又把了把自己的脉。 碧茶之毒已经被压下去了。 这傻小子怎么想的?竟然一下子输了四成内力给他。 十八岁的李相夷,练成扬州慢的时间其实不算很长,所以内力其实远远及不上他二十岁时。 四成内力对他来说,已经是他一次输出的极限,要很久才能补足。 会出现内力损耗过大,体力不支,实属正常。 而李莲花现在,四肢百骸都十分温暖、舒服。这次毒发那么严重,却能迅速被压制。 全靠李相夷的内力。 年轻人啊,真是不知节制,他现在的经脉根本存不住多少内力,时间一长就会流失,实在是太浪费了。 李莲花心中有些暖意,却仍是叹了口气,抬手,就想把内力还给他。 想了想,这不是不打自招、暴露身份吗?又收回手 他可不想那么早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徒添烦恼和伤心,又有什么用? 只是刚刚他醒来时,李相夷一直拉扯他衣服,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算了算了,不管了,顺其自然吧。 反正就算是隐瞒得再深,总有一天要知道真相。 他想着,又挣扎着起身。 天都这样黑了,时间肯定晚了。 这孩子在外面跑了一天,回来不仅没吃上饭,还遇上他毒发,受了一场惊吓,又耗费了许多内力。 都体力不支晕倒了,一定是饿坏了,这样可不行,他得给他弄点吃的去。 李莲花一低头,看见带血的床单被褥,和地上的血,虽然十分看不下去,可是实在没力气收拾。 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只是委屈了李相夷,还盖着他带血的被子。 他看看李相夷,他还在沉沉睡着,一时还不会醒。 这些日子为了钱府的事,跑来跑去,想来也挺累,正好休息休息。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李莲花是谁? 第9章 小狐狸上线 李相夷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李莲花床上。 带血的床单被褥,让他猛然意识到先前那些,都不是梦。 他心中一紧,坐起来到处看了一圈,没人。 那李莲花呢,李莲花人呢? 李相夷急了,正要揭开被子跳下床。 门开了,一阵微风晃了晃稍显昏暗的烛火。 李莲花换了一身浅青衣装,端着一碗粥向李相夷走来,衣摆随着他不急不缓的脚步荡漾开来,如一朵青莲。 李相夷鼻子有些发酸,就这样目不转睛,看着李莲花走到他面前坐下,将粥碗递给他。 “饿了吧,快吃吧,这里面我放了红糖,很好吃的。” “李莲花,你怎么样?没事吧?”李相夷问,声音有点低哑,还带点哽咽。 “没事,你看我这都还能给你煮粥呢,那就没什么事。先说好了啊,里面加的红糖,银子可要另算哦。” 李莲花随口说着,等着看李相夷生气。 可是,少年人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暴跳如雷,只是满眼泪光看着他,笑着说了声“好”。 ……这小子该不会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吧? 还是看到他毒发,吓到了? 李莲花有点狐疑,看着李相夷。 下一刻,李相夷伸出双手,就在李莲花以为他要来接他手里的粥时,李相夷的手掠过粥碗,直接伸向他。 “你……” 李莲花还来不及再说什么。 少年便扑过来,紧紧抱住他,掉了眼泪。 “李莲花,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弄得一身伤?你的心疾,为何如此严重,我都以为,你会死,我当时好害怕啊……” 李莲花被他这一抱一哭,弄得有点懵。 他把粥碗放在一旁,手足无措轻轻拍他的背,安慰道: “莲叶不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还说呢!” 少年更加委屈:“李莲花,什么李莲花,你根本不叫李莲花,你还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 李莲花心头一震,瞬间沉默了。 他试图挣开少年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无处躲避。 “我问你,你生辰是几时,是不是六月初九?” “我……”李莲花被他问得十分无语。 少侠,你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 我应该说是,还是不是? 李莲花腹诽,他决定以沉默应万变。 果然,李相夷不等他回答,继续哽咽说道:“明明就是六月初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还想瞒我多久?” “啊?” 李莲花简直一头雾水,只能深深感叹,他还不够了解他自己。 所以,李相夷知道他是谁?六月初九又是什么? 他正思索着,就听李相夷说道:“你说,你是不是我兄长相显,你是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兄长李相显?” 空气中的紧张窒息突然没有了。 李莲花心绪稍定,故作轻松的说道:“你猜到啦?不愧是我弟弟,真厉害。” 不过李莲花有点疑惑。 李相夷是怎么知道李相显的?李相显的生日真的是六月初九?为什么他完全没印象? 难道李相夷,一早就知道自己有个亲哥哥? 李相夷止住了哭,也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每次李莲花夜里不舒服,他都会等他睡着后,再陪他一会儿。 看他睡安稳了,才回自己房间。 有一次无意中听到他在梦中说“哥哥”和“相显”。 原来他真的有个哥哥叫李相显。 看来他记忆中,对他很好很好的那个人,也不一定是师兄,也许是他亲哥哥。 李相夷抱着李莲花哭,是他真的很担心。 可是把李莲花认成李相显,却是故意的。 至于李相显的生辰…… 李相夷当然也不知道,他是随口说的。这样认亲时,会显得更真实。 反正不管李莲花知不知道李相显的生辰,他都有法子搪塞过去。 李莲花,这可真是一个好身份啊,可以省去你好多解释,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李相夷想。 从李相夷确定他来到了三年后,并知道在他二十岁那年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便下决心要查清一切真相。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能找到当年东海大战的亲历者。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线索,直到帮李莲花治疗所谓“心疾”时,发现了李莲花的秘密。 他万万没想到,他遇到的第一个亲历者,竟然会是二十一岁的自己。 如此面目全非的自己。 这让他既震惊又疑惑。 他想,李莲花不可能认不出他,却没有与他相认。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就算直接揭穿李莲花身份,他也会用的谎话敷衍他。 所以李相夷决定以退为进,找个借口,将他暂时认作李相显。 让李莲花放松警惕,再慢慢试探。 他思索着,手臂不自觉就收得更紧,像是生怕李莲花突然不见了。 “咳咳,那个,莲叶,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别抱那么紧,我快喘不过气了。” 李莲花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可能再不出声,就要被活活勒死了。 “抱……抱歉……” 李相夷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开。 两人面对着面。 “你的心疾……到底怎么回事?” 李相夷紧盯着李莲花问道。 “啊,我儿时重病被以为死了,丢到乱葬岗。后来没死成,就落下了这个心疾。” 李莲花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来。 李相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又开始编了。 他准备追问。 李莲花适时开口,直接先发制人:“你刚才为什么扯我衣服?” “……” 李相夷有些窘迫,低下头,刚才誓不罢休的锐气,突然荡然无存。 他咬了咬牙,试图挽回颓势:“我只是想帮你治心疾,所以想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受过伤。” 李莲花见李相夷明明窘迫,又很倔强不想放弃,心中好笑,继续追问:“那你看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你就醒了。李莲花,猜来猜去真的很累,你能不能自己告诉我,不要让我猜了?” 李相夷此刻倒是镇定下来,改变了策略,扳回一局。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 “其实……”李莲花垂下眼眸,开口了。 李相夷心跳得厉害,以为他终于要坦诚相告。 谁知,李莲花眼一闭,软软倒下。 完了,这下子心跳得更厉害了。 刚才是满怀期待,现在是大惊失色。 “李莲花,你怎么了?” 李相夷慌忙接住他,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 所以自然也没注意到,李莲花唇角逃出的那一丝笑意。 第10章 背锅侠阿飞 李相夷也不知道,李莲花是真的,还是装的。 但他依然有些担心,有点后悔不应该试探他。 毕竟他的心疾刚刚发作得那么厉害,要应对李相夷的试探,又要耗费许多心神。 他手掌已蓄力,准备再给李莲花输送内力。 李莲花出声阻止。 “别用内力……我没事,就是心疾刚发作过,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他堂而皇之靠着李相夷,慢慢说。 说完便开始安静地养神,连眼睛也懒得再睁开。 唉……该说不说,自己和自己周旋真的好累啊。 尤其是碧茶之毒刚刚发作过。 李莲花觉得,他实在是状态不佳,不能与李相夷打持久战,还是装晕来得轻松愉快。 奈何李相夷不肯放过他,片刻安静都不想给他。 他看到李莲花闭着眼,也不说话了,心里就有点害怕。 于是轻轻摇晃他。 “李莲花,李莲花,你醒醒,你真的没事?哪不舒服?你快说啊,你不要再骗我了。” 李莲花被他摇晃得有些无奈。 “你能不能别晃了,本来不晕的,都快被你晃晕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向李相夷。 其实李莲花装晕,也并非完全故意。 毕竟毒发那么严重,身体确实很虚弱。 先被李相夷拉扯衣服,后来李相夷又晕倒了。 他一个虚弱的病人,还受了这许多惊吓。 而且又是喂糖水,又是煮粥,来回折腾。 再加上刚才和李相夷一番交锋,又耗费许多心神。 是真的有些体力不支。 正好李相夷又问到了他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就干脆顺势一倒,蒙混过关。 李相夷见李莲花并未真的晕过去,眼神也还算清明,这才放心了些。 “李莲花,你这心疾也太吓人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不想着治一治吗?” 李莲花都要无语了。 这问题,为什么绕了一圈,又绕回去了? 合着之前白敷衍了? 虽然这一次李相夷并不是试探,而是真的关心他,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编了,编故事也是会累的啊。 然而这一次,李相夷却没有逼着他回答。 他顿了顿,说道:“你不想说,那就算了,病的那么重,已经够难受了,整天被人追问,其实也挺难受的吧?” 李莲花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 在他印象中,李相夷很有主见,能力又强,有时其实有些独断专行,不太会听人劝,也很少会设身处地,细心为别人考虑。 也因为太过自信,而会轻信他人。 所以,才会完全没有察觉单孤刀的阴谋。 所以,才会根本没料到云彼丘的背叛。 总觉得自己如此强大,不怕阴谋算计,结果被角丽谯和单孤刀算计。 总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不顾及他人感受,然后被单孤刀嫉恨多年。 总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一切美好本来就属于自己,可是却让心爱的人感到疲惫,想要逃离。 笛飞声说的对,李相夷喜欢当英雄。 “李莲花——” 李相夷见他神思恍惚,不知道他这是又怎么了,叫他。 李莲花回神,心想这一次,李相夷先遇到李莲花,一定会与从前不一样。 这次不编了,他猜到就猜到了吧。 李莲花一笑,实话实说道:“我这个心疾,我也找了许多方法试过,都治不了。我还曾经用过虎掌,也不行。” “虎掌?” 李相夷再不懂医术也十分惊讶:“那不是有剧毒的吗?你又不是中毒,用它做什么?哪个庸医开的药方?这不是草菅人命?” 见李莲花突然沉默,他意识到了什么:“是你……你自己配的药?为什么?” “那时,病的挺严重,怕自己变得半死不活、疯疯癫癫,所以就索性下猛药试试。其实,我还试过好多其它毒药,毕竟药毒同源嘛,只看你怎么用而已。” 李相夷听着李莲花念出那一连串毒药的名字,惊得呆住。 李莲花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好笑:“李莲叶,你在想什么啊?” 李相夷回神,感叹道:“我在想得亏你没把你自己毒死,要不然我上哪认识你去?” 李莲花笑了:“该遇见总会遇见,不必强求,你看,现在你不就来了?” 李相夷点点头,也笑了。 “以后别乱吃药了,我护着你,我的内力够我们两人用的。我的内功心法,叫做扬州慢,等有空了我教你。” 李莲花心中百转千回,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最终还是笑着说:“好。” 然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莲叶啊,你这样不累吗?要不然,你就把我放下,让我躺一会儿?” “不累,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你若累了,就休息,我守着你。”李相夷笑着说道。 李莲花欲哭无泪。 少侠,你倒是不累,可是你这样一直抱着,我怎么睡…… 只是李莲花这时,心神彻底放松下来,是真的觉得倦意阵阵袭来,实在支撑不住了。 不过,有李相夷在,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再说李相夷,也不是别人啊。 于是,他索性不想了,而是闭上眼,放任那倦意侵占全身。 睡着前,还不忘提醒。 “莲叶,你记得把粥吃了,别饿着自己……”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整个身体也渐渐完全放松,就这么沉沉睡去。 “嗯,知道啦。” 李相夷轻声回答。 他一只手将李莲花稳稳抱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李莲花,让他放心。 李莲花仿佛感觉到了,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 虽然知道李莲花只是累了,可是看到他沉沉睡着,李相夷仍有点担忧。 在确认李莲花脉象平稳,只是熟睡后,才真正觉得安心了些。 不过,看着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 李相夷又开始感到愤怒和心痛。 李相夷明明没有心疾。 可李莲花的心疾却如此严重。似乎一个不慎,就会死。 他真的很想知道,李莲花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惜李相夷,只能猜测。 而他吃亏,就吃亏在太过强大,对医术一窍不通。 加上,他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觉得寻常武功和毒药伤不到自己。 一时竟没有想到李莲花就是遭人暗算中了毒,根本不是什么心疾。 所以他推断李莲花应该是东海大战时损了心脉,然后立刻想到,贯穿他左胸的刀伤。 他觉得应该是那一刀所带的劲力,损伤了李莲花的心脉所致。 “很好,笛飞声你够狠。你若未死,我会让你死个彻底!”他冷冷说。 “李莲花,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李相夷都会为你复仇!” 远在玉城养伤的笛盟主,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谁在骂本尊?不会是你吧,李相夷?” 笛飞声微微勾唇,说道。 第11章 美丽的误会 李相夷抱着李莲花,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他觉得很后怕。 他想,若不是那些扬州慢内力支撑,李莲花先前在心疾发作时晕倒,都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李莲花现在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养养心神。 他一直等他睡得安稳了,才扶他躺好,给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然后坐在床边,看着李莲花。 他的脸依旧有点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就有一种不太健康的虚弱。 睡着时的样子,很安静、和顺,一点也不像他醒着时,总是透出一股子隐秘的狡猾。 就像一只毛色纯粹、眼神无辜的雪白狐狸。 柔柔弱弱的外表,具有极大的欺骗性,把人骗得团团转。 “李莲花,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相夷轻声说,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 想到李莲花在他晕倒后,拖着病弱的身体,还去帮他煮粥,李相夷心里更是难过。 他端起碗,尝了一口那粥,甜得有点过,却很合他胃口。 他喜欢吃甜的,越甜越喜欢。 李莲花竟然如此细心,李相夷有点感动。 他一勺一勺,慢慢吃着,泪水却一颗一颗,滚落了下来。 他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迫切想知道怎么才能治好李莲花。 可是李莲花,明明见面第一眼,就已认出他,却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他。 更遑论其他。 他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相夷突然很想为李莲花做点什么。 什么都行。 这样至少,能帮到李莲花,也能让李相夷自己心安一点。 他喝完粥,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床铺和地上。 那么多血,是不是应该清洗一下? 看着怪难受的,他不喜,李莲花定然也会不喜。 那要不,就先把床单被褥换一换? 莲花楼就这么大,李莲花又是个爱收拾的,一定有干净备用的。 李相夷找了一会儿,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了。 然后他看着那些被面背里,犯了难。 它们在被缝起来之前,竟然就是大小不一样的布? 这……是哪块和哪块,缝在一起来的? 呃……比较一下大小,应该可以确定。就不知道李莲花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搭配。 应该……和他差不多吧。 接着他顺利找到了针线。 该说不说,自己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喜好和习惯,什么都能找到,李相夷有点小窃喜。 然后他发现,他其实根本不会拆缝被褥。 尤其是缝。 针这个东西,若是用以疗伤,或者作为暗器,他是略懂的。 但用来缝补绣花,那他可是一窍不通。 只知道这个线,是要从这个针眼里穿过去的。 具体怎么缝,他看见过几眼,但从来没试过自己动手。 不过,要学的话,这应该也不难吧? 李相夷有信心学会,但得寻个人请教才行。 那不然,还是先把地上的血擦洗一下吧。 他这样想着,便转身去找水桶和抹布。 便在此时,他听到门外有动静。 李相夷立刻随手捞过自己的面具戴上,轻手轻脚飞身而出。 不消一刻,就拎着一个白面书生进了楼。 妙手空空发誓,他真的只是路过。 毕竟刚干完一票大的,暂且也不需要再寻新的目标。 他路过东海海岸的这个渔村,其实是偶然。 无意中看到这小楼有些独特,夜色之中又正好看得不甚清楚,便生了好奇心,想走近些,再仔细看看。 这楼里的灯都还亮着呢,很明显这家主人还没睡。 他是一个贼偷,啊不,神偷。 又不是有什么大病,大半夜里要去和主人家碰个面,聊几句天。 这一点都不符合神偷的职业操守和神秘人设。 然而,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楼里竟然有位高手中的高手。 武功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也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点了穴。 然后他便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用好听的声音说话。 “这位朋友来的正好啊,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别吵了屋里的人休息。” 妙手空空只觉既无语又无助。 他早已被完全制住,还能怎么轻举妄动? 想他一代神偷,不说别的,轻功是不弱的,竟然会毫无察觉,更加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对方竟然还是个少年,这武学造诣,与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相比,怕也不遑多让。 正想着,就被拎进了屋。 妙手空空被扔在地上,一抬眼正好看到不远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差点没吓得当场晕过去。 昏暗烛火中,一名青年男子面色苍白,闭着眼躺在床上,床铺上有血,地上也有血。 屋里甚至还弥漫着一股淡淡血腥味,只是被屋内独有的淡淡清香和药香给压住了。 那男子面色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安静躺着,衣物穿着得整整齐齐。 若不是那床铺、被褥以及地上的鲜血,真的会让人产生他只是在睡觉的错觉。 这现场,恐怖之中,透着诡异的美感,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妙手空空不禁瑟瑟发抖。 他这是碰上了入室杀人的了?还是个强横的高手。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竟然房门都不关严,还点了灯,那么明目张胆地在屋里行凶。 还将凶案现场布置的那么凄美恐怖。 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个变态啊! 床上躺着的这位公子死前,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可能被用了什么药吧,竟然能在如此凶残的凶手面前,死的如此平静。 连致命伤在哪里,都看不出来。 这这这,实在恐怖到难以想象。 妙手空空立刻就想开口求饶,愿意自戳双目,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赶紧离开。 奈何李相夷怕他嚷嚷,扰了李莲花清静,把他哑穴也给顺便点了。 以至于妙手空空只能眼神拼命求饶,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而此刻,李相夷正饶有兴趣观察着他,顺便把他身上的东西,陆陆续续搜了出来。 然后眼睛亮亮看着他,低声笑道:“看样子,你不是普通毛贼,是个神偷吧?不会是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吧?” 唉,真是一语道破身份。 妙手空空汗流浃背,点了点头,觉得不对劲,又摇了摇头。 李相夷唇角微弯,凑近他。 把妙手空空吓得闭上了眼,心想这个狂魔也不知道是劫财还是劫色。 总之,今晚他定要把小命交待出去了。 然后,他听到少年压低声音问他:“你会铺床、换被褥吗?针线会不会用?” ?! 妙手空空抬头,正对上少年带着满满疑问和些许期待的清澈目光。 第12章 兄长与莲花 “你轻一点,不要吵醒他。” 李相夷随口提醒了一句。 妙手空空却觉得这话极其恐怖扭曲,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手上拿着的东西给掉了。 他已经在心里,给李相夷和李莲花,脑补了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恨情仇。 他爱他至深,却也恨他至深,最后终于亲手杀了他。 可是等他真的死了,他却又不能接受他已经死了的事实,于是—— 等妙手空空走近了才发现,是他自己太害怕,给自己编了一堆恐怖故事。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其实还好好活着呢。 只不过是沉沉睡着。 看样子是生病或是受伤了,脸色不太好。 “少侠,若要铺床更换被褥,不妨先把这位公子安置到别处吧。” 妙手空空刚刚恢复了言语自由,悄声提醒。 李相夷皱眉,他想了想,轻手轻脚上了楼。 拿了自己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一边用内力暖热,一边下楼来。 然后拉开李莲花的被子,用自己的被子把他裹好,抱着他上了二楼,安顿好。 妙手空空目瞪口呆,待到李相夷回来,才开口赞了一句:“少侠对这位公子,可真是无微不至。” “嗯,我堂兄他身子不太好,怕冷。” 妙手空空愣了一下。 原来是堂兄弟啊。 他今晚这一连串误会,可误会得有点深了。 一定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 唉……话本子害死人啊。 随后他们更换了床单被褥,还将屋子重新打扫了一遍。 李相夷又将床和被子暖过之后,才小心翼翼,把李莲花又搬了回来。 李莲花可能是真的累了,又因为比较安心,一直睡得很沉,竟未有丝毫察觉。 等李莲花醒来时,天已亮了。 身上盖着的被褥已经换过,有一股皂角的清香。 他拥着被子坐起来,低头看了看,发现这被子缝得不错,被面被里居然都没对歪,针角也还挺整齐。 只有左下角缝得歪七扭八的,那个线头的结打得……看着就挺糟心。 看得出来,这个缝被角的人不仅笨手笨脚,而且心浮气躁的。 然后他发现,楼里的地面被擦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和灰尘,倒是很合他心意。 不过,这是谁干的? 十八岁的李相夷还能有这本事? 据他所知是不太能有。 不过很快,他解惑了,因为厨房传来一阵乒乓乱响。 “哎呀,李少侠,这是个锅铲,它不是这么用的,煮粥的时候不需要用锅铲!你拿着它干什么?” “不用锅铲,那用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煮粥要一边煮,一边搅一搅吗?” “平日里都是用勺搅……” “不是,我就不懂了,为什么非得用勺,锅铲不是也可以搅吗?有什么不同?” “……” 妙手空空竟然无言以对。 而他身旁的李相夷,理也直气也壮。 李莲花听得好笑,轻手轻脚下了床,慢慢走到厨房门口,探了个头去看。 就看到两个人在厨房里,慌脚乱手的,正在做早饭。 一个是李相夷,另一个是他的老朋友妙手空空。 嗯,前世的老朋友,现在还得装不认识。 他“啊”了一声,引起两人注意,然后说道: “两位早啊,请问你们在我家厨房干什么呢?” “公子你醒了,幸会幸会,我们在做早饭。” 妙手空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向李莲花打招呼。 李莲花微笑,正准备也和他打个招呼,互通一下姓名。 李相夷却直接走出厨房,二话不说揽着李莲花,就把他往房里带,那脚步轻盈流畅,速度又极快。 “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厨房里的妙手空空看着转眼消失的两人,一阵无语。 算了,他只是个不重要的路人甲,是来推动剧情的,给两位公子助兴的,可以忽略不计。 而李莲花则被李相夷带着,瞬息之间又回到了床前。 他们停在床前时,李莲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李相夷眨了眨眼。 李相夷笑了,用很温柔的声音说道: “兄长你醒了,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外面风凉,你身子弱,还是好好在屋里养着吧,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莲花差点没打了个冷颤。 他何曾见过李相夷这样温柔地与人说话,还是这么关心人的话? 而且这话还是对李莲花说的。 他伸手摸了摸李相夷的额头,没有发烧,奇道: “莲叶,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还有,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叫你兄长啊,李莲花你怎么回事?难道你失忆了?我们不是才兄弟相认吗?我这不是关心你?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奇奇怪怪的?” 李莲花心下稍安,这种说话风格就对了,这才像李相夷。 “……兄长就不必叫了吧,我听着不习惯……”李莲花推辞。 自己叫自己兄长总觉得怪怪的。 李相夷则在心里笑,他倒是觉得叫兄长也没什么。 “那你都叫我莲叶,我就叫你莲花好不好?还是你喜欢我叫你哥?比如……莲花哥哥?”李相夷故意笑问。 “……那还是叫莲花吧。” 李相夷点点头,伸手就要抱他。 “你干嘛?” “把你放回床上,让你好好躺着休息。” “……我自己可以。” 少年这些突如其来的体贴温柔,让李莲花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相夷何曾这样对待过别人? 不过,他还是从善如流,往床上一坐,问道:“所以,你们为什么用炒菜的铁锅煮粥?” “那个……你昨晚给我煮粥用的那个砂锅……我们后来都没注意,它一直还在灶上,烧糊了……” “什么?!”李莲花瞬间觉得心好痛。 这个砂锅前世可是跟了他十年不止。 李相夷眼见着李莲花要生气,好笑说道: “你放心,没坏。妙手空空说,清理一下还能用,但比较麻烦,我们就决定先做早饭。要是真坏了,等我挣了银子,给你买新的。” 李莲花听说还能用,心情又好了一点,但还是白了他一眼:“你能挣什么钱,别添乱就不错了。” 李相夷竟然没有反驳,乖乖听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倒是让李莲花很不习惯。 “这被子,是你缝的?”李莲花又问。 “嗯……我只缝了一点点。” 李相夷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那非常不和谐的一角,小声说:“你要看不得,就折起来吧”。 李莲花闭了闭眼,确实非常想把那一角折起来。 果然不出他所料,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他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李相夷也不是故意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是怨恨李相夷,即使相见,互相也会看不顺眼,没什么好脸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与他面对面,却不是这样。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李少侠,李公子,嗯,你们要不要吃个早饭,再接着聊?” 第13章 岁月似静好 妙手空空走了进来。 顶着两个黑眼圈。 他已经被李相夷折腾得一夜没睡,快累死了。 不仅是担惊受怕的,还要回答他提出的各种奇怪问题。 比他熬夜行窃,累多了。 可怜他一介神偷,竟会被困在这么个小楼,熬夜做家务。 妙手空空真是欲哭无泪。 更不可思议的是,同样通宵干活,他觉得他真是累得半死,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而这位李少侠,一夜没睡,依然精力旺盛,生龙活虎。 “李少侠,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空空不懂,他的内心在疯狂咆哮。 “莲花,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妙手空空。”李相夷对李莲花说道。 “你就是神偷妙手空空啊?幸会幸会,我叫李莲花,是个江湖游医,李莲叶的堂兄。” 李莲花和颜悦色打着招呼。 李相夷却有点怨念,看了李莲花一眼。 他不懂李莲花当时怎么想的,非得说两人是堂兄弟。 现在名义上都是亲兄弟了,为了前后一致,还得说是堂兄弟,他非常不爽。 李莲花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只觉得好笑。 真是少年人,这种事,有什么好气的? “李神医,幸会幸会。” 妙手空空强颜欢笑与李莲花客套着,他心里却想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平安离开莲花楼。 三人一起吃了一顿还算愉快的早饭。 吃完收拾完,李相夷拽着妙手空空就要走。 妙手空空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他顶着生无可恋的麻木表情,脸上都写着“让我睡个觉吧,再不休息我就快死了。” 李莲花看到,内心已笑疯了,赶紧出声搭救他。 “莲叶,你又拉人家干什么去?空空是我们莲花楼的客人,才一来就那么不见外,忙前忙后,你也不让人休息一下?”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要学的呀……” 李相夷无辜眨了眨眼,看向李莲花。 “我来教你,你让客人休息会儿。” 李莲花转向妙手空空,后者正十分感激看着他。 “楼上的空卧房,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那休息一下。” “多谢李神医。” 妙手空空终于获得了补觉的自由。 可他疲惫的脑子,还在不受控制,胡思乱想。 他再次想起一个人: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李莲叶武功深不可测,他若在江湖中出手,他和李相夷谁是天下第一,还真不好说。 他跟那位剑神可真像啊,都不怎么吃饭睡觉,精力却那么很好。 神的世界,凡人果然不懂。 要不是李相夷落海一年有余,毫无音讯,八成是死了。 妙手空空都要怀疑眼前这位,就是失踪一年多的李相夷。 只不过,真的不太可能。 别说李相夷好像没什么亲人在世,自然没有堂兄弟。 就说他若没死,何必在东海边,弄个奇特小楼,过寻常日子? 回去继续当四顾门门主,风风光光,有什么不好? 再说,剑神李相夷做家事,弄的一团乱…… 这真的难以想象,太不真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妙手空空在莲花楼住了两晚,第三天早晨才离开。 然而离开时,他却早已是另一番心情。 “有空常来坐坐,都是江湖朋友,以后互相照应。”李莲花笑着说道。 “自然自然,大家都是朋友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说一声便是;我若有需要,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他有点挺舍不得,但实在没有理由,也没有空闲,继续留在莲花楼了。 他觉得这兄弟俩是真的很有趣。 李莲花温润如玉,人如其名,和他待在一起,感觉心都静了几分,聊起天来,又很有意思,可惜有心疾,身子不大好。 李莲叶则像个小太阳,整日里发光发热,对一切充满热情。毕竟还是鲜衣怒马的年纪,张扬明媚得很。 这样沉静智慧的青年,与活泼明媚的少年。 若是能成为朋友,谁不想同时拥有?又有谁会不喜欢? 简直人见人爱好不好? 妙手空空想了想,离开前,送了他们几个开锁的小工具。 “用法我都教给你们啦,花花,叶子,有空我再来找你们。” 他挥挥手,看似潇洒地走了。 江湖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离别时,就算舍不得也要假装潇洒。 送走妙手空空,“兄弟俩”便继续过他们的日子。 李莲花因为碧茶发作,伤了身子,需要休息。 然而他有点精神,就想往外跑,理由千奇百怪。 什么浇菜啦,松土啦,洗衣啦,做饭啦……凡此种种。 可把李相夷气坏了。 恨不得把他绑在床上,锁在楼里,让他插翅也难飞。 可又总觉得这想法有点危险,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李莲花,你能不能好好休息,别折腾了?我都说了,家里的事我会管的。” 李相夷觉得身心疲惫。 李莲花也觉得身心疲惫。 若不是身体虚弱,都想直接跳起来揍他。 “是我想管吗?我的萝卜苗都被你浇死好几棵了……” “还有我的那盆花,你干嘛去踩它?” “洗个衣服,你竟然把搓衣板弄断了,那个洗衣的盆招你惹你了,你要把它砸了?” “还有啊,连垫锅的那个……你都不放过,硬是给人弄了个洞,你你你……” 饶是李莲花性子淡泊温和,都快要疯了。 这孩子,到底是帮忙呢,还是捣乱啊。 他的心肝宝贝萝卜苗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委委屈屈解释: “那萝卜苗,我以为是浇水少了叶子才黄的,所以又浇了水,谁知道水浇多了也会黄……” “我不管,你赔我萝卜,还有花!” “那盆花,谁让你摆在窗台上,我上楼时又没注意就……” “好好的楼梯不走,你非得用轻功走窗台,你还好意思说?” “你还说呢,你都不告诉我,怎么用搓衣板洗衣,我不就是劲没使对,谁知它那么脆弱?” “那你砸盆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是手上沾了皂角,太滑了没拿稳。” “行吧,那赢珠甲上多出来的洞,是怎么回事?” “赢珠甲……赢珠甲……”李相夷声音低了下去。 “你可真厉害啊,李少侠!人家刀枪不入的宝物,你都能给人弄个洞。” 李莲花语带讽刺。 李相夷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冷冷说道: “赢珠甲,原来你知道那是赢珠甲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要骂我就骂吧!是不是在你心里,笛飞声的一件贴身衣物,都比我重要?” 第14章 烫伤又烫伤 “你在说些……什么啊……” 李莲花震惊。 他有些不懂这小孩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啊? 赢珠甲与李相夷有什么关系? 明明一个是物,一个是人,到底有什么可比性?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赢珠甲,你都能说出它的名字,你还不知道那是笛飞声的贴身衣物吗?” “……” 李莲花此时才后知后觉,他真是气糊涂了,说漏嘴那么久才反应过来。 完了,这下要怎么解释? 他有点心虚,垂下眼眸。 “我……我当时捡到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相夷却是紧盯着李莲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又在编。 他就不懂了,李莲花的所谓心先天疾,都是因为笛飞声。 他却还要巴巴地把他的赢珠甲,从海边捡回来,放在楼里垫锅。 是做纪念?还是留念想? 不管笛飞声是生是死,即使李莲花不愿意恨笛飞声,也没必要这样吧? 对一个宿敌,如此惦记。 而李莲花,却完全没明白李相夷生气的原因。 他还在编,他越编李相夷越生气。 “后来……我遇到一个跑江湖的,说有点像笛飞声的赢珠甲,我觉得这名字还挺好听,就叫它赢珠甲了……” 李莲花有点磕磕绊绊,把故事迅速编完,都没意识到他之前还说了赢珠甲的用途。 李相夷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李莲花还想继续说什么,突然只觉经脉一阵剧痛,体内的碧茶之毒,瞬间汹涌起来。 他自己都懵了。 不会吧?他不就是激动了点?这也能发作? 他立刻运转内息,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按说以他现在的内力,是能轻松应对的,今日是怎么了?发作这么厉害? “莲叶,你……扶我一下……” 李莲花出声,声音已变得十分虚弱无力。 他此刻连站都站不稳,只觉头晕目眩,喘不过气,身体已是摇摇欲坠。 “莲花,你怎么了,莲花!” 李相夷吓了一跳,一抱住李莲花。 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眼睛还看着他,示意他不要担心,却已说不出一个字。 李相夷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迅速伸手探上李莲花的脉,眼睛却紧盯着他。 是心疾又发作了。 李相夷来不及多想,赶紧给李莲花输送内力,并带动他经脉运转起来。 “莲花,别怕,有我在,你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 李相夷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李莲花朝他笑了笑,闭上眼,晕过去。 好在这次发作,很快压制住了。 可是直到他收回内力,李莲花都没有醒来。 李相夷只好先扶他躺好,然后寸步不离守着他。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李莲花终于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到李相夷守在旁边。 他明显是哭过,两个眼睛红红的。 “莲花,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抱歉,我不该惹你生气的……” 少年俯下身看他,心疼得直掉眼泪。 “莲叶,你别哭了,我没事了,多谢你救我。” 李莲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那手未及收回,却被紧紧握住。 李相夷后怕极了。 此时,他心里只想着,赢珠甲算什么? 只要能让李莲花别再生气发心疾。 就是他要笛飞声,他也想法子给他弄回来。 而李莲花想的则是,一定要控制情绪,不然碧茶发作起来,吓到小朋友不说,自己还遭罪。 于是后来很久,他们都再未起过争执。 李莲花想通了,不再挣扎,堂而皇之让李相夷照顾。 李相夷不负所望,忙前忙后,每天努力学各种家事,认真照顾李莲花。 只是在莲花楼,需要他做的事,大都是他并不熟悉的事,对他来说,充满挑战。 比如有天夜里,李相夷又一次把粥煮糊了。 李莲花看他蔫蔫的,喝了一口粥,笑着说道:“你这个粥煮得,还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你别安慰我了。”李相夷有点沮丧。 “都有个过程啊”,李莲花道:“我从前也不会做这些,开始学着煮粥时,还弄坏了两个锅。” 他笑着,轻描淡写。 讲起从前那些艰辛,如同说起旁人的故事一般。 李相夷却听得心疼极了。 “莲花,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嗯,只是偶尔会有朋友造访。” 李莲花说着,神色却渐渐温柔起来。 他想起了笛飞声和方多病,都住在莲花楼那段岁月。 还挺想念他们。 李相夷爱热闹,所以他真的难以想象。 从前如此爱热闹的自己,竟能离群索居这么久,还安之若素。 李莲花身上与他有极大不同,每一次的发现,都让他惊讶,更让他心疼。 因为他知道,在寻到乐趣之前,李莲花经历的,应当都是艰辛,只是后来,慢慢习惯了与从前完全不同的一切。 “你受苦了。”李相夷说。 “不苦,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度日,也很有乐趣。嗯……你的手怎么了?” 李莲花说着,却注意到了李相夷的手。 “没什么。”李相夷立刻把手往身后藏。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又被烫到了是不是?你把药拿过来,我给你上药。” 李相夷拿了药过来,乖乖把手伸给李莲花。 手上红了一片,都起水泡了,旁边有好几处正在愈合的烫伤,甚至还有一道刀口,都是这些天做饭时弄的。 “你说你呀,用剑那么熟练,竟然用菜刀还能切到手。” 李莲花握着他的手,仔细看着,很心疼。 这双手,十八岁时,除了握着少师剑纵横天下,何曾煮过粥饭,做过家事? 对这个少年人来说,也实属不易。 “一定很疼吧?”他问。 “没有,一点也不疼。”李相夷笑着回答。 的确,比起李莲花忍受的那些伤痛,这算什么?李相夷想,他不想李莲花因为他担忧难过。 可李莲花怕他疼。 他一边给他上药,还一边轻轻吹气。 温柔气息拂过伤口,把灼痛转为清凉,顿时舒服了不少。 被这样用心而温柔地对待着,李相夷突然有点想哭。 他想着李莲花也经历过同样的事,甚至还有更多艰辛。 可他都是一个人。 李相夷烫伤了,有李莲花给他上药。 那李莲花呢?他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想了想说道:“莲花,以后你好好养着,家里的事我来做,要挣钱也我去挣,好不好?” 李莲花笑了,他能感受到少年的关心和担当,心中感动,却还是要泼他冷水。 毕竟李莲花和李相夷,有天壤之别;莲花楼和四顾门,也是天差地别。 “说得轻巧,你能干什么挣钱”? 李莲花直接提出灵魂一问。 第15章 起死回生术 这倒……是个实际问题。 想到赚银子,李相夷突然有些犯难,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自己若要出去赚钱,该做什么营生。 总不能去街头卖艺吧? 莲叶小兄弟突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被这么现实的问题给难到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 突然真的很想知道,李莲花是如何想到去学习医术,又是如何帮人看病的? 毕竟钱府那样的事,只是偶尔,他这个神医,总也会面对真正的病人。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十分焦急的声音。 “神医哥哥,你在家吗?救命,快救命!我哥他快死了。” “我去看看。” 李相夷戴上面具出了门。 门外是一名少年,十五六岁,看样子很着急,都快哭了。 看到李相夷,他明显愣了一下。 李相夷察觉他的迟疑,先开口了。 “小兄弟,李神医今晚身体有些不适,正在休息,我是他堂弟,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我若能帮上忙,一定帮。” “公子,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此事恐怕,非李神医不能救。” 那少年望着他,满怀悲伤和焦急。 “莲叶,你来扶我一下。”李莲花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少年听到李莲花的声音,就知道他决定出诊,立刻激动不已,连连大声道谢。 “多谢神医哥哥,多谢神医哥哥!” 李相夷进屋时,李莲花已整理好衣装,也没有与他说旁的话。 “你背我过去,这样快一些,把药箱也拿上。” “好。” 李相夷也没有多问李莲花一个字,如他能不能行之类的。 他知道,无论如何,李莲花都会去的。 所以只是默默背起他,又拿上了药箱。 “神医哥哥,你……” 少年看到李莲花被李相夷背着出来,愣了一瞬。 “阿海,我不打紧,我们快走吧,是什么情况,路上说。” 于是叫阿海的少年在前面引路,李相夷背着李莲花,跟着阿海往他家去。 “神医哥哥,我哥阿水,他从屋顶上摔下来,受了很严重的伤,他们都说他活不成了,村里人都说,若是你也救不了,那就……” “神医哥哥,真是对不住,你还生着病,我……”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阿海家的院子。 院子里围了一群村民都在摇头叹息。 “李神医来了,你们让一让!”有人说。 村民立即自觉让开一条路。 李相夷放李莲花下来,扶着他一起穿过人群,看过去。 地上躺着一个青年,面色如纸,嘴唇青紫,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脑后的鲜血流出来,浸到土里。 他身旁,一名老妇跪坐着哭泣,正是他们的母亲。 “阿水他是如何受伤的?” 李莲花一边蹲下身查看,一边问道。 而一旁的李相夷已经在帮他止血。 那少年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和大哥,一起修屋顶,本来说好天黑就要下来,因为只差一点点了,就想着耽误一会儿,一次修好,省得再费工夫。都是我不小心,差点掉下来,大哥拉了我一把,才会掉下来的……” “他掉下来时,摔到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当时以为自己会掉下去,吓坏了,没看清,母亲在屋里,也没看到。” 李莲花摸了摸脉象,又小心检查了青年的身体。 因为担心伤到脏腑和骨头,他几乎没有太大动作。 一只手臂的臂骨和一条腿的小腿骨断了,脏腑也受到震荡,内伤很重。 头撞了一下,但主要伤在头皮,所以失血有些多,但所幸撞得并不严重,应该没怎么伤到脑子。 主要还是脏腑受到震荡,气血运行快要停滞,确实是快要死了。 “还有些生机,可以一试。” 李莲花简短说了一句,便要运起扬州慢去救人。 手却被李相夷抓住。 “莲叶,你要干什么?人命关天,不许任性。” 李莲花看了他一眼,急急要挣开他的手。 却被李相夷紧紧抓着。 李相夷早已明白他的意思。 “你还病着,不宜耗费过多,不如还是让我来吧。若有需要时,你再告诉我,怎么做。” 李相夷说着,已是伸手,点了阿水几处穴位。 然后运起扬州慢,手掌落于阿水肩上。 能令生机重现的扬州慢,立即开始修复内伤,运转经脉。 李莲花看时机差不多了,也运起内力,一掌轻拍在阿水胸口上,重新打通了心脉。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眼见着面色好转,呼吸也慢慢规律、顺畅起来。 或许是能感觉到疼痛了,他呻吟出声。 李相夷收起内力。 李莲花摸了摸脉象,做了定论。 “命是保住了。” 李莲花在药箱里找了药,与李相夷一起,帮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两人先包扎了头上的伤口。 然后,又找了一些树枝和布条,将他受伤的手臂、小腿固定起来。 此时,青年从迷迷糊糊中,渐渐醒了过来,却是一脸茫然,完全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李莲花见此情形,与他对答了几句,发现只是丢了三天记忆,并无其他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哥,你痛不痛?”阿海哭着问道。 阿水虽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用他没有受伤的手,摸着弟弟的头说道:“没事,阿海别担心,哥哥不痛的。” 李相夷看得内心震动,久久无语。 心里想的是,今晚幸亏有他在,否则以李莲花如今的身体状况,如此动用内力,来回折腾,定然又要心疾发作。 李莲花却认认真真向他们解释了一句:“现在有些事想不起来,这不要紧,可能是撞到头引起的,过几天应该就会慢慢恢复了。” 而他心里想的则是,虽是摔下来受的伤,但毕竟是这种外伤内伤什么的,武林中人都比较熟悉,否则治不治得了,还真不好说。 而李相夷也确实是与他心意相通,很多事不必说,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他这次可算是在李相夷面前暴露了他会扬州慢了,怎么办呢? 还装不装的? 村民们哪管他们心里想什么,看到两人他治好阿水,都很高兴。 “醒了醒了,真是万幸!” “李神医果然是医术了得……” “这可真是能起死回生啊!” 大家又惊又喜,议论纷纷。 阿海和他母亲,当时就给他们跪下了。 李莲花赶紧将他们扶起。 这时,有个人突然说:“李神医,你身旁这位公子,似乎已来村里有一阵子了,可你们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你还没正式介绍过呢。” 第16章 我就看你装 “就是就是,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李神医,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哎呀,你们快都别说了,李神医本来就身子弱,这几天又病着,站这里说话多累,还有风,再着凉了怎么办?” 阿海家隔壁的王婶子,看着李莲花精神不太好,打断正在七嘴八舌说话的村民。 “李神医,我看你有些累,阿海家现在也腾不出人手和地方,你们到我家里歇歇脚再走。” 王婶子说完,又转向村民们:“你们也去,有什么坐下说,让两位神医坐下歇一歇,喝杯水啊!” 两人就这样被热情的村民拥着去了王婶子家。 王婶子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两位神医,对不住,家里茶叶用完了,一直没来得及添置。我放了点糖,你们将就喝些。” 李相夷喝了一口,温度适宜,口感清甜,他心中百感交集。 想来王婶子家里也是很久没添置茶叶,便把仅有的一点糖加在了水里。 李莲花此时,正式介绍道。 “这位是我堂弟李莲叶,也是懂点医术的。我今晚身体不适,所以便让他与我一起来了。” 众人恍然大悟,又是一通夸赞。 “不愧是李神医的弟弟,也是位医术了得的神医啊” “就是就是,这位公子瞧着比李神医还小几岁,医术已然如此厉害了!” “小李神医,李神医一向身子就弱,你多照顾他,有什么要帮忙的,都与我们说,我们绝不推辞。” 因为阿水得救,大家说的话题渐渐轻松起来。 里面竟还夹杂着“小李神医可曾婚配?”这种离题十万八千里的问题。 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撞进李相夷的耳朵。 这位新鲜出炉的“小李神医”,与李莲花一样回应着,却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才一年多,李莲花竟已有了神医之名。 这一年多,他身负重伤,又无钱财傍身,活下来,已实属不易,除了为自己疗伤的需要,哪里还有旁的时间精力去学什么医术? 这“神医”之名,究竟怎么来的? 若不是今晚这桩事,他都一时没想到。 李相夷不懂医术,可是他有扬州慢内力,中正绵长,可获生机。 扬州慢,可使伤愈速度更快,即使是中了毒,大多也能解。 长时间修习,还可强健筋骨、延缓衰老、延年益寿。 这便是,李相夷强大的根源。 自然也是,李莲花医术高超的缘由。 “神医哥哥,小神医哥哥,我们家里虽然不宽裕,但你们救了我哥的命,这诊费我们一定会给,只是还要宽限些时日。” 阿海安顿好了哥哥,又跑到隔壁,再三保证。 李相夷知道了李莲花所谓医术的真相,心情沉重,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 “不必了,只是举手之劳……” 两个人异口同声拒绝着。 李莲花没有多说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而李相夷也发现,那些行侠仗义、护佑平安的冠冕之词,他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自从经历了钱府之事,他对行侠仗义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自己的确欣赏那“凤歌笑孔丘”的狂傲潇洒,一向不喜孔孟之道。 却在此刻,想起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李莲花不仅能独善其身,还要以病弱之身、微薄之力帮助他人。 这是能救苍生、救天下的,真正的侠义之士。 江湖从来不缺热血,但有几人能终其一生,不改初心? “这怎么行?诊费一定要给的,李神医自己过得也不宽裕……”阿海说道。 “真的不必……” 两人又赶紧推辞一番。 他们的推辞,让村民们对他们更加感激。 等他们从王婶子家告辞,回莲花楼时,有人打着火把,为他们照亮前路。 也有人一直跟着,默默陪他们走了一路。 直到看着他们回了莲花楼,村民们才各自散去。 其中有位张大哥住得离他们不远。 回家后,他媳妇听说此事,立即去煮了鱼汤,盛了一大碗。让张大哥跑了一趟,送到了李相夷手里。 “我媳妇说,就一碗鱼汤,给李神医补补身子,小李神医不要嫌弃。” 李相夷谢了,又同张大哥说了几句话,端着鱼汤回了楼里。 李莲花安静躺着,竟已睡着。 李相夷坐回床边,看着李莲花。 他觉得他是在装睡。 今日这一救人,泄露了他会扬州慢的秘密,他此时定然是不想与他多说。 否则他刚才故意碰到烛台,李莲花却没有一点反应,根本不正常。 李莲花,你就装吧。 李相夷心中有些愤愤,却看着李莲花,故意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用扬州慢给人治病,才能治好那么多人?” “可是,你就剩那么一点内力,可有想过你自己?” 这话问出,他突然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是,李莲花原有的内力为何只剩一成? 二是,他的扬州慢内力,是否能治好李莲花? 李相夷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让你装睡,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抓住李莲花手腕,将一股内力,直接探入李莲花体内。 一探之下,却大惊失色。 李莲花的内力是即将尽散之相,而他的经脉已有枯萎之态。 他给他输送的内力,似乎也无法留住,会一点一点消散。 这怎么可能呢? 他才二十一岁! 经脉是人身体的命脉,一旦枯竭,就如同土地失去了灌溉的河流。 河流枯竭,土地便会荒芜。 经脉枯竭,这人就活不成了。 换句话说,就是李莲花怕是活不过十年,而且将一直受病痛困扰。 李相夷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 据他所知,能造成这么严重伤害的武学和毒药,皆是世所罕见。 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都出自金鸳盟。 笛飞声的摧神掌,能损及经脉,经脉难以恢复,自然就会内力流失,直到累及根本,终致疯癫而死。 药魔的碧茶之毒,无色无味,能散人功力,服用后不会立即发作,发作起来直接致命,动用内力则蔓延更为迅速。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但以李相夷二十岁的功力,要伤到他,很难。 甚至摧神掌或碧茶之毒,要伤到二十岁功力大盛的李相夷,也绝非易事。 李莲花最重的旧伤,是与笛飞声刀剑相拼,左前胸被双刃刀贯穿所致,而非掌法所致。 那么,应该就是碧茶之毒了。 所谓医术,是扬州慢。 所谓心疾,是碧茶之毒。 第17章 火候还不够 碧茶之毒? 李相夷突然愣住。 李莲花,其实早就在暗示他真相,可他竟没反应过来…… 他说的那些毒药,是以毒攻毒,为解碧茶之毒。 他是中了毒啊,要真是心疾,服用那么多毒药,早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怎么那么笨?现在才明白! “这天下第一,配这天下第一奇毒,倒也不亏。” 他都能想象,李莲花会这么自嘲。 然而想通这一节,李相夷内心更加震惊。 这不明摆着,是有人下毒啊! 这人是谁? 什么时候下的毒? 为什么他本人完全没有察觉? 全是疑问。 李相夷越想越心惊。 毕竟,以笛飞声的实力,能伤李莲花至此,很可能李莲花是在赴约之前就中毒了。 而且一直到比武之时毒发,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毒。 所以那场比武……赢的是谁呢? 对一个中了碧茶之毒的人,下如此狠手。 笛飞声,你最好没死,死了也别妄想能解脱。 这账,我李相夷一定要好好跟你清算。 就算掘地数尺,入海几丈,也要报仇! 李相夷咬牙切齿地想。 不过眼下,他觉得,还是先帮李莲花疗伤解毒,比较重要。 虽然猜出是碧茶之毒,李相夷还是很有信心。 扬州慢疗伤驱毒之功效,其实很强大。 寻常之毒能解,碧茶之毒应该也是能解才是。 他是个行动派,不喜拖延,什么事说做就做了。 李相夷立即催动内力,先帮李莲花疗了一圈伤,又尝试帮他解毒。 扬州慢对于李莲花那些旧伤,疗愈很有作用。 然而,对于李莲花的这个“心疾”,除了能够压制,似乎并没有太大作用。 李相夷尝试了三次,都无甚效果,百思不得其解。 “别折腾了,没用的。” 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李莲花其实确实没睡着,他只是在闭目养神……顺便逃避李相夷。 因为确实有些累,也因为很多事,被李相夷问道,他确实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没想到,李相夷将计就计,又是言语试探,又是探查伤情,又是疗伤解毒。 把他当个试验品,折腾个没完。 倒让李莲花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醒来”的好时机,怕彼此尴尬。 直到他试图用扬州慢帮他解毒碧茶之毒,尝试许久也没成功。 李莲花这才悠悠开口说话。 少年此时顾不上耍太多心眼,直接本色出演了。 因为他实在想不通,这世上还有扬州慢精纯内力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满心疑惑,又兼愧疚,垂着脑袋,有些沮丧。 “抱歉,把你吵醒了。” 李莲花看着这样的李相夷,突然就很想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一下,只是他现在躺着,够不着。 “没事。你刚才是用内力帮我疗伤了吗?我这一觉醒来,感觉舒服多了。莲叶……那个,你先扶我起来。” “真的吗?”李相夷欣喜,赶紧去扶他,又拿了两个垫子,给他垫腰。 李莲花靠在床头,终于如愿以偿,伸手揉了揉李相夷的头。 “莲花,你刚才说没用,是什么意思?”李相夷问道。 “你这内力,火候还不够。” “火候……不够?竟然……还不够?!” 李相夷有些吃惊,他习惯了自己的强大,也稳坐天下第一好几年。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了。 没想到来了莲花楼,不仅一堆家事不会做,挣钱的营生暂时想不出。 连自己引以为傲的扬州慢,都解不了李莲花的碧茶之毒。 他一时间觉得挫败极了。 李莲花看着少年情绪逐渐低落,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少年人,别心急。” “可是我心急,心急得不得了,我想赶快治好你。莲花,你倒是说呀,怎么才算火候够了?” 李相夷问道,他神情里的焦急和关心,不是作假。 李莲花心里暖暖的,和颜悦色说道:“还缺点时间和阅历,等到你十九岁的时候,你就可以做到了,所以啊,不用急于一时。” “真的吗?那我一定勤加练习,十九岁一定治好你!” 少年看到希望,立刻振作起来。 不过片刻,欣喜褪去,他又怀疑起来:“莲花,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李莲花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么会骗你?” “可是你明明就骗了我好多次!”李相夷不依不饶。 “这次不骗你,是真的。”李莲花微笑。 李相夷想了很久很久,觉得解毒这事,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任何风险。 而比他更熟悉他武功路数的,自然是李莲花,而且他已经暴露了他会扬州慢。 他斟酌片刻,说道: “好啊,那这一年,你来指点我武功吧,我想能进步更快一点。” 李莲花无语。 自己与自己,有多少秘密能相互隐瞒,不被洞悉? 不过是心知肚明,却继续敷衍罢了。 他在心中感叹,思绪不由飘远。 可他这一沉默,李相夷以为他是不允,立刻就急了。 好你个李莲花,我在这十万火急的想要帮你解毒。 你怎能如此悠闲自在,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 莲叶宝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可是在李莲花这里,他早已学会把雷霆手段,以李莲花难以招架的方式呈现。 于是,少年选择了十分另类的攻势。 “莲花~” “莲花花~” “兄长~” “好不好嘛~” “你就答应了吧~” 少年拉着李莲花的手摇晃,各种撒娇。 李莲花回过神,看到这无比精彩的一幕,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没有赶紧答应。 因为事情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想象。 十八岁的自己对着二十一岁的自己撒娇,怕是话本子里,也不敢这样写。 李相夷拽着他的手轻轻摇晃,一双眼清澈又狡黠,就这么盯着他,语调十分温柔。 果然让人……难以招架。 “好好好,教教教。” 李莲花赶紧答应。 他怎么从前没觉得,自己有多爱撒娇。 印象中,李相夷其实是高傲冷漠的。 很多事似乎,都是用手中剑,直截了当来解决。 所以李莲花见到这样的李相夷,自己也很震惊无语。 全然没意识到,李相夷敢这样放肆,只是因为面对的是李莲花。 李相夷见他答应了,很高兴,想了想,不放心。 又问道:“等我十九岁了,我真的就能治好你?” 李莲花点点头。 “我一定好好练功,等我十九岁生辰的时候,我就给你治病。”李相夷说。 李莲花却只想逗他:“你生辰时帮我治病,我可没有银子给你买生辰礼物啊。” 李相夷突然沉默了一瞬,正当李莲花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却认真说道:“若是你真的好了,那便是我十九岁最好的生辰礼物了。” 李莲花愣了一下,抬眸就对上少年真诚又坚定的目光。 然而他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18章 想与你一样 果不其然,李相夷眼中的疑问和探究,越来越明显。 “莲花,你说了那么多,似乎并没说你的心疾啊,你不是心疾,是中毒对不对?难道真是……碧茶?”李相夷追问。 李莲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不过他有点意外,李相夷并没有追问他到底是谁。 “我确实是中了碧茶之毒,若不是普渡寺无了和尚,用梵术金针给我续命,我可能一年前就死了。但梵术金针,会改变容貌。” 李莲花没说十年寿数之事,反正李相夷探过他的经脉,多半是已经知道了。 “那梵术金针可用内力驱动金针,这样竟也解不了碧茶之毒?” 李相夷惊讶到了极点。 “你怎么中的毒?是谁给你下毒?”他追问。 “没有谁,我只是……误食。”李莲花不想说。 李相夷不信,鬼才信呢。 李莲花既已到了普渡寺,为何不回四顾门? 四顾门,有问题! 该不会他回去时,四顾门已经解散了吧? 下毒,解散四顾门……这些到底都是谁干的? 一个个都最好别死,给他等着,他一定要报仇! 他内心震惊,面上却维持平静,看来这事复杂得很。 李莲花,一定是觉得自己回不去了,所以只能隐于江湖,孤独地养伤、受苦。 想及此,李相夷忽而又心疼起来,突然想抱抱李莲花。 他那么想着,就那么做了。 不过考虑到李莲花现在还有些虚弱,没有直接扑上去,而只是轻轻抱住他。 “你受苦了,现在我来了,都会好的。” 李相夷轻声说。 李莲花有点不适应少年这种热烈和温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猜的果然不错。 这小狐狸,早已看透了他的身份,还假装将认他作哥哥。 这只毛茸茸的小红狐,可爱得很。 可狐狸,终究是狐狸啊! 李莲花的两条手臂僵了半晌,才轻轻放在他背上,唇角也漾出笑容。 不过,真是只……有些可爱的小狐狸。 既然李相夷不挑明,那么,他也继续假装不知道好啦。 无论如何,今晚是不能周旋了,他实在是很累。 “莲叶,我有点累,想早些休息。”李莲花轻声说道。 李相夷立刻放开了他。 他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见李莲花确实疲倦,不像是装的,也只能作罢。 “嗯,我把鱼汤拿过来,你喝一点,暖暖身子。” “我一人喝不了那么多,我们俩一起喝。” 李相夷点点头,便端了碗过来,两人一起喝了鱼汤。 李相夷扶着李莲花躺好,给他拉了拉被子。 然后默默坐在旁边。 “莲花你好好睡,好梦哦。” 李莲花知道李相夷会陪着他,等他睡了才离开。 他也习惯了。 于是心无挂碍闭上眼,直接进入梦乡。 李相夷见李莲花睡熟,叹了口气。 这真是,费了多少劲,才得了李莲花两句实话。看来想让他承认自己过去的身份,把一切说出来,肯定是不容易了。 李相夷心疼,又无奈。 他轻手轻脚回房。 这一次却没有用轻功与内力,而是脚步轻快上了二楼。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莲花便被一阵犹豫的敲门声吵醒。 “小李神医在家吗?”外面有声音传来。 还没等他起身。 少年便慌慌张张下了楼,说:“张大哥,稍等,我马上来。” 李莲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站在屋里的李相夷,轻笑。 “哟,都成小李神医啦,小李神医今日是要出诊?” “不是”,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张大哥他们今日要出海,说带我一起,教我如何撒网捕鱼……” 李莲花笑:“你是准备捕鱼来挣银子吗?” 李相夷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捕鱼要天赋,还要运气,我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天赋。” “那你去吧,看看我们有没有运气,喝到鱼汤。” “李莲花,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信我?”李相夷有点气恼。 “我倒是想信,但——” 李莲花指指那画风奇怪的被子的一角,笑得人畜无害。 “你太过分了!” 李相夷脸瞬间就涨红了。 “你就穿这身衣服去啊?”李莲花看了看他的红绸白衣。 “嗯,怎么啦?”少年刚刚被轻视了,有点小不开心。 “这不行,太容易弄坏了。” “那怎么办?你给我买的衣服,我更舍不得穿。” 李莲花下了床,走到衣柜面前,找出一套自己的,递给他。 “先穿这个,以后给你买新的。你别嫌弃,这虽是粗布,可是不容易破,而且我只穿过一次。” “嫌弃什么,这就挺好,别买新的了,你就把这身送给我吧。” 少年也不知为什么,又高兴起来。 只是这一身粗布衣裳,配上他银光闪闪的发冠,显得不伦不类。 李莲花看得皱了眉。 李相夷却直接轻车熟路,翻出了李莲花那一盒发饰,从中找了一个莲花簪子,递给李莲花。 “莲花,帮我梳一个你的发式,是不是更配这衣服?” 李莲花琢磨片刻,却是用簪子把他头发全部盘成一个简单发髻。 如同揽镜自照,却看见另一个有些不同的自己。 “这样更适合你,出海也方便。” 李相夷很满意,开开心心和他道了别,就跟着张大哥他们出海去了。 李莲花把李相夷的衣服叠好,与发冠一起,放进一个单独的小衣箱。 那是他请村里的木匠,给李相夷专门做的,还想着以后再给他买几身漂亮的新衣。 可是他此时,却并不知道李相夷是怎么想的。 直到—— 不久后的一天,李相夷将一些散碎银子和一只小木匣子交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李莲花有点不解。 “原来的发冠繁复沉重,我托银匠,改制成两顶轻巧简洁的,我们俩一人一个。剩下的材料,换成散碎银子,交给你做日常开销用。” “你不必如此,银子够用的……” “不是银子的问题,是莲叶……想像莲花一样生活。” 少年眼睛明亮,笑容灿烂。 李莲花打开木匣,里面是两顶一模一样的莲花样式的银质发冠,轻巧素净,高洁又低调。 “莲花,我过去那样很好,可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李莲花望着李相夷,一时却失了言语。 “新的发冠好看吗?” “好看。” “那你喜不喜欢?” “喜欢。” “喜欢就好,这样式是我自己琢磨的呢。” “嗯,我们莲叶最厉害。” 于是那个衣箱,再没有什么花孔雀的羽毛。 衣物的风格,也越来越像李莲花。不过,李莲花会挑更鲜亮的颜色给他搭配。 少年穿上这些衣服,依旧是个很好看的少年。 只是又与从前,有了些许不同。 话说回捕鱼那天,当天晚上,他们还真喝上了鱼汤。 李莲花看到李相夷回来时,表情都跟着怪异起来。 因为他发现李相夷不仅拎着一条鱼,还提着一把剑。 竟是他遗落在东海的少师剑。 第19章 坦白也是局 “莲叶,你好厉害啊,还真抓到鱼了?”李莲花有点好奇。 “没有,鱼是张大哥他们给的。”李相夷有点怏怏地解释。 虽然李相夷深深体会到做渔民的艰辛,坚决推辞,但张大哥他们一定要他收下,让他拿回去给李莲花补身子。 大家都知道,只要一提李神医,小李神医便不会再拒绝了。 李相夷果然只好收下,拿了随身带的糖给张大哥他们,让他们分给家里的孩子。 “莲叶,你怎么,还拿着一把剑回来了?” 李莲花装作不认识,随口问道。 李相夷心情复杂。 他还正想着,怎么他从未在莲花楼里,见过少师剑呢,今天就这么意外见到了。 如今看到李莲花这样的表现,心情就更复杂了,但还是认真解释。 “张大哥他们让我撒个网练练手,我撒了三次网,一条鱼也没网到,第三网,网到了这柄剑。” “他们说,看着是把好剑,开刃之后一定很锋利,可以拿去集市上卖掉,可是我看着喜欢,舍不得,就拿回来给你看看。留不留,还是你决定吧。” 李莲花将手伸出去,还没碰到少师剑,却又收了回来。 他对少师,是有很多疼痛和愧疚的。 “看着就很好,你喜欢,就留下。得空了我们到集市去一趟,它需要新的剑鞘和剑匣。” “嗯。”李相夷点点头,垂下目光。 李莲花却看到少年的眼睛,清亮而悲伤。 是因为自己,没有伸手握住这柄剑的缘故吧? 少师剑陪李相夷风光无限五年,与李相夷一同陨落东海。 夜雨十年江湖,伴在李莲花身边的,是软剑刎颈。 名为刎颈,赠剑之人却心怀叵测,铸剑之铁又沾满血腥。 负他的,是那个人。 然而刎颈剑本身,其实并未负他。 展云飞说的好,有的人弃剑如遗,有的人终生不负。 重生一世,李莲花不会再弃了刎颈,也决心一定要寻回少师。 想不到已有人帮他做到。 看来少师,果然是李相夷的剑。 李相夷一来,它便如听到了感召一般,立刻离开幽暗的深海,回到他手中。 此事倒是,真如宿命一般。 “以后这柄剑,你就带着吧。”李莲花缓缓说道。 “那你呢?你不需要吗?”李相夷抬眼问出这句,就觉得自己要露馅,赶紧低下了头。 还好,李莲花似乎,沉浸在寻回少师的莫名情绪中,并未察觉。 李莲花当然是装的,他装作不经意说道:“那倒不用,我也曾在海边捡到一柄软剑,还挺轻便精巧,便留下了。” 然后从枕下取出刎颈,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接过,仔细看着,匆忙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 这把刎颈,是师兄送给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他只是在生辰宴之前试用了一下,不过也是决定要带在身边的。 刎颈是一柄软剑,可以放在袖中,也可以用皮革软鞘,围在腰间。 隐秘而锋利。 看来东海大战之时,少师剑应该是不慎遗落入深海,而刎颈剑则一直跟随着李莲花。 李相夷的刎颈剑,还是崭新的,没有见过血。 而他眼前的刎颈,已经带了岁月痕迹,不再簇新冰寒,毫无温度,却依然无比锋利。 李相夷知道,这柄刎颈剑,已陪伴着李莲花三年。 李莲花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师兄,也没有放弃寻找师兄的遗骨。 即使自己身中剧毒,寿数有限,他仍在努力养伤,忍受碧茶,因为他想要找到师兄的遗骨,找出真相。 刎颈剑,应该是那些独自一人的岁月里,李莲花最大的精神支柱。 “确实轻便,正适合你。” 李相夷若无其事说着,将剑还给了李莲花。也好,一人一把,不多不少。莲花用刎颈,莲叶用少师。 李相夷的剑,并没有与他一起穿越而来。等他真的见到了李莲花这两把剑,有了新的想法。 他突然改变主意,不想将自己的来历,以及计划,再瞒着李莲花了。 他觉得这样很累,他想要开诚布公。 查明真相的路或许会很漫长,他想要与李莲花同行。 这十年他要与他一直在一起,一起揭开所有真相。 更何况,李莲花明明就知道他是谁。 他现在坦白一切,只不过是把所有事,都放在明处。 不过,还是要有策略的坦白。 虽然他并不打算揭穿李莲花身份,但也想看看他,会不会看在他坦白了的份上,也向他坦白一些。 “抱歉莲花,我刚才骗了你,我捞到的这把剑,其实我认得。” 李相夷就这么突然开口了,以退为进,直接挑明。 李莲花收剑的手一顿,似乎有些意外,却假装若无其事。 “你想知道这剑,叫什么名字吗?”李相夷问。 李莲花低垂眼眸,没有看李相夷,只是将刎颈好好的放回枕下,淡淡说道:“不知,不过很有兴趣,有什么说法吗?” “刚刚我从海里捞回来这把剑,叫做少师。” 李莲花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仍没有看李相夷,只是配合道:“哦?” 李相夷就知道他是这反应,平静看着他,继续说道: “这把剑,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配剑,一把未开刃的硬剑,只有在他手里,才能见血封喉。”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莲花此时才抬头看他,一双眼充满好奇。 两人就这么目光相接了。 这演技,李相夷是服的。 他当然也是不甘示弱,目光坚定,一字一顿说道。 “因为我就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我刚来时就说过,那时你并不相信。” 李莲花似乎了悟:“啊,原来这是你的剑,你把它弄丢了,现在又意外寻回了。” “……” 李相夷无语,李莲花你什么人啊就知道甩锅。 气势绝不能输!李相夷调整状态。 “不过,眼下这把少师剑,却不是我那一把,它属于另外一个李相夷。这个世界的李相夷。” 李莲花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李相夷静静看着他,继续说道。 “莲花,我并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三年前……” 他要说什么,其实李莲花都知道,李相夷也知道李莲花知道。 但他还是当他不知道,从头讲了一遍。 李莲花也当作不知道,认真听了一遍。 李相夷最后说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李相夷去了哪里,他的命运如何?不过既然我来了,我便要查清所有事情的真相,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然而李相夷的坦诚,似乎没换来李莲花的坦白。 李莲花不知为何,再次犹豫了。 于是李相夷便震惊地看到了李莲花的顶级忽悠技能。 小狐狸表示,老狐狸确实厉害,我还要继续修炼。 李莲花不慌不忙,剑走偏锋,一句绝杀。 “莲叶,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世界的李相夷,真的死了,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代替他。又或许这世上根本没有两个李相夷,而你就是他?” 第20章 神医李莲叶 李相夷听了李莲花编的新故事的开头,真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无语。 他真的很想跳起来,拍案叫绝,惊叹一句“李莲花你是真的能编!” 又或者说一句“你还当什么神医,改行去写话本子,不好吗?” 毕竟写话本,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生财之道。 实在是李莲花说的话勾起了他的好奇。 他现在兴致盎然,很想听听李莲花继续编故事。 于是李相夷表现得极为吃惊:“你说什么?我怎么……有点听不懂?” 李莲花则很想问一句:“你想先听哪个故事?” 他一时,还真不知道应该先给他讲哪个故事。 或者他先抛个砖,后面的让李相夷自己编? 他想了想,说道:“你不必那么吃惊,我这也只是猜测,第一个故……第一种猜测比较悲伤,而第二种,就比较传奇了。” “怎么讲?”李相夷眼睛里充满疑问,等着他编。 “如我刚才所说,第一种猜测是,李相夷,他当年落入东海后就死了。可是他还有很多冤屈,不得伸张;还有很多怨恨,无法消除。而这些念力震动了天道,于是便有人受到感召,意外来到这里,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 “所以,我便是那个受感召来到这里的人?”李相夷顺着他的思路,很自然地接了一句。 李莲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正是。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查清李相夷落海前后的事,特别执着?也许这种执着,不是你想的,而是他无形之中,种在你心中的执念……” 李莲花说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李相夷竟无言以对。 如此精彩的故事,想听、爱听,还要听。 他觉得他缺的是瓜子、点心和茶水。 “那……第二种猜测呢?” 少年假装有点迷茫地望着他问道。 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二种猜测,那就是,你因为受伤,丢失了一些记忆,又有一些记忆发生错乱,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李相夷。” “而实际上,我并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就是这个世界的李相夷,只是落入东海后,侥幸未死,还没有恢复记忆?” 李莲花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否则你怎么解释,这个世间只有一柄少师剑,如果你不是他,那你自己的少师剑又在哪?” 李相夷做深思状:“有道理,那我捞到这一柄,或许就是我自己的少师剑?” 内心腹诽:我的少师和刎颈都还在四顾门。 其实二人想法还挺一致。 李莲花感叹:不愧是年轻时的我,给个开头,都能猜中后来。 而李相夷则在想,要不怎么说是未来的自己呢,这不就是他刚到这里时,曾经猜测过的一种可能?只是后来仔细检查过,自己并没有受伤,才排除了这种可能。 不过,正当老狐狸庆幸,这一次终于把小狐狸忽悠住了的时候。 却被反将一军。 李相夷说道:“莲花,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想到了第三种可能。你说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李相夷其实没死,只是因为一些机缘,比如失忆、受伤,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他自己不想透露身份,或是真的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笑道:“若果然如此,那人人都有可能是他,要想找到,就很难了。” “不难,你不就因为中毒用过梵术金针,而改变容貌吗?说不定你就是李相夷。”李相夷目光闪闪望着他。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莲叶你真聪明,可能我真的失忆了……” 李莲花说着说着,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李相夷轻车熟路揽住他,心里还想不带这样,怎么又装晕。 查了脉象,才觉得有些不妥,赶紧用内力帮他梳理运行不畅的经脉。 还好没过多久,李莲花便醒了。 然后看到李相夷愤怒又担忧的一张脸。 “李莲花,你怎么回事?今天为什么动用内力?身子不舒服,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村里的小福在海边溺水,一时情急,我……” 李相夷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见死不救。 换了他是李莲花,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要救的。 可是李相夷很心疼。 “莲花,我不去捕鱼了,留你一人,我不放心。” 李相夷的捕鱼体验,就这么莫名其妙结束了。 后来他又尝试别的,似乎也不太适合他。 少年人学习什么都很快,常常是不必多少时间,就能学得有模有样。 不过似乎,欠缺点灵感或别的什么,却从不缺奇遇和运气。 以至于整个渔村后来都知道,小李神医,是个很神奇的人,他学做一件事时,时常发生意想不到的神奇事情。 比如学撒网捕鱼,没捞到鱼,捞到一把宝剑。 此事之后,这种奇奇怪怪的事,还在继续发生着。 他学习采珠,没采到珍珠,捡到了金鸳盟的圣女令牌。 “金鸳盟可真豪气,笛盟主可真用心,这圣女令小巧漂亮,竟然还是纯金的,遇上突发状况,可以换不少银子,就不用为生计担忧……”李莲花感叹。 想想自己那门主令,只能当十两银子,李相夷非常不满:“莲花,你再提他,我就把这令牌拿去熔成金条,你休想留下来。” “莲叶,你怎么还生气了?你和角大美女有仇啊?” “不是她,是他,笛飞声。你不许提他!” 李莲花:…… 后来,他跟着村民上山砍柴时,打杀了一条祸害乡里的巨蟒,没来得及砍柴,但是得了县衙和乡里赏赐的银子。 “莲叶啊,你可真神勇,一把柴刀,大杀四方……”李莲花一副神往的表情。 “莲花你别说了,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笑我……” “这怎么是笑你呢?今天村长同我说,新来的县令想招你去当捕头,全县衙的捕快都交给你管,你想不想去?” 李相夷:…… 凡此种种。 纺纱织布,他也很想尝试,但想到那个缝得歪七扭八的被角,决定放弃。 “其实你真的可以试一试啊。”李莲花看热闹不嫌事大。 “算了,我怕弄坏了东西,还要赔银子。” 不过,命运早已为他选好了一条路,只是他开始时,浑然不觉。 莲花楼时常有人求医,尤其是在李莲花身体欠佳,不去摆摊的时候。 这种时候,李相夷便会替李莲花出诊。 时间一长,竟然人人都知道莲花楼的李神医,他还有个堂弟,叫李莲叶,医术也十分了得。 “小李神医”的名号渐渐传了出去。 于是李相夷莫名其妙的,就走上与李莲花一样的——成为神医之路。 他索性也就不理会别的,专心研究,如何像李莲花一样,成为一名能挣银子的江湖游医。 偶尔路见不平时,再默默拔刀相助。 有一天,两人一起去摆摊看病。 许多人热情和他们打招呼。 李莲花笑道:“哟,小李神医,你这是扬名天下了啊。” 李相夷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因为他已经被困扰了好久:“怎么从来没人问你可曾婚配?” “因为我跟他们说我未婚妻跟人跑了。” “……李莲花真有你的!” 后来有人再问李相夷“可曾婚配”时。 他便会笑着说:“我已有心上人。” 第21章 最后的试探 “莲花,等解了毒,你有什么打算?”李相夷问李莲花。 此时已是腊月,离除夕不远了。 离李相夷的生辰,也越来越近,那是他们约定解毒的日子。 确实也该有所打算了。 李相夷得了李莲花指点,功力突飞猛进,已经快达到他二十岁的境界了。 李莲花的旧伤都完全好了。碧茶之毒时有发作,也都是有惊无险。 少年十分珍惜自己内力,雨天知道打伞了,即使衣服被雨水粘湿,也不舍得用内力烘干。 可是李莲花觉得冷的时候,总有用内力烤热的斗篷披在肩上。 他的床铺,也是暖暖的,睡觉时一点也不会冷。 “莲叶你呢,有什么打算?”李莲花反问。 “我自然是想去查清所有事,快意恩仇。我想你与我同行,可我们有契约,这十年我人都卖给你了,还不是要听你的。” 李相夷目不转睛看着李莲花,真诚极了。 李莲花自然也是有此打算,却突然起了戏弄之心。 “那我若是不想与你同去呢?” 少年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笑意,说道:“那就不去,我陪着你,等十年期满,我再自己去查,你说好不好?” 李相夷说的不算是假话,他虽然想快些查明真相,可是真的不想离开李莲花。 而他更害怕是……李莲花丢下他。 “好啊。”李莲花心里在笑,还装得很认真。 李相夷心中失落极了,一时却又想不出好的借口,骗他同行,只能继续强颜欢笑。 “不急,你要是哪天改主意了,再与我说。我觉得我们若带着莲花小楼一边调查,一边游历山水,其实也挺好。” 李莲花见李相夷其实很难过,却不表露,不忍心再逗他。 “嗯……我觉得你说的挺好,我改主意了,等解了毒,养好身子,我们就一起去。” “真的吗?太好了!”李相夷立刻喜笑颜开。 他就知道,李莲花和他一样想知道真相,只是一时困于碧茶,无法付诸行动。 哼,这老狐狸,明明自己也决定要做的事,还想骗他,戏弄他。 真过分。 不过,他听见他说不去时,其实真的很失望。所以他又肯去,他真的很开心。 大人有大量的莲叶宝宝,决定不辜负莲花堂兄戏弄他,这一番好意,也要回敬他。 他突然凑近,柔声问道:“莲花啊,你到底是谁呢?” 李莲花被他吓了一跳,那些慌乱和遮掩全都没逃过李相夷的眼睛。 李相夷暗自好笑,这人也会有慌乱之时。 立刻回归原位,正襟危坐,仿佛刚才戏弄李莲花的人不是他。 李莲花惊魂甫定,明白过来,瞪了他一眼。 李相夷立刻笑着说道:“莲花,不管你是谁,反正这十年,我就跟着你了,你别想跑。” 李莲花气结。 这些日子,他们疗伤、练武,一起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大多数时候,其实还挺愉快。 只是李莲花还是不肯坦白,两人已经把互相试探,当成日常修炼。 解毒前的某一天,李相夷最后一次问李莲花。 “莲花,你这碧茶之毒到底是怎么来的?” “哎呀,我就是不小心,喝错了东西。” 李相夷:……我信你个鬼,你这个老狐狸。 没人下毒,谁闲着没事,能不小心就喝到碧茶? 可是,因为李莲花不仅不坦白身份,也不告诉他到底是谁下毒。 很多问题李相夷没法问清,最多只能旁敲侧击试探。 左不过就是金鸳盟或四顾门的人。 李相夷第一个想到笛飞声,为了赢他,给他下毒。 感觉不太像啊。 这大魔头,只想坦坦荡荡赢他,又没有真想杀他。 不然他怎么不干脆在刀上抹点毒,一刀砍上来,直接毒死他,大家都清净。 那就是笛飞声哪个手下,私自瞒着他干的? 还是说,是四顾门出了叛徒? 结合李莲花的种种表现来看,真的很有可能。 “莲花,你从前武功很高吗?是什么重要人物,怎么还能让人给你用上碧茶之毒?” 李相夷明目张胆地问。 “我就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江湖上不可企及的那个高处,因为太高了,所有人都看不得,每个人都想拉扯我从高处跌落,看我摔进尘埃里,那所以就被人下毒了啊。” 李莲花也明目张胆地答。 “莲花,你别闹了,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那我又是谁?” “你是我弟弟李莲叶啊。” 李相夷在心里默默叹气,这样下去真的不会有结果,他也不知道这老狐狸哪句真哪句假。 但高处这个问题,是存在的,他以前真的没想过,以后的确要注意。 他只是不懂,李莲花为什么不能坦诚? 是仍然不能完全信任他,还是碧茶解毒会有什么风险变故,他无法预测,所以才不想与他多说。 李相夷想,等了那么久,也不急,就等解了毒之后,再说吧。 李莲花也在心里默默叹气,这小狐狸崽子真是越来越离谱,简直要翻天了。 李莲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次又一次错过机会,没有坦白。 他总觉得有太多事,他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有些事太过惊心动魄,言语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将来用事实来告诉他,会更有用一些? 而且,他真的不知道碧茶解毒,会不会有什么风险变故。 若是李莲花知道,这将造成更大的误会和麻烦,差点令两个人生死相离。 他一定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坦诚相告。 可惜即使一个人重生,也不可能全然掌控所有事情。 很多事没有如果,无法回头。 何况,他与天道有约定。 天道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还安排了李相夷这个强大的帮手。 李相夷,是天道给予他改变命运的变数;而他又何尝不是李相夷改变命运的变数? 他与天道的约定是:重生之事不可与任何人说。 这个规则只针对他,原因还是他太过强大。 莲叶,再等等吧,解了毒,我就与你坦诚我是谁。李莲花想。 然后二月二十九,终于到了。 “莲叶,你确定今天就要解毒吗?”李莲花问。 虽然他对两个自己都很有信心,但还是有点担忧。 而且他总觉得,应该陪李相夷安静过完这个生辰再说。 “当然确定,莲花,不要再等了,你的旧伤都好了,就差解毒了,何必再等?” “可是,我总觉得……” “莲花,你别疑神疑鬼,你若信任我,就一定没事,放心吧。” 然后,就真的出了意外。 李相夷说的这句话,也不知道算不算,一语成谶。 第22章 爱恨难说清 就在解毒快要结束的时候,李相夷的内力不知为何蓄力不足,突然一滞。 好在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他帮李莲花清除完余毒,又将自己的内力分出一半,给李莲花。 毒终于解了,李莲花顿觉浑身轻松,睁开眼睛。 对面的少年向他一笑,却是吐了一口血,眼一闭倒在他的怀里。 “莲叶!” 李莲花惊呼,一摸腕脉就知道他解毒时,因内力忽滞、碧茶倒灌入经脉,冲击到心脉,受了内伤。 好在,没有中毒。 李相夷咳出一口血,缓缓睁开眼睛,却问道:“莲花,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毒解了,你怎么样?” “你没事就好……”李相夷笑了笑,面色有些苍白。 “我心口好痛,还觉得冷,莲花,我会不会死……” 他有气无力说着,极力压抑眼睛里的恐惧。 “你不会死,别害怕。” 李莲花一边安慰,一边运起内力,帮他疗伤。 他心里清楚,李相夷一直很强大,在东海大战之前,从来没受过什么严重的内伤。 所以他现在一定很痛苦。 “莲花……我好难受……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李相夷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下了很大决心,才再次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下毒害你的人,又是谁……” 李莲花感到始终安抚不了受伤的少年,他垂下了眸子,终于淡淡说道: “我就是李相夷。给我下毒的人,是四顾门的云彼丘,但这场阴谋里,他只是一个棋子。” “原来……竟是这样……” 李相夷来不及震惊,便晕了过去。 “莲叶,莲叶!” 李莲花一手揽住他,一手扣住他手腕,去查脉象。 然而,他的焦急神色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痛心与愤怒。 他垂眸看着李相夷,眸色深如潭水。 沉默半晌,用内力帮他疗完伤,扶他躺下。 自己却是转身,便去收拾东西。 李相夷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就看到李莲花坐在小几旁冷冷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莲花,你怎么了?” 李相夷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心虚,问道。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李莲花冷冷问道。 “还好,只有胸口还有点痛,莲花你不要担心。”李相夷笑着说。 “那便好”,李莲花一指桌上的包袱,道:“那李门主还请速速离开莲花楼,我莲花楼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他说着,将李相夷的钱袋也拿出来,放在包袱上。 李相夷惊呆了,他疑惑问道:“你,你要赶我走吗?那契约呢?我欠的债不用还了吗?” 李莲花道:“契约和欠债,从此之后一笔勾销,我们各走各的路。” “可是……为什么?” 李相夷震惊之余,有些伤心。 李莲花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你借着受伤,向我套话,我说的不对吗?” “只是一点小伤,又没多大错,我不过是想听你一句真话。”李相夷道。 这句话,却彻底惹怒了李莲花。 李莲花怒道:“一点小伤,多大的错?李门主,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为了逼我说出真相,你竟不惜故意受伤,伤害你自己!” “我没有故意受伤!”李相夷此时才觉得不对,急急解释。 “没有?那你如何解释你的脉象,那是受了内伤的脉象吗?”李莲花冷笑。 李相夷扣住自己腕脉,震惊道:“不可能,怎会……如此……” 这脉象,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可他明明就受了内伤! 李相夷一时百思不得其解,更是百口莫辩。 却听李莲花继续道:“事到如今,李门主也不必再演戏博取同情。你若不是如此自以为是,当年东海大战,又怎会丝毫未察万圣道的阴谋,让角丽谯和云彼丘算计?” “李门主,你自己身中剧毒,重伤落海不说,还连累周围百姓受苦,害得四顾门五十八名兄弟丢了性命,让自己的爱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天下第一,你是什么天下第一?四顾门门主,你有什么资格做四顾门门主!” 李莲花说完这番话,冷冷看着李相夷,眼睛却红了。 李相夷因为震惊,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李莲花,仿佛想从他眼里看出,他说的不是真的。 但李莲花的一切表现和情绪,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就是东海大战的秘密,也是李莲花不愿意向他承认,自己是谁的原因所在。 李相夷终于明白,原来李莲花怨恨过去的自己,从来没有原谅过去的自己。 所以,李莲花恨李相夷。 他竟然,那么恨他。 李相夷想过一万种可能,却也没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过了很久,他才如梦初醒。 “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莲花,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了套你话,故意受伤。你能不能不要生气,别赶我走?我不想离开莲花楼。”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李莲花却沉默着,一句话没说,眼睛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其实,因为自己受碧茶之苦折磨多年,李莲花看到李相夷受了内伤,非常担心,也十分害怕碧茶之毒在李相夷身上留下隐患。 所以发现他是故意为之,李莲花又生气又伤心。 气李相夷为了套话,完全不顾碧茶之毒的凶险,让自己受伤。 伤心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用这种方法来骗他。 说到底,还是担心他。 可他还在气头上,这些想法他没有说出来。 李相夷自然无从知道。 他只觉得,楼里从来从未有过如此安静。 在长久令人窒息的安静之中,他终于绝望。 他下床穿好衣服,却没有去拿包袱,更没有去拿少师剑。 钱袋自然是留给李莲花。 他来时,就没有什么随身物品。 如今真要走,他只想穿走身上这一身红衣,留个念想。 因为这是他刚来时,李莲花给他买的。 李莲花却在此时,开口说道:“你给我的内力,我也不需要了,你过来,我现在就还给你,只留下我自己原先那一成就好。” 李相夷有些不可思议,他抬头看李莲花,心痛异常,退了两步,摇头说道: “我不要。这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请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你现在刚解毒,还需要用内力调养身子。若你实在不喜,就当做是我骗你,给你的赔罪。” 看来,你果然……如此恨我……从来不曾信任我。 李相夷想。 他一步三回头,缓缓走到门口,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余低低一声: “莲花,你珍重,我走了。” 门轻轻的关上了。 李莲花的泪却落了下来,握的泛白的拳头也松开了。 他的气渐渐消下去,突然觉得不能让李相夷走。 不管怎么说,他刚耗费内力和心神解毒,还受了伤。 李莲花想及此,立刻就想追出去。 可他刚解了毒,又动用内力帮李相夷疗伤,身体还有些虚弱。 刚站起身,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吐了口血,就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而那一句“李莲叶,你回来”的呼喊,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 第23章 雨中去救人 李相夷离开莲花楼,其实一直就在附近徘徊,并没有走远。 他总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李莲花会反悔,再出门寻他回去,然而却一直没有等到李莲花。 他自己也再没有勇气回到莲花楼。 他想,这一次李莲花是真的生气了吧? 而且因为东海大战的事,他那么恨他。 东海大战的真相,若真如李莲花所说,李相夷的确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莲花就是恨极了李相夷,才不愿承认自己是谁:也不回四顾门,宁可一个人飘零江湖,如此艰难的过日子;忍受着碧茶之毒和旧伤的痛苦,都不去找曾经的旧友。 李相夷确实受了内伤,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脉象,为什么诊不出有内伤。 但他借着自己受伤,逼李莲花说出真相。 现在想来,确实太任性妄为了。 李莲花如今一定十分恨他,从此之后,都不想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李相夷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心里很疼很疼。 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可是当他抬头往前看时,突然就感到一阵茫然。 他不知道,除了莲花楼,他还可以去哪里? 其实天下之大,去哪都可以,可是他现在不想去。 因为分神,手里拿着的东西,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是一个小布袋。 里面装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 李相夷弯腰把它捡起来。 这是今日他本想送给李莲花的生辰礼物。 今日是李相夷的生辰,自然也是李莲花的生辰。 而且这个生辰解了碧茶之毒,是李莲花新生的开始。 他想,不管李莲花怎么想的,他都想送他一个自己亲手准备的生辰礼物。 小布袋里放的是一个小木牌。 李相夷并不像李莲花那样,能够用一把小刀做出好看的簪子和头饰。 他才刚刚开始学习,并不能做很多东西,于是找了一小块桃木,打磨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木牌,意为“平安无事牌”,打了一个小孔,穿了一条红绳。 他知道李莲花怕鬼,也知道他怕鬼的原因。 桃木虽平常,但轻巧,挂在颈间再合适不过,又可驱邪避鬼。 李相夷在木牌上,两面都刻上了字。 准备送给李莲花。 那是他的愿望,也是他对李莲花的祝福。 小木牌的两面,一面刻着“天下第一”和一柄系了红绸的剑。 另一面刻着“长命百岁”和一朵莲花。 李相夷打开布袋,将里面的小木牌拿出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他转身向莲花楼走去,想推门,又迟疑。 最终没有推门进去,将小布袋系在了莲花楼门栓上。 走出几步,又转身折回来,将小布袋取下,揣回怀里。 李莲花一定不会要这样的小物件了,他连李莲叶都不要了。 李相夷绝望地想着,泪珠无声滚落。 此时天已擦黑,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看了看。 在停放莲花楼的小院里,有两间简陋的茅草房。 从前没有莲花楼时,李莲花曾经住过。 今晚就先将就一下吧,他想。 不如明日再做打算。 他还是得想法子躲在莲花楼附近,暗中守着李莲花。 他刚刚解了毒,留他独自一人,他真的不放心。 李相夷进了茅屋,随意找了个角落坐着。 地上有些凉,天气也着实冷。 可他已经习惯了不随意浪费内力取暖。 只是靠着墙发呆。 可能是解毒太过耗费心神和体力,再加上碧茶之毒冲击心脉所致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胸口一直隐隐闷痛,有些喘不过气来,身体也有些虚弱。 李相夷觉得疲惫之感渐渐涌了上来,就这样蔓延全身,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落在脸上身上,星星点点的雨水弄醒,才发现竟然下雨了。 此时夜已深了,这茅屋的屋顶,想来是有些漏雨。 他感觉有些乏力,便没有挪动,任那雨水落下打湿衣裳。 只觉得心里还是很难过。 正是在这时,外面响起一个焦急又有些犹豫的声音。 “李神医,小李神医,你们睡了吗?” 李相夷心想李莲花一定睡了,打起精神,出了茅屋,去看是怎么回事。 才一出门,便看到了带他一起去捕鱼的张大哥。 张大哥见他从茅屋里出来,有些意外,又有点局促。 毕竟这么晚跑来打扰,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李相夷解释了一句:“张大哥,我堂兄已经睡了。我过来这边找东西,你有什么事吗?” 张大哥十分不好意思,却又掩饰不住自己的焦急,答道: “小李神医,真是太抱歉,那么晚打扰你。是我娘,她的心痛病又犯了。这次痛得十分厉害,气都喘不上来,想请你们去给她看看。” 李相夷一听是这事,想都没想,立刻说:“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然后立刻跟着张大哥去了他家。 张大娘此时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已经痛得无法动弹,额头渗出汗珠,脸色煞白。 李相夷在渔村住了这么久,已经知道许多村民的情况。 张大娘这心痛病,已经很久了。 她本来就有心疾,又因为衰老,经脉滞塞,而无法根治,只能服药和疏通经脉来缓解。 李相夷诊了脉,果然如他所料,正是经脉运行不畅引起的,而且阻塞比较严重。 他立即运起扬州慢,帮她梳理了一下滞塞的经脉。 张大娘的情况,眼见着,好了许多。 焦急的张大哥见此情形,终于松了口气,对李相夷也是十分感激,说道: “小李神医,真是太麻烦你了,这么晚跑这一趟,外面还在下雨,不如在我家坐坐,喝点水,吃点东西,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李相夷心想,自己如今也无处可去,便答应了张大哥。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雨竟越下越大,根本走不了。 张大哥见此情形,也不放心李相夷独自回去,便与家里人商量,收拾屋子,让李相夷留宿,其他人挤一挤。 此时,有人敲响了张大哥家的院门,很急促。 李相夷与张大哥同时站起来。 张大哥道:“小李神医你先坐,我出去看看,来的怕是小福他爹,雨这样大,应该是隔壁小福家的茅屋又漏雨了。” 李相夷当然认识小福,是个很可爱的小娃娃,之前他溺水,就是李莲花救的他。 从此以后这孩子便和两人很亲近。 他家里虽然不宽裕,也时常送些东西给他们。 是以李相夷一听张大哥这话,并没有坐回原处。 而是说道:“张大哥我与你同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事,兴许还能帮上忙。” 第24章 险些成死别 此时雨更大了一些,张大哥给李相夷撑着伞。两人立刻出了门。 来的果然是隔壁的小福爹。 小福爹看到李相夷也在,先同他打了招呼,才向张大哥说道:“张大哥,对不住,我家茅屋漏雨严重,今晚怕是只能来你家借住一晚。” “没事,来吧,我让我媳妇再收拾一下,走,先去你家看看去。” 到隔壁小福家,只不过几步路的事,李相夷已半身湿透。 张大哥因为把伞偏向李相夷,身上差不多全湿了。 周围还有几个村民听到声音也赶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几个人一起进入小福家的小院,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风大雨大,小福家的几间茅草屋。在风雨里,显得脆弱而凄凉。 小福爹愁眉不展,望着那几间屋子,叹气。 李相夷看着那房屋风雨飘摇,也是忧心不已。 几个人随即进了正屋,发现茅屋处处都在漏雨。 李相夷问:“这几间房屋都是这样吗?” 小福爹说道:“是的,恐怕是不能再住人了。” 李相夷抬头看了看茅屋那不堪重负的梁柱,说道: “现在不是住不住人的问题,若是这雨再这么下下去,这房屋说不定会垮塌,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让你家的人也避一避。等雨下过了再说。” 几个人听他这么说,再抬头看看,脸色都变了。 立即一起离开正屋。 小福爹也赶紧去敲门,让家里人都赶紧离开屋子。 自己则向西屋跑去。 就在小福家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的时候。 只听几声巨响,几间茅草房已塌了一大半。 李相夷和村民们进去过的那间整个都塌了。 只剩一间西屋,在风雨中苦苦支撑,而西屋里的人都还没出来。 小福家里的人都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往西屋去,其他几个村民也跟着。 “西屋住着谁?”李相夷问道。 张大哥说:“好像是小福和他爷爷奶奶。” 李相夷看了一眼,说道:“你们都站远一点,别靠近,我去看看。” 张大哥本想阻止,可李相夷跑得太快,他根本没拉住,眼睁睁看他冲进西屋。 这间屋子漏雨也十分严重。 雨帘之下,小福爹背着小福奶奶,搀着小福爷爷,小福爷爷则是牵着小福,四个人正艰难地往外挪。 几个人衣裳都有些凌乱,想是已经睡了,匆忙起身。 “怎么回事?”李相夷问道。 小福爹看到李相夷,说道:“我娘不能行动,我爹腿脚也不好,走得慢。小李神医,你怎么进来了?这里不安全,你快先出去。” 李相夷抬头看了看,这屋子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他二话没说,一手抱着过小福,一手搀住了小福爷爷说道。 “赶快走,先出去再说。” 此时,这雨已经大到如同江海从天上倾泄而下。 他们还没走到几步,就听到一声巨响,一根横梁断了,眼看着就向他们砸下来。 四个人都吓傻了。 还是李相夷反应最快。 他将小福迅速塞回小福爷爷怀里,运起内力,缓缓推了一把,将他们全送出了屋子。 这四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却是稳稳落在屋外。 外面的人,看里面的人直接飞了出来,却没有摔在地上,全惊呆了。 等他们回过神,便只听到接连几声巨响。 西屋也塌了。 众人一时懵了。 张大哥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小李神医呢,小李神医怎么不在?”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却是小福,他吓哭了: “莲叶哥哥,他还在屋里!” “什么?赶快救人啊!” 张大哥喊了一声,就跑上前。 村民们顾不上大雨,都立即扑向那片废墟。 李相夷将四人迅速推出屋外后,轻松避过断了的梁柱。 正准备冲出去时,却只觉浑身一软,摔倒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无法运行经脉,聚集内力。 甚至,经脉当中已经没有一丝内力。 就好像……中了碧茶之毒后,功力尽散。 房屋的遮挡,越来越不顶事。 不过片刻时间,已让他全身湿透。 李相夷此时,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觉浑身发冷,毫无力气。 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回想自从习武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看来碧茶之毒,果然十分厉害。 他终究是小瞧了它。 他下意识就想呼喊李莲花。 话到嘴边,却变成哽咽。 他就这样躺着,无助的悲伤渐渐上涌,身体也越来越麻木,全然不受他控制。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下着。 铺天盖地的雨水浇在茅屋的屋顶上。 那茅屋承受不住雨水大风的重重侵袭,终于还是塌了。 一瞬间梁柱断裂,屋顶砸落,墙壁倾倒。 而雨水就在顷刻间灌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相夷此时并不害怕,只觉凄凉。 心想着这样也好。 他原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如果今夜,他真的死在这里,或许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就是不知道,他若是真的死了,回去了,此处会不会留下尸身? 叫李莲花看见了,又要惹他嫌恶。 那就希望,什么也别留下吧。 厚重的茅草、断落的横梁陆续压在他身体上,让他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沉重,渐渐不能呼吸。 李相夷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李莲花……” 他的最后一声呼唤,飘散风雨里。 李莲花终于醒了。 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首先听到的,是楼外肆虐的风雨声。 他的身体仍旧有些虚弱。 愣了半晌,才渐渐回神。 听着楼外的风雨声,他挣扎着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 他突然想到,不知道李相夷去了哪里? 有没有地方躲雨歇脚? 心中立刻担忧极了。 他稳了稳心神,挣扎站起身,推开莲花楼的门。 看着外面,风雨一片肆虐。 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拿了放在门边的雨伞,便义无反顾走进雨里,去寻找李相夷。 李莲花顺着莲花楼门口的路往前走,一直走到村口,都没有寻找李相夷的踪迹。 在所有有可能躲雨的地方都没看到他。 他心中焦急,大声的喊他,可是那些声音却淹没在风雨中,也没传出去多远。 到处都找过了,到处没找到。 李莲花心想着,希望他是去了哪个村民家里避雨。 风大雨大,雨伞几乎已失去了作用,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路过小福家时,雨水已打湿了整个外袍。 他抬头,隔着雨帘往外看去,小福家院里的茅草房的全都塌成了废墟。 好几个村民,冒着雨,清理西屋的废墟,似乎在焦急地寻找什么。 隐隐约约听他们说着“小李神医”。 只是隔着雨,听不大真切。 一种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涌上心头。 李莲花突然什么也顾不上,冲进院子。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回事?”李莲花大声问道。 然后听到村民七嘴八舌说道:“小李神医救了小福他们出来,可是他还没出来,这西屋就塌了。” 第25章 你不能有事 “李莲叶,李莲叶,你在不在?” 李莲花一听这话,扔了伞,呼喊着就冲了过去。 与村民一起找。 丢在院里的伞,早已被他遗忘,被风吹雨打去。 院子一片狼藉。 所有屋子全都塌了。 原本撑着屋子的木料横七竖八倒着,有些还砸断了,厚重的茅草盖了一地。 雨还在不断下着。 把这一地狼藉,全都浸透。 李莲花心中生起极大的恐惧。 他一边叫着“李莲叶”,一边扒开那些茅草断木,到处寻找他。 心里还存着一点希望,希望他并没有在这间屋子里,而是从别的什么地方逃出去了。 然而,当他看到李相夷红衣的衣角时,这个希望破灭了。 在那衣角之上,是一大堆厚厚的茅草。 把李相夷整个人都埋在了下面。 茅草之上,还压着几截从中折断的梁柱。 “李莲叶,李莲叶,你能听见吗?你怎么样了?” 李莲花疯了似的推开断木,然后拼命将底下的茅草扒开。 终于看到了,躺在茅草下面的人。 除了东海大战那一次,李莲花从未见过,李相夷如此狼狈。 他安静躺着,整个人黯淡无光,浑身湿透,身上沾了许多茅草,脸上都是雨水。 就像一个,在海里溺水后,被捞上来的死人。 那身鲜活明媚的红衣,如今成了被风雨中零落的残花。 “李莲叶……”李莲花声音都颤抖了。 少年嘴唇都是乌青的,唇角的血渍被雨水晕开,看不出胸口起伏。 双眼紧闭着,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偏偏唇角却微微勾起,带了一点彻骨悲凉的笑意。 李莲花心神俱震,恐惧和心痛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雨还在一直下着。 瓢泼的雨水浇下来。 他拼命用身体挡住那些雨水,徒劳地想让雨水不要落到李相夷身上。 自己根本顾不上躲避。 他只希望自己没有来迟。 他扶起李相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感觉他的身体很冷,李莲花的心,也很冷。 脉象已然不清。 呼吸极其微弱。 李莲花将手放在李相夷心口处,感到只有那里还是温热的。 他一边给他输送内力,一边大声呼喊。 “李莲叶,李莲花来了,你快醒醒!” 他不断喊他,目不转睛盯着他。 也许是那些源源不断的内力起了作用。 又或者李相夷命不该绝。 在时间停滞很久以后,李相夷咳了两声,明显缓过了一口气。 他胸口的起伏,渐渐恢复正常。 人也渐渐清醒。 竟然听到了李莲花的呼喊,慢慢睁开眼睛。 他愣愣看着李莲花好一会儿,轻轻说了一句。 “我是死了吗?还是在做梦?莲花,真的是你?” “是我,我来了。你不要担心,你没死,也不会死。我来救你了,我一定会救你。” 李相夷勾起唇角,虚弱的笑了。 然后缓缓将手伸向怀里,掏出那个小布袋。 “不管是不是梦都很好,至少我还能见到你。莲花,我有话想同你说,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我怕我闯不过去,就没机会说了。” 他看着李莲花,缓缓开口,有鲜血从口中涌出。 李莲花心中惊惧,却不敢阻止他。 他知道若是李相夷真的……不让他把话说完,他便要抱憾而终,死不瞑目。 绝对不行。 “这个小布袋里,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我自己做的,你不要嫌弃。” “我想同你说,不论你是李莲花还是李相夷,都不要再怨恨自己了。” “你的旧伤好了,碧茶毒也解了,从此之后,便是新生。” “李莲花,这十年,每个生辰,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 他说着,将手里的布袋递过去。 “好,好,以后每年生辰我们都一起过。” 李莲花泪水夺眶而出,他伸手接住小布袋,轻轻握住李相夷的手。 那只手冷冰冰,实在没有什么温度。 李莲花想将之暖热,可那手却从他手中滑落了。 “李莲叶!” 他惊慌喊了一声,却见少年眼中似乎流下了泪,说话也断断续续。 “不过,什么都没可能了……莲花,你那么恨我,恐怕是……再也不想见到我……那我死了……也好……也好……” 怀中的少年惨笑着闭上了眼,头微微垂落,轻轻靠在他胸口上。 “不是,不是的,你才十九岁,你什么都没做,我怎会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恨我自己……” “莲叶,你别睡,别睡……” 李莲花此前动用内力,如今又急火攻心,话没说完便吐了血。 他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将李相夷抱紧,把头埋在他颈间。 可是怀中人已经听不见,也感觉不到了。 村民们围上来,想帮忙,李莲花却顾不上。 他抱起李相夷,跌跌撞撞,就往莲花楼走。 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想法,无比清晰。 “李莲叶,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他说。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让他快要睁不开眼。 风大雨大,虽然只是一小段路,他却艰难地走了很久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全身湿透的人终于回到莲花楼。 李莲花也顾不上自己。 赶紧给李相夷换下湿了的衣服。 详细给他检查身体。 还好,压在他身上的茅草够厚,那些断木砸下来时,并没有伤到他。 但也正是那些茅草太厚,又被雨水浸透,李相夷才险些当场丧命。 若不是李莲花及时将他救出,他要么在茅草堆下窒息而死,要么就是失去体温活活冻死。 只看哪一种死法更快而已。 李莲花起初并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以他们两人的强大功法,即使状态十分不佳,也不至于无法逃脱。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 李相夷是解毒时,内力突然停滞,是因为受到碧茶干扰。 而碧茶造成的内伤,与毒发相似,内伤发作时,他就会内力全失,全身无力。 他没有为了套他话故意受伤。 他只是在受伤之后,临时起意,向他套话。 他的那些疼痛和恐惧都是真的。 后来内息和脉象平稳,则是内伤暂未发作的假象。 碧茶,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毒。 谁能料到,解毒时,竟然会发生这种奇事。 就是这样两人才误会了。 李相夷说得对,信他,便无事,可惜李莲花没信。 这该死的碧茶! 平静多少年,李莲花心中莫名起了恨意。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周身杀意顿起。 他李莲花受罪,那也算了。 伤了李相夷,不行! 李莲花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心里后悔极了。 他再次催动内力,给李相夷疗伤和支持。 过了很久,等李相夷慢慢缓过来,呼吸和脉象都完全平稳下来。 李莲花才想起,去换自己的衣服。 他换好衣服,轻轻打开那个小布袋,拿出里面的小木牌。 看着看着,又泪如雨下。 然后珍而重之,将小木牌戴在脖颈上。 系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解开的结。 “李莲叶,这次是我错了,对不起,误会你了,你别睡太久,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李莲花握住李相夷的手,帮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少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旁,轻声呜咽。 “莲花,我冷,好冷啊……” 第26章 误会全解开 李莲花一触之下,心里更加担忧。 虽然已盖了两床被子,但少年的体温还是很低。 他出了房间,想到厨房烧点热水。 却发现有村民跟了过来,已帮他点了炉灶,熬好姜汤,放在灶上温着。 李莲花把姜汤端过来。 盛了两碗给李相夷灌下去,才感觉他的身体终于温暖了一些。 他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将李相夷抱在怀里,缓缓催动了内力。 就像他每次碧茶发作,李相夷抱着他一样,给他取暖。 直到李相夷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李莲花才重新扶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随后李莲花坐回小桌旁。 此时,他自己状态也没好到哪去,除了疲乏无力,还觉得全身发冷。 他缓了片刻,感觉又有了一些力气,就给自己也盛了姜汤,逼着自己喝下去。 “现在莲叶还需要我照顾,我一定不能有事,一定要撑住。” 他对自己说。 可是,也许是因为忙了大半夜,腹中空空,又或者是碧茶之毒刚刚解,身体还有些虚弱,又淋了雨。 辛辣刺激的姜汤,才一入口,就引起了极大的不适。 不仅姜汤吐了出来,还吐出一口血。 李莲花看着地上的血,愣了半晌,自嘲一笑。 赶紧运功调息,压下不适。 然后他倚在桌旁,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姜汤。 一直喝了三碗,才停下,只觉得胃里像火烧一般难受。 床上躺着的少年,这时却又开始呻吟。 这一次,是不停喊热。 李莲花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赶紧搬走一床被子,打来一盆水,给他擦身体降温。 这样一直折腾了很久,直到快天亮时,李相夷的体温才慢慢恢复正常。 而李莲花也已是精疲力尽,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莲叶,你怎么还不醒啊……” 他坐在床边,握着李相夷的手,拼命撑着,不让自己睡去,固执地等着李相夷醒来。 接近中午时,李相夷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看到莲花楼熟悉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是李莲花的房间。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竟然还能回到这里?还是……已经死了……” 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又在心里默默想着,李莲花这样恨他,就算是死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到莲花楼了。 所以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这里确实是莲花楼啊。 厚重的棉被,是他用自己赚的诊费,买了新的棉花,与李莲花一起缝的,他一抬眼,就看到被子两边缝得不太一样的针角。 那不太整齐的,是他缝的。 他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现在只穿着里衣。 然后他感到一双手握着他的手。 那双手的主人,趴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是……李莲花? 李相夷有些不敢相信。 他又看了看,真是李莲花。 是李莲花救了他,又把他带回来的,他一定是累坏了。 李相夷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他。 然后,他开始想起离开莲花楼后发生的事情。 茅草房整个垮掉之后,他陷入了一片寂静和黑暗。 之后,他似乎确实见到了李莲花,也终于有机会,把生辰礼物交给他。 他当时以为是梦,或是死亡前出现的幻觉。 原来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是李莲花真的来找他了。 可是当时外面的雨那么大,李莲花刚刚解了毒,身子还很虚弱。 他是怎么来的呢?有没有淋雨? 李相夷担心起来。 他微微偏过头,便看到地上的血迹。 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那些血迹,有的被雨水所沾染,而有的却没有。 很显然一些是下雨之前便在那里的。 而其它的,是下雨之后才出现的。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李莲花又吐血了,还不止一次? 门边的雨伞不见了,看来下雨之后,李莲花是出门找过他的。 那么之前呢,之前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地上的血迹,心想:或许他离开莲花楼之后,李莲花其实是想找他的,只是因为身体不适,才没有出现? 当时刚刚解了毒,他又动了气,发了那么大火,一定是是他本想追出来,却吐血晕倒了吧? 想及此,李相夷心慌起来。 “莲花,莲花……” 叫了好几声,李莲花竟然都没有反应。 这时,他才注意到,李莲花握着他手的那双手,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他只是轻轻动了一下,便将手抽了出来。 “李莲花,你醒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相夷又叫了好几声,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他挣扎起身,想去看他。 动作太猛,不小心牵扯到内伤,忍不住痛呼出声。 李莲花听到他的痛呼之声,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睛。 “莲叶别怕,我在,你哪里不舒服?” 他挣扎着支起身子,缓了缓才看清李相夷已经醒了。 李莲花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有气无力说道:“你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抱李相夷一下。 然而,却是跌入李相夷怀中。 “莲花,你……” 李相夷吓了一跳,赶紧揽住他。 “我没事,睡会就好,莲叶你别担心……” 话还未说完,便沉沉睡去。 李相夷见他眉头紧蹙,面色苍白,睡得很不安稳。 探了探李莲花的脉象。 一探才发现他的内力已经所剩不多,大部分又还给了李相夷。 难怪如此虚弱。 所以昨晚,他的情况是真的很危险吗? 还是李莲花太过担心他,才会…… “莲花你真是,怎么一点也不顾及自己……” 李相夷轻轻说着,急急把李莲花挪到床的里侧躺好,立刻仔细帮他检查。 确认他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只是内力消耗过大,太过疲惫,才会昏睡。 这才稍稍安心。 赶紧将自己的内力,分给李莲花一些。 见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睡得安稳多了。 李相夷便想着下床,把地上的血迹擦洗一下,免得李莲花醒来,见了不喜。 想不到,突然就是一阵头晕乏力,别说站起来,竟然连坐都坐不稳了。 他只得又躺回床上,心中默默叹气,自己竟然也会如此虚弱。 本想着休息会儿,再起来。 睡知一闭眼,就睡得人事不省。 还好,这床虽不大,也够两个人睡的。 于是两个人好不容易解了毒,又大风大雨折腾了一夜,就这么睡着了,并且睡了很久。 而厨房的炉火,李莲花当时慌忙取了姜汤,并没有将它熄灭。 还好村民们不放心,隔一阵就有人过来,帮他们照看。 否则可能还没等他们醒来,就和莲花楼一起烧没了。 第27章 花开再动身 李莲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李相夷死了。 他如一只飞鸟,自空中落下,极速坠入海中。 一身红衣如火焰,被冰冷的海水熄灭了。 他在海中缓缓下沉,下沉。 直到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黑暗,忽而又变成刺眼的白光。 等白光渐渐温和。 却是在四顾门。 那是李相夷的卧房。 李相夷一身红衣,静静躺在床上。 他嘴角微翘,仿佛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可是,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李莲花想叫醒他,却不能,伸手却触不到。 周遭突然一片黑暗。 等李莲花能再次能看清时。 李相夷,已躺在冰冷的棺木之中,无声无息的。 李莲花眼睁睁看着棺盖合上了。 “李莲叶,李莲叶……” 李莲花轻声呼喊那个名字,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他有点茫然失措,眼角有泪流下,过了半晌,脑子才渐渐清醒。 昏睡前的记忆,向他涌来。 他猛然坐起身,急急寻找李相夷。 发现他要寻找的少年,正躺在他身旁,好好活着呢。 李莲花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相夷睡得也不安稳,闭着眼,还在哭。 “李莲花,李莲花……” 少年低低呼喊着他的名字。 最后缓缓睁开眼睛,也醒了过来。 在李相夷睁开眼睛,慢慢看清之后。 便看到温润如玉的青年,就在他面前,正微微俯身,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莲花……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哑。 “我没事,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你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胸口还痛吗?” 李莲花伸出手,想要替他把一把脉,那只手却被李相夷伸手握住了。 李相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死了。” 他眼里闪着泪光,眼神却还有些迷茫。 李莲花心中一震,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就听李相夷接着说道: “我看到你独自乘着一叶小舟在海上漂流。碧茶之毒发作,你浑身发抖,吐了很多血,很痛苦。后来海上起了风雨,那小舟被卷入巨浪。” “你也被巨浪卷入海中,渐渐失去意识,最后被海水紧紧包裹住,带走了……” “莲花,那一刻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你死......” 他的语气很轻,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李莲花的心上。 李相夷竟然看到了……他前世的死亡。 李莲花一时有些意外,又莫名心慌起来。 那他在梦里看到的又是什么? 是李相夷,在他自己世界的…… 他为什么会死在二十岁? 这不可能,除非…… 李莲花定了定神,反握住李相夷的手,轻声说道:“莲叶,我不会死了,碧茶之毒,你已经帮我解了,我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李相夷静静看了他良久,笑道:“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 李莲花笑了笑,点点头:“不反悔。” 两人相视而笑。 李相夷慢慢坐起身。 这时,他才看到李莲花颈间,挂着那块他亲手做的小木牌。 李莲花也看着那木牌,心里一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上面的刻痕。 那么轻易就触摸到少年的心事和牵挂。 “这是你送给我的,我很喜欢。”李莲花微笑着说。 “以后我都会一直戴着。” 李相夷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一丝,对旁人从未有过的温柔。 “嗯”,他轻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 “是我错怪你了,抱歉。”李莲花垂眸。 “我也有错,我不该挑这种时候逼你说出真相。或许我真的,太自负了,才会犯下后来那些错……” “你没有。那是二十岁的李相夷犯的错,不是你。而且这次,你不会再犯错。” 李莲花抬眸看着他说道:“将来你再回去,一定不会犯原来的错。而这十年,我们也可以尽力改变我们想改变的那些事,救我们想救的人。” “好啊,莲花,我们一起。”李相夷微笑。 “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 李莲花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包着东西的手帕,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打开,是一支木簪。 簪子上有莲花,还有莲叶。 “这……是你给我做的?”李相夷又惊又喜,问李莲花。 李莲花点点头。 李相夷拿着木簪,仔细端详,莲花和莲叶紧挨着,似乎永远不会分离,雕工精细,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这上面……还有字。” 他自语着细看,在莲叶背面看到一行小字:李莲叶岁岁平安。 李相夷的手指在木簪上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李莲花的温度和生命气息。 “喜欢吗?”李莲花笑望着他,问。 “喜欢,我很喜欢。谢谢你,莲花。” 李相夷说着,将木簪插入发中,抬头问李莲花:“好看吗?” “好看。”李莲花轻声说,眉眼弯弯看着他。 两人都笑了。 “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李莲花问。 “谁知道啊,管它呢!”李相夷说。 “不是,你不饿啊?”李莲花笑。 “有点……饿。”李相夷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们去弄点东西吃。” 李莲花说着,慢慢地下了床。 他还是有点虚弱,不过正常活动没什么问题。 李相夷不放心,跟着下了床,去扶他:“你慢点。” “我没事,你自己也要小心。”李莲花笑了笑。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 李莲花简单煮了两碗面,李相夷一直在旁陪着。 看着他将半盆面粉,如何一步一步,变成两碗面。 他说:“莲花,你教我做饭吧,多教一些,我也想做更多好吃的,给你吃。” 李莲花端着两碗面,笑道:“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李少侠还要仗剑天涯呢。” “要仗剑天涯,也要好好生活。”李相夷道。 “别忙说话啦,还不帮我端一碗,很烫啊。”李莲花说道。 李相夷笑,伸手把两碗面都接了过去,快走几步,搁在桌上。 双手捏住耳朵,笑着对李莲花说:“真的好烫啊!” 李莲花用手指点了点他:“谁叫你拿两碗的?叫你拿一碗。” 两个人坐下一起吃面。 虽然味道还是与从前差不多,但李相夷吃得很香。 毕竟等李莲花味觉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吃完后,李相夷很自觉收拾了碗筷,李莲花也陪着他。 收拾好了,两人坐着饮茶,休息。 “好想去海边走走啊。”李相夷说道。 “今日别去了,海边风大,先将养几日。”李莲花道。 “我们何时离开东海?” “我刚解了毒,你又受了内伤,总得等些时日吧。” “那就等春暖花开时再说,你不是喜欢海边的杜鹃吗,我们看过花开再动身。” “好。” 此时,阳光正好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柔和。 第28章 拿回门主令 春暖花开时节,恢复了元气的两个人,终于准备开启他们的新旅程了。 “莲花,我们两人现在都有七成内力,应该可以动身了吧?” “嗯,如我们所愿。” 他们好好生活之余,时常一起练剑,这境界,可是远远不止七成了。 李相夷此时不到二十岁,已达到了在东海对战笛飞声时的境界,大有一举超越,继续向上突破之势。 比起从前,进步不是一点点,就像他创出的新剑招,叫做“直挂云帆济沧海”。 “若在从前,我哪里知道行路难?不过,还是莲花你的新剑法更厉害。”李相夷说。 李莲花重活一世,在与李相夷的这一场相识中,终于与过去的自己完全和解,从此再无怨恨与误会。 碧茶之毒一解,他很快抵达三十二岁境界,只等着功力一点点追上来。 有一日,他随意挥出的剑招,化繁为简,行云流水。 李相夷越看越心痒,一时兴起,提剑便来与他过招,少师与刎颈,一时光影交错。 这剑法实在奇妙。 虽则心意相通,李相夷却也难以精准判断李莲花的出剑,更何况旁人? 他终究还是输给李莲花,可是心里却很高兴。 “莲花,你这新的剑法,叫'不识庐山',如何?”李相夷道。 “正合我意。”李莲花微笑。 不识庐山,正是如此,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完全看清自己? 离开东海前,自然是要做些准备,两人一起去集市买马。 “莲叶,你来选。” 李莲花将活儿交给李相夷,乐得轻松。 “好啊。” 李相夷很快就选中四匹。 很巧,竟然还是原来那四匹。 真是有缘分,也真是有默契。 李莲花默默感叹。 然后,两人到当铺,去赎回李莲花的四顾门主令。 李相夷想起,李莲花当时,对他说“一块破令牌,当铺都不收”,不禁感叹连连。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不信你说的话,也跑到了当铺去问。老板却推三阻四,说有人当了同样的东西,让他亏了银子。可问他那人是谁,他又不肯说。只说我要当,只能当十两银子,把我气坏了,差点没拆了他店。” 少年人一边走,一边愤愤说着。 李莲花也不回话,微笑着静静听他说。 “我那时还想呢,明明制作门主令的玉石那么珍贵,世上就只有这一件,怎么可能会有两块四顾门主令?还居然被典当了。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干的。” “你竟真的把门主令给当了。李莲花,你可真行!” 李相夷说完,还看了李莲花一眼,意味不明。 李莲花毫不心虚,笑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身上没有别的值钱东西,手头又没有银子,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个令牌,总不能揣着令牌,饿死街头?” “莲叶,你说说看,若是我真的饿死了,你这个四顾门门主的脸面还要不要?” “那自然是丢人丢大……哎?不对啊,什么叫我这个门主的脸面?明明你才是……” “李少侠,非也非也。现在没人认得出我,这个少师剑呢,也在你手里,所以啊,你才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李莲花狡黠一笑。 “你……” 李相夷有些气恼。 真是的,怎么莫名其妙又被这个老狐狸给绕进去了。 只是想到李莲花当令牌的缘由和他的遭遇,李相夷又沉默了。 他抬眸看李莲花,眼里没有责备,都是心疼。 “难为你了,如今我们不缺银子,你也别心疼钱,想要什么都可以买。” 李莲花笑:“哟,李少侠,你才赚了多大点银子,就敢说这话?就你这样,金山银山也不够你折腾。” 两人进了当铺,没有遭遇冷眼。 “李神医无需客气,这令牌你拿回去便是,不需用银子来赎。” 当铺老板十分热情。 李相夷:…… “这可不行,胡老板不必如此。”李莲花说道。 “我这子嗣如此艰难,当日若不是李神医相助,哪有如今这儿女双全的好日子过?区区五两银子的诊费,哪能表达谢意?我一直便想着,来日李神医离开东海,便将这令牌奉还。” 你来我往一番推辞后,胡老板愣是只收下五十两银子。 “莲花,你什么时候救的胡夫人,我怎么不知道?” “就……半年前……我从镇上回来,偶然遇到胡夫人,她那时不晓得自己有孕,着急赶路动了胎气,我就帮了一把……” 李莲花看李相夷不依不饶,只得将事情说了一遍。 “没想到胡夫人也是好福气,怀的竟是一对龙凤双生子,这胡老板啊,原本多年无子,就这么就儿女双全了。” “你说什么!你如此动用内力,就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李相夷惊道。 “嗯……还好,只是在路边晕倒了,就……一小会儿……醒了我就自己回来了……之后也没什么不适,就没同你说。” 李莲花说着,用手指蹭了蹭鼻梁。 “你都晕倒了,还说没事?就不怕真出什么意外?若是你真出了事,我又没有及时赶到,那……” 李相夷快被他气死了。 “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莲花轻描淡写说道。 “可是,我担心,非常非常担心!” 李相夷眼圈都红了,瞪着李莲花,很生气。 李莲花看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拍拍李相夷的肩,柔声哄道: “好了好了,别气了,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你自己说的啊,可别说话不算数!” 刚才还气鼓鼓的少年,目光立刻就柔和下来,只是看着李莲花的眼神里,还有点心疼。 李莲花哄好了炸毛的小狐狸,看着手中的门主令,一时倒有些感慨。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当令牌和第二次当令牌,完全不同的心情。 进而又想到,李相夷跑到当铺问情况时的情形。 突然觉得一个人的境遇和命运竟是这样令人唏嘘。 “所以,你到底和胡老板说了什么,你竟然给你当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他不是说一开始只当五十两?” “我与他说,多做善事,就会有福报,说不定,他就能如愿以偿,儿女双全。” “然后他就给了你一百五十两银子,就当做善事?” 李莲花点点头:“不愧是我莲叶弟弟,就是聪明。” “……” 李相夷才不信他说的话,一听就是编的。 他只是看他编得怪累的,就人美心善帮他一把。 李莲花倒还真是不跟他客气。 李莲花也很无语,怎么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其实真的就是这样啊,就纯粹是聊投缘了,就变成了一百五十两…… 胡老板的确不是坏人,从不赚昧心钱。 他只是不识货,不认得这门主令有多值钱。 胡夫人还经常做善事。 所以胡老板给了李莲花一百五十两当银,解他燃眉之急。 换了个儿女双全的福报,也算是两人结的一段善缘。 可惜李莲花说了真话也不管用。 李相夷还是在心里,暗戳戳又记了李莲花一笔。 李莲花,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你给我等着。 李相夷想。 第29章 杜鹃与少年 两人又置办了一些必需之物,在集市上吃了点东西。 这才满载而归。 他们将买的东西放在两匹马的马背上。 两个人则跨上了另外两匹马的马背。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天空蓝如宝石,白云悠然飘浮。 李莲花和李相夷一路策马飞驰,到了东海海岸。 他们停下,拉着马缰慢慢走。 一边欣赏着东海海岸的美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这时,李莲花突然被不远处一片艳丽的红色吸引住了。 他徐徐看去,那是他喜爱的红杜鹃,正在一片断崖边,肆无忌惮地盛放。 那些花朵火红,在阳光下,迸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和仿佛无穷无尽的热情。 它们美丽而坚韧地绽放着,为着世间一切美好,更为自己不枉此生。 李相夷也看到了那些红杜鹃。 “这杜鹃可真美啊,难怪莲花你一直心心念念惦记着。” “是啊,它们永远那么热烈,每一年都会如约开放。”李莲花感叹。 “既然你这么喜欢,不如我们带几株回去,种在莲花楼。这样以后不管去哪里,每一年花开的时候你都能看到。”李相夷说。 “好啊。”李莲花笑了。 前世时,他也带了几株红杜鹃,随着他的莲花楼,一起走遍天下。 “我看看哪一株最好看……” 李相夷已经开始观察那些花了。 李莲花也认真的和他一起看起来。 李莲花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悬断崖之上的某处。 那里生长着一株最美的红杜鹃,火红的花朵明媚鲜艳,灿烂夺目。 李相夷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株花上。 他看了看花,转过头去看李莲花。 正想与他说些什么。 发现他也在看同一株花时,李相夷笑了。 “你眼光真好。那一株,我也很喜欢,你等着,我把它采来给你。” 李相夷说道。 还未等李莲花反应过来,李相夷已足尖轻点,向断崖飞身而去。 他今日着了白衣,身轻如燕,婆娑步行云流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翩翩然落在那断崖之上。 只见他小心翼翼用手松开了土,将那红杜鹃一整株慢慢捧了出来,一点根茎也没弄坏。 然后李相夷站在断崖之上,将那株艳丽的花儿握在手中,向李莲花扬了扬,露出明媚的笑容。 “莲花,你看,我拿到了!” 他高喊。 李莲花望着神采飞扬的少年,也露出了笑容。 那就是,年少时的自己啊。 多灿烂,多美好。 而这一次,这耀眼的太阳将一直耀眼,不会陨落。 即便有什么凶险,李莲花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不管是在这个世界,还是李相夷原本生活的世界。 李莲花暗暗下定决心。 他这样想着,笑着喊道:“莲叶,我看到了,你快下来吧。” 少年笑着点点头,正待纵身一跃。 不知怎么的,突然身子一晃,便从断崖上跌落。 李莲花见了,心中一紧,立刻施展轻功,如利箭穿云一般,飞身而去。 李相夷完全没有补救,也没有任何挣扎,就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和知觉,就这么直直下坠。 若是任由他这么跌落,定然是要受伤的。 然而,很快他便落入一个怀抱。 那人稳稳接住他,然后抱着他,缓缓落在地上。 “李莲叶,你没事吧?”李莲花问道,有些担心。 少年双手将红杜鹃护于胸前,闭着双眼。 人花相映,美则美矣,却安静的叫人心慌。 正当李莲花要伸手去探脉时。 却见李相夷闭着眼,笑出了声。 “我没事,谢谢莲花救我。” 他刚才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分了神,才会一不小心失足跌落。 虽然自己有一瞬慌乱,但也只是一瞬。 然后,他干脆闭上了眼,享受极速下坠的快感。 因为他知道,这种下坠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李莲花赶来,及时接住了他。 再装下去就要露馅了。 李相夷这才睁开双眼,笑望着李莲花。 他整个人明媚又灿烂,比他手中怒放的花儿,更好看。 因为实在太过晃眼,倒叫李莲花,心生恍惚。 他定了定神,才开口道。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小心。” “反正我知道莲花兄长你,一定会来救我。”李相夷声音里满是得意。 “是是是,莲叶弟弟,还不快下来,你是想我抱着你回莲花楼吗?”李莲花无可奈何,却又带着宠溺。 “嗯,也不是不可以……”李相夷笑了。 李莲花也笑了,可是突然之间,他又蹙了蹙眉,呼吸也有些不畅。 李相夷立刻跳下来。 他一手拿着花,一手去扶李莲花。 “莲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心口突然痛了一下,不要紧的。” 李莲花朝他笑了笑。 李相夷担忧之色却未减。 “难道是碧茶还有什么隐患?还是………今天逛集市太累了?要不你别走了,还是我背着你回去吧。” 李莲花嗔怪:“我说李少侠啊,你不觉得,你背我回去,还拉着四匹马,很奇怪?若是叫人看见了,怎么解释?” “那倒也是。” “那你自己骑马,行不行?” “没问题,你放心。” 李相夷将那株花儿递到李莲花手里。 然后伸手将他抱起,稳稳送上马背。 李莲花猝不及防,坐稳之后赶紧拉住缰绳。 李相夷说:“你等我片刻。” 他又跑过去,选了几株自己觉得好看的红杜鹃花回来,递给李莲花。 之后,他没有再骑马,而是一手拉着驮着李莲花那匹马,一手拉着其它三匹。 一路慢慢往前走。 一直走出去好远,李相夷才突然反应过来。 李莲花的伤全好了,他的碧茶之毒也早就解了。 现在他俩虽然内力差不多,可李莲花的境界,是远在他之上的。 他刚才是习惯性的,就把他当成那个还没解毒的、身体不好的李莲花了。 “好啊,莲花,你又骗我。” 莲叶弟弟突然就不开心了。 他停下,望着李莲花。 李莲花轻轻一笑,跃下马背,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他。 手里的花,已触碰到李相夷。 他毫无歉意说道:“谁叫你刚才不小心摔下来,还装晕骗我,这是惩罚。” 李相夷不由用手指蹭了蹭鼻尖,小声说道:“莲花兄长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李莲花伸手拍了一下李相夷的脑袋,笑道:“快走啦,还要收拾东西呢!” “又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急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能再玩会儿?” 李相夷眼睁睁看着李莲花飞身上马,小心翼翼怀抱那几株杜鹃,飞驰而去,有点小不开心。 “李莲花,你别走,你说清楚,怎么,这杜鹃花,也比我重要是不是?” 第30章 顺路救个人 “莲花,受了这么多苦,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真的不想报仇?” 李相夷驾着车,状似不经意,问道。 此时,他们已离开东海,走在路上了。 李莲花与李相夷并排而坐。 正在思量着,他那封报平安的信,师娘何时能收到。 单孤刀的事,他还没告诉李相夷,想让他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查。 师父的死,他也暂时未提,不想他早早伤心。 听到李相夷问他,李莲花认真说道:“开始是想的,可后来我发现,我都忘了为什么恨他们了,也就放下了。” 李相夷感叹:“李莲花果真与李相夷不同。重伤落入东海,门派被人解散,若是李相夷即使坠入地狱,都会带着恨意爬出来,回去报仇。” 李莲花笑了:“仇恨可以放下,公道自在人心。我如今虽不想寻私仇,但也绝不会让好人受罪,恶人逍遥。” 当然,更不能让人欺负到李相夷。 这次解毒的事,他可是还记着呢! 就如同李莲花的淡泊影响李相夷,李相夷的爱憎分明,也在改变李莲花。 让他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千帆过尽、看淡荣辱之后,重新又燃起了青春热血。 他虽不再是四顾门主李相夷,却也不再是前世的李莲花。 说是这么说,两人奔赴的第一个目的地,却不为报恩,更不是报仇。 他们要去的,是天机山庄。 “为何是那里?”李相夷有些疑惑。 “当然是去见一位故人。” “你的……故人?” “与你也有关系,他是李相夷的徒弟。” “你说什么!我何时有过徒弟?嗯……是你的徒弟?” “算是吧。”李莲花说。 不过,其实都还没有行过拜师礼呢。 “你好好想想,你见过他的,还给过他一样东西,承诺过要收他为徒,你将来若回去,可不要忘了他啊。” “你说的……不会是……师兄的侄子方多病?” “嗯,就是他。” “我记得那孩子身体不好……” 从东海到天机山庄,还算顺利。 因为沿路时有行医,时间一长,江湖间有一幢神秘莲花楼的消息,便渐渐为人知晓。 尤其是这小楼,时常晚间到达。第二天有人看到时,就仿佛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让人觉得甚为神奇。 它有时停在城镇,有时停在山林,每日走到哪里算哪里。 有一夜停在一片山林,李相夷侧耳细听,问李莲花:“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武道高手的听觉何其敏锐,李莲花自然也有所察觉。 “的确有些奇怪,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 两人下来察看,发现路边不远处,有座没有墓碑的孤坟,有动静。 李相夷二话不说,拎了一个锄头就去刨坟。 李莲花在旁看着,不由皱眉,有些疑惑。 那坟十分奇怪,土盖的松松软软,一口薄棺,也并未钉死。 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可时间地点,却都不对。 在他疑惑间,李相夷已掀开棺盖,明火照进棺材之中。 李莲花不由“啊”了一声。 “莲花,别怕,不是鬼,这人还没死。” 李相夷以为李莲花吓到了,赶紧小声安慰。 李莲花却走上前,对棺材里的人说:“阁下自己将自己埋了,所为何事啊?这墓碑也不插上一个,你的心上人能找到你?” 那棺中之人却笑道:“这位朋友你猜错了,在下是比武输了,不得已跳崖装死,多谢两位将我挖出来。” 李莲花发现重生后,很多事都在改变,妙手空空只来迟了一天,但遇见贺兰铁的时间,却提前了三年。 而且他这次并不是为情所困。 倒是有趣。 自此,莲花楼名声大震。 李莲花和李莲叶,路遇孤坟,“救活”入土三日的铁萧大侠贺兰铁,贺兰铁重金为谢,二人却只取五两银。 这“医死人肉白骨”之事,迅速传扬开来。 江湖人都对此充满好奇。 只不过,传闻中心的两个人,一个早有预料,一个懒得理会。 他们来到天机山庄所在处,没有直接登门,只是故意泄露了莲花楼的踪迹。 “莲花,一定要把事情搞的这么神秘?” 李相夷觉得怪麻烦的。 李莲花却笑道:“神医身份都坐实了,不用白不用。” 李莲花所料不错。 没过多久,天机山庄便有人来到莲花楼,请他们前去做客,帮天机山庄少主看病。 两人到达天机山庄,与何堂主见过面之后,便被领去方多病的院子。 记忆中那个病弱孩童,如今已长成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 出乎李相夷预料的是,他并未坐着轮椅,或者卧病在床。 他正在院子里练剑。 方多病手握一柄铁剑。有点吃力地练习着百招基础剑式。 虽然吃力,但看得出来,这些招式他已经十分熟悉。 而李相夷送他的那柄小木剑,就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莲叶,你不想摘了面具见见他?” “这是你的徒弟,将来要拜你为师,我若以真面目相见,以后是你收他为徒,还是我收他为徒?他若把我认成你,将来如何解释?” 李莲花笑了:“你真是,这有什么好担心,若是那样,自然是你跟他解释,他若不信,你就多解释几遍嘛。” 李相夷:…… 方多病只觉得,莲花楼的神医,与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两人都很年轻。 虽然其中一人戴着面具,但能感觉出来,李莲花清俊优雅,李莲叶则俊美潇洒。 两人站在一起,都是风采卓然,就不似这凡尘中人。 “方多病见过两位神医。”方多病中规中矩,见了礼。 “方少侠,你方才那一剑,若往左再偏分毫,应当更好些。你握剑太过用力,手腕便容易僵硬,反而刺不准,不妨放松一些。” 李莲花开了口,让方多病有些意外。 方多病一愣,认真想了想,觉得李莲花说得一针见血,不由肃然起敬。 “多谢李神医指点,想不到李神医于用剑,还如此有心得。不过李神医为何称我……少侠?” 李莲花微微一笑:“方少侠,你是李门主定下的弟子,将来定是前途无量,称一声少侠,正合时宜。” 方多病立即抓住了重点:“李神医……认得我师父?” “我们与你师父是旧交,此次便是代他来看你,帮你治病。” “我师父他……” “他一切安好,只是如今暂时不便与你相见。” 两人很快帮方多病治好他的旧疾。 李莲花要来纸笔,当场开始默写扬州慢内功心法。 方多病眼睁睁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师父的内功绝学,还画了图,只觉得一切像在做梦。 李相夷很无语,很想说一句“你就不能提前写好带来?” 但总觉得这话一出口,显得两人就像江湖骗子。 李莲花一边写,一边嘱咐。 “方少侠,你师父有交代,好好保管这个功法,别让任何人知晓,以免引起麻烦。若有人实在要问,你就说,它叫苏州快。” 第31章 两个都想要 苏州快?这是……什么? 李相夷看向李莲花,觉得虽然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他还是很想看看李莲花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让人知晓,这个他理解,重新起个名字,也是个好办法,但苏州快…… 谁能告诉他,李莲花是怎么想出来这名字的? “李先生……我师父他……真是……这样说的?” 方多病有些迟疑,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有点艰难地问出来。 他根本无法想象,他一直以来追寻着的那个人,能给自己的功法编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代称。 那个记忆中的身影,与这个“苏州快”的名字,实在是完全无法融合在一起。 李莲花却不以为意,严肃认真地说道:“你师父说了,越是奇怪,越是不容易被人发现、被人怀疑啊。” 方多病突然被这一语醍醐灌顶。 他深以为然,一脸崇拜:“原来如此,不愧是师父啊,师父他真厉害……” 李莲花微笑认同:“是啊,你也不错,这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相夷震惊,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这孩子也太实诚、太好忽悠了吧? 他真的,能担当李相夷继承者和四顾门复兴者这种重任? 云隐山的传人,真的确定是他? 他不由看了一眼李莲花,发现李莲花也正在看他,眼中还带着笑意,顿时更无语了。 关于方多病,他还是相信李莲花的眼光的。 但老狐狸这么看着他,小狐狸突然觉得心里发慌,他感觉他又要被算计了。 果不其然,李莲花看向李相夷,除了好笑,只觉得自己那么忙,他却闲的慌,心里就有点不平衡。 他想了想,转头对方多病说道:“方少侠,我堂弟李莲叶,对剑术也颇有心得,不如让他指点你。” 然后又转向李相夷:“莲叶,李门主不是托我们将云隐山的逍遥独步剑,传授方少侠吗?你不如现在便指点指点他,毕竟是剑法啊,看剑谱哪有看人演示,来得直观?” “你好好教他,我把内功心法写完,就给他画剑谱。” 被李莲花一把逮住干活的李相夷:…… 莫名其妙就要开始学习逍遥独步剑的方多病:?! “方少侠不必拘束,莲叶你好好教他。”李莲花补充。 结果就是。 李莲花一边悠悠闲闲,继续默写他的“苏州快”,一边看他们练剑。 写完苏州快,又开始画逍遥独步剑。 而临时师父李莲叶,第一次教人练剑,完全没有经验。 他有点手足无措,想了想,先把逍遥独步剑,全部演示了一遍。 收获了方多病一波又一波崇拜的目光。 他开始回想师父是怎么教他的。 他觉得他十三四岁时,通常都是师父演示一遍剑法,他看看就会了。 然后就练给师父看,师父再指点他。 他恍然大悟。 逍遥独步剑本来也算不上难,而李莲花选中的弟子,应该也有过人之处吧。 他想。 却完全忽略了方多病只练过基础剑式,这是第一次学剑法。 于是,他充满期盼地看着方多病,等着他把剑法演练一遍,他好指点他。 方多病则一脸无辜和迷惑地看着李相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一脸期盼看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很久,都不明白彼此的意思。 最后,还是方多病打破沉默,问道:“李……公子……你刚才舞的这一套就是逍遥独步剑吗?真是潇洒,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啊?” 这次,轮到李相夷一脸迷惑了:“不是……教完了吗?” “……” 方多病都快委屈快哭了。 他知道自己师父是个武道天才,师父的朋友,不会是把自己也当成个武道天才了吧? 更何况,他还没学过剑法呢……基础剑式,那只是个基础啊…… 他求助的看向李莲花,李相夷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被两人灼灼的目光笼罩,有些好笑,头也不抬说道: “方少侠这才第一次学剑法,要慢慢教,莲叶,你可要有耐心啊。” 不会吧,难道是要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慢慢教才行吗? 李相夷又回忆了一下他更小的时候,觉得刚入门好像确实得慢一点来着。 主要是他十三四岁时,已经很厉害了,自然而然就用自己的十三四岁去衡量方多病了。 这确实……不太对。 于是他耐着性子,开始一点一点慢慢教。 方多病也是个好学生,一点一点认真学。 两人慢慢适应着。 “啊,我懂了,是不是这样?” “嗯。” “谢谢李公子。” 事实证明,用对教学方法,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 方多病很有天份的,学的还挺快。 李相夷平生第一次体验到教徒弟是什么样,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才一个时辰,他感觉已经是筋疲力尽,比自己练一天的剑还累。 方多病却是初窥新世界,越学越兴奋。 明明是个病弱少年,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好的精神。 “李公子,李公子,你教我下一招吧!” “……” 李莲花还在写写画画,仿佛永远也写不完、画不完。 李相夷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转的那么快。 现在轮到他求助地看着李莲花了。 李莲花感觉到了李相夷急切又火热的目光。 他看了看桌上铺着的以及摞起来的纸,觉得写得也差不多了。 于是悠悠将笔放下。 走到方多病身边,微微倾身,眉眼弯弯笑着说道:“李公子累了,你也练了有一会儿了,都先休息。稍后我来教你,好不好?” “好,谢谢李先生。” 方多病乖巧地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他觉得莲花神医好温柔,笑起来好好看,他好喜欢啊。 不过,莲叶神医也很好,那么飞扬潇洒的一个人,教他时却也很耐心。 嗯……两个他都想要怎么办? 要是能把他们都留在天机山庄就好了…… 方多病还在浮想联翩。 李相夷却生气了。 因为李莲花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也没有安慰他、表扬他、关心他一下。 可是,他和方多病说话时,却那么温柔,还笑得那么好看。 莲叶宝宝真的很不开心。 这地方不能待了,得早些启程。 他心想着,“哼”了一声就跑到旁边坐了,自己生闷气。 留下不明所以的两个人。 第32章 传承门主令 “李先生,李公子他怎么了,他是不是生气了?”方多病有点不解。 “不是的,方少侠别多心,他只是有点累了。” “嗯,李先生,我家里人都叫我小宝,你也叫我小宝就行。” “好啊,小宝,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李莲花说完,拉着方多病一起坐下。 发现一旁小红狐狸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很不开心的样子。 察觉他们看过来,又飞快低下了头,假装不在意。 实在是……有些可爱。 李莲花趁方多病在旁喝水休息时,挨近李相夷。 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他:“怎么啦?我看小宝挺听你话啊,学的也不错。” 李相夷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听到“小宝”这个称呼,心里更加不爽。 “你呀,怎么那么爱生气?还跟个小孩子计较。” 李莲花从糖袋里摸出一颗糖,悄悄塞到李相夷手里。 李相夷看了李莲花一眼,脸色稍霁,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那甜味,让他弯了眉眼。 看李莲花没有拿糖给方多病的意思,他心情更加明媚。 方多病其实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他低头假装没看到,内心却有点震惊。 他觉得莲叶神医吃糖的样子,很像他师父李相夷。 而莲花神医的糖袋,与他师父的很像…… 是不是长得好看,武功又好的人,都喜欢吃糖啊? 还是他们是师父的朋友,所以才会和师父那么像? 该不会,他们俩人中有一人,就是师父吧? 方多病疑惑。 等李莲花二人回去休息。 方多病转头就叫人买了好多各式各样的糖果。 亲自送到他们的住处。 却叫两人惊喜之余,有点尴尬。 过了几天,方多病对他们的称呼,就变成了“莲花哥哥”和“莲叶哥哥”。 “这称呼,辈分好像不太对啊。”李相夷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那你让他叫你莲叶叔叔也行。”李莲花答。 “……李莲花,我还没有二十岁!” 李相夷不满,他才不要被一个没小他几岁的少年叫叔叔。 他们在天机山庄待了不到一月。 离开时,方多病用行动,诠释他的依依不舍。 “莲花哥哥,能不能别走……” 他抱着李莲花不撒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都是的泪水,眼巴巴看着他。 他好喜欢莲花哥哥,对他又耐心又温柔,好想抱走他,藏起来。 李相夷忍无可忍,不着痕迹地把他拎开,结果方多病又立刻又粘在了他身上。 “莲叶哥哥也不走,好不好……” 李相夷无语,只能感叹这个小孩好厉害。 每次他亲近李莲花让李相夷生气时,转头就又粘住李相夷,弄得李相夷也不好意思,继续跟他生气。 李莲花笑着,将小少年拉到身边,柔声安慰道:“小宝,你好好养身体、练武功,你师父会来与你相见的,这是他给你的信物,你好好收着,不要轻易示人,但若在百川院遇到麻烦,或是需要百川院帮助,可以拿来一用。” 说完把一个小匣子塞到方多病手里。 方多病正想打开,被李莲花制止:“回去,等没人时再看。” 于是两人告辞后,方多病鬼鬼祟祟回到自己房间。 趁无人时,悄悄打开匣子。 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激动得晕过去。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愣了半晌,才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握在手里,泪流不止。 “你为何将四顾门主令交给他?”李相夷有些不解。 “这孩子有能力,有热血,又是李相夷的亲传,云隐山的传承。若要重建四顾门,他就是李相夷最适合的继承人。”李莲花笑着说。 这一次,他可不想再便宜肖紫衿,他虽有能力,却德不配位。 而且当初,还是他要解散四顾门的。 “你就不担心,你会用到?” “你不是还有一个吗?” “……” 李相夷无语,好的,是他狭隘了。 “莲花,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李相夷又问。 李莲花没回答,拍拍他的肩,说道:“莲叶,结义兄弟未必可靠,这个小徒弟,才是你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李相夷一时沉默,他自然懂李莲花的意思。 给李莲花下毒的,不就是云彼丘吗? 那么肖紫衿呢,难道他也做了伤害李莲花的事? 否则李莲花说这样的话,为何没有把肖紫衿排除在外? 他隐隐感觉不安。 不过,他如今倒是心平气和许多。 因为他更喜欢李莲花的行事风格,看似无意,气定神闲。 可是一步一步,走得又准又稳。 他也想这样。 他只是疑惑,李莲花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 总觉得这不是收集信息,刻意找人打听就能做到的。 李相夷无端端想起他做的那个梦,那个李莲花死了的梦。 难道…… 他看向李莲花,却发现他一直在出神。 于是暂且放下疑惑,问道:“莲花,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你我现在的功力,闯一趟皇宫,去拿点东西,有无问题。” “皇宫?” 李相夷有点惊讶,可同时又很好奇。 皇宫里到底有什么,让李莲花这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这么惦记着。 “我觉得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你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吗?毕竟是进皇宫,虽然你我能来去自如,但也要速战速决才好。”李相夷说道。 “自然知道,不然怎么去?”李莲花反问。 “嗯,那就走一趟,我们如今比较顺路,省得将来还要来回折腾。” “知我者莲叶,说的分毫不差,我就是这么想的。”李莲花笑。 “那当然,我多聪明啊。”李相夷也笑了。 两人于是很快到达京城,做好准备。 李莲花凭着上一世的记忆,规划好了进出皇宫的路线和时间。 李相夷看到他这轻车熟路、胸有成竹的样子,真是目瞪口呆。 “莲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李莲花微笑:“这个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 李相夷下意识就觉得李莲花又在找托辞。 感叹到一半,却突然明白过来。 这事啊,可能是李莲花真的不能说。 毕竟经历了生死,两人都坦诚了,有什么不能说? 除非真的不能说。 “我懂了”,他又问:“那我们去皇宫要做什么,为什么,总能说了吧?” “急什么,去了不了知道了,保证让你不虚此行。” 第33章 夜探极乐塔 “莲叶,这进出皇宫极乐塔的路线,你可务必要牢记。”李莲花提醒。 李相夷点头,留心跟着他。 夜黑风高,月亮穿云,忽明忽暗。 李莲花与李相夷二人,飞身掠过宫墙。 宫墙上巡视的守卫,毫无察觉,依旧在巡视,只当是夜空中飘过了云朵。 李莲花带着李相夷,直奔那个废园而去。 待看到熟悉的桂花树,李莲花便知,到地方了。 李相夷有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从未听说过极乐塔,也不知道李莲花找这座塔,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眼前这个废园一片狼藉。 根本不像是会有什么的样子,连个高一些的建筑都没有。 却只见李莲花看了看那几棵树,最终找到了一个被假山压住了的井口。 李相夷立刻明白李莲花要找的便是这个井口。 这时,两人突然感到周围发生了异变。 李相夷拔剑,向李莲花的方向挥出。 而李莲花,却是捡了一颗石子,向李相夷的方向掷出。 只见剑光一闪,扑向李莲花的黑影,跌落地上。 却是两只山猫,都已被那一剑斩断喉咙。 而李相夷身后,却是落下一个铁风筝,上面挂着一件带血的轻容。 几乎同时,李相夷身后的草丛有了响动,他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身着工部官服的人,倒在草丛里,被李莲花扔出的石子打中睡穴。 “什么人?”李相夷问。 “手握盈妃生死玉的守塔人。” 李相夷吃了一惊:“盈妃?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这守塔的是一个家族啊。” 他说着收起了剑,走上前去,手掌在那假山上,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拍。 那假山立刻移动,向侧边倾倒了。 被假山压住的井口就这么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轻声问李莲花。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极乐塔。” 李相夷看看四周,又看看那井口,有点不解。 李莲花便几句话,与他大致讲了讲铁山崩这个机关。 两人从井口进入了极乐塔。 里面一片漆黑,忽明忽暗的月光甚至不达“井底”。 这座古老而神秘的高塔,一朝翻转,埋入地下。 就像一座坟墓,散发出诡异的气息,似乎通往幽冥。 李相夷点亮了火折子。 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 眼前的通道里,散了一地的奇珍异宝。 宝石、珍珠、黄金等等,各自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虽吃惊,却直觉李莲花肯定不是为了财宝而来。 果然,李莲花目不斜视往前走,对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走着,直到走到一个房间,才停下。 然后,他环顾四周,捡起地上两只挂在一起、镂空的、类似银铃的东西。 他前世曾见过有人用过这种球形银笼,是比罗摩鼎更方便的,携带痋虫用的器具,可以系于腰间。 李相夷没有发问,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了李莲花,以及他要寻找的东西。 因为他觉得,李莲花要找的,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他又一次猜中了。 李莲花走到房间的床前,无视床上躺着的干尸。 从旁捡起一个形状奇怪的,已经破洞的四角青铜鼎,轻轻打开。 里面有一只黑色虫子,似乎在抬头看李莲花。 李莲花伸出去手指,想要抚摸它一下。 那虫子却有些惧怕地避开他。 然而,不过片刻,它又乖顺地张开翅膀,飞停在李莲花指尖。 任由李莲花将它转移到新的“囚笼”。 “这是……什么?”李相夷问道。 他已经想到是某种类似蛊术的秘术。 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李莲花会知道这些。而他,在进入这里之前,听都没听过。 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 “南胤三大秘术之一,业火痋,这只是母痋,它只受南胤萱公主血脉之人驱使,也会被他们的鲜血毁灭。据我所知,这世上还有一只子痋,就藏在芳玑王与萱公主的陵墓,一品坟……” 李莲花轻声解释着,他觉得现在同李相夷说这些,正是最好的时机。 “这只业火痋母痋,它是萱公主培养的。它惧怕你,因为你的血可以杀它……我们,是南胤皇族萱公主的后裔?” 李相夷很快就明白了。 “是的,而她后来嫁给了芳玑王。” “所以,我们也是芳玑王的后人?” 李相夷有些吃惊,但两国皇族的身份,没有令他特别震惊。 直到,他看到了不远处墙壁上的画,走近去看。 这一次,越看越心惊。 李莲花并未打扰李相夷,只是在旁沉默看着。 李相夷看完之后,稍稍平复了心情,说道:“这上面画的,都是真的?陛下他并不是皇室血脉,而是盈妃与这位术师风阿卢的后人?” 李莲花点点头。 李相夷几乎立刻想到了他们两人的皇室血统。 “陛下可曾来过这里?” “据我所知,暂时没有。” “莲花,这壁画不能留,若是陛下看到这壁画,我们皇族身份又暴露,那……” 李相夷看了看李莲花,明白了他此行目的。 他抬手,轻轻触了一下墙壁。 那墙壁上的画,立刻化为齑粉,再也无法复原。 做完这些他转过头,问道:“我们的哥哥相显呢?” “很多年前就病逝了。” 李莲花把强盗闯入家中,兄弟俩流落街头,李相显死前,将弟弟托付给单孤刀的事,都说了。 “这些事为什么我不知道,而你都知道?” “因为我长你三岁。” “我总感觉你不止长我三岁,你就像已活过一世,或者能看到所有未来。” 李相夷抬眼看着李莲花。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萦绕,仿佛是在追逐云中的月亮,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李莲花若无其事,把银笼系于腰间。 “我等着你给我答案。” 他微笑,轻声说。 他对他很有信心,觉得他总会猜到,只是还要一点点时间和契机。 两人一起原路返回。 回到地面上时,月光还是忽明忽暗。 他们将假山移回,照样盖住井口。 上了屋顶之后,李莲花这才又扔了一颗石子,给守塔人刘可和解开了穴道。 宫中是否发生混乱,他们没有打听,也未在意。 莲花楼重新上路,连夜离开京城。 赶车的仍然是李相夷。 李莲花在旁,靠着他的肩,正在小睡。 天渐渐亮了,前方是一片朝霞满天。 李莲花醒了,他缓缓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莲花,接下来我们去哪?”李相夷问。 “昆仑玉城。” 李莲花轻声道。 “不过今日,先找地方歇歇脚,我们需要休息,而这天,恐怕要下雨。” 第34章 要不放把火? “去寻仇?那还怪远的。”李相夷笑,开了个玩笑。 “不是寻仇,是去找笛飞声。”李莲花微微笑了。 “那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李相夷的笑容直接消失了。 “这整件事情,从头至尾,都事涉金鸳盟。我们最好是和笛飞声一起去查。四顾门没了,金鸳盟却还在,笛飞声还是盟主,会是很好的助力。”李莲花说道。 “他果然没死……” 李相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你怎么一提到他就这样……” 李莲花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有点担忧老笛接下来的安危。 “现在全江湖连金鸳盟都找不到,你怎么知道他没死,在玉城?” 李相夷心情复杂,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 “玉城城主玉红烛,隐秘身份是金鸳盟十二凤之一,与圣女角丽谯关系匪浅。笛飞声若还活着,应当在玉城。” 李相夷有些不高兴,横了他一眼:“你对他倒是蛮了解,也蛮上心的呀。” 李莲花语重心长:“莲叶啊,你还小,将来慢慢你就会知道,谁才是可以信任之人。” 李相夷冷静下来,认真回忆了他认识的那个笛飞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笛飞声都是个可敬的对手,若不是正邪殊途,他与李相夷,说不定能成为好友。” 李莲花正待说什么,却听李相夷继续说道: “但是话又说回来,虽然你冠冕堂皇说了那么多,可我觉得你都是找借口。你其实就是想快点见到他。” “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笑道。 “我不是孩子,我都十九了,你看,被我说中了,你每次心虚,你都这样!” 两人带着莲花楼,因着笛飞声,一路吵吵闹闹,直奔玉城而去。 他们到了玉城后山,首先看到的,就是药魔设的生死瘴。 “笛飞声真的在这里?”李相夷问道。 “能让药魔设生死瘴亲自守护的,除了他们的尊上还能有谁?” 李莲花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还尊上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他?” 李相夷瞪了他一眼。 李莲花无语,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这一天天怎么莫名其妙的?人家笛飞声招你惹你啦,你这么大敌意?还不是你要急着查清真相,我才跟着你来到这里,现在反倒来怪我。” “……” 李相夷:一时不查竟然又被甩了个锅?李莲花,你可真行! 不过,这生死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散开,他们没法进去。 毕竟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碧茶护体,不再是百毒不侵。 李相夷四处观察了一下,恶念忽起。 笛飞声,叫你搞出那么多事,祸害我家莲花,那就别怪我也要折腾折腾你。 顺便试探试探李莲花,到底多看重笛飞声。 “我看这后面的雾气没有前面重,不如我们到这山洞背后放把火,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不出来?” 李相夷怎么想就怎么说。 李莲花不由好笑。 真是年纪小,做起事来直截了当,不计后果。 也不知笛飞声如今伤势如何? 要是一把火把人烧死了,那多不好,还得给他扒拉出来,好好埋了。 人家一代盟主,也不能接受自己死的这么无辜又凄惨吧? 可他转念一想,并没有说这些,只是唇角微勾,高声笑道: “这主意甚好,我看可以,不妨试试。” 这一次轮到李相夷惊讶了。 毕竟他自己也就随口一说。刚说完,也立即想到了笛飞声的伤势。 他望着李莲花,想确定他是不是说真的,有没有在开玩笑? 然而两人毕竟心意相通,这一对望,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李相夷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大声说道:“让我看看,哪里放火比较合适?” 李莲花的笑道:“你小心着点,别把这山林全都烧了,笛盟主死不足惜,可这山林若无辜受连累,那多可惜呀。” 说是这么说,他们俩却谁也没动。 不多时,生死瘴的雾气果然渐渐散开了。 一个白发老者从林间走了出来,正是药魔。 他向两人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莲花楼的两位神医,两位远道而来,找到此处实为不易。尊上说,应当与你们见一面。请随我来吧。” 李莲花与李相夷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小兴奋。 两人跟着药魔,来到玉城山洞的入口。 药魔却并未进去,只是在洞口处通报道:“尊上要见的人来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让他们进来。” “两位请。” 药魔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莲花向药魔点点头,算是回礼,与李相夷并肩走进了山洞。 那山洞其实是个洞府,并不只有一个房间。 虽是山洞,却十分宽敞舒适。 李莲花一边看一边感叹,这角大美女,对笛飞声,倒确实用心。 只可惜这人不解风情,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李相夷走在他身旁,因为不知内情,内心毫无触动。 只是十分认真的,观察环境,好应对突发状况。 两人走到第三个房间门口,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怎么?外面很好看吗?磨磨蹭蹭。” 笛飞声本以为,他这养伤之所,十分隐秘,却没想到,竟然会被李相夷找到。 开始他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还说要放火。 只以为是李相夷发了什么疯,在外面自说自话。 后来意识到是两个人在对话,一时便有些好奇了。 等这两人站在他面前时。 他才真正感到震惊。 这两人皆戴着面具,却都让他有无比熟悉的感觉。 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笛飞声的目光自然而然先看向了李相夷,嗤笑一声道:“李相夷,别藏着掖着了,你戴个面具,我也认得你。” 李相夷愣了愣,没想到笛飞声一眼就认出他。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笛飞声,其实与他并不熟识。 可以说,还没见面,就结下很多仇恨。 此时除了意外,还有点感动,但想到笛飞声对李莲花的伤害。 他冷笑一声,并未与他搭话。 怕自己忍不住就要动手。 更担心他一旦动了手,惹李莲花不快。 笛飞声却似乎并未在意他的敌意,又将目光转向了李莲花。 兴致盎然问道:“阁下是?” 第35章 还是要打架 李相夷没搭话,也没主动开口介绍。 笛飞声不由看了李相夷一眼,觉得他怪怪的,有点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李相夷。 李莲花却说道:“笛盟主,久仰久仰,在下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这声音,这语气…… 这难道是李相夷的亲兄弟? 怎么那么像…… 笛飞声愣了愣,看看李相夷,又再次将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上下打量,淡淡说道: “阁下可否将面具取下,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李莲花微微一笑,如他所愿摘下了面具。 笛飞声看着这张并不熟悉的脸,微微愣神。 他原本是盘膝坐在榻上的。 此时居然默默无语,走了过来,观察这两人。 李相夷、李莲花觉得此事甚为有趣,也就由他去。 李相夷甚至也取下了面具。 笛飞声凝视了李相夷片刻。 走向李莲花,站在他面前,观察了他许久许久。 然后他猝不及防,突然靠近李莲花。 “你要干什么?”李相夷冷冷凝视着他说道。 他生怕笛飞声又伤了李莲花,立刻挡在两人中间。 早就忘了李莲花已经解了碧茶之毒,笛飞声如今功力受损,伤也还没养好,根本不可能伤到李莲花。 “你让开。”笛飞声说道。 “不让,我不会让你再伤害莲花!” 两人说着说着,便动起手来。 起因是李相夷说话间,伸手去抓笛飞声手臂,想要制住他。 谁料笛飞声侧身避过,抬手便一掌拍向李相夷。 来势十分凶猛。 李相夷向后避让,婆娑步只轻松几步,就避开他的掌风。 他避开这一掌后,立即欺身上前,击出一拳,直取笛飞声要害。 笛飞声见状,连忙闪避,险险躲过,顺手抄起自己搁在一旁的双刃刀。 只见寒光一闪,双刃刀出鞘,向李相夷直劈下来。 却堪堪在他头顶停住。 阻住双刃长刀的,是一柄未开刃的长剑。 李相夷手握少师,挡住了笛飞声这一击。 “笛飞声,这可是你自找的!” 李相夷低吼出声。 一柄长剑快如闪电,千万剑影向着笛飞声而去。 笛飞声被逼得连连后退,心情却十分愉悦。 他勉强挡住李相夷这一剑。 两人刀剑相抵,暂停一刻。 笛飞声道:“这招甚妙,是你新创的吧?叫什么名字?” “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相夷冷冷说道。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你这般年纪,能有这番心境,有趣!” 笛飞声说道,唇角已溢出鲜血。 “李相夷,还有什么新鲜招式,尽管来。” “来就来,谁怕谁?” 两人立刻又进入,下一个回合。 正在这时,一柄轻灵软剑,加入进来。 从中挑开了这一对打得如火如荼的刀剑。 它先是缠上了双刃长刀,把刚猛的劲力全部化去。 轻轻柔柔,将笛飞声推出战场。 后又与未开刃的长剑几番缠斗,最后一剑破了它万般变幻。 让李相夷倒退三步。 “你俩够了啊,有什么好打的?” 李莲花手握刎颈,站在了两人中间。 身子却是微微倾斜,似乎要护住笛飞声。 李相夷一见他这般言行,顿时火冒三丈,一手握住少师剑,一手指着李莲花。 平日里巧舌如簧,此时却气昏了头,来来回回只有一句。 “李莲花,你竟然护着他,你竟然还护着他!” 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莲叶,你乖,别闹了,人家阿飞伤都还没好呢,你就别再折腾了。” 熟料,这句话对李相夷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让他气得七窍生烟,话一出口,全是委屈。 “李莲花,我护着你,你却护着他?你还叫他阿飞?你……” 李相夷都快哭了。 李莲花这才意识到一时说顺嘴了,赶紧上前,找补安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不是心疼你,你说你费那么多力气做什么,我又不会有事……” “我不管,不准你叫他阿飞!”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李莲花使尽浑身解数,好容易才劝得李相夷收了剑。 此时,被一句“阿飞”叫的懵了的笛盟主,也回过神,一边收刀一边问道: “你用的什么剑法,我竟从未见过?” 李莲花微微一笑:“不识庐山剑法,第五式,花非花。” “好剑法,好招式。” 笛飞声赞了一句,走近李莲花。 近到,与东海大战时,笛飞声的刀刃,挨在他脸上那一次差不多。 李莲花也安之若素,与他对视。 沉默半晌,笛飞声终于说道: “李相夷,你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这世间会有两个你?” 这问话一出,李莲花笑了。 而李相夷却震惊了。 不会吧?笛飞声竟然这样就认出了李莲花。 那他算怎么回事? 他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李莲花是谁。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很想问一问,却又不甘这样开口,显得自己很傻气。 他抬头,去看笛飞声和李莲花。 竟看到笛飞声,罕见的微微勾起唇角,对李莲花说道: “李相夷,你以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就认不出你?你到底弄了什么鬼,你最好解释解释!” 毕竟是对手,更是知己。 李莲花并不十分意外笛飞声会认出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此时他突然玩心大起,故意混淆视听,说道: “我说笛盟主啊,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莫不是东海大战受伤太重,神志不清了,你看看我,我叫李莲花,与你东海大战的是李相夷,他正在我身旁呢。” 想不到笛飞声却是十分笃定,摇摇头说道: “他是李相夷没错,但我不会认错。他不是与我在东海交手的那个人,你才是。” 说话间,他突然毫无征兆,向李莲花击出一掌。 李莲花不知笛飞声伤势如何,不敢贸然与他对掌,即刻闪避。 笛飞声看着他熟练走出婆娑步,又勾唇笑了。 “你若不是李相夷,那这婆娑步是怎么回事?李相夷,你变了,你比从前更加心软了,你竟然对我手下留情,不怕我真取了你性命?” “你敢!” 李相夷挡在李莲花面前,没好气说道。 “有何不敢?怎么,你还要与我动手?” 笛飞声抬眸看他,话语虽冷,眼睛里却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第36章 你又羞辱我 李相夷气结,他决定让笛飞声难受一下。 “你走开,我才不跟你打。”他斩钉截铁拒绝。 他算是看出来了,笛飞声开始只是猜测,直到看见刎颈剑和婆娑步,才确定。 不过,不得不说,笛盟主也是个聪明人,对很多事看得很透,也会用些许小计谋试探。 其实,也只看这人这事,他到底上不上心而已。 偏偏此时,李莲花却笑道:“啊,那个,其实我也是师出云隐山,我是相夷的师兄,也是他的兄长,我叫李相显。所以会他的武功绝学,也不足为奇。” 李相夷、笛飞声:…… 李相夷不知道李莲花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兴趣,与笛飞声周旋。 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他有点生气。 “李相显?” 笛飞声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看了看李相夷,又看向李莲花。 他再一次说道:“虽然世人皆知李相夷一言九鼎,不说假话。但是你这次说的鬼话我不信,我信我自己的感觉。” 李相夷实在是忍不住,插话道:“你的感觉,你的感觉就这么可靠吗?” 笛飞声饶有兴趣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李莲花,笑道: “自然可靠。一个人若是连自己一生唯一的对手都能认错。那才是真瞎。不仅眼瞎,而且心瞎。” 李莲花笑而不语,也看着笛飞声。 两人相视而笑。 “不过”,笛飞声又转向了李相夷:“看来现在,我的对手又多了一个。” 李相夷真是彻底无语了。 不过,他一直觉得,李莲花心中很在意笛飞声。 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这种在意的缘由。 这个人如此敏锐又笃定,与他认识的那个笛飞声一样,都值得被在意。 只是现在,他心里有两件事,实在过不去,一是笛飞声东海大战重伤了李莲花;二是他为了比武,不惜加害单孤刀。 于是,李相夷终于还是开口,冷冷问道:“笛飞声,我师兄单孤刀的遗骨到底在哪?” 笛飞声瞧了他一眼,与李莲花说道:“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向我兴师问罪?他年纪比你小几岁吧?” 笛飞声这话说的太过家常与自然。 李相夷顿时有种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危机感。 “笛飞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李相夷不满道。 “如你所说,这位是十九岁的我,我若说,他是从别的世界穿越而来,你信不信?” 李莲花倒是认真看着笛飞声,解释道。 笛飞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这话我信。” 李相夷:…… “那你呢?你为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笛飞声问。 他兴趣还是集中在李莲花身上。 “此事一会儿再说。你不如,先回答这位弟弟的问题,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李莲花道。 “当初我觉得,单孤刀之死有所疑问,所以才抢了尸体,准备重新验看、调查。我将此事交给仵作狮魂。找到狮魂,此事自然见分晓。”笛飞声说道。 李莲花叹了口气:“老笛啊,你说你也是,当初我向你寻仇,你竟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故意激怒我。” 李相夷万万没想到,李莲花才说了不叫“阿飞”,这会又开始叫“老笛”。 老笛是个什么称呼,怎么总觉得也很亲近? 笛飞声也是被他喊的一愣。 不过心里却有点高兴,因为他知道李莲花这算是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就是李相夷了。 “我当时只不过想着与你一战,没想那么多。你呢,到底为什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便将中毒、比武以及养伤、解毒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李相夷惊讶且愤怒,他感觉到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他本以为李莲花不会说,没想到李莲花都说了,竟还说了些他不知道的。 好你个李莲花,对他这么坦白,为什么对我就是猜猜猜? 不过他一时也无暇顾及。 因为笛飞声比他更惊讶,也更愤怒。 他再次确认:“你是说,东海大战时,你已经中了碧茶之毒,所以你输我半招,也是因为中毒?” 李莲花点点头,算是确认。 下一刻,却猝不及防被笛飞声,掐住脖子摁在了山洞壁上。 “李相夷,你羞辱我!” 又是这熟悉的台词,李莲花都要无语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笛飞声就被从他面前拎开了。 李莲花:…… “笛飞声,不许碰他!” 李相夷一把拽开笛飞声,把他死死按在李莲花身旁的岩壁上。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掐着他脖子,而是用双手钳制住笛飞声双手的手腕。 笛飞声被他按着,动弹不得,知道此时李相夷状态尚佳,而他实在没有一拼之力。 有点愤怒,又有点无奈。 他想了想,面子可不能输,挑衅一笑,问李相夷:“怎么,又想打架?” “也无不可。”李相夷咬牙切齿。 李莲花无语扶额。 半晌,他才轻轻拽了拽李相夷衣袖。 “莲叶,你先放开,我还有话要问他。” “有什么话就这么问。” 李相夷声音冰冷,眼神也冰冷。 “……那好吧” 李莲花妥协,他看笛飞声也没有什么不适,应该没伤到,就这样吧。 于是李莲花故意试探道:“老笛,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为了赢我,给我下的毒吗?” “李相夷,你竟然怀疑本尊给你下毒?你又羞辱我!” 笛飞声神色有些受伤,但更多是愤怒。 李莲花微微笑着说道:“看来我所料不错,指使下毒的人,果然不是你,我就说嘛你光明磊落,应该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愧是我的对手,终归还是了解我的。” 笛飞声听了这话,面色稍霁,说道。 “原来你真的没下毒。”李相夷也稍微平静了些。 “老笛,你的伤怎么样了?功力恢复了多少?”李莲花问道。 笛飞声不喜绕弯子,直话直说道:“拜你所赐,伤的极重,功力受损严重,伤势倒是快痊愈了。” 李莲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李相夷却道:“一刀穿胸,笛飞声,你下手够狠。” “我下手狠?你怎么不问问他?他还用剑把我钉在桅杆上!”笛飞声冷冷道。 李相夷一愣,先前按住笛飞声的手,顺势搭上笛飞声的腕脉。 然后,他神色微变。 “你竟也伤得如此之重?” 第37章 拱火第一名 “我中了他的悲风催八荒,他也中了我的明月沉西海啊。”李莲花赶紧适时解释。 李相夷听到这句,终于松了手,放开了笛飞声。 笛飞声面色有些发白,气势却丝毫不减,问道:“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李莲花说道:“东海大战就是一场阴谋,而此事关系到四顾门和金鸳盟。” 笛飞声点点头。 此时他也开始觉得,或许东海大战,真是一场阴谋。 毕竟他和李相夷,谁都没有赢。 而金鸳盟和四顾门,也遭遇重创。 看起来,渔翁得利的似乎是万圣道。 “你们想与我联手?此事我应了。但恐怕,得等我再修养些时日。” “不必等太久,我的碧茶之毒已解,我与他如今都有七成功力,可以帮你疗伤。你若信我,我们帮你治疗好旧伤就走。功力嘛,慢慢恢复,有扬州慢,助你悲风白杨。” 笛飞声思量片刻,点点头说道:“也罢,事关金鸳盟,我也不可不查。” 李相夷瞪了李莲花一眼,不满:“……你们居然都不问问我就说定了?” 李莲花毫不心虚温柔看向他:“不是来的路上就说好了吗,年轻人怎么记性这么差?” 笛飞声看得好笑,也不参与,而是叫来药魔:“找人安排一下,他们最近要住在这。” “是,尊上。” 药魔应下,心里只想着这两位神医也不知与自家尊上有何渊源,为何会如此执着找来了玉城,还要住下。 该不会尊上是嫌弃他的医术不好,才找这两位来给他治伤? 他这样想着,不经意抬头,然后直接惊呆了。 那位莲花楼神医李莲叶,他竟然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但药魔还是压下震惊,若无其事向笛飞声告退,去找人安排。 “李相夷。” 笛飞声见二人也要走,突然喊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同时转过头来。 笛飞声有点无语,沉默了半晌,终于有点生涩地开口:“李莲花”。 “你还要干嘛?”李相夷有点戒备。 “莲叶,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李莲花安抚道。 李相夷不情不愿走了。 “他对我很有敌意。”笛飞声说道。 “是,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他从前就这样。” 李莲花叹了口气。 “你辗转来此,不会只是为帮我疗伤,查明真相这么简单,说吧,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我有办法解你身上的痋术,我还知道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的方法。” 李莲花不慌不忙,摆出条件。 “你想要什么?” 李莲花拿出一份事先画好的图。 “我要一品坟里的东西,你亲自去拿。忘川花,烦你帮我找到。还有,我要悲风白杨全部内功心法。” 笛飞声勾唇一笑:“悲风白杨,只能用扬州慢来换。” “自然,附赠洗筋伐髓诀。” 李莲花不过是找个借口,将这两门内功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说的平静。 笛飞声却有些意外。 “你如今并不需要这些,你找这些东西,是为了他?” “这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什么时候再打一场?” 笛飞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与我谈条件的时候,才像我从前认识的李相夷。” “你留我,也不只是问这些吧?” “金鸳盟是谁给你下毒?” “下毒的是云彼丘,指使他的是角丽谯。”李莲花说道。 笛飞声沉默片刻。 “此事我会彻查。可如今我金鸳盟三王,都还被你百川院关押,我要救他们出来。” “这我帮不了你,莫说百川院不归我管,放魔头出世本就绝无可能,要救你自己去救。”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笛飞声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李莲花起身告辞。 李莲花没料到,回到莲花楼,还要安抚家里的小狐狸。 哦,对了,他们还住在莲花楼。 在他们去见笛飞声的时候,无颜已经把莲花楼弄到了玉城后山,就停在山洞外。 等李莲花回到莲花楼,新鲜的水果、茶点已经陆续送来,药魔还亲自来问,晚饭想吃什么。 “李莲花,你们到底背着我说了什么?他怎么对你这么照顾?”李相夷不满。 “又不是对我,是我们。” 李莲花适时提醒。 其实他也很好奇,金鸳盟为何这般热情好客。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会因为我,我不管你给我说清楚!” 李莲花好不容易安抚住各种闹别扭李相夷。 他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时辰,战火又重新开始燃烧,这一次,局面更加混乱。 因为晚饭前,笛飞声竟然来了莲花楼,并决定与他们共餐。 笛飞声是听过莲花楼的,不过,只当是个江湖趣闻。 如今他知道了莲花楼是李相夷的,这才产生了兴趣。 李莲花倒是宁愿他别来,主要是他一来吧,一句话就能点燃新的战火。 没办法,天生的讲话太过犀利。 “李莲花,这小楼,我怎么看得有点眼熟,你是把我战船的船楼给拆了?” 李莲花一听到这句,心中暗自叫苦,笛大盟主你是没话说了吗?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到底想干什么? 旁边的李相夷不可置信,他没有亲眼看过金鸳盟的战船。 今日才知道,这楼怎么来的。 看来不止垫锅的赢珠甲,这楼竟然,也与笛飞声渊源颇深。 李相夷本来就冷着的脸,又冷了几分,周身已腾起杀意。 李莲花偷偷瞄了一眼李相夷,不料正撞上后者看过来的目光,被狠狠瞪了一眼。 他甚是无语,当即就给了笛大盟主一记白眼,压抑着愤怒说道:“笛盟主家大业大,还在乎一艘坏了的破船?” 笛飞声却微微勾起了唇角。 他总觉得李相夷变成李莲花后,平静的有些无趣。 可每次事涉这个十九岁的李相夷时,无论大事小事,立刻就鲜活起来,仿佛回到从前。 这实在是让他觉得有趣。 更何况李莲叶也境界不俗,以后找人打架是不用愁了,管他们高不高兴,只要他们肯与他打架…… 笛大盟主有点压抑不住兴奋。 “这艘破船,倒还有些用处。” 他努力维持着一贯的高冷,说道。 这便是坐实了这楼,就是用笛飞声的战船所建。 李相夷虽知道李莲花当时定有许多难处,仍然很生气。 因为李莲花从未与他说起过。 他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一只快爆炸的刺豚。 “我住哪?”笛飞声又问。 “滚回你的山洞去!” 李相夷上前一步,就想把他打一顿,扔回山洞。 李莲花一把拦住,说道:“楼上还有一间空房。” “我去看看。” 笛飞声无视火冒三丈的李相夷,抬脚就上了楼。 第38章 鸡腿引战火 还好还好,没打起来。 李莲花松了一口气。 就现在这状况,他都担心李相夷会一失手,把笛飞声打死。 “你是不是担心我弄死他。” 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 就像,没有温度的利刃。 李莲花心里打了个寒颤,面上却笑着:“莲叶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李相夷见惯他这副样子,根本不理会:“李莲花,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其实与你们一样,除了公事,没什么交集。你看,我都没有多在意你们的来往。” 李相夷一噎,这还能转移矛盾? 真有你的,李莲花。 不过此时,他的火气倒是小了些,有点好奇。 “你十八岁生辰,他送了什么贺礼?” “送了一封战书邀战,只字未提生辰。” 李莲花却不由笑了:“还能是什么?” “没别的了?”李相夷试探。 “其他的都是两边惯例,与他个人无关,你知道的啊。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他,送了你什么特别的礼物啊?给我老实交代……” 李莲花凑近。 “……” “没有!” 李相夷万万想不到,竟然还会被倒打一耙,有些恼怒。 却在这时,笛飞声回来了。 “小是小了点,尚可容身。” 他对自己的房间给出评语,毕竟他从来不是挑剔的人,对很多事,也不很在意。 “爱住不住。”李相夷冷冷说道。 “李莲花请我来的。”笛飞声回敬。 李莲花看着笛飞声压抑不住的唇角,终于确定他是故意的。 他不由腹诽:笛大盟主啊,你是想当天下拱火第一吗?还是你活的不耐烦了,那么想作死?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状况,这要是打起来,一个意外真的会死啊! 但李莲花心里也清楚,笛飞声若是死在东海大战那一夜,不会有何遗憾,毕竟他的夙愿就是赢他。 若是他俩当年就这么死在东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可以结伴上路。 上辈子,他其实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他看看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觉得无比心累,上辈子天天给笛、方二人劝架。 怎么这辈子还是要劝架啊? 好在,药魔竟然顶着这看不见的硝烟,及时出现了。 “尊上要与两位神医在莲花楼用晚餐吗?”一句话成功转移注意力。 “也可。”笛飞声想都没想,答应下来:“这楼也收拾一下,我明日就搬来住。” 药魔:…… 李莲花、李相夷:…… 金鸳盟的人,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毕竟除了药魔,谁也没见过两位神医的真容。 自家尊上几乎没有出过山洞,这一次,竟然亲自到莲花楼与两位神医共餐,而且迫不及待搬进莲花楼。 要说这楼里的条件,与山洞都不能比的,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可见三人关系匪浅。 众人一时慌了手脚,也不知该做点什么,于是只能加菜,以至于晚餐丰盛过度。 “笛盟主,你这可是太铺张浪费了!我们三人根本吃不完,浪费吃食要不得。” 李莲花连连感叹。 然而,就是这么一大桌子菜,李相夷和笛飞声竟然都能因为一只鸡腿打起来。 李莲花本想继续劝架,实在劝不住,干脆放弃。 你们爱闹就闹,我饿了。 他自己默默吃饭,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反正没人跟他抢。 金鸳盟的人只知道,李神医们到来的第一个夜晚。 因为一只鸡只有两个腿,三个人不够分,在莲花楼引发一场血案。 尊上和小李神医因为仅剩的那一只鸡腿打了起来。 “要打出去打!” 李神医没劝住,于是提了个小要求。 两人直接上了刀剑,一顿乒乒乓乓。 还好是在外面,没把楼拆了,也没把山洞砸了。 最后尊上都吐血了,整个人还很兴奋…… 对了,不是小李神医暗下狠手,是尊上他自己还未伤愈,旧伤复发。 毕竟当年中了李门主的明月沉西海,可不是开玩笑的。 笛飞声当时正打的开心,就吐起血来。 可把李相夷吓了一跳。 他心中虽有怨气,但顾及李莲花心情,根本没敢下狠手。 “你……”李相夷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下一刻笛飞声就倒下去。 这可害苦了李莲花。 他悠悠闲闲吃完饭,正在喝甜汤,就看到李相夷急匆匆扛着笛飞声回来了。 他吓了一跳,一个不慎,差点被甜汤呛死。 然后,一阵混乱。 笛飞声成功在当晚,便住进了莲花楼。 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 药魔都快吓死了。 将此事告诉了外出采买的无颜。 无颜听后,倒是依然沉稳,安慰道: “既然有李门主在,那还担心什么?还是你还有别的顾虑?” 药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我觉得李神医……他也是李门主……”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啊。” “无颜,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忘啦?我可是与李门主交过手的人,自然认得他!” 无颜说的满满自豪。 “药魔,你在想什么啊,这么明显的事,现在才发现?累了一天了,洗洗睡吧,想来今晚也没我们什么事。” 药魔一怔,心想自己果然因为担忧失宠,分了心,竟然被无颜捷足先登,发现真相。 还交过手呢,被李门主打了一通,完了直接扔海里了,有什么好炫耀的? 他冲着无颜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唉,心累,还是洗洗睡吧。 于是金鸳盟一众属下,忙了一天,都十分默契,早早休息去了。 莲花楼二楼的烛火却是亮了一整夜。 李莲花有些焦急,而李相夷有点后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笛飞声一激,竟然又与他动手了。 可其实他李相夷自己,又何尝不珍视这个对手? 直到后半夜,李莲花才回房睡了。 李相夷守着这个笛飞声,想起他认识的那个笛飞声。 无奈叹气,嘴角却带了笑意。 李相夷与他那个世界的笛飞声,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很长。 因为正邪殊途,多数也只是谈公事。 但这人,要与他比武的执着,却令他印象深刻。 “李相夷,来与我一战。” “李相夷,你何时与我一战?” “李相夷,你如何才肯与我一战?” 他将他视为唯一对手,整天吵着要与他打架,一两年时间,战书下了岂止百回。 他十八岁那天,金鸳盟例行公事,送来生辰贺礼,里面还夹带了一份战书。 李相夷看过每份战书,都是笛盟主亲笔所写。 字迹铁画银钩,内容干净利落。 这些战书,甚至已占据了他书房的一个小角落。 整整齐齐堆放着,他时时都能看见。 李相夷知道,这样的人,不论他是对手还是朋友,都很难得。 而他整天推拒,不与笛飞声比武,便是不想真正与他结仇。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两人竟然会在东海打得如此惨烈,差一点同归于尽。 这还真是……事事难料。 第39章 终于不吵了 第二天,笛飞声并不像他属下们预料的那样,元气大伤,相反好了很多,神采奕奕的。 “莲花楼真是名不虚传,两位神医这医术也太绝了,我们尊上真有福……” 众人大惊,连连感叹。 只有药魔与无颜,早已窥破一切,含笑不语,高深莫测的。 对于金鸳盟属下们来说,这次“鸡腿之战”后,还有一个很大的改变,就是他们每天必定陷入一个数数的怪圈。 “准备饭食之时,但凡有数之物,一定要是三人均分的量。”无颜如是吩咐。 “比如炸鱼,要么九条或十二条,以此类推……”药魔补充。 最后,连糕点和糖果,都变成了三的倍数。 至于始作俑者鸡腿,从此以后,都是以六只或九只的数量出现。 因为他们三人吃不了好几只整鸡,通常都是一只鸡,配六只或九只鸡腿。 “神医们真是神仙啊,自从他们来了,不仅尊上眼见着好起来,连咱们的日常餐食都越来越好。” 金鸳盟的属下们,时常有鸡吃,很开心。 经此一事,李相夷与笛飞声倒是减少了动手,日常动口。 每天吵吵闹闹,让李莲花甚为头疼。 该说不说,笛盟主这张嘴,是着实犀利。 李相夷更不用说,毕竟他与李莲花是同一个人啊。 这你来我往的,比用刀剑说话更闹腾。 “你走,回你的山洞去,不准住在莲花楼!” “这本来就是我的战船。” “现在是莲花的,不是你的!” “难道不是莲花让我来的?” “不许你叫他莲花!” …… “你俩都安静会儿,行不行,吵得我心口痛……” 李莲花假装虚弱,眼一闭就晕了。 “莲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李相夷大惊,也顾不上吵嘴了,赶紧去扶他。 笛飞声也吓了一跳,闭上了嘴。 李莲花面色确实有些苍白,勉强睁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 “没什么事,就是被你们没日没夜,吵得不能安寝,这还要日日帮人疗伤,累得慌。别吵了啊,让我睡会儿。” 说完也不管他们,直接闭上了眼。 李相夷、笛飞声面面相觑。 这个人竟然装晕,还装睡? 李相夷熟练地扶李莲花躺好,给他盖上被子。 就好像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一样。 笛飞声看得目瞪口呆。 两个人默默离开房间,回了二楼。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以前不是这样。”笛飞声问。 “以前什么样?”李相夷没好气问道。 “像你这样。” 一句话,精准无误扎了李相夷的心。 “还不是因为你!”李相夷狠狠瞪了笛飞声一眼。 笛飞声却没有如常继续惹他生气,而是问道:“是因为碧茶之毒?还是当年的旧伤?” “那些旧伤也很够呛,但碧茶之毒更甚,若不是我意外来了这里,他这个毒解不了,真的会要命。我刚来时,他内力几乎散尽,经脉已有枯萎之相,所剩寿数,不足十年。” 李相夷眼圈都红了。 “阿飞,你没看到,可能真的很难想象,那么强大的一个人,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每天只是好好活着,都要用尽全力。” 笛飞声沉默了,他也觉得心上被扎了一刀,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同时心中有一些莫名的情绪,正撼动他的心,让他十分不舒服。 角丽谯,你给本尊等着。 这件事,不可能善了。 “我会查清这事,给你们一个交待。”他说道。 李相夷点头:“我信你,莲花说,你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笛飞声抬眸,有些惊讶:“你说什么?他说我是……” “值得信任的朋友。”李相夷坚定道。 笛飞声很难得的轻笑一声:“倒是有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对我如此怨恨,是因为李莲花?”笛飞声问道。 “是”,李相夷毫不掩饰,抬眼正色望着笛飞声:“所以,你若觉得我冤枉了你,就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他的人。” “我没有这种宽恕的习惯,你们才有。” 笛飞声毫不客气,淡淡说道。 “我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这次我们想法一致。” 李相夷说道,声音陡然也冷了几分。 楼下卧房。 李莲花睁开眼睛,侧耳细听。 楼上没什么大动静,似乎只是在正常的叙话。 他长长出一口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心想真好,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睡个觉了。 看来还是装晕这招最管用,屡试屡爽,真是好办法。 他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呢,反正他们就是爱闹,又不会真的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别再吵他睡觉就行。 好不容易才解了毒,他才不要因为被吵得睡不好觉,英年早逝呢。 然而之后,李莲花装晕的机会也减少了。 因为这两人虽然吵闹,却降低了频率,有些时候,竟然还很有默契,倒让李莲花很是惊讶。 “你们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李莲花难得有些好奇。 李相夷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能让李莲花重视自己,怎么肯放过? 当即故意避开他的目光,答道:“也没说什么,只是闲聊而已。” “他还能与人闲聊?对你可真够上心啊。”李莲花明显生气了。 李相夷见李莲花更在意自己,心情立即大好,轻轻扯他袖子。 “莲花~兄长~你别生气嘛,我们能说那么多,还不是因为你。” “这还差不多。” 李莲花说着,唇角微弯。 心里却在想,李莲叶真是小孩子,他假装很在意他,他就那么开心啊,真好哄。 然而其实,他心里确实有点在意,又不好偷听偷看。尤其是他们不打不吵时,到底都在干嘛啊? 药魔觉得,自从李门主带着李门主来了玉城后山,后面发生的事情,真是离了大谱。 毕竟谁能想到,李门主们会一路追踪他家尊上到此。 他本以为,他家尊上此次怕是性命不保。 却没想到,三个人竟然相处……愉快得很。 三个月,笛飞声的伤势突飞猛进好转,眼见着都没什么事了。 因为扬州慢与悲风白杨相互助力,三人的功力也迅速恢复到九成。 后来,就更离谱了—— “本尊有事要办,行踪保密。” 笛飞声撂下这么一句,就跟着李莲花和李相夷走了。 从此世间少了个笛飞声,莲花楼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没人知道来历的阿飞。 “你们准备怎么查?”笛飞声问。 这时,三人坐在莲花楼里,正走在路上。 赶车的当然是无颜。 “总归要先找到师兄的尸身才行。”李相夷说道。 “据我所知,狮魂最后的踪迹,便是在采莲庄。”李莲花说道。 “好,那就从采莲庄开始查。”李相夷道。 三人离开玉城,计划先去采莲庄,再回云隐山。 却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到达采莲庄,莲花楼就来了客人。 第40章 深夜客人来 妙手空空觉得,莲花楼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神奇到,每一次都让他有一种,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的错觉。 不,上一次或许是错觉,但这一次绝对不是。 这一次真的会死。 他本来要去东海的,却听到莲花楼在多地出现的传闻。 于是四处打听,追踪到莲花楼的踪迹。 等真的看到熟悉的莲花楼时,已经是一个深夜。 妙手空空累了一天,想来想去,决定先回自己在莲花楼住过的卧房,休息一晚。 等天亮了,再给他两位神医朋友一个小惊喜。 没想到……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吓。 主要是没想到,自己住过的那间卧房,竟然住了人。 还是个杀神一般戴面具的神秘人。 妙手空空刚一推开门,就被人掐着脖子拎了起来。 这可真是,一上来就是大杀招,连个开口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啊! 比李莲叶上次直接点穴更吓人。 而且他竟然……又是毫无察觉,以及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这住在莲花楼里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怎么全是些名不见万人册,但实力绝对能排前五的人…… 妙手空空欲哭无泪。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只能在心里哀嚎,觉得自己这次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阿飞,你快住手,这位是朋友!” 脖子快被掐断时,妙手空空晕晕乎乎间,听到李莲叶天籁般的声音。 然后,李莲叶从那个什么阿飞手下,抢着救了他,把他扔到一边,两人就打了起来。 准确说来,是那个阿飞趁李莲叶救他,故意向他出手。 而李莲叶,也是毫不客气就直接还手了。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淋漓,早就把旁边的妙手空空给忘了。 妙手空空差点被掐死,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和呼吸,等他回过神来,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眼前这两人……怎么好像是故意找借口打架一样? 所以他就是……那个借口?! 然后妙手空空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在说话,正是刚才差点掐死他的那个阿飞。 “今夜真爽快!你俩一个都别想跑,我等着呢。” 李莲叶道:“你缠着我就算了,不许缠着我家莲花。” 妙手空空:…… 他感觉这对话信息量有点大,听出好多虎狼之词的味道。 一定是错觉,错觉。 完了完了,都怪最近看太多话本子了。 尤其是新出那个什么《莲花楼情事》。 一推出就风靡全江湖。 要说那个话本子啊…… 啧啧啧……那可真是……精彩…… 要不是他本就认识李莲花和李莲叶……他都信了…… 以至于他最近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能想歪…… 此时,李莲花的声音传了上来。 “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又在闹腾什么?吵得我也睡不着,楼里来了客人也不管,就知道打打打,别发疯了,都给我滚下来。” 李莲叶一听,乖乖停了手,讪笑道:“堂兄莫要生气,我这就领客人下来。” 笛飞声也被迫停了手,意犹未尽得很。 “空空,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你被人打劫了?”李相夷惊呼。 妙手空空欲哭无泪,他也知道他现在头发凌乱,衣冠不整。 但是李莲叶,你这问话也太伤害人了,你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先是被那个阿飞掐脖子,他使劲挣扎,弄乱了头发。 后又被李莲叶提着衣领,从阿飞手里抢走,扔在一旁,把他的衣服都撕破了。 李莲叶皱眉,这个样子李莲花看见得多闹心? 他赶紧帮妙手空空扯了扯衣服,又把他头发抓了两把。 看着顺眼了不少,才说道:“走,去见我堂兄。” 妙手空空:…… 刚才李莲叶离他好近啊,这样会不会被那个阿飞误会? 他不是两个都要吗? 他会不会被阿飞当成情敌啊? 惨了,小命不保了。 莲花楼一楼亮起了灯,李莲花将煮好的茶,给每个人添了一杯。 “空空你这是什么路数?你们神偷拜访朋友也要摸黑来?” 李莲花问道,心里都快笑死了。 幸亏李相夷动作快,要不然妙手空空这个号称第一神偷的小贼,就要死在笛飞声手里了。 妙手空空喝了口茶水,压压惊,根本不敢看笛飞声。 “我还以为就你们俩人在,不料惊扰了这位……阿飞公子,对不住对不住。” “空空,你这么匆匆追踪莲花楼而来,是有什么难事吧?”李相夷问道。 妙手空空叹了口气:“花花,叶子,我这次是真的遇到难事了。” “说说看。”李莲花微笑。 “河南施家,花重金请我去风火堂,帮他们偷一样东西,是他们祖传的剑谱,可是风火堂势大,我怕我拿了剑谱未必跑得了。” 李莲花刚喝了一口茶,一时被呛得咳嗽起来 李相夷见状,赶紧帮他拍背给他顺气,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李莲花解释着,心里倒是真觉得有些无语。 他记得上一次,这件事发生在东海大战十年后,想不到这一次竟提前了那么久。 不过也很正常,毕竟前不久,他们还提前了三年,挖到了铁箫大侠。 怪只怪莲花楼这神医的名头太响,而妙手空空此世,依然与他有所交集。 否则妙手空空为何会再度找上他? 李相夷不知内情,倒是对此有些好奇,说道:“空空,你详细说说吧。” 妙手空空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了,又说他准备用龟息功假死,需要李莲花帮忙。 李莲花心想,妙手空空,我真的服了你,每一次你都得把我拉入这个局。 他有点想拒绝,可是还没开口说话。 李相夷便说道:“空空这也算是义举,堂兄,我们就帮了这个忙吧。不过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我要与你同去。” 李莲花此时想到前世之事,立刻有了一个很好的计划。 觉得不如就按原来的经历再来一遍。 弄个假的百川院刑牌,由李相夷来扮演方多病这个百川院刑探的角色。 到时只要一起脱身,江湖之大,谁还管得了谁? 他将这个计划一说,妙手空空觉得很不错。 李相夷却很不爽,他堂堂四顾门门主—— “我凭什么要去扮演一个百川院的小小刑探?”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李莲花却懂他的心思,笑着说道:“你不想冒充百川院刑探,难道是想冒充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第41章 一刀断去路 这一次,是李相夷和妙手空空同时被呛到咳嗽起来。 两人都无语到了极点。 笛飞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冷眼旁观,内心却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喝茶。 要不然他这高冷形象,可能就此不保。 妙手空空道:“花花,这不行,叶子虽然身手不凡,但是李门主名气太大,如今又下落不明,冒充他恐怕会引起更多麻烦。” 李相夷虽知道李莲花是开玩笑,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倘若李门主出手,风火堂必定不敢继续纠缠,倒也给你们省了许多事。” 妙手空空道:“万万不可,倘若全江湖都知道,李门主护着一个贼……神偷,那四顾门门主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李莲花笑道:“若是李门主现身,只是刚好遇到这件事情,顺手一管,倒也无妨。” 李莲花停了停,转向一旁的笛飞声:“阿飞,你觉得呢?” 笛飞声看李莲花问到了他,虽然懒得与他们讨论这种无聊之事,还是开口道: “真麻烦,东西拿了,人都杀了。” 李莲花、李相夷、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心里打鼓,这位阿飞公子到底是何来历?怎么行事跟金鸳盟那个盟主似的? 真是一言不合就杀了…… 但他差点被笛飞声活活掐死,实在不敢主动与他搭话,更不敢打听他的事。 李莲花内心好笑,觉得这果然是笛飞声能说出的话。 李相夷却道:“你说的倒是痛快,照你这么做,都不知会造成多大麻烦。” 笛飞声其实根本就不想管这事,他内心只觉得,要是由着他们这样折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三人才能到采莲庄。 加之李相夷这话让他很不爽,于是笛大盟主决定亲自出马解决这个问题。 他指着妙手空空说道:“你,去拿东西,我断后,足矣。” 然后他转向李莲花和李相夷:“你们好好看着。” 李莲花、李相夷、妙手空空:…… 妙手空空对于阿飞公子突然肯出手帮他,感到十分惊恐。 但人家说都说了,他也不敢反驳,总觉得他若是敢反驳一句,当场就会被捏死。 李莲花倒是高兴,也明白笛飞声什么意思。 有人肯出手,不用他动手又能看戏,这不是好事吗? 李相夷就未必了。 他觉得笛飞声肯动手管这种事,肯定是为了李莲花。 哼,可真会表现。 然后,李莲花突然想起师父的菜谱。 对哦,师父的菜谱,也在风火堂啊。 于是,他对妙手空空说道:“银子你不用多付,依然是五两。” 妙手空空:“没问题。” 笛飞声:…… 李相夷:?! “不过,空空,你顺便帮我拿样东西。” “什么东西?”妙手空空来了兴趣。 “一本菜谱,叫山家清供。” “里面有绝世武功?” “怎么可能,就是菜谱而已。” “那你要它做什么?” “做菜啊。” “……” 这个花花啊,妙手空空有点无语。 妙手空空自然想不到,他在莲花楼,五两银子买了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亲自帮他断后…… 而且银子都进了李莲花的口袋,笛盟主一点辛苦钱都没拿到。 而他此行,因为接应的人是笛飞声,画风变得与前世截然不同。 盗取剑谱的当夜,他们换上夜行衣,去了风火堂。 知情的三人都在默默感叹,风火堂不知何德何能,竟引得三位江湖最厉害的高手,今夜聚集在此。 就为了一本剑谱,和一本菜谱。 果不其然,妙手空空得手后,很快便被风火堂的人发觉,一路追赶。 饶是他轻功十分了得,也架不住如此多的人,到处围追堵截。 风火堂势力确实不小。 妙手空空心里是有点担心的,但既然阿飞是莲花楼的人,他还是相信的。 于是他按照计划,走了一个刁钻的角度,与身后的人拉开距离。 正在此时,只感觉身后一阵劲风,呼啸而过,令天地为之变色。 妙手空空回头看了一眼,惊得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留下看热闹。 过了片刻,这才回神,飞身而走,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身后,笛飞声拔刀了。 他拔出刀,往那些人追来的方向,以七分力挥出一刀。 刹那之间,风火堂的人只觉眼前一阵飞沙走石。 直截了当的杀招,裹挟着强大的劲力,如狂风巨浪般袭来,仿佛要淹没一切。 他们甚至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恐惧地尖叫。 好在李莲花事前多次提醒过,不要闹出人命,免得引人注目,真的把百川院招来。 所以他这一刀,断的是路,而不是人。 只是堪堪截住,风火堂众人,追赶妙手空空的脚步。 风火堂的人一阵混乱,被这惊天动地的一刀,全部阻挡在原地。 等这一记杀招过去,他们再看时,四周已空无一人。 不见那盗贼,也未见挥刀之人。 风火堂管事当场变了脸色。 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如此强大的对手。 即使是有强大的对手,也要看在风火堂面子上,有所收敛,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可是这一次,不仅东西丢了,是何人所为也没看清。 还莫名其妙,就承受了如此让人胆寒的一击。 “堂主,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风火堂管事将事情禀报完之后,少堂主没说话,堂主却瞬间变了脸色。 “若我没有记错,在从前的万人册排名之上。只有两人能挥出这样一刀。” 他徐徐说道:“其中一人,早已被另一人一刀毙命,从此在万人册上没有了姓名。” 而赢了的这人,后来一直稳坐万人册第二。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他之上的那一人,就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此事就这么算了,谁也不要再提,以后对施家一定要客气。否则惹恼了笛盟主,风火堂会被从江湖中直接抹去。”堂主说。 管事还有什么不明白,此时已经在发抖,不知道怎么会招惹上这个大魔头。 少堂主却还有点疑惑:“父亲,难道说笛盟主真的没死,他要带领金鸳盟重出江湖?” 一切似乎没有变化,又似乎一夜之间全变了。 被欺负多年的施家,突然受到风火堂热情如火的对待。 而施家看妙手空空的眼神,从此也充满敬畏。 当事人妙手空空却是瑟瑟发抖,虽然很想,但好久不敢再去莲花楼。 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莲花楼正走在去采莲庄的路上。 无颜驾车。 笛飞声闭目打坐。 李莲花翻看着菜谱。 李相夷喝了一口茶,开口了。 “莲花,你纵容阿飞插手风火堂之事,砍了这一刀,到底有何深意?” 李莲花笑了,抬眼看李相夷。 “你猜。” 第42章 两个都得哄 “你……是有意为之?” 其实,当夜笛飞声挥出那一刀时,李相夷心中就曾暗道不妙。 他毕竟没有李莲花那么了解笛飞声,没想到他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所以想拦住他,已经来不及了。 “阿飞这一刀自然是能轻松拦住风火堂的去路,让空空顺利逃脱。” “可是这一刀一旦挥出,金鸳盟大魔头笛飞声,可能并没有死的消息,便算是传出去了。” 李相夷分析着。 李莲花悠然自若。 笛飞声眼都懒得睁,就像没听到他们说话。 李相夷立刻就悟了,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竟然不告诉我?” 枉他还担心笛飞声身份暴露,影响未来计划。 却原来,这一切都在李莲花预料之中,而笛飞声也是甘愿为他所用。 真是一个愿者上钩的好谋算!可是—— “你们太过分了!” 李相夷很受伤,不想再和他们说话。 李莲花见他真的有点生气了,放下了菜谱,靠过来,紧挨着他坐了。 “怎么能是串通呢?只是凑巧想到一块去了而已,我们家莲小叶可真聪明,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他伸手,想摸摸小狐狸的脑袋,被小狐狸气呼呼躲开了。 “不理你了,哼!” 可是片刻之后,生气的小狐狸又不动声色挪了回来。 李莲花暗自好笑。 如愿以偿摸到了小狐狸毛绒绒的头发,开心地眯了眼,唇角荡漾起笑意。 东海大战后,四顾门解散,金鸳盟也淡出江湖,李相夷与笛飞声不知所踪。 江湖已经很多年,没有什么太大的风浪了。 “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契机,是不可能很快让江湖掀起风浪,改变格局的。” “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需要这个契机,暴露他们的野心。” 李莲花不紧不慢说着。 这正如在平静的湖面,必须投下一个石子才会激起涟漪。 而笛飞声的这一刀,正是这个石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才能看清江湖中的人心善恶。 这便是李莲花的计划。 “所以,笛飞声也许还活着,这消息一传出去,就会让江湖中的人心,慢慢发生变化。” 李相夷接着说道。 “到时,江湖正道想要重建四顾门的想法,会越来越强烈,最终变成一种可能。而金鸳盟也将顺势回归,从此改变万圣道一家独大的江湖格局。” 东海大战的真相,会在这过程中,渐渐浮出水面。 “两年不见,你似乎更懂得布局了。” 笛飞声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睛,看着李莲花。 “不过,李莲花,你从前连计谋都不屑多用。” 李莲花笑:“阿飞,人总是会变的,这没什么不好。我的对手自诩武功不如我,但智计胜于我,我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对手?那个人他也配?” 笛飞声问,声音陡然冷了许多,锐利的目光看过来,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有了,很不高兴。 “阿飞你说的对,他不是对手,他不配,他只是一个……伤害我的人。你才是我的对手……和朋友。” 李莲花赶紧补救。 笛飞声满意了,闭上眼,继续打坐。 李莲花松了口气,什么啊,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斤斤计较? 还好,李相夷此时并没有闹脾气,他一时顾不上闹。 李莲花说的话让他陷入沉思,毕竟,配得上李莲花称一声“对手”的,除了笛飞声,还能有谁呢? 还有谁是他不知道的? 他一时想不到,心里便十分不爽。 这个人欺负他们家莲花,还白占个对手的名分,比阿飞让人讨厌多了。 你给我等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李相夷已经在心里对这个仇人,直接宣战了。 然后他才突然意识到,他怎么又被笛、花两人给隔离在外了。 “李莲花,什么情况?怎么又是这样?你和阿飞都知道是谁,就我不知道。实在太过分了!” “你还没告诉他?”笛飞声有些意外。 李相夷震惊:“李莲花,他这话什么意思?你告诉他,没告诉我?” “少说一句你会死啊。” 李莲花瞪了笛飞声一眼,叹气,心想:笛盟主你又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确实与笛飞声说过,单孤刀就是万圣道的幕后之人,是担心他如前世被角丽谯和单孤刀算计。 但李相夷这里,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会很伤心。 他不想他那么伤心。 所以才想着等到了采莲庄,找到假尸体,让他亲自去看看,也好做个铺垫,再慢慢告诉他。 可是李相夷不知道李莲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难过极了。 这一次,不是不理他,是耷拉个脑袋不说话,伤心了。 “莲叶,别难过了,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 李莲花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同他说。 笛飞声也意识到这次他真的惹祸了。 怕他俩真的误会,破天荒解释了一句:“你别难过,他有他的缘由,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你。“ 说完赶紧闭上眼,继续装着打坐,又竖着耳朵听动静。 李相夷抬头,正对上李莲花的眼睛。 那双眼望着他,里面有很复杂的情绪。 却让他深深感觉到,他很在意他的感受。 李相夷突然间,就彻底泄了气,只是有点委屈地撇了撇嘴。 “算了,我知道你不告诉我,肯定有你的考虑,我等你慢慢告诉我。” 李莲花见他不再生气,伸手拨了拨李相夷的高马尾。 赶紧顾左右言其他。 “啊,我们走这条路去采莲庄,是不是正好要路过一个什么马家堡?” 这次轮到笛飞声不爽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李莲花又要节外生枝了。 “李莲花,你什么情况,前几天刚刚帮了一个小贼偷完东西,你现在又想干什么?你有完没完啊?采莲庄你到底还去不去?狮魂的下落你还找不找了?”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发现他的两个对手加朋友,正诧异地看着他。 “阿飞你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悲风白杨内功了得啊!” 李莲花笑着揶揄他。 李相夷无声地认真点点头,表示很同意。 笛飞声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去一些:“什么情况,说。” “我要去见一位故人,帮他治治眼疾。” “谁啊?” 李相夷和笛飞声难得步调一致。 “刘如京。” 第43章 马家堡故人 李莲花一行三人来到马家堡时,还未过正午。 他们运气很好,在门房打听时,正遇上一个与刘如京熟识的少年。 “你们要找的刘护院,是不是刘如京刘哥?我叫阿四,正在跟着他学武,与他相熟,可以带你们去。” 阿四与方多病年纪相仿,正是活泼好动,崇拜英雄的年纪。 他热情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引路,一路与他们说了许多话。 “刘哥就是眼睛不太行,不然堡主定要委以重任,他可是四顾门的四虎银枪啊!” “不过,他人很好,咱们这里,人人都喜欢他,堡主同管事说过的,若是他将来眼睛看不见了,还留在这,我们这些人一起给他养老……” 阿四还很喜欢听江湖故事,对李相夷和他的四顾门充满向往。 “我觉得李相夷肯定没死,他一定会回来,重建四顾门。” 他信心满满说,并没有注意到三人神色各异。 李莲花与李相夷同时摸了摸鼻梁。 笛飞声唇角却逃出一丝笑意。 “今日,管事让刘哥在演武场带着护院们练武,你们看你们看,那不就是刘哥?” “咱马家堡啊,只有他一直挂着两块腰牌,有一块是四顾门的。” 三个人顺着阿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刘如京。 刘如京正带着那些护院练习枪法。 他穿着一身护院的黑色劲装,此时也并没有戴着眼罩,站在最前面,手握短枪,一招一式舞得虎虎生风。 若不是他的眼睛伤了,有些缺憾,谁见了不赞一声: “好个威风凛凛的战将,四虎银枪刘如京,名不虚传!” 而他身后的那些护院,想是敬佩他的为人及武功,也学得很认真,跟着他一招一式地演练着。 日头之下,挥汗如雨,可刘如京似乎并不觉得疲惫。 擦得干干净净的短枪,映着日光,精诚又明亮,十分显眼。 而比那短枪更显眼的,是他腰间的两块令牌。 其中一块大一些的,花纹独特,看着已有些年头。 那是四顾门四虎银枪的专属令牌,令牌背面刻着刘如京的名字。 李相夷看到那块令牌,只觉眼睛有些湿润。 他想不到两年多了,竟然还会有人将四顾门的令牌挂在腰间,当成是一种荣耀。 “刘哥,有三位公子找你,这两位李公子,说是受故人所托而来。” 阿四喊了一声。 刘如京示意众人继续操练,自己将银枪收背身后,转过身来。 他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四顾门早已散了,他又不愿留在百川院。 哪里还有几个故人? 可此时他抬头,仔细去看正朝他走过来的三人。 一看之下,却震惊了。 心里禁不住在想,自己这眼神是越发不好了?还是连脑子也越来越不济了。 不然,怎会在这三人当中,看到两位门主大人朝他走过来? 然后,他们走近了。 虽然一人长相不同,一人戴着面具。 可刘如京觉得,比远看更像,两个都像。 他内心震惊,直到李莲花开口,才回过神来。 “刘护院,在下李莲花,这两位是李莲叶,还有阿飞,我们受故人所托,前来拜访你,帮你看看眼疾。” “原来是莲花楼的神医。” 刘如京心有所感,抱了抱拳,终究没问是哪位故人。 只是嘱咐阿四帮自己告个假,就领着李莲花三人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心里知道所谓故人,正是四顾门的故人,还不是普通的故人。 只是他不太明白,他并非门主的左膀右臂,又受了伤,已经不中用了。 门主为何如此重视他?竟会请动莲花楼…… 或者说—— 刘如京将三人请进屋,关上房门。 “这里说话绝对安全。李先生,李公子,是门主……他有什么吩咐吗?” 刘如京试探问道,他内心激动,手不由攥紧他的令牌。 他还不知道门主有什么打算,是否愿意在他面前亮明身份,所以便这样问了。 李相夷却伸手摘下了面具。 而李莲花也微笑道:“老刘,好久不见。” 刘如京愣在原地,怔怔望着眼前两个人,虽有万千疑惑,此时却一个字也问不出。 他只知道他的门主没有死,好好活着,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过了半晌,刘如京才松开了令牌。 以四顾门之礼,朝李莲花一拜。 “四虎银枪刘如京,见过门主。” 李莲花笑了,伸手扶他,问道:“你怎认得是我?” 刘如京道:“门主今年,当有二十二了,莲叶公子,年纪不对,看着倒像门主十八九岁时。” “可是我的样貌……” “老刘虽眼睛不好,毕竟还没瞎了。” 刘如京说,并没有多问李莲叶的来历。 “莲花,你好眼光,刘教头果然是可信之人。”李相夷赞了一句。 李莲花向刘如京说道:“老刘,他也是我,你以后大可放心跟着他。” 刘如京听了此话,点点头道:“是,门主。” “不多说了,我们先帮你看看眼睛。” 不出李莲花所料,刘如京两只眼睛,一只是东海大战时被雷火所伤,另一只则是长年累月使用所致。 所幸如今时间不算长,受伤那只还有救。 两人一起用扬州慢帮他治疗。 等收回内力时,已感觉好了许多。 刘如京心中感动,恨不得此刻就跟他们走。 李莲花却拍拍他的肩说道:“老刘,来日方长,你且先养好伤,我自有事,要交予你……” 然后轻声说了几句话,塞给他一张银票和一张字条。 “门主放心,老刘一定将事情办好。” 刘如京目送他们离开,不知不觉泪湿双眼。 他小心翼翼擦了擦眼泪,自语道: “不能哭,不能再伤了眼睛,要赶快养好伤,门主还需要我。” 潇洒离去的三人,正走在回去的路上。 “想不到门主失踪,四顾门解散,竟还有人如此忠诚。”李相夷感叹。 “是啊,他曾说过,四顾门他只认一位门主,就是李相夷。” 李莲花说着陷入回忆。 笛飞声唇角微勾:“这位虽然眼睛不好,心倒是不瞎。四虎银枪刘如京,我记住了。” “嗯,是啊,阿飞你说的没错,能得你记住,可真是不易了。” 李莲花快乐地敷衍。 然后他一路都很快乐。 “莲花,你一个人在乐什么啊?” 李相夷实在忍不住,问道。 第44章 乐极生怒火 李相夷是真的不懂,李莲花那莫名其妙的快乐从何而来。 给刘如京治个眼睛就能高兴成这样? 虽然刘如京一直努力忍着,没有在他们面前哭,又完全信任他们,什么也不多问,他也很是感动。 但也不至于乐成这样吧? 是当事人刘如京看了,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的啊! “你不是之前还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笛大盟主忍了半天,终于也憋出一句话。 作为李莲花的知己,他也看不懂他在乐什么,所以他很想懂。 “啊,没什么,就是突然之间觉得很开心。” 李莲花随口答道,继续独乐乐。 不是,这让他怎么说? 他是因为刘如京,突然想起笛飞声被角丽谯和单孤刀算计,中了无心槐的事。 想到落水的笛飞声被刘如京捞到,卖给一个叫雪里红的做鬼丈夫,结冥婚。 而且那个雪里红都死了好久了。 笛飞声还被换了一身大红喜服,硬塞进棺材。 等他醒了,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又失忆了。 后面就更好笑…… 李莲花都快笑出声了,可是怎么说啊。 又不能直接说他是重生。 唉,快乐但不能分享。 想不到天天有人陪伴,也会有“寂寞”的时候。 可能是他太过专注,没有发现自己这样,已经引发了身旁两人的愤怒和好奇。 李相夷和笛飞声互相对了个眼色,决定这次一定要“教训”一下李莲花。 他们两人突然同时出手,捉住他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他脉门。 虽然他们三人中,如今要数李莲花武功境界最高。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这是天下第一、第二,联手偷袭他这个天下第一。 李莲花一个不防,根本来不及还手,直接被他俩给抓住了。 “你们俩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把你抓回莲花楼,严刑逼供!” 笛飞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却十分愉悦。 若是别人,听到笛飞声说这种话,吓都吓死了,但李莲花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无奈。 唉……年轻人就是爱闹。 他左右看了看。 这两人眼里,都闪着快乐的光芒,毕竟一招就轻易得手,抓住了李莲花。 “我劝你们最好放开啊,再不放开……我可就要喊了。” 李莲花威胁他们。 “李莲花你想都别想,这次绝对不放开你。” 李相夷笑着说,这老狐狸太不听话,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救命啊,有人绑架杀人了啊,救命……” 李莲花张嘴就喊起来。 两人都没料到他竟然来真的,对视了一眼。 笛飞声忍着笑,直接动了手。 李莲花张了张嘴,好嘛,竟然敢点他哑穴,现在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他尝试挣扎,可是脉门被扣住,内力一时无法运转,根本难以挣脱。 洗筋伐髓诀懒得用,毕竟不是性命攸关。 你们俩可真是好算计啊,什么时候这么有默契了?看来背着我,没少寻思算计我。 李莲花想着,一人瞪了他们一眼。 瞪李相夷那眼,不自觉就更重了些。 笛飞声、李相夷只当没看见,心情愉快地有他挣扎,就是不放开。 最后,李莲花索性放弃挣扎,任由他们把他带走。 唉,独乐乐果然要不得,容易遭人嫉恨。 他就这样被笛飞声和李相夷带回莲花楼,按在一张椅子上。 被他俩点了穴。 李相夷甚至还拿了一条绳子过来,把他绑住,雀跃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一个很复杂的结。 笛飞声则拿走了他身上藏着的小工具。 两人确定他无法挣脱,这才解了他的哑穴。 “你俩到底什么意思?” 李莲花欲哭无泪。 他已经好久没体验过这种受制于人、动弹不得的感觉了。 “莲花,你快说说嘛,你到底在乐什么?好想知道啊。” 李相夷比较温和,话语里带着撒娇意味。 可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个道貌岸然的大反派。 “李莲花,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本尊有的是手段让你说。” 大魔头笛飞声直来直去,毫不犹豫威胁上了。 “还真就是为了这个啊?你们两个是小孩子吗?” 李莲花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李莲花,不许转移话题,快说。” 这一次李相夷、笛飞声同时说,出奇一致。 “能不能先给我松开……” “不行,你先说!” 两人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你们俩竟然背着我,都勾结得那么深了……” 李莲花装得委委屈屈,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笛飞声和李相夷却相视一笑。 “李莲花,你也有今天。” 李莲花想了想,反正迟早也得告诉他们,叫大家都留点神,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好吧,我说,莲叶,我先说好啊,你得保护好我,别让我被阿飞给砍了。” 他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李相夷站的离他近了些,笛飞声则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就是去马家堡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然后他就把整个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单孤刀,说是万圣道幕后主人。 “李莲花,信不信我砍了你,你什么意思,怎么能做这种梦!” 笛飞声暴跳如雷,刀都拔出来了。 好在,李相夷反应更快。 他飞快给李莲花解了绳子和穴道,然后一把拦腰抱住暴怒的笛飞声,不让他靠近李莲花。 “阿飞,你消消气……” 李相夷心里憋着笑,柔声劝道。 “不行,李莲叶,这事绝不能算了。” 笛飞声试图挣开李相夷的束缚。 “李莲花,你现在就拔剑,与我一战,不然……我就不跟你们去采莲庄!” “笛大盟主,你至不至于?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又不是真的……” 李莲花忍着笑说道。 “阿飞你消消气,要打我陪你打,好不好?” 李相夷也劝道。 “我不管,今天我就要和你打。李莲花,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见你一天天的,就没想我好,太过分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李相夷本来是在劝架的,而且一边劝架,一边闷笑。 听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突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生气地一把推开了笛飞声。 “李莲叶,你干什么?”笛飞声被他推得一愣。 李相夷却不理他,而是走向李莲花。 “好一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李莲花,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梦见我?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李莲花、笛飞声:…… 第45章 终于拆了楼 “我不是也梦见过你啊……” “就梦见过一次,还是梦见我死了三回……你自己说的……” 李莲花:…… 笛飞声:?! 笛盟主默默放下了他的刀。 他突然觉得,他今天可能轮不上和李莲花打架。 以及他很好奇,李莲花做的梦都那么奇怪吗? 后来,他才发现他这个刀,放早了。 不过,李莲花倒是庆幸笛飞声早早把刀放下了。 不然这无名刀加上少师剑,他的莲花楼可能直接就没了。 李相夷对着李莲花气了半天,根本也没舍得和他动手。 “阿飞……” “啊?” 刚准备上前劝架的笛飞声,突然被叫到,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还一脸茫然,李相夷直接就朝他扑了过去。 笛飞声猝不及防,被动防御。 “李莲叶,你干什么?” “不开心,想打架。” “好啊,奉陪到底。” 两个人本来就有火气,打起架来,毫不留情。 下一刻,李莲花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撞在窗边,把窗框,直接撞飞了。 “你们别打了,要打也别在屋里打……” 话音未落桌子就被掀了。 然后,床翻了,门也倒了。 被褥、枕头掉了一地。 李莲花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发誓,他加入他们真的不是想揍他们。 只是想劝架。 莲花楼因为他们强大的内力,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等他们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 于是不堪重负的小楼,终于重心一偏,往右侧翻倒了。 三个扭在一起的人,因为惯性,一齐摔在莲花楼着地的那一面墙上。 一时懵了片刻。 周围的东西稀里哗啦倾倒、落下。 李相夷立刻本能地,去护李莲花。 笛飞声反应也很快,赶紧护住李相夷,自然也就护住了李莲花。 自己却被周围各种东西砸了好几下。 楼里先是一阵混乱。 之后又是一阵安静。 安静的只剩呼吸声。 终于,一扇小窗被打开了,无颜的脑袋探了进来。 “尊上,你们没事吧?” 等他看清屋内情形,顿时有些尴尬,把脑袋缩了回去。 自家尊上好神勇啊,竟然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两位李门主。 无颜惊叹,对尊上更加崇拜。 楼内三人也很尴尬。 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想起来应该换个姿势。 于是一起仰面躺在墙面上笑。 笑够了,才从窗子里陆续爬出莲花楼。 “啊,我的楼……” 李莲花看着损毁严重、一片狼藉的莲花楼,有气无力叹息。 “莲花,你别急,我看损坏得也不是很厉害,我们抓紧时间修一修。” 李相夷安慰道。 “不用你们动手。” 霸气的笛盟主转身吩咐道: “无颜,去附近找最好的客栈订三间上房,我们今晚过去住。赶紧叫点人来,把楼重新修一下,东西要置办齐。” “我要我原来的东西!”李莲花有点怨念。 笛飞声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无颜,听到没,损坏的东西,尽量买和原来一样的,你亲自盯着,赶紧修,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别耽误了时间。” “是,尊上。” “我的马儿们呢?”李莲花又问。 “李先生放心,我刚才回来正看到楼要倒了,就赶紧把套绳都割断了,它们没事,都在那呢。” 无颜指了指。 李莲花看了看,安下心来。 “阿飞,你头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啊,没事,被你的茶壶砸的。” “壶呢?” “被我内力震碎了……无颜,记得重新买个一样的。” “是,尊上。” “算了,我们也别再耽搁了,先去采莲庄吧,这楼,等修好了,让无颜带着来采莲庄接我们。阿飞,你过来,我给你处理伤口。” 李莲花想了想,说道。 “我的头也撞到了。”李相夷不满。 “那你也过来。” 李莲花无比心累。 于是,又过了些时日,他们终于到了采莲庄当地的小镇。 站在小镇街上,笛飞声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路几次改变路线,节外生枝,之后又把莲花楼弄坏了。 笛大盟主觉得很庆幸,他们居然还能按计划,正常到达采莲庄。 此时,流光玉婉初现美名,正值赏花好时节。 许多人慕名来到小镇,就是为了一睹这绝世彩莲的风华。 三人找了个客栈歇脚,打听消息。 这一打听,倒是有点意外。 这游人如织的时节,人人都想进采莲庄赏莲。 而采莲庄,却正在张榜寻医。 “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庄主的胞弟不知为何,突然疯病加重,庄子上下都在为这事担忧。” “那这……还能赏花吗?” 李莲花故意担忧问道。 “客人们不用担心,赏花之事,并未受影响。” 李莲花有些意外,若是他没记错,这郭坤的疯病,是儿时生病落下的。 郭乾曾利用不同的药物,控制郭坤的疯病,让其缓和或加重,来混淆视听,掩盖他们父子杀人的事实。 这一世时间还早,嫁衣案受害者,只有许娘子和狮魂二人。 这嫁衣杀人的传闻并未形成,案件也并不像前世那样复杂。 只是李莲花不太明白。 郭乾急着将郭坤的疯癫之事,传扬出去干嘛? 不过这些,目前不是重点,以何种身份进入采莲庄,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 三人一合计,写了一封拜帖、一首小诗,请人递到采莲庄。 一天后,采莲庄便有人前来,请李莲花一行,去采莲庄做客赏莲。 他们进了庄子,这庄子同李莲花记忆中倒是很像。 郭乾也如上一世,亲自来与他们见了一面。 双方一番客套。 “两位李神医和阿飞公子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赏花吗?是否注意我庄上正张榜寻医?” 李莲花好笑,心想郭庄主倒是直截了当,于是回道: “我们三人远道而来,自然便是为了赏这流光玉婉。事先并不知道,郭庄主正在四处求医。也是赶巧了,郭庄主若信得过,需要帮忙不妨直说。” 郭乾明显有点尴尬,继续客套道:“那还真是巧了,也是舍弟的福气,在下先行谢过。不过我看三位舟车劳顿,不如今日先休整一下,稍后再说。” 三人于是便在这采莲庄住下了。 虽然李莲花事先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能事事细说。 加之他有意锻炼李相夷,所以也只偶尔提点,多数由他按着自己的心意查。 他们在这采莲庄,愉快赏莲,暗中调查,从不主动提及给郭坤看病,倒也自在。 只是苦了郭乾。 每日都要找各种借口搪塞,不让他们去给郭坤看病。 李相夷动作很快,不过几天时间手上已经有了好些线索,把案情推理出一大半。 “还是有些细节没想通,莲花,我准备去看看那嫁衣。” 第46章 落水见重生 三人还是如前世,在夜里,来到了新娘的居所。 李相夷看了看房门上的锁,掏出妙手空空友情赠送的铁丝,放进锁孔,轻轻松松打开。 笛飞声看得挑眉,有点意外,又有点好笑,向李莲花嘲讽道: “你们名门正派,堂堂四顾门门主,还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 “不过是些许开锁技能,又没有拿来作恶,难道笛大盟主,还要给我们定罪?”李莲花反问。 笛飞声笑:“这铁丝不是新的,看着倒是有些年头了。” “那是自然,这是朋友送的礼物。”李相夷答道。 “偷鸡摸狗的朋友。”笛飞声总结。 这时,门开了。 李莲花想起前世种种,有点感慨。 上一次是他主导查案,这一次却换成了李相夷。 嫁衣应是不必再穿了。 正思量着,就听到李相夷在旁说道:“这嫁衣款式独特,不知其中是否还有玄机,倒是应当穿上试试。” 李莲花:…… 他抬眼,见李相夷与笛飞声都看着他,定了定神,问道:“你们看我干嘛?” “你觉得我这想法如何?”李相夷问道。 “没必要吧。”李莲花说道。 李莲花心想,还是自己比较熟悉状况,若是不能骗笛飞声穿,他就自己穿。 免得李相夷穿,万一落水,再吓到了他。 他总觉着穿嫁衣落水,似乎是采莲庄查案必经之路。 他正想着,李相夷却已开口。 “我来试试,阿飞不一定穿得上,你又怕鬼,怎么能让你穿,你们等我片刻。” 说完一把抓下那些衣物,就走进后面的隔间。 李莲花:…… 笛飞声没吭声,饶有兴趣在旁看着。 李相夷何其风风火火的一个少年人,又从未穿过女装。 换了嫁衣,潇洒一迈步,差点把窄小的裙口撕破。 他始料未及,赶紧补救。 脚下一个不稳,惊呼出声,直接摔了出来。 李莲花听见动静,迅速转身。 只见一个人影朝他飞扑过来,差点把他直接扑倒在地。 还好他动作敏捷,稳稳接住李相夷。 而李相夷头上的新娘头冠,则继续飞了出去。 直接落入笛飞声怀里。 屋内一时沉默。 笛飞声与李莲花看着李相夷,同时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 花容失色。 少年人的眉眼本就俊秀,嫁衣一穿,活脱脱就是个俏皮可爱的小新娘。 此时神色还带点惊魂甫定的迷茫,着实惹人怜爱。 过了片刻,李莲花才“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高冷的笛盟主也难得展颜,哈哈大笑。 李相夷扶着李莲花站稳,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 脸瞬间就红了。 殊不知,这副娇羞恼怒的样子,更让人心动。 他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 直笑得花枝乱颤。 三人笑够了。 笛飞声才把新娘头冠递过来。 李莲花接了,重新给李相夷戴上。 烛火映衬,环佩叮当。 盛装的新娘顿时端庄起来。 他容貌出众,灵秀眉眼带着点锋利,飒爽灵动之中,又有些许娇俏可爱。 此时他双颊微红,又自带一股侠气,两者杂糅,美不胜收。 好一朵带刺玫瑰。 李莲花与笛飞声,一时无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算了,我还是去杀人。” 话虽如此,笛大盟主唇角却再也放不下去。 “啊,好一个俊俏的新娘。” 李莲花也笑了。 “你们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查案,我看看……” 李相夷无语,但也被他俩的表现,勾起了好奇,转身去找镜子。 此时,这房间之中,还是有镜子的。 他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然后自己也沉默了。 确实……还挺好看。 李相夷心想,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三人一起走出屋子。 向屋子背后的池塘走去。 “我昨日便发现,这庄内虽有许多围墙,但水道是相通的。所以我觉得,或许许娘子是死在了其他地方,被活水,冲到了外面的莲池中央,比如,死在了这里。” 李相夷指着池塘说道。 说话间,他发觉了斜坡的坡度很大,坡上那些寿山石也奇奇怪怪。 忙于去看,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 李莲花与笛飞声因为李相夷刚穿嫁衣就摔了,其实一直密切关注他。 偏偏此刻离他有点远,立刻伸出援手,却失之交臂。 果然是避不过…… 李相夷落入水中。 被沉重嫁衣拖着,径直沉向湖底。 他原本水性很好,此时在湖水包围下,不知怎的,却无端想起那个李莲花死于东海的梦。 一时竟如被噩梦魇住,动弹不得。 临死前的剧痛; 在海水包围下,渐渐失去知觉; 沉入黑暗海底,永远睡去…… 直到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才猛然清醒。 发现自己已沉到湖底,他停留观察片刻,便向上游,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 由于等待过于漫长,李莲花急得都准备下水了。 看到李相夷终于浮出水面,游向岸边,这才稍稍放了心。 “莲叶,你没事吧?”他一边去拉李相夷一边问道。 李相夷拉住李莲花的手上了岸,却是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握住李莲花的双肩。 他红了双眼,急急问道:“李莲花,你是不是真的死了?是不是?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你因何而死?” 李莲花被他问得一愣。 他定了定神。 这一次,并没有顾左右言其他。 因为他知道,李相夷已经猜到了。 他看着他,缓缓开口,轻声说道: “如你在梦中所见,碧茶毒发,死于东海深处。” 李相夷望着他,很久没有说话,眼圈却也红了,有泪水落下,过了半晌,他才问道: “十年,中间有十年,你为什么不去找解毒的方法?就因为……怨恨我吗?” 李莲花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也不尽然,原因很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等到适当的时候,你便会知晓了。” “不,你说,你说,我现在就要知道!” 李相夷情绪十分激动。 李莲花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 李相夷却是突然呼吸一窒,倒在他怀里,差点晕过去。 “莲叶,莲叶……” 李莲花伸手探脉,没有异样,就是在水下屏息时间太长,此时情绪又过于激动所致。 他放下心来,扶着李相夷起身,准备将他带回客房。 李相夷此时已平静许多,只是双眼红红的。 “莲花……” 他低低唤了一声,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笛飞声看着他俩,微眯了眼,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早就觉得这个李莲花甚是奇怪,似乎比他们年长许多,就像已活过一世。 只是之前他尚未确定。 虽觉十分不可思议,但既然世上都能有两个李相夷,还有什么不可能? 于是,笛飞声开口说道: “李莲花,他是从他的世界穿越而来。而你,却对一切了如指掌,不识庐山剑法,也不是二十出头就能领悟的。” 李莲花抬眸,正对上笛飞声已全然洞悉真相的目光。 “所以,李莲花,你真是重活一世,对吗?” 第47章 装晕掩身份 “如你所说,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李莲花终于说道。 在笛飞声说出了最终的真相后,李莲花有些欣慰。 如他所料,第一个猜到谜底的必然是李相夷。 而第二个一定是笛飞声。 小宝年纪还太小,心思又单纯,将来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前世,他长大之后,也是过了很久,才明白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他倒是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竟然……都是真的……” 笛飞声心中很震惊。 不知为何,还有心痛和愤怒。 他没想到,碧茶之毒竟然真的曾经困住李莲花一生。 他也不明白,曾经那么强大的李相夷,为什么最后会这样孤独,死在无人知晓处。 他本该生时风光,死后哀荣。 这才是他该有的一生。 “你中毒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想法子解毒?” “你死时,我在哪?在做什么?” 笛飞声忍不住发问。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知道李莲花中毒这事的。 可是为什么,他笛飞声没有找到解毒之法,也没能替他寻到解药?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绝不可能。 那李莲花为什么还会死,并且周围没有一个人陪伴? 笛飞声觉得,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除非—— “你死之时,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说,你有意避开我,而我根本找不到你,也不能设法救你?” 否则不说别的,悲风白杨就可以强行续命。 事关他唯一对手的生死,他又怎会袖手旁观? 不,不止对手,他们那时,应当已是挚友。 笛飞声心中有万千疑惑,等李莲花解答。 然而本来预见的揭开真相,一番解释……凡此种种,都并没有发生。 因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采莲庄庄主郭乾,带着一大群家丁、护院,闻声赶了过来,要走已来不及。 李莲花扶着李相夷站着。 笛飞声也转过身。 三人一起看着他们来到近前。 “三位半夜不安寝,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郭乾沉着脸,看着他们三人,冷冷问道。 看到李相夷竟身穿他们庄上的传家之宝,他明显在压抑怒火。 “郭庄主,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只是夜里睡不着,出来看看风景,发生了点小意外。” 李莲花解释。 “我看并没有误会吧,李先生。你们自从来了采莲庄,就每天四处游荡,今晚更是偷偷进了新娘梳妆待嫁的房间。竟还穿了我诏族传家的嫁衣,恐怕本就不是,欣赏风景这么简单吧?”郭乾冷冷说道。 李莲花答道:“这嫁衣,我们早有耳闻,一直想要一睹风采。今夜路过此处,发现这间屋子并未锁门,于是才进去查看,真的就是一时好奇,过于鲁莽了。失礼失礼。” “那这位李公子,把嫁衣穿在身上做什么?” 郭乾已被他们彻底激怒,此时恼怒至极,说道:“把他们给我通通抓起来,狠狠用刑,死了就拿去做花肥,我倒要看看,你们来采莲庄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庄主,且慢。”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听声音是名女子。 众人转头去看,便看到一名女子走出来,身旁还有一名男子并肩而行。 李相夷本来正在整理头发,瞥了一眼这两个人,立即不着痕迹低下了头。 他试穿嫁衣时,并未戴面具,不想在此地,竟然会遇到熟人。 这两人中,稍稍年长的男子,手握长剑。 年纪较轻的女子,是刚才说话之人。 她身着浅色衣裙,腰间挂着一条盘起的鞭子,正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青雀鞭。 两人向郭乾出示了他们的令牌。 郭乾当即变了神色。 “不知百川院纪院主、石院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竟然是百川院的纪汉佛和石水。 他们怎么会来采莲庄? 笛飞声不由侧目,庆幸自己戴了个面具。 他倒不怕什么百川院。 只是这些人一见到金鸳盟的人,就喊打喊杀,他如今有要事在身,实在不屑与他们冲突。 李莲花也有些意外。 想来,是因为笛飞声在风火堂,挥出那一刀。百川院收到消息,外出调查。 竟然来了两位院主,看来足够重视。 他开始只想着将此案查完,想法子交予百川院刑探,没有想暴露他们身份。 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李相夷,今夜连面具都未戴。 想及此,他不由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相夷。 只这一眼,却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顺手把他扔出去。 李相夷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不太看得清楚面容。 跟个水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娘子阴魂不散,回来报仇了。 他靠着他,一副还晕着的样子。 却将水中捡到的,一截断了的指骨,悄悄塞进李莲花手里。 “莲花,接下来交给你了。” 李莲花只觉得一阵无语。 抬眼看了一眼,笛飞声正看着他们,也很无语。 不过此时,李相夷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又装晕。 遮掩身份,再好不过。 他倒是机灵。 这时,只听纪汉佛说道:“我二人办事,路过此地,也是顺道赏花,本不想惊动众人,所以才用假身份进了这庄子。” “不过,现在看来,这采莲庄,似乎有些问题,怕是与两年前死去的新娘有关吧。”石水语带嘲讽。 两人说完,便一起看向李莲花。 李莲花一笑,毫不心虚,淡淡说道:“纪院主、石院主,在下莲花楼李莲花,此次与堂弟李莲叶、友人阿飞来此,也是为了赏莲。” “我们在庄内,确实发现一些古怪,我堂弟李莲叶一时好奇,穿了这嫁衣,落水受惊,现下人还未醒来,还请两位院主,允我友人阿飞先送他回房休息,我留在此处,向两位院主禀明情况。” 纪汉佛、石水,见他抱着的那人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还未醒来。 想了想,便允了。 李莲花赶紧将李相夷塞给了笛飞声。 笛飞声接过人,纠结了片刻怎么把他弄回去。 毕竟是友人,不能扛走,显得太过随意了。 想了想,他最终还是将人横抱起,穿过人群,径直回了客房。 李莲花见他们顺利离开,心下稍安。 这才正色,事无巨细讲了一遍他们这几天的发现,并呈上那截指骨。 郭乾企图争辩。 却被李莲花有理有据反驳,只把他说的是哑口无言。 石水听他说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倒是有些佩服,心想这莲花楼的神医,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有熟悉之感,仿佛在哪见过。 纪汉佛也有同感,有点怀疑李莲花的身份,问道:“李先生,你们真是来赏莲的?” 第48章 作戏作全套 郭乾见状,也赶紧说道:“纪院主,他们来我采莲庄就是别有用心!你一定要查清楚!” 李莲花却笑道:“纪院主明鉴,我们这几日留在府上,也就是赏赏莲花,可没干别的什么事。” 他只字未提他们的调查,故意让人觉得他们只是无意中发现,却是叹了一口气,说: “这原本啊,采莲庄正在张榜寻医,我们作为医者,是应当帮郭庄主的兄弟去看病的。然而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去成,想必与郭庄主是有些误会了,这倒让我与堂弟心中万分惭愧。” 这话一说,又成功的把纪汉佛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郭乾以及他弟弟郭坤身上。 “你……” 郭乾气得说不出话,可他此时杀人嫌疑最大,不甘心也没办法。 纪汉佛沉吟片刻,说道:“采莲庄有命案,速速彻查。” 石水即刻招来的百川院的人,连夜开始了调查。 不过因为对李莲花有所疑惑,他们还是当时便与李莲花同行,去见了笛飞声与李相夷。 话说笛飞声与李相夷二人回了客房后。 “行了,别装了,都到房间了。”笛飞声小声提醒。 “不行。” 披头散发的“新娘”幽幽说道:“万一有人盯着,可要功亏一篑。” “你这鬼样子,说起话来还挺吓人。” “阿飞,你先把我放下,然后叫人,拿些需要的东西来。” 李相夷说着,自己伸手拿了面具扣在脸上。 “……” 笛飞声有点无奈,一时又没别的办法,只能先配合演戏。 “来人,快来人,我朋友落水了,给我拿些热茶过来,再打一盆热水。” 笛飞声站在门口说道。 当值的仆人看到李相夷一身嫁衣,全身湿透,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还披头散发的。 吓都要吓死了,慌慌张张就跑了。 过了好一阵,才有人大着胆子送了东西过来,看笛飞声的眼神却很奇怪。 “他们干嘛那样看我?” “看不出来啊,阿飞你还是会演戏的。” 李相夷轻笑,也不说原因。 盟主大人很无语,很想一掌把他真的拍晕。 “现在你把门和窗子关了,假装匆忙,窗子别关严。” “不关严岂不是容易被看到?” “就是要让盯着我们的人看到,这样他们才会觉得我们是真的,不是演戏。” “真麻烦。”笛大盟主抱怨了一句,认命地去关门关窗。 “这嫁衣都湿透了,你得帮我脱了,我现在还没醒。” “……你这衣服都得换吧?就让人这么看着,牺牲有点大。”笛飞声勾唇一笑。 “怎么可能?你帮我脱了这件,就装作刚发现窗子没关严,再关了,剩下的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换。” “……” 虽然李相夷考虑得很周详,但笛盟主表示,他心好累。 折腾了半天,这场以“友人阿飞”为主角的,“李莲叶落水后”大戏终于演完。 李相夷躺在床上继续“昏睡”。 笛飞声在旁百无聊赖陪着。 他俩一直待在客房,没有回湖边,反正李莲花最善言辞,根本不用担心。 纪汉佛、石水来到客房时,李相夷都快等得睡着了。 “阿飞公子,李公子情况如何了?”纪汉佛问道。 笛飞声假装忧心,低头看着李相夷,没说话,实则是不想与他们搭腔。 李莲花心里暗笑,面上却认真解释: “两位院主见笑,我这位朋友不善言辞,他是太担心莲叶的安危,可不是对二位不敬。” “受了惊吓”的李莲叶,此时悠悠转醒,看见李莲花,立刻喊他。 “堂兄,堂兄……” 李莲花赶紧坐到床前,拉住他的手。 “莲叶,堂兄在这,你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相夷一副有点害怕的模样,挣扎起身,扑进他怀里。 李莲花、笛飞声:…… 李门主,你这戏是不是有点过? 将来若是回了四顾门,你的下属不能直视你怎么办? 李相夷此时,则是仿佛无意,却精准无比说出了案情。 “堂兄……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穿着嫁衣,不小心摔进池塘,那嫁衣很重,我拼命挣扎也没用,还是淹死了……” “然后又被水冲到了前院,漂浮在莲池中央……” 李莲花赶紧安抚道:“别怕,你现在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我,我还看到一个女鬼,她说,她就是这么死的,好可怕,好可怕……” 少年呜咽着缩在他怀里,似乎受了很大惊吓。 李莲花、笛飞声:…… 纪汉佛与石水被他说的话吸引。 一时倒忘了探究他们的身份。 “他们,他们又是谁,是不是来索命的鬼差?” 李相夷看着纪汉佛和石水,问李莲花。 纪汉佛、石水:…… 李莲花有些无奈,再次安抚他。 然后让笛飞声先照料着,自己与那二人,到外面说话。 “我堂弟受了惊,二位院主想问案情,恐怕只能等天明了。”他说。 纪汉佛、石水二人走后。 李莲花回了客房,笛飞声和李相夷都一脸欲言又止看着他。 可是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说前世的时候。 三人沉默了片刻。 李莲花道说道:“阿飞辛苦了,你回去休息,我在这守着就行。” 笛飞声演戏演得筋疲力尽。 又被这两位的演技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如蒙大赦,赶紧麻溜走了。 李莲花关好门窗,转过身,顿时一阵无语。 李相夷已自觉地挪到床的里侧,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等他就寝。 李莲花默默躺上床,便有被子盖了过来。 “怎么睡里面了?”他笑问。 “堂兄啊,你堂弟刚刚落水受了惊吓,需要你保护……” “……差不多点行了啊,现在已经没有人盯着,不用演了。” “嗯,那我睡了。” 李相夷乖巧说着,闭上眼。 李莲花有点担心,等了一会儿,见他睡得还算安稳,才闭上眼,沉入梦乡。 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他睡着后,身旁的少年睁开眼。 看着李莲花安静的睡颜,回想今晚水下的遭遇,心疼极了。 “莲花,你受苦了,这次我会护好你。” 少年伸手帮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轻轻握住他的手。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睡着,睡着时,睫羽上还挂着泪珠。 待到天亮后,李莲叶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 而采莲庄新娘之死案,也就此水落石出。 莲池中的尸香花冢全部暴露,被清理了出来。 李莲花、李相夷、笛飞声三人,因为发现了采莲庄的秘密,被询问了好几次,自然也少不了被试探。 五个人站在李相夷落水的池塘边。 “莲花本是高洁之物,却被弄得如此邪祟,可叹可叹。”李相夷感叹。 “说来倒是这郭坤之事最为神奇,他的疯病其实有药可治,只是郭乾不愿帮他治病,怕他泄露他杀人的秘密。”李莲花说道。 “这郭乾把郭坤关起来,还故意张榜寻医掩饰,恐怕也没想到会引来真神医。”石水莞尔。 真,神,医? 神医李莲花摸了摸鼻梁。 神医李莲叶轻咳一声。 笛飞声看着他俩,挑眉,微勾了唇角。 “两位院主,如今采莲庄案了结,我们便告辞了。” 李莲花向纪汉佛、石水辞行。 “三位恐怕还不能走。”纪汉佛阻拦道。 第49章 试探又试探 “为何?”李莲花问 三人一起看向纪汉佛。 “郭乾杀死的狮魂,是金鸳盟的人。我们猜测狮魂可能还掌握什么秘密,笛飞声若未死,或许会来寻他。” 于是百川院,封闭了采莲庄,查完此事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 三人回到客房。 “我真是服了,当年不是他们释放狮魂的吗?现在又查。”李相夷有点火气。 “算了,这也正常,还好不是怀疑笛飞声本人在采莲庄。”李莲花说道。 “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我们就算知道师兄遗骨在哪,也没法去找。”李相夷叹气。 “那便以逸待劳,让他们找吧。” 李莲花倒是从容。 毕竟他今日提出要走,也是一种试探。 百川院显然对他们有所怀疑,暂时不想他们离开。 而此时,池塘边没有那面石头打磨的镜子,狮魂的记事簿自然也并没找到。 “他们不可能找到记事簿了。就算里面没有盟中秘辛,那也是狮魂个人之物。于情于理,都不能给百川院。” 笛飞声淡淡说道。 李莲花、李相夷二人惊讶,同时开口。 关注的点,却大相径庭。 “你发现那记事簿了?” “秘辛?什么秘辛啊……” 笛飞声无语。 夷、花二人也很尴尬,互看一眼,重新齐齐问道: “你在哪找到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 “昨天偶然发现的,后来你掉水里了,百川院又来人,我忘了说。”笛飞声答。 “不过你们放一百个心,我已让无颜带出采莲庄了,他们查不到东西被谁拿了。” 李莲花赞道:“阿飞你好手段,无颜也厉害,这么快就把莲花楼修好啦?” 笛飞声点点头:“只是如此一来,他们没有收获,想来短时不会离开。” “不会没有收获,想来郭祸看过记事簿,迟早会告知百川院。” 李相夷分析着,有些遗憾。 “只是这次……我们没机会单独验看遗骨了……” 李莲花安慰道:“或许公开验看,会更好。” 傍晚,庄上照例送来饭食,里面配有莲子羹。 当然,只是寻常莲子,毕竟流光玉婉的莲子,如今也没人想尝了。 笛飞声手快,端起碗喝了一口,顿时皱了眉。 抬头一看,李莲花和李相夷正要动筷吃饭,赶紧出声阻止:“等等,别吃。” 两人不明所以,却听笛飞声低声道:“这莲子羹里,放了花生末。” “你说什么?就不能换种方式试探?” 要不是现在不宜暴露身份,李相夷气得差点没当场提剑冲出去。 “看来他们确实怀疑了。”李莲花倒是平静。 笛飞声沉默着,把所有吃食认真尝了一遍。 “其它的都没问题,可以吃。还好我味觉恢复了,又先喝了这羹,及时发现。” “当初门派说解散就解散,现在试探有什么用?” 李相夷怨气还未消。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慢慢了解了李莲花的遭遇。 他对与四顾门有关的人和事,逐渐冷静,不再盲目热忱。 “自然是有用,我重出江湖,当有人对抗我。” 笛飞声一语道破。 是了,若是笛飞声重出江湖,那么正道就要有个新的领袖。 最好如当年的李相夷,能对抗笛飞声,镇住一切邪魔歪道。 李相夷对大多数人来说,更像是一个象征,一种精神,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很多人只想纪念他,不想找到他,甚至觉得他死了也未必是坏事。 除非—— “江湖又需要李相夷和四顾门了。” 李相夷言及此,冷静之中,带了些许看透世事的嘲讽。 笛飞声见少年人有些低落,皱了眉,竟开口劝慰: “无论怎样,放眼天下正道,无人比得过李相夷。” 李莲花也说道:“而且一人可能活着,就猜测另一人说不定也没死,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强者容易创造奇迹。” 李相夷朝他们点点头,又有些好奇: “也不知他们是否认出了我们?” “可能认出你,不一定认出我。” 李莲花回忆起前世,淡淡说道。 毕竟,没有人愿意相信江湖游医李莲花,是曾经的剑神李相夷。 李相夷看他神色,叹了口气,拳头却握紧了。 笛飞声也沉默不语,暗自思忖起很多事。 他觉得自己的处境,其实也没有比李莲花好多少。 必须尽快回金鸳盟解决问题,否则后患无穷。 可他突然很不放心。 等他离开莲花楼,就没人保护李莲花和李相夷了。 从前他觉得天下第一不需要保护,可现在他认为很有必要。 纪汉佛再来拜访时,有点失望地发现,没有人因为花生过敏,明明那些莲子羹,他们都吃了。 殊不知,其实只有一人吃了所有莲子羹,另外两人只是假装吃了。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眼下还有更好的方法。 不仅可以试探三人身份,还可以试探他们与金鸳盟或四顾门有无关系。 “李先生,打扰了,我们根据郭祸公子提供的线索,知道狮魂在采莲庄藏了一副药棺,想请三位一同验看。” 纪汉佛有意隐瞒药棺之中,那尸身的身份。 “纪院主,这不合适,我们又不是百川院的刑探。” 李莲花一口拒绝。 两人一番言语拉扯,李莲花装作怕拂了百川院面子,答应了。 依然是在一个午后,单孤刀的假尸体被挖了出来。 不同的是,这次是百川院两位院主和一群刑探共同见证。 棺盖揭开。 那保存完好的尸身便露了出来。 纪汉佛留神观察,见三人就像不认识单孤刀一样,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不觉再次失望了。 倒是石水有点激动:“单门主,当年门主为了寻你,只身杀上金鸳盟,坠入东海,杳无音讯。今日我们也算把你找到了。” 她说着说着,眼中泪光闪烁:“可是门主呢,他又在哪?” 纪汉佛安慰道:“今日我们好好验看,不要辜负门主苦心。” 李莲花和笛飞声都没动手,只是让李相夷与百川院刑探一起验看。 想不到验尸结果让人大吃一惊。 “这小指,明明是战中受伤,为何感觉是被人折断?” “这骨骼也不太对劲,像是被人打磨过。” “这人皮也有些问题。” “这尸体为何会有异香?该不会是什么减轻痛苦的迷药吧?” “这也太残忍了……” “等等,这宝甲好像也是假的……” “到底怎么回事?” 纪汉佛和石水忍不住出声询问。 “回两位院主,这尸身是假的,是有人故意伪造的。” 李相夷从头至尾都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因为李莲花已告知他单孤刀没死。 聪慧如李相夷,又怎会不知百川院试探之意? 即使验看结果让他大吃一惊,也要装着若无其事。 于是这一场试探,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反倒是让三人,看了一场单孤刀假死的闹剧。 当然,最意外的要数单孤刀本人了。 “你说什么?那假尸体竟然保存完好,在采莲庄,被挖出来了?” 单孤刀看着来告知消息的封磬,震惊不已。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一夜成名于江湖。 没过多久,全江湖都知道,有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制造了一具单孤刀的假尸体,欺骗了李相夷,也欺骗了整个江湖。 有传闻说,这都是单孤刀自导自演。 第50章 新的莲花楼 “到底怎么回事?去查,给我去查!” 万圣道总坛,单孤刀气得差点吐血。 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 竟然联络到百川院调查采莲庄,莫名其妙就挖到他的假尸体。 还让这消息不胫而走。 就好像有意为之。 搞得全江湖议论纷纷。 单孤刀的阴谋算计,众人还在热议。 莲花楼两位神医协助办案,倒是再次名扬天下。 案子结束,试探也结束。 被“意外卷入”采莲庄杀人案的三人,终于离开。 他们出了镇子,进了山林,去寻莲花楼。 “莲花,这郭坤疯疯癫癫,想不到却是个善良之人,你说采莲庄交给他,会不会更好?” “不知,不过郭祸也还年少,跟着这位叔叔,对他来说,或许会更好。也许他不会再杀人,能过一个正常人的日子;也许他又会生出别的心思,那也不一定。”李莲花答。 “看来将来,还需继续留意这采莲庄。” 李相夷凝眉深思。 “不想了,这以后的事啊,就交给你和方小宝吧。” 李莲花笑了。 李相夷点头点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等……莲花,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不打算回归四顾门,恢复你原来的身份了?” 李相夷有些吃惊,他也是刚刚想明白。 “我们莲叶就是聪明。” “……” 李相夷一时只觉无语到了极点,气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你……你真想让我……” “有什么不对吗?现在你是李相夷,而我不是。四顾门若是重建,当然归你管。” “还有那个……” “小宝是李相夷的徒弟,当然要和你一起待在四顾门,他可是四顾门的未来啊。” 李相夷想到那个黏人的小徒弟,天天跟他抢李莲花,又过于勤奋好学,上次教了他一阵子,他已经崩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李莲花,你太过分了,不带这样的!我不干!” 小狐狸快哭了,他怎么总是被这老狐狸算计? “莲叶叶,我们有契约哦,你要听我的。” 李莲花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 “……” 李相夷哭笑不得。 不是契约不契约的问题,而是除非他永远不露真容,否则他说李莲花才是他们要找的李相夷,而自己不是,没有人会信他…… 一旁的笛飞声也是完全傻眼了。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他兴致盎然地想。 可惜这世上没有两个笛飞声,不然他也可以试试套路年轻的自己帮他干活……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没必要,因为除了打架镇场子,金鸳盟各司其职,到他这里的事其实也不多…… 不像四顾门门主永不休息。 笛飞声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个李莲花,实在是太有趣了。 真想立即和他打一架啊,一刻都不想等了,怎么办? 正在此时,李相夷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更气了。 “你就是想把四顾门和小宝都扔给我,你和阿飞两个带着莲花楼逍遥江湖?李莲花笛飞声,你们俩想都别想!” 李莲花、笛飞声:…… 三人正说着,就看到了一幢很像莲花楼的小楼。 说很像,是因为虽然看上去很像莲花楼,但光鲜漂亮了许多,二楼还多了一个房间。 总之就是看着……很新。 而新的木材,还是金鸳盟战船用的那种上好木材,做过防水漆料涂层的。 李莲花、李相夷都不敢认了。 笛飞声倒是觉得不出所料,很是满意,微微勾起唇角。 无颜远远便向他们三人行礼。 “这还真是莲花楼啊?”李相夷感叹。 “无颜,你这木材是哪里找来的?”李莲花好奇。 “李先生,我们盟内最近刚好在附近制造新战船,我便抽调了工匠和造船材料来修这个楼。” “那战船……” “不碍事,只拆了其中两艘的少量木材,后面慢慢补足便是。” “这……又拆船,还是新的两艘……这不好吧……” 李莲花不由看了一眼笛飞声。 笛飞声赞许地点点头:“无颜,你做得很好。” 无颜默默擦了把汗。 开玩笑,尊上和李门主们要住的地方,拆两条船算什么,就算要把金鸳盟总坛拆了,那他也得赶紧拆! 三人进了楼。 楼内摆设等也如常,只是看得出来,很多东西都是重新添置的。 床单被褥之类连配色和缝制的风格都同从前一样,只是换了新的。 “这被褥是?”李相夷问。 “旧的都换了,只留了一床新的,都是请绣娘来照着原来的风格缝的。” 李相夷无语了。 那也不用仿照的那么真实啊,这稍显凌乱的针角,简直和他缝的一模一样。 无颜解释:“因为尊上吩咐要尽量与原来一样,绣娘缝得太整齐,没办法,最后是一个绣娘把五岁的女儿带来,才终于缝成这样的。” 李莲花实在忍不住,笑了。 笛飞声一边笑一边补刀:“李莲叶,这很难吗?你用剑刺也不至于准头那么差吧?” “笛飞声,有本事你自己试试?你长刀砍菜,把菜板砍成几半,差点把厨房都毁了,你还好意思笑我?” 李相夷脸都黑了。 “楼上怎么多一个房间?”笛飞声问。 “啊,是我交待无颜弄的,你俩把二楼都住满了,来客人怎么办?上次空空都没地方睡,还在露台打地铺呢。” 李莲花笑着解释。 “也可。”笛飞声道。 “明明就是给你小徒弟准备的,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李相夷才不信他那一套说辞。 李莲花正要说别的,闻言一噎。 “你也是,他说什么你都信。” 李相夷的火莫名烧到了笛飞声。 笛飞声:“……想不想打一架?” 李莲花、无颜:…… 莲叶宝宝表示今天不想打架,于是架没打成。 莲花楼出发,离开采莲庄,去往云隐山。 几日后。 依然是无颜赶车。 “既然这药棺已找到,那我就不送你们到云隐山,先回金鸳盟了。” 笛飞声说道:“你们放心,此次之事,但凡事涉金鸳盟的,我都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知道他要回金鸳盟处理叛徒,李莲花把无心槐的用法详细与他说了,叮嘱道: “你可记住那尸体上的异香了吗?若是遇到,一定留神,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知道了,真啰嗦!” 笛飞声嘴上说着,心里暖暖的,明白这是来自好友的关心。 “别再被算计了,你要是再被卖去做鬼新郎,我们可没有银子赎你。” 李相夷毫不客气说道。 “你——” 笛飞声刀都拔出一半了,却被李莲花轻轻柔柔按住他的手,无奈又把刀收了回去。 “你回去之前,最好还是先将石寿村水蛭弄到手。”李相夷继续提醒。 李莲花又道:“那石寿村,你的人要去,可一定要小心,最好还是让无颜带人去,那就没问题了。” 笛飞声都听笑了:“我知晓了,你们放心吧。” 笛飞声说完,却没有立即告辞。 犹豫良久,终于拿出两个骨哨和四支很精巧的小信烟。 “这些……给你们。” 第51章 守护与伤害 “什么意思?”李相夷不解。 “金鸳盟的盟主骨哨和盟主信烟……你们贴身收好。” 笛飞声仿佛还不太习惯,向朋友表达明显的好意。 “我说笛盟主啊,你这是何意?这是你的东西,我们要是用了,岂不是真成与金鸳盟勾结了?” 李莲花有些好笑,问道。 “你们放心用,这东西除了无颜和三王之外没人认识,被召唤之人也只知道信号。” “不论何时何地,招来的都是可信之人。他们不会探究你们是什么身份,更不会有所不忠和隐瞒。若有急事,你们需传信与我时,也可用它。” 笛飞声解释道。 “这……不必了吧?你若给了我们,你自己呢?” 李莲花问道。 “我自有用的。这是我让无颜,特地找人秘密赶制的。便是想着,我们分开时,留给你们两人防身,别推辞,好好收着。” 笛飞声难得十分耐心,继续说明: “这骨哨一次只能招来一人,若是需要一队人马相助,就要燃信烟才行。所以这两样东西,你们都要收好。” “原来是专程给我们准备的啊……如此,那谢了。” 李莲花收下,李相夷也不与他客气。 “李莲花,有我一天,便会护你们二人周全,无论怎样,你都别再一个人跑了。还有你李莲叶,也是一样。” 笛飞声淡淡说道,似乎这最后一句话,最是无关紧要。 说完,不等二人回话,就落荒而逃。 以至于两人拿着东西,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莲花,车都没停,他干嘛跳车走啊?” “对啊,无颜都还赶着车呢。” 说话间,无颜十分无奈停下车,与他们匆忙辞行,追笛飞声去了。 李相夷看着李莲花的骨哨上那精致的挂绳。 一看就不是笛飞声的风格,应该是无颜按照他和李莲花的喜好选的。 嘴上嫌弃: “他自己都不挂着,还让我们挂在身上,傻不傻啊。” 然后眼见着李莲花,拿起骨哨,就直接往脖颈上套。 “莲花,你这……堂而皇之的,不怕让人瞧见?” “他不是说没人认得吗?再说又不戴在外面。” 李莲花淡淡一笑。 李相夷怎能见得,仔细瞧了瞧,说道: “可是你本来就戴着我给你护身符,再戴着这个,两根绳风格不搭配,看着很奇怪。” “有吗?” 李莲花看了看,好像是有点奇怪哦。 于是,他把骨哨取下,就着那挂绳,缠在了左手手腕上。 李相夷满意了,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自己的那个缠在左手手腕上。 然后两人把信烟收好。 “真是多此一举。” 他继续抱怨,其实心里还有点感动。 李莲花好笑地看着他:“行了行了,李少侠,我们也该回云隐山了,这就启程吧。” “好啊,那我们出发吧。” 莲花小楼一路向前,向着云隐山而去。 李莲花却发现李相夷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他时常沉默,心事重重。 李莲花知道,他是在猜测东海大战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在采莲庄没说,是担心隔墙有耳。 后来没说,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他觉得不管怎样,李相夷都一定会非常难过。 可他不想看他难过。 李相夷也确实在猜。 他总预感,还有很多残酷的真相,在等着他。 而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可是他一直无法开口问。 因为他觉得每一个问题,都是对李莲花的又一次伤害。 他很想知道,却不想他因为回忆过去,再次难过。 于是两人,依然一起过着平常日子,只是每一天相对的时间突然变得有点沉默。 快到云隐山时,李相夷终于下定决心,向李莲花说道: “莲花,我想过了,既然要回去见师父师娘,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早些知道的好,免得到时又不好与他们交代。” 李莲花其实也下定了决心。 只是听李相夷提到“师父师娘”时,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他看了看天色。 此时正午已过,还未到傍晚,时间尚早。 “今日上山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便在山下小镇住一晚吧。” “等到了那里,吃完饭安顿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好。”李相夷答应。 两人带着莲花楼。赶往云隐山山下小镇。 李相夷还记得,镇上有一家糖铺,他家的糖果,他很是喜欢。 从前师父,师娘,还有师兄,经常会给他买。 他喜欢,李莲花自然也喜欢。 他们在街市上买了些东西,找了许久,却并未找到那家糖铺。 一问才知早已歇业多时。 李相夷不禁感叹,物非人也非。 他们回到小楼,吃了饭,收拾好。 两人面对面,就这么坐着。 李相夷却突然不知从何问起。 他斟酌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不出李莲花所料,李相夷自己已猜到了不少事。 “云彼丘给你下了碧茶之毒,是因为角丽谯。是不是?” “是。” “而角丽谯与万圣道合作,除了恨你,更是为了得到笛飞声,是不是?” “是。” “万圣道就是东海大战的幕后策划,他们想让四顾门与金鸳盟两败俱伤,趁机壮大自己,为将来打算。” “确实如此。” “四顾门损失惨重,解散四顾门,肖紫衿也有份,对不对?” “对。” “万圣道幕后的主人,就是单孤刀。他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制造假尸体,假死,就是为了骗你。让你为了他,去向笛飞声与金鸳盟寻仇,若是你们都死在东海,那再好不过……” 李莲花点点头。 “我十五岁那年,单孤刀就对我动了杀心。” 李相夷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就是因为这伤疤,他才能认出李莲花,就是三年后的他。 “他故意激怒血域天魔。令血域天魔认输之后,再次用暗器攻击我。他还装作保护我的样子,挡了一下。若是我未死,自会感激;若我死了,他也能落个好名声。真是好算计。” “他邀我下山闯荡江湖,不过就是想,让我离开师父师娘的视线与保护。若我不能为他所用,当然是要毁了我。” “竟然……真是这样……用了那么多阴谋诡计,就是为了算计自己的师弟,为了他虚妄的皇位和南胤复国计划。” 虽然有所预料,但事实摆在眼前,李相夷还是很难过。 “你猜的都对。而他其实,却是拿了皇室玉佩,顶替了我们兄长李相显的身份,他甚至根本不是南胤人,莫说是皇室血脉。” 李莲花终于慢慢说道: “师父……也被他害死了,他还骗走了师父的全部内力,理由是,为了救我……” 第52章 旧梦与新生 “你说……什么!” 随着李莲花一点一点,说出云隐山发生的事。 李相夷红了眼眶,拳头也不觉握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他咬着唇,泪水一滴滴落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李莲花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李相夷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前世你并不知道师父的死因,也不知道单孤刀是假死。所以觉得都是因为你。于是你一直在找他,找了十年。” “你是不是曾经想着,用仅剩的十年生命找到他,带他回云隐山,埋在师父旁边,将来把自己也埋在那,就像你们从前一样?” “莲花,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你是怎么过的?” 李相夷终于问道。 李莲花开了口,声音温和,无悲无喜。 “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也没你想的那么难。过着过着。日子也就过去了。” 李相夷却只觉心中像刀割一般痛,他张开双臂,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心疼地说: “这次有我在,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好,我等着你帮我讨回公道。” 李莲花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无需忍着。” 李莲花轻声说道。 “他们不值得我哭。我哭,是因为心疼你,还有师父。” “此仇,必报。” 李相夷说,声音已渐渐没了温度。 他平复了一阵情绪,直起身子,面对他,继续问道。 “四顾门的人到底有没有找你?” “找了,只是没找到。” 李相夷还有什么不明白,叹息一声: “阿娩呢?她也没找到你?” “她也尽力找了,还几次寻死。我们之间是有一些误会的,好在后来都解开了。” 李莲花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暗格里,取出一只信封递给李相夷。 “这是什么?” “阿娩写给我的分手信。” “分手信?你们……” “这件事很复杂,但她没有错。我们确实没在一起,她和肖紫衿虽举行过婚礼,后来还是分手了。” “肖紫衿?怎么又是他?” 李相夷接过信,低头,一字一句读完。 “莲叶,你记住,如果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要懂得顾及她的感受,握紧她的手,别放开。” 李莲花缓缓说道。 李相夷什么也没答,只是将信收起,放在一旁。 伸手握住了李莲花的手。 “四顾门解散时,你在哪?” “我身受重伤,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回来,所以……刚好走到门口。” “肖乔大婚,你也去了吗?” “嗯。那日角丽谯给阿娩下毒,我用扬州慢给她解毒,多亏阿飞来救阎王寻命,顺便帮我遮掩,不然我的身份就暴露了。” 李莲花轻描淡写,尽量讲得有趣一些。 可李相夷才不听他那一套。 “那你呢,李莲花?一成功力,十年碧茶,你帮忙解毒时,就没有遇到危险吗?” “只是吐血晕倒了,很快就好了,其实后来也没什么事。” “我不信。” “莲叶,都是前尘往事了,不过旧梦一场,我如今不是重获新生了吗?” “不行!” 李相夷红着眼睛望着李莲花,眼中有愤怒、痛心、怜惜和哀伤。 “你把一切责任归结到自己身上,独自漂泊江湖。” “直到十年后,才慢慢揭开真相,可是那时你的生命,已所剩无几。” “这世上,确实没几人真正在意李莲花,也没几人希望李相夷活着,所以你不想再入江湖,可又因为寻找单孤刀,不得已卷入江湖纷争。” “你受了多少苦,不可能算了!” “算不算了的,你说了算。” 李莲花接过了他的话: “可是,李莲花重回江湖,同样遇到了例外。” “当年你死我活的宿敌,却是肝胆相照的挚友,他为了拿解药,被角丽谯算计囚禁,断了手脚筋脉,差点殒命。” “只见过一面的少年,心心念念追着他的影子十年,为他想方设法进了百川院,又与百川院决裂,带他四处求医,一步一步背着他上云隐山。” “一位四顾门故人,当年与他并无多少交集,却只认他是门主,哪怕在东海大战伤了眼睛,自己都过得艰难,却还没有放弃寻找他,并努力维护着他的身后名。” 李莲花神色微暖。 “还有一位朋友,他打赌输给了我,后来便十年不曾束发,差点错过自己的大好姻缘。” “是……展云飞?” “是啊,就是他,而且不只他们。” “李莲花虽不再是李相夷,可他有初心未改的旧友,也有真心真意的新识。” “所以李莲叶,你看,这世间就是这样,有人要伤害你,也有人想守护你。” “我这前世,生与死,爱与恨,在我看来,还算值得。” “那你到底为何而死?” “为了更多人,能好好活着。” 李相夷沉默了。 他全明白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 “莲花,今晚我不想一个人睡,我能不能留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我也不想你一个人……” “从今往后,你都不会一个人,我也不会,因为我们有彼此。” 李莲花安慰着,将他揽进怀里。 李相夷往他怀里缩了缩。 就像一只小狐狸,窝在他怀里。 只是默默将他抱紧。 烛火的微光,照亮这一室的静默与温柔。 第二日,他们将莲花楼停在山林间,徒步上了云隐山。 云隐山依然是曾经那个云隐山,只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夏末的山林还是一片苍翠,鸟语花香。 两人沿着熟悉的小径慢慢往山上去。 一路还能看到幼芽生枝,新木长成。 他们先去了漆木山的墓地。 两人分别将自己准备的两壶好酒,放在墓前,陪师父饮了几口。 李莲花说道:“师父,我带相夷回来看你了。” 李相夷也说道:“师父,我与相夷回来看你了。” “师父,你能认出我们谁是谁吗?” 李莲花轻声问道。 心中想的却是,若是漆木山还活着,必定吹胡子瞪眼睛。 他会说:“小崽子们,终于想起来回来看为师了,是不是?哦,还记得要还为师的酒啊。不回来就不回来,一回来就回来俩,吵得为师头疼。” 李相夷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 “若是师父看到我们两个,又看到我们带的好酒,必定会很开心,不过嘴上还是会嫌弃。” 是啊,毕竟两个徒弟带了四壶酒呢。 两人说着话,忍不住都落了泪。 沉默了半晌。 李莲花轻声问道:“李相夷,你痛吗?” 李相夷抬头望着他,说道:“怎会不痛?” 李莲花道:“知道痛了,以后就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李相夷点点头:“你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再有,将来我一定不会让它再发生。” “好,你要说话算数。走吧,我们去拜见师娘。” 第53章 一起来下厨 他们一路去了云居阁。 那是师娘芩婆的居所。 前世,方多病背着李莲花,上云隐山求医。 最后去的也是这云居阁。 云居阁果然如料想中一般,大门紧闭。 李相夷不过比李莲花多迈了一步。 便有许多利箭向他们射过来。 他携着李莲花躲开。 然后便听到芩婆的声音。 “谁人擅自闯我云居阁?” 两人同时开口。 “师娘,是我。” 话音才落,利箭就停止了发射。 不一会儿,云居阁大门打开了。 芩婆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先落在白衣少年李相夷身上。 上下打量一番,说道:“相夷,真是你回来了。” 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李莲花,疑惑地看了一会儿。 “你……” 她只觉眼前这个年轻人好熟悉。 熟悉到…… 虽然样貌不同,可是就好像与他身旁的那个少年人,是同一个人。 芩婆眼中露出不可置信,最后终于说道。 “相夷?你也是相夷?你们两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莲花正要开口解释。 芩婆却擦了擦眼泪,说道:“别站着了,快先进来吧,进来慢慢说。” 两人解释了李相夷的来处,也解释了李莲花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然,并没说重生之事。 芩婆听完不禁称奇。 她说道:“我从前,总有很多想法,等到你们都走了,才突然觉得,只剩下我一人。如今,你们俩都平安回来,真的很好。” 然后她转向李莲花,说道:“相夷,你将来若不想再闯荡江湖了,就回云隐山吧,云隐山永远是你的家。” 李莲花含着眼泪,连连点头。 芩婆起身说道:“你们都多久没回来了?四处转转吧,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给你们做饭。” 师娘走后,李莲花和李相夷先去了单孤刀在云居阁的房间。 找到了他与南胤旧部来往的书信以及其他一些东西。 之后又去了他和李相夷少时同住的房间。 看到了他那只小箱子,里面有李相夷送他的所有礼物。 虽然前一晚李相夷知道了所有真相。 可是这时,看到这些活生生的证据摆在眼前,仍然觉得有些难过。 李莲花见他这样,开口安慰道: “知道了就好,早点知道总是好的。最起码现在,很多事情还能补救。你有什么话,也能当面同他讲清楚。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莲花,我有时真的不懂,他到底为什么会对我们恨之入骨?” 李莲花叹了口气,说道:“一个人太过耀眼,不是错。真心付出,对待别人也不是错。可对方也有他爱恨的权利。但无论如何,他因此伤害他人,就是错了。” 李相夷看着他,目光逐渐坚定起来。 “你说的对,你和师父的仇,总要有人去报,我们一起去报。” 李莲花拍拍他的肩: “走,我们去给师娘帮忙。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赶快孝敬孝敬她老人家,还要让师娘给我们做饭这也太不应该了。” “好啊,让师娘歇着,今天我们来做饭。” 李相夷笑了。 芩婆看到两个小徒弟都跑来厨房,吵吵嚷嚷着说要帮忙做饭,内心其实是不相信他们的。 毕竟从前李相夷也说过要帮忙。 最后的结局,都是越帮越忙,还不如不帮。 所以她从前也总是将他撵出厨房了事。 可这一次,李莲花和李相夷说什么都不走。 芩婆照例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你们哪会做什么饭啊?要不然还是去挑水、劈柴吧。家里的水缸都快见底了,柴火也快不够了呢。” “师娘,我们先帮你做饭吧,挑水劈柴,我们一会儿再去。” 两个小徒弟异口同声,坚决不走。 过了一会儿,芩婆就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小徒弟很厉害。 起码备菜,是动作麻利,一切弄得井井有条。 李相夷干脆把芩婆哄出厨房,给她沏了茶,让她在外面一边休息,一边看他俩做饭。 两个人有说有笑,配合默契,不过一会功夫就把饭做好了。 饭菜端上桌,看着还挺不错。 两个小徒弟眼睛亮亮的,都眼巴巴看着芩婆。 一副等她尝味道、求表扬的样子。 芩婆迟疑了片刻,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突然就愣住了。 那味道极其熟悉。 是她已经很久没吃到过的味道。 “师娘,您觉得味道怎么样?”李莲花问道。 芩婆沉默良久,说道:“很好吃,与你们师父煮的一模一样。” 李莲花笑了。 李相夷听到这句话也笑了。 “莲花你好厉害,我就说,这个真的和师父煮的一模一样。你看,现在师娘也这么说。” 芩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两人,想着不知他们都经历了什么,竟然学会了做饭,有点心疼。 李莲花也笑了,他轻声说道:“师娘,师父的菜谱我找到了,正在学着做呢。” 说着,便将菜谱取了出来,递给芩婆。 “师娘,这内容我都记下了,菜谱还是放在您这里。” 芩婆点点头,悄悄抹去眼泪,将菜谱收好。 心里感叹着,最宠爱的小徒弟们真的长大了。 三人一起开开心心,吃了一顿饭。 李相夷和李莲花收拾完碗筷,把所有水缸,都挑满了水。 又劈了许多柴,整齐堆放在柴房里。 李相夷问:“莲花,我们在云隐山住多久啊?” 李莲花道:“左右无事,就多住些时日,陪陪师娘吧,想来笛盟主处理盟务,也需要些时日。” 李相夷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念念不忘啊。” 李莲花笑道:“我的意思是说,许多事,都要等他金鸳盟盟内之事定了,才会有好的时机。那我们不如以逸待劳,在这里过些潇洒日子,让他自己忙去。” “好啊好啊,那就多住些时日,我也想多待一些时日。” 李相夷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 两人陪着芩婆,在云居阁住下。 在这里,李相夷也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他们两人便一同住在自己原来那一间。 反正房间够大,床也够大。 不过,他们回到云隐山休息了三日后,芩婆突然把他们两人都叫到了跟前。 她打开了一个小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小册子。 那小册子显然是用过的,里面记了什么东西。 可封面上,却没有字。 第54章 同心双生剑 “师娘,这是什么?” 两人一起问道。 “你们下山以后,你们师父一直在琢磨,说要研究一套双人剑法,师兄弟可以合用。” “便是你们眼前的这一册。” 我见你们师父,时常一边画剑谱,一边叹气,便问他为何叹气?” “他同我说,可惜世间再无一个可以与相夷比肩的剑客。” “否则,这剑法用起来,将会威力无穷。” “他说单孤刀,终究是能力太过有限,与相夷差距太大,虽然两人也可合用这套剑法,并肩作战。却只能是以相夷为主,单孤刀从旁辅助,因此发挥不了那么大的威力。” “你们师父一直感叹说,等有时间,要再照着单孤刀的情况改一改这剑法,所以一直没将它全部完成。” “可惜啊,终究是成了遗憾……” 芩婆说着,忍不住掉了眼泪,她随手拭了拭,又微笑。 “不过,如今你俩一起来到了云隐山,这便是天赐缘分了,虽未完成,交给你们,却再合适不过。” “师娘,这剑法叫什么名字?”李莲花问。 “没有名字。不过你师父在第一页上写了练剑要领,你们打开看看。” 两人接过那剑谱,翻开一看,那扉页上果然写了六个字: “若同心,可双生。” 李莲花看着,一时失了神,若有所思。 李相夷则心念一动,说道:“既如此,便叫同心双生剑法,可好?” “好,就叫这个名字。”李莲花回过了神。 芩婆也很赞同。 不过很显然,单孤刀是没这个运气和实力,修习这套剑法了。 两人一起翻看内容,一招一式,是漆木山一贯的潇洒随性风格。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师父真乃世外高人,我从前并未想过与谁并肩作战,修习双人剑法……” 李相夷一边看,一边感叹。 “现在可以想了,因为你有搭档了。” 李莲花轻声说。 两人抬眸,相视一笑。 “莲花,我现在就想试试。” “好啊,我们现在就去试试。” 芩婆看着开开心心结伴跑去练剑的两个小徒弟,心情也好起来,念叨道: “老头子,你看,你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等他们练好这套剑法,我便让他们到你墓前演示给你看看,让你开心开心。” 李莲花和李相夷,自从得了这本剑谱,每日都在研究这剑法。 不过几日时间,就将漆木山未完成的剑招,按照漆木山的想法,以及他们自己的理解补足。 同心双生剑法。 若同心,可双生。 拆开是两套单独的剑法,一为同心剑法,一为双生剑法,同样也可以对敌。 合在一起,则可并肩作战,极大增强战力。 而李莲花与李相夷在此基础上,又研究出了两人互换位置的打法,从而生出了无穷变化。 他们听了师娘的话,时不时就跑到漆木山的墓地,给师父演示剑法。 那森森剑气,让周围的山林都遭了殃,簌簌叶子要落一地。 剑法练成那天,两个人正式去漆木山墓前演示。 配合默契,力量非凡。 他们舞得起劲,一时忘乎所以。 芩婆来到墓地观看时。 只看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剑气横飞,剑影缭乱。 周遭一片树林,都在剑光中哀嚎。 她心中暗道不妙,赶紧叫他们停。 两人方才停手,懊恼看着那周遭一片狼藉。 芩婆仿佛听到漆木山在怒吼: “芩婆,你看看你出的什么破主意?我最喜欢的这片山林,都快被这俩小子给糟蹋光了!” 这样一过就是大半个月。 两人功力完全恢复,比从前更胜。 他们每日里除了练武,便是帮芩婆做家事,陪芩婆进山、去集市,或者就在云居阁聊聊家常。 三人一起,日子过得恬淡,又开心。 而莲花楼,就一直停在云隐山的山林里。 李莲花和李相夷时常回去看看,打扫一番。 芩婆有时也会与他们同去,觉得这小楼很有意思。 一天夜里,两人在云居阁的屋顶上坐着,赏深山的月下美景。 李莲花拿起酒壶饮了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喝第二口,酒壶便被李相夷抢走。 “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苦又涩。” 李相夷说着,却毫不客气,仰头饮了一大口。 “李莲叶,不带你这样的,旁边还放着好几壶,为何非要抢我的?” 李莲花斜睨他一眼。 “我就要抢,不服你就抢回来。” 李相夷眼睛带笑,看着李莲花。 李莲花低头,不与他一般见识。 李相夷有些无趣,把酒壶递到他旁边。 “真是的,还你……” 却在此时,李莲花抬头,看向李相夷。 眼中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李相夷心中顿觉不妙,本能地运起内力想往后退。 却已来不及。 低头一看,手腕已被李莲花扣住。 酒壶也被他轻轻松松拿走。 那只灵巧的手,不仅扣住了他手腕,还封住了他的脉门。 “李莲花,你……” 李相夷挣扎,一句话说了半句。 他突然心生一计,假装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李莲花也顾不上酒壶了,赶紧伸手去拉李相夷。 抓住李相夷手腕的那只手,虽说抓得更紧了,手指的位置却有所移动。 李相夷眼中闪过笑意。 借着李莲花拉他的力,站稳后,立即向李莲花扑过去。 李莲花一个不防,竟然被李相夷用蛮力,直接扑倒在屋顶上。 “好你个李莲花,竟敢捉弄我,现在认不认输?” 李相夷一边说,一边笑。 正说着,就听见“骨碌碌”的声音。 被他们抛在一旁的酒壶,此时正从屋顶往下滚,不紧不慢经过他们身旁。 那壶里的酒水,也淌了出来,一路往下蜿蜒。 两人顿时也顾不得闹腾,都赶紧去追那酒壶。 这要是从屋顶上落下,扰了师娘清净,怕是要挨骂的。 可惜两人去抓时,却还是晚了一步,酒壶滚到房檐,落了下去。 他们便立即飞身扑过去,追那酒壶,好歹没让它摔碎在地上。 不过芩婆已听见动静。 “你俩在外面干嘛呢?” 她问着,推开窗一看,正看见两人站在院中,同时握住一只酒壶。 “师娘……” 李莲花与李相夷转过头,都有点心虚地笑着,望向芩婆。 第55章 骨哨引来客 “你俩真是,多大的人了,还打打闹闹?为了一壶酒,这也值得?你师父那一窖好酒,还不够你们分的?” 芩婆没好气地说。 李莲花和李相夷赶紧把酒壶一扔,跑到芩婆跟前,说了好多好话。 哄得她高高兴兴,懒得再管他们了,才作罢。 两人见夜有些深了,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睡了。 却在此时,李相夷说道: “不好,刚才只顾玩闹,把阿飞给的骨哨丢了。” 李莲花看过去,见李相夷手腕上缠着的骨哨,果然不见了踪影。 先是一急,想了想,又放心了些。 “这还好是在云隐山,也不会被他人发现或捡到,毕竟是外人不知晓的盟主私物,落入他人之手可不行。” “莲花,你同我一起找找吧。” 李相夷央求。 两人于是将院子找了一圈,最后才发现,是落在了屋顶上。 如今距离他们与笛飞声分道扬镳,已是一月有余。 李相夷将这失而复得的骨哨拿在手里,忽然有些好奇。 李莲花见他把那骨哨摆弄来摆弄去,笑道: “干嘛?你还想吹响试试?” “你还别说,我还真有些好奇,我在想,我要是真吹响它,此时我们在云隐山,难道也能招来老笛的属下?” “原本觉得没什么,可是这么被你一说,我怎么也好奇起来,突然就想试试了。”李莲花说道。 “要不就试试?”李相夷试探着说道。 “嗯,招个人来问问,他们盟主最近在干什么?” 李相夷听到这句话,突然又不想试了:“你就是想打听他消息是不是?” “……是你说要试试的。”李莲花委屈申辩。 李相夷想了想,实在好奇,决定还是要试试,便把骨哨搁在了唇边。 然而,还没等他将这骨哨吹响。 两人便察觉,山林有些异动。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在云居阁门口顿了顿,小心翼翼,却又强悍无比穿过箭阵。 终于还是进到了院中。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没人发现,松了口气。 一抬头,就看到屋顶上有两个人,正好整以暇望着他,已经看了很久了。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无语。 但也只是一瞬间。 片刻之后,这人收拾好心情,飞身上了屋顶。 站在李莲花与李相夷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 “见过两位李门主。我是称呼你们李楼主、李公子,还是李门主?” 他面前的两人,显然被他突如其来、而又流畅的开场白震惊了,异口同声问道: “阎王寻命,怎么是你?” “我还没有吹响骨哨啊,你怎么就出现了呢?” 李相夷一脸疑惑。 “你们盟主真厉害,他这就破了相思梨花阵,将你救出来了?” 李莲花也有些好奇。 阎王寻命却没有回话,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李相夷有点摸不着头脑,李莲花却反应了过来。 虽然他与此人接触不多,但却从笛飞声口中听到过他。 他武功卓绝,对笛飞声也极为忠诚,就是做事有些一板一眼的。 “啊,那个,你还是称呼我们李先生和李公子吧。” 李莲花微笑着说道。 就像某种开关被启动了。 阎王寻命对他们又是一礼,然后说道: “回李先生的话。尊上一月前将我救出,夺回金鸳盟控制权后,便让我赶往云隐山,向你们解释当年发生的事,留在云隐山保护你们。” 然后他又转向李相夷。 “回李公子的话。您是没吹响盟主骨哨,阎王寻命并不是听哨声来的。” 他这认真回答的样子,让李相夷觉得有趣极了。 他好奇问道: “既然如此,那如果我现在吹响这骨哨,难道还能招来其他人吗?真的有人在云隐山待命吗?” 阎王寻命说道:“自然是有的,从尊上与两位分开之后,无颜便已派了盟主护卫,一路暗中跟着你们。 “只是为免打扰两位,他们通常都会保持很远的距离。 “这哨声穿透力极强。他们听到很快便会赶过来。” 李相夷与李莲花都有些吃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以他们这样高的武功,能够潜藏在周围,却又不打扰他们,不让他们察觉。 这些护卫轻功应是极好,武功也该是上乘。 “你们盟主可真不简单啊,我还以为他只有无颜一个护卫呢。” 李相夷听了不禁感叹。 “我们尊上其实不止一个护卫,而是有一个盟主护卫队,且人数众多,听哨声而动。此事在盟中,只有三王知晓,圣女与十二护法都不知晓。慕容护卫名义上是护卫。其实是卫队统领,不过他本人只跟随尊上。” 阎王寻命认真解释道。 “既是只有你们盟主及三王知晓的秘密,你为何告诉我们?” “尊上说了,二位不是外人,可知无不言。” 阎王寻命说完,停了停,看他们不再问话,又道: “李先生,李公子。尊上让我来,是与你们说当年单孤刀的事情的。” “你说吧,坐下慢慢说。”李莲花说道。 阎王寻命坐下,李莲花将一壶酒递给了他。 阎王寻命平静谢了,接过。 内心却忍不住有些激动,心想李门主亲手给我的酒。 他摩挲了酒壶半天,没舍得打开。 只是淡定开口,将当年单孤刀主动约战的事,给他们说了一遍,并呈上当时的战书。 李莲花看过之后,没说什么,把那请战书,递给了李相夷。 李相夷看了看,说道:“这不是单孤刀的字迹。” 阎王寻命一时有些惊讶,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莲花早已知晓一切,温和说道:“此事我们也会继续调查,谢了。” “此处尚有空房,你来都来了。那我们便一起去收拾一间屋子,先住下来再说吧。” 阎王寻命却摇摇头。 “不必了,李先生,我来之前尊上有交代,要我收拢此处旧部,就近待命,保护你们安全。我这便告辞了。今后,你们若要寻我,不要用骨哨,要点信烟。” “你们找到炎帝白王和四象青尊了吗?”李莲花问道。 “暂时没有。” “告诉你们尊上,他们在龙王棺,如果要营救,不要伤了琵公子。设法通知天机山庄,让他们来接他回去。” 阎王寻命喜出望外,谢过李莲花。 李相夷又问道:“你们盟主最近在做什么?” 第56章 又中无心槐? 阎王寻命想了想,说道:“尊上带人去了一品坟。据说是要去找什么东西,他说事关重大,他要亲自去取。” 李相夷点点头说:“好的,知晓了,你既然还有要事,我们也不留你,快回去吧。” 阎王寻命便告辞离开。 阎王寻命刚刚离开,李相夷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又有什么事瞒着我?阿飞为什么去一品坟?” “没什么事。” 李莲花笑的有点勉强。 李相夷却不想放过他,接着问道:“一品坟不是芳玑王和萱公主的陵寝吗?你为什么让他到那里去?你这难道不是,让他去挖我们的祖坟吗!” 李莲花有点心虚,避开少年锐利的目光,低头,微微一笑。 “我只是请他去帮我取两件东西。” “什么东西?”李相夷追问。 “两件至关重要的东西,等他取来,你便知道了。” “李莲花,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是什么吗?”李相夷有些生气。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李莲花说道。 “为了我,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为了我,你不能和我说。” “反正估摸着时间,他就快回来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不行,现在说。” “那好吧。我让他去拿的,是观音垂泪和罗摩鼎,那两件东西,必须拿在手里才稳当……” 李莲花一番解释。 可李相夷似乎不太买账。 李莲花哄了又哄,这事才勉强揭过。 阎王寻命走时,一定没想到,还没等他将旧部全都安排好。 他就又回到云隐山,向李莲花、李相夷求助。 点信烟寻他,这事宛如开玩笑。 不是李门主们求助于他,而是他求助于李门主们。 三天后的夜里,云居阁里一间卧房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李莲花、李相夷两人大半夜被敲门声吵醒,一脸懵。 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突然仿佛回到少年时,天天被师父催着起床练功,感觉很是奇妙。 李相夷睡眼朦胧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阎王寻命,一时之间瞌睡全醒了。 李莲花看到,也急急走过来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一品坟有什么凶险?” 阎王寻命道:“李先生,李公子,对不住,这样着急打扰你们,实在是有些失礼。” “尊上他……慕容侍卫让我请你们务必走一趟。” “他们在哪?” “莲花楼。” 两人赶紧跟着阎王寻命,一起去了莲花楼。 远远就看到无颜,正望眼欲穿等着。 进屋一看,笛飞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李莲花问道。 他心中只想着,笛飞声不会是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又着了单孤刀和角丽谯的道,中了无心槐吧? 却听无颜说道:“其实我也不知尊上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尊上说要去一品坟取些东西,我便与尊上带人一起去了。” “本来一切顺利,却不知为何,离开一品坟后,尊上突然觉得有些不适,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快就昏迷了,而且无知无觉,怎么也叫不醒,之后就一直这样。” “他昏迷前,似乎很痛苦,还嘱咐我,一定要把这两件东西亲手交给你。不管他是死是活,也要把他人送到莲花楼,交给你们处理。” 无颜说完,递过来一个小包袱。 李莲花知道那是观音垂泪和罗摩鼎,没急着打开。 无颜见李莲花收下东西,便很知趣,拉着阎王寻命,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接下来之事,涉及尊上的生死及秘密,是他不该知道的。 所以干脆,躲得远远的。 李相夷与李莲花十分默契。 两人分别伸手,去探笛飞声的脉。 “他这是……什么毛病?”李相夷一脸迷茫。 李莲花再三确认,说道: “或许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他快要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了。” 李莲花说道。 “不对吧,莲花,我怎么觉得他这股内力甚是诡异且强大,会让所有经脉破碎。” “所以才说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阿飞的内力现在已经更上一层楼。他之所以还没有突破第八层,是被他体内的痋虫限制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本是从一个笛家堡逃出来的。那里专门培养杀手和死士,里面的人从小就被下了痋术,体内有一只痋虫,让他受控于他人,不能反抗。” “这世上……竟真有这种地方?不可原谅!” 李相夷一听便有些生气,但很快,他冷静下来。 “痋虫为何会限制他的武功突破?他们不需要这些人越强大越好?” “理论上来说,自然是越强大越好。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所以才给他们使用痋术。” “可阿飞现在的情况是,他内力实在太强大了,功力已经达到快要冲破痋术的情况。而这一次去一品坟,因为去拿罗摩鼎,接触到了业火痋。所以痋虫异动,与他的内力相抗,他才会这样突然昏迷。” “莲花,你知道解决方法,对不对?你能解他的痋术。” 李莲花点点头。 李相夷沉吟片刻,却又说道: “可是不行啊。现在有痋虫压制,他的内力才没有冲破经脉,若是这痋虫被除去了,那他岂非要经脉寸断而死?” “你说的没错,但这也是一个向上突破的绝好机会,若是能侥幸活下来,就能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 “这也太凶险了吧?” “悲风白杨,破而后立,就要这样,才有可能突破。但这次实在凶险,所以需要中正绵长的内力,帮他护住心脉,并与他一起重塑经脉。” “可是他现在这样昏睡着,什么知觉都没有。怎么可能运转内力?” “我自有办法。” 李莲花拍了拍腰间的小银笼。 “小墨翎,别睡了,起来干活了……” 李相夷瞠目结舌。 李莲花竟然把这个黑漆漆的虫子,称之为小xx,还给他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 然后,李莲花将银笼打开。 小黑虫子扇扇翅膀飞了出来,绕了一圈,停在李莲花肩上。 一双小小眼睛看着他,仿佛在问:“主人,你需要我做什么呀?” 李莲花道:“帮我将他唤醒,但是先别除去他身上的痋虫。” 母痋听懂了他的话。 振翅飞起,发出鸣叫。 声音却不像前世在皇宫那样刺耳,让所有人瞬间心神恍惚,身体再也不受控制。 而是,一声温柔的鸣叫。 李相夷只觉眼前所见如同做梦。 笛飞声明明是昏迷着,怎都醒不过来。 此时却仿佛只是睡着了,被一声虫鸣,轻易就唤醒了。 他睫羽微动,轻轻睁开眼睛。 看到李莲花和李相夷正望着他。 笛飞声神色一片茫然。 第57章 阿飞留遗言 看到李莲花和李相夷正望着他。 笛飞声神色一片茫然。 他倒是没有像前世那样过激,只是轻轻皱眉,疑惑地喃喃说道: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李莲花一看他那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心想,这个人不会又失忆了吧? 在这种功法突破的关键时刻必须精准的把握内力,运行经脉。 可不能失忆啊! 毕竟这痋术解不解,虽然是李莲花说了算。 但笛飞声现在已至功法突破的边缘。 如果不快些行动,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不测的风险。 还好,笛飞声缓了一会,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终于开口: “李莲花?李莲叶?怎么是你们?难道我现在……是在莲花楼?” “哎呦,不错啊,老笛,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李莲花说笑着,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相夷也松了一口气,不过嘴上却不饶人。 “还万人册高手呢。动不动不是吐血,就是晕倒,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这话说完,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李莲花也感觉莫名其妙胸口中了一箭,侧过脸,瞪了他一眼。 不带这样含沙射影的,少年,你什么意思? 李相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笛飞声看到他俩这样,倒是笑出了声。 他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问道: “怎么?不想我那么快醒来?你俩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只不过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刚才正在商讨对策。” 李莲花解释。 李相夷才懒得解释,直话直说道: “你现在危在旦夕,弄不好马上就会死。我们也不好在你面前表现的太过欣喜。” 笛飞声听了他的话,嗤笑一声,也懒得反驳。 毕竟从一品坟出来那天,发生的事,他还记的很清楚。 当时他内力突然暴涨,全身经脉随即剧痛。 身体内的痋虫,也异动起来。 痛得直接摔下马。 他甚至体验到了,久违的死亡的感觉。 他曾想过,也许他真的会死。 所以才赶紧交代无颜,一定要将东西好好交给李莲花,并把他也送去莲花楼。 毕竟他携带的东西事关重大,他死也只能死在莲花楼。 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脑内一阵剧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笛飞声如今摸了摸自己脉象,又运行了一下经脉,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李莲花曾答应过要帮他解除痋术的控制,可他并没指望李莲花如今便能做到。 心中忽觉有些遗憾,不知自己这次,是否能闯过这一关? 他抬头看着李莲花,说道: “我与李莲叶已交手数次,却从来没有与如今的你好好比试过。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日吧。否则我死了都不会安心。” 李莲叶见他已到生死边缘,心心念念还是与李莲花比武,都快气疯了。 他也不知道怎样描述,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 有点心疼这个武痴;可是又恨他。 他可真是,死也不肯放过李莲花啊。 真死了,也会叫李莲花记着他一辈子。 真不知道他这是心思简单,还是心机深沉。 李相夷只知道他不开心,恨不得立马就将笛飞声打一顿,出出自己心里的怨气,可是又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李莲花却是心中一痛,长叹一声: “阿飞,不必如此,来日方长。我能将你唤醒,自然也能解你的痋术。” “但你是否能闯过这一关,还要看你自己是否能坚持下来。不过你放心,我们两人,均会全力助你。” 笛飞声抬眸望着他俩,似乎在认真考虑李莲花说的话。 不过,他不是个纠结的人,所以并没有一直沉默。 只不过一瞬,便说道: “悲风白杨向来都是险中求胜。我这一生过到如今,也是如此。从来便是向死而生,有何怕的? “再说还有你们助我,必然无事。李莲花,你既觉得可行,这便开始吧。” 李莲花叹了口气,说道: “也怪我们那时只顾疗伤与提升功力,竟没有想到,内力提升太快,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老笛,你放心,总之我们与你同生……” 他话未说完,却被笛飞声打断了。 “同生,我心领了。共死,就不必了。” “李莲花,我有话要说,你听清楚。 “若是我死了,请你去一趟笛家堡,解救那些与我一样受痋术控的人,若他们要跟着你,你便让他们入莲花楼,起码能过些寻常点的日子。 “盟主令交给无颜,他得了盟主之位,可与你四顾门续约,继续稳定江湖。 “炎帝白王、四象青尊同我出生入死,不管他们与四顾门有什么恩怨。劳烦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救他们这一次。将来,若是他们作恶再被名门正派围攻,你不必管。” “最重要的是,突破时若有凶险,你们不必管我,顾好你们自己。我生死有命,不要别人舍命来救,我还不起。” 他还想说些什么,李相夷却听不下去,开口道: “啰啰嗦嗦干什么?一点都不像你笛大盟主的做派。笛飞声,你是不是怕?那你便直说。” 笛飞声嗤笑一声,说道: “李莲叶,你又何必将话说的那么刺耳?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还是知道的。” 说完又转向李莲花道。“开始吧,反正早死早超生。” 李相夷快被气死了: “你就不能说句吉利话吗?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活埋了?” 笛飞声笑了,说道: “也是,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觉得我运气一向不错,应当没事。不管怎样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开始吧。” 三人围成一圈。 以手掌将三个人的经脉连在了一起。 李莲花唤出业火痋,说道: “小墨翎,开饭了,将他身上的痋虫引出来。你可千万轻点啊。” 那业火痋听了他的话,立即扇动翅膀,绕着笛飞声转了一圈。 最后,停在他左肩上。 不一会,就看到他的经脉当中,有一个虫子形状的东西在蠕动。 而后,那虫子不停移动,最后从他的左耳飞出。 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业火痋一口吞噬了。 业火痋振了振翅,眼巴巴看着李莲花,似乎想等自家主人表扬一句。 然后它发现,主人此时没空理它,心思全在笛飞声身上。 它有点委屈,无语地扑扑翅膀,轻轻飞起,默默钻进自己的小银笼里。 安静地窝在那里。 痋术已解。 笛飞声身体里的内力,立即就暴涨起来。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饶是他身体如此强悍,都难以抵挡,被暴涨的内力一激,立刻吐了一大口血,差点又晕过去。 第58章 接连出意外 “阿飞,稳住心神!” 李莲花、李相夷运起扬州慢,支持着他,担忧看过去,同时提醒。 李莲花不禁感叹,看来悲风白杨要想突破,恐怕只有断了经脉,重新续接这一条路可走。 若是笛飞声当年服用忘川花,来协助突破。 其实最终可能也是,借助内力暴涨,撑破筋脉,又再次重塑经脉。 其实同样很凶险。 不过幸运的是,每一次都有扬州慢守护他。 笛飞声立即开始高速运转经脉,试图延缓经脉破损的速度。 李相夷的内力快速帮他守护住心脉。 李莲花内力则缓缓流入,来协助他重新修复和续接经脉。 然而,此时他内力暴涨,实在太过强势。 已经到了高速的运转,也不能延缓经脉破裂的程度。 只不过片刻时间,全身经脉已出现明显裂痕。 笛飞声痛的闷哼一声,当即又吐了好几口血。 李莲花一看情形不对,立刻改变方案,继续助他突破。 “莲叶你守护好他的心脉,再用扬州慢助他修复经脉,一定要慢。” 李莲花说。 李相夷点点头,当即改变内力的输出方式。 而李莲花此时,则以洗筋伐髓诀重整自己的经脉。 重新开始,输出内力。 这一次经脉运行的方式,却换成了悲风白杨。 笛飞声感觉自己痛苦得已经快要死去,除了咬牙坚持,保持清醒,再无其他办法。 却突然得到了外援助力。 犹如甘泉注入。 他继续驯服那些横冲直撞的内力,因为有了助力,轻松不少。 李相夷立刻察觉到李莲花的变化。 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竟然是……悲风白杨。 但此刻是笛飞声突破的关键时期。 他也无暇多想,只得之后再找机会与李莲花算账。 于是闭上眼,专心运转内力。 李莲花助笛飞声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又重新运起扬州慢。 笛飞声此时,也改用扬州慢修复经脉。 引得李相夷再次震惊。 这俩人竟然背着他交换内功心法? 实在太过分了! 可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继续协助笛飞声突破。 不过约莫半个时辰,经脉全部修复续接,强大的内力也被渐渐驯服。 三人同时收了内力,都长长吐出一口气。 “怎么样?”李莲花问道。 李相夷也看着笛飞声,想知道他的情况。 笛飞声运转了一遍经脉,睁开眼睛。 眸子里都是兴奋和喜悦。 “成了,多谢你们相助。” 李相夷看他神采奕奕,想来也一定是没事了,心下稍安。 而李莲花却有一些不解。 这一次突破,虽也是险中求胜,却与前世情形大不一样。 一来笛飞声并未受伤。 二来他体内内力充足。 加之有双倍更加强大的扬州慢相助。 李莲花又在关键时刻以悲风白杨内功推了他一把。 内在外在条件,都要好太多,为何会比上一世艰难许多? “阿飞,你再好好试一试,确定没有问题吗?” 他有点不放心。 “你放心,我感觉出奇的好,肯定没问……” 笛飞声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高手的感受和直觉何其敏锐,他开始察觉到些许异样。 李莲花和李相夷也察觉出异样,不由都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笛飞声闭上眼,再次运行经脉,等他睁开眼后,眼中除了疑惑,还有惊讶。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二人异口同声,担心问道。 “是有些不对”,笛飞声皱眉:“我感觉这次突破,似乎不是第八层那么简单,我如今的功力,似乎已经到了第十层……” “确定吗?” 李莲花、李相夷面露惊喜之色,同时扣住他手腕探查。 “还真是……与从前大不一样。” 李莲花说道。 “连越两层,你这逆了天的好运气……” 李相夷感叹,他都要妒忌了。 “还不是因为有你们,合三人之力,才会有如此结果!” 笛飞声很高兴,却也很清醒。 然而此时,李莲花突然毫无征兆,吐了口血,晕倒了。 “莲花!” “李莲花!” 两人同时出声。 李相夷接住了他,不由紧紧抱住。 李相夷是真的慌了,因为李莲花软软靠在他怀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就像每次碧茶发作最严重时那样。 而且他的身体总是那样轻,就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李相夷一时竟忘记了李莲花碧茶已解,抬手就要给他灌注内力。 笛飞声眼疾手快拦住了。 “李莲叶,不行!” “你走开,都是因为你,否则莲花他不会受伤!” 李相夷狠狠甩开笛飞声的手,一把推开他。 笛飞声被他推得一愣,眼中浮现出痛色与自责。 李相夷却终于冷静下来。 看着李莲花只如睡着一般,并无痛苦之色。 他压抑住心中的惊慌、恐惧,伸手搭上了李莲花的腕脉。 笛飞声顶着李相夷要杀了他的目光,也毫不犹豫,一把握住李莲花另一只手的手腕。 两人因这脉象,沉默了好一阵。 李相夷抬眸。 “没有受伤,经脉运行十分通畅……” 笛飞声也有同感,放开了李莲花的手,却很难安心。 他是真怕李莲花是为他又一次受伤。 他在昏迷中,曾进入一个奇怪梦境,断断续续,都是他与李莲花经历的事。 他直觉,这就是李莲花的前生事。 梦中,李莲花也曾助他突破,动用内力,加剧了碧茶的伤害,却对他只字未提。 笛飞声只觉心痛。 所以在李莲花说“同生共死”时,他打断了他。 此时,他却是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手上。 李莲花刚才突然吐血晕倒。 因为离得近,血溅到了他衣袖和手背上。 他此时才注意到,血是黑色的,心中越发不安。 “难道是又中了什么奇毒?” 李相夷也想到了。 两个人担忧地对视一眼。 “可我们一直在云隐山,与外界并无接触。要说外人的话,只有你金鸳盟的阎王寻命,来找过我们。” “不可能,阎王寻命是我的人,断然没有可能伤害你们。” “更何况如今知道你们在云隐山的人不多,知道你们身份的人更是没几个。怎会被人盯上?” “金鸳盟的叛徒我都处置了,也不大可能有人算计我,误伤你们。” “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一头雾水,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第59章 滴水可成海 “你们别担心了,我没事……” 一个声音悠悠说。 李莲花醒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被眼前两个人焦灼的目光笼罩着。 他撑身坐起来。 李相夷赶紧扶住他。 “真没事?”两个人一同问道。 “没事……哎……莲叶你别那么用力抓着我,我真没事…… “最近我也在尝试突破,经脉运行有点不畅,刚才终于吐出瘀血,这下彻底好了。” 李莲花解释,他不想告诉他们,还有其他事,让他心中有所郁结,不然他也不至于吐血。 笛飞声将信将疑,装作相信。 李相夷已有所察觉,他知道李莲花不想说,问也没用,于是装作不知。 “刚才阿飞突破第十层,情急之下,我用了悲风白杨,倒是让我把功法里一直没想通的地方想明白了。” “扬州慢,讲究一个积累,但河流终究有限,只有大海宽广,能容天下江河。” “那不就是海纳百川?”李相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海纳百川?有趣有趣。”笛飞声若有所思。 “若是经脉如江河,那哪里是海?”李相夷继续问道。 “这里。” 李莲花与李相夷面对面,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李相夷的心口位置。 “扬州慢若再往上,便要滴水成海了。” “你是说……”李相夷眼睛一亮:“我懂了。” 笛飞声一头雾水: “我不太懂,看来我修习扬州慢时间尚短,还未领悟到此境界。 “不过扬州慢大成之后,还能继续精进,你俩可真是天才。 “李莲花,你就说,需要我做什么?”笛飞声问。 “老笛,借你悲风白杨第十层,助我们突破。”李莲花也不与他客气。 “甚好,这人情还得痛快,我喜欢。” 笛飞声笑道。 莲花楼时不时,就微微颤抖。 莲花楼外,阎王寻命忧心忡忡:“无颜,真的没问题吗?” 无颜笑道:“别担心,若是两位李门主都救不了尊上,我们更没办法。你看,他们一来,尊上不就醒了?” 阎王寻命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尊上,有两位李门主有什么好担心?我是说这楼,会不会被他们的内力震塌?” 无颜笑道:“你就放心吧,这个莲花楼,已经是加固过的,别说运功疗伤,打架应该都不成问题。” “此话怎讲?” “自从上次东海大战,那艘战船被尊上和李门主打架弄沉了之后,我就让工匠研究怎么把船造的更坚固。” “啊?莫非这是……” “新的造船木料,原来那个小楼,只是三人一番打闹,就弄坏了,你是没见到,当时……要不是我反应快……” 阎王寻命:“哦……这么精彩……” 正说着,就看到小楼上飞出三道人影。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楼,再继续功法突破,再这么下去,这楼又要毁了。” 无颜:…… 阎王寻命:?! 三人一走,无颜率先冲进小楼,阎王寻命紧随其后。 在检查过小楼没有损坏迹象后,无颜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再修一次楼,他是真的伤不起,好累啊! 有笛飞声相助,李莲花与李相夷毫无悬念,顺利进入“滴水成海”之境。 扬州慢在李相夷的十八岁大成之后,即将迎来圆满。 三人突破境界后,在云隐山修整了些时日,稳定经脉和功法。 因每天潜心修习,又有芩婆从旁指点,都创出好几个新的功法和招式。 “这双人剑法真有意思……” 笛飞声对他们的双人剑法好生羡慕,恨不得立即找个人来练个双人刀法。 可惜没有。他突然间觉得寂寞得很。 等身体彻底没问题了,三人才离开云隐山上路。 “李莲花,我想借你的痋虫一用。”笛飞声说道。 “去笛家堡救人?” 李莲花问,得到笛飞声肯定回答后,他答道:“这只母痋你控制不了,你只能带子痋。” “无所谓,只要有用就行。” “可是,子痋你只能与莲叶去借。” “为什么?” 笛飞声与李相夷一脸疑惑,同时问他。 “啊,等会儿,都忘了呢,还没把这小家伙放出来。” 李莲花没回答,他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这些天光顾着功力突破的事,拿到罗摩鼎那么久,竟然也没想着把子痋放出来。 “你不是说要有天冰才能打开这鼎吗?” 李相夷好奇问道。 “有墨翎在就不用,我们小墨翎本来就有破鼎之力。” 李莲花说着,将业火母痋放出来。 三个人都好奇又期待。 小虫子停在鼎上,鸣叫一声,然后孜孜不倦地啃啃啃。 硬生生把罗摩鼎啃出一个洞。 李莲花、李相夷、笛飞声:…… 竟然这么直接,不过,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可是子痋不敢出来。 “墨翎,不许欺负小孩子,快回来。” 李莲花对着母痋说道。 母痋怏怏不乐回到他身边。 子痋这才小心翼翼爬出来。 “小家伙,你好啊,以后你就叫墨羽。” 李莲花笑着说。 “你这是把它们当宠物养了?” 除了李莲花,屋里的人和虫都很无语。 萱公主到如今都多少年了。 这子痋虽然长得小,年岁可是比李莲花大多了。 不过迫于李莲花、李相夷血脉的压力,子痋墨羽还是欣然接受了“小家伙”、“小孩子”这种诡异的称呼。 墨羽表示:没办法,谁叫他们是主人呢?只要主人开心就好。 毕竟他们若是不开心,赐上一滴血,自己小命立即就没了。 它抖了抖翅膀,飞到李莲花手指上,表示亲昵地蹭了蹭,转头就看到母痋墨翎正瞪着它。 于是,赶紧飞到另一个空着的银笼边,乖乖钻进去,先躲起来。 “嗯,莲叶,这个给你。” 李莲花关上小银笼,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面带疑惑,手却已经诚实地接过,毫不犹豫挂在腰间。 “莲花,为什么给我这个?” “啊……业火痋母痋、子痋是可以相互感应的,我们一人带一个,即使我们暂时分开,互相也能感应到彼此安危。” 李莲花解释。 李相夷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伸手摩挲着银笼。 李莲花又对笛飞声说: “老笛啊,你看,你要这个子痋,是我送给莲叶的礼物,以后就是他的了,所以你还是和我们莲叶借吧。” “李莲花,你是不是忘了,这还是我从一品坟拿回来的?你可真行!” 笛飞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 “莲花,原来你让阿飞去一品坟,就是要拿这个业火痋送给我。” 李相夷很是受用,握住银笼,得意看了笛飞声一眼。 立即决定不计较,他们俩互相交换内功心法之事了。 笛飞声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李莲叶真是年纪小,总是见不得李莲花对别人好。 这次可高兴了吧? 笛飞声内心好笑,但是,他又觉得隐隐不安。 第60章 封磬找上门 笛飞声想不出,如李莲花、李相夷这样强大。 还有什么事,需要借助南胤邪神燧弇的力量? 这可是真正的邪术啊。 李莲花,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过,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羊皮卷,递给李莲花。 “这是我在一品坟中发现的,想来你会有兴趣,就顺便拿回来了。” 李莲花接过一看,是培育操控业火痋的。 “老笛,多谢,不过,你在哪发现的?” “你奶奶的棺材里。” “不是……怎么还骂人了呢?” “我说真的,压在她左手下面。” “不是奶奶,是太奶奶,不过,这……你就直接揣怀里了?” “这个事关重大,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想,藏在身上,就算我死了,最先见到我的,必然是你们,这东西,也就落不到他人手里。” 笛飞声解释道。 难怪会跟无颜说,死也要死在莲花楼。 李莲花、李相夷都看着他,许久没言语。 笛飞声却将目光转向李相夷: “李莲叶,你的业火痋,借我一用,到底借不借?” 李相夷立刻护住了银笼,他刚刚拿到,还没捂热呢,他有点舍不得。 可是想想笛家堡的事,实在骇人听闻,他本就想管一管。 还是咬咬牙,取下银笼,递给他。 “你好生保护,别给我弄坏了。” “放心吧,谢了。” 笛飞声拿了业火痋,便向他们告辞。 笛家堡那种地方,早去一天,就能解救更多人,他一刻都不想等。 李莲花和李相夷也都明白。 “李莲叶,你可真大方啊,我送你的东西,你说借就借?” 李莲花故意问道。 这次轮到李相夷无语了: “李莲花,你至不至于?我还想问你呢,你们俩什么时候连内功心法都交换了?” “还不是因为你。”李莲花眼神幽怨。 “你总是这么说,明明是为了他突破……” “也是为了你啊,我想自己先尝试,等你突破新境界,再学悲风白杨,便顺畅一些,我们路上一边走,我一边教你啊。” “真的?” 李相夷终于是会心笑了。 “看来在你心里,我还是很重要的。” “何止很重要,明明就是最重要,你现在才知道啊。” 李莲花笑着摸摸他的头。 “莲花,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悬壶济世,行侠仗义,逍遥江湖一阵子。” “不去万圣道看看?” “不去,有封磬,他还能死了不成?” “行啊,你决定。” 他们说的,是单孤刀。 单孤刀此时正在受罪。 虽然此世许多事与从前不同,但他非得自己作死,又想用无心槐算计笛飞声。 结果自然是被笛飞声反制,将无心槐粉末尽数奉还,还附赠了摧神掌。 至于他为什么没死,那是笛飞声担心单孤刀死了,不好跟李莲花和李相夷交待,特意留了他一命。 单孤刀此时不仅受着摧神掌掌伤,而且内力尽失。 俨然成了废人一个,每天只能躺在病榻上哼哼唧唧。 倒是害苦了万圣道的封盟主,到处给他找解药和疗伤之法。 主要还是因为,角圣女突然失踪了,所以无心槐解不了。 而石寿村被无颜带人攻破,现在处于黄泉府主及牛头马面控制之下。 封磬如今拿不到水蛭,走投无路,突然想起江湖传闻里神奇的莲花楼。 “主上,你再等等,属下一定想办法医治你。” “一群没用的东西,找不到解药,都给我滚……” 单孤刀已经被折磨得毫无耐心了。 封磬也不在意他说什么,立刻派人到处寻找莲花楼。 彼时,李莲花和李相夷,正巧挖到了皓首穷经施文绝。 “什么,那尸身是假的,身上的宝甲也是假的?看来这单孤刀果然心机深沉,还想借此嫁祸李相夷,我看分明就是他要害李相夷!” 施文绝一拍桌子,毫无文人形象,倒是一派铁甲门匠人的手劲。 看得李莲花和李相夷十分心疼自己那张桌子。 “二位神医在采莲庄可真是做了大好事,我一定要好好写几篇文章,将此事传扬出去,让江湖人人知道你们的事迹,还有单孤刀的阴谋!这个阴险小人……” 施家毕竟涉事,贺家云铁、宝甲与刎颈剑之事一旦公之于众,影响便非同小可。 单孤刀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只是单孤刀已无暇顾及这些,封磬正带着他四处求医呢。 三人同行了几日,施文绝依依不舍告辞,离开莲花楼。 李莲花与李相夷终于不被打扰,立刻睡到日上三竿。 正准备出门去逛集市、吃早饭。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有好多人靠近莲花楼啊! 一打开门,门外果然乌泱泱一片,全是人与马,还带着好几辆大车。 把莲花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那阵仗,比风火堂当年,可是壮观百倍。 唯一不同就是,他们还保持着应有的江湖礼节,没有离莲花楼太近。 李莲花、李相夷:…… 为首的那人微微一笑,丝毫不敢有盟主架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 “李先生、李公子,在下万圣道封磬,冒昧登门拜访,失礼了,实在是有急事,要请两位神医帮忙。” 李莲花、李相夷彻底无语了。 这……什么情况? 不想见,还要上赶着来见? “封盟主,抱歉,莲花楼最近不看诊。” 李莲花礼貌拒绝。 封磬一噎,不知道他刚才的话哪里得罪了两位神医,正想开口解释。 李相夷已没好气补充:“这位的病,我们治不了,封盟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万圣道势大,难得如此受气。 李相夷话音才落,周围已是一片兵刃出鞘之声。 封磬本人却并未生气,他微微抬眼,看向莲花楼门前的两人。 李莲花气定神闲,而李相夷毫不在意。 不是装的,是完全不受威胁。 封磬一时倒是有些感慨。 自家主上虽然也是气度不凡,比之这两位,却着实逊色多了。 他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走神了,他此行是为了给主上治病啊。 封磬定了定神,对着自己的追随者们,淡淡开口: “你们想干什么?威胁两位神医?无礼!东西都赶快收起来,退到一里外去。” 众人二话不说收了兵刃,人与马齐齐退走,瞬间就只剩下封磬一人,与那些马车,以及四周腾起的烟尘。 李莲花与李相夷对视一眼。 看来单孤刀地位崇高,只是相对封磬、无戒魔僧、浮屠三圣这些地位较高的人。 万圣道的众人,训练有素,对他们的盟主,也足够忠心。 却不知单孤刀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封磬竟找上了莲花楼? 第61章 单孤刀之死 “李先生,李公子,属下们不懂事,失礼了,还望海涵。在下……” 封磬想好了一套说辞,可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封盟主,不是我们不愿意治,是这位病人,他也未必想要我们治啊。” 李莲花说道。 封磬一愣,想了想,说道:“他如今病得很重,两位神医可愿见见?” “就依封盟主。” 此时说话的却是李相夷,虽然他从前对“眼瞎”的封磬并无好感,但今日一见,倒是改变了一些想法。 起码,他的确忠诚,只是用错了地方。 李莲花转身回了房间,拿着一个小瓷盅出来。 “封盟主,我们这就去看看吧。” 两人随着封磬,来到一驾车前。 那车被遮光的布帘,遮得严严实实。 但看得出来,是一辆铁笼囚车。 看来单孤刀已经十分暴躁,时常伤人了,封磬也没法子只能将他关着。 单孤刀此时,正在昏迷。 封磬拉开了一点车帘。 将车内之人的一只手和手腕露了出来。 那只手颇有些枯瘦之态,手腕上绕着铁链。 果然无心槐与笛飞声的掌力,把单孤刀折磨得不轻。 李相夷内心,可没有丝毫同情。 李莲花却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用筷子从小瓷盅里,夹出一个东西,放在那只手手背上。 李相夷不悦,剜了李莲花一眼,想了想,明白了李莲花所想,复又平静。 封磬却很惊讶,他曾去过石寿村,自然见过能解无心槐的水蛭。 “李先生还未曾诊脉,怎知……他需要这水蛭解毒?” 李莲花神秘一笑。 “这有何难?自然是掐指一算,算到的。要不怎么能是神医呢?其实啊,我这神算之术,比医术可厉害多了……” 李相夷、封磬:…… 封磬不经意间,瞥见李莲花腰间精致漂亮的银笼,内心有些震惊。 此物别人或许认不得。 可是,他的家族世世代代追随南胤皇族,他作为此代族长,又怎会认不出? 那是皇族专属的银笼,装痋虫用的,装的还不是普通的痋虫,是有南胤邪神之称的业火痋。 李莲花和李莲叶,他们难道也是…… 封磬虽然心有疑惑,却还是赶在李莲花注意到他之前,收回了目光。 他没发现,李相夷一直在观察他。 此时,水蛭吸满血,突然爆开。 虽然李莲花迅速让开,还是有血溅到了银笼。 封磬差点要尖叫出声,若是这血,溅到业火痋身上,那…… 却见李相夷淡定上前一步,掏出手帕,把血擦干净。 李莲花也打开银笼看了看,说道:“小墨翎别怕,这血伤不了你。” 李相夷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封磬,补了一句: “堂兄你注意些,别伤了手,把血落到墨翎身上,那才是要了它的命。” 封磬惊呆了,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 单孤刀的无心槐却是解了,他醒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 他立刻发起狂来,一把抓下了遮光布帘。 这师兄弟三人,突然就这样相见。 一边是形同枯槁的“囚徒”。 一边是清风朗月的青年和恣意飞扬的少年。 封磬突然只觉得自家主上真是惨不忍睹。 单孤刀愣愣看着眼前两人,半晌,突然笑了,整个人更加瘆人。 他紧盯着李相夷,说道:“李相夷,我的好师弟,你这是冤魂不散,回来报仇了?” 李相夷内心翻了个白眼,冷冷说道:“我的好师兄啊,你说笑了,这光天化日的,哪来的鬼?” “原来你没死啊……”单孤刀也笑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旁的李莲花,他的笑容凝住了。 “你……不对……你才是……你们……为何会有两个……” 他说着说着,却又笑了,像是疯了一般。 “哈哈哈……李相夷,原来你成了李莲花。我还以为李相夷真成神了,看来,你还是会受伤,会中毒,会死的啊……碧茶的滋味怎么样?” 李莲花一笑,没有回答。 李相夷却不想放过他:“单孤刀,你眼花了吧?这是我兄长相显,他的玉佩,你也该还给他了吧?无心槐和摧神掌的滋味怎么样啊?” 封磬一开始听到单孤刀叫李莲叶师弟时,还在感叹自家主上怎么追着莲花楼的神医叫师弟,怕不是已经疯了。 后来听他们的对话越听越心惊,如遭雷击,里嫩外焦。 单孤刀一脸茫然:“李相显?谁?我怎么……不认识?” 李相夷笑了: “若是玉佩能认主,一定会告诉你,它的主人不是你!不过没关系,让业火痋告诉你也一样!” 李相夷说完,唤出墨翎。 单孤刀与封磬震惊无比,看着它在李莲花和李相夷之间飞来飞去,很是听话又亲昵。 李相夷趁他们还愣着,猝不及防抓住单孤刀手腕。 快到李莲花想要阻止,都来不及,更别说久久回不过神的封磬。 “莲叶!” 李莲花只是喊了一声,终究什么也没再说。 只不过片刻,李相夷收回手,冷冷看着。 单孤刀整个人却萎靡下去,面露痛苦之色,一下子吐了几口血。 “李公子你,你做了什么?”封磬惊道。 李相夷一笑,眼中没有憎恶,只有痛色和失望。 “单孤刀,从今日起,我替师父师娘,将你逐出师门。云隐山的武功我帮你废了,师父的内力你不配有,我替师父收回! “师父创了新的武功,留给我们师兄弟两人,心心念念想着要依照你的情况改改,可惜你不配练,你的功力也够不着那个高度!” 李相夷看了李莲花一眼,继续说道: “你的命,我突然不想要了,你自己留着忏悔吧!” “哈哈哈……李相夷,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什么都拿走了,还要我忏悔?可惜啊,我们永远成不了师父师娘希望的,那样的师兄弟……” 单孤刀仰天大笑,越发癫狂,他一把扯下脖颈上的玉佩,握在手中,看了许久。 “李相显……我记起来了,不过李莲花你不是他,不是他,可惜我谋划多年,竟是为你们做嫁衣……哈哈哈哈哈……真可笑……” 他绝望了,突然一头撞向囚车的铁栏,直撞得囚车一抖。 他自己也头破血流,仰面倒下,就剩一口气了。 “你错了,除了你,没人想当皇帝。” 李莲花伸手,轻轻从单孤刀手中拿走玉佩。 单孤刀徒劳一握,什么也没抓住。 “所以你,不是给谁做嫁衣,只不过是自己白日做梦而已。” 李相夷补充。 单孤刀明显愣了片刻,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脸上的血液慢慢凝固,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 眼睛却还瞪得大大的,既不甘,又绝望。 终于在铁笼之中,毫无尊严,死不瞑目。 李莲花与李相夷,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封磬却是看着看着,一头栽倒了。 第62章 肖紫衿有请 “这又是怎么了?” 李相夷皱眉,问李莲花。 “内伤未愈,劳累过度,又受了很大刺激,他体内也有无心槐。” 李莲花松开封磬的手腕,叹了口气。 从瓷盅里取出一只水蛭,放在封磬手背上。 好在他体内无心槐量少,这只水蛭吸饱毒血后,只是被撑晕了,滚落一旁,保住一条小命。 李莲花见状,怕一筷子把它夹爆了,用两根手指,轻轻柔柔捏住,将它放回瓷盅里。 李相夷见他一直盯着手指皱眉,赶紧拿了手帕,给他擦手指。 李莲花朝他一笑。 “他这内伤、无心槐,不会是单孤刀算计阿飞时,保护单孤刀弄的吧?” 李相夷叹了口气。 封磬这人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说眼神是真的不太好。 看到李莲花抬手,李相夷伸手轻轻捉住他手腕。 “你歇着,我来。” 他说完,无奈地运起扬州慢。 怎么办呢? 这都求上门来了。 而且刚治死了一个。 另一个又晕倒在莲花楼门前。 总不能不管,让他自生自灭吧? 莲花楼的神医名声,还要不要啦? 治好内伤,封磬很快醒过来,只是整个人很不好。 喊了没反应,别说回答,眼珠子都不转一下。 只是眼神空洞,望着天空流泪,嘴里一直重复着: “单孤刀,你不可笑,我才可笑,我就是个笑话……” “我是不是哪里疏忽,给他治成傻子了?” 李相夷有点心虚,问李莲花。 “没事,看我的。” 李莲花安慰了李相夷一句,然后开口说道: “封盟主,不要悲观,单孤刀虽然死了,你的主上,可还好好活着呢。” 封磬眼睛亮了亮,突然窜起来,整个人瞬间恢复正常。 李相夷被吓了一跳,一脸无语,很想对封磬说一句:“好什么好,只是他重生了,前世害死他,你也有份。” 不过最终,他只是说:“帮着外人害自己人,你可真行啊,封盟主。” 封磬恍若未闻,一直看着李莲花,目光十分狂热,突然“扑通”一下跪在李莲花面前。 “封盟主不要急着跪我。你去一趟云隐山,得到答案再说吧。”李莲花说道。 封磬不肯起来,正要开口,就有万圣道下属远远禀报:“盟主,百川院来了信使,找莲花楼两位神医。” 他立即若无其事站起身,拿起遮光布帘,将单孤刀的尸体,严严实实挡上,确认不会被人注意到。 这才转身恭敬问道:“李先生,李公子,是否要见?不见我就让人打发了。” 一刻之后,有人过来,朝他们行了一礼。 “李先生、李公子,在下百川院信使,来给你们送请柬。” 封磬见来的,竟是百川院高级信使,专门与各门各派掌门联络那种,暗自惊叹。 信使见万圣道兴师动众,盟主亲至,上门求医,也觉得很长见识,准备回去吹牛。 “有劳了。” 李莲花拱手谢过。 终于,信使走了,封磬的大队人马也走了。 莲花楼又清净了。 他们打开请柬,却是肖紫衿游历至江南,邀约正道江湖朋友聚会,时间定在一月后。 “他请我们做什么?”李相夷疑惑。 “左不过又要试探。” “那我们去不去?” “自然要去,这时机刚刚好,不如改变一下计划,到时将计就计。” 李相夷仔细检查了四周,唤来当值的盟主护卫,让他把消息传给笛飞声。 金鸳盟果然办事效率极高,几天后就有消息传回。 笛飞声亲笔密信写道: 二友见字如晤。 已查实,此次百川院四院主均至江南。吾欲借机往龙王棺,营救二王。 琵公子之事自有安排,无需多虑。 一切暂按君计划行事,将有盟中之人,必要时接应,配合即可。小心为上。 “这写得文邹邹的,也不嫌费劲。” 李相夷一边看一边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风格多半是无颜写好,让他抄的,老笛虽懂得诗文,却最不耐烦咬文嚼字。” “也对,连那战书也是,刚开始还挺正经,后来……” 李相夷突然好奇起来。 “莲花,十八岁生辰,阿飞给你的战书上,写的什么?” 李莲花笑:“不如我俩一起说。” “李相夷,你要怎样才肯与我一战?笛飞声。” 果然一模一样,不愧出自同一人,就算是两个世界,也没区别。 两人笑作一团。 殊不知,被他们笑了许久的笛盟主,却已经快忙疯了。 笛家堡的人不愿离去,还在想如何安置。 龙王棺那边又极凶险,人马和行动计划,都在调整。 还要安排人去宴会接应他的两位挚友。 笛飞声甚为头疼。 “尊上是去龙王棺,还是……” 无颜小心翼翼问道,他看出笛飞声有点忧心宴会的事。 笛飞声眉头紧锁。 “龙王棺我要亲自去。琵公子可不是普通人,想当年也是惊才绝艳,天机堂堂主何晓惠,就是他师妹。凭你们几个,恐怕不是他对手。” 他想了想说道:“总之我们尽早赶回,以免不测。” 无颜说道:“尊上,属下有个想法,可为尊上解忧……” 无颜说完后,笛飞声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这可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无颜,要说与我一同建立金鸳盟之人,这智谋上能胜你的,怕也只有角丽谯,可惜她…… “说来我这些日子东奔西跑,忙忙碌碌,这李莲花、李莲叶倒好,正事不干,四处躲清闲,说不定还在背后笑我,以为我不知道?” 笛飞声想到莲花楼,罕见勾起唇角。 “也该给他们找点事做了,免得他们闲的发慌。” 他想着李莲花与李相夷大吃一惊、头痛不已的表情,越想越开心。 “无颜,你很好,此次破了龙王棺,本尊有重赏。” 李莲花与李相夷此时,对他们好友的打算浑然不知。 两人正在慢慢悠悠,往宴会地点的方向走。 因为时间还早得很,名为赶路,实则是四处游历,走走停停。 一路上吃美食,逛集市。 养花,种菜,钓鱼,摆摊看病。 一边游历,一边悬壶济世,遇到不平之事,还要行侠仗义。 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快活。 依然是很平常的一天。 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他们继续赶路。 突然听到后面,有呼喊声传来。 “李先生” “李公子” “等一等” 两人一愣,不明所以。 李相夷伸出头去,往后一看。 后面竟然有一大群人,追着他们的莲花楼跑过来。 第63章 加入莲花楼 “什么情况?这是哪个门派?是来求医吗?怎么这么大阵仗?怪吓人的。” 李相夷不解。 “不知道啊,要不停下看看吧,据我所知,好像并没有哪个门派穿这样的青衣呀。” 李莲花也看了看,说道。 李相夷一边停车,一边漫不经心说了一句: “你不觉得这衣着打扮的风格,有些像你我吗?”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一脸疑问,面面相觑。 莲花楼停了下来。 他们安静等着。 那群人很快便过来了,看着足有百人,都是习武之人。 年纪从十几岁到中年都有,男多女少。 李莲花与李相夷放眼望去。 确实是一片整齐划一、色调舒服的青衣。 且无论男女,都将头发盘成简单的发髻,戴着朴素的木簪。 这装扮,倒真是有莲花楼的两位神医的风范。 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们正想开口询问。 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便已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将装业火子痋的银笼呈上,说道: “见过李先生,李公子,在下关雎,是笛盟主与慕容侍卫选定的笛家堡主事人,笛家堡杀手第三席。李公子,这是盟主要我交给您的。” 李莲花和李相夷微微颔首。 “亏他还记得这个。” 李相夷接过银笼,检查一番并无磕碰,墨羽也毫发无损,高高兴兴系回腰间,宝贝得不得了。 李莲花开口问道: “原来如此,那你们这么多人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回李先生的话,笛盟主在笛家堡解救我们后,说从此天高海远,还我们自由。” “我们这些人并无去处,想跟着他,他却说,金鸳盟不收我们,让我们到江南去寻莲花楼,转投你们门下。并且说楼主李先生和二楼主李公子,都是他的好友,会好好照看我们。” “我们笛家堡一共三百五十五人。其中一百多名孩童另行安置,还有几十人此时与盟主、慕容侍卫同去办事。 “如今来到莲花楼的,有一百零一人,请两位楼主收留。” 李莲花与李相夷都还未来得及回答。 眼前这一百零一人便整齐拜了下去。 齐齐喊道:“请两位楼主收留。” 李相夷,李莲花:…… 李相夷拳头都握紧了。 这个讨厌的阿飞,一定是觉得他们日子过的太悠闲了,必须要给他们找点麻烦才安心。 非得让他们带上这么多人。 不过,他应该也是好意。 笛飞声此时让这些人来寻他们,并拜入莲花楼门下。 一是,不想让这些人跟着金鸳盟打打杀杀,跟着莲花楼,能过上更安稳的日子。 二是,他们加入莲花楼后,正好能保护李莲花和李相夷,必要时还能撑撑场面。 可是理想丰满,现实残酷。 不说别的,莲花楼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人? 李莲花蹙眉,不知怎么开口拒绝。 李相夷也有点语塞,一直没说话。 关雎见他二人都不说话,按照笛飞声和无颜的交代,说道: “盟主说了,只要二位楼主肯收留我们,我们食宿费和月钱,都由金鸳盟开支,无需两位楼主负责。” “此次我们前来,慕容侍卫额外给了我们半年月钱,配了一匹马,四身行头,一柄长剑。还又配了几辆马车和一些帐篷。 “食宿费是单独给的,没算在月钱之中,不够的可过后到金鸳盟再行报销。” 李莲花与李相夷听到这里,彻底无语了。 李莲花甚至都想问一句“你们还招人吗?” 两人定了定神,对视一眼。 李莲花终于说道:“行,那你们就先留下来再说吧。” 这群人立刻千恩万谢。 关雎将一只小木匣子呈上。 李相夷打开看了一眼,眼中闪过震惊,立马关上,递给李莲花。 李莲花看了一眼,也有点惊讶。 “这是什么意思?”李相夷冷冷问道。 “盟主说,莲花楼若肯收留,便是帮了他大忙,这是好处费。” “我们名门正派不兴这套,拿回去还给他。” 李相夷知道笛飞声是好意,可还是莫名不爽。找借口给一匣子银票,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担心他们没钱? 他们现在这样挺好的,也不觉得缺钱,其实还小有积蓄呢。 李莲花就平和多了,直接将匣子交给关雎:“关主事,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们不能拿,你先保管着,将来还给笛盟主。” 关雎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接了,取出两张银票呈上。 这次李相夷接都没接。 “慕容侍卫说,二位楼主若不肯收这好处费,就请收下这两张银票。” 李莲花也有些好笑了,真是生怕他们缺银子,又担心他们不要,变着法找理由给钱。 他问道:“这又是什么?” “诊费,请莲花楼看诊、办事的诊费。” “一次五两,没那么多。”李相夷翻了个白眼。 “有的,三百五十五人,共计一千七百七十五两。” 李相夷拿过来看了看。 “这是两千两啊。” “多出来的二百二十五两,是慕容侍卫替金鸳盟预存的诊费,共计四十五次,除去上次救盟主的那次,还有四十四次。” 关雎认真说道: “楼主、二楼主,若觉得记着伤神,属下可以专门做一本册子,帮两位楼主记着。” “还有刚才那只小匣子,盟主也有交代,只是区区万两银子,二位楼主不要放在心上。若不肯要这好处费,也可充做金鸳盟的诊费。” 李莲花、李相夷:…… 一阵沉默过后,李莲花接过了那两张银票,说道: “先记四十四次。那小匣子,你先保管,将来再说。” 关雎应是,赶紧又从旁人手中,捧过一个大木匣子。 里面是好几叠厚厚的银票和几卷账册。 “这又是什么?” 李莲花和李相夷有气无力问道,只觉得有点心累。 “回楼主,二楼主,这是笛家堡的全部家当和所有账册。” 李莲花头痛:这么多银票放哪?总不能把这匣子套上枕套,当枕头吧? 李相夷无语:这群人拿了笛家堡全部家当,完全能养活自己几辈子了,根本不需要来莲花楼做下属啊。 所以他们是收了一群多么有钱的下属,加入莲花楼,不仅能干活,还连楼主们都一起养活了? 想想自己欠李莲花的银子都还没还清,李相夷更无语了。 李莲花抱着那匣子,有点不知所措,主要是,他不想管账啊,多伤脑筋! 半晌,伸手想递给李相夷。 “莲叶,要不你……” “别别别,这家大业大的,我不会管,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相夷在四顾门从不管账,只管花钱。 李莲花一愣,想想也是,突然觉得自己十分需要一个无颜。 于是,他非常期待地看向关雎。 第64章 莲花楼立派 “关主事,听你刚才所说,你是能管钱管账的吧?” 关雎一个头两个大,拒绝吧,担心惹了楼主们不快,这才刚刚被留下。 但全部家当交给他,他实在不敢接。 楼主,属下做不到啊! 他想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说道: “楼主,要不银票二位楼主保管。账册属下来管,一应开支,每月做账,交给二楼主过目,楼内公示后,再从楼主这里支取。” 关雎是看出来了,楼主不想管,但很想让二楼主参与管钱管账。 “想法不错,就这么办。” 李莲花说道,取出账册,交给关雎。 又把匣子整个塞给李相夷。 李相夷一个没注意,怀里就多了一大匣子银票,人都是懵的。 “你……不看账,也不管钱,都交给我?你能放心?”李相夷震惊。 李莲花微笑:“二楼主办事可靠,本楼主很放心。” 李相夷:…… 后来,李相夷做了新枕头,送给李莲花,把银票全塞了进去。 “莲花,以后你可以每天枕着银票睡了,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李莲花:…… 关雎收了账册,又将一卷名册呈给他们。 “你们这笛家堡还挺风雅,这名字都出自《诗经》。”李相夷说道。 关雎解释道: “二楼主,不是,笛家堡普通杀手没有名字,以数字为代号,只有前四席的杀手才有名字,而且全都姓笛。” “盟主说,既要投莲花楼门下,便不可再姓此姓,让我们恢复原来姓氏。” “慕容侍卫说,我们原来的名字不好听,两位楼主都是风流人物,想来不喜,便叫我们以《诗经》诗文为名,重新起名。” “是这样啊”,李相夷有点好奇,问道:“那关主事原来叫什么?” “笛春花。” 李莲花、李相夷:…… 这确实和本人一点不搭边。 关雎虽已中年,可是相貌堂堂,还带了几分儒雅。 毕竟是以古琴琴音杀人的杀手,成名杀招便是“凤求凰”,还是如今的名字适合他。 李相夷问他身旁的两人。 “你们叫什么?” “回二楼主,属下右护法何广,第二席,原名笛夏风。” 呃……这名字好难评价。 “回二楼主,属下商玄鸟,第五席,从前……没有名字,就叫笛七十七。” 李莲花、李相夷:…… “春夏都有,可有秋冬?”李莲花问。 “有秋无冬,第一笛秋月,第四笛珠花。” 李相夷思量了片刻,似乎突然想到什么: “我说怎么有点耳熟?万人册杀手排名,不论出处,所以有名无姓。 “关主事,你是第五春花,何护法是第三夏风,商护法是排第十的杀手七七。秋月第一,珠花第七,是不是?” 还都是杀手中的翘楚啊。 可是,如果有安稳日子过,谁愿意天天刀口舔血呢? 李莲花看了看名册,觉得无言做事,实在是深得他心,极其认真,又十分稳妥。 不仅选出主事人和两名护法、以及四名莲花使。 还将每个人的擅长之事简略记录。 他如今完全不用重新考察哪些人适合做什么。 原来金鸳盟是这样运转的啊,笛飞声这个盟主,当得确实轻松,也难怪会被角丽谯算计。 李莲花笑道: “莲花楼今日立派,悬壶济世,行侠仗义。关主事,你今后便是莲花楼三楼主。” 关雎想不到竟然得了如此重用,惊呆了。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向两人一拜:“谢二位楼主信任。” 李相夷却深知李莲花就是不想管事,为了将来好推托,才会这样安排,不禁又好笑又无奈。 “右护法何广,左护法商玄鸟。赤莲、青莲、黑莲、白莲四使,各司其职。” “属下遵命。” “你们这段时间住哪?如何行动?”李相夷问道。 “我们会一直远远跟着,护卫莲花楼安全,日夜值守。不过不会打扰二位楼主,你们需要什么,喊一声就好。” 于是,等封磬去了趟云隐山回来,兴冲冲召集亲信,投奔莲花楼。 想着自己怎么都是这莲花楼的大总管。 一来就被一群他完全不认识的人拦住了去路。 “我是莲花楼三楼主关雎,两位楼主不喜外人打扰,封盟主,你有什么事,可先同我说。” 封磬一听他走了几天,莲花楼竟然有了三楼主,当场就受不了刺激,差点发疯。 三楼主啊,他想都不敢想,眼前这个人凭什么? “外人,说谁是外人呢?你谁啊?” 关雎:“封盟主,你怎么说话的?” 结果就是莲花楼和万圣道的人差点打起来。 李莲花和李相夷钓了一下午鱼,满载而归。 老远便看到两群人吵吵嚷嚷,就要亮兵器。 可怜莲花楼和拉楼的马儿们,都被挤到了一边,快被他们挤倒了。 李莲花一皱眉,李相夷立即就不高兴了,用上内力平平淡淡说了句: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停手。” 就让所有人心神震荡,被迫停手。 “封盟主,你请进,我们有话同你说。”李莲花微微一笑。 封磬趾高气扬斜了关雎一眼,跟着进了楼。 听到两位主上不接受他入莲花楼门下的噩耗,封磬差点哭了。 “封盟主,万圣道表面独立,自成一家,行事更方便,莲花楼也不会因此太过引人注意。再说,封盟主怎能屈居人下?暗中听命于我们即可……” 李莲花一番说辞,说得封磬心花怒放,觉得很得主上们重用,高高兴兴就走了。 李相夷真是自叹不如。 从此封磬兢兢业业,万圣道暗中成为南胤人的保护和后盾,将元宝山庄与香山也收入麾下,不许他们为富不仁。 万圣道约束门人,惩恶扬善,名声越来越好。渐渐成为除四顾门、金鸳盟之外,第三大门派。 而莲花楼在江湖三大门派明着暗着支持下,虽与世无争,却不断扩张。 在选址建立第一分楼后,又建立了许多分楼。 只是会移动的小楼,仅此一座。 两位楼主,仍然时常待在那里。 此楼是最小的一座莲花楼,却被称为莲花总楼。 笛家堡的孩子,则有的习武,有的学医,成为莲花楼的未来。 这些皆是后话,说回此时。 二人对着名册认了一遍人,李相夷问道: “关楼主,你们首席高手无衣,也是用剑?” “正是,无衣年纪虽还是少年,剑术却很高,若是他前来挑战,两位楼主可要小心应付。他立誓从今往后,只臣服于打得过他的人。” “啊?无衣不是跟笛盟主办事去了?他俩比武,笛盟主赢了?”李莲花好奇。 “正是,无衣许久未遇上对手,很是开心,一有机会就缠着盟主与他打架,拉都拉不住。” “哈哈哈,老笛也有被追着打架的一天。那他什么反应啊?”李相夷愉快追问。 第65章 误成林中仙 “笛盟主夸无衣心思澄明、很是难得,倒是很有耐心,时常与他过招,偶尔还会指点。” “真有意思。莲花,看来阿飞这次,没时间缠着我们打架啦。”李相夷笑道。 “是啊,这少年同老笛性情相似,也太有趣了,真想见见啊。”李莲花也笑道。 “嗯……对了,没什么事,你们就先散了,不用一直陪着我们。” 李相夷说道。 他突然觉得,这么多人围着,李莲花光顾着跟他们说话,都没空理他了。 关雎这些人,是何等样人? 看出二楼主不喜欢一群人前呼后拥,立马告退。 不过莲花楼自此,还是从潇潇洒洒的两个人,变成一支长长的队伍。 好在这些人总是保持着很好的距离远远追随,从来不打扰他们。 只是这众目睽睽的,二人怎么说也无从前那般自由自在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去逛夜市!” 终于有一天,小狐狸闹起脾气来。 “也不能叫这么多人,跟着逛夜市啊。” 李莲花也有些头疼了。 “这死老笛,派这么多人跟着我们,就是看不惯我们两个人逍遥快活。” 李相夷气不打一处来。 “我有办法。” 李莲花微微一笑,心思一转。 下一刻,却突然揽住李相夷,足尖一点便翩翩然飞了出去。 “莲花,你干什么……” 李相夷都没反应过来。 莲花楼众人也是一惊,正待去追,却发现两位楼主已不见了踪影。 空中只留下李莲花的声音。 “有点急事,离开一会儿,你们原地休息即可,不必跟着。” 众人因楼主这“去无影”的轻功,惊叹不已。 都心想盟主找的去处,果然不同凡响。 二楼主的内功那是有目共睹,与天下第一李相夷的扬州慢,都有得较量。 想不到楼主轻功也是如此了得,怕是与那天下第一李相夷的婆娑步,也不遑多让了。 一时之间,人人都因为投了莲花楼门下,惊喜万分。 却说这飞奔而去的两人,此时已经走了快一半路了。 “真好啊,自由了……” 两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感叹。 甩开众人,一起逃跑,真的好刺激。 李相夷初时还很兴奋,慢慢却觉得有点不对味。 他平时很少带人飞,更是不曾被人带着飞。 今夜可谓是头一次。 本来李莲花带着他,也没什么。 可偏偏他认识李莲花时,李莲花身中碧茶之毒,重伤也没养好,虚弱得很。 他便总觉得应该是他照顾李莲花。 对李莲花带他飞这样的角色互换,十分不习惯。 “莲花……” “嗯?” “你能不能放开,我自己可以……” “不放,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 李莲花笑,看着有点窘迫的少年人,觉得这样的李相夷,有趣极了。 李相夷却急了。 伸手抓他,想要反客为主。 两人在空中,一边极速飞奔,一边打打闹闹。 终于一个重心不稳,一起掉了下去。 此时,他们正路过一片竹林。 竹林边,有一个村落。 李莲花怕落到地上,伤了李相夷。 转了个方向,自己在下。 李相夷也担心李莲花掉下去会受伤,迅速一手揪住旁边竹梢借力,另一手又一把揽住李莲花。 两人缓缓落向另一枝竹子。 李莲花背朝竹子落了下去,无处借力。 李相夷紧紧揽着他,轻轻点了一下竹梢,又飞了起来。 这次却变成了,李相夷带着李莲花飞了。 李相夷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莲花,还是我带你更好吧?” 李莲花试图夺回主动权,才发现被李相夷紧紧扣住脉门,动弹不得,力不从心。 “真有你的……” 他乐得轻松,欣赏起四周美景来。 两人从竹林里嬉闹飞过。 月色之下,翩翩若仙。 被村中之人瞧见,硬说是当夜有两个青衣仙人路过。 一来二去,越传越神。 那片竹林,倒演变成了一个向青衣仙人祈福之地。 等他们俩人三年后路过,想起这竹林,故地重游时。 惊讶发现整个林子都挂满祈福、许愿用的红绸,煞是好看。 李相夷一时兴起,也去买了两条红绸,与李莲花一起祈福许愿。 等他足尖一点,将红绸系上竹梢,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一打听,才知道村民口中的“仙人”,正是当年的他们自己。 李相夷涨红了脸。 李莲花却是笑弯了腰。 “这可真是,求仙求到了自己。”李相夷有点尴尬。 “倒也不错,不就是求人不如求己?”李莲花笑着说道。 旁边的老妪耳朵有些不好,想是没有听清他们说什么,热心解释道: “两位公子不是这里人,可能不知道。当年路过的那对仙人,那可是携手并肩而行的。” 扶着老妪的热心婶子也说道: “是啊是啊,那可是真正的神仙眷侣啊,所以啊,来我们这里求姻缘、求子女、求家和之人,就比求前程之类的更多些。” 李相夷、李莲花:…… “两位公子,还别不信,这两位神仙啊,灵得很,隔壁镇上有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姻缘一直不成,有次偶然路过,在这里祈了一次福,回去便有了好姻缘,还得了一儿一女呢。”那婶子又说。 老妪也道:“他家很是感激,准备在这里盖一个神仙祠,以示感谢,你们往前看,那边正在建的就是了。” 李相夷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饶是李莲花如此淡然的人,也不禁感到一阵无奈。 “他们这都什么眼神啊,男女都分不清。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去解释解释吧?” 李相夷哭笑不得,急急与李莲花商量。 “我们这嗖地一下就飞过去了,他们看不清楚也很正常啊。我们去解释,你觉得人家会信?” 李莲花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李相夷彻底无语了,觉得很是无奈。 “莲花,那怎么办?” “别管了。” “什么……意思?” “莲叶,我问你啊,他们拜的是谁?” “神仙啊。” “我们俩是神仙?” “自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人家拜的又不是我们,你管这事做什么?”李莲花笑。 李相夷有点懵,想了想,觉得说的很对,一时竟无法反驳。 于是竹林仙人的故事还在流传。 两个当事人,则假装此事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回当夜,李莲花和李相夷,好不容易甩开了众人,开开心心去逛夜市。 那夜市吃的、玩的、看的、听的,什么都有。 李相夷东逛逛,西看看,心情很不错。 李莲花也由着他,笑着与他同行。 谁知这快乐并没持续多久,他们便听到有人喊他们。 “李先生,李公子……” “又是谁啊”,李相夷很生气:“能不能装没听见啊。” 第66章 杏仁酥过敏 “又是谁啊”,李相夷很生气:“能不能装没听见啊。” 李莲花有些好笑,认真解释:“恐怕不行,你看,他们是从正面来的,又不是从后面追来的。” 李相夷也知道行不通,却不想放弃挣扎:“莲花,那我们趁现在跑掉?” “肯定不行,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跑?这不是无端端惹人怀疑?” 李相夷彻底泄了气,有点怨念: “好不容易逃出来,我不想应付百川院,我就想开开心心逛个夜市,这也不行吗?” 李莲花见他委屈巴巴的,微笑着安慰: “只不过碰巧遇见了,打个招呼而已。” “怎么可能?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能打个招呼就放过我们?” 果不其然,李相夷一语成谶。 远远叫他们的,是纪汉佛和白江鹑两位院主。 一番寒暄后。 “今晚可真巧,能遇到两位神医,不如一起喝个茶?”纪汉佛说道。 “是啊是啊,我与二位一见如故,还请赏光,我们还有事想要请教呢。”白江鹑也说道。 又是一番拉拉扯扯,李莲花同意了。 李相夷有点幽怨地看了李莲花一眼,心想,再敢用花生试探,看我不收拾你们。 李莲花收到李相夷的眼神,微微一笑,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去到茶社,就见到好几位故人。 不仅石水在,肖紫衿、乔婉娩、云彼丘都在也在。 他们才一进门。 肖紫衿、云彼丘探究的目光,便毫无遮掩,落在李莲花、李相夷身上,各怀心思。 乔婉娩也看过来,但还保持着礼貌。 李莲花微微皱眉。 李相夷也觉得很是不爽。 这哪是偶遇?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的故意“偶遇”! “石院主。” 李莲花拱了拱手,之后便假装不认识,等他们介绍其他三位。 李相夷一看,依葫芦画瓢,也和石水打了招呼,然后安静等着。 气氛一时至为尴尬。 沉默了半晌,肖紫衿第一个开口,自我介绍道: “紫袍喧天肖紫衿,见过两位神医。” “肖大侠,幸会。” 肖紫衿原想,若真是李相夷,怎么可能连他和云彼丘,这两个结义兄弟都不认? 可是,李莲花只是云淡风轻回个了礼,连敷衍的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李相夷竟也一反常态,把李莲花的言行学了个十足。 肖紫衿想象中的言语试探根本没发生,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甚是憋屈,又不好发作。 “这位是百川院的云彼丘。”纪汉佛介绍道。 云彼丘倒是聪明,见此情形,虽然心中疑惑已极,只见了礼,未多言语。 李莲花也微微一笑回礼。 李相夷却是见他就来气,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说两句: “久仰美诸葛大名,今日一见……咦?听说云院主做错事,为了忏悔画地为牢,这才多久啊,怎么又出来了?” “我……” 云彼丘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也不好再试探。 这时肖紫衿介绍道:“这位是乔婉娩,乔女侠。” 乔婉娩此时,却把试探什么的抛到九霄云外。 她情绪有些激动,望着李相夷,满眼泪水,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是有些失态了。 “阿娩……” 肖紫衿见乔婉娩这样,轻声提醒。 这一句称呼,却立刻引起了李相夷不满。 他已知道后来的事,自然看不惯肖紫衿这般言行。 “都说李门主与乔女侠是一对璧人,依我看肖大侠才是一表人才啊。” 李相夷一句话说的真心诚意,却让人觉得十分刺耳。 肖紫衿只觉自己背后腾起莫名杀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乔婉娩却是终于回过神,开口道:“李先生、李公子,对不住,失礼了,实在是李公子,太像婉娩的一位故人了。” 李相夷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乔姑娘,既是故人,何不让他留在过去?” 乔婉娩一怔,心下却更确定了几分。 这李莲叶虽戴了面具,感觉分明就是李相夷啊。那李莲花呢?他与李相夷是…… 这一番交锋结束,八人终于是一张桌子坐了。 李相夷一眼瞥见桌上堂而皇之放着花生酥,火气就一个劲往上冒。 白江鹑却还火上浇油道:“这家茶社最有名的便是花生酥、杏仁酥,两位神医若是感兴趣不妨尝尝。” 这么明着试探,让石水和乔婉娩都皱了眉。 只一时之间,李莲花便感觉到李相夷直冲云霄的怒气。 对于他们的试探方式,也有点无语。 两人都同时觉得,百川院老拿花生做文章,这种伤害人的试探方式,实在并非一个好习惯,应该杜绝。 李莲花想,与其让李相夷掀了桌子,搞的一发不可收拾,倒不如换个方式让他出出气。 李相夷也想,直接翻脸是愚蠢的,只能靠演戏。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李莲花就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想要借力,下一刻便晕了。 是呼吸脉搏全无的那种晕。 李相夷被他吓了一跳,当即便大惊失色。 于是在百川院众人眼中,他们的表现,实在是真实无比。 把在场“观众”吓得不轻,害怕到后来每每想起此事,都不想回忆。 “堂兄,堂兄……” 李相夷扶住李莲花,就去摸他的脉。 真的什么也没有,他手都抖了。 “你醒醒,你怎么了……” 许久没有的、可能失去李莲花的恐惧,让他瞬间就要喘不过气。 说话的声音也在发抖。 李莲花此时,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是苍白的,已经是气息全无。 李相夷一时根本无法相信,又去诊脉。 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李莲花肯定是装的。 他只是暂时封住了自己的经脉。 这招可真够狠啊,这不得吓死人吗? 李相夷明白过来,便抱起李莲花,把他放到包间隔间的小榻上。 假意救治,实则悄悄解开了封住的经脉。 李莲花面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脉搏也恢复了过来。 只是暂时还未“醒来”。 李相夷狠狠松了一口气,拉着李莲花的手,直接掉了眼泪。 心里把李莲花骂了一百遍,怨他也不给个明显一点的提示。 他这次可不完全是作戏,而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等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李莲花握住他手臂时,已经给了他暗示。 只不过事出突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情形,连李相夷都吓成这样,在场的六人是什么感受,就可想而知了。 都是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李莲花刚才差点死了。 是被李相夷给救了回来。 他们都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有些不明所以,此时见李莲花转危为安,这才小心翼翼问道: “李公子,李先生他这是怎么回事……” “是杏仁酥。” 李相夷冷了眉眼,开口说道。 第67章 你晕我也晕 李相夷决定不拿花生做文章。 一则是间接暴露身份;二则是,若闹得众人皆知,日后必然会被人以此算计,徒添麻烦。 他回忆了一下,记得桌上除了花生酥,还有杏仁酥,于是选中了杏仁酥。 “这杏仁酥……有何不妥吗?” 其他几人心里一惊,赶紧问道。 李相夷眼中带泪,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缓缓开口: “我堂兄自幼便有心疾,身子弱得很,不能接触杏仁,轻则晕倒,重则……” 重则就如刚刚这样,可能就此殒命。 “有一次只是言语提及,他便晕倒了,过了很久才醒。所以家人从不敢提及,更不敢把有杏仁的东西放在他面前。” “李公子,这……是我们疏忽了……” 竟会……如此严重吗…… 几个人随即想到李相夷,他对花生也有瘾疹之症,不知严重起来,会不会也有性命之忧 见他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李相夷心中气顺了不少。 可是,还不够。 “真的只是疏忽吗?依我看,是并不真心吧?” 李相夷收了收眼泪,正色道: “各位,我并无责备你们之意,可若真心实意请我们吃茶,为何问都不问问我们饮食有何禁忌,就上了一桌子茶点和茶水? “这便是百川院的礼貌?是肖大侠的待客之道吗? “还是说你们向来便是这般行事,从不顾及他人生死与感受?” 照常理说,此时李相夷是正在气头上,就算说话过激一些,也很正常,何况他说的有理有据,心平气和。 出主意的几人自觉理亏,都不敢再说什么。 偏偏肖紫衿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这种时候,还觉得李相夷指责他,给他气受。 不就是不能碰杏仁酥吗?有什么大不了,又没死。 小小江湖游医,什么身份,竟敢指责他一个出身江湖世家、即将成为四顾门门主的人,不懂待客之道? 肖紫衿有些忿忿地想。 亏他们还怀疑李莲叶是李相夷,就这言行,怎么可能是? 李相夷一代剑神,看着高傲,其实对兄弟与门人最是护短,哪会如此说话? 肖紫衿因此,更加理直气壮问道:“李莲叶,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刚才说的,肖大侠没听懂?难道肖大侠你……听不懂人话?” 李相夷一句讽刺,差点把肖紫衿气炸了。 李相夷真没想到肖紫衿如此嚣张,在他印象中,这个结义哥哥至少表面上,是待他亲厚有礼,颇有武林世家风范的。 两人关系向来不错。 原来,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分人的吗? “你们三番两次试探我们,我堂兄都劝我别与你们置气。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我是看在堂兄面子上,才不计较的,否则我一剑荡平这里,也并非什么难事。” 李相夷如今,已学会轻言细语说狠话了。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毫无气势,可是在场几人直接变了脸色。 因为李相夷说话间,随手拈起旁边盆景里的一片落叶,轻轻掷了出去。 那落叶便如锋利暗器,从这几人站立的空隙穿梭而过,直接飞向茶桌,将桌上的那盘杏仁酥,连同盛糕点的盘子,击碎了。 叶片掠过身旁时,带着的强大劲力,令人不寒而栗。 在江湖传闻里,李莲叶的剑术极其高超。及不及得上李相夷且不说,弄死他们几个,实在是绰绰有余。 所以只有肖紫衿这个不怕死的,还想再说什么。 被李相夷抬眼轻轻一望,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李相夷的目光锐利至极,仿佛锋利的快剑,电光火石间,便会割开肖紫衿的喉咙。 只有最顶级的剑客才会有这样的目光。而通常他们目光所及之处,手中剑,已先至。 肖紫衿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真真切切觉得,他在李莲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李莲叶此时手握长剑,哪怕是未开刃的少师剑。 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门主还真是悲哀,结交遍天下,知心有几人?受伤时,无人关心他痛不痛?疲惫时……算了,他也不会叫人瞧出来。 “无人知他何时开心,何时难过?喜欢什么,憎恶什么? “也无人想过,腊月东海的水有多冷?碧茶之毒发作,有多痛苦?” 李相夷缓缓说着,声音无悲无喜,却比死亡更让人绝望。 反正这身份,也不打算再隐瞒多久了,他多说几句也无妨。 因为李莲花的遭遇太过惨痛,有些话,他觉得不吐不快。 “若是李门主他带着一身伤,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支撑着回到四顾门,结果看到昔日兄弟已经给他判了死刑,把所有责任往他身上一推,直接散伙。 “我都不敢想,他是什么心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往不胜,其实没人把他当人看。可他本就是人,有血有肉,会伤会痛,会心死,也会身死。” 李相夷说出这些,心里终于不再堵得难受。 可这些话,却听得在场几人浑身发冷。 他们想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解散四顾门那天,如果李相夷真的回来过,那,那他若有一天,要回来杀尽负他害他之人,简直不可想象…… 唯有李莲花静静听着,却觉得有人知他冷热,全心全意护着,原来如此幸福。 连那些曾经的伤,都不那么痛了。 “现下我堂兄需要休养,只能改日再聚了,各位,告辞了。” 他说完,也不看他们什么反应,抱起李莲花,便径直离去了。 屋内六人被这一番话震惊,久久回不过神,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起来去追他们。 可是,等他们赶紧追出去,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是回了莲花楼休养。 这群人只得离开了。 他们却无从得知,李相夷带着李莲花渐行渐远,脚步也是越来越轻快。 他根本就没有回莲花楼的打算,却是绕回了之前的夜市。 难得有个自由自在逛夜市的机会,李相夷可不想白白浪费了。 “莲花莲花,差不多可以醒了……” 李相夷忍着笑,轻声提醒道。 李莲花却毫无动静,似乎没听见。 “莲花,你别演了,都走了好远了,快醒醒……” 李相夷说着说着,却有点心慌,怕李莲花自封经脉,不慎受伤,真的晕过去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你可真行啊……那我们还是回家吧。” 他无奈,笑了笑。 李莲花却被夜市的喧闹之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睡眼惺忪的,发现李相夷正一脸无奈,笑望着他,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李相夷顺势把李莲花放了下来。 “我没事,莲叶,原来你走了这么远啊,累不累?” 李莲花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竟然睡着了。 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没话找话问道。 “不累……” 李相夷说话间,面色就有些发白,眼一闭就倒了。 李莲花大惊,一把揽住他,伸手探脉。 脉象如常,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竟不知这是怎么了,更无从下手医治。 “莲叶,莲叶,你醒醒……” 李莲花一时心急如焚。 李相夷却“咯咯”笑着,睁开了眼。 第68章 莲花楼情事 “李莲叶,你骗我?你竟然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李莲花又好气又好笑。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装个晕,你装那么真,你想吓死我啊,我必须报这个仇!李莲花,我要是被你吓死了,你就后悔去吧!” 李相夷虽然带着笑,声音里却有点小委屈。 “那我怎么能想到,你会没注意我的提醒。” 李莲花也有些无奈,哄道: “好好好,我补偿你好不好?你想要什么?” 李莲花本就没事,又不经意偷了个懒,小睡了一会儿。 如今神采奕奕的。 李相夷看他这样子,心中宽慰,又及时出了气,心情大好,也不想与他再计较。 “算了算了,总算这戏没白演。你要补偿我啊,那我逛夜市没逛够,想接着逛,你得陪我。” “那不正好?我也没逛够呢。”李莲花笑着说。 “要是有喜欢的东西,我今晚可都要买的,李楼主舍得你荷包里的银子不?” “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们莲叶开心就好啦。” “说话算数?” “绝不食言。” “那还不快走?” “去哪啊?” “想去哪,就去哪!” 李相夷笑着,拖着他进了人群拥挤的街市。 两人东游游,西逛逛,一路吃,一路玩。 走着走着,却被一个与众不同的说书的声音吸引住了。 这说书人,说的不是王朝兴衰皇家秘闻,亦不是江湖争斗刀光剑影。 却是他们三人,在采莲庄的故事。 只是这故事,说的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多了许多温柔绮丽。 吸引了很多很多人围观。 “要说这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啊,本就是个清风朗月之人,又有一手起死回生的神奇医术。爱慕者自然是数不胜数,可真是男女老幼,概莫能外。 “一直跟在他身边那名神秘少年李莲叶,武艺何其高强,怕是直追那剑神李相夷。 “此人说是李莲花的堂弟,其实不然,只是一个得他救助收留之人,因为对救命恩人李莲花一见钟情,才会心甘情愿,一直默默跟在他身边。 “谁知,这半路杀出个阿飞公子,与李楼主竟然是旧相识。 “两人本就颇有渊源,这阿飞公子对李楼主早就情根深种,只是未曾言明,又怎会允他倾心别人?从此,便也住在莲花楼不走了。” “啪!”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继续说道: “一边是天降新欢,情投意合;一边是旧时知己,情深意长。 “预知这朵莲花,花落谁家?且看《莲花楼情事》第二卷。” 原来是卖话本子的书局,请了说书先生,来讲书的内容,吸引顾客。 “他说的……这是什么东西……” 李相夷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李莲花摸了摸鼻梁,故作淡然: “话本子嘛,爱恨情仇,胡编乱造,没别的了。” “好有趣,我要去看看。” 李相夷有些兴奋,说着就要挤进人群看热闹。 “莲叶,你等等啊……” 李莲花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之中。 他有点无奈,虽然不想过去,又怕人多走散了,也跟着往人群里挤。 李相夷刚挤进去一点,便想起李莲花,艰难转身,一把拉他过来,护着他,一起往里挤。 不情不愿的李莲花哭笑不得,只能由着他,两人一起挤到最里面。 那说书的老先生,气质绝佳,一身书卷气。 身旁桌子上摞着一摞又一摞的话本子。 个个名字都让人震惊,又生出无穷的好奇。 像《莲花楼情事》这种名字,在这一堆书里,都稍显普通了。 说书先生此时介绍完了《莲花楼情事》,正在口若悬河说着另一本《角圣女之尊上请做我夫郎》。 正说到笛飞声对角丽谯视而不见,角丽谯一怒之下设计禽住他,囚禁起来,要强娶他。 围观人群听得津津有味。 有些听着听着,就跑到旁边书案上去买感兴趣的话本子。 还有一些人直接进了后面的店铺去逛。 李相夷哪里见过这种热闹?简直是两眼放光。 他惯爱热闹。 无奈在四顾门,素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哪有时间凑热闹?也没空看这种闲书。 此时被这些话本子所写的故事惊呆了,立即就决定要看一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只见他一边饶有兴味听说书先生讲书,一边浏览翻看那些话本子。 如同打开一个又一个新的世界,又兴奋又好奇。 怕是早就把自己是谁、自己在哪、与谁同行,都给忘光了。 李莲花又好笑又无奈。 眼睁睁看着李相夷拿了一本又一本,没完没了。 他手中正翻看着一本。 叫做《盟主心悦谁之金鸳盟十三女争宠大战》,旁边竟然还放着一本,《角圣女之情敌正是李相夷》。 李莲花:…… “你看你看,这是莲花楼的。”李相夷说。 李莲花定睛一看。 除了《莲花楼情事》,还有一本《阿飞公子之莲花莲叶我都要》。 李莲花:…… 最为火爆的,是一本叫做《剑神情史》的话本子,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内容,想来男主一定是李相夷无疑了。 李莲花虽然重活一世,见多识广,但前世话本子看得也没那么多。 其实也被这些话本勾起了好奇。 只是这里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的,他真的不想挤在人群里。 可他准备退到人群外等李相夷时,才发现要挤出去也挺艰难。 李相夷看了一会儿话本,也觉得挤得难受。 一偏头就看到李莲花,被挤得生无可恋。 顿时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李相夷一时也顾不上那些挑好的话本子了。 赶紧伸开双臂,运转内力,护着李莲花,强行挤出人群。 “这里太挤了,我们还是到店里看吧。” 他说着,一把拽住李莲花,就往书店里窜。 “啊……你……” 李莲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跑了。 李相夷选了一堆话本子,让店家捆成两捆。 李莲花看得皱眉,想心疼一下自己荷包里的银子。 又猛然想起,他们以后再也不缺银子了。 而且今晚答应了李相夷,想买什么都可以买。 于是,他也不好再说心疼银子的话,硬生生转了个方向,轻描淡写问道: “莲叶,你怎么挑了这么多本?” “我都想看啊,感觉都很好看的样子,莲花……” 李相夷说着,把手一伸,等着李莲花拿银子。 一双眼睛天真又无辜,里面有星光点点,还有藏不住的笑意,对着李莲花眨呀眨。 第69章 前世入梦来 李莲花失笑。 笑眼弯弯看着他,豪爽地把钱袋放在他手里。 “都买都买,只要我们莲叶喜欢就行。” “就知道你最好了,谢谢莲花哥~” 李相夷拿了钱袋,开心得不得了。 李莲花看他高兴,自己也很高兴。 两人买了书,又四处逛了一圈,买了好些东西。 这才开开心心往回走。 “莲花,你说这些话本子,都是怎么写出来的?怎么能写出那么多故事?” 李相夷好奇问道。 李莲花怎么说也是老江湖了,对话本子的内容套路,习以为常,没有李相夷那种新鲜感,笑了笑,说道: “这东西就跟谣言一样,就那么点蛛丝马迹,听风就是雨,立即就能编出许多故事。 “是真是假啊,没人关心,有时大家不过是猎奇,图个乐而已。” 他自己倒是好奇另一件事: “莲叶,你说这话本子,出自昆仑玉城的芳华书局?” “嗯,就是芳华书局,还挺有意思,也不知这书局什么来头。” “作者呢?是谁啊?” “不知道啊,刚才老板同我说作者不想署名,所以书上都署名的无名氏。” “这书局……该不会是城主府的产业吧?” “莲花,你别逗了,怎么可能啊?玉红烛可是金鸳盟护法,卖话本子?她还嫌不够有钱?而且一堆写自家盟主的,也不怕自家盟主把书局烧了,把她们都杀了?” “那可不一定。听说那玉红烛与角丽谯还挺合得来,你看如今,十二女护法早被角丽谯杀了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剩下玉红烛了。”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角丽谯还能参与话本子的写作和经营吗?她没杀玉红烛,难道不是因为玉红烛已婚,又心有所属,不会同她抢笛飞声吗?” “说起来,老笛上次夺权,也不知角丽谯被他如何处置了?” “是啊,连关雎他们都不知道消息……不对啊,李莲花,你怎么回事,怎么又关心起她来了?” 李相夷有点不高兴了。 “再怎么说也是表妹啊。”李莲花解释。 “我没有这种蛇蝎心肠的表妹。”李相夷冷冷说道。 “那老笛自己也有责任,英雄救美,过后就忘,这可是他自己对美人视而不见的,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李莲花边说边笑。 “阿飞既然无意,角丽谯就不该强求。哟,李莲花,说的好听,你倒是怜香惜玉一个给我看看?” 最后一句,已经是李相夷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了。 李莲花只觉后背发凉,尴尬一笑。 还好,李相夷自己转移了话题:“不过,前世他俩后来怎么了?” 还好还好,看来这次不用哄人,也不用解释了。 李莲花内心,都要拜谢笛盟主和角圣女二人了。 “别提了,你都想不到,角圣女把老笛废了,囚禁了,还准备娶他做帮主夫人,将来登基了,让他做皇后……” “这么刺激?比话本子还精彩!快说快说。” “这事你可千万别跟老笛说,他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要发疯,我跟你说,当时啊……” 李相夷兴奋地听完,忽觉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莫非你……” “我……” 李莲花不想说,所以他迅速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李相夷手中,拔腿就跑。 “李莲花,你给我站住,你说清楚!” 李相夷反应过来,愤怒地提着两捆话本子,以及他们买的所有东西,在后面追。 这一路上,东西太多,掉了好几次,人当然也是没追到。 然而,李莲花就算躲进莲花楼,李相夷也有回到莲花楼的时候啊。 李相夷气归气,倒是没忘记,把买给一众下属的糕点果脯之类,全都拿给他们。 于是,前杀手们,在收到两位楼主买的吃食之后。 便震惊地看着二楼主怒气冲冲,进了莲花楼,锁上了门。 之后里面一阵乒乒乓乓,还夹杂着吵闹声。 只不过二楼主一直在嚷嚷着什么,十分生气。 楼主还是一贯的温柔语调,一直在劝解。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好久,吵闹和打斗才渐渐平息。 反正他们不敢靠近,更不敢去听楼角,所以无从得知楼里发生了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很多事最好不知道,这样才能安安稳稳,长长久久啊。 虽然李相夷闹腾得很厉害,差点把楼拆了,李莲花还是没敢说出真相。 “李莲花你快说,今天我就要知道!” 两人又打又吵……主要是李相夷单方面的。 李莲花试图劝解和制止,也花费诸多口舌和力气。 毕竟一个扬州慢即将圆满的李相夷,和一个扬州慢触及圆满的李莲花,实在是谁都很难制服谁。 两人闹腾了几个时辰,累得半死,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继续斗嘴。 “我都说了,是鱼龙牛马帮的人告诉我的。” “谁信你,鱼龙牛马帮不是被剿灭了吗?” “阿飞也和我说了一些。” “这种事他会告诉你才怪!我就是不懂,你怎么又开始不坦诚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细节?” 小狐狸很受伤。 可他实在太累了,于是只能侧过身,背对李莲花躺着,表示他的愤怒和委屈。 不可告人倒是不至于,但前有云彼丘刺了一剑,后又和阿飞躲进婚房喝合卺酒。 这…… 李莲花不知道怎么说,李相夷才不会生气。 可此时看着小狐狸,有些落寞,又有点心疼了。 “莲叶啊,我说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李莲花轻声说。 没有回应。 李莲花挣扎着爬起来,凑过去一看。 可能是太累了吧,李相夷竟然睡着了。 即使睡着了,还是委委屈屈的样子。 李莲花有点好笑,可还是不放心,摸了摸脉象,嗯,确实是睡着了。 于是,他轻轻给他挪了挪,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 自己也拉了被子躺下,盖住两人,闭上眼就睡了。 如果他能提早知道,李相夷很快便会知道一切,他肯定早就说了。 因为有些事自己坦白,比被人知道,好解释多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李相夷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坐在莲花楼里,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 就这么个时候,旁边站着的云彼丘,却是毫不拖泥带水,一剑刺入他左胸。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有避让。 “……” 李相夷真的很想骂一句,可是只来得及吐了血,就眼前一黑,晕了。 等再次醒来时,身上的伤痛得很厉害,整个人要死不活的,却还被铁链锁住手脚。 他睁开眼,眼前只有隐约的光,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怎么回事……” 他喃喃说。 便在此时,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大量浮现。 这是…… 李莲花的记忆?! 第70章 月色闹心否? 李莲花无梦,一夜好眠。 只可惜快天亮时,却被莫名其妙给弄醒了。 他是被滴在脸上的水,弄醒的。 一滴,又一滴。 于是,李莲花有点懵,伸着懒腰,慢慢坐起来。 一脸茫然地想,莲花楼的木料怎么如此不济? 好歹也是做金鸳盟战船用的木料,怎么还能漏雨?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思路就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哭声打断。 此时天还黑着,又没有烛火。 李莲花眨了眨眼。 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正跪坐在他身旁,望着他哭。 “啊……” 李莲花惊叫了半句,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彻底一黑。 身体也不受控制倒下去,被那白影慌脚乱手接住。 “走开……不要……” 李莲花有气无力说着,惊得连挣扎都没力气,正准备晕过去了事。 “莲花,莲花……” 哎? 他回过神来。 接住他的那个白影……身体好像是温热的。 是人,不是鬼啊! “李莲叶?” “嗯” “不是,你干什么呀,大半夜跑我床上坐着哭,你想吓死我啊?” “不是,李莲花,你失忆了吗?我昨晚本来就睡在这!”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那么大个人了,天还没亮,你在这哭什么哭啊?真的很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李莲花,你竟然把我当成鬼,你太过分了!哪有鬼像我这么英俊又可爱的?” 李相夷气到一半,感觉李莲花是真的怕极了。 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没力气,身体都还有些战栗。 突然又心疼了。 “我……是不是把你吓坏了,你……没事吧?” “你说呢?你大晚上黑乎乎地一睁眼,旁边有个白影,对着你凄凄切切地哭,你怕不怕?我没被你当场吓死算不错了!” 李莲花直起身子,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然后怨念地,踹了李相夷一脚。 “下去下去,点个蜡烛再说。” “嗯……” 李相夷随手摸了一支未尽的花烛,点亮。 小心翼翼挪回床边,放好,爬回床上。 “你……” 李莲花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就被少年人扑上来,紧紧抱住。 “怎么了?” 李莲花放柔了声调。 “不知道,突然有点害怕。害怕你突然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 李相夷说着,又将双臂紧了紧。 “怎么会?你到底是怎么了?” 李莲花笑,柔声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然后便有很多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了脑海。那些不是我的记忆……” “是……我的记忆?” 李莲花愣了愣,问道。 李相夷点点头。 李莲花沉默了。 这下好了,再也不用他解释,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李莲花感受到李相夷的悲伤和无措,反而拍拍他,安慰道: “都过去了,别想了,我这不是重生回来吗?你看,我毕竟还是天命之子啊。” 李相夷抱怨:“哪有天命之子弄成你这样的?” “啊,没准只是历历劫而已。” 李莲花故作轻松。 “莲花,你痛不痛?” 李相夷问,声音有点哽咽。 “啊?啊,早就不痛了啊。” 李莲花的眉眼,在烛火下异常温柔。 “这一番经历啊,让李相夷认识到自己并不是天下无敌,可是也让李相夷真正无敌了。冷情、背叛……什么都伤不了他了。 “所以莲叶,你别难过了。 “凡失去,必得到。” “嗯。” 李相夷没有说多的话,却也没有放开他。 两个人沉默相拥,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花烛快要燃尽,而天就要亮了。 久到李莲花都怀疑,李相夷是不是睡着了。 李相夷却突然抓住了李莲花的双手,把他按在床上。 李莲花猝不及防,被他扣住脉门,动弹不得。 “李莲叶,你干什么?”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当然,没什么用。 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怪不得你不想告诉我呢……”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挣扎着要去救笛飞声!” “自己都快死了,还耗费内力助他突破啊?” “角丽谯摸你脸,说两个一起娶了的时候,很开心吧,躲都不带躲一下的。” “在婚房里住了一晚感觉怎么样?合卺酒好喝吗?当年月色好看,还是今日月色好看,嗯?” “李莲花,我现在特别想听你解释,我看你今天能编出个莲花还是荷花来!” 李莲花:…… 少年的眼睛红红的,还是哭过之后的样子,可里面却写满了各种不高兴。 李莲花想了很久,编不出来,决定不编,另辟蹊径。 “莲叶,我饿了,我想吃早市上郑婶家的馄饨。” 他可怜巴巴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 “李莲花,你不要转移话题!” “可是我真的饿了,莲叶叶~你最好啦~” 李莲花用手指轻轻扯了扯李相夷的衣袖,继续目光闪闪看着他。 李相夷终于放开了他,怒气冲冲去穿外衫。 “你等着,我去给你买。回来再算账!”少年声音闷闷的。 李莲花拽住他衣角。 “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去。” 小狐狸的怒火,突然就被浇灭了。 他面色稍霁,拿过衣服,递给李莲花。 “嘘……轻点,我们自己去,别惊动他们。”李莲花说。 “好,就我们俩去。” 李相夷笑了,点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 然后,莲花楼的属下们,大清早发现两位楼主又不见了。 “你真的没发现他们出门?”关雎问守夜的人。 “确实没发现,三楼主,现在怎么办?” “原地休息。” 关雎说,觉得有点心累。 而偷跑出去的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愉快吃饱了肚子,又闲逛一圈,才慢慢回来。 接下来几天,李相夷不断提起“月色”和“都娶了”。 李莲花听到就头疼,哄了又哄,这事也没过去。 事实上是很多事都没过去,自从李相夷有了他的记忆,简直事无巨细“翻旧账”。 李莲花只能整日里想尽办法,逗李相夷开心,转移注意力。 两人除了偷跑出去吃喝玩乐,就是在莲花楼里,窝着看话本子。 话本子真的很好看,可惜也让李相夷不满。 “凭什么最火的一本《剑神情史》,是写你们俩的?李莲花,你说啊!” 李莲花要被他气笑了: “李莲叶,你还讲不讲理了?人家要写什么,要写谁,关我什么事? “再说了,《剑神情史》讲的是李相夷和笛飞声,又不是李莲花和笛飞声,要质问也应该是我质问你才对吧?” 李相夷:……怎么觉得有点道理? “李莲花,你少忽悠我!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李相夷,你才是,这话本当然是讲你们俩的!” 李相夷怒道,真是的,差点又被老狐狸给套路了。 《剑神情史》他俩是一对,《莲花楼情事》里,阿飞又和李莲叶抢李莲花,真是太过分了,怎么哪哪都有他? 最离谱的,还是那本《阿飞公子之莲花莲叶我都要》。 李相夷不想说,实在太离谱了,不能用言语描述。 “二位楼主,那个,肖大侠的宴会,日子已经临近了,我们还去吗?” 关雎小心提醒。 “自然要去!” 两人终于暂且放下与话本子有关的无谓争执,收拾心情,带着莲花楼与这一百零一号人,赶赴宴会。 第71章 夷婉再相见 “关哥,不过就是个宴会而已,金鸳盟那边也安排了人,没那么要命,其实你们不用都跟着。” 李莲花再三游说。 “不行啊,楼主,二楼主,盟主有交代,要我们好好跟着你们的。” “关哥,你们是莲花楼的人,为什么非得听笛盟主的?”李相夷有些好笑。 “二楼主你忘啦,我们这几个月的月银还没有由莲花楼支出,是金鸳盟给的。” 李相夷:…… 他俩本来还担心,这一百零一人的排面会引起其他赴宴之人不喜。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他们多虑了。 各门各派随行之人都不少,队伍浩浩荡荡。 宴会设在一家很有名的酒楼。 说是酒楼,乃是一大片园林。 里面假山小池,亭台楼阁,别有一番意趣。 肖紫衿背后的肖家,与江南施家相似,是武林世家。 他是族中最出色的一个,有家族支持,因此从不缺钱。 肖紫衿此次来江南,本是陪乔婉娩散心来的。 没想到散着散着,散出一个笛飞声可能没死的消息。 肖紫衿便想,借由此事,提出复兴四顾门,顺势做四顾门门主。 这样,将来与乔婉娩在一起,才名正言顺。 没想到不久后,采莲庄又出现了与李相夷相似之人。 这下子情况就更复杂了,连云彼丘也赶来了。 一群人试探来试探去,终于弄出了杏仁酥之事,惹怒了李莲叶。 “莲花楼,想来应该不会来了吧?” 纪汉佛说道,有点惋惜。 “不来就不来,有什么了不起。”肖紫衿不屑。 “你们看,那是……莲花楼吗?” 石水莫名就有点兴奋了。 莲花楼是真的来了,还是一群人前呼后拥来的。 看得百川院众人惊讶不已。 肖紫衿一看,心里竟是恨得牙痒痒。 他一直以为莲花楼不过两人,来了也是寒酸丢人。 却没想到竟有百名门人跟随。 他们身着青衣,腰配长剑,骑着骏马,不紧不慢而来。 到处透出低调的奢华。 前面引路的,是两位护法。 然后便是那座标志性小楼,由三楼主亲自驾车。 车后护卫的,是赤、青、黑、白四位莲花使。 后面跟着长长的门人队伍。 门人服饰统一,骏马行进有致。 让人叹为观止。 “青衣木簪,虽则朴素,却泰然自若,宠辱不惊。” “这莲花楼,果然与众不同。” 江湖中人,大多都只听说过莲花楼,并没见过,于是纷纷侧目,议论声不绝于耳。 待到楼车停好,二位楼主下车之后。 李莲花优雅从容。 李相夷俊逸非凡。 更是让参加宴会的众人赞叹不已。 肖紫衿冷眼瞧着,握紧了拳头,那只有李相夷能勾起的嫉恨之心,莫名冒了出来。 “打不过李莲叶,难道还治不了李莲花?” 他心想,不,他今晚就要这两人好看。 他正想着,就看到,李莲花、李相夷落座了。 乔婉娩的丫鬟,立即找到李相夷,请他一叙。 肖紫衿很想去瞧个究竟,可是要迎接的宾客太多,只能作罢。 于是更加嫉恨。 “嗯……要不你去?”李相夷问。 “人家是要见你,又不是见我。”李莲花拒绝。 李相夷知道躲不过,也没打算躲,跟着去了。 在一个凉亭里,见到乔婉娩。 她双目含泪,望向他,问道: “相夷,你还不肯认我吗?我知你隐藏身份,必有缘由。可你为何不愿向我表明身份,你还在恼我,对不对?” 李相夷面对着这个世界的乔婉娩,头痛不已。 他从未想过要给乔婉娩难堪。 可他也知道,前世李莲花与乔婉娩二人已彻底分开了。 如今李莲花重活一世,李相夷不想随意断人姻缘,却也没有乱牵红线的打算。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乔姑娘,你认错人了。我是李相夷,却不是你要找的李相夷。不过,他当年东海之战前并未看到你写的信,所以所历之事与那封信无关,你无需自责。” 乔婉勉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预感很多事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可是她也并不相信李相夷所说的话。 “相夷,你就是因为恨我,所以才要这样气我?” 乔婉娩说着,落了泪。 “不是,你误会了。” 李相夷道:“乔姑娘,不去我问你。若是李相夷没死,可是一身功力散了九成,还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从天下第一的剑神,改头换面,变成一个朝不保夕的江湖游医。 “他再无当年的意气风发,也再无曾经的江湖势力,更非那个飞扬少年。 “这样的李相夷,你还会喜欢吗?你还愿与他携手、不离不弃吗?” “我……” 乔婉娩并未设想过这样的情况,只觉出乎预料,一时被问住了。 李相夷笑了笑,缓缓摘下面具。 乔婉娩瞪大双眼,惊讶望着他,也意识到不对。 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她熟悉的他。 “你……真的不是他……那他……” 乔婉娩喃喃说道。 “乔姑娘,他还在,却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你若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然能认出他是谁,也自可去找他。” 李相夷说完,戴上面具,向乔婉娩一礼,说了离开前最后的话: “乔姑娘,你不如好好想想,当初加入四顾门,真的只是为了那个人吗?后来又为什么不喜欢四顾门,没有阻止它解散? “在下,告辞了。”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凉亭。 “相夷……” 乔婉娩看着李相夷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其实,谁在年少时没有爱过惊艳的少年? 可是,相爱容易,相守却难,岁月和磨难,总是带着重重考验而来。 “乔婉娩,你爱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为什么来到四顾门,又为什么想离开?” 她问自己。 答案,渐渐清晰。 当初加入四顾门,自然不仅是因为那个明媚少年,还因为四顾门代表的江湖公理和正义。 时间太久,真是久到她竟然忘了自己的初心。 她从来不只是李相夷的恋人乔婉娩,还是四顾门十七女侠之一乔婉娩。 而李相夷,也从来不只是她的恋人李相夷,还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武林盟主李相夷。 他背负太多理想和责任,怎么可能围着她一个人转? 她却是不应该追着他,让自己那么辛苦。 是她用所谓爱,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爱他,其实更应当时时事事,与他站在一起,共同承担一切。 “相夷,是我狭隘了……” 乔婉娩喃喃说。 她擦干眼泪,整理妆容,目光坚定,向前走去。 “这一次,我会支持你。” 第72章 故人重相识 “这宴会的座位不都是安排好的吗?怎么会是随意坐?肖紫衿这是故意的吧?” 李相夷回到自己这桌,低声问李莲花。 “别在意,静观其变吧。”李莲花倒是淡然。 事情是这样。 举行宴会,通常会有座位安排。 这样,不至于哪一桌坐不满,显得突兀。 而这次宴会,却没有座位安排,可自由组合,随意落座。 因为是主事入席,门人自有安排,所以莲花楼是三位楼主、两位护法入席。 现场自是热闹非凡,他们这桌就显得不太合群。 毕竟与各个门派并无来往,许多人有心结交,一时也搭不上话。 所以这桌只有莲花楼的五人,许久没有人,来与他们同桌。 “我们要不要……过去坐?”石水问道。 “这……不太好吧,紫衿让我们直接坐主桌的。” 纪汉佛提醒道。 “可是……” 石水忍了忍,终究还是把“我不想坐主桌,想去莲花楼那一桌”这句话咽了回去。 因为没人会听她的。 百川院的另外三人,其实也有点想,去与李莲花他们同坐。 正好增进了解,解除误会,也缓解莲花楼这尴尬局面。 毕竟是空了半桌没人坐。 “你们怎么还不入席?” 肖紫衿走过来,拉着云彼丘,就把他们往主桌带。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百川院,好样的,他肖紫衿处心积虑要给莲花楼难堪,这四位居然还存着心思去给莲花楼解围? 等他当上门主,看他不找个借口好好收拾他们。 不过,百川院白担心了。 肖紫衿当上门主后的远大“理想”也成了浮云。 他们眼睁睁看着,有人直奔那一桌去了。 “李先生,李公子,真巧啊——” 万圣道盟主封磬,不请自来,淡淡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坐在这桌。 他只觉得,明明是“自己人”,还要装不熟偶遇,怪闹心的。 “李先生,李公子,这也太有缘啦。” 这一次,是施文绝和他的朋友: “这两位是,酒痴陆剑池,乾坤如意手金有道。” “啊,幸会幸会。” 李莲花笑着打招呼,内心感慨不已。 真好啊。 此一世,石寿村已破。 陆剑池与金有道,不必有那一番磨难。 可以真正相知相惜,做一对逍遥知己。 “二位神医,好久不见。” 铁箫大侠贺兰铁来了。 与贺兰铁同行的,正是舞魔慕容腰。 此时,不仅李莲花,连李相夷都想到女宅。 心想,不知此世慕容腰与赤龙,又是何种境遇? “李先生,李公子,你们有所不知,在下与贺兰大哥相识于车狐,此次来中原,便是应了贺兰大哥之约。 “夫人,别看了,快过来,这两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莲花楼神医。” 说话间,李莲花便看到一名面孔熟悉的女子跑过来,她天真活泼,笑意盈盈,眉宇间无一丝忧愁,正是赤龙。 原来他俩都成婚了啊。 李莲花望着这对有情人,心中更加欣喜。 李相夷明白李莲花所想,自己也很为这两人高兴。 此世,李莲花与李相夷,绝不会允许,世间再有女宅那样的存在。 慕容腰与赤龙也不必受此艰难考验。 想到重活一世,曾经结识的友人,仍然还是会相遇。 李莲花只觉得感慨万千。 只是如此,这桌的人反倒多了出来。 施文绝擅长交际,见此情况,立刻找人加了椅子和餐具。 于是他们这一桌,倒成了宴会当中,人最多,却最为融洽的一桌。 大家坦诚相交,没有勾心斗角、虚与委蛇。 真正是大快朵颐,相谈甚欢。 可惜,总有不和谐的音符,试图扰乱欢乐和宁静。 “李先生,我敬你一杯,上次之事,真是对不住,你身体无碍了吧?” 肖紫衿仗着几分醉意举着酒壶,给李莲花斟满一杯。 端着酒杯的手,一把搂住李莲花。 这有些亲近的举动,看得一桌人,瞠目结舌。 三位前杀手,忍不住将目光看向自家二楼主。 果然,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李相夷的脸瞬间黑了。 他迅速站起来,笑意盈盈把肖紫衿从李莲花身边拉开。 “肖大侠,我堂兄有心疾,身子不好,心意领了,这酒我替他喝。” 那声音温和,里面却全是无形的刀子。 听得整桌人都感到一阵凉意。 偏偏肖紫衿只当没有察觉,笑着也给李相夷斟了一杯,放下酒壶,说道: “李公子不急,我先敬你堂兄,再敬你,李先生你不要推辞。” 关雎见此情形,赶紧站起来,拿过肖紫衿放着的酒壶,也斟了一杯,帮着应付。 “久仰肖大侠之名,我们楼主身子不好,我与二楼主陪你喝这杯。” 何广与商玄鸟,也站起来附和。 封磬几次想加入,奈何受身份限制,都被李莲花用眼神制止,伤心不已。 “你是谁,也配与我喝酒?这杯我定要与李先生喝。” 肖紫衿只当三楼主关雎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丝毫不给面子,对两位护法更是没有理会。 如果他知道关雎便是万人册杀手榜第五“死亡弦音”笛春花,恐怕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毕竟关雎作为杀手,虽不是武功最高,但这么多年,却从未失手过,想杀他肖紫衿,不是难事。 而他身旁的两位护法,也在这杀手榜前十,被他一句话,就得罪光了。 李莲花见此情形,终于站起来,笑了,言语却犀利如剑: “不过是一杯酒,有何不可喝?咱们以后还得仰仗肖门主啊。” “你说……什么?” 肖紫衿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堂兄说,四顾门肖门主啊。” 这外人听来似是恭维。 却让肖紫衿瞬间酒醒,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由看向李相夷。 少年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 但他眼睛里全是冷意,微微扬起的唇角极尽讽刺。 肖紫衿突然觉得,是落入东海的明媚少年,化作一个惊艳的厉鬼,从东海深处,回来复仇了。 他不寒而栗,差点惊叫出声。 却在此时,一阵娇媚的女子笑声,在空中响起,随后那个声音讽刺说道: “李门主死了,四顾门也散了,哪还会有什么肖门主?”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娇媚艳丽的女子,一袭红裙,立于假山之上。 即使知道她是谁,宾客之中依然有人被蛊惑,立刻就乱了心神。 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将酒楼出入口牢牢把守。 他们手执兵刃,大有将今晚的宾客就地全部屠杀之势。 而所有门派的随行之人,都在旁边别苑,此时还没反应过来,救援不及。 只有莲花楼、百川院和万圣道的人,留守在附近,刹那间便飞奔而至。 与金鸳盟的不速之客们对峙。 第73章 方少侠来也 一众宾客见有人保护,心下稍安,注意力又转向了那女子。 李相夷眼中闪过惊讶,偏头去看李莲花。 李莲花显然也很意外,没想到所谓的接应搅局之人,竟是角丽谯。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她竟然没死,也没被囚禁? 竟依然是金鸳盟圣女? 只是与从前有些许不同。 她的眼神,没有带着刻意的魅惑,这魅惑反而浑然天成,更加颠倒众生。 而她看向李莲花与李相夷的目光,有点生疏,既无爱,也无恨。 却有一种莫名的,想要亲近他们的感觉。 想到角丽谯的“亲近”,李相夷立刻想起了李莲花那不堪回首的记忆,怨念地瞪了李莲花一眼。 李莲花尴尬一笑,摸了摸鼻梁。 那什么,他不想告诉李相夷,其实当时角丽谯说“都娶了”,还摸他脸,他真的有一点点怕。 当然,这些变化只有李莲花、李相夷能感觉到。 而所有人更感兴趣的,也不是角丽谯的变化,而是她话里的信息。 “妖女,你竟敢带人来这里?是不想活了吗?” 这是百川院的问话。 “角丽谯,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肖紫衿在问。 “我说,李相夷已经死了。”角丽谯娇笑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可是,我有证人。莲花楼楼主当年在东海,偶然救了尊上和李相夷,可惜李相夷伤重,又中了碧茶之毒,最后还是不治而亡。 “李楼主当年亲眼所见,我们尊上还亲手埋了他。李楼主,你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全部转向李莲花。 各种心思昭然若揭,全都为着李相夷的生死。 这让李相夷十分不爽。 李莲花沉吟片刻,只轻轻说了一个字:“是。” 如同一个小小石子落入水中,却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云彼丘站立不稳,躬下身子咳出鲜血。 石水悲愤问道:“是不是笛飞声故意拖延,没有将门主送回四顾门,门主才会死?” 角丽谯“咯咯”笑了: “石水妹妹,四顾门都没了,往哪送啊?我劝你们别把什么黑锅都往我们金鸳盟头上扣,害死李相夷,害得他无处可去的,不正是你们四顾门的人吗?怎么还明知故问了呢?” 不料,角丽谯铺垫半天,正要当众谴责云彼丘、肖紫衿。 肖紫衿见状半路杀出,急急抢了话头,却是开始攻击李莲花。 “李莲花,你为什么不救门主,为什么不救他?” 肖紫衿突然发问,成功把关注转移到李莲花身上。 角丽谯:肖紫衿,要不是早有计划,你敢打断我说话,信不信我直接打断你! 李莲花看到角丽谯一闪而过的不甘与愤恨神色,不禁想笑。 嗯……这么容易被惹恼,是真的角大美女,不是假扮的啊…… 而李相夷可没心情笑,他惊讶又愤怒。 果然,如李莲花所说,一旦李相夷死讯传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比如现在,救人的人,马上就要被说成是杀人凶手了。 “李莲花,你快说,为什么不救门主?” 肖紫衿故意又问了一遍。 “碧茶之毒我解不了,我是神医,又不是神仙。” 李莲花就等他上钩,此时心平气和答道。 “那你为什么就能治好笛飞声?是不是你,勾结金鸳盟,害死了门主?李莲花,你枉为医者!” 四周又一次沸腾了。 李相夷的拳头握得泛白。 他没想到肖紫衿竟会如此针对李莲花。 起初,他甚至都不知肖紫衿是发的什么疯,那么多人还不够他应付,非要跑到他们这一桌来敬酒。 如今一下子想明白了,定然是他宴前去见了乔婉娩。 加之刚才百川院四位院主,想来与他们同坐,没有直接去坐主桌。 肖紫衿本就对他们两人有敌意,这次自然更加看不惯他和李莲花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小心眼,还这么阴险? 李相夷扯起嘴角,冷笑连连,讥讽道: “李门主中的碧茶之毒,乃是天下至毒,没有解药。肖护法何故如此?李门主死了不是正好,谁不知道,肖护法想要这四顾门门主之位久矣?” 肖紫衿此时却一改醉态,思路清晰,直接避开了李相夷的锋芒。 “李莲叶,你不要转移话题,李莲花勾结金鸳盟,这事还没说清楚!想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李门主如何被下毒之事都还没说清楚,我堂兄好歹是救过他的,肖护法啊,你不去查是谁下毒,盯着救人的人不放,又是什么意思?要保护凶手?”李相夷犀利反驳。 “你……”肖紫衿一时语塞。 李相夷义愤填膺。 李莲花却很平静,在旁扯扯他的袖子,提醒他保持冷静。 不要忙着吵架,忘了正事。 但李相夷觉得,这架不吵他不爽。 他正要再开口,有人已经替他开口了。 “肖紫衿,凭你也配当四顾门门主?当年你解散四顾门时,我只恨伤重,杀不了你。你竟还敢在此叫嚣,污蔑他人?” 一个男子声音说道。 人群中走出一队人。 他们似乎是刚刚赶到,还带着些风尘仆仆之感。 为首的有三人。 站在中间的是一名锦衣少年,他十四五岁,握着长剑,脸上早无一丝病气,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神采和轻快。 他身旁,还有两人。 一人步履稳健,手提短枪,正瞪着肖紫衿,正是刚才说话之人。 一人风华正茂,手握长剑,长发一丝不苟,盘成发髻。 这三位虽然不常行走江湖,却从来不是无名之辈。 “天机山庄少主,方多病,方公子?” “四顾门四虎银枪,刘如京,刘教头?” “江湖神龙,展云飞,展大侠,他怎么……束发了……莫非……李门主他……” 但凡江湖盛会,不管谁主办,都要邀请天机山庄,可是天机山庄从未来过,能送份礼,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所以肖紫衿做梦都没想到,天机山庄会来人,而刘如京和展云飞会跟着来。 “肖大侠,请你不要信口胡说,质疑李先生的人品和医术。李先生确实救了我师父,他也不可能勾结金鸳盟,我可以为他作证。” 天机山庄少主公开变态,自然一时没人敢反驳,于是他们问: “你……师父?”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这话一出,别说宾客,对峙的两方都整个炸锅了。 “这怎么可能呢?” “李相夷未曾收徒。” “我可以证明。门主他确实说过,若是方公子练好了百招剑式,便收他为徒。” 乔婉娩站了出来,她倒是想明白了,无论如何,都要支持李相夷。 “乔女侠,方公子剑式都没练好,李门主就死了,这怎么能算数?” 人群中有人说道。 可是那人话音未落,就被一枚铜钱削落了发冠和头发,吓得面无人色。 “废话真多。” 一个声音说道,然后又一枚铜钱,向着方多病而去,不仅带了内力,角度也很刁钻。 方多病错步避让,拔剑将铜钱打落。 那身法与剑法飘逸潇洒,很是不凡,有几分云隐山的样子。 只听那声音冷冷说道: “婆娑步,逍遥独步剑,倒是李相夷的武功,可惜比你师父,还差得远,不配做我对手。” 第74章 笛角对夷花 众人大惊。 果然看到一个巍峨如高山的身影,立在假山之上,站在角丽谯身旁。 角丽谯见了他,立即恭恭敬敬行礼道: “属下见过尊上。” 竟是笛飞声现身了。 他终于还是亲自赶来了。 只见他一扬手,一件东西便直直向主桌飞去。 百川院四人倒还稳住了心神,只是手执兵刃,严阵以待。 然而,不是杀招。 只是一串形状奇特的钥匙,落在了桌上。 他们却当即脸色大变。 “龙王棺已破。本尊与金鸳盟即日起重出江湖,这龙王棺的钥匙,就当是本尊给百川院的见面礼。” 金鸳盟盟主笛飞声,还是一如既往,孤傲,冷漠,自信。 他立于假山之上,却如同魔王站在山崖,俯视众生。 冰冷弑杀的目光形成无形的压力。 名门正派,如此多的人,一时竟无一人,敢站出来相抗。 除了,那个自称李相夷弟子的少年。 他执剑横眉,毫无惧意。 “笛飞声,我方多病身为李相夷的徒弟,可不怕你,劝你不要在此放肆,速速离去。” 方多病此话一出,众人立刻都为他惋惜。 这少年确有李相夷傲骨和血气,但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 在这魔头面前,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笛飞声却罕见微勾起唇角。 “你叫方多病?这么想送死?你师父可就你一个徒弟,小子,你真的不怕?” 众人先前全被笛飞声吸引,如今才看到,少年刚才接了笛飞声那枚铜钱,唇角已渗出鲜血。 可他并不在意,随意抹去了唇角血迹。 “笛飞声,你今日不杀我,来日定会后悔!” 方多病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高举起来。 少年声音清朗,却掷地有声。 “此乃师父传我的四顾门门主令,我方多病以四顾门未来门主的名义起誓。我定要复兴四顾门,发扬光大,与一切黑暗与邪恶对抗到底!” 这一刻许多人心中都升腾起热血,他们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李相夷不死的精神。 唯有肖紫衿,震惊之余,快要气疯了。 指甲掐进肉里都没察觉。 他做梦也没想到,李相夷竟然会有传承者。 这个传承者还如此不负所望,连笛飞声竟也对他手下留情。 加之方多病家世显赫。 此番在江湖人心中,已是名正言顺的四顾门门主继承人了。 而他肖紫衿什么都不是。 这宴会很显然,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喃喃自语。 李莲花,一定是李莲花! 肖紫衿眼中生出无比愤恨。 “李莲花,你为了把方小宝推到众人面前,可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啊。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所有光环留给他,真有你的。我告诉你啊,这么受气,我可忍不了多久了。” 李相夷唇角微弯,语气却有些不善。 李莲花假装没听出弦外之音,说道: “那也要靠他自己啊,怎么样,他的表现,你可还满意?” 毕竟他们几个是事先有所约定,而方多病毫不知情,他可没有在演戏。 没有几个人,敢这样面对笛飞声,方多病实在是“勇气过于可嘉”。 当然,笛飞声没杀他,也纯属“偶然”。 “哎,终于轮到我了……” 李相夷低叹一声,伸手摘下面具。 “笛飞声,你金鸳盟盟主威名赫赫,怎么还欺负一个少年人?” 说话间,李相夷足尖一点,飞身上了另一座假山。 与笛飞声遥遥相对。 “李相夷?” “竟然是李门主!” “他没死……” “太好了,李门主来了,这魔头定然不敢造次了。”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李相夷一束高马尾,头戴银质莲花发冠,手执少师剑,青衫飘飘。 明明还是李相夷,又似乎有许多不同。 在座之人,从未见李相夷着淡雅青衫。 此时一见,也不得不感叹。 李门主真是人中龙凤,实在是怎么装扮,都好看极了。 笛飞声微眯了眼望着他,饶有兴味说道: “李相夷,你果然没死,本尊当日亲手埋了你,三日后你便不见了踪影,看来李莲花怕本尊加害于你,倒是把你藏得很好。” 李相夷微微一笑,说道: “是啊,我没死,还好得很,让某些人失望了啊。” 这话含沙射影,一下伤害了许多许多人。 笛飞声冷冷说道:“本尊倒是并不失望。不过,李相夷,你四顾门百川院给我金鸳盟扣了如此多的罪名,一条都没查实。本尊现在就要与你一战,出了这恶气!东海之战,你中了碧茶之毒,那一战不算。” “笛盟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你重出江湖第一天便殒命于此,可不要怪我。不过这次,我不想一个人跟你打,莲花,来,我们一起啊。” 李相夷笑着,向李莲花伸出手。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片议论之声。 毕竟众人皆知,李神医虽然医术高超,但是自幼体弱又有心疾。 怎么能与李相夷这样的高手联手,与笛飞声这样的高手对战呢? 即使是有李相夷护着,也是不行的。 然而,李莲花只是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声“好”。 然后,便飞身而起,握住李相夷的手,翩翩然落在他身边。 李相夷拔出少师剑。 李莲花一抖衣袖,也抽出了刎颈剑。 两人均是青衣,又头戴相同的银质莲花发冠,玉树临风,翩然而立。 真如神仙下凡一般。 虽然之前施文绝已将云铁之事,公诸于世。 但却很少人,认得李相夷的刎颈剑。 所以此时,并没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李莲花手中那把剑上。 只有施文绝一人脸色大变,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过了很久,他似乎终于了然,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的贺兰铁不明所以,望着他,问道:“施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施文绝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从前总觉得,李门主是举世无双的人,却没想到,李楼主与他站在一起,那才叫绝,真乃一代绝世双骄。” 此时却听李相夷笑道:“笛飞声,我有搭档,你没有,这架怎么打?” 笛飞声望着他俩,面上毫无惧色,心中却把他俩骂了一百遍。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双人剑法吗? 真是走到哪炫耀到哪,有搭档了不起啊! 他倒是想找无衣搭档来着,可无衣毕竟是莲花楼的人,此时不宜站在他身旁。 惹人非议不说,坐实李莲花勾结金鸳盟的罪名,那才叫麻烦。 于是,他冷着脸说道:“谁说我没有搭档?角圣女便可做我搭档。” 一旁的角丽谯如遭雷击,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问道:尊……尊上……你……你刚才……说……什么?” 笛飞声无语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道: “废什么话?还不拔剑?” “尊上……真要……与我……搭档?” 角丽谯话都说不利索了。 第75章 硬着头皮上 “真啰嗦!” 笛飞声不由分说,一把抽出角丽谯的剑,塞进她手里。 角丽谯:…… 尊上这次,是不是终于决定,要杀她了? 那也不用这么绝吧? 她震惊望着笛飞声,欲哭无泪。 “尊上真的决定了吗?” “角丽谯你行不行?真吵。” “行……吧,属下遵命。” 角丽谯腹诽: 尊上,你这也太狠了吧?这就是你给二表哥们的交待? 把我送到他们面前,让他们杀? 你还不如直接掐死我算了。 让我死的干脆点。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什么也不敢说。 只能认命紧握手中剑。 李相夷与李莲花,内心都快笑疯了。 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同仇敌忾、你死我活的严肃表情。 装得十分辛苦。 “开始吧。” 他俩看了一眼对方,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双双举剑拉开架势。 同心双生剑法,就这样第一次展示在了江湖众人面前。 笛飞声也拔出刀。 他看了眼一旁紧张得快要崩溃的角丽谯,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竟然好声气安慰道: “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让他们真的把你杀了不成?那我金鸳盟的颜面何在?” 角丽谯其实是不信的,但还是乖巧说道: “为尊上死,属下不敢有怨言,属下只是担心属下剑术不精,拖累了尊上。” 笛飞声维持着高冷表情,内心却忍不住笑着在想: 不过就是逢场作戏,又不真打,瞧你这点出息,从前明明是个嚣张跋扈的女魔头,如今怎么怕成这样? 李相夷和李莲花,是真的快被他俩笑死了,却又不敢笑出来。 已经憋得十分难受,忍无可忍了。 于是直接出招了。 不过,等到他们交手之后,便发现很多事情岀乎预料。 比如角丽谯的实力,就比以前强了很多。 这一场虽是“表演赛”,但依然是打得惊天动地。 若不是怕被殃及,莫名其妙成为三大高手剑下、刀下的亡魂。 那在场之人,可谓是三生有幸了。 这边两道青衣人影,配合默契,剑法飘逸又美不胜收,看样子两人是不分伯仲。 那边黑衣和红衣的身影,配合虽没那么默契,但也是一对璧人,极其养眼。 角丽谯招式狠辣,笛飞声刀法凌厉。 世人皆知,金鸳盟圣女对她的尊上爱得极深,却求而不得,以至于天天发疯。 许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对她真叫一个复杂,轻视她倒贴、觊觎她美色,怕她的疯狂,又妄想得到她另眼相看。 此时,他俩真正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所有人才恍然惊觉,这两人竟然还有一点点……般配。 不过,这只是表象。 因为实际上,被卷入三大高手争斗的角圣女,已经快要疯掉了。 若不是笛飞声一直想法子护着她,弥补她剑法上的不足。 而对面的李门主和李楼主,又不着痕迹让着他们。 她可能早就做了剑下亡魂,并且死无全尸了。 角圣女自己是这么个情况,可是外人眼里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副场景。 “冷漠嗜杀的盟主,护着妖娆美丽的圣女,这实在是……精彩!” “谁敢说这不是绝美的浪漫?不是至深的爱意?” “今日这一战传出去,不仅《莲花楼情事》,恐怕连圣女与盟主的故事都要再添新篇了。” “我还是爱看李楼主与李门主,他们好有默契,双人剑法好美啊。” “哎呀……好生羡慕阿飞公子啊,可以两个都要,莲叶公子竟然是李门主啊啊啊……” …… 于是,李门主与李楼主表演了一场漂亮的双人剑法。 笛盟主也将他的刀法和内功,用到了极致。 唯有角圣女,被三大高手拖拽着,十分崩溃。 终于熬到快结束,角丽谯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喘匀。 “莲花,最后一击。” “好。” 李莲花与李相夷握住彼此的手,猛地同时飞身刺出一剑。 那身姿、剑招都美极了。 惊天剑势滚滚而去。 角丽谯此时站在前面,举剑去挡,只如风暴中一棵飘摇小草。 凄凉极了。 “死了死了,这次死定了。” 她有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双冰冷剑刃,却并未落在她身上。 “瞧你这点出息!”有个声音说道。 她睁眼偷看。 一柄双刃长刀出现在她眼前,全力挡开刺向她的两柄长剑。 身材伟岸的黑衣盟主,挡在她前面。 饶是他悲风白杨是如此强悍,也很难化解对面的双人剑法。 笛飞声倒退数步。 还没忘伸手揽住角丽谯,将她一起带着往后飞去。 避开那滚滚剑意。 四个人依然是落到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假山上。 待到两人站定后,笛飞声直接吐了一口血。 可他却不以为意。 维持着表面的严肃,一双眼中却透着兴奋之色。 虽然受了点伤,说话还是要硬气的。 “同心双生剑,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胜负已分,不过李相夷,你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李相夷似乎是有些遗憾,微微笑道: “你悲风白杨第十层,也是非同小可,看来你要杀我,也不可能了,只能来日再战了。” 终于打完了…… 角圣女如释重负,放下了剑。 她小命还在,也没受伤。 她真是谢谢三位不杀之恩了。 惊魂甫定,她看了看身旁的笛飞声,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虽然尊上似乎受了点伤,但是她对尊上很有信心。 再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二,没那么容易受伤或死了……吧? 而此时,众人看待他们的目光,却又大大不同了。 看得出来,笛飞声与李相夷的武功都是大有进益。 今日若是笛飞声有个更厉害搭档,恐怕这架还有得打。 不过更多人是将目光投向了李莲花。 他的剑法实在太惊艳,给人一种与李相夷不相上下的感觉。 “这个莲花楼主不简单啊。” “这……实在是处处都要与李门主比肩了。” “他俩若打一场也不知榜首会不会易主啊。” 人群惊叹连连,议论纷纷。 笛飞声稍试调息,说道: “李相夷,如今打也打了,我们还是谁也杀不了谁,不过有些话总该说说清楚。” 在场之人不明所以,目光都集中在笛飞声身上。 却听他继续说道: “单孤刀之事已明,他假死破坏金鸳盟与四顾门的联盟,挑起东海大战,算计你我性命,用心险恶,死有余辜。 “给你下毒的是云彼丘。而解散四顾门,是肖紫衿的主意。这些事全都与我金鸳盟无关。” 他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之声。 众人先看向被提到的两位,之后又看向李相夷。 目光中满是惊讶和询问。 李相夷嘲讽勾了勾唇角。 “你说的一点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第76章 四顾门重立 “笛飞声说的竟然是真的!” 宾客们不可置信,再次看向云彼丘和肖紫衿。 “那金鸳盟岂不是白白背了黑锅,接近三年?” “难怪他二话不说,就要找李相夷打架。” “肯定气得够呛。” 李相夷不管他们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只是将少师剑收回剑鞘,握在手中说道: “承蒙各位挂念,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今日重回江湖,即日起重立四顾门。方多病,是我亲传弟子,他便是四顾门未来的门主。” “当日东海大战,四顾门与金鸳盟是被单孤刀假死挑拨,才起了冲突,他不仅想削弱两方势力,还想谋害我与笛盟主性命,其心可诛,最终自取灭亡。 “如今真相已明,四顾门将与金鸳盟再立盟约,安定江湖,笛盟主意下如何?” 笛飞声冷冷道: “可以,不过四顾门我只认你,如果不是你,或者你这亲传的小徒弟,那就免谈。 “李门主,本尊不想留在这里,看你处理家务事,告辞。” 说完便飞身而去了。 角丽谯见惯了笛飞声说走就走的做派,也立即吩咐手下们撤退。 开玩笑,不走等着送人头吗? 不过,走之前,她别有深意看了肖紫衿一眼。 肖紫衿好样的,竟敢欺负我表哥,你等着,看我不弄死你。 “肖大侠,再见啦。” 角丽谯朝他妩媚一笑,抛了个媚眼,就追着笛飞声去了。 金鸳盟到场之人,也收了兵刃全数退去。 肖紫衿被角丽谯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伸手握了握剑柄。 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场宴会上的事,到此也算是有了个定论。 只是风头正盛的肖紫衿,彻底从主角沦为“反派配角”。 云彼丘更是名声尽毁。 而方多病,却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成为李相夷真正的弟子与继承人。 方多病被这一场大戏,给惊呆了,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相夷与李莲花此时已从假山上飞身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锦衣少年第一时间朝他们飞奔而去。 先是抱了一下李莲花。 “莲花哥哥,好久不见,原来你的剑术这么厉害。” 然后,却面对着李相夷,久久没有动作,只是怔怔落了泪。 “小宝,好样的。不愧是李相夷的徒弟,倒是没辱没了你师父的名声。” 李相夷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方多病这时,才哭着抱住了他。 “莲叶哥哥,原来你就是,就是……” 抢了李莲花师父名头的李相夷有点手足无措,心虚地看了一眼李莲花。 见他面色如常,笑盈盈望着他们。 李相夷伸手拍了拍方多病的背,安慰道:“小宝,别哭了,你师父回来了。” 然后,他就被方多病粘住了。 眼睁睁看着展云飞,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到李莲花面前。 “你回来真好,看起来不错,剑术又有精进,改日切磋切磋。”展云飞说。 “这束了发就是不一样,精神多了,云飞,这次多谢你同刘如京一起照顾小宝。”李莲花说。 “不必客气,这不仅是你的托付,也是我对另一人的承诺。”展云飞笑道。 “谁啊?你心上人啊?”李莲花问。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李相夷突然莫名很不爽。 这个展云飞可真行。 竟然趁他不备,就去找李莲花单独说话。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人长的那么好看啊。 还有李莲花,那笑眼弯弯的样子。 看着可比和他李相夷在一起开心多了。 李相夷有心打扰,却无力打扰。 实在是被方多病粘着,动弹不得。 关键是小少年还在一个劲儿哭,李相夷也不好把他扒下来弄走。 所以他只能郁闷地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毫无办法。 刘如京此时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与方多病年纪相仿的少年。 正是当日带着李莲花他们去找刘如京的少年阿四。 他们与李相夷见了礼。 李相夷看了看李莲花,后者还在与展云飞,笑着聊天。 李相夷说道:“老刘,你们也去见见李楼主吧。” 刘如京点点头,便带着阿四,朝着李莲花去了,毕竟李莲花才是自家门主,他也确实应当带着阿四去拜见。 “李楼主,这是我徒弟,我此次去天机山庄,特意带上了他,想着方公子能多个玩伴,将来也能多一分助力。” “甚好”,李莲花笑着点头:“我记得你叫阿四。” “李楼主,现在是阿肆了,师父给我改了名字,是肆意潇洒的肆。” 少年恭恭敬敬回答,然后忍不住又看了看李相夷,激动得快哭了。 他可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做刘如京的徒弟,成为四顾门的人,追随他的偶像李相夷。 而且,他现在是未来门主方公子的朋友,将来会与他一起继续四顾门的荣光与梦想。 “肆意潇洒,这很好。” 李莲花笑道。 这边是李相夷归来的喜悦。 而另一边,云彼丘和肖紫衿都快要被众人不善的目光淹没了。 重逢的热闹和欢乐渐渐平息。 那些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以及各怀鬼胎的闪烁眼神,都慢慢清晰起来。 李相夷在心里默默叹气。 觉得自己从前果然是少年心性,竟是从未认真体会过人心的复杂,也不知道高处的可怕。 他不是视而不见,而是毫不在意,所以也从未想过日光下的阴影又深又长。 竟真的一点一点,将美好吞噬了。 想及此,李相夷自嘲一笑。 他看向李莲花,李莲花也正看向他。 在与李莲花一起经历了许多许多之后;在他获得了李莲花所有的记忆之后。 李相夷更加清楚,放下和宽恕,有多难。 李莲花做得到,可是他,做不到。 他根本无法忘记,李莲花的痛苦和委屈。 他也一直记得,李莲花坦白一切的那夜,说的那句话。 “我等着你为我讨回公道。” 李莲花,我既然说了,就会做到。 他没有质问云彼丘,也没有质问肖紫衿。 只是平静开口问道:“你们二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门主,对不住,彼丘错了,我,我是……” “受了妖女蛊惑?彼丘,什么都不能成为你伤害他人的理由。真是被蛊惑,那也是你的心,从来就不坚定。” 李相夷说完,不再看云彼丘,又转向肖紫衿。 “门主,我……”肖紫衿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紫衿,你若真心想做门主,当日便可名正言顺去做,何必解散四顾门?可见你并非真心,不过是想要就非要得到,不想要就扔而已。” 李相夷说着,望向他们两人。 那目光如炬,照得他们的心思一目了然,无处藏匿。 他笑了,再次问道:“云彼丘,肖紫衿,你们觉得,我当如何处置你们?” 第77章 云彼丘中毒 “你们是否想过?就算我李相夷可以原谅你们,我也不能替死去的兄弟们原谅你们! “因为我身为门主,不能违反门规,你们一个是护法,一个是院主,也不能无视门规!” 在场的,没有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求情。 直接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李相夷一个人的声音,朗朗传开。 “李相夷曾立誓,要护住所有兄弟,却食言了,今日过后,自会去百川院领罚。” 李相夷看了一眼百川院的佛白石三人和所有门人。 “不过,在我领罚之前,你们也最好解释一下,下毒害我之人和公然分裂解散四顾门之人,为何不曾在百川院受罚? “东海大战之事,我要彻查,但凡有关联者,不论如今在不在百川院,还是不是四顾门的人,通通门规论处!” 李相夷一手握着少师剑,一手却是端起了酒杯。 “这一杯敬东海大战,牺牲的兄弟!” 他说着,将那一杯酒,洒在地上。 随后又斟了一杯。 再次说道:“少师剑,不杀兄弟,四顾门门规也不能谋害兄弟。云彼丘,肖紫衿,这杯酒,我敬你们,喝了这杯酒,我们从此不再是结义兄弟,也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李相夷静静等着,等他们举杯,与他喝了这杯断义酒。 肖紫衿颤抖着手,半天都没能把杯子拿起来。 云彼丘倒是什么也没说,缓缓将酒饮下。 只是饮下之后,他咳血咳得更厉害了。 李相夷不知肖紫衿是否故意拖延,看了看杯中酒,也懒得与他废话,说道: “那我先干为敬,肖护法你慢慢来。” 说着便举起酒杯,移向唇边。 云彼丘此时,一边咳血,一边跌跌撞撞,想走近一些,好好看看李莲花。 他已明白,不管这个李相夷来自何处,都不是那个从东海大战死里逃生的李相夷。 李莲花才是。 只是没走几步,就觉得很不对劲,他停下来,勉强稳住气息,用尽全力向着李莲花和李相夷喊道: “门主,别喝……这酒……有毒……是碧茶……” 话还没说完,便已倒在地上。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 佛、白二人,赶紧去扶云彼丘。 石水此时却毫不犹豫,向李相夷的方向跑去。 莲花楼的三位前杀手以最快速度,抢下李相夷手里的酒杯。 把肖紫衿按在桌子上。 原因嘛,自然是早就看不顺眼肖紫衿欺负他们两位楼主。 管他有没有问题,先让他吃点苦头再说。 李莲花沉默不语,向云彼丘快步走去。 李相夷也有些吃惊,转头去看云彼丘。 纪汉佛和白江鹑二人扶着云彼丘,神色十分复杂。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发作如此之快,都来不及施救,便……” 云彼丘衣服上都是血,神情痛苦又焦急,眼睛还无神地睁着。 人却是已经死了。 李莲花愣了愣,蹲下身,检查完云彼丘的尸体,说道: “碧茶之毒,原不会立即发作,想来是他服用的药,会加速碧茶毒发,他才会死。” 下毒之人死于中毒,而且中的,还是他曾经用来害李相夷的碧茶之毒。 还真是…… 百川院刑探们四处验看,发现其他地方都没问题。 而肖紫衿预备了几只酒壶敬酒用,里面的酒水,全都有问题。 还别说,肖紫衿刚才过来李莲花这桌敬酒,拿他酒壶倒酒的人可不少,李莲花、李相夷、关雎…… 还好他们谁都没喝这杯酒。 而云彼丘的酒,却是肖紫衿去敬酒之前,专门给他倒的。 就运气很不好的,中毒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赶紧自查,果然,喝过肖紫衿酒壶里的酒的人,全都中毒了,只是有轻有重。 主桌更是无一幸免。 百川院其他三位院主,自然是全部中招。 好在此时无人毒发,还有得救。 轻者可以自己尝试逼毒,重者找内力深厚者协助。 实在不行的,还有李门主的扬州慢可以救命。 李相夷看着洒在地上的酒,气得眼都红了。 谁能想到呢? 敬给长眠兄弟们的酒,竟然又是一杯碧茶毒酒。 “肖紫衿,你竟敢给我们三位楼主下毒。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何广冷冷说道,按着肖紫衿的手,力道加重,辅以内力,痛得肖紫衿恨不得一头撞死。 肖紫衿此时再看关雎、何广和商玄鸟。 突然就感到了凌厉的杀意。 极其恐怖的杀意。 他不明白,方才看着云淡风轻的三人,为什么突然间就能变得如此可怕? 这是职业杀手才有的恐怖杀意。 难道…… 他突然想到了万人册杀手榜上,有个极其神秘的组织,培养的杀手非常厉害,前十之中,生生占了五人。 那组织据说在神秘的西南,正是南胤国从前的地界。 那里培养的杀手与死士都很有名,只是十分隐秘,很少人知道。 肖紫衿自己,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地方。 他忍受着非人折磨,想通此节,立刻尖叫起来: “莲花楼有问题,一定是他们下的毒!他们的人都是职业杀手!” 可是按住他的三人抬起头,面对众人时。 那种恐怖杀意突然就不见了,眼神中有难以遮掩的愤怒。 他们说道:“肖大侠,你在说什么?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你下毒,要谋害我们三位楼主,还污蔑我们是杀手?” 笛家堡的杀手,经常混迹于大场面行凶,宴会参加过不计其数,些许表演之才,还是有的。 而且他们相貌都属上乘,打扮一番,举手投足,看着也是名流风范,如此风度姿态,实在让人一时生不出怀疑。 肖紫衿见无人响应他,再次吼道: “你们相信我,他们真的是杀手,李莲花,李莲花肯定也有问题,否则他如何解释,他为何会有如此高的武功?” 这一下,所有人都有点疑惑了。 是啊,李莲花很显然是一个顶尖的剑客。 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剑客,凭空出现在江湖,隐匿为一介江湖游医。 没有来处,不知去处。 有心疾,却拥有绝世武功。 还有那莲花楼,并不是平平无奇的小楼。 构造奇特,材质上好,足见其主人,心灵手巧,来历不凡。 那么,李莲花又出自哪里呢? 肖紫衿看着李莲花,恶狠狠说道: “李莲花,你别藏了,藏也没用,你就是万人册杀手榜第一,杀手秋月! “全江湖都知道,秋月是个用剑高手!除了门主,谁还能将剑,用到如此出神入化?想来,也只有秋月了。 “秋月,你带着一群杀手,建立莲花楼,救助笛飞声,又搭救收留门主,魅惑他们,让他们对你言听计从,俯首帖耳,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78章 一毒又一毒 “肖紫衿,你够了!就这么一会儿,都给李楼主罗织了多少罪名?见死不救,勾结金鸳盟,现在又说他是杀手秋月,有没完了?你有胆子再说一句?” 李相夷都快气炸了,很想说“你是要逼我拔剑”。 不过,不得不说。 肖紫衿这是什么想象力啊! 竟是猜到了关雎他们三人的来路。 可是,他都能猜到莲花楼众人的来路,却连自己的门主都认不出。 怕不是妒火恨意太盛,走火入魔了。 一旁的乔婉娩也惊呆了,她觉得自己果然不够了解肖紫衿。 她倒是想明白了李相夷那番话,原来李莲花,才是她要找的李相夷! 可如今李莲花不想公开身份。他要如何证明,他不是杀手秋月呢? 在场众人也都注视着李莲花,想要一个明确说法。 此时,恐怕只有李莲花本人,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会有人护着他,为他正名。 “李莲花,他是我大师兄。” 李相夷开口了。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 只有肖紫衿有些颤抖的声音,十分突兀。 “门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肖紫衿疑心自己听错了。 李相夷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理直气壮说道: “我说李莲花是我大师兄。就算是单孤刀,在未被逐出师门时,也要喊他一声大师兄。 “我莲花师兄有心疾,又不爱江湖纷争,所以一直在云隐山隐居。若不是我在东海出事,他不会下山。 “我们以堂兄弟的名义行走江湖,是他为了保护我,避开金鸳盟和其他江湖势力追查,想出的权宜之计。 “至于他手中这柄剑,想来你们也听说过传闻,它便是单孤刀送我的软剑刎颈,我转赠给了莲花师兄。” 李相夷怒视肖紫衿: “肖紫衿,这些我本不想说,因为莲花师兄他不想暴露身份,不过你既然非要咬着他不放,那我就都说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肖紫衿愣在当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人群在沉默了片刻后,也再度沸腾起来。 谁都知道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一言九鼎,从不撒谎。 所以,根本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众人恍然大悟,一边议论,一边自行补充李相夷没有编到的那些细节。 “毕竟是大师兄,不理世事,也不能不管小师弟死活啊。李楼主得知李门主生死不明,想必是心急如焚,所以立即下山,带着莲花楼,去了东海。” “他应当也是碰巧救了笛飞声,根本不存在勾结金鸳盟。” “笛飞声虽然残暴弑杀,却很讲义气,李楼主就是利用这一点,顺势护住了李门主,把他留在莲花楼养伤,真是厉害啊。” “说起来笛飞声倒也仗义,李门主假死,竟然还亲手把他埋了,可惜被骗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李楼主助李门主解这碧茶之毒,不知身子是否有所伤损?” “那怕什么?李门主肯定早就把扬州慢教给他了。” “可不是,那碧茶之毒发作之后,还能死里逃生、毫发无伤的,怕是也只有李门主了。” …… 李相夷表示: 编得合情合理,感人肺腑,在此多谢各位了。 至于怀疑李莲花就是杀手秋月这事,自然也是迎刃而解。 毕竟天下用剑的高手何其多也。也不能见到一个高手,就说人家是杀手秋月啊。 “我看肯定是肖紫衿嫉妒李楼主,才这么污蔑他!” “这碧茶之毒,说不定就是肖紫衿自己下的,用以陷害李楼主。” 肖紫衿惊恐地发现,众人的矛头最终指向了他自己。 而更可怕的是,他这次,怕是彻底得罪李相夷了。 “门主,抱歉,我其实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他试图解释。 然而,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相夷。 “肖紫衿,这可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解决的。” 李相夷冷冷说。 冷得肖紫衿,不由后退了一步。 他头一次直面,剑神李相夷的杀意。 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体都僵住了。 李相夷的右手,甚至已缓缓握住了少师剑剑柄。 然而,一只手轻轻放在他手上。 “别气,也别急。下毒之事还未查清,他现在可不能死啊。” 李莲花温温柔柔说。 那铺天盖地的冰冷杀意,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李相夷收敛锋芒,恢复如常。 “你说的对。”他的声音平静下来。 “不是我下毒……这酒我也喝了,如果是我,我怎会喝?又怎会……给云院主斟酒……” 肖紫衿已经彻底慌了。 李莲花与李相夷当然知道他没在酒壶里下毒。 因为肖紫衿自己也中了碧茶之毒。 谁自己办个宴会联络感情,把各门各派的掌门和高手都联络到阴曹地府里去? 更何况那么明目张胆,拿着一壶毒酒到处给人敬酒。 肖紫衿又不是傻。 这本就不合常理。 但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清白。 更何况,他还不断以一己之力,努力作妖。 “碧茶之毒暂且不论,那楼主与二楼主酒杯里的毒呢?” 商玄鸟突然冷冷问道。 引得李莲花和李相夷看过来,众人也纷纷侧目。 “你什么意思?” 肖紫衿还在嘴硬,却明显有点心虚了。 商玄鸟道:“你刚才趁着敬酒,悄悄把毒放在楼主和二楼主的酒杯里,以为旁人没察觉,我就没瞧见吗?” 商玄鸟乃是笛家堡最擅长暗器之人,因为时常在暗器上淬毒,对下毒之事,有职业敏感。 然而此时,他一试李莲花杯中酒,脸色却是变了。 “玄鸟,你怎么了?” 李相夷一看商玄鸟的神色,就觉得不对,出声询问。 这肖紫衿,到底给他和李莲花下了什么肠穿肚烂的剧毒? 毒得过碧茶吗? 竟然让商玄鸟这样的杀手,都脸色大变? 商玄鸟与李莲花同岁,年纪其实也不大。 此时支支吾吾,憋得脸都红了,半晌才说道: “这酒里,一种是碧茶,另一种是……是……十里红妆。” 这次人群没有议论纷纷,却是窃窃私语起来。 乔婉娩当即变了脸色,难以置信望着肖紫衿。 李莲花和李相夷也是一脸吃惊与疑惑。 不是,他有病吧,为什么用这个? “真是……十里红妆?” 第79章 暗恋李门主? “不会真是那传说中的十里红妆吧?” 有人好奇问道。 十里红妆是苗疆奇毒,声名远播,却只存在于传说当中。 传说苗疆的姑娘,会炼制情蛊,种在心爱之人身上,让心爱之人,身心都属于自己。 心爱之人但凡背叛,就会死得极其痛苦。 十里红妆,则是用情蛊炼制的毒药,和着下毒之人的血,给人服下。 便可让中毒之人,爱上下毒之人,永远不能变心,身心都只能属于那个人。 并且,没有解药。 所以它还有一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情毒。 但是否效果真的如此,却少有人知晓。 因为几乎没人见过真正的十里红妆。 肖紫衿倒是手眼通天,竟能弄到这样的奇毒。 只不过,他为何给李莲花和李相夷下情毒? “肖紫衿,我们楼主、二楼主是何等人物?也是你能觊觎的?” 商玄鸟冲口就是这一句。 一时之间,世界静默了。 “你们为何……这样瞧着我……我哪里说错了吗?” 商玄鸟有点心虚地问道。 他觉得,自己只是顺着十里红妆这情毒的思路猜测。 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然而不仅关雎、何广看着他。 众人看着他。 李莲花、李相夷也看着他。 人人都是惊诧莫名。 连下毒者本人肖紫衿,也看着他,彻底傻眼了。 关雎和何广其实早已意识到,商玄鸟要发表什么不靠谱的惊天言论。 奈何他们正抓着肖紫衿,实在空不出手,去捂他的嘴。 也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商玄鸟话就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关雎、何广都愣愣看着他,欲哭无泪。 完了。 这肖紫衿倒是无所谓,爱死哪死哪去。 可是两位楼主的名声…… 果然,商玄鸟这句话犹如一颗火雷,直接引爆全场。 在绝对的寂静之后,便是彻底的轰然炸响。 “肖大侠不是钟情于乔女侠吗?他为什么给李楼主下毒?难道他又看上了李楼主?” “不是,这不对啊,他若喜欢李楼主,那他为什么给李门主也下毒啊?” “难道他其实暗恋李门主多年?” “不会吧,他若是暗恋李门主,那他追着乔女侠做什么?” “谁知道啊,因为都喜欢?还是因为得不到李门主,就要得到李门主的心上人?” “我插一句,如果他真喜欢李楼主,为何污蔑他是杀手秋月?” “这还不简单,不能得到,便要毁掉……” “所以……三个人,他都想要?” “真正的莲花、莲叶我都要!” “可惜手段上不了台面,比阿飞公子差远了,阿飞公子深情又可爱。” “这种人也配称大侠?” 议论的话题在众人共同努力下逐渐跑偏。 变得比话本子更加精彩,并且各种阴暗扭曲。 当然,也有思维不走寻常路的。 “嘿嘿嘿,我倒觉得,这个十里红妆,可以给角圣女来一份,给笛盟主用上。” “对对对,给阿飞公子也来两份,他追着莲花、莲叶,好辛苦啊……” “师兄、师姐,你们闭嘴啊,别给咱门派惹祸啊……” 某门派的人赶紧去捂自家师兄、师姐无遮无拦的嘴。 “你们不要乱说……我不是……我没有……” 肖紫衿震惊到语无伦次。 一开口,却是苍白无力,完全没有说服力,反而像在坐实罪名。 “我其实是……” 十里红妆,不是给李莲花和李相夷准备的。 他其实,大概,可能,就是拿错了药瓶。 “如果我真的要用十里红妆,那我为何不把自己的血滴进去……” 他还在试图解释,可是似乎是百口莫辩了。 毕竟现在,谁关心这个? 众人的思路已完全跑偏,脑补出一堆不为世俗所容的故事。 试问如果有两个故事。 一个是倒霉蛋下毒,拿错了毒药; 另一个是大侠道貌岸然,实则男女都要,充满着手段和控制欲,还惊世骇俗。 大家相信哪个暂且不论,爱听的肯定是后者啊。 肖紫衿此时,却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他真是拿错了,那他为什么会拿错? 他放在桌上的两个小瓷瓶,虽然有些相似。 但哪一瓶是给李莲花他们准备的,他记得很清楚。 这药很特别,一旦中毒就很难解,会让他们…… “我……” 肖紫衿还想继续解释,却发现乔婉娩失望地看着他。 他立刻有种感觉,他和乔婉娩永远不可能了。 绝望之余,肖紫衿突然恍然大悟。 这瓷瓶会拿错,是因为它们被人动了。 竟然……是乔婉娩吗? 她果然还是向着李相夷。 他在她心中,果然什么都不是。 肖紫衿自嘲又绝望地想。 他却不知,乔婉娩其实很无辜。 乔婉娩确实动过那两个瓶子。 但她发誓,她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只是看到其中一个瓷瓶掉地上,就随手捡起,放回了桌上。 谁知肖紫衿会拿错。 所以,这十里红妆,是给她准备的吧? 那另一瓶呢?是什么? 他到底想对李莲花与李相夷做什么? 乔婉娩想。 “我……” 肖紫衿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这十里红妆,他只是将它寻来了,其实并没有想,给乔婉娩用。 因为不知是否有用,也不知是否有害。 但是乔婉娩不会再相信他了,他再解释也无用。 而且如今,这已经不是他和乔婉娩之间的事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名声尽毁,竟是因为这种荒唐无比的事。 恨的人,成了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人。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可笑了。 可是,肖紫衿只觉得无比绝望。 因为人证物证俱在。 这罪名,他根本洗不清。 “这是为什么!?” 肖紫衿崩溃了,吐血不止,晕了过去。 “是急火攻心,不是碧茶发作。” 李莲花察看了一下,顺手把肖紫衿体内的碧茶之毒,给彻底压制了。 佛白石三人,看出他的内力深不可测,而且正是扬州慢。 一时全都愣住了。 李相夷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完全超出想象,让他无语到了极点。 肖紫衿身败名裂,那是他自己动了坏心思。 可是,他和李莲花呢? 解释都无从解释,何其无辜? 肖紫衿,你怎么就这么能作妖啊! 李相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莲花师兄,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暂时没有。”李莲花摇头。 “这酒壶中的毒,又到底是怎么来的?” 一壶酒,让好些人中了碧茶之毒,这实在有些骇人啊。 李相夷抬头扫视了一圈,目光锐利如剑,似乎想找出凶手是谁。 但是,并没发现任何可疑。 “门主不必忧心,属下这就去查。” 第80章 陆续晕倒中 “门主不必忧心,属下这就去查。” 石水此时,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追随李相夷。 “也好,石院主,那我先帮你把毒解了,不然你行事不方便。” 李相夷说着,向石水伸出手。 石水却反而退了一步。 “门主不可,门主能平安回来,已属大幸。百川院未惩戒应当惩戒之人,石水身为四院主之一,当年未曾坚持,有愧亦有错。” 她一边说,一边落了泪。 “碧茶不好解,属下自己先行想法子压制一二,此罪属下当受!” 李相夷看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石院主,这碧茶毕竟是凶险之毒,不宜用它惩罚自己。今晚解毒,以宾客为先。你先暂且压制,耐心等一等。” “属下领命,门主放心。”石水含着泪,向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四顾门拜见礼。 李相夷向她回以门主礼。 之后,石水又向着李莲花行了同样一礼。 李莲花只回以普通一礼,笑着向她点点头。 石水便跑到一旁,自己压制碧茶去了。 乔婉娩也中了碧茶毒,却默不作声,跟着石水走了。 她亦觉得心中愧疚,不想在此时给李莲花和李相夷添麻烦。 刘如京见此情形,料想李莲花、李相夷未必安心。 立即请了莲花楼的几位女子,与他同去协助石水和乔婉娩。 纪汉佛与白江鹑两人,此前忙着将肖紫衿扶回椅子上,没顾上。 此时只恨自己没有及时拉住石水,阻止她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如今,石水话都说了,事也做了。 连乔婉娩都不肯求助。 他们自然也不好请求李相夷和李莲花先帮他们解毒,只能先靠自己压制了。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石水说的,这是他们应当承受的。 “属下,见过门主。” 他们也只是向李相夷行了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然后与石水一样,向李莲花行礼。 都到此时了,再认不出李莲花,那可就是真傻了。 肖紫衿醒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佛、白二人,正在向李莲花行四顾门拜见礼。 当时就气得脑子“嗡嗡”作响,吐了一口血,又晕过去。 这次直接倒在地上,和云彼丘躺在一起了。 然而,此时没人注意他,因此也没人去扶他。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这碧茶之毒上。 “下毒一事,恐怕一时难以查清,还需从长计议,如今还是先解毒要紧。” 李莲花提醒道。 李相夷点点头。 在场宾客,也是眼巴巴等着呢。 毕竟谁都知道,李相夷是碧茶毒发之后,还全须全尾活下来的。而他大师兄李莲花,武艺高强,又是个神医啊。 这种未发之毒,对于如今的李莲花和李相夷,并不是很难,但消耗内力,也在所难免。 莲花楼的人,见两位楼主准备协助众人解毒,立即就加入进来帮忙。 “李楼主,你可别太累,觉得累,就歇一会儿……” “对对对,我们不着急,可以稍微等等的。” 宾客们对李莲花的关心,可比对李相夷多多了。 毕竟李相夷是神一样的存在。 而李莲花……有心疾啊。 于是李莲花从善如流,真的就解解毒,又歇一歇。 那些中了毒的人,给还他端茶递水。 而李相夷这边,却是一刻不停地协助解毒,气都没歇过一口。 仍然满足不了众人的期待。 面对这种情况,李相夷从前只会沉默,并更努力,去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可是这一次,他觉得委屈。 于是,终于等到一个机会,李莲花经过他身边时,李相夷直接晕倒了。 也是脉搏气息全无那种晕。 生龙活虎的少年人,突然间脸色煞白,眼一闭就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别说是在场众人,连李莲花自己都被他吓了一跳。 “相夷师弟,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李莲花抱着他,心都要跳出来了,焦急万分。 但身为戏精的本能,倒是令他没有忘记,他们现在,在人前已经是师兄弟了。 所以他很自然换了称呼。 李莲花伸手探了李相夷的脉。 什么也没有。 那些关于李相夷死亡的噩梦片段,就这么纷至沓来,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李莲花惊慌之余,突然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假意救治,悄悄解开了李相夷自封的经脉。 果然,眼见着他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李莲花表示:冤冤相报何时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李相夷渐渐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却是: “莲花师兄,我没事,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解毒。” 挣扎着就直起身子。 李莲花将手放在他双肩上,安慰他道:“没关系,你歇一歇,有师兄在呢,师兄一个人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也晕倒了。 “莲花师兄!” 前一刻还有些虚弱的少年,下一刻便一脸懵的,下意识伸手,接住了晕倒的自家师兄。 见他脸色苍白,眉头微蹙。 也慌了神。 只不过并没有担心许久。 因为李莲花平稳的脉象,也透出诡异的熟悉感。 李相夷瞬间懂了。 “莲花师兄,你醒醒,别吓我啊。” 虽然已经知道真相,李相夷还是直到李莲花悠悠转醒,确定他真的没事,才放开他。 有人见此情形,当场就掉了眼泪。 在场众人,尤其是百川院众人,都快吓死了。 可惜他们没什么机会靠近。 李相夷晕倒时,莲花楼的众人就立刻围上来帮忙和守护。 所以在场之人也没怎么看清楚。 只知道李门主和李楼主,都因为协助解毒太过劳累,而晕倒了。 醒了之后,却还要继续帮忙。 所有人在感动于他们舍己为人精神的同时。 也第一次觉得,心中神一般存在的李相夷,他也是个人。 会疲惫,会受伤,会死。 这种新的认识,让他们对李相夷生出了“同样是人”的亲切感。 觉得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象征,也不再是百川院里悬挂的画像。 当然,更不是小青峰的整洁肃穆的衣冠冢,和冰冷的墓碑。 百川院,以及其他门派,更多人加入进来一同帮忙。 百川院三位院主,还有乔婉娩,自己艰难地暂时压制住了毒,也加入帮忙行列。 乔婉娩一边帮忙,一边抹眼泪,一边狠狠地想: 她回去就要立刻叫人,把那衣冠冢和墓碑铲了。 在那里重新栽上树,让它们长成山林的一部分。 而莲花楼的人,心情与众不同。 他们表示:二楼主是李相夷,这实在太令人震惊而又荣幸了。 不过他们觉得,他们一点都不羡慕四顾门,还是莲花楼更好。 闲云野鹤,悠然自在。 若非如此,那二楼主为何也这么喜欢莲花楼呢? 不说别的,在莲花楼,楼主就是个很让人喜欢的人啊。 所有人都解完毒,才轮到了四顾门的几人。等给他们解完毒,最后只剩肖紫衿了。 “刚才莲花师兄已将毒完全压制住了,等他醒了再解吧。”李相夷说道。 “门主,我带人先去调查吧?” 石水得了李相夷同意,带着一群刑探,就开始调查。 “楼主,二楼主,我们也分点人,参与调查吧。”关雎说道。 “关哥,何哥,玄鸟,你们同其他三位莲花使留在这里,保护楼主、二楼主,我带些人去即可。” 赤莲使灼灼说道。她是女子,与石水应当更好沟通。 关雎点点头,应了,莲花楼也立即行动起来。 百川院的人默默看着,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其实真正的关心和爱戴,就该是莲花楼这样的。 即使知道他们的楼主们很强,也要时时考虑他们的安危,好好守护。 从前的四顾门,果然是跟着从前的李相夷,以及五十八位最有血性的兄弟,一起死了。 不过,四顾门终究要重立了。 李相夷回来了,还带来了四顾门的未来。 所有人都以为下毒之事,一时很难有结果。 想不到没过多久,石水和灼灼就结伴回来了。 “门主” “楼主” “下毒之人找到了!” 第81章 致命的巧合 “酒楼后厨的吴管事,早年在京城的醉仙楼做事之时,曾被肖护法刁难,一直怀恨在心,所以这次,才会在他酒壶里下毒。” 石水说道。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 李相夷都无语了,心想肖紫衿,你怎么就这么能惹事呢? 他问道:“吴管事,你与肖紫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用碧茶之毒害他,这么狠?” 吴管事十分惊慌:“李门主,请你给小人做主啊!小人只是放点泻药,没想用毒药。是他,都是他,错拿了毒药给我!” 吴管事指着他旁边那人。 灼灼接过话头:“二楼主,这是镇上摆摊卖药的老冯。吴管事说他下的是泻药,但我验了他包药的纸包,明明就是碧茶。” “所以你们就去查了卖药给他的老冯?” “正是,吴管事确实买的泻药,老冯说是他不小心把毒老鼠的药错混在泻药里,给了吴管事。” 老鼠药? 李相夷、李莲花:…… 李莲花问道:“老冯,你这老鼠药从何而来?” 老冯也知道事关重大,吓得哆嗦了一下,才颤抖着声音回道: “李楼主,我平时是有固定的进货之处。但错拿给吴管事的,并不是我平时卖的那种。” “什么意思?” “这药,这药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大约半个月前,我捡到一个红色绣花钱袋,里面有好多碎银,还有一个小纸包,包着药粉。 “我一时贪心,就拿走了那钱袋,把里面的银两,全都据为己有。 “而这药,我不知用途,但看着觉得像是有毒的,就抓了几只老鼠来试。 “开始没什么效果,后来老鼠全部惨死。我就想,虽然见效稍微有点慢,不过也能分装一下当作毒老鼠的药卖一卖,赚几个钱。 “我真不知道它是这么厉害的毒药啊!” 众人:…… 李相夷定了定神,又问:“那你捡到的绣花钱袋呢?” “我怕被失主发现,找上我,到时徒惹麻烦,就把它烧成灰,扬在路边了。” 事情到了这里,实在是令所有人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个什么致命的巧合啊! 卖药人捡到了碧茶。 错卖给买泻药的客人。 若不是因为云彼丘服用了别的药,直接引起碧茶毒发而身亡。 恐怕在座中毒之人,包括百川院的几位,都会像李莲花一样等到毒发,才会发现自己中毒。 但他们毕竟不是李莲花,所以毒发之时,也就活到头了。 然而,想来又很可笑。 令人不寒而栗的碧茶之毒,竟然被当成了见效稍微有点慢的老鼠药。 而且,是谁把碧茶用纸包啊? 也太不讲究了吧? 这种高级毒药,难道不应该用个好一点的瓷瓶之类装? 还随手放在钱袋里? 简直匪夷所思。 将整个投毒事件总结一下就是: 在场一众宾客都被当成老鼠毒了一把? 这实在太伤害一个江湖人的自尊了! 连碧茶都要委屈死了。 这桩碧茶投毒案,如此荒唐,最终成了百川院卷宗里,一桩“奇案”。 也不知是否配得上,一代大侠肖紫衿的所谓“盛名”? 肖紫衿却顾不上想什么配不配,他已彻底崩溃。 他又醒了,只是得知事情真相后,躺在地上绝望地装死。 吴管事投毒,是因为他肖紫衿。 这账,终归要算在他头上。 他心想着,没想到他肖紫衿一代大侠,竟然败在了这么多致命的巧合里。 先是碧茶,后是十里红妆。 真是时也命也。 肖紫衿生无可恋催动内力,想要激发碧茶之毒死了算了。 却发现自己体内有扬州慢的内力,将碧茶完全压制住。 他竟然催不动! 连想死,也要被扬州慢压一头。 他果然是被李相夷如噩梦笼罩。 他不如李相夷。 能力不如他,智慧不如他,人品不如他。 他也不如李莲花。 因为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可恨他竟然到现在才明白! 肖紫衿悲从中来,睁着眼,盯着那块盖住云彼丘的白布发呆。 突然有点羡慕云彼丘。 “石院主,灼灼姑娘,多谢你们这么快查清真相,先休息一下吧。” 李相夷只觉得心累,他揉了揉眉心,吩咐道:“纪院主,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啊?是,门主放心。”突然被点名的纪汉佛愣了一下,赶紧应下。 然后立刻带人整理证物。 他算是看出来了,如今这个门主,就是来给李莲花复仇的。 别看他表面温和。 只要事涉李莲花,惹怒了他,估计百川院都能给直接平了。 李莲花和李相夷坐下来休息。 宾客们也都在休息,毕竟才解了毒,损耗了内力,也需要先调息静养一阵。 “你还别说,我还真好奇,是谁这么与众不同,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弄丢,还让人捡了去。”李相夷道。 “想来应当是金鸳盟的人,不过,金鸳盟似乎没有这种丢三落四的人啊。”李莲花说道。 “可不是,金鸳盟能接触到碧茶的,个个都是人精,哪有这种人存在?” 李相夷凝眉。 李莲花也分析道: “你看啊,药魔谨慎,无颜细致,角丽谯狡诈。三王之中白王凶狠,青尊智慧,寻命耿直,就算粗枝大叶点,那也是粗中有细的。你要说是笛飞声丢的,我还能信几分。” “那绝不可能,他是绝对的强者,看不上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之事。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没有娶妻,也无心上人,哪来的红色绣花钱袋?”李相夷说道。 他这么一说。 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同时想到笛飞声,腰间系着红色绣花钱袋的样子。 画面太美,不能再想,一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他们心照不宣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不会真是……角丽谯吧?”李相夷突然说道。 毕竟她看上去真的与从前不太一样,整个人奇奇怪怪的。 “你还别说,她确实有古怪,我都好奇,老笛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这没准啊,还真是她弄丢了东西。”李莲花沉吟。 “红色绣花钱袋,与她素日里爱穿的那一身,倒是挺搭的。”李相夷也说道。 “角丽谯,是不是你?快说。”笛飞声问。 宴会现场不远处,竹林掩映的一幢小楼。 有三人趴在那小楼的屋顶上。 自从金鸳盟撤走后,便在此愉快听墙角。 正是笛飞声、无颜和角丽谯三人。 只不过听着听着,就不那么愉快了。 先是云彼丘死,那么多人中毒,后是十里红妆,引发议论。 李相夷和李莲花又在解毒时,累到晕倒。 真是惊心动魄。 当听到什么“绣花钱袋”时,无颜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等听到纸包碧茶药粉时,这种预感更加强烈。 毕竟盟内,敢用纸,随随便便包碧茶的,自碧茶诞生以来,也就角圣女曾经干过一次。 因为别人用的碧茶,都是药液,只有角圣女用的,是药魔特制的药粉。 果然,笛飞声也意识到了,手里的瓜子又一次磕不下去了。 他压低声音,冷冷道:“角丽谯,是不是你?快说。” 第82章 肖紫衿自尽 角丽谯明显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露出一副讨好笑容说道: “尊上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一下子就猜到是属下丢了东西。属下刚才还在想,怎么会这么巧,丢了也没多久,就找不到了,原来竟是被人捡走了。” 角丽谯为了笛飞声与李莲花、李相夷的宴会计划,提前半月有余,便到达了举办宴会之地。 这是笛飞声处理叛徒后,第一次派她任务,还是如此重要的接应任务。 她是想好好干来着。 然而,集智慧美貌于一身的角圣女,居然出师不利。 才刚到,就把自己随身的红色绣花钱袋给弄丢了。 银两都是小事,关键是里面还有碧茶! 角丽谯觉得很丢脸,而且有隐患,就没有声张,秘密寻找,可是一直没找到。 想不到平静了半个月,眼看宴会就要结束,竟然捅出这么大篓子。 唯一的好处就是,给李莲花与李相夷赚足了人心。 不过,很明显,也耗费了他们许多精力和内力。 “药粉,为什么用纸包?” “瓷瓶不小心摔裂了,我想着换一个来着,就暂时放在包里,没想到一起丢了……” 角丽谯声音越来越小。 “尊上,你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嗯……人家都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就这一失……求尊上……饶我一命……” 角丽谯感觉到强大的杀意,话说的磕磕绊绊。 笛飞声瞬间无语,冷冷瞪了她一眼。 “回到盟里自去领罚,药魔那边,你自己与他说……” 笛飞声顿了顿:“算了,先给你表哥他们一个交待吧,有命回盟里再说。” “是,尊上。” 唉……这个角圣女…… 无颜在旁看着,突然有点同情自家尊上。 不过,更同情两位李门主。 他们真的太惨了,帮那么多人解毒,直接累到晕倒…… 而笛飞声现在还在努力压抑怒火,他真的很想立刻捏死角丽谯。 可是他不杀女人。 尤其这女人,还是李莲花和李相夷的表妹。 更何况他和角丽谯之间,终究与从前不同了。 算了,这种令人头疼的人和事,还是交给他们两人处理吧。笛飞声心想。 却在此时,只听白江鹑突然惊呼道:“不好,紫衿他服毒自尽了!” 倒是把他们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回“主会场”。 李莲花和李相夷似乎也有点意外。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毕竟,这种事,谁遇到谁绝望。 “什么毒药这么快就……”白江鹑喃喃道。 商玄鸟上前验了,说道:“是幻梦散。” 幻梦散也是苗疆奇毒,少量服用,会勾起人心中最渴望之事,看到美好幻梦。 使人心智迷乱,极易做出失态之事。 虽不致命,但很难解。 不过即使不解,药效也会慢慢过去。 “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敢服用此毒自尽,我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商玄鸟感叹一句,接着解释: “此毒大量服用,会让人看到最恐惧的幻象,死得极其痛苦。比之碧茶,可是不遑多让。” 肖紫衿当然不知道,这毒少服和多服,会有如此大区别。 否则打死他也不敢用。 只是如今,哭也只能到阴曹地府去哭了。 李莲花与李相夷对视一眼。 心下了然。 原来这幻梦散,才是肖紫衿给他们准备的。 肖紫衿就是想用这幻梦散,让李莲花和李相夷在宴会上失态,名誉尽毁。 不料他自己拿错了,反而让自己成了笑话。 “真想不到啊,最后阴差阳错,却是毁了自己的名,绝了自己的命。” 李莲花感叹。 “他自视甚高,最后却得了一个如此荒唐的结局,不知他可否满意?” 李相夷也有些感慨。 众人又休息了一阵,待到纪汉佛将所有事处理好。 李相夷转过头,向着方多病说道: “方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拜我为师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拜吧。” 宴会的最大赢家方小公子,从宴会起伏跌宕的剧情中回过神。 被这巨大惊喜砸中,愣愣地望向李相夷。 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你若想拜我为师,便要同时拜莲花楼主李莲花为师,教与学以他为主,否则我不收你这个徒弟。” 方多病懵了半晌,这才领会到李相夷全部意思。 他惊喜万分,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只觉得自己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会遇上这样好的事情。 李莲花与李相夷,这两人都有惊世之才,能拜其中一人为师,恐怕就是几世难求的福气。 何况是两个人呢? 而且他心中不知为何,总觉得更亲近李莲花一些,所以若拜李相夷为师,还真有点舍不得李莲花。 “莲叶哥哥……啊,不是,李门主,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这样莲花哥哥,啊,那个,李楼主会同意吗?你们……不觉得委屈?” 方多病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惊讶和欣喜。 十分艰难地问出这些话。 “我不觉得,他也同意。” 李相夷唇角微微勾起,看向不远处,又开始与展云飞愉快攀谈的那个人。 他终于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打断他们的谈话,把他从展云飞身边彻底弄走了。 “莲花师兄,莲花师兄,我们现在便收小宝为徒吧,你觉得意下如何?” 李相夷向着李莲花喊道,眼中计谋得逞的快意藏也藏不住。 李莲花听到这个称呼,先是一怔,然后偏头看过来。 青衣少年笑望着他。 那笑容灿烂如阳光,带着炫目的光圈,似乎能照亮一切黑暗。 让他心生欢喜。 “好啊,怎么都行,全都依你。” 李莲花答道,也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温柔如月色,带着无限宠溺。 李相夷只觉有蜜糖,一甜就甜到心里。 方.宴会最大赢家.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多病,这便要正式拜师了。 他尝试了数次,实在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兴奋地高声喊道:“娘啊——” 李莲花、李相夷:…… 在场众人:??? “娘,你快出来吧,别躲着了,你儿子都要拜师了……” 方多病大声嚷嚷起来。 然后,在所有人还一脸懵时,就冲进天机山庄随行的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拉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 这女子穿着普通的天机山庄弟子服,梳着简单的弟子发式,却是英姿飒爽、气度不凡,干练又潇洒,十分与众不同。 她眉眼带笑,跟着方多病,走到李莲花与李相夷面前。 正是那天机堂堂主何晓惠。 原来方多病,这并不是一时高兴地喊了一声“娘啊”。 是方多病他娘真的来了…… “李先生,李公子,哦,不对,是李楼主,李门主,又见面了。” 何晓惠笑着与他们见礼。 第83章 特别见面礼 “何堂主,好久不见。” 李莲花与李相夷,也与何晓惠见礼。 他们没想到,何晓惠此次会乔装改扮,亲自跟来。 不过也能理解,这当娘的苦心。 果然,何晓惠笑着解释道: “我家小宝虽然身子都好了,武功也是今非昔比。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入江湖,又是在江湖众人面前露面,直接对峙金鸳盟。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便跟着来了。” 其实笛飞声出现时,何晓惠是真的很担心。 但她信任李莲花和李相夷,更信任刘如京和展云飞。 尤其是刘如京和他的徒弟阿肆,一个正直磊落又稳重可靠,一个开朗热情又充满正义感,直接改变了何晓惠从前对四顾门的看法。 而在得知展云飞是李相夷的好友之后,何晓惠观展云飞所言所行,便知自己从前对李相夷,其实知之甚少。 “现在看来,我这一趟来的很是合适。小宝要拜师,我身为母亲本就该备礼,登门拜访。” 何晓惠笑着,从天机山庄一名弟子手中,接过两只木匣。 “本来应当准备两份拜师厚礼,送给李楼主和李门主。可此番也来不及了。不如二位先收下这两盒银票,当作见面礼。正式的拜师礼,我回到天机山庄就备上,等四顾门复立大会时,连同贺礼,一起送到小青峰。” 何晓惠说着,将木匣递给方多病。 “小宝,还不快请两位师父收下见面礼呀?” 方多病见状,赶紧将两个匣子接过,呈给李莲花和李相夷。 恭恭敬敬、正正式式说道: “李楼主、李门主,你们千万不要推辞,快些收下吧。这银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够就和我说,我们天机山庄有钱,你们随便用。” 李莲花和李相夷:…… 两人收下银票,李相夷说道: “何堂主,我还以为你会反对。毕竟从此之后,方小宝就是四顾门的人,将来也要闯荡江湖了。” 何晓惠笑道:“从前因为各种原因,对于江湖和李门主的四顾门,是有一些偏见的。” “但自从两位治好了小儿的病,又传授他武功之后,我便在想。江湖之中,本来也是鱼龙混杂。有好人,必然有坏人。 “我们小宝喜欢江湖,让他与好人同行,也便是了。 “李楼主,悬壶济世;李门主,惩恶除奸。你们能收下小宝为徒,我心甚慰。不必担心他在外学坏,也不必担心,他一个人闯荡江湖,会遇到危险。这不是很好吗?” “他在四顾门、莲花楼,跟着如此好的两位师父;又有如刘教头这般正直之人在旁监督;还有刘教头的徒弟阿肆,结伴同行。我觉得很放心。” “只不过天机堂的机关之术,也不能生疏了,要好好学习。” 李莲花与李相夷笑着点头。 在莲花楼众人张罗下。 方多病先给李莲花,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敬了弟子茶。 又以相同的程序,拜了李相夷,给他也敬了弟子茶。 本以为他们是临时起意,太过仓促,不会准备什么拜师回礼。 却没想到,关雎很有眼色,在李莲花和李相夷与何晓惠说着话的时候。 便返回莲花楼,取来了两只形状不同的木匣子。 不动声色,放在了李莲花与李相夷身后的桌子上。 是早就备下的拜师回礼。 李莲花取了大小形状比较普通的那只木匣。 而李相夷则取了长条形的木匣。 在方多病拜师结束后,一起送给方多病。 李相夷说道:“这是我们托铁甲门施家家主及施公子亲自设计打造的,特别赠予你的拜师见面礼。” 李莲花将自己手里的匣子递给方多病,说:“这里面,是一件软甲,以云铁和冰蚕丝打造。” 李相夷也将自己手中的匣子递给方多病,说:“这一件是云铁加了冰晶打造的一柄软剑。” 方多病激动的接过来,打开认真看了看。 软甲轻巧,软剑灵秀,都是武林中人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他很是高兴,赶紧谢过,说道:“太好了,以后我也有一柄同莲花师父一样的软剑了,这柄剑,就叫谦谦,谦谦君子的谦谦,两位师父意下如何? “谦谦君子,好名字。” 两人笑着同时说道。 一旁的何晓惠既惊讶又感动。 她一听到云铁,便知这是单孤刀的遗物。 她其实并没想太早,让方多病知道自己的身世。 真是没想到,李莲花与李相夷竟也如此有心。 不提及方多病的身世,却还是换了一种方式,将这遗物又交还到了方多病手中。 这可是要耗费许多心血啊,想来银子也没少花。 还好她直接送上了两匣子银票作为拜师的见面礼。 要不然,天机山庄颜面何在? 何晓惠心中暗暗想着,补正式的拜师礼时,一定要做足排面,否则如何对得起这两人一片心意。 此时她不禁腹诽:单孤刀啊单孤刀,你有如此好的师兄师弟,你说你怎么能是这种人?一天到晚作的什么妖? 她想到何晓兰,又不免伤感,在心中默念: 二妹,你虽遇人不淑,却有一个好儿子。如今,他拜了李楼主和李门主做师父,将来前途无量。而单孤刀那负心汉,已经死了,真是报应啊。 李莲花与李相夷也想到了单孤刀,神色有些复杂。 再看何晓惠,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三人心照不宣。 何晓惠向他们点点头,表示谢意。 李莲花与李相夷也点了点头,只作回应。 方多病欢天喜地的。 根本没有注意这三人复杂的神色。 “方小宝,你过来,让为师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李莲花说。 方多病这才想起来,先前同笛飞声对峙时,似乎还受了点伤呢。 李莲花叫他过来,与李相夷一起帮他诊脉。 好在笛飞声这一次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还好还好,只是在接铜钱的时候,被笛飞声的内力震荡到了,并没有受什么外伤以及内伤。” 李莲花下了定论。 “那便好,我也安心了。”何晓惠笑道。 有这两人保驾护航,何晓惠也是极其放心。 看方多病确实没事,此时是真的安心。 这宴会到此,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莲花楼与百川院,招呼着将宾客送走。 到前面结账。 却想不到肖紫衿倒是大方,将费用都预付了。 诸事已定。 李莲花与李相夷,准备回莲花楼。 方多病、刘如京、展云飞、阿肆,则依然跟着何晓惠走。 双方就此告别。 “尊上,这都结束了,咱们也回去吧?” 无颜小声问笛飞声。 第84章 是谁在弄鬼? 笛飞声饶有兴致地磕完最后一颗瓜子,将瓜子壳随手一扔,说道: “也对,是该走了,再晚些,说不定莲花楼又不见了。” 角丽谯听到这句话就有种不详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 “尊上,您不回金鸳盟吗?” 笛飞声白了她一眼,说道: “回什么回?四象青尊还等着让他俩治病呢。预付的诊费不是还有四十四次?” 他上下打量角丽谯一眼: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都想不到,以前脑子多聪明?” 预付的诊费,这借口找的真好,还好意思说我? 角丽谯很想回他个白眼,但不敢。 只能暗戳戳腹诽:我是忘记了一些人和事,可我又不是傻? 还说我变了,我记得你原来说话,可没这么啰嗦,从前也不会翻白眼。 更不会那么无聊,听墙角,看热闹,还要一边嗑瓜子。 “尊上……” 角丽谯斟酌着,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呛笛飞声一句。 无颜怕两人又要争起来,很有眼色打断: “尊上不是关心二位门主吗?要不要赶紧回莲花楼看看?” 笛飞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似毫不在意说道:“那就去看看。” 角丽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说的可真轻松,刚才看到他们两人晕倒时,是谁急得差点从屋顶跳出去,盟主形象都不要了? 这样的心思,但凡用一点点在从前的角丽谯身上,后面那些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尊上真是,不仅不懂情爱,而且心里只有李莲花和李相夷。 角丽谯还想说什么。 抬眼,见无颜正看着她,眼神示意她,别和尊上争了。 角丽谯也知道,要是真惹了笛飞声生气,也没什么好的。 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只是向无颜点点头,郁闷吐出一口气。 话说回来。 当时李相夷和李莲花晕倒时,笛飞声那是真急了。 要不是无颜眼疾手快,抱住笛飞声的大腿。 他可能真就跳出去了。 “无颜,你别拦着我,我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笛飞声声音里都是焦急,直接就要动用内力,甩开无颜。 “尊上你不能去,你现在过去,这局就毁了,李门主们的名声也都全毁了,那可是勾结魔教金鸳盟啊!” 无颜苦口婆心劝道。 笛飞声当时,其实也只听到“李门主们名声全毁”这几个字,其余都没太听清。 不过,他立刻就安静下来。 泄气地坐在屋顶上,只是两只眼睛里,透出无比焦灼。 手指扣着屋顶的瓦片,不自觉就动了点内力,硬生生给瓦片扣了几个洞。 “尊上莫急,李门主们内力深厚,做事也很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什么不会有事,明明他们都晕倒了!” “或许是苦肉计呢,毕竟那些人刚才都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并不怎么感激李门主,现在就好多了,终于知道关心和感谢他了。” 无颜提醒道。 笛飞声冷静下来观察了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而且莲花楼的人虽然反应迅速,也不见有人上前帮忙施救,似乎没那么焦急,看来应该不要紧。 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心里只盼着宴会赶紧结束,他好能赶快回莲花楼看看他们。 要不是后来肖紫衿自尽、方多病拜师,转移了笛飞声部分注意力。 笛飞声可真是墙角也听不安生,瓜子也磕不下去了。 再说回此时。 李莲花和李相夷离开酒楼,回到莲花楼。 才一进门,便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楼内没有点灯,影影绰绰的。 不,准确来说,是炉火边真的有个黑影。 他在拨弄炉火。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 李莲花的腿立刻就软了,呼吸一窒,身子一晃,便要倒。 好在李相夷早有预料,及时援手,一把撑住了他,才没让他直接晕倒在地。 李莲花此时,也确实是站都站不稳了。 只能软软靠着李相夷。 眼睛都快闭上了。 李相夷见李莲花着实是吓得不轻。 顿时无明业火四起,厉声喝道: “什么人擅闯莲花楼?” 少师剑已然出鞘。 这一喝,倒是震慑了李莲花心神。 把他从看见鬼的恐惧中,拯救了。 那黑影并未回应,也未出招,只是继续摸摸索索。 然后,他终于点亮了烛火。 室内便亮了起来。 照见了主人,也照见了不速之客。 “老笛,你干什么呀?黑灯瞎火的煮什么茶,吓死人了。” 李莲花还靠着李相夷,话说得仍有些绵软无力。 笛飞声一看眼前这情形,也顾不上解释,问道: “李莲花,你受伤了?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说话便要上前。 李相夷一挥少师剑,剑尖直指笛飞声,强势拦住他。 笛飞声差点撞在他剑尖上,忍不住想要拔刀。 看到李相夷一脸愤怒,生生忍住了。 “笛飞声,你有病啊,人在房间里,你不点灯?吓到我们莲花了!” 李相夷才没李莲花那么好脾气,几乎是吼的。 笛飞声愣了愣,问道:“李莲花,你怎么样?” “啊,没事没事,被你吓了一跳而已。” 李莲花此时已恢复过来,扶着李相夷的肩,站直了身子,尴尬一笑,说道。 笛飞声却是沉默了片刻,手不自觉握紧了刀柄。 他明白李莲花为什么吓成这样,心里很是不爽。 可是想了一圈,都没想到能杀个什么人,给李莲花出出气。 毕竟单孤刀、云彼丘、肖紫衿都死了。 不过—— 笛飞声想了想,最后闷闷说道: “我这就让角丽谯回来,一刀砍了她,给你出气。” “哎……阿飞,别冲动啊,有什么事好好说,角圣女的事,也不急。” 李莲花赶紧阻拦他。 三人坐下,李莲花才问道:“你刚才干什么呢?黑灯瞎火弄炉子,怎么不点灯?” “什么弄炉子,我刚进屋,就是准备借个炉火点灯。哪知你们这么快到了,还把你吓成这样。” 笛飞声心虚地解释。 李莲花与李相夷,对笛飞声直接来了莲花楼,也十分无语。 “你可真行,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进了莲花楼?” “你不怕让人瞧见,给我们三人安个互相勾结的罪名?” …… 两人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你们大惊小怪什么?没看见我戴着面具吗?我现在是阿飞。” 笛飞声耐心听他们说完,横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 “怎么?不情不愿的,不想我回莲花楼住?这楼前些日子坏了,还是我的人,花我的钱,帮忙修的。”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挑事,这楼也不会坏!” 李相夷不依不饶。 “那没坏之前,它也是我的战船做的,而且是你们自己邀请我住在这里的,李莲叶,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我才不走。” “我不管,现在这莲花楼是我和莲花的,我叫你走,你就得走。” 李相夷张牙舞爪的,差点又要拔剑了。 笛飞声也毫不示弱,气势汹汹瞪着李相夷。 两人又吵起来了。 第85章 社死芳华楼 “你俩别闹了啊,这大晚上的也不消停,若是把这楼又弄坏了,这么晚,我们到哪里去借宿?客栈怕都满了。我可不想睡睡树上。” 李莲花赶紧拦住,说道。 两人想想,不敢动手了。 却还是大眼瞪小眼,一直瞪着。 李莲花真是被他们气笑了,又说道: “干什么呀?大晚上的不睡觉,瞪什么瞪?你们不累吗?不饿吗? “这宴会从头到尾都在处理事情,我可是没吃饱。我要去弄点吃的,你们继续在这瞪吧。” 李莲花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莲花莲花,你别生气。我也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相夷赶紧换了一副面孔,追着李莲花去了。 笛飞声风尘仆仆赶来帮忙,就坐在房顶上时,磕了几颗瓜子,也还饿着呢,随即冷哼一声: “大晚上的,做什么饭?累又累,什么时候才吃得上?出去吃吧。这附近不是有夜市吗?我还从来没逛过夜市呢。” 李莲花笑了,心想,这也是个好主意。 但是他如果就这么答应,这小狐狸说不定又不开心。 于是他想了想,说道: “阿飞公子啊,这明明是你没有去过夜市,想去,凭什么还要拉着我们陪你去啊?” 笛飞声看透了他俩的心思,无奈扶额,配合道: “真啰嗦,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要买什么,都我请客总行了吧?” “有什么了不起?说的好像谁花不起那银子似的。” 李相夷仍在嘴硬,其实听见夜市的时候,已经十分心动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 他们在夜市的时候竟然发生了点小意外。 说起来,都是凑热闹惹的祸。 三人到了夜市,一边闲逛,一边找东西吃,在一个馄饨摊子吃馄饨时,听到旁人都在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附近开了个芳华楼,专讲那些江湖话本子里的故事,里面还卖话本子,听说很有趣。” 李相夷和李莲花一听,便觉得这个“芳华楼”,怕是与那芳华书局有所关联。 “莲花,我想去看看,你想去吗?”李相夷问道。 李莲花笑道:“好啊,那就去看看,不知阿飞公子意下如何?” 两人一起看向笛飞声,想着他肯定没兴趣,不会想去的。 那就让他自己先回去。 谁知,笛飞声却说道: “那就去,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说书,让你们这么感兴趣。” 没想到,芳华楼小小一幢楼,竟挤得是人山人海的。 笛飞声时常独来独往,对这种人群密集的环境,很不习惯,也很不适应。 竟然在人群拥挤中,与李莲花和李相夷走散了。 虽然这只是个普通的书馆,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还是有点不安心。 只是刚开始不想声张。 于是阿飞公子在听众们坐定之后,就开始到处找人。 而那戏台之上,说书先生一拍醒木,就开始说书。 “各位看官,今晚,我们便从这《莲花楼情事》第二卷的故事,开始说起。” 笛飞声一心找人,断断续续听了几句,毕竟没上心。 只知这说书先生说的,是他们三人在采莲庄的故事。 他挤来挤去,数次被听众嫌弃。 然而大部分人都是口中说着“烦不烦啊,干什么……”转过头去。 在看清笛飞声的模样和他冰冷的目光,就立即噤声。 故作镇定,装作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实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这个充满杀气的人。 所以笛飞声这挤来挤去,其实还算顺利。 只是他却没有如此耐性。 想了想,觉得先找到人,再坐下听,才是个有效的办法。 于是他足尖一点,便飞身上了戏台。 把个说书先生吓得,差点扔了东西就跑。 “我找人,找到,你可继续说。” 无冤无仇的,一会儿还要继续听说书,笛飞声难得好心解释了一句,把说书先生按回座位。 然后,他转过头,对着所有人喊道:“李莲花,李莲叶,你们在哪?” 说书先生像被点了穴,整理桌面的手,悬在半空,半天没动。 事实上整个场子里的人,都像被点了穴,全部定住了。 小楼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过了一会儿,却是听到一阵剧烈的呛咳。 有个人一边给呛到的那人拍背,一边有点担忧地问道: “莲……嗯,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被呛到的那人答。 笛飞声循着说话声,一眼看到他要找的两个人,在二楼的一张小桌坐着。 足尖一点,便飞身而去。 还不忘吩咐说书先生一句:“继续说。” 然而,说书先生并没有继续说。 和其他人一样,他吃惊地看着笛飞声飞上二楼,与李莲花、李莲叶同桌坐定。 书馆安静地只有他们三人在说话。 笛飞声说道: “你俩跑得倒快,也不等我,害我好找。” 李莲花尴尬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 “你别说了,我们先走吧。” “李莲花,走什么走?我刚才就忙着找你们,什么都还没听着。” 笛飞声很不悦。 李相夷尴尬捂上脸,很想假装不认识他。 然而,笛飞声又道: “李莲叶,你捂什么脸,没见过我?装什么害羞?” 李莲花,李相夷:…… 四周一片死寂。 笛飞声这时,才觉出不对劲,转头对说书先生道: “你愣着干什么?接着说!” “啪嗒——” 说书先生手里的醒木掉了,抖着胡须,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不会吧?是……莲花公子、莲叶公子和阿飞公子?”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这一句如同惊雷,惊醒了所有人。 书馆沸腾了。 尖叫有之,大笑有之,大哭有之…… 什么都有。 还有人太过激动,直接晕倒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三人,恨不得把他们当场看死。 笛飞声对这种炙热目光毫无认知,只觉得异常心烦,想拔刀。 李莲花和李相夷,则是哭笑不得。 两人相视一眼,直接达成默契。 趁笛飞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抓住了他。 然后走窗户,飞出了听书的小楼。 他们跑得倒快,那小楼里却是陷入一片混乱。 所有人全都涌向了二楼——那个窗子。 无他,就是因为刚才李莲花、李莲叶,便是带着阿飞往这里飞走的。 “啊啊啊啊啊,是活的他们,活的!活的!” “三位公子,别走啊——” “救命,为什么我觉得不是阿飞公子两个都要,而是莲花、莲叶公子……” “对啊,阿飞公子被他们带走时,明显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是不是被点穴了?” “你不懂,阿飞公子是故意的,这叫情趣……” 第86章 两个都得要 三个人飞出不远,都还能听到身后那一片惊呼和议论。 笛飞声一头雾水,想张嘴问个缘由。 然而之前,怕他反抗,又或者再说出什么惊天言论。 李相夷把笛飞声穴给点了。 点得特别全面,特别狠那种。 于是,他如今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只能被迫沦为“鱼肉“,让这两“刀俎”,任意“宰割”。 两人一路拎着笛飞声,飞出集市,飞过树林,飞向莲花楼。 只是飞着飞着,两人同时慢了下来。 最后直接从空中落下,落在了树林里。 笛飞声被两个天下第一,就这么莫名其妙“挟持”了。 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又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真是自从入了江湖,还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火冒三丈地被带了一路。 此时李莲花给他解开穴道。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又一直被封着经脉。 穴道才一解开,笛飞声就气得,一个气血上涌,立即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下去。 简直丢人到了极点。 谁知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保住了他的高大形象。 李相夷和李莲花,却一左一右同时扶住他的肩,力道之大,差点又把他拽倒。 “你们……” 笛飞声才一开口,突然就觉得,眼下这情形真的不太对。 话也来不及说完。 伸手便一左一右,帮两人稳住身形。 扶着他们,三人一起挪到旁边的树下坐定。 “你俩怎么回事?” 笛飞声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浮出焦急神色。 “没事,可能是解毒时内力消耗有点大。” 李相夷苍白着一张脸解释。 李莲花也好不到哪去,有气无力补充: “应该是的,所以刚才内力有些不济,差点摔下来。” 笛飞声顾不上生气,给他们两人诊了脉。 没有内伤,稍稍安心。 他却没把手放开,而是两手分别握住两人手腕,给他们输送悲风白杨内力。 又运转起扬州慢,帮他们调理经脉。 直到两人面色恢复如常,才将手收回。 “现在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两人同时点点头。 笛飞声有点懊恼:“今晚果然不该出来,你们解毒时还晕倒了,就该好好休息。” 李相夷笑道:“没事,那是装的。” 笛飞声:…… “可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回去?” 李莲花有点犯愁。 他俩现在暂时不能再用内力了。 笛飞声掏出骨哨,便要吹响。 “别吹,不想让人看见,太丢人了。” 李相夷阻止。 笛飞声无语。 这种时候还在乎什么丢不丢人? 那总不能他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回去吧? 他看看两人,叹了口气,却仍是伸开双臂,说: “来吧,我带着你们走,你们都需要好好休息,总得先回莲花楼。” “阿飞,你刚刚动用过内力,行不行啊?” 李莲花担忧问道。 “放心吧,问题不大。”笛飞声安慰道。 那肯定是不行也得行啊! 不能在这树林里过夜,环境不熟悉,太危险了。 也不能,留下其中哪一个人,先送另一个回去,更不安全。 两个都得要啊! 于是,阿飞公子左手揽着莲花,右手揽着莲叶,运起了轻功。 这一趟飞得可不轻松,一路借力,好不容易才回到莲花楼。 杀手们因为楼主和盟主没回来,都不敢睡。 此时见到三人以这种方式落在莲花楼前。 直接震惊到无语。 只装作天黑没看清。 心里却都暗戳戳想起了某个话本子的内容。 莲花楼内。 “你们为什么拉我走?书馆那些人……为什么那样?” 笛飞声缓过一口气,问道,声音都还有点虚弱。 “托你的福,他们见到故事主角了。” 李相夷幽幽说道。 “所以我们不能听书,只能赶紧走了。” 李莲花摊手。 两人一番解释。 “你们说的话本子,是什么?” 笛飞声一脸茫然问道。 “嗯。就是那个《莲花楼情事》,还有《阿飞公子之莲花莲叶我都要》。”李莲花说。 “这都是……什么玩意?” 情感方面完全不开窍的笛盟主,根本反应不过来。 只觉得这些书名奇奇怪怪,没太听懂,认真问道: “《莲花楼情事》为何要叫情事?采莲庄只有事,哪有情?难道是说狮魂和许娘子?” “《阿飞公子之莲花莲叶我都要》又是什么意思?是两个对手都要,然后一起打架吗?” “噗……咳咳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十分后悔自己喝了一口茶。 李莲花想了想,突然不知如何解释。 李相夷放下茶杯,从李莲花床头,拿了几个话本子,扔给笛飞声。 “就是这个,你自己看。” 笛飞声拿着话本子,一言不发,回自己房间,开启新世界去了。 这一晚跌宕起伏,也总算是告一段落。 李莲花直接瘫在床上。 李相夷也一头倒在床上。 “莲花,我今晚能不能不回楼上睡?我实在走不动了,除非你背我回去。”李相夷撒娇说道。 李莲花半晌没说话。 李相夷吓了一跳爬起来看他,发现他只是太累,已经睡着了。 李相夷笑着给两人拉拉被子,也倒头就睡了。 可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笛飞声素日最是自律,天天早起练功,从来不赖床。 可是这个早晨,却不见踪影。 “要不要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莲花有点担心。 “看什么看,你就知道关心他。不过就算有事走了,也总该留个字条吧?” 李相夷口是心非。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就见笛飞声从二楼下来了。 此时,无颜和关雎已经买来早餐,全都摆好了。 笛飞声二话不说,拿起包子,又端了一碗白米粥,就开始吃。 李莲花和李相夷看着挺稀奇,问他: “你这是怎么了?” 笛飞声狼吞虎咽,吃了大半,这才抬头说道: “一夜没怎么睡,看见吃的东西才觉得饿得慌。” “一夜没睡,你干什么呢?“ 李相夷和李莲花齐齐问道。 “看话本子啊。” 笛飞声回答,语气似乎很平淡。 两人直接听笑了,问他:“好看吗?” “写的什么玩意儿?胡编乱造,毁人名声!拉拉扯扯啰啰嗦嗦,有那个时间掰扯,还不如打一架痛快,看得本尊累死了……” 笛飞声突然就激动起来,端着碗大喊: “无颜,无颜!立刻给本尊去查,这些话本子谁弄的!” “阿飞,冷静冷静……” 李莲花、李相夷赶紧劝道。 笛飞声喝了碗里最后一口粥,平静下来问道: “还有吗?” 李莲花拿过碗,正要给他盛。 笛飞声阻止了他: “我说的是话本子。” 李莲花和李相夷愣了半晌。 李相夷说道:“莲花床下那竹编的书箱里,都是。” 笛飞声二话不说,转身去了李莲花的房间。 不一会就抱着书箱出来,直接扔进自己的房间。 李莲花、李相夷:…… 所以笛大盟主,也爱看言情话本吗? 俩人正想问问他呢。 突然感觉到,有很多很多很多人正在靠近莲花楼。 第87章 先给谁看病? “什么情况啊?这是封磬又来了吗?” 李相夷有些头痛地问。 毕竟,万圣道每次来莲花楼之时,都是兴师动众。 颇有一种恨不得连楼抬走的架势。 “不是万圣道。” 笛飞声搬完书箱,走下楼来,一边走一边说。 “是我的人,他们带四象青尊过来了。” “老笛,什么情况?那么兴师动众?”李莲花问道。 “四象青尊当年被关入一百八十八牢之前,便受了伤,后来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若不是琵公子关照,恐怕只会更糟。” 笛飞声解释,随后勾唇一笑: “此次我将他救出,自然是要带来莲花楼,给两位神医好好瞧瞧。” 李相夷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们金鸳盟,没有大夫吗?非得来莲花楼?” 笛飞声笑道:“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江湖间以莲花楼医术最高,莲花楼的两位神医都是我的好友,我金鸳盟还有四十四次预付的诊费在此,为何不来?” 李莲花笑道:“自然可以,欢迎之至,不过,不必带那么多人吧?” “金鸳盟众人,好奇莲花楼已久,都想来见识一下莲花楼到底是什么样?莲花楼的神医又是什么样?我看,让他们瞧瞧也无妨啊。” 笛飞声说道。 只不过,这次笛飞声是对形势估计不足了。 因为来的,不只是金鸳盟。 在金鸳盟的下属们,里三层外三层把莲花楼“包围”后。 一名少年扒开人群挤了进来。 虽然他年纪小,武功也不过是初见天赋。 但金鸳盟没有人敢拦他。 他们当中,有些人见过他。 另一些,看着他手中的四顾门门主令,便默默让开一条路。 昨日宴会,有个武林正道的少年,公然挑衅。 盟主大人不仅没将他杀了,还明确表示,与四顾门的约定,只给李相夷和这少年面子。 这事早都传开了。 这少年高举四顾门门主令,便是方多病无疑了。 拦他?开什么玩笑。 说不定还没等李楼主或李门主出手,他们就先被自家尊上处罚了。 所以方多病一路畅通无阻,穿过金鸳盟重重包围,来到了莲花楼。 “莲花师父,相夷师父!” 他一见到李莲花和李相夷,就直接飞扑过来。 笛飞声有些吃惊,此时才想起来戴面具,却已来不及了。 让方多病瞧见了真容。 少年也很吃惊,硬生生止住了飞扑过来的动作,直接拔出长剑。 “笛飞声,你竟然没走?还敢来莲花楼生事,打扰我两位师父,你什么意思?” 方多病气呼呼说道。 笛飞声也不搭话,勾了勾唇角,对李莲花、李相夷说: “你们就非得收这蹩脚货做徒弟?我实在没看出他哪里好。” “你说谁是蹩脚货呢?你这大魔头,为什么围了莲花楼?你想干什么?想欺负我两位师父,那得问问我方多病答不答应!” 方多病毫不示弱嚷嚷道。 笛飞声是被他气笑了,很想拔刀把他砍了图个清净。 碍于李莲花和李相夷,终究是暂时压制住了怒气。 李莲花忍着笑,开口道: “小宝,肃静雅正,这位笛盟主是来求医的。” 李相夷也补充道: “他是带着四象青尊来此,找师父们治病的,快把你的剑收起来吧。” “哦。” 方多病不情不愿,把剑收了起来。 然后立刻跑到李莲花和李相夷身边。 不放心的看了看笛飞声,说道: “两位师父,别怕,我娘带着天机山庄的人就在后面,马上就到,绝对不会让金鸳盟,欺负了你们。” 李莲花与李相夷,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意外。 李莲花问道:“你娘和天机山庄的人?” 方多病点点头。 “嗯,我们也是来找两位师父看病的。” “你是说,徐前辈来了吗?” “嗯,娘说,师伯的腿,不知是否还有得救。与其去求其他名医,不如先来找你们看看,再做下一步打算。” 说话间,天机山庄的人也到了。 原本是被金鸳盟的下属们挡在外面。 可后来,让无颜和角丽谯看见了,立刻叫他们让开一半的地方。 于是莲花楼从被金鸳盟层层包围住。 变成了被金鸳盟和天机山庄的人,层层层层包围住了。 两方的人,以莲花楼为界,各占一边。 那气势,就好似金鸳盟和天机山庄,要在莲花楼这里打一架一样。 这一边,两仪仙子用轮椅推着四象青尊过来了。 而另一边,何晓惠亲自推着轮椅,带着琵公子过来了。 方多病一手拉着李莲花,一手拉着李相夷,撒娇说道:“师父师父,你们先给我师伯看吧。” 笛飞声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挑了挑眉,说道: “你这小子也太不懂事了,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先给你家师伯看?难道不应该?给我的属下看吗? 方多病得意道: “我是我师父们的亲传弟子,当然是先给我师伯看。你这个金鸳盟的大魔头,我师父们肯帮你看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凭什么先给你看? 笛飞声实在忍不下去了,冷冷说了一句:“拔剑吧。” 方多病愣了一瞬,反应过来。 手握住尔雅剑的剑柄,说道: “拔剑就拔剑,有什么了不起?你这大魔头,我告诉你,我不怕死,也不怕你。” 李莲花、李相夷:…… 李莲花眼见着笛飞声的手,也慢慢移向了刀柄。 出手拦住他,温和说道: “好了好了,别吵了,两个一起看。” 李相夷也赶快拦住了方多病,说道: “是啊。莲花楼有两个神医,可以同时看两个病人。” 他们这么一说,气势汹汹的两个人,这才安静下来。 但仍然是互相瞪了对方一眼,把头扭向一边不说话。 李莲花和李相夷都有些好笑。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同起身,向两个病人走过去。 他们先是向琵公子恭恭敬敬行了礼: “见过徐前辈。” 四象青尊在轮椅上也向他们见礼: “见过李门主,李楼主。” 然后李莲花给琵公子看伤,李相夷给四象青尊诊脉。 之后两人交换位置,又认真看了一遍。 这才一起讨论起这两人病情来。 —————————————— 以下是几句题外话,这个故事预计还有十几章完结,六人组,也就是莲花世界的三人组和小鱼世界的三人组,还要经历一次困难,才能得到圆满。 第三卷完结后,可能会休息几天再写后面的故事,也有计划,给我喜欢的cp,笛花、夷花,开两本新书写新的故事,喜欢还可以继续关注哦~ 这本书应该会继续写,因为还有想写的故事 第88章 迎来新住客 “徐前辈这腿伤,时间已久,确实有些难治。不过若是有药魔新近研制的续接经脉的药,内服与浸泡,再辅以扬州慢和悲风白杨精纯内力,应当能够痊愈。” 因了笛飞声上次断经脉突破之事,药魔就开始研究续接经脉的药,如今已经小有成就。 何晓惠只是蹙了眉。 方多病却是脱口而出:“一定要药魔的药吗?还有那悲风白杨,那是——” 笛飞声的武功绝学。 方多病偷偷看了笛飞声一眼。 笛飞声自动忽略了方多病,直接对何晓惠说道: “何堂主,四象青尊与两仪仙子,承蒙徐前辈照看。这腿疾,要好好治。药魔在此,悲风白杨也可相助,何堂主不必忧心。” 何晓惠十分意外,又兼欣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那真是多谢笛盟主了。” 四象青尊与两仪仙子闻言,也向笛飞声道:“多谢尊上。” 琵公子却未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向笛飞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 在龙王棺,他与金鸳盟众人好一番争斗。 这位年轻的金鸳盟盟主,有勇有谋,武艺高强,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 琵公子也知晓他闯龙王棺的原因。 本以为会是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笛飞声却先退了一步,后又阻止他启动自毁机关。 “你为何如此?”琵公子不解。 “受人所托。前辈与百川院有约定,要守住龙王棺。我却是与四顾门门主有约定,不可伤前辈性命,需护送前辈,回天机山庄。”笛飞声答道。 “李相夷?” “亦是李莲花。他说前辈孤身苦守在此,并非碌碌无为,偏是惊才绝艳,何等寂寞。” 龙王棺已破。 琵公子沉默良久,终是同意离开。 由于龙王棺机关毁了大半,离开之路,并不好走。 笛飞声背着琵公子走了一路,亲自护着,还因此受了伤。 琵公子过意不去。 笛飞声却道:“前辈是值得敬佩之人,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后来,笛飞声又派了阎王寻命,同两仪仙子一起,送琵公子去找何晓惠。 金鸳盟与天机山庄的关系,自此也大不相同了。 “青尊这病,是旧伤一直未愈,身体虚弱所致,休养与适宜进补才是关键。” 李莲花说道。 四象青尊是“金玉黄权”中“权”氏一族。 李莲花和李相夷自然要管。 稍后,封磬也会与他取得联络,前来相助。 不过这一次,却是何晓惠先开了口: “我天机山庄以机关术见长,有些治病疗伤的小物件很好用,山庄内还藏有很多珍惜药材,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何堂主。”笛飞声点点头。 最后,众人商定,先往天机山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帮琵公子和四象青尊治伤。 等到分路之后,李相夷与李莲花,再前往小青峰。 为免引人注意,笛飞声散了下属,让他们暗中跟着保护。 只留下无颜、角丽谯、药魔、两仪仙子随行,照顾四象青尊。 明面上,便是莲花楼与天机山庄结伴同行。 没有金鸳盟什么事。 看完病,天机山庄众人也要回住处。 何晓惠看方多病十分舍不得离开,说道: “小宝,你若愿意,今日起便可留在莲花楼。” “太好了,谢谢娘。” 方多病欢呼雀跃,抱着何晓惠转了一圈。 又有些忐忑,问道:“莲花师父,可以吗?” 李莲花笑道:“自然可以,莲花楼一直预留着一间空房间,就是给你的。” “真的吗?” 方多病惊呆了,瞬间就高兴得找不着北。 何晓惠也很意外,她此时才明白,方多病这孩子,早就得了莲花楼楼主和四顾门门主的青睐。 只是,这好福气到底从哪来的,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莲花公子、莲叶公子、阿飞公子,告辞了,三日后启程时,再见啦。” 何晓惠朝他们神秘一笑,推着琵公子的轮椅走了。 天机山庄的大队人马也跟着她走了。 李莲花、李相夷和笛飞声却愣住了。 无它,只因何晓惠告别时,用的称呼很奇怪。 “嗯……难道何堂主也在看话本子?她早就看穿了阿飞的身份?” 李相夷小声说,神色有点尴尬。 李莲花和笛飞声也瞬间沉默了。 方多病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是快乐过后,渐渐回过神。 突然发现,笛飞声根本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还不走?”方多病问道。 “你不也没走?”笛飞声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 李莲花轻咳一声,解释道: “小宝,笛盟主就是阿飞公子,他本就住在莲花楼。”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莲花楼时,莲花楼二楼只有两个房间。 现在却有三个。 如果其中有一间本就是预留给他的,那岂不是……真的有一间房是属于笛飞声的! 少年还不太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他在心里想: 江湖传闻中,阿飞公子时常住在莲花楼,如果阿飞公子就是笛飞声的话…… 难道说他们三人真的早有勾结?! “不,这不可能。” 方多病小声嘀咕,努力转动他那清澈的小脑瓜。 他想起来了,宴会之上,已经有了定论了呀! 莲花师父,在东海救了相夷师父和笛飞声。 所以莲花师父,是笛飞声的救命恩人。 那他……住在莲花楼也正常……吧? 可是……相夷师父也同他很熟悉。 哦,那也正常,他们俩当初一起在莲花楼养伤,算是宿敌加“伤友”吧。 方多病想啊想啊,把聪明的小脑瓜想得有点痛,终于想通了所有事。 自己都想表扬一下自己的聪明才智。 “小宝,我们帮你布置了房间,你去看看可喜欢?” “好啊,好啊。” 方多病高高兴兴,去看自己房间去了。 笛飞声则抬眼看了看守候在远处的无颜、角丽谯等人。 李莲花、李相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角丽谯笑着同无颜说话。 “你这个侍卫什么都好,就是同你一样,对谁都冷着一张脸,不过他对角丽谯倒是挺和颜悦色啊。” 李莲花笑着说。 “那也是最近,他在知道角丽谯坑了三王,害了十二护法时,可是恨极了她。” 笛飞声说道。 “怎么,十二护法里有无颜的相好?” 李相夷好奇。 “李莲叶,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无颜是恨她背叛我,也恨她害十二护法和三王,他和他们关系都挺好。” 笛飞声说道。 “所以啊老笛,你平生最恨背叛,为何没杀她?就因为不杀女人?那么,将她关起来总是可以的啊,为何你却没关着她?” 李莲花问道。 第89章 万剑千铃蛊 “因为她是你们表妹,也因为她,舍命救我。” 笛飞声说道。 李相夷挑眉,李莲花抬眸。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此世,单孤刀和封磬的算计,不仅提前了,还与前世大不一样。 “最初,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计划,或许是因为你们总是提到前世,我回到盟中后,总是梦到前世,知道了他们算计我的事。” 笛飞声顿了顿,显然想起了一些在鱼龙牛马帮,不那么愉快的回忆。 他看了看李莲花,神色复杂。 角丽谯还是和之前一样,每天在笛飞声房里的熏香中,加入少量无心槐,想让他慢慢中毒。 失去判断力和反抗力,最后为她所控制。 然而,笛飞声早有防备。 无颜每日都悄悄潜入房间,换掉熏香,并把那些无心槐收集起来。 “尊上,与其正面冲突,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痛快又省力。” 无颜献计说。 笛飞声也有同样的想法。 笛飞声是不懂爱。 但他也有感受。 他觉得角丽谯这种扭曲的控制和占有,不是真正的爱。 角丽谯是一个打着爱他的名义,却背叛他的野心家,害了他那么多亲信。 还囚禁他,折磨他。 更何况她还给李莲花下毒。 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他装作被无心槐迷乱心神,假意迎合她。 角丽谯很高兴。 欢欢喜喜的张罗着,准备要与他成婚。 单孤刀和封磬,可能是觉得有机可乘,竟然在订婚当日,带人围攻金鸳盟。 企图用蛊虫控制笛飞声,让他为他们所用。 角丽谯对这计划,一无所知,当时也是一片震惊。 “可是,以你悲风白杨十层的功力。寻常高手应该都奈何不了你啊。” 李莲花说道。 “起初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且我们其实早有防备。他们也并没有占据多少优势。” 笛飞声说道。 没想到的是。 封磬带来一个诡异无比的阵法。 以剑阵,辅以银铃干扰和蛊虫操控。 竟然一时伤了笛飞声手下好多人。 笛飞声被困在阵中。 阎王寻命和无颜都受了伤。 银铃一响,勾魂夺魄。 让他想起了在笛家堡多少年的噩梦。 单孤刀带着无心槐粉末,从后偷袭。 封磬则操控蛊虫,从正面进攻。 笛飞声用摧神掌,将无心槐粉末,回敬单孤刀。 封磬见此情形,立即前去救主,也受了点伤。 原本笛飞声武功霸道。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 可是那些蛊虫诡异无比。 消灭一批,又立刻生出新的。 而剑阵和银铃,也牵制了他极多内力和精力。 竟然让他渐渐落了下风。 “万圣道还有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啊!” 李莲花、李相夷听到此处,不禁感叹。 金鸳盟被围困在其中的其他人,都慢慢丧失了战斗力,被蛊虫控制住了。 不仅没有办法帮到笛飞声,还反而向他攻击。 这些人都是笛飞声的亲信。 以他平时这般讲义气的态度是绝对不可能不管的。 于是他一边苦苦支撑,还在一边想法子把那些人一个个的推出阵外。 角丽谯就带着她的人,在阵外冷漠看着。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中又哪有半分爱意? 笛飞声只在嘲讽地想。 这世间的情感,哪有多少是真的? 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和能做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甚至一直以为角丽谯早有预谋。 是与单孤刀和封磬勾结、合谋。 给整个金鸳盟设下了如此陷阱。 这个南胤皇室的孤女,当时为他所救。 虽然此后他并没有管她,但金鸳盟也曾庇护她多年。 她在其中生存,自然也十分不易。花了很多才智,心思和力气。 才终于再一次站在笛飞声面前,让他高看她一眼。 笛飞声挥刀,挡过又一波蛊虫的攻击。 突然看见角丽谯足尖一点,飞身而起。 拔出剑,就向着的他扑过来。 笛飞声此时已杀红了眼,直接把她当做是敌人。 心想,角丽谯应当是想趁此机会,给他致命一击。 让他真正变成一个废人,从此再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于是在她挥剑刺出的时候,他也挥刀。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角丽谯的这一剑,并未刺中他。 而是从他左肩上方经过,只是碰断了他几根头发。 而笛飞声的刀,却直接从角丽谯左肩锁骨的下方,贯穿而出。 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刀尖从后背穿出,带出了鲜红的血液。 那些血液飞溅到空中。 所有的虫接触到,便化为灰烬。 因为万圣道培养那些蛊虫时,曾用过角丽谯的血。 角丽谯放开了手。 她手中的剑,擦着笛飞声的左肩飞了出去。 定在了旁边一个操控银铃的人身上。 世界突然安静了。 转眼间杀气消散,银铃声停。 阵破了。 角丽谯的亲信立刻发起攻击。 封磬扶着单孤刀,带着众人,匆忙撤退。 笛飞声此时才明白。 原来,角丽谯一直想要救他。 所以一直在观察这个阵法。 并且,在认真思考,如何才能快速破阵? 让封磬和单孤刀措手不及。 她不愧是金鸳盟智谋第一的人。 不仅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看出阵法核心所在。 还想出了,这么精彩快速的破阵方法。 只不过,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 红衣女子如一只蝴蝶,翩翩跌入他怀中。 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 红衣盟主冰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些许动容。 角丽谯挣扎着睁开了眼,眼中还带着深深的爱意和恨意。 濒死之时,她想通了很多事,只想最后再执着一次。 虽然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角丽谯却还是看着他,笑了。 “尊上,你果然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如今我都要死了,都不见得你有多伤心。 “从前你救了我一命,那我便把命还给你。 “我角丽谯爱了你那么久,疯魔执着追了你这么多年,也得不到你半点爱意。 “如今我死,我也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角丽谯说完这些话,突然挣扎着伸出双臂,搂住笛飞声的脖子,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笛飞声只觉肩上一痛,皮肉破开,鲜血直流。 与她的血混在一起。 “虽然我很爱很爱你,若有来世,我不想再遇见你。” 抱着他的女子,终于垂下双臂。 在他怀里,合上眼眸,沉沉睡去。 笛飞声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直到,药魔上前,察看后,说: “角圣女还有一息尚存。尊上,救不救?” 笛飞声方才如梦初醒说道: “救!如何不救?她若是死了?我如何向李莲花和李相夷交代?” 药魔沉默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来将角丽谯抬走了。 李莲花和李相夷,听得一阵唏嘘。 沉默了半晌,李莲花才说道: “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没死,药魔才是真正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呀!” 李相夷也很好奇: “所以,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保住她性命的?” 第90章 命中自有数 “南胤三大秘术之一,无心槐。是散功剧毒,也是回魂奇药。” 笛飞声停了停,继续说: “本来我们没有无心槐。但角丽谯天天给我下毒,被无颜积攒起来的那些无心槐,刚好能救她的命。” “然后她就成了如今这般?” 李相夷与李莲花问道。 笛飞声点了点头,嘲讽一笑。 药魔忧心忡忡,看着生命已流失殆尽的角丽谯,问笛飞声: “尊上,真的要用无心槐吗?虽然无心槐确有奇效,但从前几乎没人用过,也不知道它的毒性会造成何种伤害。” 笛飞声道:“人都快要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先救活再说。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只看她的命。” 说是这么说,笛飞声还是用上了洗筋伐髓诀、悲风白杨和扬州慢等等,一切可用的内功心法,配合药魔救人。 那时他自己也受了伤,运功结束,便吐血昏迷,睡了一天一夜。 无颜几人都快吓死了,正准备送笛飞声去莲花楼时,他便醒了。 角丽谯也醒了。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无心槐虽然暂时救了她的命,却让她忘记了她最爱之人。 “我当年救她确属顺便,未曾想会成此孽缘。这一次,倒也算是两清了。” 笛飞声道。 只是令笛飞声意外的是,她不仅忘记了笛飞声,也忘记了李相夷。 所以他们对她来说,如今都变成了普通人。 没有爱,亦没有恨。 亦乎众人矣。 但神奇的是,也许因为不再执着于爱恨,角丽谯在武功方面的天赋突然显现出来,有了许多精进。 李相夷听的心情复杂,实在没忍住,说道: “她这算是因祸得福吗?那她以前做的恶事呢,怎么算?” 笛飞声说道: “你别看她如今生龙活虎的,她其实活不长久。” “这无心槐虽救了她,但毒性也伤了根本,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一次,发作起来很痛苦。 “到最后,功力会渐渐散尽,慢慢丧失理智和所有记忆,变成一个疯子,直到毒发身亡。” 李莲花问:“还有多少时间?” “药魔说,活不过十三年了。” 十三年,又是十三年。 李相夷突然就泄了气,把许多恨意,就这么搁下。 李莲花也陷入深深沉思。 他突然发现他这一世的命数,很是奇怪。 那些害他的人,竟然在他们动手复仇之前,都走向了自己的死路。 这确实是一种因果报应,但也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像被什么操控着。 即使是李相夷这个天命之子的分身。 在救他时,也同样经历了一番凶险,差点丧命。 他抬眸看了一眼李相夷,李相夷也正望着他。 很明显,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李莲花想了想,说道: “也许,是天道不想你在这个世界造下杀业,沾染太多因果吧。” 李相夷也想了想,认真道: “那可不一定,或许是因为你闯过命中这一劫,气运又慢慢回到你这天命之子身上了。” 笛飞声听得直皱眉: “你俩是改行修仙,还是算命了?怎么越说越玄乎?我倒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要做什么,我就一定要做成……” 可他说到这里,却又顿住,沉默半晌,抬头看李莲花。 “不过,李莲花,你真是好样的,我笛飞声一生从不服输,却偏偏一次又一次栽在你手里。 “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没做成,一件是与你公平一战,一件是救你性命。” 他这话一说出口。 李莲花和李相夷都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笛飞声平静说道: “我昏睡那一天一夜,看到了前世发生的所有事。” “李莲花,你不该把忘川花,献给那狗皇帝。” “他虽算是个明君,却疑心太重,终究还是自寻死路,又引得天下一阵动乱。” 李莲花惊讶抬眸。 只听笛飞声继续说道: “他若服了那忘川花,便什么事也不会有,可惜他不敢信你,不仅没有服用,还想把你寻回来帮他试药。一来二去,却把解毒时间耽误了。” “那狗皇帝解不了毒,整个人都疯魔了。借着万圣道谋反之事,铲除威胁,血洗江湖。” 肖紫衿更是背叛武林,带着四顾门投靠朝廷,成为了这一切事情的帮凶。 四顾门一度声名全毁。 “而且他天上地下,到处寻找你。” 但凡知道一点点消息的人。 几乎全都受了牵连,还被抓进大牢,严刑拷问。 施文绝那双能造神兵利器、写精彩诗篇的手,差一点就废了。 笛飞声叹道: “你要是说命数,或许这狗皇帝便是该死,有了忘川花,也活不成。” “那后来呢?” “还好昭翎深明大义,而狗皇帝一时也未来得及对方尚书、天机山庄和金鸳盟下死手。” 云彼丘良心发现,助方多病杀了肖紫衿,执掌四顾门。 昭翎多次劝说无果,痛下决心,拨乱反正。 她秘密联络方尚书,和朝中有同样想法的忠臣良将。 加之四顾门、金鸳盟、天机山庄这些江湖势力,全力支持。 最终控制了皇帝,掌握监国之权,平息了混乱。 而皇帝没多久,就毒发身亡。 昭翎公主登基为帝。 “有昭翎公主稳定朝局;方多病与无颜,稳定江湖,天下才重新有了太平。” “阿飞,那你呢?”李相夷问道。 笛飞声沉默了。 李莲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 “我在帮助昭翎时,受了点伤,拿回忘川花后,便在养伤。方多病到处寻你,可是只寻到你的……” 笛飞声哽咽了。 李莲花却是摇摇头,说道: “阿飞,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莲叶问的,是你自己。” 笛飞声再次沉默片刻,终于轻描淡写道: “计划中需要一个顶级杀手配合,我无疑是最佳人选。总之我是战得轰轰烈烈,死得万分值得。我死时,诸事已定,江湖安稳,天下太平,陛下亲封四顾门,我们完成了你的心愿。” “阿飞,你……” “李莲花,是因为你,我才做了那样的选择,选了你走的那条路,为了天下苍生而战。” 这次轮到李莲花和李相夷沉默了。 那些没有说的细节,有多少惊心动魄,却不言而明。 毕竟,如笛飞声这样的顶尖高手,都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这世上总有人扛起大义,挺身而出,殉道于前。 先是李莲花。 后是笛飞声。 这是选择,又或许,也是注定。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最后,李莲花拎起茶壶,给三个人添了茶。 然后起身。 在厨房的米缸里翻翻找找,取出一只小匣子。 拿过来搁在桌上,推到笛飞声面前。 “阿飞,这个给你。我和莲叶的一点心意。” 笛飞声没有动手打开,只是看了看那匣子,问道: “这是什么?” 第91章 隐秘的真相 “你的赢珠甲被我刎颈剑所伤,即使是铁甲门也修补不了,只能留着垫锅了。” 李莲花解释道: “这件是银丝甲,虽及不上赢珠甲珍贵,但轻薄又柔韧,防御效果也不错,可稍作弥补,你不要推辞。” 笛飞声默了默,说道: “其实以我现在的功力,这些东西也没那么重要了,你们不必如此破费。” “不破费。是用你给的那盒好处费,添了点银子买下的,你看,盒子都没买新的,还是装银票那个。” 李相夷好心地解释道。 笛飞声:…… “本尊就说这个盒子为何这般眼熟?你俩倒是会省钱……那行,我收下。” 调侃归调侃,一件银丝甲价值多少,他还是知道的,添的那点银子,可不是普通的一点。 只不过,笛飞声并没有马上将盒子收起来。 而是将盒子打开看了看。 那银丝甲果然轻薄又柔韧,是淡淡的月光之色,很漂亮。 他想了想,竟毫不犹豫,将匣子关上,推到李相夷面前,说道: “其实我们三人中,最用得上这个的,是你,所以还是给你吧。 “四顾门重立,全靠你。将来你若回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凶险。有这个,多一层保障。” 李相夷白了笛飞声一眼: “我不要。笛飞声,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笛飞声却是看向李莲花:“你劝劝他。” 李莲花道:“阿飞,你不必管,拿着就是,他的事,我自有安排。” 李相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俩什么意思?” 李莲花道: “自从你帮我解毒,发生危险差点丧命,我便开始怀疑,你会来到这里,还有别的隐情。 “这事我没跟你说,怕分了你的心。阿飞却是知道的。我托他寻找观音垂泪和忘川花,都是为防止命数改变,我们,还有小宝,此后,再遇到不可测的凶险。 “你看,这一次阿飞遇到的事,不就与从前大有不同?” 他说完,看着李相夷: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李相夷沉吟片刻,说道: “怀疑过,我怕你忧心,没有和你说。而且我又想不起什么可疑的细节。 “我只记得我那晚醉酒回房,一觉醒来就躺在莲花楼了。我不知是不是酒有问题?也不知我在那个世界是否还活着。” 笛飞声又将那盒子,向李相夷推了推: “你们说的这些,我也帮不上忙,这银丝甲你穿着,李莲花百般思虑,做了这许多,都是为你不要再经历他的命运,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辜负他一片苦心。” 笛飞声顿了顿,又说:“再说银丝甲虽罕见,却不像银珠甲,世间只得这一件,我之前也派人去寻了,再寻到几件,不就皆大欢喜了。” “如此也行,那我就先收下。多谢阿飞。” 李相夷终于没再拒绝,直接拿着盒子上楼,将银丝甲贴身穿上。 李莲花却对笛飞声道:“老笛,多谢你了。” 笛飞声摆摆手:“何必说这些,你此次要对抗的,可不是普通敌手,而是无常命运,自然是准备越充分越好。” “忘川花找到了吗?”李莲花问。 “成花只找到一株,但角丽谯找回一盒花籽。药魔培育的第一株,已经开花了。本尊就不信,还能有什么凶险,是过不去。” 李莲花点点头,又放心了些。 笛飞声看着李莲花,认真说道: “李莲花,你俩本就在不同世界,李莲叶未来的命运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 “你也说了,他是历了凶险,几乎身死,才助你渡过了你身中碧茶的命中大劫。 “你可千万别总想着为了他,将你的命舍了,除非你想让他痛苦一辈子。” “如今十年之期,才过去两年多,你自己也说过,待到方多病长成,更有助力。时间还够,我们四人也已经聚拢了,一定会有法子。” 李莲花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如今只担心,他在他的世界,这一劫提前便至,正是他十八岁生辰时,那我们可否来得及?” 这次笛飞声也沉默了。 或是两人太过专注地说话和思考。 竟没注意那楼梯拐角处,有人站在阴影里,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李相夷咬着嘴唇,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竟然,是这样吗? 原来李莲花每次说为了他,其实都是真的。 而他却只以为他会那样说,是敷衍他。 李莲花竟然,为了助他度过命中劫难,还动过舍命换他活着的念头。 李相夷不知是何滋味。 只觉得心里很痛很痛。 他想,如果他还活着,可是世上却再没有李莲花。 他真的无法想象。 这绝对不行!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李莲花用他的性命,换他活着。 那他宁愿自己死,让李莲花活下去。 李相夷几乎是立刻,就将此事想定了。 他赶在楼下说话的两人发现前,悄悄回到二楼。 然后换了一副笑容,脚步轻快从二楼径直走下来,回到桌子旁。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那么严肃?” 李相夷笑着问道。 “没什么,说这世上到底有多少银蚕衣料,能做成几件银丝软甲。” 李莲花随口就编。 “还真准备一人一件啊?” 李相夷笑着迎和,只装做若无其事。 笛飞声还待再说什么。 一个少年郎推门闯了进来。 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李莲花和李相夷的存在。 他一把拉住了笛飞声的手臂说道: “盟主哥哥,这几日,我又想到了新的战法,你如今可有空?我想同你切磋。” 李莲花和李相夷很惊讶。 头一次见到此种奇事,只觉得好有趣。 毕竟,直接扑到笛飞声跟前,拉着他的手求打架的人。 没有被笛飞声一掌拍死,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还有“盟主哥哥”,这称呼…… 嗯……容易让人多想…… 却见笛飞声无奈地笑了笑,竟然并未甩开少年的手。 只是将眼睛落在少年抓着他手臂的手上。 少年此时也觉出不对。 发现屋里的两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有些尴尬,急急忙忙松开手。 故作镇定,立在笛飞声身旁。 这少年,比方多病也大不了多少。 一身白衣,头戴闪耀的银质发冠,手握一柄长剑。 他神采飞扬,眉目间有几分孤清冷傲。 明亮的眼睛,带着点疏离和好奇。 李莲花与李相夷,此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向笛飞声问道。 “老笛,这位是?” 第92章 你也有今天 “都到莲花楼了,可不能这般随性,赶紧见过两位楼主,别让两位楼主觉得,金鸳盟把你教坏了。” 笛飞声难得耐心,拍了拍少年的手臂,提醒道。 然后转过头来,笑着对李莲花和李相夷说道: “这位就是笛家堡第一高手秋月,他是堡主捡回来的弃儿,可也是个武学奇才。” 少年大大方方向两人行礼。 “见过楼主、二楼主,我现在不叫笛秋月了,无颜哥给我选了新名字,叫做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个不错的名字。” 李莲花笑道。 “原来你就是万人册杀手榜第一,杀手秋月,听说你也用剑。” 李相夷也笑着,好奇打量了一下无衣,又故意看了看李莲花。 李莲花明白他是揶揄自己在宴会上,被肖紫衿怀疑是杀手秋月这事。 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唇角却带着些许笑意。 无衣此时也有点好奇。 他仔细打量了李莲花和李相夷,有些兴奋。 “盟主哥哥,两位楼主,真是相貌出众,气度不凡,一看就是用剑高手,我能不能……和他们打一架?” 李莲花、李相夷:…… “你忘了我说过什么?” “盟主哥哥说,我若打不赢你,就不许随意向两位楼主挑战,打扰他们。可是我……” 他说着,依依不舍看了看李莲花和李相夷,眼睛又不自觉看向笛飞声。 可把李莲花和李相夷乐死了。 这个少年,这比武的劲头,还真是有趣! 李相夷见状,顺手抄起旁边晾衣的竹竿: “来,出剑吧,我们比招式,不用内力。” 然而少年剑招未成,李相夷手里的竹竿,已点在他心口位置。 原来这就是剑神的实力,这剑实在太快了! 少年无比震惊。 “无衣啊,你来刺一剑,这次,可用内力。” 李莲花却是在桌上的水瓶中,取了一支刚采的莲花。 剑尖快要触到花瓣,便无法寸进。 因为花朵迸发出无比强大的剑气。 那柔弱花朵,在两股剑气碰撞中,却完好无损。 原来剑术还可以这样美! 强大,又温柔。 无衣再次震惊。 他下意识收了剑,却半天回不过神。 笛飞声从开始,就微勾唇角,心情愉悦地欣赏。 良久,无衣惊叹道: “两位楼主的剑术,果然如盟主哥哥所说,出神入化。” 说完转过头,又眼巴巴盯着笛飞声。 笛飞声有些无奈,看了他一眼。 “你都跟两位楼主过了招,今天就不能放过我吗?” 无衣不说话,继续眼巴巴看着。 “哎,算了算了,出去打,现在就去,称了你的心,如何?” 无衣点点头,高高兴兴地,拉着笛飞声就走了。 李莲花、李相夷忍着笑,只差没和笛飞声说一句: “你也有今天!” 两人很默契,同时趴到了窗子边上,看他们打架。 李莲花一边看一边感叹: “难怪阿飞当年在笛家堡被折腾得死去活来。若是他没逃走,这万人册杀手榜第一,非他莫属。” 李相夷笑了:“那也不错,好歹是个第一,而且会一直是。” “笛飞声,来做我此生唯一的对手吧!” 白衣少年一边打,一边发出豪言壮语。 李莲花、李相夷:…… 李莲花沉吟片刻道: “这少年,还真是让人感到熟悉啊。” 李相夷沉默半晌,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打趣道: “像谁啊?像你年轻时候?还是像少年阿飞?” 然后两个人因为这句莫名其妙触及真相的话。 都再次一起沉默了。 其实,无衣这个少年。 他简直就是李相夷和笛飞声的结合版啊! 虽说是外面乒乒乓乓,但李楼主心情甚好。 毕竟是在外面打,祸害不了莲花楼,还能一边喝茶一边看,谁不爱? 李门主也同样心情愉快。 看来自己和李莲花,终于可以休息,不用被某人天天追着打架了。 李莲花一边喝茶看打架,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说道: “李门主,四顾门就要复立,接下来,你可有得忙了。” “李莲花!你是当真什么也不管,就全扔给我?” 李相夷一把握住他双肩,强行把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李莲花由他摆弄,也不生气,淡然一笑: “那是自然,你是李门主,而我只是莲花楼楼主啊。” “很好,李莲花,你很好。” 李相夷气鼓鼓地说。 “你也很好,李莲叶,在我眼中,你是最好的。” 李莲花却是笑着说道。 这话,让李相夷愣住了。 他知道,在经历了解毒以及那场暴风雨后,李莲花已经原谅李相夷了。 那么现在,他的意思是…… “莲叶叶,刚夸你一句就开始愣神,什么毛病啊?” 李莲花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只手,却被李相夷捉住,紧紧握着。 “莲花,我就是开心,真的很开心。” 李相夷笑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后来,江湖间发生了许多事。 比如双人战法突然流行起来,各个门派纷纷效仿,最终惊动了万人册苏先生。 于是万人册出了一卷新的小册子。 双人战力排名。 李莲花与李相夷,一战成名,高居榜首。 这是李莲花的名字第一次登上万人册。 并且直接登顶,与李相夷的名字连在一起。 “早该如此!”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说。 他又穿回红衣,耀眼如天上的太阳。 不,他本就是太阳。 “都是虚名,何必在意?” 文雅青年着一身素白,如夜空中高悬的明月。 两人并肩同行,相视而笑。 屈居第二的,是同样一战成名的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与……圣女角丽谯。 他们两人早无情感纠葛,却成为金鸳盟在话本子界的第一情侣。 人气比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还要高。 笛飞声得知此事,淡淡一笑,叫来角丽谯: “本尊还未来得及过问,那些话本子,到底怎么回事?” 角丽谯虽然因为入股芳华书局和芳华楼,赚得盆满钵满。 但想到那些讲她和笛飞声的话本子,顿时焦头烂额,陪着笑应付道: “尊上莫急,属下这就去查。” “查什么查?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是玉红烛的妹妹玉秋霜开的书局。 “那小姑娘才多大点,懂什么? “多半是有人在背后出主意,还有人撑腰。 “角丽谯,你敢说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角丽谯继续赔笑:“尊上你都知道,还要查啊?” “叫她们不要整天就写些情情爱爱,能不能也写点打打杀杀的,照顾一下江湖儿郎们的感受!” “啊?”角丽谯愣住。 还以为尊上要烧了书局呢。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后来,江湖中开始流传打打杀杀的话本子。 第一火的话本子是《天下第一剑神》,第二火的则是《天下第一刀客》。 千年老二笛飞声沉迷看话本,并没有表示什么不满。 毕竟话本名字里有个“天下第一”,还是深得他心的。 “师父,师父,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小青峰上,却是不安宁。 方多病嚷嚷着跑进李相夷的房间。 因为四顾门复立大会,忙得焦头烂额的李相夷。 被他一嚷嚷,头都痛了。 “又怎么啦?” “相夷师父,你再不出手,莲花师父就要被他们抢走了!” 第93章 门主李莲花 “快说,怎么回事?” 李相夷本来还有些漫不经心,一听是有人要抢走李莲花,立刻认真起来。 “是这么回事……” 方多病擦着头上的汗把事情讲完。 “相夷师父,我们要不要也……” 话还没说完,李相夷已化为一道红影疾速而去。 堂内只余一阵风。 方多病张着嘴,一时没来得及合上,脑子还没转过来。 小青峰半山腰。 树林掩映下的莲花楼。 云淡风轻的素衣青年,正在慢悠悠地浇花。 他刚浇完一瓢水,抬起头来。 眼前赫然站着个红衣少年。 红衣耀眼,周身却散发着寒气。 光天化日的,还是把李莲花吓了一跳。 “李莲叶,你干什么,吓到我的花了。” 李莲花埋怨。 少年人没有像平日里嬉皮笑脸道歉。 而是生气地抢了他浇花的瓢,扔回水桶里。 “花花花,什么都比我重要!” 然后一把将李莲花按在莲花楼墙壁上。 “李莲叶,你怎么也跟阿飞学?这么粗鲁呢。” 李莲花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却没生气。 “李莲花,你竟敢在我的地盘,私会笛飞声和封磬,还收下他们的信物!” 李相夷怒气冲冲说道。 李莲花:…… “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李莲花慢条斯理道: “什么叫私会,什么信物啊?再说这里好像不是四顾门的地盘,靠近普渡寺好不好?” 李相夷放开他,怒气冲冲进了房间,果然看到桌上放着四个锦盒。 少年顿时气得眼睛红了,指着桌上的锦盒。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事情是这样。 万圣道门主封磬,高调宣布。 为了酬谢自己的救命恩人,神医李莲花。 特别制作了“万圣道神医令”,亲自登门赠予李莲花。 这事发生后,金鸳盟不甘示弱。 金鸳盟盟主笛飞声,直接封自己的救命恩人李莲花,为“金鸳盟第一神医”。 也奉上了一块令牌,盟中地位仅次于盟主、副盟主。 消息早就传开了。 李相夷不知道,是因为他忙于四顾门重立之事,亲信也都在外办事,无人知会他。 还是方多病下山时听到消息,着急了,才来告诉他。 “不过就是令牌而已,有什么大不了?”李莲花说。 “有什么大不了?!” 李相夷都快气哭了。 “李莲花你好样的,私下收那么多东西,也不告诉我,太过分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指着那桌上的盒子问: “不是只有封磬和笛飞声来过吗?为什么会有四个锦盒?李莲花,你还收了谁的令牌?” 李莲花有些好笑。 拉着别扭的小鱼走到桌子旁,说: “你自己打开看啊。” 李相夷打开一看。 发现万圣道的令牌一式两份。 正面都刻着“万圣道神医令”。 后面却是一块刻着李莲花,一块刻着李莲叶。 金鸳盟的令牌也一样。 正面刻着“金鸳盟第一神医”。 背面一块刻着李莲花,一块刻着李莲叶。 “这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问道。 李莲花笑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式两份。明面上是给我的,实际上你一份我一份。我们俩都有份。” “万圣道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用我说了吧。” 别看只是个区区神医令,暗地里却是南胤主上的身份象征,是可以号令万圣道的。 “金鸳盟,你也明白,我又何必再解释。” 金鸳盟这令牌,便是金鸳盟的态度,表示金鸳盟会为莲花楼撑腰,不容旁人随意欺负。 某只小鱼宝宝终于气顺了一些。 但心里还是很不爽。 虽然这些东西也有他一份。 但是这事吧,闹得实在太大了。 毕竟莲花楼楼主,明面上,也救过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命。 四顾门这么毫无表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李相夷可是很在意面子的! 四顾门门主很生气。 后果嘛,还是很严重的。 他吩咐自己的亲传弟子方多病,也秘密打造了一块令牌。 准备给李莲花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个让李莲花哭笑不得的的“惊喜”。 四顾门复立的那一日。 下属机构都没变。 但是取消了左右护法和副盟主之职,增设了好几个门主。 又授予方多病,少门主之位,给他配了令牌。 三门主乔婉娩、四门主刘如京、五门主石水,都在门主之列。 随后,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拿出一块令牌,高调宣布: “本门主决定,为报答莲花楼楼主李莲花的救命之恩。 “四顾门特别邀请李莲花担任四顾门二门主,并尊他为四顾门杏林院新的首席院主。” 因为两块令牌携带不便,所以合二为一。 同时刻有“四顾门二门主”和“杏林院首席院主”字样。 复立大会现场,一下子就炸锅了。 所有人都在感叹。 这莲花楼主李莲花是什么样的好福气? 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啊! 他本就是李相夷的师兄,又无意中救了笛飞声和封磬。 得了金鸳盟和万圣道如此青睐。 如今又做了二门主和首席院主。 不过大家都觉得。 李莲花确实应该留在四顾门。 他是李相夷的大师兄。 做个四顾门二门主,十分应当。 他还是个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任杏林院首席院主,专管医药之事,实至名归。 东海大战时。 四顾门杏林院,首席院主林白清,为救无辜百姓,死于雷火。 后四顾门解散,只余百川院。 如今四顾门复立,杏林院自然也要恢复。 李莲花和林白青一样,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 今后,总领杏林院。 如此这般的传承,也很对得起这位林院主了。 毕竟人家不仅医术高超,牌位还一直供奉在天下英杰殿呢。 现场人人都觉得李莲花很适合。 唯有李莲花本人,如遭雷击,一脸懵。 在万众瞩目之中。 他慢慢站起身。 神色有些茫然看向李相夷。 后者正站在四顾门牌匾旁,笑盈盈望着他,缓缓开口: “李楼主,你剑术卓绝,医术高超,当之无愧,实至名归,有你加入,实乃我四顾门之大幸。” “李门主过誉了,在下这点微末伎俩,实在不值一提。” 李莲花表面上谦虚笑着,推辞感谢。 心里却把李相夷骂了一万遍。 这大庭广众的,他作为李相夷的自己人,难道还能拂他面子? 李莲花笑着应付,心里那叫一个苦! 果然不能对小狐狸放松警惕。 这不,这次彻底被坑了。 本以为有了他,四顾门不愁没人管。 自己后顾无忧,可以潇洒快活去了。 想不到如今,要被这小狐狸,彻底拴在了四顾门,想跑都跑不掉了! 李莲花偷偷看了一眼四周。 笛飞声为了他的高冷形象,正痛苦憋笑。 展云飞已经笑出了声。 何晓惠一脸兴奋。 方多病、刘如京、乔婉娩、石水等人,却是激动万分,泪光闪闪。 “多谢李门主抬爱。” 李莲花一礼,正准备从他手中接过令牌。 李相夷却突然上前一步,就离他很近很近,吓了李莲花一跳。 “二门主,本门主亲自为你戴这令牌。” “呵呵呵……李门主客气了,客气了。” 李莲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心里想着李莲叶你给我等着。 李相夷表面郑重其事,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亲手把令牌,系在李莲花腰间。 第94章 逃跑被抓了 当夜,小青峰半山腰。 夜已深,月光点点洒向密林。 所有人都沉入梦乡。 而那许久未动的莲花楼,竟然晃晃悠悠移动起来。 以它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向山下逃逸。 可惜,还没走出十丈远。 就被迫停下了。 “有意思吗,李莲花?” 红衣少年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就出现李莲花身旁。 李莲花拉缰绳的手一抖。 四匹马儿以为主人发出了暂时停下的信号。 于是很乖地停了下来。 “你看,连甲乙丙丁它们四个都不帮你,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甲乙丙丁,是他们给马起的名字。 李相夷有些好笑,紧盯着那个试图逃走的人。 直接伸手拽住了他。 “怎么,为了逃走,还准备在这里和我打一架?” 那人却二话不说,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李相夷轻车熟路伸手揽过他,忿忿说道: “装晕也没用,我才不信你,这次你休想跑。” 李莲花才不管他干什么呢。 反正就是闭着眼装晕,不答理他。 明知他是装的,可李相夷还是心慌起来。 “啊………” 李相夷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神色,身形晃了晃,靠在门框上。 他腰间霎那间多了一只手,扶住他。 “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莲花果然还是关心他的。 李相夷心情好了一些。 “没事……突然觉得头有点痛……” 他一边解释,一边伸手猝不及防点了李莲花的穴。 李莲花也知道李相夷是装的,可就是不放心。 不防李相夷这次,下手竟然这么狠。 此时想要说话。 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整个人也动弹不得。 只能睁着无辜双眼,生气又委屈地看着李相夷。 李相夷见他眼泪汪汪的。 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转身带他回了莲花楼内室。 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 点亮了烛火。 想要给他解穴,又觉得他肯定会跑。 于是心虚低下头,不看李莲花的楚楚可怜的目光。 又找了条绳子,把李莲花和那椅子绑在了一起。 并认认真真绑了三个“李氏死结”。 然后,才把一枚令牌和一张信纸扔在旁边的小桌上。 “令牌与告别信,那么随意挂在树梢上,带着莲花楼就跑,二门主,你很好。” 李莲花:…… 李相夷:??? 这才想起来李莲花被他点了哑穴,伸手解了他的哑穴。 “李莲叶,那你这又算什么?强逼人留下,还好意思说我? “我到底有什么医术?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李莲花真是欲哭无泪。 李莲花只觉得,若是林白青本人泉下有知。 得知他要坐这杏林院首席院主之位。 必然要当场笑活过来。 是的,说的就是这位已故的杏林院首席院主林白青。 林白青本就是李相夷的好友,也是一名天才少年,天赋在于医术。 李相夷还是小乞丐时,就与他相识。 两人年纪相仿,是总角之交。 林白青与他一样拜得名师,长大后成为了名动天下的神医。 真神医。 并与他一同创建了四顾门。 是东海大战牺牲的五十八位兄弟中,很重要的一人。 “李莲叶,你干的这事,有没有考虑过白青的感受?” “考虑过啊,你接任他的杏林院首席院主,他一定会很高兴。” “怎么可能?他一定会说:就你,还神医?相夷你是要笑死我?” “……你这一句倒是像足了他的语气。” 李相夷说了这一句。 然后两人突然就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想起东海大战后,满目疮痍的四顾门。 想起天下英杰殿,那五十八个林立的牌位。 想起了儿时好友林白青。 李相夷看着,都觉得心痛。 李莲花亲历,一定更痛吧。 “莲花,抱歉,我……”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若是将来,你能和我一起回去就好了,那样,你就又能见到他们,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说到做到啊,李莲叶。” “嗯。” “我信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二门主和首席院主,我做。但是李莲叶,你不能一天到晚拘着我,让我一直待在四顾门。” 李莲花说道。 “可以。” 少年门主唇角微翘,眼睛里带了笑意。 太好了,这下李莲花他跑不掉,也逃不远了。 “李门主,我这都答应了,是不是可以考虑放了我啊?” 李莲花看了身上的绳子。 “嗯,我这就给你解穴,解绳子,委屈你了,莲花。” 于是他开开心心给他解了穴,又去解绳子。 然后自己也半天没解开自己刚才打的结。 “李莲叶,我真服了,你刚才打结时,是没有经过脑子?连这都记不得吗?” 李莲花气笑了。 “我刚才又生气又……所以……” 李相夷万分理亏,说话的声音都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要不我拿剑把绳子割开?” 李相夷说着就伸手去摸李莲花身上的刎颈剑。 李莲花:…… 他叹了口气: “别割绳子,多好的一条绳子,割断多可惜?你把右边那根绳头,从左边这个地方穿过去试试?” 然后绳子奇迹般解开了。 “莲花,你怎么知道往这里可以解开?”李相夷奇道。 “我一直看着你绑的,当然记得,你当时想什么呢?方向都绕反了。”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 李相夷尴尬摸了摸鼻子。 霎那间,他又回过神:“好啊,李莲花,看得那么仔细,你还想逃是不是?” 默了默,才反应过来,他绑的结,李莲花都会绑。 原来他是绑了个寂寞! 李莲花想到要回四顾门做事,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不是很想继续理李相夷。 少年留下李莲花,心情大好,见状,赶紧使出“哄花花”次次都灵必备技能: 小狐狸装可爱撒娇娇。 “莲花~” “莲花花”~ “师兄~” “哥哥~” “莲花哥~” “你不要生气啦……” 少年一边哄,一边拉过李莲花的手,大方地把一包糖塞进他手里。 “新出的,味道不错哦,我刚买的,全都给你,开不开心?” 李莲花抬眼望他,突然就气也生不起来了。 “你……” 他有点委屈,还想说些什么。 李相夷迅速拿了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 李莲花被那甜味瞬间俘获,舒服地眯了眯眼。 脑子甜得一片空白。 想说的话荡然无存。 看看少年明亮的眼睛,和比糖果还要甜的笑容。 突然就心甘情愿,任由自己被这小狐狸算计了。 等到后来,悔之晚矣。 于是,两人继续在四顾门日常互坑。 第95章 撂挑子成功 自从四顾门重立之后。 李相夷吸取李莲花的惨痛教训,学习笛飞声的先进经验。 说好听点,是着力培养下属们的能力。 实际上无异于,把能推的事情推给他们去做。 尽可能不亲力亲为。 “这件事乔门主和石门主负责,多谢你们了。” “老刘你可别不自信,区区小事舍你其谁?” “纪院主、白院主,不要怀疑,你们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 …… 对上李莲花,就撒娇卖萌耍赖: “莲花花,你最好了,就帮帮我,好不好嘛?” …… 李相夷才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呢。 不是自己人的,你推脱一个试试? “不要辜负本门主信任。” 是自己人,那更得锻炼和培养。 “这事只能是你负责,本门主才放心。” 短短几天,也不知推出去多少事。 偏偏他与李莲花相处已久,练得一张巧嘴。 每次都把人夸上天,弄得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得门主信赖和器重。 人人都高高兴兴,心甘情愿不停忙碌。 除了李莲花。 李莲花才不吃他这一套。 李相夷如此肯放权。 李莲花作为二门主兼杏林院首席院主,自然是“受害者”。 加之对医药,比之一个真正的神医,还有差距。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事,简直重新回到从前。 即使下属还算靠谱,很多事只是需要他定夺,他也很是头疼。 所以他决定用个小计策,出出自己心中的怨气,顺便抓个人来帮他干活。 于是。 “李莲叶,你这四顾门,这门主、院主谁爱做谁做,我不干了!” 刚刚十天。 李门主就迎来了四顾门重立后,第一撂挑子的人——李莲花。 虽然早有预料,李莲花绝不可能安安静静待在四顾门, 但李相夷可真没料到。 李莲花竟然会以如此直接的方式闹腾。 他总以为,李莲花又会和他耍小心眼,使小性子呢。 李相夷这稍稍一走神,李莲花更生气了。 “李门主,你听见没有?我说我不干了!” 他把腰间令牌一把扯下来,就往李相夷头上扔。 出手毫不留情,就跟扔暗器似的。 李相夷一把接住暗器,哦,不对,是令牌。 朝他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 是那种让人顷刻间,便会心软气消的好看笑容。 然后和颜悦色问道: “莲花花,你怎么啦?谁惹你了?说出来,我给你撑腰。” 然而这笑容和话语,似乎不太好使。 李莲花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一屁股坐在旁边凳子上,生闷气。 谁知李莲花在这表演生气。 李相夷却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 越看越觉得,李莲花生气撂挑子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赶紧倒了一杯茶放桌上,往他面前推了推。 谁知李莲花突然扑过来,一把制住李相夷,把他按在离他们最近的一面墙上。 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李相夷脑子都是懵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开口问个缘由。 门口却是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师父……你们在干什么?” 方小宝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看着他们。 脑子里全是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 怪只怪他,昨天偷拿了纪院主的一本话本子。 结果被里面的内容,深深震撼。 竟然一不小心就看了一夜。 “日常切磋,看不出来吗?” 李莲花难得一点也不温柔,冷冷说了一句。 而后,很不高兴地放开了李相夷。 却不知方小宝,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 “完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方多病纠结了一会,终于想到赶紧离开的借口,给两位师父留下独处时间。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嚷嚷道 “啊,我的花瓶!本想给相夷师父放在书房插花的……我……这就重新去买一个!” 然后匆匆忙忙就跑走了。 李相夷、李莲花:…… 李莲花:“是我刚才太凶了吗?” 李相夷:“没有,你一点也没凶,他肯定是看见我们打架……嗯……吓到了……” 李相夷说着话,目光移远,然后就看到方多病匆忙走时,将一本书册掉在地上。 他走过去,一看。 那书竟然是:《莲花楼情事》第三卷。 那被风吹开过的扉页上写了几个字:“购于芳华书局”。 一看就是纪汉佛的笔迹。 李相夷、李莲花:…… 他们觉得他们需要沉默一会儿。 “所以,莲花,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生气?”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相夷终于打破尴尬,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管,你这次不帮我,我就带着莲花楼立刻走!再也不回来。你就算在破刃榜上高价悬赏通缉,我也不会回来。” “莲花莲花,别气,我这也没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啊。” 李相夷见李莲花如此生气,知道必须只能顺毛哄。 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李莲花的计谋虽然得逞。 但李相夷一句“我这也没什么事”,深深扎了李莲花的心。 于是,接下来,连续好多天,李门主都在杏林院当牛做马。 二门主兼首席院主李莲花,却在旁找各种理由偷闲躲懒。 看着李相夷忙活,李莲花终于气顺了。 他却不知,李相夷其实还真有点怕李莲花跑了。 万一遇到什么不测,他会后悔一辈子。 所以明知他是找借口,骗自己来干活。 却只能哄着他。 心里却盘算着,如果李莲花真跑了,用破刃榜,重金悬赏,好像也是个好办法? 后来突然想起他们带着业火痋,能互相感应,才稍稍安心。 李相夷累到崩溃,深切体会到杏林院院主的不易。 “啊啊啊,林院主你真是大好人,杏林院这么多事,你都从来没有找过我,我回去一定会好好珍惜你,保护你……” 李莲花笑过之后,又有点心软了,默默想: 算了,这小狐狸也不容易,不折腾他了。 毕竟最开始,是李莲花不想再管四顾门,把他李相夷骗来当门主的啊。 于是后来,事情变了另一个画风。 “莲花,你怎么这样,每天忙忙忙,都没时间陪我逛集市了。” 李相夷不满地抱怨。 李莲花白了他一眼。 “李门主若是太闲,可以去找别人,别来烦我。” “我不,我就要找你,莲花花~好兄长~好师兄~那你也不能不休息啊,我带你出去玩呀~” 李相夷拉着他手臂撒娇。 李莲花被他晃得头都晕了。 只得妥协。 李相夷立刻转头吩咐。 “小宝,我和你莲花师父要出去一趟,你把他手里的事处理一下。” “好嘞,师父们放心。” 方多病爽快答应着,心里却在哭泣。 今天又被两个师父抛弃,还安排一堆事做啊。 小宝,你怎么这么命苦! “小宝,好好干,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李相夷安抚说。 “好啊好啊!” 方多病又高兴起来。 后来,照例得到了糖人、糖葫芦,还有几个集市上的小玩意儿。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二门主就有了新招: 离“门”出走。 第96章 离门出走了 “门主,二门主他又不见了!” 有门人前来通报。 李相夷刚刚结束会客,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揉了揉眉心,无奈问道: “这次又是怎么了?二门主他,可有留下书信?莲花楼还在吗?” 来通报的门人一愣,没想到门主竟然这么淡然。 殊不知,这半年来,李莲花三天两头找各种借口离开四顾门。 除了每月一次的杏林院义诊,以及换季之时,发放预防风寒的汤药等等之类的杏林院常规活动。 李莲花自己还曾带着莲花楼,去小青峰周边的小镇、村寨看诊。 三天两头,自己给自己放假,继续做他的潇洒江湖游医。 刚开始时,李相夷每次都火急火燎到处寻找,一定要找到他不可。 后来,实在是李莲花“逃跑”太多次,李相夷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没什么大事,也就不急着找了,省得打扰李莲花。 “莲花楼不见了,书信倒是有一封。” “你说什么!信呢?快给我!” 李门主刚刚还很淡然,一听到莲花楼都不见了,立刻就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每次李莲花带走莲花楼,都会造成一次四顾门到处寻找他的混乱。 所以他已经很久没带莲花楼,离“门”出走了。 李相夷展开信纸,只见那上面简单写着: “我带小宝出去走走,去向未明,归期不定。李门主保重,有缘再见。” 李相夷:…… 李相夷大感事情不妙,踩着婆娑步就冲了出去。 那来通报的门人,只感觉自家门主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还在暗自感叹门主的轻功,实在是出神入化。 却不知李相夷此刻,已站在莲花楼平时矗立的那片林间空地上。 他突然沮丧地发现。 就算有最好的轻功。 没有方向,一切也都是枉然。 这次莲花楼真的又不见了。 李莲花可能真的走了。 丢下他,不知去了哪里…… “李莲花,你竟然宁愿带着小宝走,你都不带我!” 李相夷一声叹息。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很生气,可是他有点伤心。 他明白李莲花不做四顾门门主好多年,一定已经习惯了做个江湖游医,带着莲花楼四处游历,自由自在的生活 长时间待在四顾门,他一定很不习惯,也不喜欢。 可是,可是…… 李莲花,你也不能扔下我就跑了呀! 实在太过分了! 李相夷定了定神,足尖一点,就向山下去了。 虽然不知去向,还是要去找。 毕竟李莲花带着方多病和莲花楼,一定走不远。 然而他找了好多地方,集市,酒楼,书馆…… 以及适合莲花楼驻足之处。 到处都没有。 没有莲花楼,也没有李莲花。 李相夷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十分失落地往回走。 四顾门谁都可以走,可是四顾门门主不能走啊。 尤其此时,四顾门复立不过半年多,他还有许多事要理顺。 他有点理解李莲花了。 原来做个江湖闲人,真的挺好的。 可惜他暂时还没有自由。 然而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树林里有灯光。 那灯光很熟悉。 李相夷不由加快了脚步向前走,越来越快。 最后渐渐变成了飞奔。 是莲花楼! 明明不见踪影的莲花楼,竟然又出现在原来的地方。 一定是他之前走的太匆忙,没有发现。 李莲花只是把莲花楼挪到其他地方,暂时藏起来了。 他跑到近前,就看到了他熟悉的人。 莲花楼熟悉的小饭桌已经放好,还放了五个凳子。 方多病正在摆菜。 笛飞声正在倒酒。 而在厨房里忙活的那人,不是李莲花,竟然是……师娘。 “我是在……做梦吗?” 李相夷有点不敢相信,喃喃自语道。 “当然不是。” 他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说道。 他转过头,就看到李莲花站在他身旁。 笑吟吟望着他。 “莲叶,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吃饭啦。” 李莲花说着,一把拽着李相夷,就往莲花楼的小饭桌走。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 李相夷有点疑惑。 李莲花向着李相夷笑道: “还不快过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李相夷愣住,想了想,突然想起,今日是二月二十九。 二月二十九,是他和李莲花的生辰。 而且在这个世界,这可是他李相夷二十岁的生辰啊! “李莲花,你今天是骗我的?” 李相夷问。 他有点委屈,又有点开心。 “是,不过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李莲花笑道: “此次怎么说也是你二十岁生辰,我们看你忙得连生辰都忘了,就想着,请师娘过来,和我们一起过生辰,给你一个惊喜。” 李相夷心中很感动。 这一天,从焦急,到茫然,到失落—— 再到惊喜。 之前的寻找有多绝望漫长,现在相聚就有多幸福快乐。 此时,酒菜都摆好了。 方多病、笛飞声在等着他。 刚才还在厨房忙活的芩婆,也从厨房出来了。 手上端着两碗面,放在桌上,笑着说道: “今日是相夷和莲花的生日,师娘给你们煮了长寿面,你们俩一人一碗。” 芩婆一边说,一边看向李相夷和李莲花。 “能不能吃啦?我都饿了!” 方多病喊了一句。 五个人开开心心坐了,开始动筷。 李相夷觉得,这个生辰虽然与他从前想象中,二十岁的生辰完全不同。 但是真的很好。 有师娘,有好友,有长寿面,有酒,有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自己,已经全忘光了。 所以,根本没有给李莲花,准备生辰礼物。 只能过后再给他补了。 方多病平时很有主意,这次却是突然不知道买什么礼物好。 于是,祭出他娘何晓惠的杀手锏,直接奉上银票,作为生辰贺礼。 笛飞声则是赠给他俩一对银质发冠。 虽然只是银质的,那做工却极其精巧,工费远远超过银子本身。 李相夷的那顶镶了太阳石,李莲花的那顶镶了月长石。 虽然看着低调,其实价值不菲。 师娘芩婆,当然也不可能,只做两碗长寿面。 按照惯例,还给他们一人做了一身外袍,作为贺礼。 那纯白轻柔的衣料,合身又巧妙的裁剪。 一针一线,都是芩婆亲手所制,珍贵得很。 因为方多病年纪还小,本来李莲花不让他饮酒。 谁知他自己偷着喝了两杯,很快便醉倒了。 正好他不知内情,也不知李莲花的真实身份,以及李相夷的真实年纪。 大家默契地在方多病睡了之后,把他挪回他自己的房间。 才开始他们的下一个“议程”。 第97章 快活过日子 莲花楼内。 李莲花拿起梳子,帮李相夷梳发、盘发。 芩婆则是代表她和漆木山,给李相夷加冠。 三人一起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加冠仪式。 笛飞声在旁观礼。 “莲花,相夷,师娘对你们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们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若是哪天不喜欢山下的生活,那就回云隐山,云隐山永远是你们的家。” 芩婆认真说道。 李莲花、李相夷都郑重向她拜了拜。 而后,李相夷领着芩婆去了四顾门。找人安排她在四顾门的客房住下。 自己却又返回了莲花楼。 三人聚在一起。 笛飞声此时,又拿出了两个盒子,分别递给李相夷和李莲花。 “这是你们表妹的一点心意。” 两人打开一看,两个盒子里,都装着一株忘川花。 这忘川花,同李莲花见过的那株,极其相似。 “这是培育成功啦?” 李莲花有点惊喜地问道。 笛飞声点点头。 “这是最先培育成熟的。角丽谯为了你们的生辰,在药魔那药园子,待了两个多月。亲手采了三株晾晒、制备,又与药魔一同测试功效。这是那两株完整的。” 笛飞声说着,自己也很高兴: “药魔已测过,这花同野生的功效一模一样。他那药园子里,如今还长着十几株呢。” “药魔可真厉害啊,这培育药物的手艺,怕也是无出其右。若是白青还在,倒是可以一较。” 李相夷感叹。 笛飞声道: “这花籽,还有好多富余,药魔说成株也可以留下一两株,等它结新的花籽,储存起来。所以我们,好像已经实现忘川花自由了。” 李相夷说道:“阿飞,替我谢谢她。” 李莲花笑着补充:“那必须还得好好谢谢药魔。” 之后,笛飞声又拿出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两件银丝甲。 他对李莲花说道: “这两件银丝甲,你一件,我一件。你们看,忘川花和银丝甲都解决了,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因为是在小青峰,担心真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笛飞声没有在莲花楼留宿,又坐了一会儿,便向他们告辞而去。 室内只剩下李相夷和李莲花了。 李相夷翻出了纸笔,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李莲花好奇,凑过去一看。 原来是一张欠条,上面写明李相夷欠李莲花生辰礼物一件。 李莲花不禁莞尔,摸摸他的头,说道: “你好好的,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生辰礼物,也没那么要紧。” 话虽是这样说,李莲花也拿出一个小锦盒。 是一块血红的玉石,雕刻着莲花和莲叶。 “这是疗伤圣品,昆仑血玉,你好好戴着,可以调理经脉,养护身体,危急之时,还可入药,也能救命。” “这多好看,我喜欢,怎么舍得拿去入药?” 李相夷笑道,央着李莲花亲手给他戴上。 夜深了,楼外一片静谧。 莲花楼的灯火,也渐渐灭了。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 这个江湖改变了很多,这个世界也改变了很多。 李相夷来到这里的第五年。 他渐渐真的不再过问四顾门的事,都交给其他人处理。 连方多病,都是时常跟着乔婉娩他们,学管理四顾门的本事。与那几个门主院主们,混得那叫一个熟。 而李莲花,也有了继任者,替他接管了杏林院。 终于脱离了苦海。 那片被小狐狸哄着骗着,心甘情愿跳下去的苦海。 恢复了他渴望已久的人身自由。 两个门主,犹如只是挂个名。 时常住在莲花楼,只时不时同四顾门有些书信往来。 不过,他们这头刚刚做了甩手掌柜,那边就有人更胜一筹。 自从他俩常住莲花楼之后,笛飞声就彻底搬来莲花楼。 继续当他的阿飞公子,不走了。 阿飞公子常住莲花楼,那可是江湖大事啊! 硬生生给那些诸如《莲花楼情事》、《阿飞公子之莲花莲叶我都要》贡献了大量捕风捉影的精彩情节。 毕竟,自从李莲叶身份曝光后,阿飞公子简直炙手可热,成为话本子界第一情圣。 试想左拥莲花楼楼主,右抱四顾门门主的人,哪能是普通人? 所以即使大家不知道阿飞公子的真实身份,江湖间还是有诸多猜测。 最受认可的一种便是,阿飞公子就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毕竟,李门主和李楼主哪能看上等闲的男子? 即使是话本子,也不能乱写,不然会被读者骂。 若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笛飞声这样的伟男子,才配得上这一对绝世双骄。 于是,话本子又有新内容。 什么正邪虐恋啊,替身文学啊,争风吃醋啊,相爱相杀啊…… 简直让江湖儿女们又哭又笑,熬夜不止,付出银子无数。 此时,艳福炸裂的阿飞公子,正悠闲地亲手煮着茶,那动作还很像那么回事。 看得李莲花和李相夷一愣一愣的。 “好了,品品吧。” 笛飞声有模有样给三人都斟了一杯茶。 “你确定这能喝?” 只见那茶水,泛着诡异的墨绿的光。 犹如药魔炼毁了的毒药,十分可怖。 李莲花看得摇头,李相夷看得皱眉。 “能喝,这道茶,我在金鸳盟煮过好几回,真的可以喝,味道还不错。” 笛飞声说完,淡定地喝了一口。 李相夷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然后他迅速掐着自己喉咙,一副喘不上气的样子。 最后干脆两眼一闭,晕倒在李莲花怀里。 笛飞声和李莲花都吓坏了。 正要准备抢救呢。 李相夷却枕着李莲花的肩,悠悠转醒,说道: “阿飞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然后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自己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莲叶,你装晕上瘾了啊。” 李莲花没好气瞪他一眼。 “李莲叶,你什么意思?” 笛飞声话语冰冷,眼睛里却有温度,显然并未生气。 李相夷只是看着他笑。 “其实只是看着吓人,还蛮好喝的呢。” 李莲花也尝了一口,很公正地评价。 “是吧?” 笛飞声立刻高兴起来: “我给这道茶起了个名字,很应景的,叫做毒药。” 李莲花、李相夷:…… 确实很应景,你怎么不干脆就叫碧茶! “老笛,说起来,你这天天住在莲花楼,也不与金鸳盟书信往来,你是真没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李莲花有些好奇。 “那当然不是,金鸳盟事情也挺多的。” 笛飞声卖了个关子,得意地说: “不过,我已将盟主令交给无颜,宣布他就是下一任盟主,就算是他不肯接任盟主之位,这盟中之事也都归他管,我就不用操心了。” 李莲花:“真有你的,还能这样?” 李相夷:“其实我觉得方小宝也不小了,可以担当大任了……” 结果说方小宝,方小宝到。 “李莲花,死莲花,你给我滚出来!” 第98章 李相夷已死? “李莲花,死莲花,你给我滚出来!” 李莲花、李相夷、笛飞声:…… 李莲花:“这孩子真是的,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李相夷:“这小子怎么回事?师父也不叫,还滚出来,看我今天不收拾他!” 笛飞声嘴上说着“你怎么他了,他那么愤怒?” 心里想的却是,又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三人才一出莲花楼。 便有一个锦衣少年,骑马而来。 他也不等马停下,直接一踩马镫,就向着李莲花飞扑过来。 完全不顾马儿的感受。 李相夷和笛飞声,迅速而默契地往两边闪开。 给他们留下争执拉扯的空间。 李莲花看方多病愤怒极了,眼睛都红了,仿佛势不可挡的样子。 立刻就有一种想祭出刎颈剑的冲动。 谁知方多病扑过来,却是一把紧紧抱住了李莲花。 若不是李莲花早有防备,暗自运转内力。 怕是直接就被他扑倒在地了。 “方小宝,你怎么……” 李莲花话未说完。 方多病抱着他,便号啕大哭起来。 李莲花一时惊呆,手足无措。 旁边的笛飞声、李相夷也惊呆了,都忘了拉一拉,劝一劝。 狐狸精刚被捡回来没多久,也被方多病的哭声所震慑。 小小一团缩着,根本不敢动。 “小宝,别哭了,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李莲花试图问个缘由。 然而方多病哭得更凶了,似乎特别伤心。 根本无法交流。 而且,看样子短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后来李相夷实在看不下去,怕他憋死了。 好心出手,直接点了他睡穴。 笛飞声又把他扛到楼上,扔进他自己房间。 三人终于得了清静。 李相夷穴点的轻,不过个把时辰,方多病醒了。 这次他没再哭了,只是肿着一双眼下了楼。 看着李莲花问道: “李莲花,你才是我心心念念要找李相夷,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认出来啦?” 三人异口同声惊讶问道,眼中闪着好奇的光。 “乔门主告诉我的。” “哦。” 三人顿时失了兴趣,一副十分了然的神色。 方多病都快被气死了。 哭了半天,又觉口干舌燥。 顺手倒了一杯茶,灌下去。 喝完,这才后知后觉,看到桌上茶杯里,都是他喝的那种不明液体。 “这是什么玩意?”他有点嫌弃地问。 “毒药。”笛飞声答。 方多病惊得呛咳起来,恨不得立刻吐出来。 “阿飞煮的这茶,名字叫毒药。” 李莲花温和解释了一句。 方多病瞪了笛飞声一眼,却破天荒没跟他又吵又打。 一边说着“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一边看着笛飞声,眼圈泛红,眼泪又涌上来。 倒是让笛飞声十分不适应。 方多病在得知李莲花身份后,也在梦中看到了所有前世之事。 自然是眼睁睁看着李莲花、笛飞声身亡的。 他记得,他们助昭翎公主成事之后。 笛飞声已是身受重伤、浑身是血。 可是昭翎公主交给他的忘川花,却被保护得很好。 只是那盒子上,染满笛飞声的鲜血。 他也记得,他终于找到李莲花时的情形。 他浑身湿透,平静从容地安睡着,却再也不会醒来了。 他还记得,笛飞声最后一次醒来。 他没说李莲花的死讯,可笛飞声却看穿一切。 只是叹息一声,与他说: “别难过,以后好好活着,我先走了。” 很快便离世了。 而他方多病,亲手埋了他们。 一个人孤零零,活到寿终正寝。 方多病哭着喊着从梦中醒来,醒来后,便马不停蹄来了莲花楼。 自此,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真正回归莲花楼。 李相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年。 百川院广招江湖刑探。 一名叫做葛潘的少年,带着对四顾门门主的仰慕。 顺利通过百川院考核,进入了百川院,成为见习刑探。 这一世,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追随偶像李相夷。 不用看着百川院悬挂的画像或小青峰上的衣冠冢,空自想象。 也没有被人杀害,冒用身份。 而是成为百川院出类拔萃的刑探。 第九年。 方多病接任了四顾门门主。 时间正是春天,是前世,他初次遇到李莲花的那一天。 刘如京的徒弟阿肆,接任百川院首席院主,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生死兄弟。 第十年,二月二十九。 笛飞声、方多病在莲花楼,给李莲花和李相夷一起过生辰。 他们时常带着莲花楼,到处游历。 这一次,游历到了东海。 他们当中,只有方多病不常待在莲花楼。 不过,不管多忙,他每年总要赶来陪两位师父过生辰。 那天夜里。 他们把酒言欢,温馨又快活。 夜深之后才各自回房睡。 而李相夷,则坚称喝多了头痛,走不动。 赖在了李莲花处没回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 李莲花睁开眼。 发现自己竟不在莲花楼,自己的房间。 眼前这房间很熟悉。 是小青峰,李相夷的卧房。 “这是……怎么回事?我……穿越了?” 李莲花十分奇怪。 愣了半晌,才慢慢回过了神。 然后他发现他身旁还有一个人。 红衣少年,躺在他身旁,无声无息的。 “李莲叶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李莲花轻声喊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莲叶,你别吓我” 李莲花呼唤着,将手轻轻放在他脸颊上。 触感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似乎已故去多时。 李莲花心都凉了。 难道李相夷,在他自己的世界真的已经死了? 他解救他,逃离碧茶之毒,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而他,终究还是赶不上,救他性命…… “李莲叶,不会的,不会的,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李莲花的手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伸手,去试他的鼻息、脉搏、心跳。 虽然无法相信,也只能相信。 李相夷已经死了。 “李莲叶,李莲叶,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做了那么多准备。 来到他身边时,却来不及救他? 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可他还来不及悲伤很久,就听到两个声音,有些焦急地在叫他。 “李莲花,快醒醒,别睡了!” “李莲花,你怎么了?能听见吗?” 他怀中的人,突然化做点点星辰,就消失不见了。 “李莲叶,不要,别走……” 周围的一切渐渐化作一片虚空。 第99章 寻找李相夷 “李莲花,别睡了……” “李莲花,快醒醒……” 呼喊声还在继续。 四周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 李莲花感觉自己似乎是回到了莲花楼。 也能感觉到笛飞声和方多病的焦急。 但不知为何,就是睁不开眼,说不了话,也丝毫动弹不了。 直到两股内力进入他体内。 一股霸道灼热,一股中正绵长。 一股强行驱散梦境的寒意,一股缓缓唤醒昏沉的意识。 李莲花终于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还躺在莲花楼里。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跳极快,头脑发晕,浑身都没有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笛飞声和方多病,一人握着他一只手。 两人都是一脸担忧。 “李莲花,你终于醒了,没事吧?” 笛飞声问道。 “是啊,刚才什么情况啊?叫都叫不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多病也说道。 李莲花此时仿佛才刚刚回过了神,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摸了摸腰间微微震动的银笼,便知道自己是陷入了业火母痋制造的梦魇。 他是这业火痋的主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为它所控制。 发生这种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业火母痋,感知到了子痋主人的情况—— 李相夷遇险,生死未卜! 于是,他不顾笛飞声和方多病诧异的眼神,急急问道: “李莲叶呢?他在哪?” “他昨晚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笛飞声和方多病异口同声问。 问完,突然都沉默了。 这沉默,让李莲花生出了更多恐惧和不确定。 “到底怎么了?”他终于问道。 “李莲叶不在楼内,也不在附近,不知去了哪里。”笛飞声说道。 “我们现在好像不在东海边上,而是在小青峰附近的那个小镇。” 方多病也说道。 李莲花瞪大了眼睛。 半晌,才喃喃说道:“难道这里,是李莲叶的世界?” 笛飞声也反应过来: “不会吧?那他去了哪里?总不至于发现自己回来了,就自己回四顾门了吧?” “不可能,他不会不管我们的。”方多病说道。 “不好!” 李莲花猛然跳了起来,把站在他床前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快速把衣服穿好,便冲出门去。 不过片刻之后,又心事重重回来了。 “怎么了?” 笛飞声和方多病同时问道。 “他一定出事了。我之前猜测的没错,他之所以会来到我的世界,是因为他在他自己的世界出事了。” “我们现在,穿越到了李莲叶的世界,如今的时间,正是他十八岁生辰后第十一天。但是这里的人,自从生辰当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笛飞声已然神色凝重,转身就去拿李莲花平时从来不用的那只药箱,背在肩上。 那是他们专为他们自己预备的,里面放满了各种珍贵的救命药。 方多病也拿来了三个面具。 李莲花摸了摸银笼。 业火痋还在微微振翅,但没有给出特别准确的方位。 只是提示就在附近。 李莲花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上小青峰。” 这时,狐狸精跑过来,蹭了蹭李莲花的腿。 方多病蹲下身,抱起狐狸精。 “这次也不知要去多久,狐狸精可不能扔在家里。” 三人一狗,匆匆忙忙施展轻功上山,悄悄潜入四顾门。 可是,他们却惊讶发现李相夷的小院无人把守,他的房间也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莲花喃喃说。 正在三人都有些焦急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显然只会些粗浅功夫,也没想到房中会有人。 立刻就被笛飞声出手制住。 这人却十分镇定,开口问道: “几位擅闯门主房间,意欲何为?” 三人定睛一看。 这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云淡风轻,从容优雅,布衣木簪,却难掩他风华灼灼。 “林院主?” 方多病脱口而出。 这位他可太熟悉了,从前帮他看过病,医术了得。 可惜死于东海大战,这病只只治了个开头。 笛飞声一听方多病的话,便知这位是杏林院首席院主林白青了。 从前他并不熟悉这人,只知道是李相夷好友。 现在却突然发觉,他同李莲花,虽相貌不同,感觉却十分神似。 只有李莲花愣住了,他心急如焚,一心寻找李相夷,根本没料到,会这么快遇见故友。 是在他的世界,已故多年的旧友。 他怔怔望着林白青良久,摘了面具,缓缓开口道: “白青,是我。” 林白青也在看李莲花,觉得他莫名熟悉。 此时,听到他开口,又见他露出真容,他瞪大了眼睛,说道: “相夷?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不对,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相夷,你从何处来?” 此话一出,笛、方二人都很惊讶。 不禁感叹:这人果然是李相夷的总角好友,实在是太熟悉他,又太敏锐了。 李莲花看着这位好友活生生就在眼前,却是百感交集,泪眼朦胧。 毕竟在他的世界。 可谓是。 知交尽零落,故人多为鬼。 他定了定神,才向林白青简单解释了缘由。 而方多病和笛飞声也亮明了身份。 林白青道: “相夷他,在普渡寺,情况确实很不好,我们赶快过去。” 路上一边走,一边向他们说明情况。 “生辰那天,相夷高兴,喝了很多酒,有些醉了。说不胜酒力,就回房睡了。 “谁知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脉象是中了毒,却一时找不到解法。 “若不是他体内的扬州慢一直与那毒药互相抗衡,也许当晚就死了。 “我担心有人趁机加害,便与韩院主以及其他几位可信之人商量,封锁消息,秘密将他送到普渡寺,交给无了大师照看。 “无了大师虽见多识广,用了金针帮他,一时却也不能完全解了他的毒。 “但却说他此番会有奇缘,或能解他危机。” 后来便是,李相夷在普渡寺的禅房突然失踪,他们四处寻找无果。 “可就在昨日,我一推开房门。他就躺在那里,好像从未离开过。” “身上却多了一件银丝软甲,腰间有一个装着痋虫的银笼,颈间还戴着一块昆仑血玉。 “而且,我总觉得,他的内力及武功,似乎更胜往日。” 林白青讲完了事情经过。 李莲花问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依然没有醒来,脉搏与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我们想尽办法,也没能完全清除那毒。我都害怕他再也醒不过来,就这么去了。” “你们可有查清,究竟是什么毒?” 第100章 毒中还有毒 “无心槐。” 林白青说道。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禅房前。 笛飞声一伸手便推门而入。 “笛盟主,你等等……” 林白青想阻止,已来不及。 笛飞声刚踏入房间,一股劲风便朝他袭来,熟悉无比。 他立刻催动内力,出手,挡住来人的攻击。 抬眼一望,却还是忍不住惊道: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毕竟此时,他与李相夷的关系本没有这么要好。 那人却未回答,只是问道: “你是谁?为何会摧神掌?” 几人定睛一看。 向笛飞声出手的那名青年,正是他自己。 准确说,是这个世界的笛飞声。 笛飞声勾唇一笑,摘下面具。 就看到小笛眼中都是震惊之色。 而禅房中,还有一名坐着轮椅的男孩,有些戒备地望着他们,手中攥着一把小木剑。 方多病也摘下了面具,向着他打了个招呼: “小宝,你好啊。 那男孩看了方多病半晌,却是开口说道: “你是……我?身子都好了?是否拜李门主为师?可有练成什么绝世武功?能不能先救救李门主?” 方多病笑着摸摸他的头: “放心,我们就是为此而来。” 李莲花此时,已走上前。 向着禅房中那张床走去。 床上躺着他熟悉无比的红衣少年。 一切场景,犹如噩梦重现。 只是这一次,是在普渡寺。 这一次,李相夷虽然虚弱,虽然昏迷不醒。 但他,还活着。 “我已派人四处寻找解药,却还没找到。” 小笛开口解释了一句,言语中带着些许懊恼。 “没关系,我有解药。” 李莲花说着,伸手接过笛飞声递来的药箱,打开。 拿了一颗药丸,塞入李相夷口中。 然后取出银针,扎在李相夷手上的太渊穴上。 无心槐,源自石寿村。 那水蛭,自然是解无心槐的方法。 只不过,携带实在太不方便。 所以角丽谯、药魔、杏林院的几位名医,还有医侠关河梦,在石寿村待了很久。 和当地村民一起。 在水蛭解毒的基础上,研究出了新的解毒之法。 先以药物驱动毒血汇聚太渊穴,再排出毒血即可。 “莲叶,我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快点醒过来啊。” 李莲花说着,将银针拔掉。 一群人眼巴巴盯着。 黑色的血液从太渊穴涌出,滴在地上。 李相夷的脸色,眼见着好了些。 只是,他仿佛还在美梦中沉睡着,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李莲花和林白青一同给他诊脉,眼底都露出惊讶神色。 林白青道: “这也太狠了,到底是谁干的?竟然还有另一种毒,却又用无心槐巧妙掩盖了!” 笛飞声与小笛都皱了眉,两人同时问道: “什么毒?有解药吗?” 林白青看了李莲花一眼,说道: “十里红妆,没有解药。不过很可惜,他们的谋算要落空了。我师娘便是苗疆女子,我知道这毒如何解。” 林白青从身上取出一个小药瓶,递给莲花: “莲花,用这解药,辅以深厚的扬州慢精纯内力即可解毒。” 李莲花接过,给李相夷喂了解药,自己也服了一颗。 然后他催动内力,开始解毒。 “李莲花,要我帮忙吗?” 方多病问道,他修习扬州慢八年,但已拥有了十年精纯内力。 “不用,我一人可以的。” 李莲花拒绝,他担心让方多病又沾染什么莫名其妙的因果。 后来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好在无心槐一解,李相夷的内力也开始慢慢恢复过来,自身也开始清除十里红妆。 笛飞声却问道: “十里红妆不是情毒吗?为何会……” 林白青仰头答道: “世人只知十里红妆是情毒,却不知此毒被制出,是因制毒之人认为,世上至毒,应当如情。悄然入心,不可自拔,最后玉石俱焚。 “这十里红妆,少量可以怡情,不仅无害,还很好用。中量加入下毒人的血,可以控制人。而大量使用,却会让人死于美梦,查不出缘由,被误认为无疾而终。” “扬州慢本来是能部分对抗此毒的,所以接触了也不一定会中毒。 “这下毒之人,倒是心思缜密,用中量无心槐,削弱相夷的内力。让这情毒趁虚而入,才能伤他至此。” “而我们,也被迷惑,将全副心思都用去解无心槐,忽略掉十里红妆,还好如今还来得及。” “到底什么人,心思如此狠毒!”小笛在旁义愤填膺。 笛飞声因身份特殊,此时并未说话。 方多病看他一眼,就知他想说什么,开口说道: “有这般缜密心思,又有害相夷师父之心的人,世上没几个,角丽谯,封磬,云彼丘,单孤刀。” 林白青、小笛、小宝听到,脸色瞬间变了。 这时,却听李莲花说道: “毒解了,应当无事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再看李相夷。 此时他面色和呼吸,已渐渐正常。 只是一时还未醒来。 李莲花接着他们的话,说道: “凡事总有原因,十八岁时,似乎并无特殊之事啊。” “难道是……” 小笛沉吟片刻,问笛飞声: “你与李相夷东海一战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两年后,腊月二十七。” “我们此次约战的时间,原本是今年八月二十五或腊月二十七。但李相夷推说冬日太冷,夏日太热,既然非要一战,那便在春日花开时,所以改在三月二十五。” 众人:…… “这你都信,到底还是年轻。” 笛飞声嗤笑,他以前又不是没被骗过。 然而想了想,他又说道: “不过,也难说。李莲花,你可记得?我们在这一年并没有约战。” 李莲花点点头: “确实,我们大战那年,云彼丘给我下毒,就是因为角丽谯不想我赢了你。” “难道真是有人当了真,动手了?” 笛飞声说着,将目光投向小笛。 小笛立刻会意,吹响骨哨,召来无颜:“立刻去查角丽谯。” 吩咐完,他又向笛飞声说道:“这事我会亲自查,一定给李相夷一个交待。” 却在此时,李相夷醒了。 他睁开眼,慢慢坐起身。 一一看过每个人,笑了笑说道:“竟然聚得这样齐。” “莲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莲花在床边坐下,问道。 李相夷看到李莲花,神色却有些茫然,问道: “公子是哪位?看着十分面善,是不是从前见过?” 李莲花毫无心理准备,一时竟愣住了。 第101章 小妹李莲心 “李莲叶,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李莲花问,心情复杂。 李相夷有点茫然,说道: “我记得我去过另一个世界,化名李莲叶,也记得我同阿飞,小宝一起在莲花楼生活。 “可我总觉得有个人特别重要,我与他朝夕相对,心意相通,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想来就是公子吧,公子是?” “李莲花。忘了就忘了吧,不必费神,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李莲花渐渐恢复平静,向他温和一笑。 笛飞声想到角丽谯失忆之事,若有所思道: “难道是因为无心槐,所以会忘了最在意的人?” “不可能。毒已经全都解了,绝无可能失忆。” 林白青给李相夷诊完脉,十分笃定说道。 “白青你还真是,永远都那么自信,谁都骗不了你。” 李相夷“咯咯”笑了,却是把李莲花的手握得更紧了。 李莲花才不吃他这一套,抽出手,愤怒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李莲叶,你怎么那么无聊?这种时候,竟敢骗我们,是不是我们都太宠着你了?” “非也非也,我就是看你们一个个那么沉重,怪吓人的,调节一下气氛。” 李相夷眼疾手快,捉住李莲花拍他脑袋的手,紧紧握着。 无辜地向李莲花眨了眨眼睛,只是笑。 李莲花气到一半,有点气不下去,却故意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用另一只手,点了点李相夷: “很好,记你一次。” 李相夷又捉住了他这只手,笑道: “好,你多记几次,别忘了我。” 李莲花装也装不下去,终于笑了: “别闹,真的都好啦?我看看。” “都好啦,放心吧。” 李莲花给他诊了诊脉,放心了,这才说道: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出下毒之人。” 众人都很赞同。 方多病道:“可是生日宴已经过去十一天,预先又不知晓会发生这种事,证据和证物,恐怕早就没了吧?” 林白青笑了,说道: “方门主不必忧心。当天晚上他们闹得太晚,就没来得及收拾。后来相夷出了事,我和韩院主立刻就把那个宴会厅全封了。” 说来也是巧了。 四顾门四大院,行舟、杏林、云舒、百川,一向各司其职。 百川院专司刑案,保护现场这事,本该交予百川院。 而纪汉佛与云彼丘,也都是李相夷十分信赖之人。 偏偏百川院最近太忙,林白青心念一动,就没惊动他们。 所以这些日子守在宴会厅的,都是行舟院和云舒院的人,这两院,可是一直掌握在李相夷手中的。 所以绝无可能有人混进去销毁证据。 除非那人是李相夷或者笛飞声。 李莲花赞许道: “林院主与韩院主联手,就是厉害。此番就算有人猜测,见不到门主本人,也无法准确推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相夷笑着接过他的话: “而真正的凶手,不知事成与否,煎熬了十一天,应该已经十分焦灼了。”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笛飞声简单说了一句。 李莲花看了看李相夷,微笑: “李门主你现在对外还是在外未归,直接现身容易打草惊蛇,影响后续计划。” 李相夷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老狐狸要坑他。 一定是因为他刚才装失忆骗他,故意报复他。 果然,李莲花与李相夷,对彼此的报复,讲究的就是一个当场报。 所以当场报来了。 “李门主,你这红衣太显眼,你得乔装一下再回去。” “行吧,那我扮做个普通门人好了。” 李相夷松了口气,然后发现气松早了。 李莲花又道:“不行,你扮做普通门人,还是容易被熟悉的人认出来,我觉得应当扮做女子,绝对不会被发现。” “好啊李莲花,你故意的吧!” 李相夷气鼓鼓看着他。 然而一屋子的人,都觉得李莲花说的很有道理,纷纷表示支持。 连坐在轮椅上的方小宝也很赞同。 李相夷:…… 然后大家的希望就落在了会花钱、懂审美,又从来都不辞辛劳的方多病身上。 “不就是置办一套女装嘛?放心交给我吧,本公子去去就来。” 然后方多病出去了一阵,就带着一套藕粉女装,以及相配的首饰等等,还有女子的胭脂水粉回来了。 李相夷无语,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是,方小宝,女装就女装,我为什么非得穿藕粉?你存心的?”李相夷要哭了。 方多病笑道:“相夷师父,徒儿不敢,你不是要装成莲花师父的小妹吗?藕粉多适合少女啊。” 众人也频频点头。 李相夷快被他们气死了,可也只能别别扭扭,去换衣服。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一时兴起骗了李莲花。 如今竟然被他坑的要扮做少女! 好气啊,可是又无力改变。 头发自然也要重新梳的。 所以李门主穿上了藕粉衣裙,素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回到众人面前。 倒叫众人觉得好笑,又有点惊艳。 连沉默高冷的小笛都勾了唇角说道:“好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就是眼神冷了点。” 李相夷瞪了他一眼:“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好啊好啊,来来来!”小笛一听,更加兴奋了。 李相夷:…… 李莲花扯扯“少女”的衣袖: “莲子妹妹,别闹了,过来,哥哥给你梳头上妆。” 李相夷瞪了李莲花一眼,表示愤怒,又有点不放心: “李莲花你行不行?我这么好看,你别给我画的像鬼一样。” “你说呢?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姑且信你。我能不能不叫莲子?我早说了我不喜欢,听着就像李莲花的儿子。” “也可以是女儿啊……” 李莲花笑了,决定继续逗他:“那莲藕妹妹怎么样?” “……” 李相夷看看他这一身藕粉,气得差点晕过去。 “李莲花你太过分了!” “莲心妹妹,总行了吧?” “我才不要那么苦……” 李相夷小声抱怨着。 “良药苦口利于病。”李莲花笑。 “好啦好啦。”李相夷勉强接受了。 笛飞声实在受不了他俩这你来我往的“官司”了,忍不住出声。 一句话干净利落终结了两人这场“言语冲突”。 “你俩快点,别打情骂俏了。”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惊呆了,只觉得对笛盟主的认知突然崩塌了。 连小笛都惊呆了,很想知道这个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小笛表示:这话从本尊嘴里吐不出来。 笛飞声表示:不好意思,最近言情话本子看多了,唯顺口一说尔。 第102章 无了变无语 李莲花拉着李相夷到小桌旁边坐下。 方多病立刻把他买的东西递过来。 方大公子果然是想得周到,又不缺银子。 什么都买了很多,竟然还买了一个带梳妆镜的大号妆匣来装。 李莲花支起梳妆镜,认真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放在桌上。 先拿起梳子,给李相夷梳了一个简单好看的少女发式。 绑上坠着珠玉和铃铛的发带。 又拿了胭脂水粉,淡淡给他上了一点。 然后他拿起笔,细细给他画眉。 最后用手指蘸了口脂,均匀地涂抹在他唇上。 这画面实在太美。 以至于在场几人,都突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呆呆看着。 没有人探究李莲花为何手法如此娴熟。 也没有人疑惑李相夷为何这般乖巧听话。 时间突然静默。 只有一个男子,在认真给一个“女子”梳发、上妆。 然而,纵使是亲兄妹,也不可能会如此亲密。 所以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一对恋人。 还是那种相识已久,情投意合,彼此熟悉又亲密的恋人。 只是这美好画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李莲花很快就全弄好了。 更因为,又有人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无了大师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一男一女坐在桌旁。 男子似乎刚给女子上完妆,正目不转睛欣赏着。 那女子也以含情脉脉的目光回应。 旁边几个人静静围观,其中还有个坐轮椅的小少年。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和惊愕地转过头,看着无了大师。 无了大师:…… “抱歉,几位施主,老衲好像走错房间了。” 无了大师飞快关上了禅房的门。 成何体统啊,竟然在寺庙里…… 还有人围观…… 这一室的风景…… 不过他们看着真的很恩爱,很让人羡慕呢…… 无了大师感叹着世风日下。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又仔细看了看四周。 没错啊,这就是安置李相夷的那间禅房啊! 那刚才那些是……什么玩意儿? 他看见到的,难道都是幻觉? 正在他疑惑时,禅房门打开了一半。 林白青探出头,笑道:“大师您没走错,快快进来吧。” 无了大师理了理思绪,迈步进了禅房。 然后惊得不断在心里念佛,稳定心神。 只觉得佛门重地,大白天的,怎么能闹起鬼怪来了? 李相夷不见了。 床上只有他的外袍和发冠整整齐齐摆放着。 禅房内,唯一正常的只有林神医。 不仅有两个笛盟主。 方公子,也有两个。 只是他们年岁不同。 此外,房中还多了一名俊秀青年和一名清丽少女,正是刚才他见到的那两位“主角”。 但却都让他觉得莫名熟悉。 两人笑盈盈看着他。 无了大师:…… 他看了半天,惊道: “李门主,你怎么变做了女子?!” “这位施主,你是李门主的兄弟吗?怎么与他如此相似?不对,你,你也是……” 他只觉此事实在玄妙,突然害怕被他一语,说破了此番机缘。 “李门主“三个字,愣是没说出口。 几人听到他这么说,都笑了。 “大师果然慧眼如炬。”李莲花与他一礼。 顿了顿,却又笑道: “和尚,你预测的真准,你说他有奇缘,可解危机,奇缘就真的来了,不仅解了他的危机,也救了我一命。” 无了大师听了他的叙说,连连惊讶,仔细观察了李莲花的容貌,叹道: “还好,没把你这俊秀风姿给毁了,这张脸也挺好看。” 然后又看向了李相夷,感慨道:“唉,李门主,你可真是……” 却再次没有将话说完。 他总觉得,在佛门之中,说“妖孽”这个词,实在有些不太好。 事实上,他们说话之时。 其他人都忍不住,在看李相夷。 因为这“小姑娘”实在太美了。 若说刚才素面散发,是清水芙蓉,天然无饰。 那如今实在是粉雕玉琢,娇俏可爱。 又偏偏带了一丝清冷。 好像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子。 “这明明是要掩人耳目,怎么感觉更引人注目了呢?”林白青感叹。 两位笛盟主看傻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里都是惊艳。 方多病则感叹:“幸亏我早有准备,还买了一顶幕离。你不挡一挡这张脸,根本不能出门。” “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吗?” 李相夷笑着,自己转身去照镜子。 然后被自己的美貌所震惊,沉默了半晌才道: “这……李莲花,你怎么做到的?我若是个男子,怕也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李莲花被他逗笑了,夸了他一句: “那都是莲心表妹天生丽质啊。” 其实李莲花刚开始,是想故意化个丑妆,捉弄一下李相夷的。 然而看着他那张如此好看的脸,实在下不去手。 加上这小孩好面子,又刚刚解毒,要是气出个好歹,可不得了。 于是便打消了这念头。 毕竟扮女子也挺难为他了。 一群人准备去宴会厅。 方多病觉得,自己应该照顾照顾自己,他蹲下身。 “小宝,坐轮椅多不方便?我背你走。” 方小宝有些意外,很高兴趴到他背上,搂住他脖子: “哥哥,谢谢你。” 这一路走去,方多病暗自运转内力,给方小宝治病。 方小宝此时,并不知道,这是扬州慢。 他只觉得,这个哥哥的后背好温暖。 连带着自己的身体也暖洋洋的。 他的旧疾好像都减轻了,精神头也比平时好。 他们才到门口,一个胡子拉碴的彪形大汉,就蹦了过来,一副少女嗓音低低说道: “林院主,你来了,这几天没什么人来,一切正常。” 林白青点点头,说了句“辛苦了”。 其余人瞠目结舌,方多病问道: “林院主,刚才那个是什么妖孽?” 林白青一笑: “方门主,这都认不出?那位是石水姑娘啊。她怎么说也是云舒院院主之一,日日出现在这里,太引人怀疑了,所以就乔装了一下。” 众人:…… “真是和你有的一拼啊,莲心妹妹。” 李莲花揶揄了一句。 被他恼怒的莲心小妹妹,伸手使劲拧了一下胳膊。 差点痛呼出声。 他们进屋便开始认真搜寻。 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整个宴会厅的餐具酒具,都没有找到无心槐和十里红妆的蛛丝马迹。 “这凶手可真是高明,竟然什么痕迹也查不到。”方多病有些失望。 笛飞声沉吟片刻:“难道毒是下在了某一杯酒里?如果再用那个杯子喝几杯酒,那就真查不到了。” “这可能性还真大,我那晚没有换过酒杯。”李相夷说道。 “那你喝了多少,比平时多吗?”李莲花问道。 “其实量和平时差不多,但却觉得晕晕乎乎的,我开始也有过一丝怀疑,可已经没法彻底清醒过来了,后来越来越晕,回房之后来便一睡不醒。” “或许是蜡烛。” 李莲花突然想起了石寿村。 林白青一验,果然里面有无心槐,但量很少。 “这么一点量,损害不了身体,除非下毒的人已经给相夷用了好多天微量的无心槐,所以只有相夷觉得不适。” 他这么一说,笛飞声立刻想起了角丽谯。 “李莲叶,怕是你卧房里的蜡烛和熏香,早就有问题了。” 方多病也想到了什么: “糟糕了,那边都无人把守,东西怕是早就被人动了。” 第103章 盟主风流事 众人都神色凝重。 然而,不过半刻,林白青说道: “嗯……其实……相夷的小院那边,我把可能有问题东西,都收起来,放在他房间的暗格里了,门中只有我和相夷知道有那暗格。” “林院主,你是我的神!想不到你不仅医术高超,心思也如此缜密。”方多病惊叹。 几人又一起回到李相夷卧房。 然后发现,不是熏香,而是花烛有问题。 每支都有问题。 如同宴会厅的蜡烛一样,这花烛里,有无心槐,同样也是量很少。 “这花烛你如何得来?用了几天?”李莲花问道。 李相夷神色有些异样: “这花烛是阿娩给我的,我很喜欢,每晚睡前都会点一支,看几页书,等它自己燃尽再睡,大约用了半月。” 他顿了顿,补充:“但肯定不是她。” 李莲花点点头,说道:“或许是有人借她的手害你,又或者有别的隐情,不过确实好算计。” 这样的花烛,每晚点一支,半月时间,即使内力强大,也必然中毒。 此时若是饮酒,只需要微量无心槐,就能引起毒发,会有头晕目眩,意识昏沉,内力不济。 与李相夷在生辰宴上的症状,也对得上。 林白青拿起一支快要燃尽的花烛,说道: “这支花烛,是我当夜进你房间时还正燃着的,宴会厅的蜡烛引你毒发,而这支,则让你一时无法醒来。” 李相夷有些惊讶:“那夜我没有点灯。我摸黑进了房间,坐在床边,本想把鞋脱了,还没伸出手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是你的被子明明好好盖着,鞋子也整齐放在床前。”小笛突然说道。 李莲花凝眉:“所以应当是凶手在你昏睡后,点上花烛,又给你下了十里红妆,还帮你脱了鞋,盖了被子。” 然后,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问道:“小笛你怎么知道?” “第一个发现他中毒的,是我。”小笛说。 竟然是小笛,不是林白青?! 笛飞声奇道:“怎会是你?你几时来的?” 小笛面无表情答道:“当天夜里,刚到寅时。” 众人下巴都要惊掉了。 刚刚得知凶手帮他脱鞋、盖被子时,李相夷心里就很不舒服,现在整个人更不好了: “你,你,你……你大半夜的,潜入四顾门,来我卧房。你怎么进来的?你想干什么?” 偏偏他现在一副少女装扮,有点生气又有点愤怒,看着小笛。 小笛恍惚就觉得,自己像是闯了“莲心姑娘”闺房的采花贼,被发现责问。 突然生出了莫名其妙、又奇奇怪怪的罪恶感。 李相夷见小笛一副心虚又不知所措的神情,更是气得直跺脚: “你倒是快说啊!” 这娇嗔恼怒的少女情态…… 还有那随着“她”的动作,而“叮当”作响的,发带上的铃铛…… 救命啊…… 画面实在太美…… 有人忍不住要流鼻血了…… 笛飞声一巴掌拍在完全愣住了的小笛脑袋上。 “发什么呆,还不快说!” 然后又忍不住,笑着调侃李相夷: “莲心妹子,你别生气,我们先听他说说怎么回事,若是他欺负了你,你阿飞哥哥给你做主。” 李相夷:…… “老笛你太过分了!” 他愤怒地瞪了笛飞声一眼,抡起“粉拳”就要揍他。 “好妹妹,别闹了。” 李莲花笑着拦住李相夷。 “李莲花你……” 李相夷想动手,可是一双手已被李莲花捉住。 小笛这时才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说道: “我……翻窗进去的,我……就是有点好奇。” 众人:…… “好奇……什么?” 这次发问的是方多病。 小笛却是继续对着李相夷解释: “我……叫无颜时常盯着你,他说你很少睡觉,精力却很充沛……我那夜处理一些事,路过小青峰…… “嗯……突然想起好像是你生辰,就想看看你……生辰时……睡不睡觉?有没有空与我过两招?只是一时……兴起……” 小笛盟主这时才后知后觉,他的行为真的容易惹人怀疑。 于是有点艰难地说完这段话。 众人:…… “我真服了你了……我……” 李相夷都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笛飞声看到李莲花看着他,赶紧解释: “我当年也……来过……但……那晚我可没进你卧房。我就是路过,上小青峰看了一眼。是子时,你还在喝酒,我就走了。” 李莲花:…… 李莲花问道:“你那时也让无颜盯着我?” 笛飞声有点尴尬:“那不是好奇嘛……” 众人:…… 言归正传。 小笛那晚来到小青峰上,看到李相夷卧房的烛火还亮着,以为他真的没睡。 当真是高高兴兴,就破窗而入。 还喊了一声:“李相夷,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你也没睡,要不要打一架?” 房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然后就发现李相夷躺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 房里飘着酒香,他床边的小桌上燃着半支花烛。 旁边还放着半碗醒酒汤。 可是小笛几乎立刻就觉得有问题。 因为李相夷是万人册第一,该是何等敏锐之人。 他刚才动静如此之大。 李相夷即使酩酊大醉,起不了身,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李相夷!” 小笛几乎是立刻扑过去,发现李相夷竟已昏迷。 虽然看着就像是在熟睡,但其实,似乎中了什么毒。 他吓了一跳。 一摸脉,只觉李相夷内力在缓缓流失,更是大惊。 伸手便给他输注内力,试图救他。 “然后呢?”李莲花问道。 小笛有些懊恼,指了指林白青:“你问他。” 众人的目光转向林白青。 林白青道:“我本就有些不放心相夷,所以是准备在他小院的客房留宿,照看他的。不过那晚,他们不让我走,闹得太晚,那时我刚回来。” 林白青看到李相夷的房间烛火跳动,有人影闪过。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跑去他房间查看。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金鸳盟盟主趴在李相夷床前,还把手放在他心口位置,似乎正在使用内力。 而李相夷已经昏迷,面色和呼吸都很不正常。 林白青惊呆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小笛想趁李相夷醉酒,无法反抗,将他杀死。 危机当前。 他一心要救李相夷,根本没考虑力量悬殊,也忘了一个医者,还有其他的攻击手段。 于是顺手抄起一旁的刀,连刀带鞘,就往小笛头上砸了下去。 “你这样……他竟然都没杀了你?!你怎么躲过去的?” 众人都惊呆了。 第104章 角丽谯暴露 “什么?你天下第二白当了!竟然被一个不怎么会武功的大夫给打晕了!还是用你自己的刀!你可真行啊你……” 笛飞声快要气疯了,伸手就要去揍小笛。 真是奇耻大辱啊!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不是小笛手下留情,而是林白青打晕了小笛啊…… 其他几人也都惊呆了。 眼睁睁看着两个笛飞声打起来。 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好像应该劝架啊! 赶紧纷纷上前拉架。 然而,五位高手齐上阵,内力实在过于强大,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最终变成混战。 直到“咔嚓”一声巨响,房内才彻底安静。 小笛被笛飞声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方多病护着缩在墙角的林白青,林白青又将方小宝护在怀里。 然而他们都顾不上自己,一起看向李相夷……的床。 李相夷卧房的床塌了一大半。 李莲花躺在床上,一脸十分无语的表情。 怀里还抱着他花容失色的“莲心妹妹”。 李相夷真是要气死了,他是吃了穿女装的亏。 混乱中,发带不知道被谁扯散一根,还被人踩到裙摆。 然后直接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又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整个人落入李莲花怀中。 两人一起倒飞出去。 然后成功撞塌了床。 还好两人都没受伤。 众人:…… 李莲花、李相夷:…… 最后,大家乱成一团,笑成一团。 李相夷看着自己一片狼藉的卧房,深深体会到当时莲花楼倒了时,李莲花郁闷的心情。 笛飞声想豪气地说算在他账上,突然想起这里的金鸳盟不归他管,于是说道: “小笛,这都怪你,银子你赔。” 小笛刚想反驳笛飞声,看看李相夷可怜兮兮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一口答应下来。 几个人言归正传。 小笛这才十分委屈地解释: “我当时吓坏了,只觉李相夷会死,可是又难以相信,所以一心想要救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竟然连杀手的本能反应都没有了吗?”笛飞声问道。 李莲花被笛飞声提醒,抬眸看着小笛: “难不成还能是被无心槐迷了心智,限制了行动力?你有没有中无心槐?” “我……不知道啊……” 小笛也很茫然。 林白青伸手给小笛诊脉,惊讶发现。 小笛还真是中了无心槐,只是量比李相夷量少一些。 所以当时,小笛接触了无心槐,又动用内力帮李相夷解毒,身体的反应力应该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和限制。 林白青思索片刻,却又说道:“不过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笛飞声此刻倒是平静了一些,一语道破真相: “是因为李相夷生死未卜,关心则乱。” 他说着,神色稍霁,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塞到小笛嘴里: “赶紧把这个吃了,先把无心槐解了再说。” 因为李相夷?关心则乱? 这是什么意思? 小笛被笛飞声那句话深深震撼了,一时有些懵了。 他仿佛傀儡一般,愣愣将药吞下。 直到笛飞声拿起一根针,就要扎他太渊穴。 小笛才突然醒过神来,一把抓住笛飞声拿针的手,一脸惊恐。 “你等等,你要干嘛?你行不行啊?” 他求助地看向李莲花和林白青。 笛大盟主刚刚的火气都还没平完,又受到这个年轻的自己,无端质疑。 瞬间很不开心,猛地挣脱小笛的手。 在小笛还来不及反抗之时,一手死死按住小笛。 另一手狠狠一针扎了下去。 那可是穴位啊,平时用手轻轻一揉,都会有明显的酸胀感,何况是这样下狠手? “啊——” 小笛一声惨叫。 余音未落。 笛飞声又猛地一拔针。 毒血都被带得飞溅起来。 小笛立刻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你太过分了……你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小笛忍不住忿忿不平,呜咽着。 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别人家的“哥哥”,都那么温柔好脾气? 看看人家李莲花。 看看人家方多病。 为什么自家这个“哥哥”那么凶狠,解个毒恨不得一针扎死他? 小笛看着笛飞声,真是欲哭无泪。 其余几人目瞪口呆、心惊肉跳,看着都替小笛疼的慌。 “老笛,你怎么下手那么狠,就不能温柔点?”李莲花都忍不住说了一句。 殊不知,笛飞声此刻气他,下一刻却又要心疼了。 因为随着毒血一点点排出,小笛的情况反而不好了。 笛飞声第一个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 “你怎么了,没事吧?” 小笛抬眼看他,整个人瞬间虚弱了很多。 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连嘴唇都发白。 “心口……痛……很痛……” 他断断续续说了这几个字,吐了一口血,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笛飞声眼疾手快,扶住小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十分怀疑地看着手里的针。 “是我下手真的太重了吗?” 其余几人都很无语,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觉得解个毒,弄得如此血腥惨烈,真是诡异无比。 林白青诊了脉,脸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抬眼问笛飞声:“笛盟主,你可曾受某些神秘之术控制过?” 笛飞声想了想,说道: “有,我在笛家堡中了痋虫之术,多年后才得解。” 林白青叹道:“难怪他这么痛苦,原来是体内的痋虫与蛊虫互不相让,争斗起来了。” “什么?”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看着林白青。 小笛此时也醒了过来,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笛飞声问道:“蛊虫是怎么回事?” 林白青答:“小笛盟主被人种了噬心情蛊,这情蛊一旦入了心,他就会受控于下蛊之人,从此心里只能有那个人,不能再爱上别人。” 然而,下蛊之人并不知道,小笛体内还有一只痋虫。 两虫相斗,使得蛊虫一直没有成功入心。 所以下蛊之人,一直没能真正控制他。 噬心情蛊刚刚种下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十分痛苦。 所以这下蛊之人,同时给小笛用了无心槐,其实就是为了减轻他的痛苦。 “小笛盟主,她这么用心,也真是十分爱你了。”林白青总结道。 小笛:角丽谯,我还要谢谢你是不是? 到了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李莲花叹了口气: “角圣女这可暴露了啊,无心槐,应当是从她那里来的。而她不可能在四顾门亲自动手,所以云彼丘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了……” “不是,你们等等,我插一句,她既然能用蛊虫控制小笛,她还要杀我干什么?” 李相夷越想越不对劲: “上次莲花就因为角丽谯,才中了碧茶。小笛盟主,你这桃花劫,怎么又牵连上我了?你们俩爱不爱的,就一定要拉上我去献祭吗?” “我到底是碍着她什么事了?难道我还能影响噬心情蛊发挥作用?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 林白青想了想,说道:“相夷,你说的很有道理,没准还真是你,会影响情蛊发挥作用,说不定还会让小笛盟主有性命之忧。” 众人:??? 李相夷:…… 第105章 痋蛊一起解 “可是,为什么呀?”李相夷心情很复杂。 林白青解释道:“小笛盟主心思纯粹,武艺高强,本不易动情,也不易受蛊惑。 “可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执念,这执念就可能影响噬心情蛊发挥作用。 “而他一直有个执念,就是与你一战,并且赢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这情况,类似于小笛盟主原本就有一个心上人。如果执念太深,他在受情蛊控制时,有可能被你唤醒,试图脱离控制,会心脉寸断而死。” 李相夷、小笛:…… “可是如果你死了,这些隐患就没有了,你说角大美女杀不杀你?” 林白青说到此处,却又调侃道: “不过还好你没事,我们又及时发现小笛盟主中了情蛊。否则你死了,他的执念突然破碎,他一样有可能心脉寸断而死。角大美女可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众人:…… 李莲花认真听完,说道:“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用噬心情蛊这么狠?用十里红妆不行吗?” 李相夷说道:“她如今的势力,可没有两年后那么大。更何况十里红妆其实没几人见过。获取无心槐和噬心情蛊,要比去寻找虚无缥缈的十里红妆容易得多。” 李莲花赞同道:“也对,看来十里红妆真的不在她手里。那你此次被算计,看来并不是如我们当初所想,下毒的人只有一个。你这次,可能是被两个人,先后下了不同的毒。” 李相夷也想到了,于是更郁闷了。 不过郁闷归郁闷,他还是认真问林白青: “这痋术倒是不要紧,我的业火子痋就可以解,这噬心情蛊,要怎样才能解?” 林白青仿佛没有听清他的话。 只是激动的抓着他问:“业火痋?你竟然有业火痋!相夷,所以你腰间那个小银笼里的痋虫,就是一只业火子痋吗?” 林神医一向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 突然这么激动,把李相夷都吓了一跳。 “你至不至于啊,这么一惊一乍的? 林白清说道: “我在跟着师父学医时,也与师娘学习滇南三大秘术,自然知道南胤三大秘术。那时,师娘便说业火痋是很厉害的痋虫。但如今,南胤灭国多年,还存世的,也许只有萱公主培育的那两只。我一直想看看是什么样? “只可惜你这只是子痋,对噬心情蛊无效。若是有母痋在,立即便可解除小笛盟主的痛苦。” 然后,林白青就看到,李相夷露出了一个神秘而自信的笑容。 “那可真巧啊。我虽然没有母痋,可是莲花他有啊。” 林白青这时才注意到,李莲花腰间,也挂着一个小银笼。 他恍然大悟,却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可是这业火痋,必须要有培育者血脉的人才能驱使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自己悟了。 “你们俩,你们俩竟然是萱公主的后人?” 李相夷笑着点点头。 随后,李莲花和李相夷都打开了银笼,将业火痋放了出来。 李相夷说道:“墨羽,你去解决小笛身上的痋虫。” 李莲花也说道:“墨翎,靠你了。快快解了这位公子身上蛊虫,别让他再受罪了。” 两只业火痋飞到小笛面前绕了几圈。 没见过此等世面的林白青和方小宝,都瞪大了眼睛。 眼睁睁地就看到有虫子在小笛的经脉里蠕动、挣扎。 然而,它们虽然一直蠕动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 还是被业火痋强大的力量给吸出了身体。 笛家堡的痋虫,是从耳朵里飞出来的。 才一出来就被业火子痋一口吞噬了。 而那噬心情蛊,则是从小笛的口中飞出来的。 竟然是一只通体赤红的小虫子,模样有些古怪。 林白清奇道: “噬心噬心。这情蛊从手少阴心经处种下,素日也多是潜伏于心经中,最后出来时却要从口中才能出来,倒是有趣。” 他们说话间。 那只噬心情蛊,已经被业火母痋给吞噬掉了。 两只业火痋完成了任务,兴高采烈地炫耀着,绕着自家主人飞了一圈。 李莲花说:“我们墨翎真棒。” 李相夷也说:“墨羽好样的。” 小痋虫们得了夸赞,高高兴兴回到银笼里,继续睡它们的大头觉去了。 笛飞声此时倒是毫不犹豫,又十分舍得。 将手掌放在小笛心口之上,便开始给他灌注悲风白杨的内力。 小笛刚刚解了无心槐,又解了身体里的痋虫和蛊虫。 整个人本来还有些虚弱,闭着眼,靠着笛飞声,意识也有些涣散。 却在笛飞声给他灌注悲风白杨的时候。 瞬间醒了神,瞪大眼睛。 “你这悲风白杨内力,竟然已经大圆满了!” 笛飞声微微一笑,说道:“真是武痴。别激动,专心疗伤,这境界,今后你也会有的。” “你会教我,对不对?” 小笛虽然这样问,却并没有一定要他回答,因为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很显然,他真的受伤时,笛飞声还是很关心他的。 谁知这件事还有更好的答案。 “有很多可以教你,只要你喜欢。” 笛飞声看着小笛认真说道。 “李莲花和李莲叶有一个很厉害的双人剑法。有没有兴趣一起练个双人刀法?” 小笛很开心点点头,满足地闭上眼,安然享受笛飞声给他疗伤。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又惊讶睁开眼睛。 因为笛飞声,换了一种内功,给他调理全身经脉,治愈被痋虫蛊虫伤损了的心脉。 小笛惊道:“你怎么还会扬州慢?这修习功法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笛飞声看了李莲花一眼,有些得意地笑了。 “这我可教不了你。扬州慢是李门主的独门绝技。你若想学,那得问问你的李门主,愿不愿意教你?” 小笛心里还真是有些羡慕的,他倒不是贪图扬州慢的强大力量,就是对这功法很好奇,不自觉就看了看李相夷。 娇俏的莲心妹妹,嫣然一笑。 “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再附赠一个洗筋伐髓诀,要不要?” 幸福来的太多太突然,小笛直接被他们震惊了。 “那洗筋伐髓诀,不是你师父的独门绝技?这也可以?” 李相夷又笑了:“啊,你说的对呀,等我回云隐山问问我师父?我想他会愿意的。” 这一次,不仅小笛的眼睛亮了。 李莲花的眼睛也亮了。 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这个世界,不仅他的故友林白青、他在四顾门的那些兄弟们都好好活着。 他的师父也还在呢。 李相夷立刻明白了李莲花的想法。 笑着对他说:“莲花,等我们将这些事情全都解决完了,就回云隐山看看吧,你想念师父,他也想念你呀。” “好。” 李莲花轻轻答应,开心笑着,眼里却闪着泪光。 大家被他们感染,感动之余,也都开心起来。 第106章 一切皆幻梦? 又过了一会儿,小笛终于缓过一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咬牙切齿说道:“角丽谯这妖女,如此祸害本尊,竟然还要杀李相夷,真是太可恶了。本尊不杀女人,她是想做例外吗?” 笛飞声拍拍他的肩,说:“先别急着杀,这位可是李门主的表妹啊,等李门主想好再说吧。” 小笛有些惊诧,看了笛飞声一眼。 笛飞声又道:“不过,盟里的叛徒,定要清查,否则后患无穷。” 小笛点点头,目光坚毅而深邃。 笛飞声有些好笑:“你怎么又恢复正常了?刚才是谁哼哼唧唧的,没一点该有的样子。” 小笛也不知如何解释,他只知道这十日,他担惊受怕,心神不宁。 也许是看着李莲花和李相夷、方多病和方小宝相处,莫名有些触动。 总之笛飞声来了,他突然就觉得心安了。 这时,李莲花问:“啊,咱们刚才说到哪了?我都忘了。” 李相夷答:“说到白青把小笛给打晕了。” 小笛被打晕之后,林白青赶紧上前查看李相夷的情况,发现他真的中了毒,危在旦夕。 也发现,小笛不是要杀李相夷,而是想救他。 他立刻施针稳定李相夷的情况。 转头,又想着怎么处理这金鸳盟盟主。 考虑再三,林白青给他包扎了伤口,又戳了好几根金针在他身上,让他醒了也动不了,才把他弄醒,问清缘由。 小笛就这么秘密留下来,举整个金鸳盟之力,帮着救李相夷。 甚至去普渡寺时,也是他背李相夷去的。 “相夷当时很虚弱,小笛盟主送他到普渡寺时,一路都在用内力给他支撑。” 李相夷听到此处,认真向小笛道了声谢。 小笛点点头,故作冷傲。 李莲花听完讲述,问道:“白青,你当晚可有看到可疑之人,或遇到可疑之事?” 林白青道:“我后来回想了多次,完全没有。只是此前你提到云彼丘,我倒是有点印象,他那晚确实有些古怪。” 当时,李相夷“醉酒”,说要回去休息,云彼丘曾表示不放心,坚持要送李相夷回去。 李相夷说大家兴致正好,不必管他,坚决拒绝了。 云彼丘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得暂时作罢。 在李相夷离开之后,云彼丘曾借故离开过宴会厅一次。 “那时谁能想到他有害人之心?他若是借此机会,去相夷那里一趟,点上花烛,再将相夷伪装成正常安眠的样子,时间上可是完全来得及的。”林白青说道。 李莲花也给出新的线索: “我刚才观察过,这加了无心槐的花烛燃过后,几乎没有什么灰烬,根本不易察觉。若不是小笛和白青先后闯入,不会留下证据。考虑得这么细致,是云彼丘的风格。” 李相夷叹了口气,也道: “我若是死了,四顾门一定陷入混乱,不论要解散或选出新的门主,这丧事总得先办完,那就是形式大过内容,谁关心我怎么死的? 即便是有人怀疑,有心追查,也不太可能注意到花烛。他就算过后想要销毁证据,也完全来得及。心思如此缜密,是云彼丘无疑了。” “我还以为他是真的关心你,才一直坚持要送你回去,原来只是想名正言顺,添一支花烛,送你最后一程。” 林白青忿忿说,也提出了他的疑问: “可是,云彼丘又为什么这么想你死?” 李相夷叹了口气。 李莲花道:“慢慢来,总会看到真相。” 毕竟云彼丘被角丽谯骗,又不是一次两次。想当年,角丽谯说的碧茶有解药,他居然都能相信,明明自己懂医术。 小笛此时却说道: “李莲花,你要说可疑的人,我想起来,我在去那小院的路上,看到一人匆匆而过,像是逃跑。 “可那时我一心想着去找李相夷,根本没在意。加上天又黑,四顾门的人,我又不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是个男人,武功不怎么样。” 小笛伸手指了指一只碗: “我开始不知李相夷中毒,还曾疑惑,他明明喝了半碗醒酒汤,怎么还睡得那样沉?当时装醒酒汤的,就是这只碗。醒酒汤有没有问题?” 李相夷看看瓷碗,惊道: “醒酒汤?我还喝过醒酒汤?你确定这碗在我房间里?我完全没有印象。” 林白青则是当即变了脸色,验了验,心情复杂: “十里红妆,就在这里面,份量很重。普通人喝一口都能致命,竟然给相夷喝了半碗,这是谁下的手,也太狠了!” 李莲花想了想,问道: “莲叶,后来的事,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沉睡中也没感觉异样?” “真的毫无感觉,果然所有天下至毒都名不虚传。若不是这番奇遇,你将我救了,我怕是死了,也不知自己是被人害死的。” 李相夷说着,自己都有点不寒而栗。 而李莲花看到的,就是莲心妹妹可怜兮兮的。 于是,李莲花伸手就揽住他:“别怕,我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随后,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么大份量的十里红妆,就没有给你造就什么美梦吗?” 李相夷看看李莲花,突然笑道:“美梦自然有啊,我这不是遇见你了?” 李莲花也看着他笑了。 笑着笑着,两人突然莫名心慌起来。 “莲花,你说我现在,会不会是在十里红妆制造的死亡美梦里?”李相夷轻声说道。 “我有时也会想,我这一场重生,会不会只是我死亡前的幻觉……”李莲花沉吟。 这一下,可把众人都给说沉默了。 毕竟两个笛飞声和两个方多病,也觉得他们像是在做梦,只不过不是死亡之梦…… 难道,会是梦? 就在这时,李莲花和李相夷的手臂,都狠狠一痛。 林白青又准又狠,两只手同时掐了他俩手臂上,最痛的那个穴位。 两人同时“啊”了一声,委屈看着林白青: “你干什么啊!” 林白青淡淡道: “履行医者的职责,帮你们分清幻梦与现实。” 想想李莲花的“前世”经历,又想想李相夷这番遭遇,林白青叹道: “你俩别想太多了,想太多容易乱了心神。十里红妆制造的美梦多与情或欲有关,不是这种风格。至于碧茶,虽然如今还未现世,但我听莲花描述推测,当是更容易出现与鬼魅有关的幻觉,不是这样的。” 笛飞声也安慰道:“实在不行,你俩一人砍我一剑试试吧,就知道真不真了。” 小笛惊呆了,对于这种见缝插针、诡异奇绝的邀战方式,佩服极了,赶紧说道: “你都跟他们打了那么多年,机会这么难得,让给我行不行?” 方多病看了看旁边一脸震惊的方小宝,没好气与他们说道: “你们能不能别乱说了,吓到我们小宝了。” 几个人好笑地看看他,继续讨论起醒酒汤的事。 林白青道:“我一直没想着去查醒酒汤,不是因为忽略了它,而是那晚的醒酒汤,是我亲自煮的,材料是乔姑娘备的。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没觉得它有问题。” 方小宝也说道:“我能作证,我当时就在旁边,从乔姑娘走后,到刘叔过来,中间没有人来过。” “刘叔?是——刘如京?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李相夷问道。 第107章 第二个凶手 方多病也问道:“小宝,你为何会在这?是想找李门主,所以偷跑出来的?怎么娘没有来抓你回去呢?” 这事,方多病当年也干过。 只不过豪言壮语半天,刚一出门,就被何晓惠抓回去了。 想不到方小宝竟然成功了。 方小宝解释:“娘出去办事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回来。我想看看四顾门,也想见李门主。所以给家里留了信,说四顾门的林院主找我,要给我治病。” 林白青:…… 方小宝继续说道:“到了四顾门,我就找了林院主。他安排我和我的仆从们住在杏林院。本想第二日去与李门主见面,谁知……” 李莲花转过头,温和看着他问道:“小宝,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事?” 方多病似乎有些纠结,结结巴巴道: “我觉得肖……肖护法他……他……不可信”。 倒不是方小宝此时有结巴的毛病,实在是他要说的事情,让他内心很挣扎。 “我第一次自己离家,不习惯,睡不着,就叫旺福和离儿推我出来走走。 “到了厨房附近,感觉有点冷,旺福不太认识路,离儿又怕黑。他俩就一起回去给我拿斗篷……” 便是在此时,方小宝远远看到。 乔婉娩在厨房里准备煮醒酒汤,肖紫衿竟跟了进去。 他温言细语,与乔婉娩说着什么,态度殷勤得让人看不下去。 乔婉娩倒是一切如常应对。 肖紫衿过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离开了。 他们说什么,方小宝自是听不清。 可他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肖紫衿对乔婉娩不一般,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想到这或许是自己的未来师娘,就觉得肖紫衿的行为,让他心里很不痛快。 “这事我对谁都没说,对林院主也只字未提。本打算只与李门主单独说的。” 只是此时,已经事关查找谋杀李相夷的凶手。 他应当说出来,以免细节上有何遗漏。 “那后来呢?”李莲花问道。 “后来,离儿和旺福拿了斗篷,经过宴会厅被我看到。”林白青说道。 林白青问了情况,不放心方小宝。 便让旺福和离儿回去休息,自己拿着斗篷去寻方小宝。 两人看到乔婉娩正要煮醒酒汤,却咳嗽得厉害。 就主动接过了这活,让她回去休息。 醒酒汤煮好时,那夜当值的刘如京交接完,正好路过。 主动承担起送醒酒汤的工作,把汤盛好,直接送到了大家的住处。 林白青说道: “煮汤、装汤并无问题。若是有问题,那也是后来出的问题,难道是刘如京?可我觉得他不像这种人。”林白青说。 “不会是他。”李相夷笃定。 李相夷失踪后,林白青曾找过刘如京,问过当时的情况。 刘如京说他当夜飞檐走壁地就把汤送完了,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到李相夷住处时,李相夷还没回来。 李莲花问道:“他有没有说,为什么没把醒酒汤,直接送到宴会厅?” “他说路上遇到肖紫衿,肖紫衿说门主已经离开,宴会厅那边都快散场了,让他直接送到大家住处去。” “刘教头同我说,他后来一直后悔不该听肖紫衿的。外面天气那么冷,等到你们都回去,汤肯定都凉了,为此还很是懊恼。回去之后,翻来覆去了很久睡不着。” 李相夷轻笑:“他可真是个实诚人。” 李莲花却在此时说道:“这么说来,肖紫衿真的可疑?” 毕竟在李莲花的世界,这十里红妆,便是肖紫衿弄出来的一场闹剧。 只是那次,李莲花和李相夷幸运躲过去了。 方多病道:“小笛看到的那人,是肖紫衿?” 李相夷道:“第二个下毒之人,慌慌张张,毫无章法,明目张胆下毒,没有隐藏或销毁瓷碗和醒酒汤,要么是临时起意,要么就是根本没做什么周祥计划,不像单孤刀和封磬的风格。 “这行事风格奇奇怪怪,倒还真像肖紫衿。只不过,他杀我的理由是什么?若是为了阿娩,是不是太狠了点?他能有这个智慧和胆量?” 李莲花赞同:“肖紫衿阻止刘如京把汤送去宴会厅。可能确实想在醒酒汤里下毒,隐秘、混淆视听,又能逃脱罪责。动手之后又开始害怕,所以一时忘了收拾,慌不择路逃窜。” 方多病也说道:“还是赶紧去找乔姑娘,问问她知道些什么。” 却在此时,林白青惊道:“大事不好了,如果肖紫衿真的掌握着十里红妆,有下毒嫌疑,那……” “怎么了?”几个人同时问道。 林白青急道:“相夷生辰后第二日一早,我遇到过乔姑娘,她说接到家中急信要回家。我不知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怕影响她,就没把相夷中毒之事告诉她。” “更糟的是,我问她要不要派人送她,她说肖紫衿外出办事,正好可以送她一程……我那时因为相夷的事,都快急死了,想着肖紫衿可靠,根本没多想!” 这时候出远门,着实诡异。 又是肖紫衿顺道护送,这也太凑巧了…… 几个人顿觉情况不妙。 “乔姑娘该不会是知道什么内情,被肖紫衿算计了吧?肖紫衿和云彼丘有没有可能联手?”方多病问道。 却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林白青去开门,门外竟然站着乔婉娩。 所有人看到乔婉娩,都暗自松了口气。 乔婉娩认真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莲心妹妹”身上,露出惊讶神色: “相夷?你怎么弄成这样?” 李相夷长话短说,解释了一下,又问乔婉娩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乔婉娩道:“走到半路,家里来信说事已解决,我就回来了。” 林白青给乔婉娩诊了脉。 还好,乔婉娩没中十里红妆之毒。 然而,她体内也有少量无心槐。 乔婉娩说道:“难怪我最近总觉不适,竟然是中了毒。上次给相夷的花烛,我留了几支自己用,是因为这个吧。” 李相夷帮她解了无心槐,问道:“阿娩,这花烛你从何处得来?” 乔婉娩答道:“这花烛,是我和云女侠一起买的,以前就买过几次。给你的是最近刚买的。” 这就不用说了。 云女侠是云彼丘堂妹。 云彼丘定然是因为堂妹说起,得知乔婉娩要送花烛给李相夷,从中动了手脚。 说到肖紫衿,乔婉娩脸色有些发白: “当晚我离开厨房,身体不适,走走走停停,还没回到住处就晕倒了,很久才醒,是肖紫衿送我回去的。 “可是,那晚他真的很不对劲,给我倒茶时,手都在抖。他说是因为被我吓到,太担心我,但我总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难道真是他……” 看来肖紫衿应当是下毒过程中遇到突发状况,才会慌慌张张,什么也没来得及处理就逃走了,路上意外遇见乔婉娩晕倒了。 方多病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暗中调查有难度,直接公开又容易打草惊蛇。” 李相夷神秘一笑: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管是凶手还是别有用心之人,让他们通通自己暴露。” 第108章 凶手遭戏弄 “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李莲花已猜到了李相夷的想法,却还是笑着问。 李相夷凝眉想了想,说道: “我这个办法,简单来说就是以逸待劳,等鱼上钩。我就在这卧房躺着,你们放出消息,说我已危在旦夕。 “不管是探听消息的、还是想要趁机杀我的,必然会有异动,我们暗中观察记录即可。有过目不忘的林神医,再多人他也能记住。” 林白青叹了口气:“你们是一点也不珍惜我是不是?我都已经熬了十天了,还要我继续熬着?” 李莲花见好友如此,难得露出了少年神色,嘻嘻一笑:“林神医,能者多劳嘛。” “啊,算了算了,熬就熬吧,舍命陪君子。”林白青说道,自己却先笑了。 虽然计是好计,但是这房间一片狼藉,还得收拾。 “这床怎么办?你总不至于中个毒,死一死,死前还换张床吧?”方多病问道。 “换吧,反正小笛盟主又不缺银子,万一遇到哪个凶手发疯,床突然垮了,再吓到人家,那多不好。”李相夷笑道。 方小宝越听越奇,忍不住小声插嘴:“换床总得有个理由。” “就说我怀疑床铺有问题,所以全换了,这个理由,总说得过去。” 多一事也是多,林白青已经懒得挣扎了。 事实证明,李相夷是对的,真的有凶手当场发疯。 而且此次钓鱼的结果,也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们知道李相夷有仇家;还有人对他不满,嫉恨于他;更有很多人,都在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却想不到,在他十八岁时,竟然就已经这么多了。 来打探消息的,简直数不胜数。 不仅有四顾门门内,一些院主、管事的亲信。 还有其他门派安插在四顾门的眼线。 更有甚者是,似乎还有朝廷隐藏在江湖的密探。 那可真是,熙来攘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不过,趁机下手杀他的,倒是只有一个人。 此人早已察觉云彼丘、肖紫衿的计划,却没提醒李相夷,一直冷眼旁观他们害他。 直到此时,才亲自出手。 消息放出去的第三天夜里,天阴,月光晦暗不明。 有人堂而皇之而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守卫的门人,人人与他招呼,向他行礼。 那人就这样畅通无阻,进入了李相夷的卧房。 他端着药碗,坐在床边,静静看了李相夷好一会儿。 然后,将药碗轻轻搁在旁边的小桌上。 “李相夷,反正你已中了无心槐和十里红妆,这么熬着也未必舒服,不如我来解你痛苦。” 他轻声说着,嘴角扬起残忍的笑。 “肖紫衿这个成不得事的,白瞎了这么好的十里红妆。也不知道给你多喝一点,让你直接死去,省得你这般受罪,也省得我亲自动手。” 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慢慢送入李相夷口中。 “这锦上添花的最后一口毒药,味道不错吧?我放在你最喜欢的蜜浆里,对你够好吧?” 那毒,很快便开始发作。 李相夷似乎有点难受,微微蹙了眉。 口角开始渗出鲜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双手紧握成拳。 那人冷眼看着他徒劳而微弱地挣扎,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自语: “看来传言不实,还是会吐血,会不舒服啊,还好我早有准备。” 他拿出一条簇新手帕,认真帮李相夷擦拭鲜血,擦得很干净。 然后,他双手握住他的双手,安抚着,那些话语,却让人不寒而栗: “没事的,别怕,很快就不会难受了,会很舒服的……” 红衣少年就像听了他的安慰,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沉入了绮丽美梦。 只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微弱。 直到最后,终于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再也不能醒来了。 “李相夷,李相夷……” 那人轻轻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将他彻底沉睡后,没来及完全松开的拳头,又掰开一些。 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李相夷已死。 竟伸手帮他整理遗容。 他似乎很熟悉李相夷的习惯。 先帮他顺了顺稍显凌乱的头发。 又帮他抚平衣服的褶皱,把被子拉整齐。 “我看着挺好,想来你也满意吧?”那人问道。 而被他杀害的少年,就这么躺在那,安静而凄美。 他唇角微微翘着。 仿佛只是在美梦中,不小心永远睡去了。 那人端详着他,笑道: “沉溺美梦,没有多少痛苦。这样死去既舒服又好看,你该感谢我。” “你可别怪我心狠,谁叫你比我强那么多,又不听我的话。你的四顾门,以后就是我的了。不,不只是四顾门,将来整个天下都会是我的!” 他肆无忌惮地疯狂狞笑,笑到最后,却流下了眼泪。 “可是,你死了。我做这些,你也看不见了,这不是太可惜了吗?难道不该是让你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才更有趣吗?” 他突然感到无比空虚和寂寞。 于是,又去拉扯李相夷试图让他醒来。 “李相夷,我在叫你,你为何不回答?你给我醒过来,睁开眼睛啊!” “你不是很强大吗,怎么一点毒药,就真能要了你的命呢?” 他突然将李相夷抱在怀里,哭着狠狠说道: “肖紫衿这蠢货,若是十里红妆早落在我手里,你就可以不死,从此还会乖乖待在我身边。只要我们二人同心,还有什么得不到?不过你放心,他和云彼丘都是杀你的凶手,等我当上门主,立即就杀了他们,为你报仇!” 那人终于放开李相夷,又重新帮他整理了头发、衣服和被褥。 然后站起身,颓然退了好几步,跪坐于地。 整个人沉浸在快乐与痛苦的复杂情绪中。 竟然没有发现,有什么缓缓飘过来。 等他觉得不对劲时,先前那块带血的手帕,已递到他面前。 “师兄,擦擦眼泪吧。你就算亲手杀我,也如此关照我。我死了,又这么伤心,还要帮我报仇,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单孤刀惊讶抬起头,就看到他极为熟悉的红衣少年正站在他面前,面色惨白,冷冰冰看着他,声音也是毫无温度。 “李相夷,你没死?” 单孤刀立刻用尚存的理智,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发现那少年人还闭着眼,安静躺在床上。 连头发、被褥、衣物,都还是他刚刚整理过的样子。 “你,你,你……”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眼睛露出了惊恐之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师兄,别怕。我已经死了,你不也确认了吗?” 少年惨笑,恐怖无比。 “不过你害死了我,我当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性子急。所以一凝成鬼魂,就来找你索命了。 “不如你赶紧想一想,你想怎么死?鬼魂有很多很好的杀人方式,一点都不痛苦。 “比如直接拧断你的脖子,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哈哈,你想不想试一试啊?” 然而,他面前的单孤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连尖叫都没来得及。 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然后,屋子里就响起一阵笑声。 是那种实在忍不住,而笑出来的,发自内心的笑声。 睡在床上的人已经笑得不行。 那盖在身上的被子都随着他的笑声一抖一抖的。 某位少年,刚刚还在装神弄鬼吓唬别人。 现在却被这笑声惊得抖了一下。 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李——莲——花——” 第109章 凶手他疯了 “行了,莲花,别笑了,快起来吧。” 李相夷一闪身,已经来到床前。 李莲花裹着被子笑得扭成一团。 “不行,笑死我了,我起不来,你拉我一把。” 他说着,向李相夷伸出了手。 李相夷握住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起来,自己也顺势坐在床边。 哪知李莲花终于笑完,定睛一看李相夷那模样,却是立刻甩开了他的手。 飞快用双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啊,不行,莲叶,你……别过来,把你脸上的粉先擦一擦,白乎乎的,像鬼一样,太吓人了……” 李相夷:…… 李相夷背过身,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认真擦了擦脸。 然后又转过身。 看着李莲花捂着眼睛的样子,不禁莞尔。 这实在太可爱啦! “好了,莲花,没事了。” 他伸手握住李莲花的手,把它们慢慢移开。 李莲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 咦,真的不吓人了,但怎么有点…… 此时李相夷的脸倒是没有惨白一片。 可是被他一擦,“扮鬼妆容”全花了,怪好笑的。 “手帕给我。” 李莲花把眼睛全部睁开,拿过手帕,又帮他仔细擦了擦。 直到看到了熟悉好看的少年模样,才停下了动作。 李相夷,则伸手到李莲花颈后。 小心翼翼催动内力,帮李莲花取出藏在筋脉里的三根金针。 看着他的容貌,从李相夷的样子,渐渐恢复成李莲花的样子。 “无了和尚的金针易容术,倒是真神奇啊。” 李相夷说道。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转过头去一看。 原来是单孤刀醒了,正惊恐看着他们。 “哈哈哈哈哈……两个索命的厉鬼……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单孤刀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觉得李相夷死了,变成厉鬼来找他索命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两个李相夷的鬼魂。 一个鬼魂撕掉对方的脸皮,把他变成李相夷。 另一个鬼魂熔掉对方的模样,把他从李相夷变成另一个人。 这实在太可怕了! 单孤刀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刺激,于是干净利落地疯了。 “救命……不要来找我……啊啊啊啊啊……” 李相夷哪会放过他?一把扯散了自己头发,一闪身就来到单孤刀面前,步步紧逼,阴惨惨说道: “是你用十里红妆毒死了我,我为何要放过你?师兄,你想好死法了吗?是掏出心脏,还是拧断脖子?” 那场面和声音实在瘆人。 李莲花有点怕,又想继续看戏。 一时不知该闭眼睛,还是该捂耳朵。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脸色发白坐着继续看戏。 单孤刀连滚带爬后退,口中求饶,“招供”着他们不知道的细节: “师弟,你听我说,那十里红妆,是肖紫衿的,我是在他给你下毒之后,才从他那里悄悄拿到的。 “若是我早些知道他有这个,早点拿到手,你根本就不用死……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去找他,去找他……” “还有云彼丘,是他给你用了无心槐,你才会死,不要找我,你去找他也行……” 李相夷冷笑,继续追着他。 “可是我想先杀了你呀,师兄,你别躲呀,躲不掉的……” 单孤刀尖叫着,竟是朝李莲花的方向一头撞过来。 李相夷紧随其后。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半张脸。 李莲花又怕又要看。 猝不及防看到李相夷那“鬼”样子,心跳都要停止了,一时没顾上防范。 眼见着李莲花和这卧房里的新床,又要遭殃。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狠狠劈下一掌。 癫狂的单孤刀,突然停止了动作,两眼一翻,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却并不解气,又狠狠踹了两脚。 因为下脚太重,单孤刀直接被踹醒,惨叫数声,又痛晕过去。 而李莲花身后也多了一人,一手扶住他,一手慌忙整理头发,还柔声说着:“莲花别怕,是我,莲叶。” 李莲花整个人立刻放松下来,靠着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房里的灯终于被点亮了。 笛飞声、小笛、林白青、方多病四人一脸无语看着李莲花和李相夷两人。 刚才向单孤刀出手的是小笛,而此时点灯的是笛飞声。 小宝执意要跟来,现在还被方多病捂着眼睛,让他自己捂着耳朵。 方多病怕他看到、听到什么,留下心理阴影,将来不能直视自己师父。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会弄鬼?” 李莲花又开始笑,说话间,帮他把头发重新弄好。 李相夷有些无奈,伸手去探他的脉,认真诊过,又抱怨着收回了手。 “说我会弄鬼,谁有你会装死啊?就跟真死一样,吓死人了。” “你俩演技不分伯仲,不必在我们面前互相恭维。” 笛飞声实在没忍住,说话时都带了笑意。 他身旁的小笛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才经历了一次李相夷的生死。 刚才又看到李莲花扮成李相夷的样子,被单孤刀下毒谋害而死。 简直心惊肉跳。 若不是被笛飞声强行拦住,他几次都想跳出去,乱刀砍死单孤刀。 他以前,从未对谁这样。 这是为何?难道…… “小笛,不要怀疑,你早就不只当他是对手,而当他是朋友了。” 耳边突然有个声音轻声说道。 小笛心中一惊,抬眼,就看到笛飞声正看着他,眼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朋友?” 原来,是朋友啊。 小笛不太不习惯这说法,却又感到莫名欣喜。 他从前没有朋友,现在有了。 “莲花,莲花,你没事吧?快把手给我,让我看看。” 林白青也是急急给李莲花诊了脉,确定没事,终于放下心来。 他也被李莲花刚刚那场戏吓得半死。 “能有什么事,吐的血都是假的,只是为了把毒药吐出来而已,不过单孤刀这人真是奇怪,他用的还真是我最喜欢的蜜浆呢……” 李莲花笑着,心情有点复杂。 李相夷则一把拽下单孤刀戴着的玉佩。 “这玉佩,你不配有,也该物归原主了!” 然后,他想了想,说道:云彼丘和肖紫衿这次可真够淡然,竟还坐得住。” 李莲花道:“他们两人不是都在外办事吗?” “总不至于畏罪潜逃吧?”方多病问道,想想又笑了: “就这两人,未必觉得自己错了。尤其肖紫衿,他会畏罪潜逃才有鬼!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隐情。” 就在此时,有人来传消息,说肖紫衿和云彼丘前后脚回到四顾门。 两人遇上了,正一起赶过来。 李相夷气结:“我就不该提,他们就不能明天再过来吗,那么晚了,我要睡觉!” 李莲花笑:“你都已经危在旦夕三天了,他们还不赶紧来?万一明天你死了怎么办?” 李相夷郁闷地看着李莲花:“我为什么要那么快帮你解了金针易容?不然你还可以替我。”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乖啊,自己的事情,别总是指望哥哥我,我可才帮你演了一场。” 李相夷叹气:“我怎么感觉我出了个主意,我自己受累?” 第110章 换个花样玩 李莲花被他逗笑了:“每天躺着不动,还有那么多人配合你,你就知足吧。狐狸精才最惨,莫名其妙跟着来了这里,都没人有空陪它。” 林白青笑道:“你们放心吧,狐狸精一点也不惨,在杏林院好多人喂它、陪它。它如鱼得水,开心得很,你们再不管,狐狸精就归我们杏林院了。” 李相夷、李莲花:…… “你们快点,他们要来了。”方多病催促。 “好啦,好啦。”李相夷不悦道。 等肖紫衿和云彼丘进屋时。 屋内,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情形。 他们原以为他们会看到,李相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然而,李相夷一身整齐的门主红衣,戴着一顶莲花发冠,端坐于屋内椅子上。 没有一丝病气,更别说是死气,神采更甚往日百倍。 无它,只因李相夷中毒后意外穿越,帮李莲花一起度过命中大劫,穿越后获得的十年功力也跟着他回来了。 如今,毒解了,他的功力便立刻全部恢复了。 整个人的状态自然也大不一样。 云彼丘与肖紫衿做贼心虚,一时之间都在想李相夷这副样子怎么回事? 回光返照若是这样,那他不是快死了,简直是要直接飞升成仙了啊。 可是之前收到的消息,明明说李相夷快死了。 两人一下子没法适应,也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神采奕奕又清醒的李相夷。 尴尬沉默了半晌,才想起来先向他行礼。 “见过门主。” 李相夷看着他俩就觉得心累得很,也不想兜圈子,嘲讽说道: “两位哥哥,别来无恙啊。” 云彼丘、肖紫衿一听他这称呼,就觉得大事不妙。 两人相互又不知晓,对方也给李相夷下了毒。 一时各怀鬼胎,犹豫要怎么接李相夷的话。 云彼丘勉强笑道:“门主……这是没事了?” 李相夷笑了笑,伸出手腕,示意他自己来诊一诊脉。 云彼丘伸手过去,一诊之下大惊失色,瞬间抬眸看向李相夷。 只说了一句“门主,怎会这样?”,眼中却有泪水闪现。 李相夷冷冷道:“云院主,怎会这样?你是该问我,还是问你自己啊?” 肖紫衿看得一脸懵,有点没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也想伸手去探李相夷的脉。 李相夷不想他碰自己手腕,假装没看到他伸手,直接将手收了回来。 肖紫衿伸出去的手,尴尬僵在半空,只得又尴尬收了回去。 肖紫衿这才转了个弯,问云彼丘:“是门主的脉象有何不妥吗?” 云彼丘眼里噙着泪,颤抖着声音说道: “门主脉象……已是将死……” 肖紫衿听到此话,震惊不已,抬眼看向李相夷。 心里想的却是,李相夷果然是李相夷,与众不同,回光返照还能是这样的? 死都能如此漂漂亮亮。 可真让人妒忌啊! 李相夷好笑地看向他:“肖紫衿,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会不会死,你心里没数吗?”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 “是谁谋害我,我暂时还没公开,只是想听听下毒之人如何解释?” 这下子两人又都沉默了。 他们都在想,李相夷知道真相了。 也都在想,李相夷快死了。 一时心情无比复杂。 沉默半晌之后。 云彼丘突然跪地痛哭道:“门主,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角丽谯骗了我,她说无心槐只是暂时散了你部分功力,对身体无害,而且有解药可解,等你们约战结束,她就把解药给我,我不知道它竟会伤你至此……” 肖紫衿被云彼丘吓了一跳,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可趁此机会,把自己下毒之事推得一干二净。 于是,还没等云彼丘说完,就急急与他抢着说道: “门主,我不是有意的,我一开始只是想用微量的十里红妆,让你酒后乱性,让乔姑娘厌弃你。可我太害怕了,手一抖,不小心倒多了,又不想浪费。喂你喝下时,你又不清醒,自己喝了好几口,我想拿开已来不及……” 李莲花说的果然没错,隐情确实是有的。 只是知道了,比不知道更让人上火。 李相夷瞬间都不想跟他们说话了。 他是造了什么孽,要遇上这种下属兼结义兄弟? 云彼丘,号称美诸葛,竟然会相信角丽谯的鬼话,并且角丽谯根本不爱他,只是利用他,改名叫痴情傻子算了。 肖紫衿,干的这什么破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相夷只觉得,如果现在自己真是奄奄一息。 听到他们俩说的话,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更绝的是。 这两人一番认错之后,知道了对方给李相夷下毒,看样子还挺惊讶。 云比丘不可置信的看向肖紫衿,说道: “肖紫衿,你竟然给门主用十里红妆!你竟然想用催情毒药,算计门主,让门主乱性?实乃卑鄙无耻。而且下毒手法如此粗糙,竟用了如此大剂量,生生要了门主的命,你,你这杀人凶手!” 肖紫衿也十分无语看着云彼丘说道: “我就说那晚见到门主时,他竟然睡得昏昏沉沉,看着状况就不太好,搞了半天,原来你已经给他用了无心槐。云彼丘,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竟为了一个魔教妖女背叛门主,真是其心可诛!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相夷:…… 这两人莫名其妙就吵了起来,互相攻击指责对方,还十分不耻对方的手段和行为。 而且越吵越起劲,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被晾在一旁的李相夷表示:不用卖力演戏,还能看戏,还挺不错! 但又有点生气,很想一刀戳死他们两个。 图个耳根清净。 之所以不直接拿剑砍,是不想赃了自己的宝剑。 李相夷可没打算开口劝架。 不过还是准备捉弄他们一下。 于是他放缓呼吸,闭目养神去了。 云彼丘和肖紫衿,看来都很愤怒,又怨恨对方的行为。 吵得难舍难分,几乎要打起来。 就在他们开始发生肢体冲突的时候。 余光突然瞥到李相夷闭着眼,静静坐着。 两人又齐齐停了下来。 于是室内又开始陷入一片诡异寂静。 过了半晌,两人才开口轻声呼喊。 “门主” “门主” 没反应。 两人又试了试鼻息和脉搏,一时震惊到失语。 过了一会儿,云彼丘才跪在李相夷面前,痛哭道:“门主,对不住,都是我害了你,彼丘恨不能以身相替,给门主续命……” 肖紫衿此时却冷静下来,说道:云院主,你有没有注意到门主刚才说的话?他的意思好像是说,门中无人知道下毒之人是我们。现在他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下毒之事了。 “我们两人既然都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不如就此合作。你助我坐上四顾门门主,我许你副门主之位。如何?” 第111章 师兄跟我走 “肖护法,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云彼丘的痛哭之声,戛然而止,他震惊看着肖紫衿,疑心自己听错了。 肖紫衿忽略了云彼丘的问题和人身攻击,发挥他的好口才,开始劝说: “彼丘,你听我说,你不是很喜欢金鸳盟的圣女角丽谯吗?就不想真正得到她?若是我做了四顾门门主,以我的能力,加上你的智慧,何愁不能铲除金鸳盟,杀了笛飞声? “到那时,别说一个金鸳盟圣女,就是十二女护法,你都可以统统收入囊中。” “你……怎可……如此说……我是那种滥情的人吗?” 云彼丘更加震惊。 “总之我就是要做这门主,他李相夷做得,为何我做不得?云彼丘,你若不帮我,那我们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肖紫衿,门主尸骨未寒,你怎么说得出,做得出!” 云彼丘吼道,可他心中却十分了然。 肖紫衿如此急不可耐,是想要证明他不比李相夷差,也想赢得乔婉娩的心。 可是,鱼目与珍珠,本就有天壤之别,怎么可能一样! 然而,他冷静下来,就觉得与肖紫衿合作,也无不可。 至少他能亲手抓住角丽谯。 一来给李相夷报仇,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二来让这女人无法再为祸人间,也是好事。 至于肖紫衿,事成之后,不行就杀了,反正他也是杀害李相夷的凶手。 肖紫衿一见他沉默,就知他心动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彼丘,你好好考虑考虑。” 他表面劝说着云彼丘,内心也是无比嘲讽。 这云彼丘天天标榜自己是读书人,实则能为女人背叛兄弟,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即使两人合作,谁知他将来会不会背叛自己? 岂不闻,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将来利用完了,也要除掉。 云彼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肖紫衿在想什么。 于是仰头问他:“那门主的后事呢,你待如何处理?” 肖紫衿说道:“自然是风光大葬,让全江湖都好好看看我们四顾门的排场,瞻仰门主遗风。他的牌位,也要供在天下英杰殿最显眼的位置,象征我四顾门的精神。 “给予他最大的死后哀荣,让他流芳后世。我们本就不是有意杀他,这样做,也算对得起他。” 又是一阵如同死了一般的沉默。 只有野心在叫嚣,欲望在涌动。 云彼丘闭了闭眼,平静站起身,一礼道:“云彼丘见过肖门主。” 肖紫衿微笑着伸手扶他:“云副门主,不必客气。” 可是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一阵笑声。 那已经“死去”的红衣少年,竟然睁开眼,看着他们,笑得眼中都泛起了泪。 李相夷一边笑着,一边拿出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 这才说道:“抱歉啊,让你们失望了。我的毒全都解了,不仅不会死,还会长命百岁,怎么办呢?” “我今日决定单独见你们一面。就是想听你们说说心里话。现在我都听到啦,你们自己想想,想要什么惩罚?” 李相夷说完,不等两人回答。 突然拈起手边一根银针为剑。 一闪身,已到了肖紫衿近前。 虽然指向肖紫衿的只是一根小小银针。 肖紫衿却感觉到万钧剑气扑面而来。 他避无可避,逃也无处逃。 而李相夷眼神冰冷,眼中全是锐利杀意。 来自剑神的杀意,仿佛顷刻就要将他撕碎。 李相夷当然没有打算直接杀肖紫衿,毕竟还有很多事情,要继续调查。 这只是对他警告。 谁知肖紫衿太没出息,以为李相夷要杀他。 竟然在这剑气还未触到他身体时,就吓得双腿一软,如同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李相夷始料未及,叹了口气。 云彼丘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作何感想。 李相夷转向云彼丘。 云彼丘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等死。 良久,却什么也没等来。 他睁开眼。 发现李相夷正饶有兴致看着他。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喜欢角丽谯什么?喜欢她勾魂摄魄的美貌?跋扈狠辣的个性?还是她不将任何男人放在眼里,所以格外特别,让人忍不住就想往前凑?” “我不知道……” 云彼丘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被李相夷问住了。 李相夷笑了:“若我是角丽谯的兄长,我不会让她嫁给你。” 云彼丘完全没想到李相夷会如此说,问道:“为什么?” 李相夷道:“因为她只爱当年救她的男人,可你不是。” 云彼丘沉默,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们一起创建四顾门,定下门规,这才过去多久?就已经变成了这样。你们,还是门规论处吧,生死去留,都由我们当年亲手写下的门规决定。” 李相夷挥了挥手,眼里透出一丝疲惫。 不一会儿,有四顾门的门人推门进来。 他们在云彼丘惊诧的目光中,从床下拖出了单孤刀。 因为刚才一时没地方放,单孤刀被捆起来,暂时塞进床底下。 将云彼丘、肖紫衿、单孤刀,一起带走了。 “我可真服了你,又吓晕一个。”有个声音说。 李相夷头都不回,就知道是谁在他身后,闭上眼,笑着往后一靠,就落入一个温暖怀抱。 “你可真是爱闹,回到十八岁,就变回小孩子了吗?” 李相夷“咯咯”笑了:“我就想当小孩子,一直有莲花兄长宠着,多好啊。” “你俩够了啊,都这么晚了,能不能睡觉了?” 林白青从隔间出来,后面还有两个笛飞声和两个方多病。 “这戏演得可不亏,发现了那么多有问题的人,最近有的忙了。”李相夷笑道。 林白青也笑了。他这几天已经默默记住了所有可疑的人: “我今晚便把这些人,分门别类,列出名单,交给韩院主他们去查。” 李相夷点点头:“叫刘如京也参与,同韩院主他们一起彻查。” “他不是单孤刀的手下吗?”林白青有些吃惊。 李相夷笑了: “他从来都不是谁的手下,他只忠于他心中的四顾门。” 今夜事了,可此事的追查还要继续。 李相夷道:“莲花,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乱跑,不然我会担心,就暂且陪我留在四顾门,好不好?” “好。” 李莲花笑着,明知李相夷又想拴住他,可是因为担心李相夷,于是爽快答应了。 “金鸳盟那边交给我,我一定查清楚。”小笛也说道。 他抬眸看向笛飞声:“老笛,那什么,没事我就回盟里了。” 笛飞声看着小笛,想想盟里那些豺狼虎豹,尤其是角丽谯那疯女人。 突然就有点不放心,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 “这……不用了吧?你跟着我回去,我怎么跟旁人解释?” 小笛当然想笛飞声能跟他走,只不过是嘴硬而已。 “学他们,说我是你师兄或兄长,不就行了吗?”笛飞声道。 小笛认真想了想,勾唇一笑:“也好,不过,我不想你当我兄长。师兄,你叫什么名字?” “随你说一个,我懒得伤那脑筋。” 小笛:…… 方多病见状也说道: “那我去趟天机山庄,将小宝送回,顺便获取些消息。” 他转头对方小宝说:“小宝,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好啊好啊。”方小宝很高兴,有方多病在,他这一路也不无聊了。 “哥哥,你也当我师兄吧,爹娘总不能突然多个好大儿。”方小宝甜甜笑了。 方多病:…… 第112章 又建莲花楼 大伙正要就此分道扬镳。 小笛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对李相夷说道: “李相夷,你的业火子痋借我一用,我要去一趟笛家堡。” 李相夷二话不说,从腰间解下了银笼,递给小笛。 可是就在小笛伸手去拿的时候。 他突然一笑,握住银笼,不让他拿到,问他: “小笛盟主,你要借我的业火痋,打算给我什么回报啊?” 小笛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玩笑,他严肃地想了半天,才说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的,都可以给你。” 李相夷笑了,继续逗他:“我想要金鸳盟,你也给我?” 小笛愣了片刻,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竟然皱了眉,认真思考起来。 然后他有些为难说道:“这个可能不太行。” “你舍不得?” “不是。正邪不两立,金鸳盟与四顾门没法融合,除非你辞去门主,我再将盟主之位给你,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你有法子吗?” 李相夷哈哈大笑,把银笼塞到他手里说:“逗你的,这你都信。” 其他人也都笑了。 小笛这才反应过来,有点无语,可不知为何,又有些喜欢这样的气氛。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李相夷,此次多谢。我不喜欢欠人情,定会回报你。” 李相夷想了想,笑嘻嘻说道:“那不如这样,你把你的盟主战船送给我,好不好?” 小笛虽有些奇怪,他为什么非要自己那艘战船?但还是说道: “区区一条战船,有何稀奇?你想要便给你。我让他们把上面金鸳盟的标志全都抹去。弄成你们四顾门的。” 他说得很认真,可其他人却都在笑。 尤其是笛飞声、李莲花和方多病,立刻就明白李相夷想要什么了。 李相夷说道:“我要你把战船拆了,给我建一座一模一样的莲花楼。楼的款式,里面的摆设,都要一模一样。” 小笛爽快道:“原来是这样。你若喜欢这小楼,图纸给我,想建几座都可以,我给你建便是,何必去拆战船呢?” 李相夷笑道:“我说过我要一模一样,就要一模一样。莲花楼原本制作时,就是用你的战船拆了重建的。这次当然还是要拆你的战船来建。” 小笛有些吃惊,一脸疑惑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笑道:“如你所闻,确实如此。啰嗦什么,快答应,有什么疑问,我稍后与你解释。” 小笛点点头,向李相夷说道:“好,我答应你。可是你得给我个图纸啊。” 笛飞声实在没忍住,拍了一下他的榆木脑袋,说道: “现成的楼就在那里,你让无颜来看看,照着做不就是了,还要什么图纸?难道还能有人趁机把无颜给抓走吗?” 小笛终于转过弯,点点头说:“你说的对。” 然后又问李相夷:“你什么时候要?” 李相夷笑了:“不用太快。也不能太慢。” 小笛头痛不已,说道:“这又是什么要求?” 这一次,却没人热心帮他解答。 大家都只是笑。 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建成一座一模一样的新莲花楼,对于他们将会有多么重要。 大家分好了任务,便即各自开始了行动。 只是这自己与自己的组合,即使有了合理解释,还是稍显奇特了些。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第二天就正式带着李莲花,回了四顾门。 引得门人一片哗然,阵阵好奇。 实在是这公子清风朗月、文雅俊秀,太过出色。 与他们门主站在一起,简直如日如月,相互辉映。 让门人们叹为观止。 然而他们才刚要有所议论。 李相夷便将单孤刀、云彼丘、肖紫衿下毒害他之事,摆上明面,直接公开了他们的罪行,又把李莲花介绍给众人: “这位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是我云隐山的大师兄,此次我中毒,多亏他赶来救我,否则我便要死了。” 身份和故事都是现成的。 李相夷简直是轻车熟路,张口就来。 神医,有心疾,淡泊名利,为了他李相夷,亲自出山。 “我可警告你们啊,我莲花师兄身子弱,你们不要气他,也别惹他,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李相夷难得带上威胁语气。 殊不知,最能气到李莲花的,却是他李门主自己。 众人自然都有些诧异,毕竟从前李相夷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却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会让他们更惊讶。 因为李相夷连着安排了很多事,包括李莲花。 “四顾门增加一位副门主,由乔婉娩担任。” “四虎银枪刘如京,接替肖紫衿左护法之职,司监督四院,与执行门规之权。 “单孤刀、肖紫衿、云彼丘下毒之事,交由百川院彻查,纪汉佛、白江鹑主理。副门主乔婉娩,左护法刘如京共同参与并监督。” 李相夷说完这些,停了停,再次开口: “单孤刀的副门主之职,由我大师兄李莲花接任。” 李莲花:…… 又来了,真是猝不及防啊! 李莲花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被小狐狸用同一招坑了两次。 “李楼主,李相夷多谢你相助。”李相夷说着,向他郑重其事行了一礼。 “李门主抬爱,不必如此。”李莲花皮笑肉不笑地回礼。 李莲叶,好样的,你又给我来这一招!此仇不报我跟你姓! 李莲花幽怨地想,竟然忘了他俩都姓李。 李相夷却开心极了,先请乔婉娩,坐上那个新置的副门主座位。 然后,亲自带着李莲花,到副门主的座位坐好。 这才坐回他的门主专座。 众人也纷纷落座。 此时,四顾门的例行议事,才算正式开始了。 “莲花师兄,喝茶喝茶。” 李相夷低声说着,和颜悦色帮李莲花添了茶。 他知道,李莲花一定气得不轻。 现在可得好好哄着他。 “莲花莲花,你理理我。” 李莲花才不理他。 李相夷见状,笑吟吟将茶杯往他面前,又殷勤推了推。 李莲花干脆支着脑袋,假装认真听议事,看也不看他。 乔婉娩已知李莲花身份,总觉得看着他们俩相处,有趣极了。 一直在旁掩嘴轻笑。 由于耽误了半月,这例行议事,议了很久还没议完。 李莲花闲散惯了,一时哪能适应? 加之解毒时消耗许多内力和体力,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没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开始时,还苦撑了一阵。 可不知为何,实在困倦得厉害,又想到自己被拴在这里,也并非自愿的。 最终心安理得败给了黑甜乡。 李相夷一心二用,见李莲花睡着,竟然挥挥手暂停议事。 “劳烦各位等一等,稍事休息,莲花师兄身体不适,我送他回去,片刻便回。” 他说完,轻手轻脚抱起李莲花,就头也不回离开了议事厅。 这言行,实在像极了一个昏聩君王。 四顾门众人:…… 第113章 师兄太倾城 议事厅里的人都已惊呆。 正在一唱一和的纪汉佛、白江鹑两人,也都停了下来,一脸懵。 从刚才到现在,李莲花一直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这种场合,他竟然能睡着,而李相夷却不生气也不责备,还堂而皇之帮他掩饰。 实在出乎众人预料。 毕竟大家从未见过李相夷如此迁就、如此照顾一个人。 这个李莲花,可真是不简单啊。 李相夷带走李莲花之后,议事厅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才有人小声嘀咕:“那真是门主的大师兄吗?他们二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如京冷冷打断:“何教头,当众非议门人,违反门规第几条,还记不记得?你若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念旧情。” 何璋被他一说,立刻噤了声,心中却有些不服气。 可惜他此时再不服气,也无用。 从前他是单孤刀的心腹,不像刘如京只会闷头干活,不得重视。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刘如京是左护法,俨然已是李相夷亲信,他只是个小小教头,也不知是否会受到单孤刀牵连,哪敢继续造次? 而乔婉娩也反应过来,这二位门主都不在,怎么好像轮到她主持大局了? 于是认真解释道:“各位稍安勿躁,李副门主身子弱,这次帮门主解毒,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几番劳累辛苦,门主自然要多关照。” 过了一会儿,李相夷果然回来了,说道:“我们继续议事。” 纪汉佛与白江鹑,尴尬咳了两声,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们从早晨议到中午。 李相夷回到小院,李莲花还没醒。 李相夷见他睡正香,想来这几日真的很累。 不忍心叫他,可又担心错过了饭点,李莲花会觉着饿。 一时纠结住了。 想了一会儿,他亲自下厨,煮了糖水,端过来。 轻手轻脚扶李莲花起来,给他喂糖水。 李莲花迷迷糊糊,喝了一口,被甜得惊讶睁开眼睛,看样子还没醒过神。 李相夷有些好笑,安抚道:“我亲自煮的,没下毒,放心喝。” 李莲花应了一声,眼睛都快闭上了。 就这么半梦半醒,被李相夷哄着喝了两碗糖水。 很快又睡着了。 李相夷此时才想到,他刚刚穿越到李莲花的世界时,也有些不适应,头痛欲裂,还晕倒过几次。 也不知道李莲花如此困倦,是不是这个原因? 一时心疼不已。 好在林白青诊了脉说没事,李相夷便也放了心。 门人们,却是惊讶又好奇。 “李莲花不过是困倦补眠,门主这也要陪着,一下午竟然什么也没做,以前可从未这样过。” “门主让李莲花住在他的小院。叫人收拾出了他隔壁的书房,给李莲花布置卧房,他的书房平时都不让人进呢。” “门主明明忙得脚不沾地,还跑到山下排队,给李莲花买糖果和糕点。” “对呀,他还时常亲自下厨,给李莲花做吃食。他竟然会下厨,真是闻所未闻。” …… 过了几日,莲花楼也被弄上山,停在离四顾门很近的山林里。 李相夷每日亲自去浇花,打扫。 莲花楼里的狐狸精,更是直接养在了李相夷的小院。 “你们是没看见,那狗简直把门主当亲主人。” 又有人悄悄议论。 不过,李副门主也没闲了多久。 因为心疼自家小师弟,他也开始帮忙处理事情,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 加之又待人温和,所以除了少数人,众人对李莲花的印象,也慢慢转变。 李相夷的亲信们,都很喜欢李莲花,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和信任感。 时间一长越来越多亲信,跑去找李相夷求证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连他们自己都不懂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门主,李副门主他……是不是……你?” 只不过每个人知道答案后,都绝口不提。 可惜,江湖传闻总是猎奇。 于是,李楼主在江湖中的名声奇奇怪怪。 没见过李楼主的,都说他“妖媚惑门主”。 见过李楼主的,则称赞他是能与李门主比肩的风流人物,不愧是云隐山大师兄。 后来,更加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 那就是无独有偶,金鸳盟也多了个盟主师兄,据说能够“妖媚惑盟主”。 笛飞声做梦都想不到,他这样一个冷傲慷慨的汉子,有一天竟会成为江湖传闻之中的“妖孽”,还被说“魅惑”。 那是因为,从笛盟主们回金鸳盟,他们的画风就有些诡异。 小笛毫不拖泥带水,带着他的神秘师兄,直接空降金鸳盟总坛。 整个金鸳盟一下子就炸锅了,几乎立刻就知道: 盟主这个师兄,很得盟主“宠爱”,简直是能“妖媚惑盟主”的程度啊! 毕竟小笛回来的第一天,下属们例行拜见。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自家盟主大人,携着笛洛城的手臂,直接一起坐上了盟主宝座。 角圣女当时就妒忌得快疯了,不小心掰断了指甲,鲜血直流,痛得要死,又不敢吱声。 “这是本尊的师兄笛洛城,以后便是这金鸳盟副盟主,各位都要听他调遣,见他如见我。” 一众金鸳盟下属:…… “副盟主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有人不怕死问道。 不过他很幸运。 因为副盟主按住了盟主想要直接杀人的那只手。 “相貌丑陋,不想吓人。”笛飞声简单解释。 这句话成功让小笛盟主,被酒呛了。 要不是笛飞声正按着他的手,一股内力冲入经脉,立刻给他顺了气。 小笛盟主的高冷形象,就彻底毁了。 而他虽然气顺过来了,却一时说不出话。 只能用眼神看着他的师兄,表达他内心的复杂情绪。 金鸳盟从上到下都在议论笛洛城。 然而最为煎熬的,其实是圣女大人。 角丽谯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也开始怀疑自己对笛飞声的爱,到底有没有那么坚定。 因为自从笛洛城出现。 她每天嫉妒得发狂,已经彻底忘了李相夷这个“情敌”。 然而,更可怕的是,角圣女同时发现。 她对笛洛城,总会莫名其妙心动,很想占有他。 “不可能,不可能,我爱的明明是尊上,只有尊上一人。” “啊啊啊,笛洛城你是什么妖怪?我恨你,可是又很想要你。” “不,我怎么能这么想,难道我背叛了对尊上的爱,爱上了笛洛城?” “角丽谯,你真该死!” 小笛和老笛并不知道,他们还没动手呢。 角圣女就快要把自己给消灭了。 而天机山庄这边的情形,又与别处大不相同。 毕竟,那可是两个方小宝啊。 第114章 万圣归明主 方小宝带了个神秘公子归家,一同住在他自己的小院,还坚称这公子是他师兄。 这事从一开始就在江湖中引起热议。 毕竟天机山庄的这位少爷,年纪实在太小,所有人都觉得他被人骗了。 加之这位公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此事就更加引人猜测。 “什么?竟有这种事,那还办什么事,赶紧收拾收拾,启程回天机山庄,银子再多,赚得完吗?能有少爷重要?” 堂主何晓惠听说自家儿子私自去了四顾门,还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公子。 在心里大骂一通单孤刀。 想想也来不及去四顾门寻衅滋事了,生怕方小宝受人蛊惑,被人伤害。 十万火急赶回天机山庄。 一回去,就带人围了方小宝的小院。 提剑冲进了自家儿子房间。 此时方多病正在给方小宝说江湖里的趣事,说的绘声绘色。 何晓惠一听这说话的口吻和音调,就觉得莫名很熟悉。 不过,她还是将方小宝立刻拉到自己身后,举剑问道: “阁下接近我家小宝究竟什么目地,若是手头缺银子,不必缠着我家小宝,不妨与我直接谈谈。” 方多病看见何晓惠这么护着方小宝,却是鼻子一酸,摘下面具道:“娘,你别怕,是我。” 何晓惠在看到神秘公子真面目时,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差点没当场吓晕。 她听了方多病的讲述,努力平静了半晌,才说道: “你好好戴着面具,先别让你爹看到你的脸,我去和他说此事。不然他以为你是哪里来的邪祟,叫官兵来把你乱刀砍死了,那就麻烦了。” 方多病、方小宝:…… “也别让你小姨看到,否则一定被她嚷嚷的全江湖都会知道,那麻烦就更大了。” 方多病、方小宝:…… 从此天机山庄真的多了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神秘弟子——袁健康。 他不仅是天机山庄弟子,还是莲花楼楼主的唯一亲传弟子。 自然而然便是方小宝的师兄了。 “我师兄可厉害着呢,剑术卓绝、机关术精湛,自然也是很懂医术。只是他在外游历多年,所以少有人认识他。” 方小宝自豪地介绍。 毕竟,自从袁健康出现在天机山庄。 没过多久,方小宝的旧疾就完全好了。 还很快拜入了四顾门门主李相夷门下,成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这事在江湖中很是轰动,都被写成了话本子,到处流传。 以至于整个江湖对神秘的莲花楼主和他神奇的医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想象和向往。 李神医都还未来得及挖出任何一个“死人”。 “医死人肉白骨”的名声,就莫名其妙传开了。 而此时的李神医,正与他的小师弟一起,赶去万圣道。 无颜把子痋送还给李相夷之后,李莲花与李相夷,就动身去找封磬。 “这南胤皇室后人的身份,不可能让单孤刀一直占着。”李相夷说道。 两人也不含糊,直接去了万圣道总坛。 摸清路线,半夜潜入。 封盟主一向觉得,自己武功不弱,而万圣道的防卫,也是固若金汤。 没想到,一个平平常常的夜晚。 两个夜行衣也不穿,面也懒得蒙的人。 让他一切自信化为乌有。 他们轻轻松松闯进了他的书房。 一路上竟没有惊动任何人。 而且一出手就制住了他。 “来者何人!” 封磬在自己的地盘,被人无声无息闯入,还点了穴,一脸难以置信,郁闷极了。 “封盟主,幸会。” 李相夷堂而皇之,站在他面前。 身旁站着李莲花。 封磬看清来人,倒抽一口冷气。 顿时觉得这可不能怪自己不够努力,也不能怪万圣道防守不力。 李门主亲自来了,这谁挡得住啊! 而且这李门主也太厉害了,竟然还带了一个人进来,都没给人察觉。 封磬此时并不知道,李门主带来的这个人,他根本不需要李门主带。 他想多了。 两人都是天下第一,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李门主带着这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李相夷当然没功夫兜圈子,直接拿出了那块象征南胤皇室血脉的玉佩。 这次,封磬慌了,心想先前得到的单孤刀被囚的消息,竟是真的,也不知主上被他们怎么了。 他焦急万分,正想出声质问。 就被李相夷点了哑穴。 一段气势汹汹的问话,成了只有嘴型、没有声音的哑炮。 李相夷开门见山,毫不留情问封磬。 “封盟主,你们封氏一族一直寻找和效忠南胤皇族,忠心确实可嘉。就没有想过,仅凭这玉佩和年龄,就乱认主上,太草率了吗?” 封磬:…… “芳玑王和萱公主不说天人之姿,起码也是相貌出众之人,你觉得单孤刀与画像上的他们,哪有一点长得像?” 封磬:!!! “萱公主培育的业火痋,只有南胤皇室血脉才能驱使,你怎么不拿个业火痋去给单孤刀试一试?” 封磬:??? 他们两人打开了银笼。 封磬不禁瞪大了眼睛。 虽然没见过,但他从那两只痋虫的特征,认出了那就是传说中,萱公主培育的业火痋。 而且一只是母痋,一只是子痋。 那子痋乖巧地停在李相夷肩上。 而那母痋,一直绕着李莲花飞,兴高采烈的模样。 “这位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是我兄长,也是我师兄。这玉佩是他送给单孤刀,托他照顾我的。如今兄长回来找我,单孤刀不仅不归还玉佩,还想杀我们灭口,已经被我抓住了。” 封磬听着李相夷讲述,神色数变。 等李相夷解开他的穴道。 封磬已经彻底放弃抵抗,完全接受了事实。 “李门主,我信你,江湖人人皆知,你从不说谎。” “李楼主,你声名远扬,在下早有耳闻,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封磬见过二位主上。” 封磬恭恭敬敬向李莲花和李相夷行礼,两只眼睛闪着异常兴奋的光。 突然间感觉未来十分可期,看到了南胤复国的极大希望! 单孤刀虽然也不错,可是跟这两位正牌主上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李相夷的能力和实力有目共睹。 李莲花也绝不比李相夷差。 封磬一时踌躇满志起来。 心想不知他们二人,谁更适合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根本就没想过,他们其实志不在此,只想逍遥江湖。 不是得不到,只是不想要。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毕竟与友人还有约。”李莲花笑道。 因为之前曾与二笛、二方有约,事办完后,大家就近去扬州城一见。 “二位主上,属下这就去安排,亲自带人护送。” 封磬立即召集人马,准备车马。 李莲花和李相夷本想拒绝。 然而,封磬一再坚持。 最后,未免有不必要的麻烦,引人注意。 封磬决定秘密跟随保护。 事实证明,他这一趟跟对了。 第115章 一点小状况 李莲花和李相夷骑马赶路。 途中经过一片荒山野岭。 前方竟然是一片混乱的人马刀剑之声。 难道是有山匪,在前抢劫? 两人于是下了马,顺着声音走过去,隐蔽在树林中。 果然发现前方一片混乱。 真的有山匪在抢劫。 抢的还是一支接了新娘的迎亲队伍。 李相夷十分生气,当即就要拔剑。 被李莲花摁住。 “你刚刚解毒也没多久,还是不要动用内力为好,区区山匪,我一人绰绰有余。” 他说着,将刎颈紧握在手中。 足尖一点就飞身而去。 那群山匪正嚣张着,准备将新娘拖出花轿。 突然只觉眼前一花。 别说是人,连人影都没看清。 每个人身上就都陆续挨了一剑。 这一剑虽伤不致死,但见了血。 同时点上了穴,让他们动弹不得。 等他们再看清时。 一个白衣人,白纱覆面,翩翩然立于前,说道: “光天化日在此行凶,抢的还是迎亲队伍?你们也太过嚣张了吧?竟是连九不抢的行规也不守了吗? 山匪们吓得连连求饶。 而迎亲队伍那些人,也是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们竟然运气如此之好,遇上了一个白衣大侠。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新郎官赶紧行礼,千恩万谢,一定要问恩公姓名。 李莲花却笑道: “不过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江湖人,看不过眼,管一管闲事,姓名不值一提。” 谁知那匪首,倒是个有见识的。 加之李莲花与李相夷这次去万圣道。 路遇不平之事,生命垂危之人,李莲花也曾出手过几次。 却叫他猜出了李莲花的身份。 “阁下莫非是四顾门副门主、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匪首急急忙忙告饶: “李楼主,我们再也不敢了,请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李莲花自是不搭理这种迎亲队伍都抢的穷凶极恶之徒,收了剑飘然而去。 留下一群人,望着他翩翩如仙的身影,久久无语。 “莲花楼主真是仙人之姿。” 匪首被李莲花所震慑,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和即将要受到的惩罚,感叹道。 “果然不愧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的大师兄。如此剑术与风采,确实是能与李门主比肩的风流人物啊!” 与他达成默契的,竟然是被抢的新郎官。 行侠仗义结束。 李莲花与李相夷当然是继续打马前行。 毕竟那一堆烂摊子,跟在后面的封磬会来收拾。 他们只要负责解决完关键的问题就好了。 谁知又向前走了一段。 李莲花却开始觉得隐隐有些不适。 并且这不适感越来越明显。 一阵又一阵,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让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还好李相夷一直关注着他,已经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 又勒马停下。 “莲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又有点晕。” 李相夷一听,二话不说,一飞身就坐在了李莲花身后。 “我与你同乘,你休息一会儿,我带你走。” 李莲花也确实是不舒服,便没有推辞,只是问:“你的马怎么办?” 李相夷一笑:“封磬应该很快就会跟上来,他会来牵的。” 李莲花笑了笑:“也对。” 果不其然,他俩还没走,封磬就跟上来了。 封磬叫了手下人通知官府,处理山匪之事,自己立刻打马去追两位主上。 远远就看到他们停下,李相夷飞身过去,与李莲花同乘。 他总觉着情形似乎不大对,所以赶紧上前查看。 “莲花主上,哪里不适?属下给你诊一诊脉。”封磬说道。 李莲花伸手给他。 他们南胤一脉,巫、医本来也是不分家的,几大家族族长的医术,自然也是出类拔萃。 他诊了很久,神情越发严肃。 李相夷看着就有些担心,问道:“怎么回事?” 封磬略一抬眼,就看到李莲花冲他眨了眨眼,立刻会意。 “回莲叶主上,想来是这几日着急赶路,休息不好,不如我们走慢一些。” 说着,拿出一颗药丸递给李相夷:“这药能滋补身体,不妨给莲花主上试一试。” 李相夷接过,喂李莲花服下。 李莲花问:“前面是快到望江城了吗?” 封磬道:“正是,我们此时再往前,一个多时辰应该就到了。” 李莲花点点头:“那就去望江城落脚,休整几日,再行赶路。” 难得李莲花主动要求休息,李相夷和封磬都很赞同。 封磬取出一件披风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仔细给李莲花盖好,三个人才继续骑马赶路。 可能是封磬给的药起了作用。 李莲花觉得好了一些,不那么晕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越来越困倦。 “你想睡就睡一会儿,有我在,放心吧。” 李相夷轻声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环住李莲花。 “嗯。” 李莲花轻轻答应了一声,声音里睡意已浓。 他靠着李相夷,觉得很安心,闭上眼,便进入梦乡。 这一路都睡得十分安稳。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客栈里,天也已擦黑。 李相夷不在房内,封磬倒是在旁守着他。 封磬见他醒了,赶紧倒了一杯水,递到李莲花面前,说道: “莲花主上,感觉好些了吗?” 李莲花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说道:“都好了,封盟主,多谢。李莲叶呢?” 封磬赶紧解释:“莲叶主上担心你胃口不好,帮你买糖果和糕点去了。” 李莲花慢慢坐起,直截了当说道: “封盟主给我的药里,有安神助眠药,你这是算好了药力持续的时间,特意支开了李莲叶,专程在此等我醒来啊……” 封磬一听此话,暗赞李莲花实在智慧又敏锐,赶紧说道:“莲花主上不要误会,属下万万不敢算计主上,只是不解,主上方才,分明就是内力有些不稳,为何要向属下使眼色,将此事瞒着莲叶主上?” 李莲花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又何必说出来惹他担心?还请封盟主替我保守秘密。” “莲花主上放心,封磬会替莲花主上保守秘密,说到做到。” 不得不说,封磬除开辨认主上的眼神不太好以外。 不仅能力出色,又十分懂得如何做属下。 他二话没说,立刻答应了李莲花的要求,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然后,才开始试探地询问李莲花具体情况。 “莲花主上,您的内力有什么问题?您自己清楚吗?要不要属下再帮你看看?” 李莲花道:“我自然清楚,这是十里红妆造成的。” 第116章 神秘的预言 封磬听到李莲花说:“十里红妆”,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 万圣道与苗疆素有来往,时有合作。 江湖中大多数人可能终生都不知道十里红妆是什么样。 而他封磬,对这十里红妆,也算是了解。 这十里红妆大量使用时,解毒还是很困难的。 即使有独门秘制的解药,仍要配合深厚内力。 而且极易清除不净,或损及经脉。 果然,他才想到此,便听李莲花说道: “我在帮李莲叶解十里红妆时,因为担心毒清不干净,所以,将其中一部分毒,引到了我自己身上。” 封磬惊讶抬头看着李莲花,他却只是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手腕递出。 “你不要忧心,我和莲叶的毒全解了,只是我的经脉,稍微受了点损伤,还没有完全修复,所以动用内力时,有时会内力不稳。” 封磬细细诊过脉,眉头紧锁。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以莲花主上这样的功力,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着实不可思议。” 李莲花最开始,也并未发现异常。 直到那天,在四顾门议事会,控制不住倦意睡去,又睡了许久才醒来。 他才觉得有些不适。 “莲花主上,林神医帮你看过吗?我记得他对苗疆的奇毒很熟悉。” “看过。” 林白青对此,也始终不能完全放心,后来又帮他诊了好几次脉,给了他一堆补药。 “莲花,你这脉象,大体上是好的,只是这经脉还需再养养,最好减少动用内力。”林白青当时对他说。 “所以莲花主上不让莲叶主上动用内力,是因为他的经脉也有损伤?” 李莲花点了点头。 “我不让他用内力,就是为了让他快些康复。没告诉他我也受了伤,是怕他担心,不肯听我的。他的经脉损伤很轻微,如今已完全恢复正常了。” 封磬听到李相夷已无事,心下稍安,但还是问:“那么莲花主上何时才能痊愈?” 李莲花道:“我想今日,便是最后一次发作了,因此我才想在望江城休息几日,这样,等我们离开望江城,应当就无后顾之忧了。” 封磬听了这话,才真正放了心,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李莲花。 “这药丸是封氏一族炼制,能够温养经脉,稳固内力,莲花主上这段时间都可以服用。” “多谢封盟主。” 李莲花接过,也不客气,倒出两粒服下,轻轻一笑,感叹道: “我曾被碧茶所困,得半生奇遇。倒是万万没想到,天下奇毒还有如碧茶一样难缠的。这十里红妆,几乎要了李莲叶的命,比之碧茶,也不遑多让了。” 封磬听的一头雾水,又觉得李莲花这话说的实在奇怪,再次开口:“莲花主上为何如此紧张莲叶主上的安危?碧茶……又是什么东西?” 李莲花这才意识到,碧茶此时,还锁在药魔的药庐,未真正成名, 他如今,一时也没有其他可以托付重要事情之人,沉默了片刻,决定将所有事情告诉封磬。 “封盟主,你相信前世今生与三千世界吗?” 这话题转换太过突兀,封磬一时懵了,差点没反应过来:“莲花主上的意思是……” “我与莲叶不在同一个世界,他穿越到了我的世界,而我是重活一世。但我们命中,都有一次关乎生死和未来的劫数,我屡次在梦中,看到他死亡;而他也在梦中看到过我死去……” 封磬认真听完李莲花的讲述,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但他身为南胤大祭司家族的后人,知道许多秘术。 南胤人对于前世今生、三千世界,也有自己的理解。 是以他对李莲花所说之事,倒是深信不疑的。 毕竟萱公主以观音垂泪保住尸身不腐,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用南胤秘术,让自己起死回生,从而继续自己南胤复国、一统天下的图谋。 此时,听李莲花说完之后,他理解了李莲花对李相夷的担心,也更加担心他俩。 封磬反复思量,还是小心翼翼问道:“莲花主上,那您在梦中得到的预言,到底是什么呢? 李莲花想了想,说道:“封盟主,此言不可说,你伸出手来,我告知你。” 封磬伸出手。 李莲花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了六个字。 封磬瞬间脸色煞白,内心无比崩溃,问道: “你们分明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难道也只能一死一生,一命换一命,没有其他办法吗?” 李莲花道:“不好说。总之上一次,是莲叶帮我承担碧茶伤害,几乎殒命,才换得我生。这一次,换我与他分担他的命运了。” 他抬眼望着封磬: “封盟主,我告诉你这些事。是希望将来不论发生任何情况,都请你好好帮我照顾他。若是他问及这些事,请你死都不要确认。他很聪明,自己会猜。可是如果没有人证实,那就永远只是猜测。” “可是,莲花主上,你……” “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好好活着!” 封磬被李莲花坚定的眼神感染,说道:“莲花主上放心,属下一定保守秘密。” 他顿了顿,又道:“真是万幸啊,还好无心槐全解了,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否则一个影响内力,一个影响经脉,麻烦更大。” 李莲花没再说这件事,而是对封磬说道:“封盟主,劳烦你去拿纸笔,我要写几封信。请你尽快派人,将信送给我的几位朋友。” 封磬拿来纸笔,李莲花又问道:“万圣道在此地有多少人?你将他们召集起来吧,以备不时之需。” 封磬想了想,说道:“此地并无万圣道分坛。但这一次属下带出门的兄弟也有一百来人。” 李莲花点了点头说:“那也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封磬被李莲花这么一说,又开始有了奇奇怪怪不祥的预感。 “莲花主上,为何突然如此说?是有什么事吗?” 李莲花指指外面,淡淡说道:“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离不开这望江城了。” 可他心中,却在感叹: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第117章 大水将围城 李莲花之所以这样感叹,是有他的道理的。 因为他此时,突然想起,在他十八岁那年,发生的一桩事情。 这事正好发生在望江城,是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 彼时,他并不在望江城,而是在四顾门,具体情况也不甚清楚。 但时间他没记错,就是这个时候。 李莲花很快将所有的信写好,一并交给了封磬,说道: “我知你们万圣道,有自己的传信途径,只要派人将信带到分坛,很快就能传递过去。你就派此次随行之人中,身体最弱,年龄最大或最小的人去吧,让他们在分坛等消息,暂时不要回望江城了。” 封磬一愣,但还是先说了一句“属下遵命”,并接过了信。 他觉得李莲花此次安排有极深的深意,但又不知该不该问。 他猜测李莲花一定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 他这一问,便可能窥破天机,造成更大的麻烦。 然而李莲花却毫无隐瞒的意思,直接对他说道:“你让这次跟来的兄弟们,做一些准备,有备无患……” 然后详细嘱咐了许多。 封磬听完,心情复杂到极点,拿着信告退而去。 出门之后,他看了看这些信,扣下其中一封。 然后,才依照李莲花所说,找人出城送其它信。 李莲花看了一眼窗外。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那屋外的雨下得越发大了。 他换了一身青衫,拿了一把伞,撑伞出了门。 看看前方的雨帘,叹了口气。 脚步却未停下,径直向着望江县衙而去。 根本没注意到,一个同样撑着伞的红衣少年,见他出门,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没放下。 就跟了过去,不紧不慢缀行于后。 如果李莲花没记错的话。 由于这一年望江一带气候反常,还未到汛期,便突降暴雨。 望江江水暴涨,漫过了河堤。 将望江城淹没了大半。 许多人流离失所,因此丧命。 而洪水过后,接着又是一场大瘟疫。 四顾门当时举全江湖武林正道之力,派出杏林院数名医者到望江城,协助朝廷,参与救灾。 杏林院首席院主林白清首当其冲,在望江城待了足足四个月。 他们在此时到了望江城,又逢这反常之雨,恐怕是要与这一场天灾遭遇上了。 只是不知这天灾几时来? 李莲花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 他来到县衙门口,同门口的衙役说道:“这位差爷,在下四顾门副门主李莲花,有急事求见知县老爷梁大人,还请差爷行个方便。” 那衙役是个知晓江湖事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有些为难,但还算客气: “你就是李莲花?听说你还是个神医呢。李副门主,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大人从早晨一直忙到现在,热水热饭都不曾吃上一口,好不容易才忙完。雨这么大,你若有事,要不明天再来吧?” 李莲花正要再说话。 他身旁突然多了个人。 红衣少年拱手道:“差爷,麻烦通融通融,在下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与莲花师兄路过此处,确实是有要事,否则也不会这么晚,还来打扰。” “李相夷?你就是李门主啊!” 衙役激动地说完这一句,又纠结起来:“李门主,我们大人从不收礼,你们还是走吧。” 李莲花和李相夷一脸懵,半晌才反应过来。 一定是李相夷大包小包拿了一堆,引人误会了。 两人正要解释,却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说道。 “二位李门主,有何要事,要找本县?” 说话之人,是个书生装扮,模样周正,与李莲花差不多的年纪。 看来是换了便服,准备出门。 李莲花虽然知道这位望江县令尊姓大名,但见面却是第一次。 当年他没有亲历望江城之事,是后来才得知。 这位望江县令,是一位好官,在带领兵民救灾过程中,为救百姓,被洪水卷走,最终殒命。 事后,朝廷特别嘉奖于他,说他是勤政爱民,忠勇可嘉。 那时,李莲花还是李相夷,对此事印象颇深,便记住了“梁守诚”这个名字。 他们跟着梁守诚进了府衙,李莲花以略懂天象为借口,将此事说了。 梁守诚当即召集人马,准备去查看加固河堤,视情况提前通知和安排百姓们避难。 李莲花看了看李相夷。 李相夷会意,告辞时,将手里的糕点、吃食,塞给了梁守诚。 “梁大人,公务虽多,也不能饿着,垫垫肚子吧。” 梁守诚想推辞,抬头一看,两人都走远了。 李莲花与李相夷出了府衙,便一路往客栈走,准备去与封磬会合。 两人一路沉默。 过了很久,李相夷突然开口。 “莲花,你既已想起此事,为何没想着离开此地?” 李莲花抬眸笑望着他:“你从得知此事后,不也没说过要离开吗?” 李相夷轻轻握住李莲花的手。 将一只新的糖袋塞进他手里,浅青色,上面绣着两朵莲花。 还装了满满一袋糖。 “我买了两个,一人一个。” 两人正待再说什么,街道上突然喧嚣起来。 是县衙的衙役,在四处奔走,告知百姓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刚收到消息,望江上游的一处堤坝决口了,现在江水一直上涨,势头很猛,望江城的河堤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所有人赶快收拾东西,准备往城西北避让!” 李莲花与李相夷顾不上再说什么,就地加入帮忙。 不多时,封磬带着万圣道的一百多人,也赶来帮忙。 梁守诚先时,带着官兵如加固河堤,后来发现已经无用,也立刻带人转头回城,帮助百姓撤离。 然而这雨一直下着,那么多人想要撤离,哪有那么容易? 加之百姓们拖家带口,还有很多人舍不下家里的财物。 东西是大包小包。 人是老的老,小的小。 街道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来不及了,大水快要漫过河堤了,能撤走的先赶快撤,一边撤,一边搜寻和帮助剩下的人撤。” 梁守诚紧急做了决定,转头去看李莲花和李相夷。 “二位李门主,劳烦你们与你们的人,先护送一些百姓到城西北避难,我们留下,继续救援和转移其他人。” “梁大人放心,一定安全送到。” 李相夷与李莲花一起答道。 此时,李相夷正扶着一个行动不便老人。 而李莲花还抱着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正在安抚。 封磬则在一片混乱之中,努力挡开慌乱人群的冲撞,护着一对年轻夫妇。 那丈夫抱着幼儿,搀扶着妻子。 而他的妻子,还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李相夷眼见着人与人互相拥挤,根本走不了。 于是运转内力,大声喊道: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副门主李莲花在此。县令梁大人有令,向城西北撤离,大家不要挤,排好队,四顾门会护送大家安全撤离!” 第118章 一呼则百应 李相夷带着内力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一下子便让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便在此时,人群中,有五六十个人,陆陆续续朝着李相夷发出声音的方向,飞奔而来。 到了他们面前,纷纷行礼。 “见过门主、副门主,属下前来相助,请门主下令。” 原来,是在当地的四顾门门人。 他们之前都散在人群中帮忙,此时听到李相夷、李莲花在此,立即前来报到。 “铁甲门施文绝在此,愿助一臂之力!” “贺兰铁,愿意相助!” …… 更多人站了出来。 四顾门虽然只成立了一年多。 李相夷却已成为武林中的风云人物,让人好奇又神往。 如今,他现身望江城,在这洪水来临的危难之时,振臂一呼。 不仅四顾门门人,人群中还有许多武林正道的侠客们,都纷纷响应,亮明身份,支持李相夷,参与救援。 甚至是一些不愿透露身份的邪魔外道,也都加入进来。 大难当前,将恩怨暂时搁置。 金鸳盟的四象青尊、两仪仙子恰好带人在望江城办事。 此时看到封磬追随着李相夷与李莲花。 心下便了然,他们便是南胤皇室后人。 于是,也隐瞒身份,加入了这武林人士组成的救援队伍。 一时之间,又聚起两百多人。 封磬见状,也学着李相夷,向着人群,高声喊道: “万圣道盟主封磬,带万圣道门人前来相助。大家排好队,听从安排,不要惊慌,跟着在下,在下亲自在前为大家引路。” 梁守诚站在高台上,看着这武林人士团结一心的盛景。 朝李相夷等人,投来激动又赞许的目光,向他们拱拱手表示谢意,才向人群开口说道: “大家不要担忧,本县身为望江县令,一定会坚守在城中,直到所有人安全撤离,不会随意放弃任何一名百姓!” 他对安静下来的人群进行安抚,之后又开始安排撤离的路线和顺序。 “四顾门与万圣道,以及各位大侠们都会协助我们,大家跟好他们。 “妇孺、残弱者、年长者先走,青壮之人穿插他们当中帮忙。 “熟悉城中路线的,都站出来,分几人与封盟主一起在前引路。剩下的,在中间与队尾跟随,以防有人迷路或掉队。” 望江城三面环水,一面负山,西北地势较高。 混乱的人群听从梁守诚的吩咐,开始排队,有秩序地向望江城西北转移。 后有滔天肆虐的洪水不知何时就要向城中涌来,前又是黑暗中湿滑的路。 加上此时风大雨大,又是夜晚。 照明艰难,视线受阻。 即使那撤离路线,是许多望江当地人都走熟了的路,撤离时也走得异常艰难。 封磬手里的伞,早就拿给了身后的百姓使用。 他也管不了什么风啊雨啊,亲自带着几个万圣道门人,与带路的当地人一起。 冒着风雨,在前引路。 李莲花走在队伍中间,一边帮忙,一边跟着维持秩序。 李相夷则是断后,防止有人掉队、迷路。 这一批人里,老、弱、病、残、孕均有,所以走得较慢。 一段不长的、去城西北的路。 他们走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声。 原来是之前,那名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孕妇滑倒了。 万圣道一名门人立刻冲上前去,帮着那丈夫将他妻子扶起,并示意其他人继续前行。 李莲花听到声音,也急忙赶过去,查看那名女子的情况。 好在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然而,谁也没想到。 接下来,西面的河堤,因受冲击最为严重,竟然率先“失守”了。 洪水如猛兽般汹涌而至,迅速淹没了道路。 人们惊慌失措尖叫起来,队伍瞬间陷入混乱。 封磬与那几个带路的当地人,立即改变了方向。 封磬在前方高喊:“大家不要慌,我们往北边高处走!” 他带领着众人朝着附近的山坡攀爬上去。 李相夷也在这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紧紧守护着队伍的后方,确保没有人掉队。 在洪水不断上涨中。 他搀扶着一名行动不便的老人,托着他,上了更高处。 转回头,又将两名孩童高高举起,递给他们已经攀爬上去的父母。 等所有人都在他帮助下,安全到了高处。 他自己才向上一跃,险险避开漫上来的洪水,去到高处。 而他双脚刚刚离开地面,他刚才站立之处,便被洪水彻底淹没。 人群中有人庆幸,也有人痛哭失声。 他们想着被洪水淹没的家园,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担忧。 可是,也并没有多少机会去感慨,因为他们必须继续往前走。 过了很久,这一群人,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 望江城的西北之地。 封磬手下之人,当时包下了望江城好几间客栈,便都在西北之地。 只因这里视野开阔,风景独好,白日能看全城与远处的江景;夜间能看一城灯火与江中摇曳灯影。 而且此地离江远些,湿气小些,冷意自然也少一些,有助于李莲花休养。 这些客栈,原本只有万圣道众人和他们二位主上居住。 此时,正好全部敞开,也都成为百姓们较为理想的避难所。 然而,救援的众人却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毕竟西面已被洪水入侵,东面、南面、北面都情况不明。 他们原来走的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 梁守诚护着剩下的人,只能先向北,到达高一些的位置,再向西。 那条路距离更远,也更危险。 李莲花说道:“封盟主,你留下些人,来参与安置这些人,其他人随我们返回,去接应梁大人他们。” 说完便准备出发。 李相夷却拦住李莲花去路。 “莲花,你不是之前不舒服吗?要不你留下,休息一会儿。我和封盟主过去接应。” “你就放心吧,封盟主已帮我看过,我好着呢,我和你们一起去。” 李莲花顺势拍了拍李相夷的手。 李相夷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他的手。 就在这时,只听得不远处一声女子惨叫。 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李神医,救命啊!” 一个年轻男子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正是刚才摔倒的那名孕妇的夫君。 “怎么回事?”李莲花问道。 那男子一把拽住了李莲花的衣袖,说道: “李神医,救命啊!我媳妇她突然腹痛难忍,她是不是要生了?” 第119章 找谁来接生? “不会吧?不是才七个月的身孕吗?难道是刚才冒雨走得太久,又跌了一跤,动了胎气了?” 李莲花还未及开口说话,封磬已惊讶道。 李莲花想想自己那半吊子的医术,以及目前这种复杂又凶险的状况…… 他看了看封磬,说道: “封盟主,还是你留下帮他们吧,我和相夷师弟,带人去接应梁大人他们。” 奈何,这男子哪里知道,万圣道封盟主,是比虚名太盛的李神医,更懂医术之人。 他只知道,在江湖传闻当中,李莲花是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啊。 他实在想不出,这世上,除了四顾门的那位林神医,还有谁比莲花楼主李神医,更能救命! 这男子与自己妻子一向感情极好,一家人素日里过得和和美美。 他以为李莲花,是不愿帮可能早产的妇人看病,怕沾染了什么晦气。 一想到如今这情形,搞不好就会一尸两命,就焦急万分。 男子都快哭了,跪倒在地,一把拽住了李莲花的手臂,哀求道: “李神医,你医术高超,仁心妙手,求你行行好,就帮帮我们吧!” 李莲花一看这情形,也不再迟疑,为了这夫妻二人安心,立刻上前,去查看那怀孕女子的情况。 封磬知道李莲花想让自己留下的原因。 他想帮李莲花,又不放心李相夷,一时有些犹豫。 李相夷却毫不迟疑,对封磬说道:“封盟主,你留下吧,不必担心我。两条人命就在眼前,这里更需要你。” “可是,李门主……”封磬十分担忧。 “封盟主不必担忧,我随李门主同去,让内子留下来,她略懂医术,又是女子,帮得上忙。” 两人抬头一看,说话的却是四象青尊。 两仪仙子站在一旁,她之前参与救援时,为了方便,还伪装成男子。 现在却已恢复了女子身,一看就是着了男装的女子。 “你护好李门主!”封磬对四象青尊说道。 “放心吧。”四象青尊认真答道。 “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 就这样李莲花和封磬留了下来。 李相夷与四象青尊继续去接应。 “权公子,辛苦了,多谢你。”李相夷向四象青尊一拱手。 四象青尊笑了笑,也回了简单一礼:“李门主,不必客气。” 两人并肩出了客栈。 李相夷将四象青尊刚才之礼看在眼里,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权公子,刚才是什么意思?不怕你们盟主知道?怀疑你有异心?” 四象青尊笑了笑,也低声道:“尊上毕竟不在这里,属下当然听主上的。想来尊上知道眼下情形,也会让属下护着主上的。” 李相夷:…… 却说另一边,封磬和两仪仙子快步走过去,查看那女子的情况。 李莲花已诊过了脉,正在施展扬州慢,帮眼前的女子稳定病情。 而这名女子,脸色有些发白,腹痛暂时止住,身下却有许多水,俨然已经破水了。 好在,她意识很清醒,焦虑和恐惧的情绪,也被李莲花完全安抚住了。 封磬问道:“李楼主,她情况如何?” 李莲花皱眉,担忧不已: “刚才有些出血之兆,我帮她顺了顺经脉,如今暂时止住血了,这胎保不住了,要早产了。” “腹中胎儿情况如何?” “目前看来,还好。” 封磬和两仪仙子都松了口气,也俯身诊了诊脉。 李莲花治疗结束,收回了内力,对女子的丈夫说道:“你将她带到楼上的房间去,我们一定尽全力救她与腹中胎儿。” 那女子的丈夫千恩万谢,将幼儿交给了邻居照看,赶紧抱着自己的妻子上了楼。 封磬看着,真是头痛不已。 就算是他和李莲花两人懂医术,也不能帮这女子接生啊。 莫说他们完全没经历过,根本就不会。 即便他们会,这女子的名节怎么办? 而两仪仙子就算是懂点医术,怕也不懂这具体方法。 他们还得找人。 李莲花自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拱手问道: “各位,这里需要稳婆和对女子生产有经验的医者,你们有见过吗?她们此时在哪里?” 客栈内一时静下来。 过了半晌,一人说道:“接生最有经验的是袁婆子,可她路上好像受了伤,不知醒来没有,好像是在旁边哪个客栈。” 另一人也说道:“孟氏医馆,孟大夫的夫人宋女医,是远近闻名妇科圣手,可是没人见到她,孟大夫也没人见到。” 李莲花、封磬:…… “李楼主,我去找找那袁婆子。” 封磬说完,匆匆忙忙就出了客栈。 留下李莲花和两仪仙子二人。 两仪仙子说道:“李楼主,我们上楼看看吧,虽然正常来说,还要三到四个时辰才会生产,身旁也得有人看着。” 李莲花听到两仪仙子如此说,却是眼前一亮,直觉她对女子生产之事还是懂的。 可是一开口问,又觉得此话题太过隐私,有些尴尬:“权夫人……” 两仪仙子也很尴尬,脸一红,低头轻声道: “我同夫君是新婚……还未……嗯……但我魏氏,虽权势不及金玉黄权四大家族,也是大族。我兄长是族长,我少时与他一同学习,也曾与族中女医,学过一些医术,略懂一些那个……” 李莲花也很不自在,但又得知道情况:“啊,那也好,不过权夫人修习医术,可曾见过……” “没有,未婚女子一般都不能看。只听师父说起过,所以知道一点。这女子是第二次生产,自然是要比第一次快些。” 两仪仙子也想赶紧解除这种尴尬,抢着答道。 李莲花点点头,松了口气,可是想到那早产的女子,这气又松不了,说道: “那你上去,我去看看其他人,此番,想来受伤的人也不少。” 两仪仙子低声道:“这边我守着,主上请放心。” 李莲花对这称呼倒是有点意外:“你们……” 两仪仙子笑着指了指他腰间的银笼。 李莲花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出了客栈门。 他抬头看了看。 大雨还在下着,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李莲花想,不知李相夷,可有接应上梁守诚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不由将手放在了腰间挂着的银笼上。 业火母痋感受到李莲花的担忧,微微振翅,感应子痋。 那感应却不甚清楚。 “难道是雨太大了,影响了两者之间的感应?” 李莲花自语,指尖摩挲着银笼。 虽然内心有些担忧,却也无法放下眼前的事不管。 遂撑伞走进雨里,去寻封磬他们,查看还有多少人生病或受伤,需要包扎和治疗。 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他把手从银笼上移开后。 在望江城的另一处,有一只手,也握住腰间的银笼。 李相夷握住银笼,感受着子痋的轻声鸣叫。 同样难以清晰感应到母痋。 他望着前方,叹了口气,继而却又摩挲着银笼,微笑,轻声道: “莲花,前路果然艰险,不过,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第120章 一剑辟生路 大雨还在持续。 李相夷、四象青尊等人离开客栈后。 循着之前约定好的另一条逃生路线,先向东,再向南,去接应县令梁守诚。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洪水来得比预料之中更快。 这地势较高的一条路,也正在被洪水淹没。 李相夷他们行路过半,仍然没遇上梁守诚的大队人马。 偶尔遇到一些逃生的百姓,说的都是。 “不知道,没看见梁大人他们啊。” “梁大人?是不是还在后面?” 似乎并不是梁守诚那一队的人。 这让他们心情越发沉重。 前方道路,已经部分被洪水淹没。 不仅是人,满城的动物都在疯狂逃窜。 飞鸟惊叫,猫哭狗吠。 老鼠和其它动物的尸体随处可见。 而有幸活着的,全都还在奔逃。 惨烈极了。 这些已足够惊悚和震撼。 更别说,如今还有那么多人,不见踪影。 这时,前方传来巨响。 惊得动物与人,都没命奔逃。 这一队人,却是一步未退。 人人都如李相夷,注视前方,侧耳细听。 “山塌了……”李相夷喃喃说道。 “继续向前吗?”四象青尊问道。 “继续向前。” 李相夷松开握着银笼的手,坚定道。 “属下誓死追随。”四象青尊道。 雨太大,以至于他们身后的人们,并没有听清他们两人说了什么。 但这一支由四顾门、万圣道门人,以及很多武林人士组成的救援队伍。 没有一人退缩。 李相夷一迈步,他们便都紧紧跟上来。 众人又向前走了一阵。 洪水已没过膝盖。 终于看到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来。 “李门主,山塌了,前方的路完全被泥沙和石块堵死了,人都被堵在另一边……” 梁守诚他们刚刚开始前行,望江城的河堤就全部“失守”,洪水疯狂涌进城内。 他们这一队人,被洪水追逐着,不断改变路线,向上攀爬,艰难求生。 队伍也几度被突如其来洪水冲散。 却没想到如此艰难逃到附近,最终还是陷入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的绝境。 李相夷等人加快步伐,一路涉水而行。 前方的路,果然已经被堵死。 那泥沙和石块堆积如高高壁垒,封住的又何止是一条路? 即使绕道,也无道可绕。 众人都被这天灾的惊人力量深深震撼。 只觉人如蝼蚁。 李相夷此时却十分冷静,只问了一句。 “有人被埋在下面吗?” 虽然知道如果被埋,定然有死无生,更有甚者死无全尸。 但他还是有顾虑。 “我是在前探路的,他们还未曾行到此处,此处就成了这样。”那士兵答道。 “李门主,不能犹豫了!”四象青尊提醒。 李相夷点点头,只见银光一闪,他手中倏然多了一柄冰霜般的剑。 这当然不是少师。 因为担心弄丢少师。 李相夷将少师留在了客栈,如李莲花一样,将轻便的软剑刎颈藏于袖中,带在身边。 “大家站开一些,注意避让。” 这一语声音并不高,却有内力加持。 语气冷静,人人都能听到,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希望和力量。 道路那边的人,也都听见了。 然后李相夷看了看这簇新的刎颈软剑。 它承载着多少阴谋与恨意。 此刻却已成百姓生的希望。 “剑本无善恶,刎颈,你若有灵,当与我同战,为众生开路!破!” 一道剑光闪现,惊天剑势破空而去。 犹如上天降下一道闪电,带来一阵地动山摇的惊雷之声。 随着这剑光落下,前方沙石崩裂,破开雨帘,四处飞溅。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心中说不出的震撼。 如果说,之前一直是自然破坏之力,让人胆战心惊。 那么如今的,就是一位人类英雄之力。 与天争命,开山救世。 让人震惊之余,豪情顿生,壮怀激烈。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神李相夷。 此时,他手握长剑,红衣猎猎,真如一尊神。 一尊能独撑天地,拯救苍生的神。 他身后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 这带着劈山之力的一剑,劈开了沙石铸造的壁垒,也劈开了一条由死逃生的路。 路虽不宽,但却平整,足够两人并排通过。 “这还……是人吗……” 前来求救的士兵,没读过什么书,此时内心震撼,一句夸人的话,说得就像骂人。 “当然是啊,怎么说话的?” 四象青尊有些好笑,却绝不给他们机会,推人成神,然后就指望李相夷一个人解决一切问题。 “李门主武功绝世,可他亦是血肉之躯。那么多人啊,可不能都指望他一人,所以还得仰仗诸位,大家齐心协力,人人皆是英豪!” 众人立即醒悟,心中更加坚定。 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 山开了,路通了。 最先朝他们而来的,却不是死里逃生的人群,而是—— 洪水。 洪水汹涌而来,瞬间没过大腿。 李相夷几乎立刻沿着劈开的路向前而去。 “梁大人他们有危险,大家快跟上,过去救人!” 四象青尊一声喊,再次提醒众人。 他紧跟李相夷而去,所有人也醒过神,赶紧跟上。 他们往前走着,渐渐遇到逃生过来的人。 “那边水太大,还有很多人被困,过不来。” 这些人向他们说着。 穿过这段临时开出的生命之路。 前方只如人间炼狱。 一片混乱与绝望。 大片土地被洪水淹没,房屋倒塌,道路毁坏。 人们的呼喊声、哭泣声、求救声,与暴雨声、洪水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世界被洪水分成零星的小块,而所有人都在艰难求生。 有的人抱着木板,有的人爬上屋顶,有的人则紧紧抓住树干,随着水流漂浮。 有人被洪水冲走,生死未卜;有人被困在高处,动弹不得。 一位老人紧紧地抱着一棵大树,身体不住颤抖,眼神中恐惧而无助,仿佛在祈求上天保佑。 一位年轻母亲,怀抱着幼儿,蜷缩在只有立足之地的屋顶,泪水不停流淌。 她努力用身体为孩子遮挡风雨,希望能护他无恙。 李相夷等人没有再犹豫,留下几人,在道路上接应。 其他人全都立刻下水救人。 县衙官兵们也在奋力救人,却不见梁守诚的身影。 这可是梁守诚命中死劫啊,必须找到他! “梁大人在哪?” “看到梁大人了吗?” 李相夷一边救人一边问道。 “梁大人在那边救人!”终于有人说道。 梁守诚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可是他还是不屈不挠想要继续往一处屋顶游。 那屋顶上困着一对中年夫妇,妇人的腿,还受了伤。 “梁大人,你别过去了,你这样救不了他们,还会把自己搭上。” 李相夷一把拽住梁守诚,把他往水浅处拖。 “李门主,不行,别拉我,我一定要救他们! “孟大夫和宋女医二人,是望江城最好的大夫。梁某死不足惜,但他们不能死,他们活着,能救苍生!” 李相夷看了看还在上涨的洪水,一把梁守诚推到安全地带。 “梁大人,你歇会儿,我去救!” 第121章 李相夷遇险 “李门主……你……一切小心啊……” 梁守诚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安全地带,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拐了几个弯。 李相夷劈波斩浪游了过去,飞身而起,就落在那屋顶上。 “孟大夫,宋女医,我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是来救你们的。” 他简单说了一句。 “李门主,久仰大名,多谢了。” 这两位医者见惯生死,如今大难临头,落到自己身上。 他们虽然害怕,却还能勉强保持着从容和礼貌。 李相夷看了看脚下。 那洪水已经快要漫过屋顶了。 他快速在脑中分析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一个一个救风险太大,另一个人很有可能会遇险。 带着他们游过去也不现实,耗时费力,宋女医的腿还受伤了,也不行。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孟大夫,宋女医,你们好好抓紧彼此,我送你们过去。” 李相夷等他们做好准备。 立刻运转内力至双掌,然后推了他们一把。 那力道不轻不重。 孟大夫和宋女医两个人没反应过来,惊呼也未来得及,就飞了出去。 刚好落在梁守诚面前,稳稳站住了脚。 梁守诚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吃了一惊。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的迅速伸出手,扶了他们一把。 却在此时,只听得不远处一声巨响。 三人向李相夷的方向看去,不由发出惊叫。 “李门主!” “门主!” 不仅是他们三人,其他人也在惊叫…… 李相夷脚下的房屋,受洪水冲击,又长时间泡在水里,还承载了他们三个人的重量,本来就不堪重负。 加之李相夷双掌齐出,送孟大夫和宋女医离开,这一发力,力道实在太强。 房屋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坍塌。 李相夷只顾着关心孟大夫和宋女医是否平安。 自己也未曾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猝不及防落入水中。 红衣少年落水,引得周围一片惊呼之声。 四象青尊,以及好几个四顾门、万圣道的门人,都以最快速度,朝李相夷而去。 然而,来不及了。 只见大浪涌来。 红衣少年瞬间被洪水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莲花此时,刚刚给一个老人,包扎好伤口。 腰间的银笼,突然震动起来。 业火母痋,终于感应到子痋,竟然开始躁动不安。 然而过了一会儿,却又完全安静了。 李莲花一愣,将手放在银笼之上,脸上浮现出深深忧色。 “李楼主,你怎么了?” 封磬找到李莲花,见他神色有异,担心问道。 “没什么,封盟主,什么事?” 李莲花转身,面对封磬,将手从银笼上收回。 上一次母痋这样躁动不安,还是李相夷中无心槐和十里红妆之毒,生命垂危时。 可是这次又与上次不同。 上次母痋一直能感受到子痋的位置,也能感觉到李相夷遇险,但还活着。 这一次,母痋躁动了一会儿,竟然就彻底安静,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李莲花内心焦急,看看封磬那有些疲惫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 却不料,封磬看到他刚才的动作,已经猜出了几分,心中担忧,却也不敢再问,只向李莲花禀报道: “袁婆子受伤太重,一时帮不了忙。我找了一圈,人太混乱,找不到其他人,这两位是袁婆子的学徒,还未出师,接生之事,应该能帮上些忙。” 他身后的两名妇人,赶紧与李莲花见礼。 “见过李门主。” 李莲花点点头,温和说道:“也好,那让她们赶紧过去,与权夫人一起守着吧。” 两名妇人走后,李莲花轻轻揉了揉眉心,身子竟微微晃了一下。 封磬见状,赶紧扶住他,担忧问道:“李楼主哪里不适?要不要歇一会?” 李莲花摇摇头,说道: “我没事,不要紧,只是接连动用内力,有点累。” 两人正要再说什么。 有人来报,又发现几个受伤之人。 他们便与其他医者和门人一样,继续忙碌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名士兵前来报信。 “李楼主,封盟主,我们护送的百姓马上就陆续到了,他们当中,受伤之人有些多,还要劳烦你们,多多费心。” 李莲花点点头,问道:“梁大人可安好?我师弟是领头还是断后?” 那士兵道:“李楼主,这我不知。我是杨县丞派来报信的。我们队伍被洪水冲散了几次,所以约定逃出来的人,都来此处汇合,我们离开前,李门主他们还在救人,梁大人想来也还在救人吧。” 说话间,人陆陆续续来了。 李莲花一边帮着处理伤情,一边继续打听消息。 然后,他发现,不仅是李相夷、梁守诚没有任何消息,四象青尊也一直没回来。 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到了这里。 那些消息,才一点点传进李莲花的耳朵。 “我离开时,李门主刚救起一个男孩,又继续去救别人。” “当时太混乱了,李门主去找梁大人,不知找到没有……” “我见到了,梁大人那时已力竭,还想着去救人,李门主不让他去,就自己去了。” “李门主他……救人时被洪水卷走了。当时水太大,很危险,梁大人让我们先走,他和一位公子,带着一些人还在寻找李门主……” 消息到这里,戛然而止,再无后续。 李莲花只觉脑子发懵,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客栈。 他要去找他,现在就去,一定要找到他! “李莲叶,别怕,我这就来找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他喃喃说。 封磬跟了上来,低声道:“莲花主上,属下与你同去。” 然而此时,袁婆子的一个学徒急匆匆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说道: “李楼主,封盟主。不好了,不好了,那产妇出血了,我们尝试止血,可是失败了。看着情形不大好,怕是要性命不保了……” 李莲花向前的脚步一顿,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 那妇人又说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 “李楼主……” 封磬看向李莲花,说不出话,只知他内心一定很煎熬。 李莲花什么也没说。 只是将封磬给他的药丸又吃了两颗,就立刻往旁边的客栈跑去。 封磬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匆匆跟上。 他不知道,李莲花一直不停地救人,时不时就要动用内力,会不会有事? 也不知道,李相夷落入洪水之中,有没有受伤,到底是生是死?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对的主上,上天啊,你一定要这样考验我?” 封磬内心崩溃极了。 第122章 迎接新生命 李莲花、封磬二人进了房间,只见那女子已晕过去,血流不止,脸色比刚才更苍白。 两人一起给她诊脉。 两仪仙子在旁说道:“之前的几次阵痛,都过去了,这次一痛就又流血了。如今只怕是要提前生产,且胎位似乎有点问题,想来会很艰难,胎儿似乎,也躁动不安。” 其中一名学徒也说道:“应当是横产,如今师父受伤,一时找不到有经验之人,可真是生死难料啊……” 女子的丈夫听着他们说情况,脸色都变了。 “现在三个时辰都不到,胎儿都还未娩出,若是血止不住,可怎么得了……” 封磬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银针,施展针法,试图止血,将这女子唤醒。 然而,几针过后,情形虽有所好转,效果却并不理想。 封磬拿着针的手停住,有些犹豫了,怕自己出错。 李莲花见状,再次运起扬州慢。 “封盟主,别犹豫,你的判断没错,只是今夜连着赶路,又受了惊吓,她身体太虚弱了,我来给她支持,你继续止血。” 李莲花转过头,又与两仪仙子道:“权夫人与她们二位去准备接生要用到的东西,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全力救治。” 扬州慢中正绵长,温暖和煦,有很好的疗愈和支持作用。 只是持续使用,太过消耗体力,对李莲花还未完全修复好的经脉,也是极大考验。 没过多久,李莲花额头上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而封磬此时,专心致志施针,因为太过紧张,也是大汗淋漓,湿了后背。 不过,他们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流血开始慢慢减少了,胎儿也不再那么烦躁,只是这女子,一时还未醒来。 这时,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名学徒激动地跑进来。 “有救了,有救了,梁大人回来了,他们救了孟大夫和宋女医,只是宋女医伤了腿,怕是要处理一下伤口,才能上来。” 李莲花偏头,看了看那妇人,想问一句李相夷如何。 突然有些害怕,不敢开口。 却在此时,只听楼下一个妇人声音说道: “还包扎什么?我这伤,耽误一时半刻又死不了。楼上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快快先扶我上去看看!” 然后楼梯之间,便是一阵杂乱人声、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中年妇人,被两个人搀扶着进了房间。 正是那宋女医。 她被两个人架着,风风火火就朝床边过来了。 这位女医自己都才刚刚死里逃生,裤管上还晕着大片血渍。 神情却十分镇定。 上前把了脉,又诊查一番,叹道:“果然是横产,不过还好,七个月胎儿尚小,还有转圜余地。” 然后,向封磬点点头,算是行礼,很自然拿过他的银针,继续施针。 一边施针一边问道:“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封磬被她雷厉风行的做派惊了一下,又莫名其妙有人接替,终于可以休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才答道:“宋女医,在下万圣道封磬。” “原来是封盟主,你这针法很好,止血及时,可曾师从西北欧阳家?” 封磬拱了拱手:“宋女医真是心明眼亮。” 宋女医捻着银针,手下十分有数,又转向李莲花。 “莲花楼楼主李神医,久仰,您这是什么疗法?竟有如此奇效。” 李莲花尴尬咳了一声,说道:“宋女医,惭愧,在下这是内功,不是医术。宋女医,叫我李莲花便是,在宋女医面前,在下不敢称神医。” 宋女医正垂眸进针。 闻言手下不停,调整好针的位置。 又看了看李莲花的手,这只手此时抓着女子手腕,正在传内力。 她抬头,瞪大眼问道:“李楼主师从云隐山,莫非这便是扬州慢?真是太神奇了!这女娃真有福气,得二位相助,否则也撑不到我来。” 她说完,又看了看李莲花,担忧道:“李楼主,我看你脸色不好,可如今还得你再支撑一个时辰,你能行吗?” 李莲花此时已有些疲累,但为了救人,也不敢松懈,只能继续支撑。 然而他还未开口回答,身后便有个声音答道: “宋女医无须担心,我与莲花师兄联手,绝无问题。” 然后,一个人跪坐于李莲花身侧,一只手扶着他,给他强有力的支撑。 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覆在他传功的那只手上,握住。 一股扬州慢内力从他手上经过,传了出去。 与李莲花的内力融在一起,让他立刻轻松许多。 可李莲花此时,只觉心神震动,转过头,便看到了他熟悉的红衣少年。 李相夷笑吟吟看着他,李莲花却是一瞬间泪湿眼眶。 “你……”他有些哽咽。 “莲花师兄,我回来了,别忧心了。” 李莲花看着他右臂上的绷带,问道:“受伤了?” 李相夷笑:“一点小伤,没事,养几天就好了。莲花师兄你累不累,要不我替你?” 李莲花又看看他的手臂,说道:“你救了那么多人,还受了伤,想必也很累,还是我俩一起吧。” “好。”李相夷笑着答应。 两人齐心协力,专心致志救人。 宋女医的针法,神奇地让胎儿改变了位置,虽没转到最有利生产的方向,但勉强能够分娩。 这女子也在众人努力之下,醒了过来。 “我是孟氏医馆的宋女医,女娃你叫什么?”宋女医问道。 “宋女医,我叫阿柔。” “阿柔你听好,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帮你和孩子,但有些事,还得靠你自己,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努力、坚持,为了你自己,和你夫君,还有孩子,一定要成功,好吗?” “好。” 两仪仙子替宋女医简单处理了腿伤,手法很得宋女医青睐。 和袁婆子的两个学徒一起,被宋女医抓着打下手。 封磬和四象青尊也跟着帮忙搬东西,抬热水。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顺利接生出一名男婴。 那男婴虽然比足月婴孩小了一些,但哭声还算有力。 终是母子平安了。 孩子爹,是个朴实的汉子,没读过什么书。 一边哭,一边跪着向他们磕头道谢,说道:“多谢各位神医相救,在下也姓李,为让这孩子记住自己的救命恩人们,在下决定,这孩子就叫李莲生。” “噗——”刚喝上口热水的封磬和四象青尊,茶水喷了一地。 “咳咳咳……”宋女医也成功被呛到了。 两仪仙子和袁婆子的两个学徒掩嘴笑了。 李相夷一时气结,不知该说什么好。 唯有李莲花这一位当事人,他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看着孩子顺利出生,大人小孩都安好,与李相夷一起收了内力。 高兴之余,心神一松。 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123章 我都知道了 “李莲花,李莲花!” 李相夷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他。 封磬帮着他,将李莲花带回了房间。 李相夷坐在床边,摸了摸李莲花有些细弱的腕脉,又看看他苍白的脸,心疼得掉了眼泪。 他们此次原本就是因为李莲花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才会来望江城落脚。 谁知赶上了这暴雨与洪水,府衙、客栈到处跑,又是警示,又是护送,又是救人,简直是一刻不停。 这都是累的。 封磬也是欲哭无泪,翻出好几小瓷瓶,思忖着给李莲花服用哪个药,比较合适。 李莲花却在此时,悠悠转醒,脸上也有了血色。 他睁开眼,看着李相夷,带着温柔笑意说道:“莲叶别哭,我没事。你看你啊,脸都哭花了,这都不好看了。” 李相夷被他说的一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李莲花,你在哄小孩吗?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刚才那脸色苍白的像鬼一样,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说我!” “啊?原来你不是小孩啊?” 李莲花认真看着他,眼中笑意更加明显。 李相夷瞪着他,瞪着瞪着自己也笑了。 他俯下身,左手环住李莲花,熟练扶他起来,靠着床头坐好。 封磬端来一碗热水,放在旁边。 李相夷便拿了勺子,一勺一勺喂他。 李莲花看他用左手拿勺子,十分心疼,从他手中夺过勺子。 “我自己来,你的手臂怎么样,伤得严重吗?要不要我再帮你看看?” “不要紧,不过是破了点皮,过几天就好了。你还说,我还指望着让你给我包扎呢。哪知你居然晕了,还要我照顾。” “你可真是大惊小怪,我又没事,只是有点累,才会不小心晕了一会儿。你看,现在这不是好好的?” 封磬听到他俩这对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真是快被气死了。 蹭破点皮,需要包扎成这样? 都晕倒了,那是有点累、不小心? 这两位主上,可真是“会说话”啊。 他想了想,实在不放心,决定去找四象青尊,问问李相夷的情况,免得又被骗了。 于是找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李相夷与李莲花两人。 “莲叶,我没事了,我们下去看看吧,还有好多人需要帮忙的。” 李莲花说着,便要起身下床。 李相夷双手按住他,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眉。 他有些生气:“李莲花,你能不能稍微关照关照你自己!” 李莲花无奈笑了笑:“你干嘛?我这又死不了,有什么可恼的?你怎么样,手臂是不是挺疼的?” “死不了?若是经脉里微小的损伤扩大,经脉断裂怎么办?李莲花,你敢再说一遍死不了!” 李相夷眼圈又红了。 李莲花却有些尴尬,笑了笑。 “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议事会那天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莫名其妙睡着,还睡得那样沉,所以后来我才会一直守着你。 “傍晚白青来给你诊脉时,你用手指碰了他的手腕,不想让他说出实情,以为我没看到? “你同封磬使眼色时,是不是也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我听你的,不动用内力,也只是想自己能赶快恢复,好来帮你。” 李相夷没好气说道:“你真以为我是方小宝啊,那么好骗?” 李莲花听到这句,却忍不住笑了:“还好方小宝没在这,不然肯定气个半死,跟你没完。” 然而笑过之后,他又正色问道:“那你呢,李莲叶,真的只是蹭破了点皮?” 业火痋明明水火不浸,连业火痋都感应不到,怎么可能没有遇到凶险? 李相夷低下了头,目光有些躲闪:“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李莲花看在眼里,却没有拆穿他。 “你说什么!你将莲叶主上救上来时,他意识全无,浑身冰冷,差点就……” 封磬得知真相,内心是无比崩溃的。 四象青尊说起此事,明显也是惊魂未定,十分后怕。 “应当是落水时,被什么东西撞到,直接晕过去了,所以才会毫无自救之力,直接被卷入洪水之中。 “若不是那垮塌的房屋,勾住他衣摆,将他带着沉入水下,恐怕就要被洪水冲走,尸体都寻不到了。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 四象青尊当时只觉得,要是他救不了这位主上。 别说对不起李楼主,还有权家的列祖列宗。 尊上要是知道了,非得拿刀砍死他不可! “那莲叶主上可受了其它伤?是否留下隐患?” “那倒没有,真是万幸啊。只是他一醒来,就忙着往回赶,因为担心莲花主上。” 此时,李莲花与李相夷,出了房间,下楼来了。 外面,天已蒙蒙亮,雨也渐渐小了一些。 府衙的人,一部分在清点和登记各家各户的人数,统计失踪人员具体情况。 另一部分,奉了梁守诚的令,生火做早饭。 这一城人,还有命活着的,都折腾了一夜,怎么着也得吃顿热乎吃食。 不然饿病了冻病了,就更麻烦了。 封磬派了手下人,与县衙的官兵一起,熬好杂粮粥。 粥好了,杨县丞赶紧盛了几碗,端给梁守诚,还有李相夷、李莲花他们。 梁守诚却道:“我不饿,先分给其他人,有剩下的,再给我。” 说着就把自己那碗粥,递给附近一对母子。 但他却不许李相夷、李莲花他们一行人也把粥送出去,坚持看着他们吃完。 “李门主、李楼主,你们各位都是义士,我这望江城,可没有让义士饿肚子的道理,可惜此时没有美味佳肴,只有一碗杂粮粥,你们不要嫌弃,快快喝了,暖暖身子吧。” 梁守诚一直等到了最后。 而呈到他面前的,只剩大半碗汤水。 他毫不在意,端起来一饮而尽。 看这雨渐渐停了,又带人出去查看情况,力所能及进行搜救。 李相夷、李莲花他们,稍事休息,也出门帮忙。 外头一片洪水茫茫。 昨日所见繁华热闹的大半个城,一夜之间,已成汪洋。 越是靠近江岸,越是被淹得厉害。 大多数房屋都被淹没,房顶能露出水面的,都为数不多。 只有最高的望江楼,还有两层露在外面。 沿岸以及城中的大树,也被冲走许多。 不敢想象,洪水退去。 这被水淹没的大半个城,会是怎样惨状。 “你们看那边,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李相夷忽然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远处,更汹涌的洪水,从上游滚滚而来,毁屋断木。 望江楼孤零零露在外面的两层楼,只一瞬间便被吞噬了。 “不好,洪水又来了,赶紧让大家收拾东西,向更高处撤离!” 第124章 最后一颗糖 所有人见此情形,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往客栈那边跑。 有人一边跑,一边问道。 “怎么回事?为何雨都停了,还会这样?” 李莲花道:“你们刚才可曾注意?我们这里虽然雨停了,可那上游却是一片黑云压顶之象,想来那边的暴雨,还在持续着,所以才会形成新的洪流……” 封磬听了,只觉一阵心累,很想向着老天说一句:“苍天啊,你有完没完了?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家两位主上?也顺便放过这些可怜的百姓们,别再考验我们了?” 但他不敢说,怕惹出更大的祸患。 而梁守诚如今,已经连破口大骂或抱怨感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想赶紧回去,赶快撤离,尽可能护住更多百姓。 李相夷却是突然伸手,攥紧李莲花的手,拉着他一起跑。 不知为何,他内心很不安。 “莲叶你干嘛?抓得这样紧?你就不能轻点?” 李莲花嘴上这样说着,却也握紧了李相夷的手。 他内心也很不安。 总觉得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命中劫数,来临了。 他想起自己的梦境,想起梦中看到的六字谶语。 不禁看向李相夷。 而李相夷,也正好看向他。 他也想起了他的梦境,想起他在梦中看到的六字谶语。 两人都心惊不已,却心照不宣。 然而,却又心知肚明。 四象青尊远远看到两仪仙子,立刻开口喊道:“清清,赶紧回客栈,让李大哥他们一家收拾东西准备后撤,洪水又要来了!” 两仪仙子一听,也不含糊,立刻转身回客栈。 而府衙的人,也都在四处奔走呼喊。 “洪水马上又要来了,这里不安全了,大家快收拾东西,准备向更高处撤离!” 百姓们虽措手不及,但都更加冷静。 他们立刻开始收拾,收拾好就自觉排好队。 先准备好的先走,后收拾好的,也逐步跟上。 官兵们和武林人士,留下一半多人断后,以防遇到意外。 因为是向上攀爬,老老小小,依旧是走的十分艰难。 年轻力壮的,大多都在帮助其他人一起向高处走。 刚刚生产的阿柔一家,也很艰难。 李大哥背着阿柔,一只手还抱着刚刚出生的小莲生,根本没法照顾到自己的另一个幼儿。 四相青尊夫妇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四象青尊抱起那个幼儿。 两仪仙子则接过小莲生,护在怀里。 此次逃生,他们比上一次更有经验,也更镇定。 只是这次的洪水,来得更迅速、更猛烈。 就像一群猛兽,紧咬着他们不放。 几乎是他们刚刚离开一处,洪水便立刻淹没了那处。 身后声势浩大的水声,让人胆寒。 众人用尽全力,艰难躲避着洪水的围追堵截。 还是有人被洪水卷走,队伍也几度被冲散。 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推着阿柔夫妇,将他们先送到更高处的安全地带。 正在将两个孩子递上去。 一股洪水就突然而至,两仪仙子一个没站稳,差点被洪水冲走。 四相青尊刚刚将那幼儿送上去,仓促伸手,只是勉强拉住了两仪仙子。 而两仪仙子递出去的婴孩,阿柔又恰好还没接稳。 小莲生顿时在两人拉扯之下,连人带襁褓,飞了出去,向着滚滚洪水落去。 就在此时,红衣少年飞身而去,在那襁褓还未落水之前,伸手险险抓住,护在怀中。 然后足尖轻轻一点露出水面的树尖,飞身而起。 李相夷稳稳落在阿柔面前,将小莲生交还给了阿柔。 夫妻二人泪流满面,都要给李相夷跪下了。 李相夷却一时顾不上。 因为他余光看到李莲花的青衣身影,向着不远处一个屋顶飞去。 然而,他中途借力的树枝却断了。 让他猝不及防,向水面跌了下去。 “李莲花!” 情急之下,李相夷顾不得伤势,一挥右手掷出自己的刎颈剑,然后飞身而去。 半途借力于刎颈,飞向李莲花,一把拉住了他。 两人一起,顺利登上屋顶。 被困屋顶的,是两个孩童,此时正吓得哇哇大哭。 他们的家人,拼命把送他们上屋顶,就被洪水卷走了。 李莲花摸了摸李相夷给他的新糖袋。 里面的糖,都是新口味。 可是,这一夜半天,全被他用来安抚受惊哭闹的孩童。 自己一颗都没吃到。 如今还剩最后两颗。 李莲花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舍。 却还是毫不犹豫拿出来给了这对小兄妹,将他们暂时安抚住了。 李相夷看看李莲花肉痛的神色,有些好笑,掏了掏糖袋,发现他也只剩一颗糖。 于是,拿出来递给李莲花。 “莲花,这个先给你,以后我再给你买新的。” “好啊,我等着。” 李莲花微笑接过这最后一颗糖,却没有放进糖袋,而是直接剥开糖纸。 然后,他拿起糖,放到唇边,咬了一半,含在嘴里。 却将另一半,塞进李相夷嘴里。 世界突然静默了一瞬。 李相夷有点懵,呆呆看着李莲花,任那甜味在舌尖晕开。 却见李莲花嘴唇轻启,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李莲叶,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你要好好活着,四顾门没了谁都可以,没了李相夷,不行。” “李莲花,什么意思?”李相夷不明所以,不由开口问道。 李莲花没有回答,只是将两个孩童迅速塞给李相夷。 在他不及反应之时,一掌把他推了出去。 不远处,是很多人的惊呼。 李相夷心惊不已,回头去看。 却只见那洪水汹涌而来,裹挟着许多断木残梁,朝着这屋顶,撞了上来。 一旦撞上,这巨大冲力。 别说是他们四人,不远处刚刚逃过洪水的所有人,都有可能受到殃及! 李相夷终于明白了。 李莲花刚才是故意的。 李相夷递糖给李莲花时,是面朝人群一边。 而李莲花却是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洪水。 早将一切险情,尽收眼底,有了判断。 他心中很明白,李相夷刚才掷出刎颈,手臂已是伤上加伤。 而他发现险情,必定会选择助李莲花一臂之力,让他带着两个孩童先走。 把生机留给李莲花。 若是那样,李相夷有伤在身,只怕是十死无生。 这才是他的命中大劫。 可是,他李莲花,如今唯有一愿。 只想李相夷好好活着啊。 所以他打定主意,对李相夷不动声色,转移他的注意力。 好让自己的计划顺利实施。 将这生机留给李相夷。 人们的惊叫还在持续。 提醒他们,赶快逃命;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充满惊恐。 李相夷心中气苦,又万分焦灼。 此时只能咬咬牙,先把两个孩童送过去,再做打算。 可恨他竟然被李莲花迷惑,没有及时发现他的心思。 现在一切都晚了。 巨大的撞击声,已然响起。 第125章 花落相夷生 众人眼睁睁看着洪水,裹挟着那些东西撞上了屋顶。 巨响压住了周遭一片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 他们先看到李相夷,带着两个孩童,飞身而来。 继而就看到李莲花,足尖一点也飞身而起,向着屋顶方向全力挥出一剑。 强大的剑气对上撞击时的冲力。 将小块的东西震碎,大块的也碎成小块。 李莲花旋即转身,面对李相夷,也掷出他的刎颈。 刎颈贴着水面飞出。 在李相夷开始下坠之时,恰到好处地给了他一次借力。 而这柄绝世宝剑,也同样落入水中,消失了踪影。 李莲花却没有疾速向前,追上李相夷。 而是运转经脉,让内力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 人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奇景。 他们从前只知,李门主出门从不带伞。 而是以内力撑开一片小小屏障,给自己遮避风雨。 今日才知,李楼主的功力更胜李门主。 只见他靠着刚才的惊天一剑,与现在撑开的内力屏障,竟然挡住了在撞击中飞溅而起的万千碎片。 让它们无法伤害到李相夷和那两个孩童,更无法伤及远处惊呆了的众人。 所有人都在惊叹李莲花的强大实力。 以为这万人册的榜首,或将易主。 唯有李相夷一站定,便把两个孩童塞给封磬。 自己足尖一点,向李莲花飞去。 呼喊声中已带了哭腔: “李莲花,不要,不要离开我……” 因为只有李相夷知道。 以他们两人如今的实力,要撑开这样的内力屏障,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 唯有一个办法—— 顷刻用尽所有内力。 而李莲花的经脉,还没有完全修复好,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经脉尽毁。 内力尽散,经脉尽毁,难逃一死。 众人被李相夷的惊呼所震惊。 继而,就看到李莲花嘴角流淌出鲜血。 而他也如一朵飘零的莲花。 翩翩坠落。 李相夷在空中接住了他。 “李莲花,为什么,为什么代替我?这本是我的命运!” 少年无助地哭喊着。 “你给我的糖,很甜,我喜欢……” 李莲花微笑,轻声说。 然后,他静静看着李相夷,直至最后,缓缓闭上眼睛。 李相夷抱紧他,泪水汹涌而下。 两人一起落入水中。 可是,一入水,李相夷就发现不对。 他明明紧紧抱着李莲花。 李莲花的身体却穿过他的手臂,向洪水深处下沉。 他努力下潜,伸手想要拉住李莲花。 可他的手却屡屡穿过李莲花的手。 再也无法握住他的手。 李莲花整个人似乎只是一个虚影,没有实体。 李相夷不能阻止,眼睁睁看着李莲花沉入黑暗,消失不见。 他绝望地寻找,终于耗尽力气,失去意识,也沉了下去…… 就如同一场献祭一般。 随着这两人落入水中。 洪水奇迹般地不再上涨,渐渐平息了怒气。 人们全都看傻了眼。 唯有封磬,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喊:“万圣道善泳者,同我一起下水,去救李楼主与李门主!” 然后自己率先跳下了水。 四象青尊也是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然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四顾门门人,快救门主、副门主!” 万圣道与四顾门的门人们,也下了水。 接着是县衙的官兵和一些武林人士。 很多人下水救人。 可是,他们四处搜寻,筋疲力尽,都没有找到李莲花。 只有封磬,及时将李相夷救了上来。 红衣少年被捞上来时,比上一次落水,还要狼狈,只如同死了一般。 封磬手都抖了。 还是四象青尊当机立断,一掌拍在李相夷胸口上,令他吐出口中泥水,活了过来。 李相夷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李莲花。 立刻挣扎着向水边爬去,一边爬一边哭喊。 “李莲花,李莲花,你在哪,你别走……” 从前,世人皆以为这少年已经成神。 如今,看到他如此伤心、绝望、狼狈又无助,与一个普通少年无异,却只觉万分心疼。 封磬眼疾手快,一把拖住李相夷,不让他再次跳下去。 李相夷挣扎良久,终于力竭,倒在地上。 他伤心已极,连着吐了三口血。 眼里流出来的眼泪,也是鲜血的颜色。 口中重复说着一句众人都听不懂的话。 “李相夷,你真傻。他当年便绝于望江,你怎敢允他,再触碰这望江之水……” 随后,他艰难站起身,呆呆立于水边,如同行尸走肉,眼神空洞,没了魂魄。 梁守诚望水兴叹,过了很久,才哽咽说道:“李楼主都是为望江百姓……本县要上奏朝廷,请求嘉奖四顾门、莲花楼、万圣道,以及此次相助的各位英雄,还要将此间事迹传扬出去……本县……本县……” 他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封磬却是突然转过身,向梁守诚行了一礼,大声说道: “梁大人,封某有个请求,若是上奏朝廷,请不要记万圣道之功,都记在莲花楼和四顾门头上。封某无才无德,只是追随李楼主与李门主,行此义举,不敢居功。” 梁守诚有些惊讶:“可是,封盟主,万圣道——” “江湖中,从此没有万圣道了。” 封磬叹息,泪水落下来。 他随意抹了抹,忍着悲痛高声说道: “万圣道,即日解散,封某从此刻起加入莲花楼,愿做楼主身边一名小小护法,守好莲花楼,寻找楼主,等他平安回来。” 说完,却是泪流满面,跪下朝着李莲花落水的方向,拜了三拜。 然后,他转身对门人们说道:“你们来去自由,若想离开,我会以盟主身份,送一份银子,给你们安居立业。” 万圣道的门人们,却都自觉跟在封磬身后。 学着他跪下,朝着李莲花落水的方向拜了三拜,说道:“我等愿加入莲花楼,追随李楼主。” 在场的所有人,都泪湿眼眶。 却在此时,李相夷转身,朝梁守诚和封磬走过来,似乎已恢复平静。 他先对封磬说道:“封盟主有心了,既已入了莲花楼,我替莲花师兄做主,今后你就是莲花楼大护法,莲花楼所有事,以后都归你管。” 然后,又转向梁守诚道: “梁大人,事不宜迟,我们继续往前走吧。莲花师兄昨日,已吩咐大护法,将临时积攒的粮食、药材、棉被、衣物等各种物资,藏于附近一个山洞内。虽然不多,想来能勉强坚持到洪水退去。” 梁守诚一愣,默默看了李相夷良久,突然深深向他鞠了一躬,又向着李莲花落水的方向,以及封磬各鞠了一躬,热泪滚滚而下。 “李楼主,李门主,封护法,本县代全城百姓多谢你们!” 众人也都纷纷行礼、作揖,表示感谢。 封磬莫名其妙,就成了莲花楼大护法,一时百感交集。 此时,却只担忧问道:“李门主,你……” “我没事。” 李相夷说:“在莲花师兄回来之前,他想守护的一切,我会替他守护好,包括我自己。” 第126章 把他找回来 李相夷日复一日忙碌着。 只是他没有放弃,一直在寻找李莲花。 幸存下来的望江城百姓,在这洪水留出的一小片天地中安顿下来,再无一人伤亡。 而洪水和暴雨也没有再骚扰,这仅剩的土地。 半个月后,洪水退去。 先于朝廷救援赶到的,却是笛飞声和方多病。 以及四顾门杏林院的医者和其他三院的门人。 收到李莲花的信之后,天机山庄出动了所有追云车,就是为了将他们早早送到望江城。 因为道路毁坏,追云车不能直接抵达。 小笛、小宝二人,改为骑马,一刻也没耽搁,率先进城。 他们星夜赶路,找到李相夷时,是早晨。 李相夷又在那一片狼藉的大半个城里,到处寻找李莲花存在过的痕迹。 他这些天一直在找,可李莲花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让他神思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然而这次,他找到了刎颈剑。 这柄剑,有使用多年的痕迹。 是李莲花的刎颈剑! “李莲花……” 李相夷没有哭,只是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无尽心痛和思念。 他紧紧握住剑柄,就像握住那人的手。 随后他把这软剑,小心翼翼收藏于衣袖,假装李莲花还在他身边。 马蹄声响,李相夷转身。 灿烂朝阳中,一匹马驮着小笛和小宝,朝着他飞奔而来。 小笛下马,将小宝抱了下来,两人一起站在他面前。 “师父,你没事吧?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方小宝一见他,就嚎啕大哭起来。 小笛感慨万千,突然就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一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其它马匹还没送到,就一匹马,让我们给抢了,就先来了。林白青他们在后面,很快就到。李相夷,你有没有遇到危险?有没有受伤?李莲花的事,是怎么回事?” 李相夷已经好多天没有掉过眼泪,看见小笛,突然就再也忍不住,眼圈瞬间红了。 他一把拉住小笛的手臂,大哭起来。 “小笛,怎么办?李莲花不见了,我把他弄丢了,我该怎么办?” 小笛一僵,半晌才手足无措,尝试握住他的手,生涩地安慰他。 “李相夷,别哭,我陪你把他找回来。” 哭声戛然而止。 李相夷泪眼望着他,问道:“真的能找回来吗?” “真的。”小笛拍了拍他。 李相夷终于笑了。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凝住了,眼一闭,就软软倒下。 小笛立刻伸手揽过他。 方小宝都惊呆了,过了半天才回过神,对着小笛一阵拳打脚踢。 “死小笛,你把我师父怎么了?你快放开他!” 小笛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沉默,认真看着李相夷熟睡的面容。 突然很想伸手,抚平他还微微蹙着的眉。 骑马赶到的林白青看到这一幕,也有些吃惊。 小笛向他解释道:“我点了他睡穴。” 林白青一笑:“我知道,只是想不到小笛盟主,也学会骗人,趁其不备下手了啊。” 小笛说道:“他再这样熬着,会死。再说,我也并非骗他。” 就在李莲花落水那天。 笛飞声和方多病也离奇失踪,再没有出现过。 不仅如此,停在四顾门附近的莲花楼,以及正在杏林院撒欢的狐狸精,也都消失不见了。 “也许你猜测的对,他们只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林白青说道。 他伸手诊了诊李相夷的脉,长出一口气。 “相夷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吧,不管什么事,把相夷安置好再说。” 小笛点点头,小心翼翼将李相夷轻轻抱起。 四个人一起走了。 而另一边,笛飞声与方多病莫名其妙,就回到莲花楼内。 然后“叮当”一声,一把剑落在他们面前。 “莲花的刎颈剑?从哪来的?”方多病有点疑惑。 笛飞声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说道:“这不是李莲花那把剑,这是李莲叶的。” 然后狐狸精从天而降,差点砸在方多病头上。 可是狐狸精好像没空与他们打招呼,匆匆忙忙跑出门去。 笛、方二人走出莲花楼,惊讶发现眼前竟然是东海。 “这是……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方多病一脸懵。 笛飞声四处看了看,有些疑惑:“李莲花呢?他怎么没回来?” 这时,远处的狐狸精好像发现了什么,一个劲在原地打转。 海浪把一个人,冲上了海滩。 狐狸精朝着那人叫了几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那人却没什么反应。 狐狸精呜咽一声,转头朝着笛、方二人一通狂吠,像在求助。 二人心中顿感不妙,飞奔过去。 “李莲花?!” 李莲花躺在那里,一身青衣完全湿透,紧贴着身体。 他闭着双眼,面容平静,脸上已是毫无血色,没有一点活人气息。 “他这是怎么了?”方多病恐惧顿生。 “难道是在望江城受了重伤?”笛飞声也无法镇定了。 “不行,阿飞,我怕……”方多病的手,抖得十分厉害。 他只觉噩梦重现,突然回到“前世”,他在东海海滩,见到李莲花尸身那一刻。 笛飞声那杀人无数的手,此时也有些颤抖,但还是立刻探了鼻息和脉象。 只是探过之后,笛飞声无法相信,又探了一次。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会这样?”他喃喃道。 李莲花竟然是内力耗尽,经脉损毁,已经……死了? 方多病眼泪都下来了,慌慌张张飞奔回莲花楼,找来那只救命药箱。 一着急,打翻了药箱,瓶瓶罐罐滚落一地。 “李莲花,你不会有事,我这就救你……救你……” 方多病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捡,一时不知该用哪个。 笛飞声倒是彻底冷静下来。 他在李莲花胸前摸索,找到了他戴着的桃木吊坠。 就是李相夷当年亲手给李莲花做的那只小木牌。 只是后来,李相夷又在吊坠底部,嵌入一颗红宝石。 “幸好还在。” 笛飞声说着,将嵌入底部的“红宝石”戳破,里面竟然流出一滴液体。 笛飞声把那滴液体,滴入李莲花口中。 接着,又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一粒药丸,给李莲花含在舌下。 然后,他抬手,一拳砸向李莲花心口,刺激他停止跳动的心脏。 “李莲花,你不能死,你死了李莲叶就活不成了!还有我们,李莲花,你真忍心抛下我们所有人?” 笛飞声大声喊着,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一点一滴落下。 “阿飞,你干什么!你给他吃了什么?” 方多病吓了一跳,懵了片刻,发疯似的去拉笛飞声。 笛飞声也来不及解释,大声喝道: “方多病,还不动手!要等他生机彻底断绝,给他收尸吗?” 笛飞声扶李莲花坐起,双掌猛地拍向李莲花胸口。 霸道的悲风白杨,强行灌入李莲花体内。 方多病醒悟,运起扬州慢,将双掌放在李莲花背上。 “李莲花,你不能死!休想再抛下我们,一个人消失!” 方多病泪流满面,喊道。 第127章 花有重开日 东海之滨的小渔村,依然还是旧日模样。 一个傍晚,莲花楼当年停放的小院,再次迎来它曾经客居于此的旧日“主人”。 只不过当年的“兄弟”俩人,如今只剩一人,却有两位好友陪伴跟随。 村民因为感恩李莲花和李相夷当年的帮助。 一直自发轮流打理这个小院。 所以笛飞声和方多病,带着莲花楼来到小渔村之时。 这小院,还与当年一样,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甚至还种了红杜鹃,只不过如今,不是开花的季节。 “我们一直打理着这个小院,就是想着,两位神医哪天想回来,依然可以带着莲花楼住在这里。” 村长向方多病和笛飞声认真说着: “不管他们是不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侠,他们永远是我们村里一员,是村里人最信赖的神医。” 事实上,因为听说莲花楼回来了。 不仅村长,还有许许多多村里人都来了。 李相夷和李莲花当年合力救下的阿水,如今已是儿女双全。 他弟弟阿海,都已经是个健壮青年了。 而小福也长成了俊俏少年。 张大哥、王婶子…… 总之是能来的都来了,真是好一番热闹。 听说李莲花重病缠身,危在旦夕,大家又是好一番叹息和担心。 有些人都快哭了,生生忍住了眼泪,担心“不吉利”,影响李莲花病情。 “方公子,阿飞公子,有事要帮忙尽管说。” “是啊,是啊,别见外,别客气。” “多谢大家了。” 方多病送走村长和村里人,返回莲花楼。 笛飞声站在门口,望着渐渐离去的众人,不知在想什么。 “可惜李莲花如今什么也不知道,否则看到了一定开心。” 方多病感叹着,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点想哭。 多年都不曾忘怀的救命恩情啊。 李莲花“前世”也救了许多人吧? 他身中剧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 “别想了,如今救他才最要紧。” 笛飞声难得劝了一句。 他看了看旁边十分简陋,但打理的干干净净的茅草房。 “这两间屋子倒是不错,药魔他们来了,也有个落脚处。” “也对,毕竟四顾门也要来人,总得有地方落脚。” 与笛飞声一样,方多病也传了信,请杏林院医术最好的医者欧阳明月前来。 虽然林白青死时并无传人,但他有个小师弟欧阳明月,出师之后也加入了四顾门。 是如今的杏林院首席院主,也是李莲花当年的继任者。 方多病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走了,回去吧,又到时辰了。” 这两位赶鸭子上架的莲花楼新晋“神医”。 自从在海滩捡到某个“死人”之后。 就与李神医一样,毫无悬念走上了“内力救人”的老路子。 两人持续使用内力一个多时辰。 李莲花才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和心跳。 “阿飞,阿飞,我们成功了!” “李莲花,你这命可算暂时捡回来了!” 这两人累得当时就一头倒在沙滩上。 三个人一字躺平。 方多病哭着笑了。 笛飞声笑着哭了。 李莲花虽然暂时未死,却也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如今只能靠笛飞声与方多病按时用内力支持,勉强维持生命。 所以两人再累也得一直守着,等药魔他们赶到再说。 由于太疲倦,担心不小心睡着,于是他们有一下没一下,聊天提神。 “话说回来,你给李莲花服下的,到底是什么啊?”方多病问道。 “吊坠宝石里的,是观音垂泪。” “观音垂泪?当时李莲花不是交给李相夷了吗?” “嗯,李莲叶在吊坠上镶嵌宝石,就是为了把观音垂泪藏在其中,悄悄留给李莲花。”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方多病奇道。 “李莲叶只告诉了我一人。”笛飞声眼中闪过笑意。 “至于那药,是林白青配制的救命药还魂丹。他自然也是担忧李莲花和李莲叶,所以除了给他们准备了两瓶,还给了我和小笛一人一瓶。” “为什么我和小宝没有?”方多病突然心理不平衡了。 李相夷也就算了,为什么林白青也区别对待他们和笛飞声们? 他们方多病,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笛飞声与方多病一番苦熬,终于等来了药魔等人。 同行的竟然还有时任金鸳盟盟主的无颜。 “属下担心尊上还有其他需要,所以就来了。”无颜解释。 角丽谯也来了,她弄了一辆追云车,把关河梦给绑来了。 “圣女姐姐,你这么对关神医能行吗?”方多病一阵无语。 角丽谯娇笑:“怎么不行?他敢不乖乖听话,给我二表哥治病,看我不折磨死他!” 方多病打了个冷颤,然后瞪大眼,惊愕看着笛飞声从追云车里,把昏迷的关河梦拎出来。 “这又是怎么了?”方多病问道。 角丽谯道:“我让他来他不来,还骂我,我又不方便说是给二表哥看病,所以就给他下了点无心槐,先弄过来再说。” 方多病:…… 角丽谯又道:“你瞪着我做什么?一点点又不会死,有解药啊,我也不想,主要是手边没有其它迷药。” 方多病:…… 一群人努力了好多天,才将李莲花的情况,给真正稳定了。 只是李莲花一直沉睡,没有什么醒来的迹象。 “他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何时才能醒来?”笛飞声问道。 药魔道:“李楼主这次可谓死里逃生,受伤实在太重,或许等伤都养好之后,才能醒来。” 然而,很久之后,李莲花的伤都好了,他依旧没醒来。 所有人想尽办法,也无法唤醒他。 这一边,一群人努力救治李莲花。 而另一边,同样因着一群人的努力,大部分望江百姓成功逃过了洪水。 望江城及其周围郡县,也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瘟疫。 只是望江城被淹没的大半个城损毁严重。 不过,在人命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人在,家园可以重建; 人亡,屋舍还在,也不再是家了。 朝廷的赈灾和支援,很快抵达望江城,使这座城快速开始了重建。 莲花楼、四顾门,以及很多江湖人,甚至是金鸳盟的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都受到朝廷的赏赐、嘉奖。 只是,有两人,在赏赐送达四顾门时,缺席了。 一位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落水失踪,尚未寻回。 另一位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因病耽于望江城休养,不便打扰。 第128章 人有重逢时(结局) 李相夷的确是病了。 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他病从何起。 “相夷他有扬州慢护体,身体一向康健,难得生病。想不到竟会缠绵病榻这么久。”林白青叹道。 自从那日,他们将李相夷带回。 李相夷便卧床不起,时常昏睡,夜间还莫名其妙低热。 他醒着时,脑子也很错乱,完全记不起李莲花失踪之事,总是说:“莲花呢?怎么还不回来?莫非碧茶之毒又发作了?我要去找他。” 众人只能推说李莲花出门办事。 “可是我们从前都在一起,他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他是不是抛下我,自己走了?” 这话说得众人心如刀绞,无言以对。 “是不是我点穴时下手太重,伤着他了?” 小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与自责。 他平日做事干净利落,这一次却纠结得快要疯了。 “小笛盟主,不是你造成的,可别想偏了。” 林白青诊了脉,说道: “你知道的,相夷这病,是心病。之前事多,他不得脱身,没时间没机会,现在不用强撑,这病自然就发作了。” 小笛看了看沉睡着的李相夷。 他昏睡中都时常蹙眉,有时还会流泪,实在痛苦。 他叹了口气:“一直这样可不行。” 药魔也叹道:“李门主这心病要找心药才能医。” 他们想了许多办法,可是没有李莲花这味药,似乎都不太行。 直到无颜把建好的莲花楼,送到望江城,李相夷精神才好了一些。 这幢小楼,做的同李莲花那座一般无二,可惜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李莲花的气息。 李相夷立刻搬了进去,可还是成日里问”李莲花怎么还不回来”。 后来,李大哥、阿柔一家前来探望。 朴实的李大哥说道:“李门主,小儿叫李莲生,不足以表达我们一片心意,为了让他更好地记住恩人,我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李夷莲。” 李相夷听他如此说,脸上倒是有了笑容。 “也好,这样就能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了。” “实在不行,属下配一服药,让李门主暂时忘记李楼主,先养好身体再说?”药魔小心建议道。 “这……不行吧……” 几个人都犹豫了,毕竟他们也不能替李相夷,做这种决定啊。 “药来了,药来了!” 封磬风尘仆仆回来了。 “封盟主,你别闹了,好多方法我们都试过了,要是你们南胤那个叫忘前尘的酒,那还是算了吧。” “不是忘前尘,是莲花主上留了一封信,让我在恰当的时候转交莲叶主上。” 封磬说着,掏出一只信封。 还在昏睡的李相夷,闻言立刻醒过来,坐起身,眼巴巴看着封磬手里的信。 众人怨念看着封磬,都想说你不早点拿出来! 封磬小心翼翼解释道: “莲花主上有交待,要等莲叶主上冷静一点,再将此信拿出,否则怕莲叶主上不相信,还要骂他是骗子。” 李相夷:…… 众人:…… 封磬又道:“还怪属下没保存好,弄坏了,这才刚刚赶着修复好。” 封磬将信封,送到李相夷手里。 “莲花主上说:谶语不可全信,师父早已给了答案。” 李相夷拿出信纸,展开,确实是李莲花的字迹,上面只写着六个字。 他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下来。 “莲花,我懂了,我总会找到你的,你要等我,好不好?” 李相夷的病,终于好了。 只是与从前不同,他有空就悄悄钻研穿越时空之法。 并且再忙再累,也作息规,不再熬夜或通宵不睡。 这让林白青有点担忧:“相夷,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适?你每天按时睡觉起床,太不像你,大家都很担心。” “没有,我挺好,放心吧。” 李相夷微笑,轻轻说道。 他好好睡觉,只是因为每晚,他都能在梦里见到李莲花。 但他不能说,别人一定会觉得他精神出了问题。 一年后。 李相夷依然在秘密寻求穿越之法,甚至找齐业火痋,随身携带。 新的莲花楼就停在四顾门附近,李相夷时常住在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开始频繁梦到莲花楼。 每一次,都会看到李莲花都沉睡,无人能唤醒他。 有时还能听到有人说话。 “阿飞,莲花他为什么不醒,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或许只是能唤醒他的人,还未出现。” 这梦似乎无比真实。 “莲花,你是在等我?” 李相夷喃喃自语。 有一日他在莲花楼里,又做了这个梦。 梦醒后,腰间的三个银笼就剧烈震动起来。 李相夷心有所感,起身往外看。 外面不是熟悉的树林,而是一片虚空与迷雾。 李相夷知道,这次他终于要见到他了。 “李莲花,我来了……” 他毫不迟疑,一步踏出,走入虚空。 果然,前方迷雾渐散,现出了另一幢莲花楼。 这幢小楼,无比熟悉。 他越走越快,最后飞奔起来。 终于踏上莲花楼的木阶,双手颤抖着,推开那扇门。 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 是有李莲花的地方,才有的清香。 空气中带着有点温暖潮湿的气息。 东海独有的气息。 李相夷的眼睛,有些湿润。 床榻之上,有一个人正在安睡。 是他朝思暮想,一刻不停,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李莲花,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他轻声说着,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李相夷知道,这一次不是梦。 他找到他了。 李莲花呼吸轻柔,他的手是暖的。 腕脉的律动,整齐有力。 他真的还活着,只是一直在沉睡,所以才不能来找他。 “李莲花,李莲叶来了,你快醒过来吧……” 李相夷伸手,从糖袋里取出一颗糖,剥开了糖纸。 咬了一半,含在口中,任那甜味在舌尖晕开。 却将另一半糖,塞入李莲花口中。 “这半颗糖,还你。”他笑着说,有些促狭。 李莲花平静的呼吸,被这糖彻底扰乱了。 不过须臾,他就奇迹般,睁开了眼睛。 少年再也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他。 滚烫的眼泪一串串落下,浸透李莲花的薄衫。 “莲花,我终于找到你了……” “莲花,你有没有怨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莲花,这些日子,我好想你啊……” 李莲花神色有些迷茫。 可他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正在哭泣的少年,以示安慰。 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啊,这位少侠,你这么关心我,倒是让我很感动呢。不过,请问你是——哪位?” (第三卷.门主驾到.回到未来那十年 正文完) 番外1 双生劫1 (这一篇是花花视角来看自己重生和小鱼穿越,会将正文中没有机会解释的一些细节说清楚,比如梦境、谶语,以及花花能死里逃生的原因等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莲花在冰冷的海水中下沉,渐渐失去知觉。 他知道这一次,是死亡来临,他将沉入永远的黑暗了。 然而,他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轻盈。 悬浮在东海上空,看着自己的身体沉入深海,消失不见。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有些害怕起自己来。 “我已经……死了……那我现在……是鬼……” “啊……这世上果然有鬼……救命……” “嗯……不对……我已经死了……我变成鬼了……” 李莲花觉得,这可真是个能吓死人的鬼故事。 正在他陷入无限循环的恐惧当中时。 一个声音说道:“李莲花,你从前,好像不怕鬼吧?” 如果李莲花不是一个魂魄的话。 他应该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 他定了定神,有理有据反驳道:“你弄错了,不怕鬼的是李相夷,不是李莲花。”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下:“是吗?可李相夷和李莲花,不是同一个人吗?” “谁说我们……” 这位没有面目只有声音的仁兄,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李莲花突然狡辩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所以,你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吧?我已经死了,要找也该是勾魂的鬼差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不愧是你,一猜即中。地府查到,你在这里还有未尽之事,要我予你一次重生的机会。” “重生?” “你将重新经历你的一生,也有机会改变命运。我还会找一个帮手,与你一同改变命运,你们会有十年时间,一直在一起。” “帮手?阿飞?还是小宝?” “一个与你渊源最深的人,你的未尽之事,就是他。” 李莲花:“你……不会是想让我回东海比武吧?放开我,我不要……”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强大的力量完全束缚,扔了出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就看到熟悉的街市。 “还真是东海。”李莲花喃喃自语。 然后,他感到难以忽略的饥饿。 低头看了看,竟然看到了四顾门主令! “我可真服了,为什么回到这时候,被碧茶困扰了十几年,竟然还能重来一回?确定不是觉得我罪没受够?” 李莲花抬头看了看,毫不犹豫就进了当铺,凭借自己上一世的经验,硬是把令牌当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一次,他没有进饭馆大快朵颐,而是选了自己很喜欢的一个路边小面摊,吃了个饱。 买了他心爱的菜籽们,准备回去种萝卜。 他也没有直接请工匠。 而是请了村民帮他拆战船,盖好了莲花楼。 “银子虽然比前世多,但还得省着花,也不能再丢了。” 李莲花从从容容,将银子藏进米缸,心想这一世,起码能过的更好一些。 等养好了伤,就先去揭穿单孤刀。 就这么过了一段日子,当他已经快要忘记他还有个帮手时。 他的帮手来了。 那天他正在开开心心给他的萝卜苗浇水。 红衣少年一脸疑惑,推门走出莲花楼,话都没说上两句,就晕倒了。 “未尽之事……就是要原谅过去的自己吗?这事真的如此重要吗?” 李莲花扪心自问。 最后,他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你确实是与我渊源最深的人。” 李莲花看着还在昏睡的李相夷,眼中流露出别样温柔。 这张脸好熟悉啊,却是多年未见了。 李莲花想着,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描摹着他的眉眼。 然后笑了。 “李门主啊,不得不说,你长得还真是好看啊。” 李莲花自己怕是都未曾察觉,自己观察了李相夷许久,也想了许多许多。 更不曾察觉,因为李相夷到来,他自己也开始变得鲜活起来。 “嗯,从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是李门主了,你得有个新的名字,叫什么呢?我猜你会喜欢叫李莲叶,那我偏要说叫李莲子,我看你怎么办!” 李莲花笑了。 “这小孩鬼精得很,武功又强,我现在打不过他,一定要趁他脑子还懵着,想个法子,骗他留在莲花楼。我的帮手,必须牢牢绑在我身边。让我想想,嗯,卖身十年还债,这就不错……” 李莲花想着,伸手去解李相夷腰间的钱袋。 “抱歉啊李少侠,你的钱袋归我了。这样我才好把你留在莲花楼……嗯……不愧是李门主啊,好有钱……” 李莲花感叹,突然改变了主意。 “李莲叶,咱们打个赌吧,看看我能不能骗走你的钱袋子,若是我赢了,你人就归莲花楼所有,若是我输了,那你就留在莲花楼,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李莲花一边说,一边笑,一边认真拉着李相夷的手,击了击掌。 可怜红衣少年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人还晕着,什么状况都还没摸清。 就已经被一只老狐狸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骗走钱袋、签下契约…… 一切尽在李莲花掌握之中。 少年被骗得身无分文,唯一值钱的门主令牌当铺又不收。 竟然真的只能卖身十年还债。 等他反应过来,着了李莲花的道,为时已晚。 还被李莲花起了个名字叫“李莲子”。 据理力争,才终于改成了李莲叶。 李相夷内心很崩溃,生气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你要留下来,他需要你。 李莲花内心,有捉弄的惬意,报复的快感,但不知为何,还有一些些小心疼。 慢慢的,他终于明白,原来他并不像自己所想,那么恨曾经的自己啊。 这样明媚的一个少年,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他心里竟然有许多欢喜。 试问谁不喜欢当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自己? 就算是想起曾经,会痛骂、嘲讽那个自己的骄傲和幼稚。 可是,他眼眸明亮、笑容灿烂,就像朝阳,充满着生命力。 那样招人喜欢。 李相夷人虽高傲,却也善良。 每天出门办事,傍晚就乖乖回莲花楼吃晚饭,还很牵挂李莲花。 让李莲花觉得,突然就有了一个人与他做伴,还挺牵挂。 李莲花在这吵吵嚷嚷的生活中,一时都忘记了碧茶之毒快要发作了。 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严重到他明显觉得,自己要死了。 “重生一次,就这么死了,也太可笑了……” 李莲花苦笑。 就在他就快支撑不住时。 门开了,李相夷回来了。 少年手忙脚乱抱着李莲花,努力用内力温暖他的身体。 李莲花痛苦已极,在温暖包围下,突然失去了知觉。 晕过去前,他还在想: 让这孩子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吓坏了他怎么办?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晕了,竟然还魂魄离体了! 李莲花的魂魄,再次进入了一片虚空。 可他第一个反应却是:“怎么回事,你快送我回去,李莲叶年纪还小,这样他会吓坏的!” “哟,这么快就心疼啦?看来你也不是恨他入骨,不能原谅啊。”那个声音说,竟然带了几分促狭。 李莲花一愣,却没有过多纠结,再次问道:“为什么这样我都会魂魄离体?” 番外1 双生劫2 “为了让你们更好地相处啊。你耐心一点,再过片刻,就能回去了,等回去你就知道了。” 李莲花:…… 天道大人,你倒是展开说说,我这碧茶毒发、魂魄离体,怎么就能让我们更好地相处了? 因为怕真的吓到李相夷,李莲花的魂魄一回到身体,就立刻努力醒来。 当然,正常流程还是要走的,要等魂魄慢慢与身体融合,能控制身体。 然后才能悠悠转醒。 可是,他还迷迷糊糊地就觉得不对。 李相夷可没有吓哭了。 这少年思路清奇得很。 李莲花发现,李相夷竟然解开了他的衣扣,正在拉扯他胸口的衣服。 这…… 李莲花当时就慌了,悠悠转醒的流程也顾不上走了。 整个人立刻就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毕竟,被李相夷看到了自己的身体事小。 被李相夷看到了身上的伤疤,那就事大了啊! 李相夷立刻就会猜到他是谁。 李莲花身份可就彻底暴露了! 关于身份,李莲花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为什么要对李相夷守口如瓶。 其实他也不是很怕,被李相夷发现真实身份。 只是,李相夷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如果突然得知自己将来是李莲花这般惨状,他会怎么想?是否能接受? 就是问题。 李莲花自问,还是了解从前的自己的。 他怕李相夷接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立刻就要干出什么事来。 毕竟这孩子,还是固执的。 怎么办呢? 李莲花这样想着,立刻挣扎着坐起来,缩在床的角落里。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他装作被李相夷吓到的样子。 迅速合上被李相夷扯开的衣服,又抱着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想借此转移李相夷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去想自己是谁这个问题。 却根本没成想,李相夷在李莲花魂魄离体时,已经借由身上伤疤和他的内力,确定了他的身份。 而他此时这般演戏,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只不过,先前毒发,李莲花整个人本来就苍白虚弱。 如今又装得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实在过于凄惨了些。 在李相夷眼里,犹如一个被恶霸欺负了的良家女子。 加上他外表本来就文文弱弱。 李相夷一时之间,直接想歪。 然后,彻底误会了。 他以为,李莲花因为内力不济,中毒又重伤,难以反抗,时常被人欺负。 如今被他这般“冒犯”,才会如此害怕。 李相夷心里的火气,按都按不住,一个劲儿往上冒。 他试图解释,想安抚李莲花。 “我……我只是……” “抱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担心你……” 可是,慌不择言。 一时又担心又愤怒,情绪太过激动。 加之输了四成内力给李莲花,体力消耗太大。 又好久没吃饭。 自己都还没察觉到身体异样,突然就眼前一黑,栽进李莲花怀里。 李莲花被他撞的胸口一痛,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 他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胸口,欲哭无泪。 只觉万分无语,心里把无良天道骂了一百遍。 什么让他们更好地相处? 是让他们更好的碰撞吧? 看把人孩子都吓的,都晕倒了,真是的。 现如今,还要他一个病人照顾他。 不过李相夷一醒来就担心得不得了,抱着李莲花哭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什么更好的相处呢? 反正李莲花嘴上不说,心里还挺感动的。 少年的热烈情绪,感染了他。 这无比炽热的拥抱,让他觉得,被人一心一意关心着,真的很好。 然后,他就被小狐狸给算计了…… “李莲花,你还要瞒我多久?你说,你是不是我哥哥相显?”李相夷哭着问。 “你都知道了啊,真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这个身份倒是不错,李莲花欣然接受,继续演戏。 好几天后才反应过来,李相夷已得知他真实身份,表面迎和,内心却冷冷看着他演了好几天戏。 这小狐狸,真气人…… 然后,他悟了…… 这狗天道! 这种关键时候让他魂魄离体,就是为了让他没有任何感觉,也听不到李相夷那时的只言片语。 搞不清楚,李相夷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身份。 李莲花生着闷气。 天道却心情很好,还与他聊天。 “李莲花,他抱着你哭的时候,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觉得感情增进了,可以更好的相处了?” 李莲花只想翻个白眼,说:“滚!”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 能越来越好的互相照顾、互相体谅。 终于等到解毒那一天。 李莲花本以为,只要毒解了,一切就会变好。 可是解毒后,两人却闹了误会。 而李莲花,也借此真正看清,命运的残酷。 原来在命运的劫数面前,个人竟是如此无力啊。 他们明明是因为太过担心对方,才会生气,才会吵架。 可说出口的话,却那么伤人。 李莲花负气,要李相夷走。 李相夷头一次知道李莲花原来那么恨自己。 伤心绝望之下,真的走了。 李相夷一离开,李莲花就后悔了,也很担心李相夷。 却没想到自己刚想追出去,就吐血晕倒了。 “天道,你搞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追他回来?他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这次他的魂魄,没有离开身体。 但却被困住,无法醒来,所以很是焦急。 “李相夷肯定会有危险,但你不一定帮得了他。李莲花,这是他应当承受的。他既然选择为你改变命运,自然就要分担你命中劫数造成的伤害。” “怎么会这样?提前也不给提示,早知道不让他给我解毒便是了!” 李莲花也急了:“你倒是说啊,他会有什么危险,严重吗?”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李莲花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醒来吧,我要去救他,求你了……若是他出了事,我就算解了毒,长命百岁了,还有什么意义!” 李莲花醒来后,很快挣扎着出门,在暴雨当中,到处寻找李相夷。 终于从小福家房屋废墟之下,扒出将死的李相夷。 “李莲叶,李莲花来了,你快醒醒……” 他不敢想,李相夷若是替他死了,他该如何度过余生。 还好他及时赶到。 一番努力之后,李相夷转危为安。 只是他们两个人都精疲力竭,昏睡过去。 而李莲花,也第一次在梦境里,看见了李相夷死亡的幻象。 看到了那句六字谶语。 相夷陨,莲花生。 番外1 双生劫3 “天道,这是什么意思?”李莲花问,语气冰冷。 “你们的宿命。” 宿命? 难道真的不能共存,只能活一人? 李莲花沉默了。 年少时他不信命,只信人定胜天。 可后来小半生,很多事让他不得不感叹时也命也。 李莲花此时并不知道,李相夷也看到了李莲花“前世”的死亡。 而李相夷看到的,却是另一条六字谶语。 莲花枯,相夷生。 李相夷心存疑惑。 可他总觉得,很多事,只要努力和坚持,是能改变的。 并且他也想好了,若真是只能活一人。 那就他死,换李莲花活着。 李莲花却已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渐渐感到,李相夷会来到这里,恐怕原因并不简单。 或许李相夷的命中劫数,已经提前开始了。 “李莲叶,我不会让你死,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无人能伤害你,我要你永远热情,永远明媚,永远不会变成我。 “即使要我付出生命,我也愿意。” 从此,李莲花开始刻意收集各种救命神药。 也开始研究穿越时空之法,接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秘术。 他要救李相夷。 与天争命,何其艰难。 观音垂泪,忘川花,业火痋,一个都不能少,他全都要。 他刻意隐瞒着,不想让李相夷知道,不想他担惊受怕。 可他的宿敌兼好友笛飞声,却在见到他们二人之后,立刻就看穿他的心思。 “李莲花,你不必如此自苦,不管哪个世界的笛飞声,都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好友惨死。你们如此帮我,我也会倾尽全力帮你们。” 事实证明,李莲花的命中劫数真的很厉害,立刻就波及到了笛飞声。 笛飞声只不过为了李莲花和李相夷,动了一品坟里的东西。 就牵动了体内痋虫,与他快速上涨的内力碰撞。 让他差点筋脉寸断而死。 还好无颜及时将他送回莲花楼。 李莲花、李相夷竭力相助。 最后才能因祸得福,功力大进。 之后,李莲花的劫数便彻底过去了。 而他的命运,也终于有了点气运之子该有的样子。 那些曾经伤害过他们的人,还未等李相夷拔剑,就遭了报应。 “这本是好事,但每件事太过巧合,就会令人不安啊。” 李莲花对笛飞声说道。 笛飞声也颇有同感。 果然,十年期满,他们意外到了李相夷的世界。 十八岁的李相夷,已经被人下毒谋害,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只不过,他幸运等到了李莲花前来。 李莲花用解药和内力,救了他。 李相夷转危为安。 可是,李相夷的命中劫数,便立刻与李莲花纠缠上了。 还好,李莲花当时及时阻止了方多病出手。 否则,都不知道方多病会不会如笛飞声当年一样,遭遇凶险。 后来,便是望江城了。 当李莲花想起望江城当年发生的事,他就明白了。 他帮李相夷逃过了下毒那一劫,只是受了轻伤。 这不足以避过,李相夷命中的劫数。 当李相夷因为救人,差点殒命,手臂受伤时。 李莲花便明白,这一次,若是他不能代替李相夷,舍命一搏。 李相夷恐怕会直接死在望江城。 而他李莲花,却还有希望生还,因为他掌握着业火母痋和南胤秘术。 所以他一定要代替他,直面这劫难。 只有这样,才能护李相夷无虞。 就算最后,还是要以死亡作为代价,他也认了。 “我只是安排他来与你和解,你却偏偏执着,一定要护他一世安稳。李莲花,你可知在你的世界,你的劫数是后半生受碧茶之苦。而李相夷在他的世界,这一世经历的却是死劫。” 天道如是说。 最绚烂时枯萎,是那个世界的李相夷原本的命运。 这未免太过残酷。 所以,天道补偿给李相夷一个浮生美梦,让他穿越时空,遇见未来的自己。 这样,他就有可能改变李莲花的命运,继而也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即使不能获得改变命运的契机,也能快快乐乐死去。 可是,李莲花偏偏要自己强行制造契机,与天争命,要李相夷好好活着。 他用半颗饴糖,骗过李相夷。 说了他想说的话。 然后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将生的机会,留给他。 爆发内力时,他的经脉全部断裂。 那疼痛不可想象。 可是李莲花却安之若素。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成功,李相夷的死劫就过去了。 从空中坠落时,他浑身已没有力气。 好在也没多少痛苦。 因为快死了。 “李莲花,为什么,为什么代替我?这本是我的命运!” 少年抱着他,无助地哭喊着。 李莲花想伸手,帮他擦去眼泪,却已无法将手抬起。 他只能看着李相夷,出声轻轻安慰。 “你给我的糖,很甜,我喜欢……” 死就死吧,只要李相夷能好好活着。 李莲花想。 他就这样凝望着他。 直到再无一丝力气,依依不舍闭上眼,沉入黑暗。 幸运的是,业火痋护主,而李莲花修习的南胤秘术,也起了作用。 他穿越回了自己的世界。 被笛飞声、方多病等人所救。 没有死,只是彻底沉睡了。 因为他再一次魂魄离体, 这魂魄,却回不了身体了。 天道叹息:“如今,你虽侥幸未死,却很难再醒来,除非有人能唤醒你。否则你的魂魄回不到身体里,你的身体就算完全恢复,没有魂魄,不久也会死去。” “不久是多久?” “一年。” “既然如此,那我可不可以去他的世界,即使只能在梦里陪伴他,不能与他说一句话,我也愿意。” 李莲花轻轻一笑。 “我会陪他一起等,也许哪天他能找到我,唤醒我,也未可知。” 所以,李相夷能夜夜梦见李莲花。 其实不是日有所思。 只是因为李莲花的魂魄,一直就住在他梦里,从未离开。 而李莲花留给他的信,也让他更坚定地相信。 他们一定会再相逢! 李相夷默默努力着。 他整顿四顾门。 与金鸳盟订下停战协议。 暗中支持莲花楼。 让三股最强的江湖势力,表面三足鼎立,实则同心协力。 他去了极乐塔,也去了一品坟,甚至去了石寿村。 取回了业火痋、羊皮卷,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知道这一次,他一定能做到。 李莲花不会死。 他也一定能找到他。 而最终,他及时找到了他,也唤醒了他。 是的,正如李莲花所说。 谶语不可信,师父早就给了他们答案。 在望江城,李莲花留给他的那封信,他一直贴身带着。 那信纸上,写着的,也是六个字。 若同心,可双生。 (番外1.浮生梦 完) (这一篇原本叫浮生梦,后来改了名字,但修改行文内容,有时评论会不见,所以就没改结尾的标题,见谅) 番外2 忘川花1 “李莲花,我是李莲叶啊,你不记得我了?” 李相夷有些震惊,眼泪也来不及擦,就急急问道。 李莲花一脸恍然大悟:“李莲叶?原来少侠叫李莲叶啊,幸会幸会。那……李莲花又是谁呀?难道……” “李莲花是你自己啊,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 李相夷有些焦急了,伸手再探他的脉象,似乎没什么问题。 他正要再说什么。 有个声音冷冷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莲花楼?快放开李莲花!” 说时迟,那时快。 一把刀直飞过来。 李相夷一惊,双手抱住李莲花,飞身躲避。 只听一声巨响。 一把双刃刀,深深扎进李莲花那张床的被褥及床板。 李相夷坐在床尾,怀中抱着李莲花。 两人一起看向来人。 笛飞声与方多病站在门口,也愣愣看着他们两人。 四个人十分诡异地沉默了很久。 随后,方多病第一个惊叫起来。 “李相夷,是你?你回来了!李莲花,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看了看笛飞声,嚷到:“哎呀,阿飞,你可真冲动,快把你的刀收起来啊!” 笛飞声缓缓走过来,淡定拔出刀收回身后,脸上却是十分难得,浮现出笑容。 李相夷笑看着他:“阿飞,你怎么知道是我?你看看刚才多危险,要是伤着莲花怎么办?” “有你在,你不会让他受伤的。 “李莲叶,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能唤醒李莲花!” 他当然猜出是李相夷来了,不然哪敢随随便便扔刀? 只是没想到,李相夷一来,李莲花真的就醒过来了。 这让他们惊喜万分。 李相夷此时,也是认真拉了拉床单被褥。 将李莲花放了回去。 然后李莲花一脸好奇,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看着围在他身旁的三个人。 “抱歉,请问,你们二位又是——” 笛飞声与方多病脸上的喜悦之情彻底僵住了。 “不会吧,李莲花,你不认识我们了?我是方多病,他是笛飞声啊!” 李莲花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摇了摇头。 “你们都叫我李莲花?看来我真的叫李莲花,可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相夷与笛飞声,都一时沉默了。 唯有方多病,笑着拍了拍李莲花的肩,说道: “李莲花,你别开玩笑了,你都记得是不是?你又在戏弄我们对不对?” 李莲花想了想,仰头认真问他:“玩笑?戏弄?我以前很喜欢戏弄你们吗?” 三人:…… 这若不是故意戏弄,只能说明,李莲花是真的失忆了。 “你还记得什么呀?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方多病问。 李莲花再次露出歉意的笑容:“嗯……这里……这里是哪里啊?” 方多病快哭了。 笛飞声也难掩担忧之色。 李相夷却是柔声解释道:“你叫李莲花,这里是莲花楼医馆,是你家。” 李莲花有些好奇,正要再问。 李相夷突然一把抱住他。 “莲花,别问了,想不起来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莲花笑了,眉眼温柔:“好,听你的,不问了。” 就在这时,狐狸精跑了进来。 趴在床边,眼泪汪汪看着李莲花摇尾巴。 李莲花伸手摸了摸狐狸精的头,笑道:“这是谁家的狗,这么可爱,李公子,是你家的吗?” 三人:…… 狐狸精:嗷呜…… 说是说记不记得不重要,但大家都有些担忧。 不知李莲花是不是有伤未愈,才会失去记忆,到底会不会有隐患? 笛飞声已经开始高喊:“药魔,药魔……” 方多病则是直接出门,招来四顾门的下属。 “欧阳院主和关神医不是之前还来探望吗?你快去请他们再来一趟。” 这倒也是巧了。 之前李莲花危在旦夕,便是这三位,花了很多时间和心血,才救回来的。 今日,他们三人都在东海,又赶上了李莲花醒来。 不一会儿,两位顶尖的医者,和一位毒药行家,都到齐了。 正要给李莲花诊脉呢。 李莲花却是很自然地与他们打招呼。 “药魔,关神医,欧阳院主,又见面了。” 李相夷、笛飞声、方多病、狐狸精:…… 李相夷有些生气,差点忍不住要问:“李莲花,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你倒是都记得!” 可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三个人轮流诊了脉,又小心翼翼低声讨论了许久。 笛飞声与方多病,一直在旁目不转睛盯着。 而李相夷担心李莲花害怕,在旁边坐着陪他。 “怎么回事,快说!” 最终还是笛飞声耐不住性子,冷冷问道。 药魔看了看另外两人,回禀道: “尊上,李楼主身体并无其他问题,会失忆,应当是因为忘川花。” “忘川花?”李相夷有些不解。 他看了看屋内的几人。 笛飞声沉默不语。 方多病未做声。 三位医者也没再说话。 李相夷继续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年,莲花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们回到东海,发现李莲花时,他内力尽散,经脉尽毁,已经差不多死了。” 最终还是笛飞声先开了口。 方多病补充:“阿飞用观音垂泪和林院主的还魂丹救他,我们两人又以悲风白杨和扬州慢,维持他的生命。十分艰难,才能等到药魔、林院主和关神医前来。” 欧阳明月道:“那时副门主命在旦夕,我们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最后就想到了忘川花。” 忘川花,除了能补充内力,还能解毒。搭配其它药物使用,可救内力尽散、经脉尽断的濒死之人。 加上悲风白杨破而后立,可续接经脉。 扬州慢中正绵长,可修复损伤。 这才保住了李莲花的命。 关河梦说道:“李楼主当时伤得太重,保住性命后,为了调养身体,还在一直服用忘川花。 “这忘川花,素有忘却前尘、迎接新生之说,轻则让人忘记最执着之事和最重要之人,重则会失去所有记忆。恐怕是因为服用时间太长,用量太多,才会让他失忆。” “你确定是忘记最重要之人?” 李相夷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些生气了。 因为李莲花不仅忘了他,也忘了笛飞声和方多病。 还忘了狐狸精。 李莲花真有你的! 你最重要的人怎么那么多? 居然还有一条狗! 李相夷越想越气,又不好发作,都快憋疯了。 突然就听到一声轻笑。 他的手,也被一只手轻轻握住了。 番外2 忘川花2 “李莲花,你干嘛?” 小鱼宝宝还生着闷气呢,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语气也不太好。 “莲叶,你看你,怎么回事,至于那么生气吗?”李莲花还在笑。 李相夷还没说话,方多病先叫了起来。 “好啊,李莲花,你是装的是不是?你又骗我们!你怎么这样啊,害我们白白担心!” 李莲花笑看着他们:“啊,我就是看你们那么紧张……开个小玩笑,调节一下气氛,最重要的人,我可都记着呢,一个也没忘记。” 李相夷一愣,这时才反应过来。 “李莲花,你……你竟然骗我,你知不知道,当时以为你死了,我大病了一场,后来一直到处找你,找了你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太过分了!” 李相夷越说越生气,还有点伤心和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莲花也很动容,他心里明白,这些日子,真正关心他的人,人人都很辛苦。 只是看着他们一个个神情严肃又凝重,实在忍不住,想逗逗他们。 再说了,上次李相夷假装失忆骗他的事,他可是还记着呢。 他笑着伸手,温柔去给李相夷擦眼泪。 李相夷生气地别过头,避开他的手。 少年人咬着嘴唇,委屈的眼泪还在一个劲往下掉。 “好了好了,不气了……李莲叶,我跟你说啊,你看,你再这么哭,脸都哭花了,都不好看了啊……” 李相夷听到这话,立刻止住了眼泪。 可一双眼,还是眼泪汪汪、十分委屈地望着李莲花。 李莲花笑着再次伸手, 李相夷瞪着李莲花,任凭李莲花帮他擦去眼泪。 过了很久才说道:“李莲花,你等着,我一定给你还回去,我可是很记仇的。” 李莲花不恼,也没说你不也骗过我? 知道他还在气头上,继续哄道:“好好好,你记我几次都可以,我等着你给还回来,行不行?” 可是,说完狠话的小狐狸。 下一秒又呜咽着,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这一通操作,连狐狸精都看呆了,自叹不如。 狐狸精有些委屈,也呜咽了两声。 默默挨近,蹭了蹭李莲花的衣角。 李莲花勉强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狐狸精的头。 李相夷有所察觉,放开李莲花。 狠狠瞪了李莲花一眼。 又看向狐狸精。 哪知狐狸精不走寻常路,立刻蹭到李相夷面前,亲昵地用狗头蹭蹭李相夷的手。 扑闪着眼睛,撒了个娇。 李相夷:…… 唉……算了,他那么大个人,怎么能真的跟个狗计较? 何况这还是他和李莲花的狗。 气鼓鼓的小狐狸勉勉强强,终于在心中揭过这一页。 可是,还是很记仇地,给李莲花狠狠记了一笔。 当然,他心里还是开心的,骗就骗了。 只要李莲花还在,就好。 在失去李莲花的日子里,他所想的,不过是李莲花平平安安。 他甚至觉得,只要知道他好好的。 就算要他们终生不能再相见,他也认了。 李莲花安抚好了这只小狐狸。 倒是有些好奇,望向笛飞声。 “哎,老笛,你为什么这么沉默?也没有骂我?你没记我的仇?” 笛飞声叹了口气,说了他有生以来难得很长的一段话。 “我回到这个世界,就想着你去了哪里?发现你后,又想着怎样才能救活你?等你活过来,又想着你如何才能醒来?如今你醒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与你计较?小孩子才爱计较。” 李莲花眉眼弯弯,看着他笑了。 笛飞声向他回以一笑。 可他这话,立刻彻底得罪了两个人。 方多病与李相夷,都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笛飞声却不以为意,微勾唇角,什么也没说。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笛飞声才感叹道: “李莲花,还好你一早就想着去找忘川花。这次。若是没有这忘川花,你别说是养好伤,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不管怎样,醒来就好。” 方多病也感叹:“说来,这可多亏了圣女姐姐,她一直坚持不懈地培育忘川花,在金鸳盟附近,种出了好多忘川花。否则,我们哪来那么多忘川花救命?” 被他这么一说,李莲花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相夷听到此处,也瞪大了眼睛,又惊讶又疑惑。 “你说什么?一大片忘川花?莲花他……服用了多少忘川花?” 药魔说道:“揉碎之后与其它药混合制成小药丸,一日一颗。一朵花只可制成一颗这样的药丸,所以是十日一朵。” 十天要消耗一朵忘川花啊! 李相夷、李莲花:…… 李相夷看着李莲花,不知道李莲花对此作何感想? 毕竟“前世”只有一朵花,还被他让了出去。 今生却用了那么多。 如此大的量,果然是需要种好一片大忘川花,才能支撑的。 只不过,李相夷很快又想到了别的问题。 “昏睡之中,还要吃苦药,真是辛苦你了。” 如果他没记错,书上记载忘川花味道奇特,天天吃这种东西,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况且李莲花那么害怕吃药,不知处于昏睡之中,身体会不会有感觉。 李相夷望着李莲花,有点心疼。 然而当事人李莲花还未说话。 方多病已先开口了。 “苦?何止是苦,这忘川花入药,那滋味可是一言难尽啊。我和阿飞,还有他们三人,都是亲自尝过的。改天你生吃一朵试试,就知道了。” 李相夷听了之后更加心疼,忍不住将李莲花的手握得更紧了。 可他还没开口问,药魔已先开口回答。 “李门主不必忧心,便因如此,尊上才强行要求,将汤药改制成药丸。” 欧阳明月也道:“之后方门主又亲自参与改良药丸口味,与笛盟主一起尝味。副门主他,可真没吃多少苦。” 原来,李莲花吃的药是甜的。 苦,都有其他人,替他吃了。 笛飞声和方多病,硬生生逼着这三位。 把忘川花汤药,做成了有甜味的药丸。 李莲花一直认真在听。 倒是颇为感慨,微微一笑,开了个玩笑。 “承蒙各位厚爱,那我如今不该叫李莲花,应该改名叫李忘川。” 众人愣了一瞬,全都哈哈大笑。 李相夷拉着李莲花的手说道: “莲花,我好像已经明白了,怎么样自由穿梭于两个世界了。如今你全都好了,那就与我一起回家吧。” 李莲花愣了一瞬,明白过来。 “好,我们一起回云隐山,去看望师父师娘。” (番外2 忘川花 完) 番外3 云隐山1 云隐山还是云隐山。 云雾缭绕,古树林立。 芳草丛生,落英缤纷。 踏上云隐山熟悉的小径,李莲花感慨万千。 这,是李相夷的世界。 他十九岁时的云隐山。 师父还在的云隐山。 即使是重生,他也没敢奢望过,还能再见师父。 事实上,重生前他想过。 若是重生,他就算是死,也要回云隐山救师父。 可惜他重生的时间太迟了。 他救不了师父,只能好好生活,努力救自己,同曾经的自己和解,同心同行,以告慰师父在天之灵。 或许是山风有一些冷,又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刚刚复苏不久。 李莲花的手微微有些凉,竟然还有些颤抖。 他想走快一些,却又总是迟疑,有些忐忑。 一只温热又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暖意如春风,直达心底,瞬间暖了他两世的心伤和孤独。 李莲花抬头,眼前是明媚少年,明艳的笑容。 少年虽不曾经历那一世苦痛,却明白他心底所有的悲喜和疼痛。 “莲花,别急,别怕,在这里,师父一直都在,你想见他,就回来。” 李莲花定了定神,向李相夷一笑,轻轻说了声: “好”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听见一声长啸远远传来。 之后,一个声音说道。 “两个臭小子,磨磨蹭蹭干什么?绝世轻功都白练了?非要一步一步往上走吗?” 李相夷、李莲花二人抬头一看,远处山巅有个人影。 虽然小的只剩一个人影。却看得出,他正在目不转睛,看着他们两个人。 那声音虽则严厉,却有明显的虚张声势。 不是漆木山又是谁? “师父!” 李莲花望着那身影,瞬间泪盈于眶。 李相夷见状,却毫不客气高声嚷道:“老头,你可别闹了,把我莲花师兄都惹哭了,你让我们还怎么走?” 漆木山的声音再次远远传来,此次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喂,那位李莲花公子,云隐山大师兄做了那么久,莲花楼主与四顾门副盟主也做了那么久,师父师娘都不曾拜见过一回,你觉得你像话吗?” 李莲花心知漆木山不是责备他。 这般说话,只是希望他心中的难过能少一些。 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时,便听一名妇人说道: “我说老头子啊,你怎么就这么无聊?你惹他们干什么?你这一大早的,就站在这山巅上,望眼欲穿地等着。如今他们来了,慢也好,快也好,总要回家,你说你催什么催?路都不让人好好走吗?” 随着这声音出现,山巅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师娘芩婆。 芩婆数落了漆木山一番,转身向着李相夷和李莲花喊道: “相夷,莲花,别听你们师父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们慢慢走,留神脚下,师父师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李莲花此时,已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满脸都是泪水。 他想提起内力,运起轻功,快些回到师父师娘身边去。 可是,身体却在颤抖,完全不听使唤了。 李相夷看了看李莲花。 李相夷明白他的急切,立刻伸手,揽过李莲花颤抖的身体。 手臂将他扣得紧紧的。 “莲花,走路太慢,用轻功吧,我这就带你去见师父师娘。” 李相夷双足轻轻一点,带着李莲花飞身而起。 明媚红衣与素雅青衣,衣袂飘飞。 两人一起向那山巅飞去了。 不过片刻时间,已是翩翩然落在了漆木山和芩婆面前。 漆木山与芩婆,都是眉开眼笑,仔细看了看他们的两个小徒弟。 漆木山向李相夷笑道:“好小子,这轻功练得不错啊,似乎又有进益了。”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李相夷得了师父夸奖,十分得意,头都比平时抬得更高了些。 漆木山却是转向一旁的李莲花。 李莲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呆呆看着漆木山。 漆木山笑了,向他招手。 “好孩子,愣着干什么,到师父、师娘这儿来啊,让师父、师娘,好好看看你。” 李莲花像是终于回过了神。 突然就朝着漆木山夫妇扑了过去。 从云隐山,到云隐山。 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从此生,到彼生。 李莲花跪在师父师娘面前,哽咽说道。 “不孝徒儿,见过师父师娘……” 然后,俯身拜下,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漆木山双手扶起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道: “好孩子,你的事,我们都听相夷说了,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师父……” 李莲花听到这话,泪水瞬间就决了堤,扑进师父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两世的思念、悔恨,失去,再失去…… 那些无法与人说的艰难和悲伤…… 从前一直强自隐忍的所有情绪,此时完全爆发了。 李莲花哭得不能自已。 这情绪一瞬间,也感染了所有人。 漆木山哭了。 李相夷哭了。 芩婆也哭了。 她伸手摸了摸李莲花的头,一边掉眼泪,一边问道: “莲花,这么多年,你是来怎么过来?” “师娘……” 李莲花带着哭腔喊了一声,还在掉着眼泪。 三人也不劝,就一直陪着,让李莲花哭了个痛快。 漆木山并不是一个十分会表达感情的人,可是心里却很疼爱自己的徒弟们。 虽然明白李莲花来自另一个世界,但自从知道了李莲花的遭遇,就一直很想见见他,帮他解开心结。 此时,见李莲花不再哭了,故意活跃气氛道: “莲花,你来与为师过两招,让为师看看,这位出师已久的弟子,如今是个什么火候……” 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被芩婆一掌拍下山崖。 “过什么招,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莲花和相夷,怕都饿了,都给我回去吃饭!” 李相夷也赶紧解下腰间四个酒壶,捧给漆木山。 “师父,今日我们刚到,也挺累的,你就饶了莲花吧,这是我与莲花,孝敬您的酒。” 漆木山捧过酒壶,心情愉悦得很。 “还算你们两个有良心,好好好,我们回家吃饭。” 说着便与芩婆一道朝前走了。 李莲花刚一迈步,身子就有些不稳。 李相夷急忙扶住他。 知道他刚才这一哭,耗尽了大半力气,也不说穿。 只是绕到李莲花身前道:“是不是一直赶路,有些累了?莲花,你上来,我背你。” 李莲花没推辞,乖乖趴在少年的背上。 任他背着自己,在林间慢慢走着。 低低问了句:“你把我的事告诉师父师娘了?” 李相夷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啊,总之,你在师父师娘这里,是声名尽毁了。” “你说什么?!” 李莲花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番外3 云隐山2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李莲花急急问道,他环在李相夷颈间的手臂,不由得收紧了许多。 李相夷没有回答。 李莲花的这种动作,对于顶级高手李相夷来说,无异于死亡威胁。 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被李相夷毫不犹豫扔出去。 可是,这是李莲花啊,李相夷怎么也不能把李莲花给扔了。 他哪舍得? 他还怕不小心伤了他呢! 所以,李相夷准备开口提醒。 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李莲花再次不自觉收紧了手臂。 “李莲叶,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让他们误会了?” 李莲花还在追问。 须知李莲花也是顶级高手,这一激动,手上的力道也不算轻。 李相夷被他这一勒,都快窒息了。 他无语极了,勉勉强强说出一句话。 “莲花……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 李莲花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松开手臂。 “抱歉……你没事吧?” 李相夷头也不回,假装生气:“你说有没有事?下手那么狠,你这是要谋杀我呀!” 李莲花听他话里带着气,都能想到他气鼓鼓的样子,心中却是有些好笑了。 赶紧顺毛哄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李莲花你真是,什么都比我重要是不是?听到个名声尽毁,你就要勒死我,你可是真舍得啊?” “舍不得,当然舍不得,名声尽毁什么的,都不重要,我们莲叶才最最最重要。” “不行,你得补偿我,你答不答应?” “好好好,答应答应……” 这话刚说出口,李莲花就觉得自己又被小狐狸套路了。 果然。 “你自己答应的哦,所以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要满足我。” 李莲花:…… 李莲花立刻换了温柔且无辜的语气:“你想让我干什么,可不能太过分了……” 李相夷才不信他的呢,有点小得意地说道: “嗯……让我来想一想,我可记了你好多账呢,要不,你穿个女装给我看看?” 李莲花:…… “好不好嘛,莲花姐,人家想看……” 李莲花:…… 李莲花决定顾左右言其他,先对付过去,等以后真要兑现承诺了再说。 大不了就想法子糊弄过去嘛。 反正两人这般“尔虞我诈”、“斤斤计较”,又不是一天两天,习惯了。 “要求什么的,那不急,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会遵守承诺。你不如还是先告诉我,我到底为什么会名声尽毁吧?” 李莲花平复了一下,压下他无语又无奈的心情,认真问道。 李相夷清了清嗓子,故意要让李莲花心急: “嗯,李楼主,此事说来,真的话很长啊……” “李门主,那就请你长话短说!” “好啊,让我想想……” “李门主,你可想快点,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实话。”李莲花故意威胁。 “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李相夷根本不带怕的,不过,他也不想让李莲花真的着急。 “好啦好啦,我说,就是因为好多事,江湖中流言众多,对你的评价一直奇奇怪怪,你也知道嘛……” “然后呢?” “就那个说你妖媚惑门主的谣言,师父师娘听到之后,不知怎么就信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自己听来的,莲花你可不能把账算我头上,哈哈哈。” 李莲花:…… 李相夷叹气:“我开始其实不想说你的身份,想等带着你回云隐山时,看看师父师娘能不能认出你……” 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打乱了计划。 李莲花在江湖之中,名声太响,又两极分化。 漆木山和芩婆一次下山,听到有个什么莲花楼主李莲花,号称云隐山大师兄,接替叛徒单孤刀,做了四顾门副门主。 据说本人相貌十分俊秀,很招人喜欢,简直是“妖媚惑门主”,引得李相夷鞍前马后,日日好生伺候。 最离谱的一次,是李莲花在议事会当众睡着,李相夷竟暂停议事,抱他回房休息…… 凡此种种,让漆木山夫妇担心极了。 “我们相夷年纪还小,又傻又天真,是不是被那个男妖精给骗了?” 漆木山恨不得立刻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芩婆忍不住揶揄:“你看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平时是谁天天炫耀自家小徒儿,武功天下第一,人又聪明?” 但转念一想,也很担心。 “不过,我们相夷年纪还小,真的很容易受骗,这男子竟然借了云隐山大师兄的身份,可见是极不简单,要不我们还是下山一趟?” “行,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颠倒众生的狐狸精,能让我们小相夷,如此魂不守舍?” 夫妻俩一拍即合,立刻下山,一路去了四顾门。 “男妖精,狐狸精?师父真这么说的?” 李莲花很不自信地问道。 “哈哈哈,是啊,也是有趣。” 李相夷笑得没心没肺。 李莲花狠狠拧了李相夷一下,趴在他背上,郁闷问道:“然后呢?” 李相夷脚步一顿,说道: “然后,故事突然就变得悲伤了,你也知道的,师父师娘并没有见到你……”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走。 漆木山夫妇来晚了,没能见到这个颠倒众生的“狐狸精”。 等他们到了四顾门才知道。 李莲花为救李相夷和望江城百姓,身受重伤,落水失踪了,而且极有可能,已经丧命。 李相夷失了李莲花,悲伤过度,大病一场,休养了一些时日,如今正从望江城回来,就快到了。 两人忧心忡忡等了一天。 李相夷回来了。 对于李莲花,只说是江湖中认识的好友,并没有与他们多说些什么。 李相夷不想告知李莲花的真实情况,让他们也跟着难受。 他病是好了,可人还消瘦,脸色也不好。 精神却十分亢奋,处理起四顾门的事务,依然井井有条,感觉正常过了头。 漆木山夫妇,因为担心李相夷,一直留在四顾门。 可惜大多数人,对李莲花的事知之不多。 少数知情的,如林白青、乔婉娩、刘如京等人,都守口如瓶。 “这傻小子,看来是真的伤心了,看着越是正常,那才越是有问题,这可怎么办啊……”漆木山叹息。 芩婆却是认真在看李相夷给李莲花画的画像。 一幅又一幅,都是他用心画的。 画里的年轻人,眉眼俊秀温柔,时而浇花,时而舞剑,一颦一笑都生动鲜活极了。 芩婆说道:“老头子,我看这李公子,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呢?” 番外3 云隐山3 “是吗?我看看,这臭小子真是出息了,竟然还会给人画像了……” 漆木山饶有兴趣走过来,叹道:“不过啊,这李公子,想来是与相夷十分投契,又心怀天下,命都能舍出去,是个真正的侠义之士,真是可惜啊……” 他跟着芩婆看起画像来。 然后,他也觉得李莲花很是不同寻常,看着就觉很亲切,仿佛自己子侄一般。 “你还别说,确是好相貌,真潇洒,而且他同我们相夷还挺像。” 芩婆疑惑了:“他待我们相夷可是真好啊,他不会是……相显吧?” 漆木山道:“怎么可能?若是相显,那可是名正言顺做得我云隐山大师兄,他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藏着掖着干嘛?” “也对啊……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啊,老头子,你看这幅画,这神情动作……这分明就是相夷自己啊……” 芩婆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老婆子,你什么眼神?开的什么玩笑?哎?还真是……这不就是我们相夷……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漆木山初时不以为意,看到芩婆指着的那幅画,却是惊呆了。 那画中人,手握刎颈软剑,一招游龙踏雪,潇洒又凌厉。 冲天剑意,简直要从画纸上散发出来。 右手挥剑时,手指摆放的位置独一无二,同李相夷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不行,这事必须找相夷问清楚,这李莲花,他到底是谁?”漆木山道。 芩婆也点了点头。 李相夷背着李莲花,一路走,一路道来: “后来,师父师娘把我叫去问话,很严肃那种,我看瞒不住了,就说了实话……” 漆木山当时就又急又气:“你说什么?你这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们?若是早些见面,也许,也许就……” “是啊,相夷,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们啊,为何要瞒着我们?莲花这孩子,过得这般辛苦,如今又……” 芩婆当时就哭了。 后来,漆木山夫妇推说要回云隐山,离开了四顾门。 其实却并没回去,却是去了望江沿途,寻找李莲花。 “我得知消息,将师父师娘寻回,与他们说了我的推测,他们才回了云隐山。” 所以此次,得知李莲花要与李相夷一起回家。 夫妻两人才会这么高兴,早早就做起了准备。 事情说完了,夷、花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他们都想起了过往许多事。 一朝邂逅,十年相伴。 他们终于改变了彼此的命运。 迎来双生与圆满。 此时,只有少年人的双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平稳而有节奏地,轻轻响着。 仿佛是思量了很久。 李相夷停下脚步,终于开口说道: “李莲花,其实过去的一年,我真的很想你。” “我知道。” 李莲花微微笑了。 李相夷说道:“我白天想你,就画你,夜里想你,就去梦里见你。还好我总能在梦里见到你。你呢?你睡了那么久,究竟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梦见我?” “有啊,不过,我想见你,就能见到你,因为,我的魂魄,其实一直住在你梦里啊。” 李莲花轻轻说道。 李相夷听他如是说,惊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所以,那些都不是梦?是真的你?你从不说一句话,只是因为不能与我说话?” 李莲花笑了,神色微暖:“我们莲叶,就是聪明。” “你……与天道做了交易?” “是,也不完全是,我的魂魄需要特殊的契机,才能归位,所以我选择跟着你。” “什么代价?” “若是一年之内,你不能找到我,唤醒我,我的灵魂无法归位,身体就会死去。” “李莲花,你怎么敢?你这样,万一,万一我……” “没有万一,莲叶,我知道你能做到,事实是,你确实做到了。” 李莲花笃定。 李相夷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没有迈步。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他不得不停在原处。 他觉得心中有很多强烈的情绪,无法表达,突然很想紧紧拥抱李莲花。 可是又不好把他从背上弄下来,专门抱一抱。 于是只能低低唤了一声: “莲花……” 李莲花双手环住李相夷的脖颈,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莲叶,谢谢你不辞辛劳,赶来救我,从前,现在。” 李相夷笑了,也转过头说道: “莲花,谢谢你信任我,陪伴我,一直以来。”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带着鼻音的声音再次传来。 “莲花,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再也不分开了。” 两个人眼中仍有泪光,却都笑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有完没完啦?怎么走得这么慢?为师我都饿了!” 漆木山的声音在前方远远传来。 终于惊醒了两人。 只不过,话音刚落,就是“哎哟”一声惨叫。 “不是,老婆子,你踢我干什么?” “四壶好酒都堵不上你的嘴吗?就不能让人家年轻人自己好好说会儿话吗?” 芩婆的声音传来:“莲花,相夷,慢慢走,不着急。” “好,师父师娘。” 李相夷、李莲花齐声道。 李莲花笑着催促: “莲叶,快走啦,师父饿了,我也饿了。” “好好好,马上出发。” 李相夷也笑着,迈开步子,轻快愉悦地往前走。 仿佛他背着,他的全世界。 那一日的云隐山,终于有了第一顿四个人的团圆饭。 只不过,李相夷突然发现,他这个最小的小徒弟,竟然“失宠”了。 漆木山和芩婆,先是同时夹了肉丸子放进李莲花碗里。 接着,又同时夹了排骨,放进李莲花碗里。 最后,更是同时夹了鸡腿放进李莲花碗里。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一片诡异和尴尬。 因为一只鸡只有两个腿,全都给了李莲花。 漆木山瞪着芩婆:“你怎么不夹给相夷?” 芩婆毫不示弱瞪回去:“你问我干嘛?怎么不问你自己?那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 两人这就拌起嘴来。 李莲花、李相夷:…… 李莲花赶紧劝架:“师父,师娘,你们别吵,师父我给你倒酒……” 李相夷也委屈巴巴劝道:“师父,师娘,你们别吵了,我吃别的就好,鸡腿都给莲花吃吧……” 李莲花看看自己碗里的两个鸡腿,又看看李相夷,笑了: “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分你一个……” “嗯,谢谢莲花。” 李相夷一听这话,笑着伸手,从李莲花碗里拿走一只鸡腿,就吃了起来。 漆木山、芩婆:…… 四个人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吃饭了。 谁知,接下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番外3 云隐山4 “他们当然是住在云居阁,相夷的房间啊。难道要去你那里,住在原来的弟子房吗?谁要睡单孤刀的床啊?”芩婆说道。 “单孤刀的东西,我都扔了,换了新的,如何不能住了?再说,我还要考教他们武功呢。” 为了李莲花和李相夷住哪,漆木山和芩婆又争执起来。 李相夷、李莲花:…… 师父师娘果然还是如此有活力啊…… 但是,你们真的提前都不商量的吗? 李相夷和李莲花一时也纠结住了,不敢当着师父师娘的面商量。 又不能使用武功内力传音,怕被师父师娘察觉,只能纯靠眼神交流。 李相夷看着李莲花,眼神示意:“你快拿个主意啊!不然他俩真的没完啊。” 李莲花回以眼神:“要不我们分开住,一个人陪师父,一个人陪师娘?” 李相夷生气地瞪了李莲花一眼:“你要是敢说分开住,他俩吵不吵我不知道,反正我跟你没完!” 李莲花眼神无辜回应:“我也不想啊,可是也不能让师父师娘一直吵啊。” 李相夷:“那怎么办?” 李莲花:“要不还是你来选,师父师娘肯定不会说什么。” 李相夷想了想,决定顺从本心。 再说毕竟是自家师父师娘,他也得劝,终于硬着头皮说: “师父师娘,你们别争了,我们还是住云居阁吧,也好多陪陪师娘。” 芩婆倒是开心了,但漆木山更气了,酸溜溜说道。 “你这臭小子,陪师娘,师父就不用陪吗?” “哎呀,师父啊……”李相夷讨好地看着漆木山笑。 李相夷当然还是愿意住在师娘的云居阁啊。 云居阁是一张大床,两人睡,好聊天,他觉得挺好的。 李莲花也道:“师父,就别生气了,明日我们继续陪您喝酒。” “你们俩想得美!好不容易给我带了点酒,你们自己就喝了不少,不许喝了。”漆木山吹胡子瞪眼。 “好好好,那不喝我们带回来的酒,喝师父放着的酒行不行?”李相夷笑道。 “不行,想得美,要喝酒自己下山买!” 漆木山突然发现自己怎么都吃亏,顿时不干了。 这两个不孝徒儿,整天就算计师父的酒。 唉,以前的小相夷多乖啊,也不爱喝酒,就是喜欢折腾他的酒壶。 哪像现在,竟然还算计起自己的好酒来了。 漆木山看了看李莲花。 可是,总觉得莲花这孩子乖巧懂事,不像是会把相夷带坏的样子。 一定是这臭小子闯荡江湖太久,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些坏毛病,还带坏李莲花。 不陪师父,要陪师娘,哼! 漆木山想着,忍不住瞪了李相夷一眼。 见李莲花看过来,却是和蔼可亲地笑了。 李相夷:…… 不过,漆木山一转念,又计上心来。 “好,你们爱住云居阁,那就住云居阁。不过,我先说好,你们住云居阁,那我也要搬来云居阁住。” 芩婆说道:“行啊,那你去睡单孤刀以前的房间,反正里面的东西都换了新的,除了与南胤有关那些信件什么的还在,其它的我都给烧了扔了。” 漆木山笑道:“我才不去他的房间,谁要睡谁睡,我要回我自己房间睡。” 芩婆无语:“这里哪有你自己的房间?” 漆木山道:“谁说没有?你的房间难道不是我们一起住?” 芩婆:…… 李相夷、李莲花:…… 芩婆瞪着漆木山,瞪了半晌,突然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这人……真讨厌……徒弟们都还在呢!” 漆木山也望着芩婆笑了。 李相夷和李莲花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对师父的佩服,又增加了不少。 两人不得不感叹:师父就是师父,太厉害了,竟然借助这件事,莫名其妙就名正言顺和师娘和好了,真是高手啊! 看来弟子们还需向师父好好学习啊! 就这样,住哪的事情,终于有了定论。 是一个都是赢家,没有输家的局面,大家都很满意。 午饭是漆木山和芩婆做的,晚饭就轮到李相夷和李莲花了。 漆木山看了看忙里忙外的李相夷,又看了看气定神闲掌勺的李莲花。 “你觉得他俩行不行啊?” 芩婆笑道:“行不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夷,同莲花相识之后,真是沉稳了。你看他切菜切得多熟练啊。” 漆木山笑了:“嗯,这小子是挺不错,这刀工快赶上我了。莲花这孩子才是真能干,我看他这炒菜的架势,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芩婆听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当年呢,漆少侠,当年你连只鸡都烤不熟,你可不是忘了吗?” 漆木山笑了:“是是是,若不是遇到芩女侠大发善心,漆少侠就饿死了,那就没有后来的一对江湖侠侣啦。” 厨房里,李相夷与李莲花也在一边煮饭,一边聊天。 李相夷笑道:“莲花,你看,师父师娘根本不信任我们,一直躲着偷看呢。” 李莲花微笑:“是不信任你吧?” 李相夷瞪了他一眼,伸手就来抢他手里的锅铲:“……怎么说话的,你让开,我来炒菜!” 李莲花轻轻一避:“别闹,正炒着肉呢…” “我不管,我也要露两手,给师父师娘瞧瞧!” “那要不后面的菜,你来炒?” “我不,你给我,我现在就要!” 李相夷笑着,一只手揽上李莲花的腰,一只手继续去夺他手里的锅铲。 李莲花自是不让,侧身躲避他。 云隐山的厨房挺大,不像莲花楼空间有限。 两个人就这么抢来抢去,完全忘了锅里的菜。 直到一股焦糊之味传出来。 一锅好好的小炒肉成了小糊肉。 两个人大惊失色。 李莲花气得当场就把锅铲,冲着李相夷头上扔。 李相夷自觉理亏,乖乖料理好糊了的锅和菜。 哄着李莲花,两人一起,做完了后面的菜。 “不要紧,不要紧,糊的恰到好处,别有一番风味。莲花的手艺还是很好的。不像相夷,火候不够,还需历练。” 晚饭时,漆木山和芩婆如是安慰李莲花。 没能完全发挥出真实水平的李莲花,怨念地白了李相夷一眼。 “师父师娘,这事不怪莲花,他厨艺好着呢,都怪我……” 李相夷嬉笑着解释,赶紧在师父师娘面前,承担下了所有责任。 然而李莲花并不怎么领情。 直到晚上,都对李相夷爱搭不理的。 “莲花莲花,你就原谅我吧……” 李相夷可怜兮兮求原谅。 “要原谅可以,你得补偿我。” 李莲花计上心来。 (番外3 云隐山 完) 番外4 幻梦散1(有一点点cp向哦) 一月后。 莲花楼满载着师父师娘准备的各种关爱。 晃晃悠悠,艰难离开了云隐山地界。 夜里,狐狸精睡了。 李莲花、李相夷两人坐在莲花楼二楼。 与花儿和小菜一起,看夜色。 “莲花,莲花,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住回莲花楼,你不让我睡一楼!这是小笛送我的莲花楼,我都没睡过二楼……” 李相夷有点委屈。 这番话,理直气壮说了一半。 李莲花抬头看他。 他声音顿时小了一点。 “不是你一个人的莲花楼,是我们的莲花楼。” 李莲花轻声纠正。 李相夷听到“我们的”三个字,心情终于是又好了一些。 “嗯,是我们的莲花楼,那我为什么不能睡一楼?我不想一个人睡二楼……” “那你可以邀请朋友来玩,住二楼其他房间啊。这样不就不用一个人睡二楼了。” “李莲花,你故意的吧,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就是故意的,我说过,你害我菜炒糊了这事,我迟早要跟你算账。” 李相夷一听,简直哭笑不得: “莲花花,你至不至于啊?就因为菜炒糊了这事,你竟然记仇记了一个月?现在还要旧事重提,要跟我算账?” 李莲花道:“莲叶叶,我很认真,你害我在师父师娘面前丢脸,你得补偿我,不如这样,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之前我答应你满足你一个要求,如今一笔勾销如何?” 好啊,原来在这等我呢,李相夷忿忿想。 “不行,你想得美,最多我也答应你一个要求。” 李相夷才不想轻易放过李莲花呢。 “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不要后悔。” 李莲花笑了。 说完,他喝了一口酒。 看着月色,不知怎么,陷入了沉思。 李相夷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趁李莲花不备,扑过去就把他按倒在地。 “李莲花,这时候你竟然还敢想别人?我不准你想!” 李莲花好笑:“李少侠,我的思绪,我自己都管不了,这你也要管?” “我就要管,你只准想我!” 李莲花趁李相夷说话,一发力,掌握主动。 两个人,又翻转了。 李莲花居高临下,得意又笃定,露出李相夷才有的神色与笑容。 “李莲叶,我才不听你的。” “李莲花!” 两人一番打闹,用力过猛。 “咔嚓”一声,莲花楼地板裂了一条缝。 他们顿时停下,看着那条裂缝,沉默了。 “小笛这战船不行啊,这样……也会坏吗?” 李相夷打破沉默,心虚地说了一句。 然后,眼见着一个东西从天上,掉落下来。 直直往李莲花头上砸去。 李莲花也有所察觉,想要避让。 李相夷却已伸手一拉,把李莲花护进怀里,带着他一避。 另一只手,抓住了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李相夷躺在地上。 李莲花在他怀里。 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李相夷那只手。 他手中抓着的,竟然是一只信鸽。 天机山庄的信鸽。 信鸽受了伤,又被捉到,正发出惨叫。 两人默默坐起身。 李莲花一笑,接过信鸽,催动内力,伸手摸了摸。 那信鸽的伤就完全好了,安静下来,一脸迷惑盯着两人。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大晚上不休息赶夜路,违背动物天性,怪不得容易受伤啊……” 李相夷也摸了摸信鸽。 信鸽似乎很喜欢他们,亲昵地“咕咕”叫了两声。 “天机山庄的信鸽,这信纸,却是四顾门的。” 李莲花从鸽腿上解下竹管,展开里面的纸卷。 李相夷伸头来看。 “咦,是小宝的笔迹,他不是与大宝在一起吗?” 自从两个世界有了联通路径,方多病就痛失小名,变成了方大宝。 因为小宝比他小,他也不能跟人家争。 “小远城少女失踪,请二位门主同往一探……” 李莲花念出信的内容。 这内容写的还挺正经,语气官方得很。 小远城出现了多起少女失踪案,一时间人心惶惶。 由于查到的线索与江湖有关,当地官府请四顾门协助。 小远城?少女失踪? 两人有点懵,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们同时想到了李莲花“前世”的“阎王娶亲案”。 可是,这个案子时间上差得也太远了。 如今这个世界,李相夷还没二十。 离东海大战腊月二十七,都还有好几个月呢。 “真是的,正准备带着莲花楼,去游山玩水一阵呢,这下子又泡汤了。”李相夷抱怨。 李莲花笑着安慰:“稍安勿躁,谁说去小远城,就不能游山玩水了呀?而且啊,还真能泡汤呢。” 李相夷被他一说,眼睛一亮。 对啊,这时候的小远城,地处神秘的西南,祖母绿没有枯竭,又有温泉。 风貌物产还是很好的。 就算是前世,矿石枯竭,天机堂堂主何晓惠,依然要在此买房置业。 可见这地方,那是绝对差不了的。 再说如今,李莲花身子都完全养好了,泡泡温泉也很养身。 若是从前,他身体太过虚弱时,那可是连温泉也不能泡很久的。 不过,李相夷还是二话不说,写了封信,把小笛骂了一通。 用骨哨召来金鸳盟下属,将信送出,这才与李莲花踏上了路途。 彼时,小笛盟主正与他的“洛城师兄”笛飞声,二人一起研究双人刀法。 这两个武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切磋琢磨。 两人那叫一个如痴如醉,乐不思蜀,根本不见外人。 以至于金鸳盟全是他俩的桃色谣言。 被李相夷写信劈头盖脸骂了一通,小笛盟主十分不爽。 听了笛飞声所说前情,不好再说什么。 立刻怒气冲冲,查找连泉和牛头马面的下落。 发现他们好好待在盟里,什么也没干。 于是怒气冲冲把这两人,不对,三人,给骂了一通。 然后同笛飞声,一起赶去小远城。 四个人,双双到达小远城。 方多病与方小宝已经在小远城了。 “真是奇了,两个月一共失踪了十七名少女,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追踪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方多病说道: “而且女子失踪之处,也无强迫与挣扎的痕迹,就像是自愿被带走,或自己走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她们失踪之处,时常散发着淡淡异香。据说是一种迷香的味道。” 番外4 幻梦散2 “楼主,二楼主,属下查过了,那确实是迷香,是用苗疆的幻梦散所制的迷香。” 封磬前来回话,将一只小瓷瓶递到了李相夷手里。 “这便是苗疆的幻梦散。” 自从得知李莲花和李相夷前往小远城,他也就跟了过来。 小远城地处的西南,正是从前的南胤地界。 而这唯一的重要线索,却是指向了南疆迷药“幻梦散”。 要说这南疆迷药。 “十里红妆”是可遇不可求。 这“幻梦散”倒没有那么难得到。 “幻梦散?这不就是在莲花的世界里,肖紫衿服毒自尽用那个毒药吗?”李相夷道。 如果他没记错,肖紫衿当时,就想将幻梦散,用在他和李莲花身上。 只是肖紫衿自己不小心,错拿成了十里红妆。 于是造成一场闹剧,落得个声名尽毁、自尽而亡的下场。 李莲花点点头:“能让人陷入幻境,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使人做出匪夷所思之行为,或当众失态。是为幻梦散。” 到了此时,这案子确实已陷入僵局。 如果说还有其他线索,那就是,这些女子,失踪的时间、地点各异。 白天、夜里都有。 路途之中,浣衣河边,闺房之内,院落里边…… 也不拘什么身份地位。 简直毫无规律可循。 唯一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长得好看。 如今小远城,人心惶惶,年轻女子都躲出去了,所以暂时也就没人失踪了。 “此地可有什么出名的魔教邪功吗?”李莲花问。 方多病继续汇报:“这话怎么说?西南这一片,遍地都是奇奇怪怪的东西,要说没有那不可能,不过,名声特别响、势力特别大的,倒是有一个……” “叫做火萤帮,依托马帮,携带倒卖违禁之物为主业,金鸳盟创立之初,便加入了金鸳盟。”小笛接着说道。 “难怪你们这么快赶来,火萤帮有何问题没有?” “一切正常,而且他们只卖物,不卖人。否则角丽谯会不知道?” 李相夷见李莲花一直沉默听着,问道:“莲花,你在想什么?” 李莲花道:“我在想,若是人死了,不可能官府查了那么久,却一点痕迹都没有,除非他们用了极其残忍的手段毁尸灭迹。” “莲花此言甚是,那这些少女,或许还活着,若是她们还活着,那么还需赶快营救,以免发生意外。” “那莲叶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些女子到底怎么被带走的,难道这幻梦散,真有这么厉害?闻一闻都会出现幻觉吗?” 李莲花听了这话,想了想,笑着说道:“我想到办法了。我们先回一趟莲花楼吧。” 于是这一行人,没有大张旗鼓进城,而是先回了停在城郊的莲花楼。 “你们等我一下。” 李莲花一边说着一边上楼,又与李相夷道:“借你房间和衣物一用。” 李相夷点点头:“没问题,不过,你到底要干嘛?” 几人等了又等,李莲花还没下来。 李相夷有点无聊,已经拿出封磬给他的小瓷瓶,研究起来。 这里面装着幻梦散。 李相夷其实对此一直充满好奇。 自从知道这毒药的功效之后,他就很想借此,看看自己心里的最渴望的是什么。 也想知道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心里到底最想要什么。 他打开了瓶盖,把那瓶子放在鼻子底下,轻轻闻了闻。 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 “你干什么?是疯了不成,怎么能随意接触这种东西!” 小笛看到李相夷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吓了一跳,一把夺过小瓷瓶。 “只是有些好奇,一点点,没事的,以我们几人如今的功力,何至于轻轻闻一闻,就被迷惑。” 李相夷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小笛,笑着解释。 此时,楼梯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是李莲花下来了。 所有人全都转身去看,眼露惊艳之色。 唯有李相夷,仿佛是受了什么惊吓,一时大惊失色。 只见李莲花梳了少女发式,头上的发带及饰品叮叮当当,一身藕粉衣裙,手中还拿着一顶轻纱幕离。 就这么轻盈优雅,走了下来。 李相夷扮“莲心妹妹”时,那身娇俏可爱的行头。 被李莲花一穿,却是穿出了另一种别样的娇羞与温柔。 所有人都看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直到李莲花走到他们面前,转了一个圈。 裙摆轻舞,牵动人心。 李相夷震惊不已,喃喃自语道:“不会吧?难道我心底最渴望看到的幻象,是这样?” 此语一出,众人一阵无语,全都醒过神来。 李莲花拿幕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李莲叶,你什么情况?你这是中了幻梦散的毒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轻轻闻了闻,按道理来说,应该不至于中毒啊。可是如果没中毒……那我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 李相夷一脸疑惑与茫然,显然还没回过神。 李莲花见此情形,一把握住李相夷腕脉,没有异样。 他问其他人:“他刚才干什么了?” 笛飞声笑:“他闻了一下幻梦散,但应该没有中毒。” “啊?” 李莲花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捏了李相夷手腕一下。 “啊!李莲花,你干什么?” 李相夷大叫一声,差点跳起来。 “我还想问你呢,你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李相夷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突然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刚闻了闻幻梦散,就看到你穿女装的幻象,还在想这幻梦散,怎么这么厉害……” 李相夷匆匆忙忙解释。 其他几人都忍不住笑了。 一笑就停不下来,都快笑死了。 李相夷有些尴尬,继续向李莲花解释:“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上次你的要求,不是要看我穿女装吗?我现在穿了,这事,就过了啊,李少侠。” 李莲花笑盈盈说道。 李相夷惊呆了:“我那就是随口一说,李莲花你怎么这么这样?” 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李莲花,你弄这样,是想干嘛?” 李莲花施施然坐下。 “不是查不到线索吗?那就抛个诱饵出去,直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 番外4 幻梦散3 “莲花,你是打算扮成少女,假意被他们掳走?借此查出那些少女所在,再将掳走少女之人一网打尽?这不行吧,会不会有危险啊?” 李相夷有些担忧。 其他人也表示担忧。 “放心吧,没问题,封护法熟悉苗疆的一切,何况我还有业火痋,这些东西很难伤到我。” “要不我和你一道吧,也好有个照应?” “突然出现两个女子太过显眼,反而容易让人警惕,你放心,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李莲花安慰了李相夷。 又将目光转向笛飞声,一笑。 “再说了,有世上最强的杀手在此,难道你们还怕追踪不到我的去向?我就不信,这世上有几人的追踪术,高得过我们阿飞。” 笛飞声嘴角轻扬,亦是一笑。 “那是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李相夷看着他俩,就莫名不爽。 就这样,莲花楼终于是晃晃悠悠进了城。 但莲花楼楼主李莲花,却并没有与他的莲花楼同行。 他扮作一名离家出走,想要独自闯荡江湖的少女。 而李相夷也进行了简单乔装,改扮作李莲花的师弟。 两人结伴赶路,路过小远城。 当然,武功肯定并不怎么样,但胜在盲目自信。 而这“师姐”,看着像是出身武林世家,有些任性。 “莲心师姐,我们还是低调些行事吧,不要在这逗留太久,这小远城你我都是第一次来,刚才没听说吗,这里还发生过少女失踪案呢……” “莲叶师弟“显然是谨慎一些,试图劝说。 “师弟,你又何必忧心呢?我们这次偷偷跑出来,不就是为了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吗?若真有那绑架少女的歹人前来,我们将他们抓了便是。” 莲心师姐一开口,那甜美又带点娇纵的少女声音,配上“她”柔美的身姿,实在是俘获人心。 而最妙的是,他头戴轻纱幕离,清丽容貌,随着风中舞动的幕离时隐时现。 朦胧,却又有说不出诱惑,实在让人心折。 从他们进城就在暗中盯着他们的探子,都要流鼻血了。 别说旁人,当事人李相夷也被他这声音给直击心灵。 他怎么不知道,李莲花竟会模仿女子说话,而且这声音如此悦耳动听。 主要是,他很喜欢听。 他定了定神,继续说他的“台词”,声音里满是惊讶和担忧。 “师姐的意思是,要在这里留宿?查找少女失踪案的凶手?” “那是自然,否则我来这小远城干什么?” 李相夷蹙眉:“师姐,这不行吧,我不放心,怕你会有危险……” 李莲花突然上前了一步。 轻轻柔柔,握住了李相夷的手,撒了个娇。 “师弟啊……” 李相夷哪见过李莲花这样,浑身一颤,直接被勾了魂去。 他再次定了定神。 “师弟你关心我,在意我,我都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明白。放心吧,只要我们同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双眼隔着幕离,含情脉脉望着他。 “师姐,我……” 少年的心,真的就突然“怦怦”直跳,有些不敢看他,又舍不得不看。 “我什么我?等这件事了了,回去以后,你就来我家提亲,可好?我等着你。” 莲心师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完。 补充了一句“快走吧”,转身径直往前走。 心猿意马的小师弟这才回过神来。 “师姐,师姐,你别走,你等等我,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你一定要等我,不能食言……” 他赶紧追了上去。 这之后,那自然是,虽然师弟极力阻止,觉得他们还是应当要低调点行事,先探探情况。 然而师姐不听。 于是,两人找了家客栈,安顿好。 就再次出门,逛了一下午的街市,又去看夜景。 六人组的其他四人,看了小半天堪比言情话本子的大戏,觉得有趣极了。 被糊了一脸狗粮的探子甲与探子乙,也准备回去复命了。 探子甲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问道:“圣女,今晚真要动手吗?” 探子乙是个女子,戴着面纱,一双眉目好看得紧,又带点桀骜,听他如此说,嗤笑一声。 “那是自然,这十八名少女之数,如今已有十七人,就差一人。有这么好的机会,怎可放过?再说了,你看这两人如胶似漆,多甜蜜,实在是看得人心痒痒,就想把他们拆散了。” 探子甲有点无语:“圣女,你这是妒忌了吧?” 探子乙瞪了他一眼:“这么如花似玉、又傻得可爱的一双人儿,你不想把他们拆散了,看他们哭啊?哭得肯定很好看。这姑娘是主人要的,自然不能碰,那公子倒是不错,抢回去暖床,正好。” 探子甲看看自家圣女如狼似虎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哆嗦。 总之,李莲花这次计划十分顺利。 天亮之前,有几人出现,故意引开李相夷。 李相夷虽然对李莲花依依不舍,咬咬牙,还是假意中计,与他们周旋,被他们所“伤”。 不过,他顺利逃脱。 蒙面小姐姐要抓他回去暖床的计划,暂时落空了。 而李莲花,便在这混乱当中,失了踪迹。 店家很快报官,官兵自然也是配合他们演戏,前来调查。 却是谁也没注意。 自李莲花“失踪”那刻起,另一名护“花”使者阿飞,便独自一人,追着李莲花踪迹而去。 他们推测的一点没错。 对方确实是用了迷香和一些秘术,将人给控制了。 笛飞声眼睁睁看着,李莲花被下迷香。 而后,却是行动如常,出了房间。 出了客栈。 走到荒郊野外,停下。 而后,他面前出现了几个人。 可他没有任何惊慌、尖叫和挣扎。 只是呆呆看着那些人。 其中有个人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话音刚落,李莲花便软软倒下,被人带走了。 笛飞声只觉心惊胆战,愤怒异常。 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杀了那些人,把李莲花抢回来。 不过,“昏迷”中的李莲花,向他传递了一个暗号。 让他勉强按捺想杀人的冲动。 他继续相随,终于找到了他们藏匿少女之所在。 倒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一个地方。 打探清楚一切之后,笛飞声又观察了一下,确定李莲花和那些少女没有被转移走。 这才返回去,与其他几人汇合,向他们说明情况。 几人一起确定行动时间。 “小宝太小,就别跟着了,封护法你派几个人保护小宝,守卫莲花楼。” 李相夷正安排着呢,一个莲花楼下属来报。 “二楼主,火萤帮贾帮主求见楼主。” 番外4 幻梦散4 “什么假帮主?帮主还有个真假之分?” 方小宝显然没反应过来。 方多病摸摸他的头,给他解释了一句。 “不是真帮主假帮主,而是帮主姓贾。” 方小宝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看着方多病笑了笑。 “他来的,倒是时候啊。” 李相夷转向那下属:“让他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就去会他。” 说完,就去李莲花衣柜里找衣服。 方多病感叹:“还好大家都乔装过,开始时也都没大张旗鼓进城,没人知道金鸳盟盟主与四顾门门主已然在此,只是这莲花楼显眼一些。” 说话间,李相夷已换了李莲花的装扮。 戴上了金属面具。 将属于李相夷的锐气完全收敛住。 这举手投足间,多了些谦和温润,从容淡然,倒是与李莲花十分相似。 看得其他几人一愣一愣的。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会会那位帮主。” 一旁的小笛见状,立刻也戴上了面具。 “我与你同去,毕竟是金鸳盟下属帮派,我比你熟悉,免得遭了暗算,弄出意外。” “你不怕被认出来?”李相夷奇道。 小笛笑道:“放心吧,他们连三王都不曾见过,素日联络的,只是连泉的手下。” “行啊,那笛护卫,我们走吧。” 李相夷推门而出。 小笛紧跟在他身侧。 只是他们二人一同出门,回来时,却只有小笛一人。 “李相夷呢?”笛飞声一看,便有点着急。 “他被帮主请去了。” “这种时候你应该好好跟着他。到底怎么回事?快说。”笛飞声直觉事有蹊跷。 “帮主夫人病了,就快死了,贾帮主慕李神医之名,来求医。” “那你也不能让李相夷就这么跟他走。李莲花和那些少女,都快在火萤帮总坛,要是李相夷被他们算计了,怎么办?” “他不让我跟着,说他先去同李莲花会合,让我回来同你们一起走,到时里应外合。” “那还等什么,快些准备出发,以免生变!”方多病也着急了。 而此时的李莲花,已“悠悠转醒”。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 这房间诡异至极。 就像义庄的停尸间。 里面有几排整齐摆放的小床。 还有十七个如花似玉妙龄少女。 但她们全都在沉睡。 醒着的,唯有李莲花一人。 她们不知是做着什么美梦,脸上都带着不同情绪的愉悦笑容。 李莲花用了封磬教他的各种方法,试图唤醒她们。 却没有用。 “都行不通,那便是还有我们不曾看破的其它秘术。” 李莲花微微蹙眉。 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必须找出这秘术,以及施术之人,才有机会一举破除。 否则,稍有不慎,这些少女便要死于花期,再也无法醒来了。 好在,他如今是被掳来的“少女”。 对方不会放任他清醒着,看着眼前这一切。 只是需要以身试险了。 果然,走廊上,很快便有人声。 是个压低的女子声音。 “中了幻梦迷香,还能醒来,倒是我小瞧这姑娘了。你们走吧,人多反而容易让她警惕,我一个人去就成。” 便在此时,房门开了。 李莲花懒得再演,所以一派淡然。 然而将他抓来的人,却有些好奇了。 “这姑娘怎么回事,别是吓傻了吧?” 李莲花:……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李莲花转过头,正对上一个女子的目光,饶有兴趣打量他。 正是那探子乙。 她此时未带面纱,皮肤白皙,眉眼张扬,美得放肆极了。 倒是叫李莲花想起了自家的蛇蝎美人小表妹。 只是,这女子比角丽谯大了几岁。 李莲花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有点迷茫,又十分乖巧地开口。 “姐姐你是谁?我这是……在哪?” 那女子听到他怯生生开口,倒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趁机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满足地笑逐颜开。 “小妹妹,你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这是被人迷晕,差点绑走了,我和我的同伴恰好经过,救了你,也救了之前被绑走的姑娘。只是她们还未醒来呢。” 她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知不觉,便受到影响,信以为真。 李莲花果然“信”了。 “姐姐,多谢你相救。你长得这么好看,一定不会说谎。我叫莲心,姐姐你叫什么?” “你这小美人,可真会说话,不妨告诉你吧,我是幽冥谷圣女角璃月。” 李莲花:…… 南胤地界,这姓氏,不会还真是亲戚吧? 这里,明明是火萤帮总坛。 李莲花倒是好奇,火萤帮为何会与苗疆幽冥谷扯上关系? 幽冥谷在苗疆,以巫医邪术闻名。 火萤帮既然不做买卖人口的生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帮内有人得了重病,无法医治,所以请动了幽冥谷,试图用邪术救人。 传说中的幽冥谷圣女,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只听令幽冥谷主人。 既然是圣女亲至,经手此事,就证明此事重大。 应当是幽冥谷主人和火萤帮帮主,两人联手主使。 “小妹妹,你既然醒了,姐姐就先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好不好?” “我不走,等这些姑娘醒来,我与姐姐一起先送她们回家……” 李莲花话未说完,角璃月已笑靥如花,将手搭在他肩上。 “莲心妹妹,何必执着?” 李莲花早有防备,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贴身藏着的业火痋突然震翅。 不好,是李相夷,有危险! 李莲花不由分了神。 这一分神,便听到角璃月“咯咯”的笑声。 “果然啊,一个人心里有了在乎的人,也就有了弱点。” 可是紧要关头,暴露弱点,会致命。 她的幽暗瞳仁,突然亮了起来,那光束直映进李莲花眼中。 原来是幻梦迷香,配合摄心术! 难怪方才解不开。 李莲花一惊,此时却已使不出半分力。 而他袖间的业火痋,其实从未振翅。 刚才的示警,竟是幻觉。 李莲花瞪大了眼睛。 他周围所有的一切,倏尔间,全都消失了。 他回到了云隐山。 他在乎的人,都好好的,笑盈盈在那里等着他。 一个肆意张扬的红衣少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健康、快乐,永远不会受伤害。 再也不会成为李莲花。 李莲花张了张嘴,还未说话。 口中便被少年塞了半颗饴糖。 那甜蜜在口中化开,让人无比愉悦。 “一人一半,甜吗?”少年笑问。 “很甜,我喜欢……”他笑着回答。 心中顿时被快乐与幸福占满。 “莲花,来吧,与我一起,我们同生同死,再也不分开……” 少年牵起他的手,带着他,向那群人走去…… 番外4 幻梦散5 小远城是个很有趣的城。 城中一马平川,屋舍俨然。 城下矿洞一个接一个,形成一个新的地下城。 而这座城的四周,便全是山峦了。 不过此地山峦众多。 许多城镇都是建在山峦之间的平地处。 火萤帮既然地处小远城,做的是马帮生意,自然也是要开矿贩卖宝石的。 所以这个帮派,缺了什么也不会缺银子。 然而,贾帮主前来拜访,接李相夷去总坛出诊的马车,却委实并不大。 虽然不大,可是这马车里里外外,却也是极尽奢华。 贾帮主有些局促地解释: “李楼主见笑了。这马车,比不上你的莲花楼。可是真没办法。火萤帮总坛在深山之中,道路崎岖难行。这马车虽然窄小一些,但除了悬崖峭壁,却是能走大部分的山路。” 李相夷微微一笑,说道:“贾帮主客气了,不必如此。我们江湖人,有许多路是亲身徒步也要去走的。而我身为医者更不该因为道路曲折险阻,就放弃救治病患。有如此舒适的马车可以乘坐,在我看来。已经很好了。” 贾帮主听了这话,倒是愣了愣,向李相夷拱手:“李神医医者仁心,令在下佩服。” 李相夷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他自然要保持警惕。 一方面要防范火萤帮的算计,另一方面也要防范还有其他势力,节外生枝。 不过,目前,似乎一切并无异常。 笛飞声已经探过了前路,将所有的情况都与他们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贾帮主的身份,小笛已验过,确是本人。 这路是去总坛的路,山林的情况,也同笛飞声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贾帮主,看着待人极为谦逊有礼,倒是不像一个马帮路上的霸主。 李相夷在与他闲聊当中,得知道他与夫人感情极好。 是以夫人得了重病之后。才会急得不行。 四处求医已有两年。 李相夷倒是有些好奇贾夫人的病情。 “贾帮主,贾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贾帮主叹了口气:“李神医。你可算是问到症结之上了。我夫人这病,乃是一个真正的疑难杂症,求医无数,却无一名医生能说出到底是个什么病?所以医治起来,十分困难,时常是连像样的药方都开不出。” 李相夷越听越奇:“贾夫人这病,是什么症状? 贾帮主又叹了口气:“这病来得极其突然。两年前一天早晨,我醒来之后,照例出去处理帮中的一些事务,回来才发现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起床,准备早饭,心中便有些担心。 “你也知道我们做这种生意,有仇家是在所难免的。除了仇家,还有对家。有时为了谁先过路,也会大打出手。我自是害怕被人报复,连累了她。” 贾帮主回到卧房,见夫人还睡着,当即觉得不对劲,上前叫她,却发现怎么也叫不醒了。 “她就这么莫名其妙陷入昏睡,我担心是急症,又怀疑是中毒,请了好多大夫来看。可他们都说不知是什么病,无从下手,而且脉象十分不好,恐怕活不了多久,可就这么一来二去,也拖了两年。” 李相夷试探:“贾帮主除了求医,可有寻求过其他方法治疗。” 出乎他意料的是,贾帮主竟毫无隐瞒,直接说了。 “自然尝试过。不瞒李神医,前不久,幽冥谷谷主及圣女等人,路过小远城,我花了重金将他们留下,救治我夫人。只是他们治疗的方法十分奇特,那药十分难寻,所以如今,他们还住在总坛。” 贾帮主说着,将一只小木匣子,递到了李相夷面前。 李相夷没接。 “贾帮主,这是何意?” 贾帮主打开匣子,里面装着十几颗中等大小的祖母绿宝石。 “一点见面礼,李神医不要嫌弃,不过是些寻常石头。不值几个钱。” 李相夷笑着拒绝:“贾帮主不必客气。全江湖都知道,我李莲花看病,五两银子一次,童叟无欺。这宝石,我不能收。” 贾帮主也不强求,把那匣子,随手放在一旁。 李相夷却不知为何,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叫的不是李相夷,也不是李莲花。 而是——李莲叶。 这就奇了。 这个化名,也就这次在小远城,信手拈来,用了一用,而那时,他还是乔装过的。 这个世界,可没有几人知道他的这个化名。 会以此来称呼他的,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莲花,一个是笛飞声。 贾帮主见他神色不对,问道:“李神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相夷摇了摇头:“没什么,不知为何,刚才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想来是我听错了吧?” 可他却有些不安起来。 心想是不是业火痋感受到了李莲花有什么危险? 于是,暗自探了探,业火痋并无异样,这才放心。 却在此时,他再次听见有人叫他。 这一次,那声音清晰极了。 正是李莲花。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下来了。 李相夷惊讶地看见,马车的帘子被撩开。 一个他熟悉又想念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李莲花?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在……” 李相夷回头看了一眼。 贾帮主识趣说道:“你们聊,我去前面一趟。” 说完便下车离去。 李莲花笑着向他解释:“那边的事情我已全部解决,所以便来此找你了,我们这就走吧。” “你说什么?”李相夷惊讶万分。 “怎么可能呢?明明其他人都还没出发呢?” 李莲花却笑道:“真的都解决了。让阿飞、大宝和封磬他们,都已经到了,去料理后面的事了。我们先走,就我们俩人,去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过几天清净日子。” 李莲花笑着,去拉他的手:“走吧,莲叶,我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呢。” 李相夷直觉蹊跷。 可不知怎么的,此时心中却只想跟李莲花走,两人快快乐乐逍遥江湖。 恍惚间,便乖乖任由他拉着手,下了车。 然而他俩刚下马车。 李相夷便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他面前。 一身藕粉衣裙,温柔美丽。 正是李莲花假扮的少女李莲心。 “莲叶师弟,我好想你呀,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来找你了。你答应过我要去我家提亲的,你都忘了吗?” 李相夷顿时觉得魂魄都不在自己身上了。 不由自主说道:“我也想念师姐,答应师姐的事,自然不敢忘。” 李莲心却是泪光涟涟,抓住了他的手。 “你既没忘,那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他是谁啊?” 李相夷惊讶,转头一看。 李莲花笑吟吟拉着他的手,期待望着他。 他再转回头去,李莲心也拉着他的手,含泪望着他。 他瞬间迷惑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两个莲花?” 李相夷喃喃自语道。 番外4 幻梦散6 李相夷被两个李莲花拉扯着,蛊惑着。 左右为难,哭笑不得。 两个李莲花见李相夷一时难以抉择。 竟然自己吵了起来。 “我是真的李莲花,你是假的!” “我才是真的李莲花,你才是假的!” “真好笑,你不是说,你叫李莲心吗?怎么又说自己是李莲花?” “你才好笑,李莲心本就是李莲花假扮的,我当然是李莲花啊。” 李相夷只觉得脑袋都要痛起来了,终于忍无可忍说道: “你们两人都别闹了。” 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可怜兮兮拉着他的手,轻轻摇着他手臂,目不转睛看着他。 李相夷却是冷冷道:“你们两人,都不是李莲花。” “为什么?”两人齐声问道。 “我家莲花师兄,温文尔雅,才不会如你们俩这般聒噪。他最是不爱麻烦别人,定然不喜让我这般为难。” “李莲叶,看来你还是蛮了解我的嘛。”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李相夷抬头看时,正看到一道清素白衣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那人转过身,笑着向他走来。 “李莲花,中了幻梦散,你竟然没事?” 李相夷身侧的两人惊骇异常,都立刻放开了手。 李莲花只不过一挥衣袖,那两人的易容便全部脱落,露出了真容。 是两张陌生的脸。 “莲花,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你,虽然真的很像,可时间一长,就觉得不是你。” 李莲花笑了:“所以还是我们莲叶,最了解我,女装穿着太不方便,我便找了身衣服换,现下我已经摸清情况,贾帮主刚才想逃,也被我绑在前面的树上了。” “那些少女命在旦夕,我们先去总坛,将她们解救了,等大队人马一到,这事便了了。” 两人带上五花大绑的贾帮主,去总坛解救了少女。 笛飞声、小笛、方多病、封磬他们也带人杀到。 大家一同把人该抓抓,该放放,解决了这件事。 “莲花,我们接下来去哪?”李相夷问道。 李莲花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你不是一直想带着莲花楼,逍遥江湖一阵子吗?我们这就走吧……” “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告别了众人,带着莲花楼,离开小远城。 “李楼主,我想去扬州,你想不想去?” “欸,李少侠,我也想去扬州,那要不,我们就同行吧……” 火萤帮的帮主马车,还在山路上行驶着。 由于山路有些难行,这路途,才刚过半。 可是,贾帮主从未离开过马车。 这辆马车虽然走得不快,却也从未停下。 远处,山林掩映下,总坛的房屋已依稀可见。要到达,还需走过一段长长的山路。 然而,这辆马车,却未再继续前行,而是拐了个弯,驶入了一个幽深矿洞。 “这路也太远了点,李神医想必不习惯这般的颠簸吧?我们从矿洞走,路近些,虽然有点黑,不过想来李神医如今有美梦相伴,也不会害怕……” 贾帮主依旧是谦逊温和地解释着。 然而,李相夷已经听不到,也无法回答他了。 马车中的两人,此时一坐一卧。 敞开的宝石匣子,散发着诡异的幽幽绿光。 车内原本难以察觉的隐秘幽香,此时却异常浓烈。 李相夷唇角带笑,安然睡去,已全然被美梦笼罩。 毫无知觉,再难醒来…… 而少女们快乐沉睡的诡异房间里。 李莲花眼中尚存一丝清明,身体却终于不受控制倒下了。 一双染了红色寇丹的手接住他。 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似要哄他入睡。 一股隐秘的幽香,也在此时迅速侵入他的呼吸。 吞噬掉他最后的意识。 “这美梦,你是不是很喜欢?现在,是不是很快乐?” 角璃月的声音越发如梦如幻,占据了他整个思维。 “很喜欢,我现在,很快乐……” 李莲花缓缓开口,似在轻叹。 他眼中最后那丝清明,终究是完全消散了。 双眼变得空洞又茫然。 “别再犹豫了,回幻梦里去吧。那里有你最想要的一切,还能与最爱的人长相厮守,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 那声音还在不疾不徐,引导着他。 “莲叶……” 李莲花低低唤了一声,如重逢,又似告别。 然后,他顺从地缓缓合上了双眼。 终是带着一点温柔笑意,沉入幻梦深处…… 在确定了李莲花不会再醒来后,角璃月长长松了口气。 这对峙,比她想象中艰难。 她低头看了看李莲花。 “少女”此时模样乖巧又美丽,睡得十分深沉。 看上去安静而快乐。 “你这个小美人,可真够厉害的,若不是有幻梦迷香辅助,我还真难这么快就将你彻底困在幻梦里呢。” 角璃月感叹着,嘻嘻笑了一声。 “还好是抱着这样的小美人,要是换了别人,敢如此投怀送抱,占本圣女便宜,本圣女立刻便要这人死。是小美人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放开李莲花,将他轻轻平放于床榻之上,依依不舍松了手。 “传说只有在极致快乐时,取出所有人的心头血,才能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奇效……” 角璃月缓缓掏出一把银质匕首。 却是看着李莲花,幽幽叹气。 “唉……本圣女倒是男女无忌,也是真的十分倾心于你。可惜啊,却不能一亲芳泽,只能送你最后一程。不过你别怕,在美梦中死去,即使是一刀狠狠刺入心口,流干心头血,也是不会痛的……” 她似乎真的对李莲花有些恋恋不舍,想了想,又把刀扔在一旁。 “嗯,对了,我有主意了。他们只要你的心头血,又没说要你的人。不如取血之后,我先用秘术暂时保你不死,再去求求谷主,让他将你赏给我,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苗疆有秘术,可使将死之人不死,将人做成言行如常的傀儡。 只不过,人一旦成了这样的傀儡,那就只会服从和跟随主人,从此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就剩一具美丽的躯壳。 “你看,姐姐对你多好啊,这样你就不必死了,等你再活过来,你的心里、眼里,便只有姐姐一人,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待你极好的。 “姐姐以后,还要带你去见你的情郎呢。他要是看到你从此只爱我,必定会伤心欲绝,痛苦万分。 “到那时啊,我再趁他伤心,想个法子,将他也骗回来,把你们两一并娶了。你们两个人,我都会好好宠爱,我们三人,一起过神仙日子……” 她看着李莲花的睡颜,露出贪婪之色,忍不住伸手,再次抚摸李莲花的脸。 “小宝贝,你可真好看,此时离祭祀倒还有些时间,我也不想这么着急取你的血。 “不如本圣女就赏你,在美梦里与你的情郎,多待一会,毕竟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能再爱上他了,那可真让人伤心啊,哈哈哈哈哈……” 那无比愉悦又放肆的娇笑声,在房中回荡,直叫人头皮发麻。 番外4 幻梦散7 小远城外,两个黑衣青年一站一坐。 站着的青年一脸深沉,望着远方。 坐着的那位正在认真擦拭手里的长刀。 一眼看去,除了年龄有些差距,他们确实宛若双生。 “喂,你能不能别一直擦你那把破刀?烦死了!” 笛飞声忍无可忍,对着小笛喊道。 小笛本就心神不宁,被他这一喊,吓得手一抖。 差点被刀刃割破手指。 心中也随即起了怒火。 “你冲我喊什么喊?我的刀早擦好了,现在擦的是你的刀!你一直看着那边发呆,都看了多久了?我第二把刀都快擦完了,还冲我喊!” 其实此时,所有人都在忙碌,做着最后准备。 方多病和封磬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老笛和小笛,因为暂时还没暴露金鸳盟盟主的身份,加之从来都是甩手掌柜,才会有如此得闲。 他们身旁本就跟着无颜,料理各种杂事,调配人员。 而连泉和牛头马面也赶来了小远城。 于是,他们就变成了无事可做,只等着打架的两个大闲人。 然而,越是闲得发慌,时间越难挨。 笛飞声一直看着李相夷离开的方向发呆。 心中却在不断回忆整件事所有的细节。 小笛自从李相夷走后,也是有些心神不宁。 想到即将来临的,不知道会不会是一场恶战。 他索性抽出自己的双刃刀,认真擦拭了起来。 擦完自己的刀,那不宁的情绪还在滋长。 小笛觉得实在是无奈,只能又抽出笛飞声的刀,继续擦。 谁知他这举动,却让无刀可擦的笛飞声,越来越烦躁。 两人互相吼了对方一句,情绪终于疏解了一些。 小笛定了定神,问道:“老笛,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一直魂不守舍?” 笛飞声转过头,神色担忧,还微微皱着眉,开口问小笛。 “难道你没有感觉异样吗?否则你为何一直擦刀?” “什么异样?” 小笛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会没感觉?自从李相夷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笛飞声们对于危险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和他本就是一人,对同一件事感受,自然也是相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不对,我觉得这事不对!” 方多病跑了过来。 身后还跟着方小宝。 四个人将此事换了个角度,彻底梳理了一遍。 最终得出一个十分惊人的结论。 “贾帮主此次来求医的目的,不是看病,是李莲花。他想要的,是李莲花!” “这下遭了!如今李相夷和李莲花都在火萤帮,如果李莲花身份暴露,那岂非自投罗网?” “而且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想对李莲花做什么。这里遍地邪术,他们要是想用邪术控制他,或是把他拿去献祭怎么办?” “那李相夷岂非也很危险?他如今假扮李莲花,就要承受他们算计李莲花的危险。” “可若是他身份暴露,就更麻烦了,四顾门门主、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火萤帮怕是人人都想要他的命!” “不行,太凶险了,我们这总攻计划,必须提前!” “对,绝不能等到明日天明,片刻也不能等了。” “现在就走,立刻马上,先杀进总坛,确保他们平安再说!” 话说至此,四个人已是心急如焚。 他们迅速拿上兵刃,点齐人马,说走就走,即刻奔向火萤帮总坛。 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 而李莲花此时,却还困在云隐山的幻梦里。 李相夷牵着他的手,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走到了那些人面前。 “相夷,你回来了?” “门主,好久不见。” “相夷,你如何换了一副面孔?”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我倒觉得我们门主,怎样都好看。” 大家七嘴八舌,一如往常,说着话。 李莲花被许多人包围着,内心十分喜悦。 那一个个人,一张张笑脸,一句句问候和玩笑。 都让李莲花感受到超越幻梦的真实。 他们,都是李莲花,曾经的愧疚与心痛所在。 留在这里,他便能日日与他们团聚。 解开心中,所有隐秘的心结。 而这里,所有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没有阴谋,没有碧茶,没有牺牲,没有痛苦。 也不再有遗憾。 还有如骄阳一般热烈的红衣少年,他也会好好的。 一直与他相伴,永不分离。 李莲花含泪笑着,却不知为何,渐渐蹙了眉。 “莲花,你不开心吗?” “莲叶,我很开心,可是,我不能在这里一直停留下去。” 李莲花恋恋不舍,在人群中又站了一会儿,感受那些热情和温暖。 然后他毫不犹豫,走出人群。 他的故交林白青没有留住他; 他的长辈韩伯父没能留住他; 他四顾门的兄弟姐妹们,都没能留住他; 他甚至对师父漆木山说的话,也充耳不闻。 只是向着刚才来的方向,前行。 “莲花,你怎么了?为何要走?你不想与他们好好团聚?”李相夷问。 李莲花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他抬眸,眼中流露不舍,言语却很坚定。 “抱歉,可我还有未尽之事,现在必须要回去。” 少年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李莲花的手。 “那我呢,李莲花,你就忍心把我也抛下吗?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重要?” 少年的怒气,令他不知不觉将李莲花的手攥紧。 李莲花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觉得痛。 原来这一切,果然都是幻梦啊。 人会离别,幻梦会散,是为“幻梦散”。 他和颜悦色,抽出自己的手,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 “谢谢你给我的美梦,再见了,我的少年。” 然后毫不犹豫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少年拔出长剑,扑向李莲花。 他并不是要伤害他,只是想要阻拦他。 李莲花却没有躲。 而是转身朝着李相夷的剑,疾速撞了过去。 那长剑刺入他胸口,又从背后穿出。 他整个人跌落下去。 李相夷惊呆了,一把抱住李莲花。 泪珠滚落下来,哭得不能自已。 “李莲花,为什么?为什么你就算是死,都不愿意留下来,与我在一起?” “莲花,你别死,别离开我啊……” 这一次,李莲花感到令人窒息的疼痛。 是死亡,即将降临。 他的口中,也真的流淌出了鲜血。 可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眼前人。 “李莲叶,抱歉要与你死别。多谢你,果然只有你亲手杀死我,我才能苏醒,脱离掌控。” “这幻梦,破了……” 番外4 幻梦散8 幽暗诡异的地下矿洞深处,贾帮主藏匿好马车,和自己的踪迹。 坐在自己熟悉的矿洞之中,耐心等待。 吉时将至,他站起身,摸出身上的尖刀,往前走去。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我此生竟会有如此好运,这般轻易,就得到了莲花楼楼主李莲花,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李神医你素有医死人肉白骨之名,却不知你自己才是那起死回生的传奇。在望江城,你为救百姓散尽内力、经脉尽毁,却能恢复如初。 “这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你,因为你的医术能救命,可是我,却只想要你的人,以你为祭,求一个起死回生。” 他的声音,癫狂又喜悦。 火萤帮帮主,站在一座灯火通明的矿洞之中。 他的左边,是一口水晶冰棺。 里面躺着一名女子,宛如熟睡。 其实,早已经死去两年。 贾帮主没有说谎。 他夫人确实得了顽疾。 叫“死亡”的顽疾。 这世上没有医者能给死人治病。 也没有医者能治愈死亡。 只不过是他,无法接受爱人已死的事实。 而看病的医者,怕被殃及性命,也不敢说破。 这冰棺,本是保尸身不腐的。 大夫们也只能说是有治疗作用。 而他的右边,却是一张水晶冰床。 冰床上也躺着一个人。 躺在这床上的人,便是要被以命换命之人。 沉睡的少年,一身青衣,头戴银质莲花发冠,脸上还覆着金属面具。 因为担心他挣脱幻梦,苏醒过来。 他的周身依然被浓烈的幻梦迷香笼罩着。 所以他睡得很沉很沉,唇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俊俏少年沉溺于美梦,本是极美的画面。 无奈此番情形之下,只显得诡异与恐怖。 “李神医莫要担忧,你是苍生大医,品行高洁。我也不想你受罪。所以我特意加大幻梦迷香的用量。这样剜心取血时,你就不会痛。死去后,依然能保持美丽。” “而且,你愿意献祭,那十八名少女,便都不用死了。舍你一人身,能救十八人。这样也算,不辱没你神医的美名。 “李神医仁心仁术,既能为望江城百姓舍命。想必也愿意以心头血,救我夫人一命吧? “本人在此立誓,定当为你立牌位、建祠庙,好生供奉,让你美名远扬,流芳江湖。” 贾帮主说完,举起手中尖刀,就要朝沉睡的李相夷心口刺下。 一柄铁剑却拦住他的尖刀。 正是那幽冥谷谷主。 “龙谷主拦我何意?”贾帮主冷冷问道。 “得了李莲花,本谷主就不需要那十八名少女了,那些少女留给贾帮主享用,贾帮主就将这李莲花给我吧。” “龙谷主未免也太贪心了。之前你说,汲取十八名少女的心头血,就能救活我夫人。让我取完血,把她们都给你,助你长生不老。怎么,如今你又想要李莲花了?” 两人说着说着,言语不和,竟然为了争抢“李莲花”打了起来。 最终两败俱伤,不得不停下。 “龙谷主,我们讲和吧,我只要李莲花的一碗心头血,李莲花归你如何。”贾帮主气喘吁吁说道。 “好,那你现在就取血,取完血,李莲花就归我,我要带他回幽冥谷,用他祭炼长生不老药,你不得阻拦,也不得泄露消息。” “一言为定!” 贾帮主再次拿起尖刀,走到床边。 “说起来,倒是未曾见过莲花楼主的真容,听说也是清俊美貌,颠倒众生,取血之前,是否应当好好欣赏一番?” 龙谷主也很赞同。 “这李莲花,能将那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迷得晕头转向,自然绝非普通人。要看可得趁现在,活色生香才美。等没了心头血,这美人就成了死尸,能有多好看?” 两人站在床边,摘下了少年脸上的面具。 然后,惊呆了…… “这,这不是……莲花楼楼主……李莲花……” “这,这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贾帮主一时惊惧,手都抖了,差点把刀给掉了。 龙谷主却是一把夺过贾帮主手里的刀,朝着李相夷心口刺下。 贾帮主一把抓住他的手。 “龙谷主,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要取他心头血。” “可他不是李莲花,是李相夷啊!” “我知道他是李相夷。绝世武者,功法强大,同样是云隐山传人,且天赋异禀。而且他未满二十,还是少年之身,李莲花很好,李相夷同样也很好。” “龙谷主,这可是李相夷!怕是不能如此草率决定吧?” “如何不能?今日我们算计了他,若不杀了他,来日他必然会向我们寻仇!到时候,哪里还有活路?” 两人拉拉扯扯间。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 一个声音冷冷道:“金鸳盟盟主、副盟主在此,火萤帮,你们这群杂碎,竟敢绑架李相夷、李莲花,是想破坏停战协议,挑起江湖纷争吗?还不给本尊滚出来受死!” 话音未落,火萤帮总坛的牌子,便被人一刀给劈了。 紧接着,周遭一片惨叫之声。 另一个声音更冷:“啰嗦什么,都杀了再说。” 却是小笛和老笛。 而另一个方向,也有个声音高喊:“四顾门主令在此,所有门人们听令,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是方多病。 封磬最不走寻常路:“莲花楼大护法在此,你们这些魔教妖人,快把楼主还给我们!” 听到这话的无颜,默默给封磬捏了把汗。 四处看了看,金鸳盟这边好像无人在意。 二位盟主也只当没听见。 无颜立刻挥剑,跟上两位盟主的脚步。 贾帮主和龙谷主被外面的喊杀声震慑。 一时都愣住了。 沉睡的少年,却在此时突然睁开了眼。 刎颈剑如游龙一般,蜿蜒而出。 瞬间就让两人伤痕累累,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李相夷手握软剑,看着他们。 “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李莲花、李相夷都不属于你们,那十八名少女,也要回家。你们为了一己私欲。做了这许多恶事,就等着四顾门百川院定罪论刑吧。” 李相夷刚说完这些话,小笛就带人冲了进来。 他眼神急切又担忧,却不敢叫人察觉,误会他们正邪勾结。 只冷冷道:“李门主,活着呢?” 李相夷一笑:“托笛盟主的福,一时还死不了。” 就在这时,他腰间的银笼,突然猛烈震动起来。 李相夷心头一紧。 立刻冲了出去。 “李莲花!” “李莲花!” 他大声呼喊着,闯入关着那些少女的房间。 然后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番外4 幻梦散9 “李莲花……” 李相夷又喊了一声。 他觉得他已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屋内的少女们,都还安安静静地沉睡着。 她们脸上,却不再有陷入幻梦时那般的绮丽笑容。 房间最里面的床上,有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极其亲密。 亲密到,如果忽略掉他们手中的兵刃,可能真的会以为是一对情人,彼此正要亲吻对方。 只是他们都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李相夷的声音。 那女子背对李相夷,坐在床边,身体前倾,靠近李莲花。 极具侵略性。 她手中握着一柄锋利匕首,正要刺向李莲花心口。 而李莲花的刎颈剑,已然出鞘,横在那女子颈间。 “李莲花……” 李相夷又低低喊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没有人回答他,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李相夷加快了脚步。 他心中愤怒又恐惧。 害怕太快走到他们面前,又想更快走到他们面前。 这房间如此寂静。 除了少女们清浅的呼吸。 就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让他越发不得安宁。 终于,他走到他们面前。 而一声滴答轻响,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 发现是一滴鲜血,落在地上。 他顺着那滴血向上看去。 刎颈剑割破了女子雪白脖颈的皮肤。 鲜血一点点流出,顺着剑刃一滴滴往下掉。 李相夷将目光移向那女子的脸,瞳孔骤缩。 那女子的脸极美,与那位颠倒众生的金鸳盟圣女角丽谯比,也不遑多让。 她脸上的表情却极为惊恐,又错愕。 一双眼瞪得极大,美丽而诡异。 七窍之中都有鲜血渗出,慢慢流淌而下。 凄美又恐怖。 李相夷此时,却没时间惊讶或感叹。 他只想确定,这人是否还有威胁;想知道,她有没有伤害李莲花? 见这女子虽然没死,却是再无一点抵抗之力。 李相夷便没再多看她一眼。 而是走到李莲花身边。 “李莲花……” 他又叫了一声,还是毫无回应。 李莲花稍稍抬起的右手,紧紧握住刎颈剑剑柄。 因为用力,手指关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他仿佛没有听到李相夷的呼唤,依旧是一动未动。 藕粉衣裙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坐着。 看上去依然是那样温柔而美丽。 却也安静得让人心慌。 他微微仰头,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眼前女子的眼睛。 目光深邃而明亮,如利剑击穿黑暗。 他神色很平静,一侧唇角,却不断流淌出鲜血。 那些鲜血,滴滴答答往下落。 一滴一滴,全落在李相夷心上。 让他心惊胆战,心都一点一点抽痛起来。 “李莲花,是我,李莲叶,我来了,你……你听得见吗?你到底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少年的声音已是万分焦急,还有不自觉的颤抖。 他伸出双手,轻轻触碰到李莲花的双肩。 却未曾料到,李莲花仿佛是松了口气,突然身子一软,直接跌落在他怀中。 他的双眸,竟也合上了。 整个人软软靠在他怀里,似已失去知觉。 原来刚才,李莲花就已有些力竭,只是因为无人接应,担心危险并未解除,所以还在强撑。 李相夷揽住李莲花,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体温。 立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脉。 内力、体力消耗挺大,内伤倒是不重。 心下稍安。 抬手便将扬州慢内力灌注进他的经脉。 “咳咳咳……” 李莲花连续咳了几声。 吐出几口淤血,终于缓过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 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李相夷怀里。 而李相夷,正十分焦急看着他。 李莲花轻轻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问:“李莲叶,你来了,你是真的,还是幻梦啊?” 李相夷快被他气笑了: “我还没问你呢!李莲花,你是真的,还是幻梦啊?李莲花你太过分了,我是不是真的,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吗?我有体温,我是热的。还有啊,你靠得这么近,就听不见我的心跳吗?要不你再好好听听?” 李莲花仿佛是听了他的话,真的就乖乖将耳朵贴在他胸口,认认真真听了一会儿,才轻笑道: “我就是开个玩笑,李门主,你又何必认真?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只是中了点幻梦迷香,又耗费了些许内力,解开了所有少女的幻梦,还有这位姐姐给所有人下的摄心术。” “些许?只是?你有本事再说一遍些许、只是!李莲花,你明明和我说,你不会有事,可是你每次都要受伤。我再相信你的鬼话,那我就是狗!以后你别想再单独行动,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去!” 李相夷愤怒极了。 李莲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却是又笑了:“你说的轻巧,难道下次我再扮女子,你也要跟我一起扮啊?” 李相夷把头一扬,笑道:“有何不可?下次我绝不让你一人涉险。要扮我们两个一起扮,然后姐妹俩大杀四方。” 李莲花笑了:“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得给你记着。” 稍事休息了片刻,他才正色道: “这些少女是中了幻梦迷香和摄心术,如今,已经被我解了。所以她们其实都醒了。只是因为担心她们会害怕。我才让墨翎暂时将她们催眠了。” 原来刚才业火子痋振翅,是因为感应到了业火母痋施术。 而不是因为李莲花有性命之忧啊。 李相夷点点头:“好,我现在就让墨翎解了催眠,让她们慢慢醒过来。这里的事,一会儿全权交给大宝来处理。现在,我先带你出去。” 李莲花闻言,挣扎着,想要起身。 却被李相夷一把按住。 “好好待着别动,你受了伤,穿着这一身女装,走路也不方便,还是我抱你走。” 他说着,小心翼翼将李莲花抱了起来。 李莲花这时才说了句“好”,笑着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李相夷看着他笑了,直接迈步就往外走。 却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 角璃月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 刚才一动不动的她,此时却站了起来。 恍恍惚惚地,就跟着他们两人往外走。 李相夷一惊,回过身,差点出手直接杀了她。 被李莲花轻轻拦住。 “李莲花,你搞什么?这种女魔头,你也要怜香惜玉?还是解摄心术时离得太近,已经一见钟情、暗生情愫了?” 李相夷没好气问道。 李莲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一见钟情、暗生情愫?我又不喜欢这样的。她的摄心术,是通过五感施术,最重要的就是眼睛,我刚才那也是不得已,你不要误会嘛。” 李相夷哼了一声,根本不信:“你们可不止眼睛离得近,人都快贴在一起了,你是觉得我没有看见?” 番外4 幻梦散10 “莲叶你乖啊,别闹。你看她现在神志都不清楚了。你此时杀她,又有什么用呢?等她醒过来,送回百川院定罪,不就是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 然而,他话刚说完,角璃月就向着李莲花,温柔小意又恭谨乖顺开口了: “不必劳烦主人,主人只需告诉璃月百川院在哪?璃月自己会去。” 李莲花、李相夷:…… “李莲花,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叫你主人?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李相夷一脸愤怒。 李莲花也是一脸惊讶,半晌才道: “这我真的不知道啊,这种邪功我又不懂。难道……我破了她的摄心术,却……反将她控制了?所以她如今没了自己意识,认我为主,会……一直跟着我?” 李相夷都快气哭了,狠狠瞪了角璃月一眼,又瞪了李莲花一眼愤愤说道: “李莲花,我才不信你。你是不是看她长得好看,才故意弄了这么一出?解个摄心术,贴的那么近,都快亲上了。你,你是想气死我呀!你们,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李莲花看着李相夷生气的样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可是,角璃月变成这样,他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啊! 只能等会儿问问封磬,看看他知不知道原因,还有解决的方法。 而眼下,小狐狸很认真地生着气。 他解释不清这件事,一时也没有法子安抚这小狐狸。 该怎么办呢? 李莲花倒也并不迷茫。 他向角璃月说道:“这位姑娘,我是莲花主人,他是莲叶主人,记住了吗?” 然后,拐弯抹角地轻轻喊了一声:“李莲叶~” 李相夷听到这么叫他,心里的气突然就消了一点,却还是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就听李莲花温言细语说道:“你我本是一体,她被我控制,自然也会认你为主,听你的,此间事我交给你了,我有些累,先睡一会儿。” 话音未落,已垂了头,靠着李相夷,闭上了眼,直接睡了过去。 李相夷惊呆了。 “李莲花,李莲花,你别睡,你怎么了?你……你怎么说睡就睡啊,你醒醒啊,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快说话呀!” 看到李莲花如此突如其来睡去。 李相夷一时担心极了,也顾不上继续生气了。 他认真看了看李莲花,又再次诊了诊脉。 见他确实只是太累了,睡着了,并没有什么事。 这才安下心来,继续迈步往前走。 谁知他一往前。 身后的角璃月,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前走。 “李莲花——” 李相夷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气没处撒,心中烦闷,愤怒又起。 他转或头去,对着如花似玉但七窍流血的角璃月,吼道: “你给我滚,不要一直跟着我们!” 万万没想到。 这小姐姐脑子不太清楚,连“莲花”、“莲叶”这两个名字,她都记不清楚,只记下里面两个不同的字。 但是,却十分听话,竟然低眉顺眼说了一句:“好的,叶主人。” 然后,突然轻盈美丽地倒在地上,犹如疯了一般,迅速一路滚出门去。 李相夷惊愕非常。 他张了张嘴。 过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有些尴尬地喊道。 “喂,那个谁,你,你不要再往前滚了,就站在那等着我们,跟着我们一起出去。” 外面先是一阵叮铃咣啷。 过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弱弱传进来:“好的,叶主人。” 李相夷抱着李莲花走出去。 就看到角璃月灰头土脸,却十分乖巧地站在那里等他们。 原来她滚的时候撞到了外面放沙土袋的架子。 于是弄成了这副模样。 李相夷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因为角璃月太过乖巧听话,他对李莲花的怨念,更加无法平息。 咬牙切齿对着李莲花说道: “李莲花,你们两个到底干了什么?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再把这该死的秘术赶快解了。你若是不想办法把这秘术解了,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李莲花没有回答。 也不知道是听见没听见。 他只是闭了双眼,靠着他的莲叶,沉沉睡着,唇角逃出浅浅笑意。 李莲花是真的很累了。 为了一举冲破幻梦,他消耗了内力,又受了点内伤。 而要救下所有少女,必须摆脱和解除角璃月的摄心术控制,这需要意念坚定,心神合一。 体力、内力更是消耗极大。 所以他一直是在强撑着。 一时之间也就没去清理自己体内的幻梦散,只能由它慢慢散去。 后来,李相夷来找他了。 李莲花本可以想法子清了幻梦散的余毒。 可是,李相夷一来。 李莲花觉得,他什么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心神一松,立刻就感觉到困倦异常。 仿佛有什么在召唤他,引诱他,回到美梦中去。 他知道,这是他体内幻梦散的余毒,在蠢蠢欲动。 可是,他突然不想清除了。 他很想再好好看一看那美丽的幻梦,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于是,李莲花难得选择了纵容自己一次。 毫不犹豫沉入幻梦散制造的美梦。 那可真是美梦啊。 能见到想见的人。 去想去的地方。 过想过的生活。 可惜,美则美矣,太过完美,就不再真实了。 笛飞声看到李相夷走出来,本来是松了口气的。 目光移向他怀中抱着的李莲花,这口气立刻又哽住了。 他担忧不已,急急问道。 “李莲叶,李莲花怎么了?为何昏睡不醒?受伤了?伤了哪里?伤得重吗?” 李相夷摇摇头:“伤得不重,放心吧。只是体力内力消耗太大,太累了,又有点余毒未清,让他好好睡一觉,养养心神,就会好了。” 说话间,一伸手就把李莲花,往笛飞声怀里塞。 笛飞声不明所以,一脸疑惑,还有些惊慌。 “李相夷,你,你要干什么?” 他低声问,怕吵醒李莲花。 却没多想,李莲花有幻梦散助眠,此时睡得极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受到干扰,被他们吵醒? “阿飞,你……先抱莲花一会儿,我有点……不适,怕给他摔了……” 李相夷此时,却是连说话都有些费劲了。 笛飞声闻言,赶紧将李莲花接过来抱着。 而李相夷已扶着笛飞声的肩,弯腰咳出一口血。 笛飞声越发焦急,奈何双手抱着沉睡的李莲花。 也不能把李莲花扔了,腾出手去扶李相夷。 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往李相夷身边靠了靠。 离他更近一些,让他靠着自己,好有个支撑。 “李莲叶,你怎么样?是不是伤了哪里?伤得重吗?” 番外4 幻梦散11 “没什么大事……只是冲破幻梦散制造的幻境时,受了点小伤……” 李相夷解释了一半。 笛飞声丝毫不信李相夷说的,毫不留情反驳:“去你的一点小伤,你和李莲花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看了眼李相夷,抬头就喊小笛。 “小笛,你快过来,李莲叶受伤了,快来看看他。” 小笛离得不远,听到这话,一闪身就到了李相夷面前,一把扶住了他。 “李相夷,你怎么样,伤了哪里?明明受伤了,刚刚我们见面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怎么总是这样?” “那么多外人看着,我怎么好说?再说又不严重,不用太担心,小笛,多谢你……” 李相夷胡乱搪塞着,可此时,他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了。 小笛一手揽着他,一手探向他的脉。 探完后,倒是稍稍安心。 “内伤确实不重,主要还是体力内力消耗,体内也确实还有点余毒。” 笛飞声听他这么说,算是安心了些。 李相夷此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冲着他们身后说了一句。 “那个谁,我和李莲花都要休息一会儿,你要听两位笛公子的话,见他们如见我们,听到了吗?” 说完,眼一闭,就睡去了。 “李相夷,你怎么了?快醒醒!” 老笛和小笛都被他吓了一跳。 其实李相夷与李莲花情况类似,为了冲破幻梦,耗费了不少内力、体力。 为了快些去救人,帮助李莲花,他也没有去清的幻梦散的毒。 只是没有去解摄心术,比李莲花的情况好些。 如今也是体力不支,而幻梦散余毒又发作了。 小笛一把揽住李相夷,抬手,就要给李相夷输注内力,清理余毒。 笛飞声看了看,却阻止道:“你别折腾他了。让他睡会吧,看样子他是真的很累。幻梦迷香虽十分厉害,却有时效,会自己散去。等余毒散了,他自然会醒来。” 小笛点点头,然后开始纠结他该怎么把李相夷弄回去。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抱过,但这次,这么多人看着。 若是被说“正邪勾结”。 那李相夷名声,怎么办啊? “愣什么神,还不快抱着他走,赶紧送他们回去休息。”笛飞声提醒。 小笛也不想了,最终学了笛飞声的样子,一把将李相夷抱了起来。 方多病和封磬处理完各种事赶过来。 看到此番情形,也是吓了个半死。 方多病焦急万分,立刻又想起前世,眼眶都红了。 “莲花,相夷,他们这是怎么了?伤得很重吗?” 封磬也快哭了,他实在是被吓怕了,看不得两位主上这样,总担心他们会有性命之忧。 他觉得他的人生好艰难, 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两位主上好好活着,别再受伤了…… “楼主,二楼主,你们千万别有事啊!” 两人一番查看,放下心来,赶紧去找马车,给他们乘坐。 在场其他人,除了无颜,其实没怎么认出李莲花。 混乱之中,对于笛洛城当着笛盟主的面,抱着一名少女这事,很是震惊。 这江湖中谁人不知,笛洛城,是笛盟主心尖尖上的人。 盟主宝座要携手一起坐,平时盟里盟外,也常常是同吃同寝,一同练武,亲密得很。 他们闭关研究双人刀法那段时间。 江湖中盛传他们两人,早就在一起双修了,练了一个什么诡异邪功。 芳华书局的话本子里,甚至连功法名字都有了,叫什么“双飞缠血功”。 可是现在,笛洛城竟然亲亲密密地抱着一名昏睡的女子。 这不得把小笛盟主醋死? 所以,等所有人看到小笛盟主抱起昏睡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时。 都默认他是吃醋了,故意要气气笛洛城。 只觉他们四人十分有趣,充满不可说的神秘故事。 简直是堪比言情话本子的现实版大戏。 忙着看戏,竟然都没往深了想。 知情者无颜表面淡定,内心尖叫不已,激动得两眼发花,快要晕过去了。 他觉得真该让芳华书局的执笔人,好好看看这番景象。 再写出几卷新的《剑神情史》和《笛花情缘》来。 毕竟看话本子,怎么能只看一对恋人? 什么都看,才会更健康快乐啊。 不过,无颜最爱看的,还是笛花、笛夷、夷花、飞洛这四对,以及他们的三角、四角恋。 实在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啊! 直到他们准备出发时,才发现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渍的女子,一直默默跟着他们。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方多病惊讶。 封磬研究了半天,惊叫:“幽冥谷圣女角璃月?她最是嚣张跋扈,素日里行事狠辣,又男女无忌,最喜风流快活,怎么如今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方多病狠狠瞪了角璃月一眼:“活该,敢惹李莲花,还能留下条命,算她幸运了。” 老笛、小笛却是同声问道:“你说她叫什么玩意儿?她跟角丽谯不会是亲戚吧?” 角璃月听了李相夷临睡前的嘱咐,如今只听两位笛公子的。 笛飞声和小笛要照顾李莲花和李相夷,根本不想理她。 心烦不已,却摆脱不得,恨不得一掌拍死她。 最后还是笛飞声想到了主意。 吩咐她去与方多病、封磬坐一辆马车,跟着他们俩,才算消停。 “该死的阿飞,竟然把这个麻烦扔给我!” 方多病被气个半死,狠狠记了笛飞声一笔。 回到小远城后,他们一起回了莲花楼。 李莲花和李相夷还未醒来。 “他俩也不知何时会醒,总不能一直穿着这带血的衣裳。” 大宝和二笛在莲花楼里翻翻找找。 亲自给李莲花和李相夷换了衣服,洗干净脸和手脚。 把他们俩安顿好。 料理好一切,这才去了二楼休息。 封磬则一直亲自守在一楼房外。 他实在是被吓怕了,不守着总觉得不能安心。 后来,李相夷先醒了过来,只不过,他是哭醒的。 因为他最后经历的幻梦,虽是美梦,却终成噩梦。 他知道,那是李莲花陷入沉睡后,经历的美梦。 只是他没想到,李莲花为了冲破幻梦,竟如此决绝,最终选择了死在他剑下。 “李莲花!” 李相夷撕心裂肺喊了一声。 惊坐起来,看到一旁还在沉睡的李莲花。 什么也顾不上了,扑上去抱住他,就呜呜哭了起来。 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封磬的尖叫声。 “救命啊,快来人啊!出大事了,二楼主在哭,哭得很伤心,还一直在叫楼主。” 之后外面就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所有人一起打开门,冲了进来。 李相夷:…… 番外4 幻梦散12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莲花有什么不妥吗?什么情况?” 大家都吓得不轻。 扒开一脸懵的李相夷,全都忙着去看李莲花。 发现李莲花没事,担忧又全都转移到了李相夷身上。 于是,又一起来看李相夷。 确认李相夷没事,终于心安了。 但见他被噩梦惊醒,哭得可怜兮兮。 大家心疼得不行,全都七嘴八舌在旁好生安慰。 李相夷根本没有时间平复心情,直接被他们闹腾得,被迫转移了注意力。 被大家热情地“照顾”着洗了脸,穿好衣物,又吃了些东西。 可算是消停了。 他回到床边,想了想,又躺回床上,握住李莲花的手,守着李莲花,等他醒来。 只是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犹如得了失心疯一般。 封磬听得心惊肉跳,又不敢打扰。 只能默默祈祷南胤的神仙,以及其他地方所有的神仙,保佑他两位主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别再受伤了。 李莲花此时,却是沉入新的幻梦——李相夷当初的幻梦。 再次见到了他最最牵挂的少年。 少年拉着他的手,与他一同游历,两人一起行侠仗义。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李相夷特意穿了一身红衣。 为他准备了丰盛的酒菜,还与他一起,舞了双生同心剑法。 最后,李相夷拉着他的手说:“抱歉,莲花,虽然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也很快乐,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留在这里陪你了。” 说完,他便拔出少师剑,一剑刺入自己胸口。 “李莲叶,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决绝,伤害自己?” 李莲花抱着他,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少年却笑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莲花,我要冲破这幻梦,就必须亲手杀你,可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所以只能杀我自己了……抱歉,要让你伤心了……” “李莲叶!” 李莲花绝望地呼喊,终于从幻梦中醒来了。 李相夷此时,正躺在旁边闭目养神。 突然就被李莲花疯了一般拽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自己都吓了一跳。 “李莲花,你好狠的心啊,你竟然选择死在我剑下。” 李相夷睁开眼,恨恨说道。 李莲花愣了一下,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 只是将他抱得更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流了很多很多眼泪。 把李相夷都给哭懵了。 过了很久,李莲花才缓过一口气。 对李相夷悠悠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就不狠心吗?你为了冲破幻梦,在我面前自尽,不怕我会心痛而死吗?” 李相夷一怔,心虚地沉默了。 两人谁也不好再说谁,只能先默默记下了这一笔。 表面上迅速翻了篇,握手言和。 “算了,好在都是假的,而且都过去了。” “嗯,我们现在都好好的,还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其他人看李莲花也醒了,并且两人身体无碍,都很高兴。 方多病立刻提议:“太好了,既然都没事了,那就在小远城,好好休养一下吧。” “什么?你们还不打算走?为何一定要在这鬼地方休养?” 小笛觉得自己受了好多惊吓,对这个小远城很有意见。 方小宝开心解释:“因为,有温泉客栈可以住,我家开的,爱住多久住多久,食宿我让我娘全包了,我们不用花银子。” 这一世,何晓惠早早便买下了那座“黄泉府”。 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天机花园”。 开发了周围的矿洞和温泉。 打造了一座小远城最好的温泉客栈。 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不过何晓惠万万没想到,她这成本都还未收回。 自家的好儿子们,已经豪爽地帮她又贴出去了大几千两银子。 好在后来,她看到了关于小远城丰富又精彩的话本子。 里面还提了“温泉客栈”好多次,以至于天机花园的客人突然暴增,天天爆满。 何晓惠又觉得这银子花的物超所值,心情舒畅多了。 话说回来。 李相夷这个“工作狂人”,竟然一反常态,第一个表示赞同。 “说的也是,这次查案这么辛苦,必须得好好享受享受,才对得起这番辛苦。” 李相夷当然开心了,有街市,有温泉,有美食。 还有免费的高级客栈。 他终于可以和李莲花一起,享受一段快快乐乐的日子了。 李莲花也是立即就同意了。 “甚好,甚好,怎么样啊,老笛,小笛,你们俩要不要也住一阵子?” “好啊,有这等好事,我可不想错过。小笛盟主,你怎么说?” 笛飞声只是个挂名的副盟主,这个世界不是他的责任。 自然是无事一身轻。 很爽快便答应下来。 “我无所谓,师兄你高兴怎样就怎样,我全都听你的。” 小笛突然间就变得十分会说话了。 说得笛飞声心里一阵舒坦。 小笛看自家“师兄”兴致这么好,肯定不会扫他的兴。 再说,这里吃喝玩乐全由天机山庄负责。 这谁不同意,那就是真傻了。 所以他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里最幸运的两人,要数封磬和无颜了。 由于是门主、楼主、盟主们的“贴心之人”。 他们也被允许与这六人同行。 于是,大宝和小宝带着所有人,二话不说,就入住了“天机花园”最好的院落——“碧宝暖泉”。 这座院落,低调奢华。 院落中有一大片假山园林,其中隐藏了很多露天温泉小池。 里面又分好几个小院。每个小院都自带私密的温泉小池。 完全能够实现一人或多人泡温泉的自由生活。 是情侣幽会、好友聚会的绝佳去处。 因为太过无聊,大家看了一遍房间,为了谁住哪里争抢了起来。 李相夷猜拳赢了,带着李莲花一起,住进了最好的院落。 然后,两人一个院落依次分配。 无颜和封磬也分到一个院落,这个院落虽然小一些,却有各自独立的卧房和小池,互不干扰。 人人都很满意。 当天晚上,大家开开心心在院子里,来了一顿烤肉。 李相夷和李莲花因为要养身体,被禁止饮酒。 方多病怕他们不开心,特意给他们买来了小远城最好喝的蜜浆。 之后,大家就在这个叫“碧宝暖泉”的小院,开始了他们快乐的“临时休假”。 逛逛集市,吃吃美食,泡泡温泉。 进行友好的武学交流,日常也是打打闹闹。 生活不要太美好。 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小插曲。 因为角璃月,也住在这里。 当然,她可没有舒服的小院可住。 只是临时关押在此。 多出来的小院,那是狐狸精一只狗的专属小院。 角璃月只是借了那里的一个杂物间。 她会被关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她虽然慢慢恢复了记忆,但一直没有解除控制。 封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该怎么办。 李相夷因此很愤怒,三天两头跟李莲花闹。 李莲花很是无奈,为了哄好自家这只小狐狸,想了好多法子,答应了他好多好多无理的要求。 有一天,李相夷闲得发慌,带着目的同角璃月“闲聊”。 “喂,角圣女,我问你,小花主人扮成女子,被你们抓走之后,你们有没有欺负他?” 角璃月歪着脑袋想了想,问:“小叶主人,什么是欺负?抱着、摸脸这些,算不算欺负?” “你说什么!” 李相夷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番外4 幻梦散13(番外4结局) “谁抱他了?怎么抱的?谁摸他脸了?怎么摸的?快给我说清楚!” 角璃月道:“小花主人当时是扮做女子,又被迷晕了,当然是要一直有人抱着,不然他怎么走得了?好几个人都抱过他。” 只听“咔嚓”一声,李相夷身旁的桌子角,被李相夷掰下来一块。 真是太过分了,他都没抱过几次! “因为小花主人实在太好看了,大家都很喜欢,有好几个人都没忍住,趁他睡着的时候,摸了他的脸……” 又是“咔嚓”一声,李相夷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碎了。 真是太过分了,他都没摸过几次! 角璃月停下来,眼中露出关切神色。 “小叶主人,你要不要松开手,你这么用力,手指会被瓷片被划伤的。” 李相夷脸色阴沉极了。 “不重要,你继续说!你有没有欺负他你们在那房间里,到底干了些什么?” 说话间,他一松手,那碎瓷片已成齑粉。 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角璃月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本能告诉她,她再说下去,有可能性命不保。 但李莲花对她的控制之术,又让她不得不实话实说。 “我……也欺负了……小花主人……” 因为内心很矛盾,她表情抽搐着,断断续续地往下说。 “那个……我趁他睡着,摸了他的脸好几下……” “他一开始很不乖,总是不好好睡,所以我就抱着他,哄他入睡,后来他就乖了,睡得很好,我才放开的……” “角璃月,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对他有非分之想?你怎能随意碰他?” 李相夷已经快要气炸了。 角璃月向后一缩,表情更抽搐了。 “小叶主人你别生气,我是真的很喜欢小花主人,我还打算取了他的心头血,也不会让他死,把他变成傀儡,留在我身边。其实……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打算把你骗过来……你们两个我都很想要……” 李相夷:…… 他已经气到没有语言,只想杀人了。 “哟,李莲叶,这太阳也不大啊,你的脸怎么突然晒得这么黑啊?” 李莲花路过,好心说了一句。 李相夷一把将李莲花拽到自己身后,对着角璃月吼道: “不许你再看李莲花一眼,他是我一个人的!” 李莲花:…… 他路过,还没完全搞清状况,这是又怎么了? 李相夷拔剑了。 差点没当场一剑砍死角璃月。 李莲花惊愕之下,拦得晚了点,没完全拦住。 李相夷的剑尖,离角璃月的前额,只有三寸距离,剑气直接伤了她。 角璃月当场就晕死过去,额头破了皮,还肿成了大馒头。 李莲花皱了眉,正想说什么。 抬头就见李相夷含泪瞪着他。 “李莲花,她摸你脸,还抱你,你竟然还护着她!” “我……”李莲花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李莲花以为小狐狸又要和他闹的时候。 李相夷一把将李莲花拉进怀里,狠狠抱着。 李莲花动弹不得。 他抬眼,去看怒气冲冲的小狐狸。 谁知道小狐狸眼泪汪汪,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过。 他紧紧抱着李莲花,很温柔地安慰他。 “莲花,你别怕,谁碰了你,等回去了,我去百川院弄死他们!” 李莲花想笑,又不敢笑:“嗯,莲叶,你先消消气,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男的……” “我没生气,我好着呢……” 李相夷柔声与李莲花说着。 可李莲花却清楚看见他的怒火。 因为他不经意外放的内力和杀气,已经把周围的小动物全吓跑了。 只有角璃月晕了,跑不掉,被李相夷的内力波及。 额头肿得更厉害了,破皮的地方也流血不止,流了满脸。 “莲花,你受委屈了……”李相夷还在继续安慰他。 李莲花转念一想,立刻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子。 让李相夷收回许多之前提出的无理要求。 皆大欢喜。 最妙的还是。 这次冲突有个意外之喜。 李相夷的一剑,竟然斩断了李莲花对角璃月的控制。 她恢复了正常,被送去百川院定罪。 在知道她看上的人是李相夷和李莲花后。 角璃月娇笑着说了一句:“本圣女眼光果然不俗。” “你作恶多端,可知罪?” 百川院里,云彼丘正在审讯角璃月。 “知什么罪?幽冥谷圣女,历来都是这般行事,如果有罪,岂非每一代圣女都有罪?” 角璃月轻蔑一笑:“我只后悔,没让莲花楼主,真正成为我的人……” 她抬头,美丽的眼睛直视云彼丘。 云彼丘的心跳就这么毫无征兆,漏了一拍…… 小远城。 自从角璃月走后,李相夷心情就一直很好,与人说话,都带着笑容。 李莲花却很苦恼。 因为他每天都能收获李相夷各种新的无理要求。 小狐狸委屈巴巴:“凭什么给她摸脸,我都没好好摸过呢!我也要摸。” 李莲花:“那行吧,给你摸。” 小狐狸泪光闪闪:“凭什么她可以抱你那么久,我也要抱!” 李莲花:“那好吧,给你抱。” “凭什么她可以抱着你,哄你睡觉,我也要!” 李莲花:…… 然后,两人一夜没睡…… 凡此种种,从此以后,没完没了。 后来,逛集市时,李相夷要牵着李莲花的手。 “李莲叶,你够了啊,以前可没人牵我的手逛集市。” “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要牵,凭什么我要和他们一样?我要比他们更多!” 这么理直气壮。 李莲花很是无语。 可是,他却轻轻伸手,主动握住了李相夷的手。 “走吧,莲叶弟弟,兄长给你买蜜浆。” “好啊,莲花兄长,你要好好牵着我,别把我给弄丢了。” 李相夷立刻笑逐颜开。 李莲花也笑了。 “好,我紧紧牵着呢。” 夜里,两人自己后院的小池里,舒服地泡着温泉聊天。 李莲花道:“莲叶,我还没问你呢,那天我还没醒时,你到底怎么了?封磬说你醒来后,一直守着我,他在外面听到你一会儿哭,一会笑的,快被你吓死了。” 李相夷蹭过来,假装很乖巧地靠着李莲花的肩,手却已勾住他的腰。 “因为啊,我听到你说梦话了。”李相夷神秘一笑。 “我……说了什么?”李莲花问,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心虚。 蒸腾的热气中,李相夷把头凑近他耳边,笑了。 “我不告诉你。不过,李莲花,你说了什么,李莲叶全都听到了,他很开心。” 李莲花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推了他一把。 李相夷也笑着,顺势扣紧李莲花的腰。 两人一起跌入水中。 引得一池暖泉,水花四溅…… 这趟小远城之行,不虚此行。 李相夷终于知道,李莲花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了。 李莲花沉睡时,一直在叫他。 说了三句话,也都是对他说的。 幻梦迷香,还有一个作用。 那就是——幻梦假象,可鉴真心。 所以,李相夷知道。 他这次听见的,是李莲花的真心,绝无作伪。 (番外4 幻梦散 完) 以下是题外话: 第二卷的故事到此暂告一段落,关于夷花的其他小故事,可以继续关注我的新书,过段时间我会先放出来,但想好了才会开始写,感兴趣可以先加书架哦~ 主页大概是下周一,会放一个笛花小故事,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笛花、笛夷的故事大概率会接着那本写,可以先加书架,但也同样是会想好才动笔啦。 第1章 去去又重生 冬日,云隐山。 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苍翠的山林。 傍晚时分,有人来了。 那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 满头的白发,却已如霜雪一般。 男子的穿着,如同一个初入江湖的侠客。 从头到脚的衣物,都是簇新的。 满头白发,一丝不苟,梳成了个少年侠客的高马尾。 杏色的发绳灵动又活泼。 他步履有些蹒跚,一步一个脚印向半山腰慢慢走着。 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停下来。 停在一幢木质的小楼前。 那小楼门口挂了“莲花楼医馆”的牌子。 如今没有套拉车的马匹。 看上去历经沧桑。 却是花了重金一直修缮,保存得很好。 方多病凝视了那小楼片刻,目光转向小楼旁边。 放下手中两个沉甸甸的食盒。 “这雪真大啊,我来了,来见你们了。” 他轻声说,脸上绽开一个久违笑容。 小楼旁边,是一排被冰雪覆盖的坟茔。 他慢慢弯下腰,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吃食和杯盘,给每个坟茔,一一摆上。 然后,解下腰间酒壶。 打开壶盖,左手握着酒壶。 右手轻轻拂掉两个墓碑上的雪。 将酒壶里的酒倒入刚才摆好的杯中。 先拜了拜漆木山和芩婆夫妇俩。 然后,又照例,拂掉附近一个小小坟茔墓碑上的雪,倒上了酒。 “狐狸精,你这狗东西,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有肉,有排骨,还有鸡腿,高不高兴?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来喝一杯吧。” 然后,他走向第四个坟茔。 利落地给墓碑扫雪,也倒了一杯酒。 “阿飞,你这人真不靠谱,明明说好了每隔五年,我都会陪你打一架,让你不至于那么寂寞,可是,还没等到第一个五年,你就走了。” 他蹲下身,摸了摸碑身,凝视良久,眼眶微微红了。 “你知道吗?你走之后,再也没人和我斗嘴了,这近三十年,我过得好生寂寞啊。” 终于,是第五个了。 方多病半跪着,细细扫掉那些积雪。 伸手轻轻抚摸,那刻在石碑上的,熟悉的名字。 一笔一划,深深嵌进石头。 也一直深深嵌在他的心里。 他倒上了酒,倚着那墓碑坐下,把头轻轻靠在墓碑上。 伸手搂住了那墓碑,就像当年,搂住那人的肩。 他举起酒壶,饮了一口酒。 手突然有些颤抖,酒液撒了出来,淅淅沥沥落下,粘湿他的衣角。 半晌,他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口酒,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李莲花……” “李莲花,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李莲花,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君在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泪水刹那间涌出,模糊了方多病的视线。 他慢慢悠悠地,将一壶酒饮尽,放下酒壶。 双手抱了抱那墓碑,就像曾经,拥抱那个人。 “李莲花,我快要死了……” 方多病絮絮叨叨,抱着李莲花的墓碑,说着最后的心里话。 “我不想听任何人的,死后还要埋在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我一个人,回了云隐山养病,就是想和你们埋在一起……” “今天,终于等到了……” 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挪向了最后一个墓碑。 那是个空碑。 方多病看了看,想要去摸身上的匕首,在上面刻字。 手伸到一半却,却又改了主意。 “罢了,将来,随他们写什么,我可不想白费这力气。” 他绕过墓碑。 那后面有一个新坟,是他这次回云隐山就准备好的。 挖开的土环绕四周,深坑里是一口棺木。 方多病移开棺盖,纵身跃入。 他躺了进去,用最后的力气把棺盖移回来一些,没有彻底盖严。 然后,他给自己盖上锦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次是真的要团聚了,好开心啊,我喜欢热闹,你们都要来接我啊。” 他说。 然后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名腰佩四顾门主令的青年,来到云隐山。 探望他在此养病的师父方多病。 可是,到处都找不到。 他心中隐隐不安,想了想,终于向那片墓地走去。 果然在墓地那个无名的新坟里,找到了他师父。 只是,已故去多时。 青年哭着将棺木完全合上,将土填好。 又在墓碑上一笔一划刻了字。 四顾门第二任门主方多病,与世长辞。 同他的好友们一样,葬于云隐山,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 这死讯三日后,传遍江湖。 江湖间人人皆知,方门主武功绝世,身正心正。 他二十四岁继任四顾门门主。 仅仅一年,便让四顾门得以复兴,重新成为江湖第一大派。 自己也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多年。 他一生只收了一个小乞儿继承衣钵。 给他取名叫做“李思”。 李思虽不及李相夷当年,但已是极为优秀。 他十八岁登上万人册高手榜第一。 二十岁接掌四顾门。 二十五岁成为武林盟主。 是云隐山与四顾门,又一代新的传奇。 而他师父方多病一生,什么都不缺,却至为寂寞。 他虽交游甚广,平生却再无一个知己。 唯一的知己李莲花,英年早逝。 还有个朋友笛飞声,在李莲花走后不到五年,也匆匆离世。 死得比狐狸精还匆忙。 茫茫人世,仿佛只余他一人,度过了跌宕起伏的近三十载岁月。 方多病以为,自己将沉入永远的黑暗。 想不到却是,先做了个梦。 一个故人相见的梦。 梦中,他回到了记忆中的莲花楼。 李莲花穿着那身四顾门主的红衣。 黑发及腰,坐在莲花楼里,微笑望着他。 “李莲花!” 方多病跑过去,不争气的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带着许多委屈和思念。 “李莲花,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只可惜,你风采依然,我却白了头发。” 李莲花笑望着他:“方小宝,你终于来啦,我等你很久了。” “真的吗?有没有好酒好菜?” “那肯定的啊。” 方多病兴奋地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拉他。 他的手,却意外地穿过了李莲花的身体。 “李莲花!” 他眼角带泪,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四周黑漆漆一片,似乎是深夜。 这时,一张小脸凑了过来,手中烛火驱散黑暗。 “少爷,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你是——旺福?我这是见鬼了吗?” 第2章 再得扬州慢 方多病惊呼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有些稚嫩,不像成年男子。 又好奇地看了看旺福。 啊,不,是小旺福。 “呸呸呸,夜里不说鬼!” 旺福刚说完这句,就忍不住惊叫。 “哎——少爷你要做什么?” 方多病其实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 看来是又发病了。 “不会吧?” 方多病哀嚎: “我这是变成几岁了?如今什么年月?不会已经过了腊月二十七了吧?” “少爷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连自己十二岁都不记得?而且现在不是腊月,还是冬月啊!” “你说什么?冬月?” 方多病突然有些激动:“你说是冬月,确定是冬月吗?今日冬月初几?冬月初几快说啊!” 旺福更加惊恐:“冬月初六啊,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方多病忽而欣喜若狂,抓着旺福,大笑起来。 “哈哈哈,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旺福,太好了,旺福!” 旺福却是瞪大眼睛,被他吓得浑身都有些发抖了。 他挣开方多病,惊恐地退了几步,慌不择路跑出房门。 “旺福,你要干什么?喂,你别走,快回来……” 方多病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他。 却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旺福跑出去。 只听旺福的声音渐渐远去: “救命啊,来人呐,快来人啊!少爷他,他突然发疯了!” 方多病:…… 谁发疯了?你才发疯呢!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稳重? 完了,这回整个天机山庄都要惊动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睁着眼睛,望着房顶。 慢慢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他能确定的是,他重生了。 并且回到了李相夷与笛飞声东海大战那一年。 而现在离李相夷与笛飞声在东海大战,还有一个多月。 很多重要的事都还没发生。 这实在太好了! 方多病想,一定是因为他这一生遗憾太多。 所以上天垂怜,给了他这个机会,去改变那人的命运,也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站都站不起来,年纪也还那么小。 他能做些什么呢? 不说别的,眼下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已经摆在眼前。 他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李相夷? 方多病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何晓惠对四顾门的敌意。 如果他要去四顾门找李相夷,何晓惠绝对不会答应。 而他直接去见李相夷,李相夷怕也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那么,不如换个思路,先去拜访无了大师? 正想着呢,就听到门外一片杂乱脚步声,来了很多人的样子。 然后,门开了。 何晓惠忧心忡忡走进来。 “小宝,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娘,你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是关于我的病。我害怕,不敢说。普渡寺的那位无了大师不是很厉害吗?我想去找他解梦。” 何晓惠一听是做梦,先松了口气,赶紧好好安慰了宝贝儿子一番。 为了安抚方多病的情绪,她想了想,说道:“这大冬天的还是别出门了,娘这就派人去请无了大师过来。” 方多病一听就急了。 他可还指望着能去普渡寺,想法子见到李相夷呢! 立即央求道:“娘,我都待在山庄大半年了,现在还没过年呢,就不能出去几天吗?咱家的追云车又快又稳,也不会受凉,就去一趟行不行?” 何晓惠无奈道:“好好好,娘同你一起去。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 “嗯。”方多病乖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何晓惠走后,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开心无比。 这辈子他可不想等太久,他要最快速度见到李莲花。 哦,现在他还是李相夷。 “今生我不想再到处找你了,我要一直跟着你。你别想再一个人悄悄躲起来,也别想一个人悄悄死去!” 方多病暗暗发誓,这次一定要好好守护他。 他脑海中全是从前和李莲花的那些记忆,挥之不去,根本睡不着。 索性开始一点一点梳理记忆,理清思路。 过了好一阵,方多病想翻个身,才反应过来他动不了。 腿上又传来阵阵剧痛。 他条件反射地运起扬州慢抵挡和疗愈,却感觉丹田空空。 对啊,他此时还没修习这内功呢。 方多病这才意识到。 他的病完全好,是两年后的事情。 他现在犹如废人一个,要怎样才能帮到李相夷啊? 远远看着他,不拖累他就不错了。 心情突然有点沮丧。 腿上的剧痛又一次传来。 他再次下意识运功。 这一次,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他发现他的经脉,对扬州慢的功法有了反应。 而更神奇的是,他的丹田慢慢蓄积起内力。 这些内力,竟然渐渐充盈了他的经脉。 他又尝试了几次,眼睛都亮了。 他刚才还觉得体内空空如也,如今竟然有了三十年的扬州慢内力! 这差不多,是他“前世”修习扬州慢功法,得到的所有内力之数了。 “这跟随而来的内力,是前世的因果吗?”方多病自语。 “你猜对了,正是如此。”一个声音说道。 “阁下是谁?”方多病有些戒备。 “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你能有这番机缘,重生回来,去改变气运之子的命运,就是因为我。” 方多病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直接开口嘲讽:“气运之子?你说他是气运之子?哪个气运之子像他这么惨?来人间历劫还差不多。” 那声音哽了一下,才继续道:“正因如此,你才有机缘重生,与他一起改变命运。” “那这扬州慢内力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太小太弱,这内力是给你的辅助,你可以保留,也可以用它交换与你自己有关的三个愿望。十年内力换一个愿望。” 太小太弱? 好吧,他竟无法反驳。 方多病想了片刻,说道:“好,那我便用十年内力,换我身体立刻康复。” “没问题,此愿望三日后便可达成,只是你身子瘦弱,病好之后,还需再养养。” “成交。我再用十年内力,恢复我的经脉和武功。” “也是三日后达成,不过这个不能无限制恢复,只能恢复到你学会扬州慢之时。” “成交。只要能正常使用扬州慢内力救人,那就足够了。” 方多病满意点点头。 天道等他说出第三个愿望。 良久,却没等到。 “我没有第三愿望。” 方多病轻声说。 “还有十年内力,我要留给他,有备无患。” 第3章 普渡寺相见 三天后。 方多病的病,果然奇迹般地全好了。 他的武功也依约定,恢复到他二十三岁时。 而他的扬州慢内力在这一天被扣减,还剩十年。 方多病却丝毫不觉可惜。 他用这二十年的内力,提前换得身心自由。 终于可以,去见想见的人,好好守护他了! 只是,这副身子太过瘦弱,要完全养好,还需要一些时日。 他现在依然得需何晓惠支持,才能走这一趟远路。 天机山庄上下,因为他的病好了,陷入一片欢乐。 何晓惠做好准备,就陪着方多病立刻出发,去普渡寺解梦。 方多病拿上自己悄悄收拾好的东西,带上自己的小木剑,高高兴兴出发了。 他坐在车里,一路上兴奋极了。 心想有这十年内力做保障。 就算一直找不到其他解毒之法,他也能想出办法解碧茶之毒。 啊呸呸呸,什么碧茶! 去他的碧茶! 李相夷这辈子,不会再中什么碧茶之毒了。 他一定要想法子守护好他! 只是,他要怎样取得无了大师的信任呢? 方多病如今,可不像他的外表,是个只有十二岁的少年。 也不是当年初遇李莲花时,那个傻得可爱的青年。 混迹江湖三十余年,先复兴四顾门,后又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拿回了曾经属于李莲花的一切。 他也是个待人处事经验丰富的老鬼了。 所以他很快拿定主意,先铺垫一下,再见机行事。 “曾经,我半生追寻你,半生想念你。这次,我要跟着你,陪伴你左右。” 他的心越发坚定。 他们很快到达普渡寺。 方多病独自去见了无了大师。 他直接亮明身份:“大师,我是四顾门李门主的故人,他曾答应过,等我练会百招基础剑式,就收我为徒。” 然后,奉上李相夷送他的小木剑。 无了自然认得李相夷笔迹,见这少年虽然看上去瘦弱,却彬彬有礼,倒是颇有些欣赏之意。 看来不是来解梦的,难道他是求医? “方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大师,我想见李门主一面,有些非常重要的事,要与他当面说。家母不喜我与江湖有所牵扯,故而我只能先拜见大师,再请大师邀李门主一晤。” 无了听他如是说,将信将疑:“方公子,是什么重要之事?” 方多病道:“事关李门主性命及四顾门安危。” “你是如何知晓?” 方多病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 不过最终,他决定直说。 他觉得,也许别人不信,但无了会信的。 于是,他伸出手:“请大师诊脉。” 无了一诊这脉象,立刻觉得诡异。 这少年看着病弱,经脉却很强健。 是练武之人才有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 “方公子,你如此年少,为何会有如此多扬州慢精纯内力?” “大师,我不仅有扬州慢内力,我还记得相夷太剑所有剑招,包括明月沉西海。” 方多病缓缓说道:“大师,我的确是李相夷的故人,我的魂魄来自未来……” 无了大师难得露出惊讶之色…… 过了一会儿,禅房门开了。 无了出门,吩咐弟子去请李相夷前来。 李相夷此时,刚刚处理完四顾门中的事务,正在闭目小憩。 他最近总是做一个很奇怪的梦,今日也不例外。 梦里一片黑暗,却有两个人一直在与他说话。 “明月已获沉西海,悲风何必催八荒。李相夷,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你!” “李莲花,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到底在哪啊?” 后来四周亮起来,东海海岸边停了一艘小船。 他的身体换了一副面目,躺在船舱里,好像已经死了。 可不知为何,他却能看到、听到、感知到一切。 “李相夷!你很好!你让本尊自今日起,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对手……” 那人小心翼翼,将他从船舱里横抱了出来,对另一个哭得很伤心的人说: “方小宝,别哭了,我们带李莲花回家。” 他就这样被轻轻放到那个青年背上,头自然而然,垂落在他颈侧。 那青年像是从前背过他好多次,双手向后熟练环住他身体,稳稳托着,背着他,柔声说: “李莲花,我们回家。” 李相夷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与悲伤。 他们的痛苦如高山崩裂; 他们的悲伤,像海一样将他淹没。 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痛与窒息。 这两个人,一个他认识,是笛飞声。 另一个他不认识,却感觉熟悉。 方小宝,他是谁呢? 为什么叫我李莲花? “门主,门主。” 有人叫他。 李相夷惊醒。 看到刘如京带着一个小和尚进来。 “李门主,小僧是普渡寺无了大师的弟子,大师说寺中有位你的故人,想请你去普渡寺一见。” 小和尚恭敬道。 “小师傅你说故人?哪位故人?” “是位小公子,他说是您的好友,亦是您还未拜入师门的徒弟。” “你说什么?好友?徒弟?”李相夷站起身来,吃惊望着那个小和尚。 他怎么不记得,他有个未拜入师门的徒弟?同时还是……他的好友。 这老和尚真无聊,就爱故弄玄虚。 “小师傅,你直说吧,到底是谁?” “天机山庄的方多病方小公子。” 哦,原来是他。 当初不过举手之劳,鼓励过他几句。 李相夷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执着,竟来找他了。 想到方多病身体病弱,大冬天冒着严寒而来,又辗转找到无了传信,就为了见他一面。 李相夷疑惑之余,还有些感动。 他沉吟片刻,想着要不要叫上单孤刀。 但想到何晓惠对单孤刀和四顾门的敌意,最终决定自己先去一趟再说。 于是,他起身出门,踩着婆娑步,风一般到了普渡寺。 “和尚,我来了,今日找我,有何贵干?” 李相夷推门进了无了大师的禅房。 坐在桌旁的两个人都转过头看向他。 他惊讶看到。 那个小少年呆呆望着他,一瞬间眼圈便红了。 “你……” 李相夷想说的话,一瞬间哽在喉咙,只觉得莫名心痛。 小少年站起身时,已是潸然泪下。 他克制住想要飞奔过去,一把抱住李相夷的冲动。 认认真真向他行了个礼,哽咽说道:“天机山庄方多病,见过李门主。” 然后,他踏着前世今生的时光,缓缓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一直走到李相夷面前。 第4章 你不要说话 李相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方多病却抢先开口了。 “李相夷,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十万火急,你一定要全都认真记住。” 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仿佛是一个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李相夷也不知道为何,被一个小少年,这样直呼其名,他竟然没有觉得被冒犯。 只觉有些恍惚,如在梦中。 少年直视他的眼睛,目光中有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情绪深深感染了李相夷,让他安静地认真听他说话。 “腊月二十七,不要赴笛飞声的约,那是角丽谯和万圣道算计你们两人的阴谋” “这段时间,不要喝云彼丘递的茶,里面有碧茶之毒,会让你从此受尽苦楚” “单孤刀,他是故意与你争吵,又去挑衅金鸳盟,他根本就没有死,尸体是假的,你不要相信,他才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提前去信云隐山,告诉你师父师娘,腊月里不要急着闭关,先离开云隐山;也不要相信单孤刀的任何鬼话,他只是想骗走你师父的内力,而你师父因此而死” 方多病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 他的脸色便有些苍白。 奔波劳累使他疲惫。 而此番又见故人,情绪终究是太过激动。 李相夷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去。 实在是方多病说的这些话匪夷所思,太过让他震惊。 “李相夷,你听见了吗?你记住了吗?一定要记住,不要再走上原来的路!” 方多病语气沉痛又认真。 李相夷根本难以置信。 他想质问方多病为何要诋毁云彼丘和他——自家舅舅单孤刀。 问他小小年纪,如何能说出这般阴狠的谋算? 然而他质问不出。 他能感受到他真挚的情感,不是演戏,更不似做伪。 所以等他开口时,话语不知不觉,就轻了许多。 “方公子,你如何会说这样的话……” 方多病没有回应,仿佛是定了定神,继续坚定说道: “其实也无所谓了,你怎么选,都可以。反正这一次,你别想丢下我,不管前方是康庄大道,泥泞小径,还是刀山火海,万劫不复,我都陪你走!你不要担忧,也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 方多病一边说着,一边落泪,目不转睛,看着眼前之人。 “方公子,你……没事吧?” 李相夷问,不知不觉露出担忧神色。 他看得出,方多病此时的状态很不好,似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方多病再次开口。 只是这一次,他的神志已有些恍惚了: “三十三年。你离开我已经三十三年了。我总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真好,真好啊……” 他张开双臂,扑向李相夷,想要抱一下他。 却是双眼一闭,晕倒在他怀里。 李相夷下意识伸手接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方公子,你怎么样?” 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扶着小少年到榻上躺下。 方多病的一只手,突然牢牢握住他的手。 “李莲花,你别走,别走,不要再丢下我了……” 少年陷入昏睡,口中依然在呼喊…… 而李相夷,怎么也无法抽回自己被他紧紧握着的手。 无了诊了诊方多病的脉。 “他身体太过瘦弱,情绪又太过激动,刚才耗尽了心神和体力,才会晕倒,休息休息,就会没事了。” 李相夷点点头,问道:“和尚,方公子为何如此古怪?他之前和你说了些什么?” 无了大师长叹一声。 “方小公子他,同我说了很多匪夷所思之事……” 他毫无隐瞒,全部告诉了李相夷。 李相夷听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真是这么说的?和尚,这可能吗?你觉得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事吗?” 无了叹道:“这老衲怎么知道?可是若说是假的,你最近日日梦见自己死了,又是怎么回事?你能解释吗?” 他停了停,又道:“李门主,你好好看看他的脉象,老衲诊过他的脉,这脉象可做不得伪。或许,诊过之后,你就会有答案了。” 说完他慢悠悠出了禅房,去做晚课了。 李相夷沉默良久,终是将手,搭上了方多病的脉。 一触之下,心中大为震惊。 这,怎么可能呢? 方多病虽身体瘦弱,却拥有习武至少六七年的强健筋脉。 而他体内,更是有修习十年以上才能拥有的扬州慢精纯内力。 这小子的内力,都快赶上如今的自己了! 李相夷一时惊呆了。 “你从哪里来?你到底是谁……” 李相夷喃喃说了一句。 眼前这个小少年,睡得并不安稳。 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满脸泪痕。 李相夷很奇怪。 他明明并不熟识他,看到他如今这样,竟会觉得十分心疼。 他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也看不得这孩子,这样难受。 所以他再无犹豫,催动了内力。 扬州慢,如涓涓细流般,温柔地进入方多病体内。 带着他身体中的内力,缓缓在筋脉中运转起来。 小少年的眉头渐渐松开了。 脸上也有了血色。 呼吸更加舒缓平稳。 脉象也不再如此虚浮。 他的身体放松了许多,唯独紧握着李相夷手的那只手,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李相夷看了看,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李莲花……” 方多病还在喃喃叫着这个名字。 李莲花? 又是这个名字。 在梦里他也听到过这个名字。 李相夷只觉得这整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然而,他没有时间继续思考。 因为何晓惠怒气冲冲,推门而入了。 “见过何堂主。” 李相夷本想起身,与何晓惠好好见礼。 奈何一只手被方多病拽着,另一只手又在运功。 没法站起来。 “李相夷!谁允许你私自来见我家小宝?你给我走,立刻就走,我不想见到你们四顾门的人,我家小宝,也不想与你们四顾门,扯上关系!” 何晓惠说完这一通,看着一脸无奈的李相夷。 以及躺在床上的方多病。 快步走了进来。 “小宝他怎么了?他为何会晕倒?你还不让开——” 何晓惠话未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她的目光扫了过去,最终落在,方多病那只手上。 那只手,紧紧抓着李相夷手。 第5章 你别抱我了 “这是……怎么回事?”何晓惠迷惑了。 她走过来,诊了诊方多病的脉,发觉方多病已经没事了。 因为李相夷正在帮他温养经脉,运转内力。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激,抬起头望向李相夷。 “李门主,抱歉,我太担心小宝了,有些失态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抓着你不放?” “何堂主,我也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令公子请无了和尚派人前来,说要见我,我来之后,他哭着与我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就晕倒了……” 李相夷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了何晓惠话中一个十分关键的信息。 “何堂主,您刚才叫令公子什么?” “啊?嗯……小宝啊,小宝是他的小名。”何晓惠被问的一头雾水。 “小宝,方小宝……方小宝……”李相夷反复说着。 耳边响起梦里笛飞声说的话。 “方小宝,别哭了,我们带李莲花回家。” “方小宝……方小宝原来就是你啊……那李莲花又是谁?难道……真是我?” 李相夷猜测着。 一抬眸,正好看到了墙上的偈语。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莫非……与此有关?” 何晓惠见李相夷如此,也很困惑。 “李门主……你在说什么……” 正在这时,方多病醒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李相夷,脑子有些发懵。 “莲花,我是又在做梦了吧,竟然看见了从前的你……” 他喃喃说着,瞧见自己娘亲在旁,顿时什么“梦”都醒了。 “娘?你怎么也在这?娘,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这真的不关李门主的事,你不要责怪他。” 他醒过神来,一边解释,一边急着坐起来。 却忘记了他还握着李相夷手。 李相夷不防他这么突然一拽。 两人的头直接撞到了一起。 一声闷响,打破了房间内的诡异气氛。 两人同时“啊”了一声。 “李门主,抱歉,有没有撞到你?”方多病急忙问道。 李相夷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不只是撞的,还有刚才震惊的。 “啊,我没事,方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门主,你没事就好。” 方多病望着李相夷,露出灿烂笑容。 何晓惠:…… 李相夷:…… 这间禅房的门,关了很久。 里面的人声却一直传出谈话声。 李相夷、何晓惠时不时发问。 方多病则将自己重生之事,大致都讲了一遍。 之后,三人沉默了一阵。 何晓惠道:“小宝,你现在身体已无大碍,你想见李门主,也见到了。时间差不多,我们就回天机山庄吧。” 方多病摇头:“娘,我想留下来,留在四顾门。” 李相夷此时也道:“何堂主,方公子所说之事,事关重大,我要一一核实,恐怕也需要再询问他更多细节。可否请你通融,让他留下来一段时间,等此间事了,再行决定去留?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何晓惠想了想,又看看方多病依依不舍的样子,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既如此,我也先留在天机山庄附近的产业。小宝年纪太小,我还是不太放心他。” 方多病郑重向何晓惠拜了一拜,道:“娘,孩儿多谢您。” 何晓惠拍了拍儿子的肩,就带天机山庄的人离开,去做准备。 禅房里不知为何,陷入诡异的尴尬。 方多病一腔思念,万般情绪,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李相夷本就与他并不熟识,也不知该如何相处。 加之刚刚知道了这么多超出他想象的事,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这骄傲的少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一朝陨落,跌入尘埃。 这一切事情,他并未经历,此时根本无法体会个中滋味,却已有了一腔愤怒。 又被一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少年,心疼的目光一直注视着。 他着实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最后,还是方多病先开口了。 “李门主,抱歉,虽然有点冒昧,但是,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他说得小心翼翼,目光清亮又灼热,让李相夷无法拒绝。 李相夷难以体会那种永远的痛失和终生的想念。 但他能深深感受到。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方多病听到了那个明媚少年的回答。 “你别抱我了,我背你走吧,我们回四顾门。” 方多病惊讶抬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相夷已转过身,说:“上来吧,我答应过何堂主,自然是要将你照顾好。你现在身子瘦弱,这一段去四顾门的山路,可不好走。”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方多病愣了半晌。 他轻轻趴到李相夷背上,轻轻搂住他的脖颈。 李相夷身体传来的温热,让他真真切切感觉到这个人还在。 他好好活着。 而他们真的重逢了。 方多病眼中的泪水,突然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别过头,在衣袖上擦了又擦,不想它们落到李相夷身上。 过了半晌,才哽咽着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李门主,你可不可以带着我从四顾门正门走?我虽然重建了四顾门,可是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四顾门。” 这个有你的四顾门。 这个真正由你一手创立的四顾门。 李相夷脚步一顿。 事关门主形象,他有点犹豫。 但是他不想拒绝方多病。 他追寻、想念了他一生。 重生之后,又不顾身体病弱,立刻来寻他。 何况他比他小那么多。 还是个孩子。 李相夷记得自己像他这么大时,还在云隐山上窜下跳,根本不知愁是什么。 把师父气得追着他到处跑,每次打他,又舍不得下狠手。 而眼前这少年,已与病痛纠缠多年。 儿时的愿望不过是想拜他为师。 后来,却又与他经历了这许多波折,直至死别。 “好,我们走正门。” 李相夷终于做出了决定。 “多谢李门主。” 李相夷背着方多病出了普渡寺。 足尖一点,乘风而上。 施展他的婆娑步,向着四顾门的方向而去。 方多病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对他来说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 呼呼风声响在耳边。 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干了他的泪水。 他趴在李相夷背上,一点也不觉得冷,更不觉害怕。 那快而稳的婆娑步,比他记忆中仅见的几次,更加精妙无双,充满生机。 一步,两步,三步,如在飞翔。 此时的李相夷,轻捷而自由。 如天际的飞鸟。 方多病只觉自己也获得了新生。 穿过幽暗而漫长的岁月。 终于与一切美好重逢。 “方小宝——” 李相夷尝试几次,终于叫出这个称呼。 他渐渐停下,落回地面。 “你看,那就是四顾门。” 第6章 他的四顾门 这一声“方小宝”,让方多病差点又哭了。 他突然间不知道,应该称呼李相夷什么,想了许久,才有了一个主意。 他抬眼望去。 便看到熟悉的大门,和长长的阶梯。 同他记忆里那个四顾门很像,却又有些许不同。 可他似乎也说不出,哪里不同。 或许,最大的不同,就是有李相夷吧。 李相夷正要往前走。 方多病却道:“门主,劳烦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李相夷自然是懂得这称呼的含义,默许。 将他放了下来,问:“你行吗?” 方多病一笑:“我可以。这是我第一次来四顾门,无论如何,我都要自己走进去。” 方多病十分慎重地正了正衣冠。 又凝神看了看那块高悬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四顾门”三个字。 然后郑重其事,往前走。 李相夷将一切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感慨。 他们并肩同行,进入大门。 “门主,你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门人,笑着与李相夷打招呼。 目光却不由移向李相夷身旁,这个瘦弱的少年。 “嗯,回来了。” 李相夷也与他们打招呼。 又介绍道:“这位是天机山庄方多病公子,近日会在四顾门小住,找林院主调养身体。 ” 这是他们预先想好的借口。 然后,他们两个人一起踏上长长的阶梯。 这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经过,与李相夷打招呼。 门人们脚步轻快,意气风发。 正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方多病毕竟身子瘦弱,方才又晕倒过一次。 体力有限,对经脉和内力的掌控也还有限。 不一会儿,就有些气喘吁吁。 额头上也渗出汗珠。 可他只是看了一眼前方的阶梯。 便要咬牙坚持,继续迈步。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李相夷的扬州慢如和煦春风,推了他体内的扬州慢一把。 他的扬州慢带着他的扬州慢再次运转起来。 方多病顿时觉得好多了。 “门主,多谢你。” 他看向李相夷,笑了笑。 李相夷向他回以一笑。 “走吧。” 他就这样扶着他,两人一起登上所有阶梯。 见到了依山而建的屋舍。 李相夷指了指四周。 “既然你的新四顾门是完全按照这个四顾门重建的。那杏林院、行舟院、云舒院、百川院,这四大院,位置和职司,想来你也很熟悉了,不用我介绍了。是不是啊,方门主?” 方多病心情正激动呢,被他这声“方门主”喊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四顾门,方多病笑道: “嗯,我都熟悉,如果我没记错,如今四大院的首席院主,应当是林白青、韩行舟、楚凌风和纪汉佛吧?若不是展云飞喜欢独来独往,不愿加入,想来也要做个院主。” 李相夷勾了勾唇角:“你倒是记得清楚。” “那当然,我可是将四顾门立派以来历年之事,都与门人一起整理记录了的。我还记得石水姐姐,原本是云舒院的四院主之一,四顾门解散后,才去了百川院,后来……” 方多病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发现自己说太多了。 果然,李相夷听到“四顾门解散”这几个字。 原本神采飞扬的他,脸色瞬间就变得沉凝。 扶着方多病的手,也不知不觉就收紧了。 方多病痛得差点叫出声,赶紧适时转移话题。 “对了,门主,我住哪?” 那只手立刻放松了许多,方多病也跟着松了口气。 李相夷这才察觉:“刚才弄疼你了?抱歉,我看看,没事吧?” 方多病笑了笑:“不用看,没事。那我是住在杏林院吗?” 李相夷还是看了看他的手臂,确实无碍,这才说道。 “自然不是,你住我那里。” “你那里?” 方多病十分意外,有些受宠若惊。 “你不是说,我是来找杏林院林神医看病,调养身体的吗?” “那也不能住杏林院,我答应过何堂主,要好好照看你,你自然还是跟着我比较合适。” 稳重老成的小少年开心到了,立刻弯了眉眼。 终于露出一点他如今的年纪该有的孩子气。 “好啊,那多谢厚爱了,恭敬不如从命。” 李相夷觉得少年人就该这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正在这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中气十足,又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相夷,你个小兔崽子,又跑哪去了?给老子滚出来!” 李相夷听到这个声音,顿时有些心虚。 方多病见李相夷难得露出害怕的神色,不禁莞尔。 他大概猜到来人是谁了。 这天下第一的李相夷,少年得意,天不怕地不怕,皇宫都敢去。 可是四顾门里有一个人,他却是怕的。 这位师出泰山派,是漆木山少年时的好友,算是李相夷的长辈。 李相夷下山之后,如脱缰野马。 也只有这一位,管得住他几分,随他一直留在四顾门。 方多病还没想完呢。 真人就已经到了面前。 正是行舟院的首席院主韩行舟。 泰山派的轻功“神行步”,果然名不虚传,亦是来去如风。 韩行舟四十上下,才思敏捷,言行优雅,一向是稳如泰山,不负“泰山君子”的美名。 他平素谦逊宽容,但对待不公之事和作奸犯科之人,却又有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一对鸳鸯剑重若千钧,轻易不见天光。 每每出鞘之时,那必是为了维护江湖道义和公正,要见血了。 然而,优雅的中年人,遇见李相夷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却也是完全优雅不起来了。 一伸手便揪住了李相夷的耳朵。 天下第一被揪得有些痛,“嗷嗷”直叫,却也愣是不敢躲开。 “韩伯父啊,我好歹也是一门之主,都快二十岁的人了,你就不能留点情面吗?叫门人看到,怎么想?” 李相夷企图装可怜。 韩行舟却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这个小崽子,给老子老实交待,你去年是不是偷偷去宫里看昙花,还顺手摘了一朵回来,送给乔姑娘?” “啊啊啊,韩伯父,您先放手,行不行?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也没跟谁说过啊。您这是听谁说的?怎么又被您发现了……” 韩行舟怒气冲冲。 李相夷哀嚎阵阵。 旁观者方多病,见到这番情形,却忍不住直想笑。 第7章 四顾门的人 “前日轩辕大哥公干路过,与我喝酒,说起半年前有人闯宫。今日乔姑娘又无意中说,你们在京城时,你曾送了她一朵很好看的昙花。我一想那闯宫之人就是你!” 韩行舟看李相夷可怜兮兮求饶,终于松了手,怒气也消了一些。 李相夷见他气消了些,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 “李相夷,别嬉皮笑脸!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四顾门树大招风,你不要仗着武功高,到处乱跑。此事若让人查出来,那怎么办?” “这不是没查出来吗?” 李相夷嘀咕了一句,又拉着韩行舟手臂,讨好笑了:“韩伯父,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你说说你,整日胡闹,就不能像林家小子那样,安静一点?” “韩伯父,白青他是大夫,我是侠客,这能一样吗?” 李相夷笑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韩行舟瞪了他半天,又忍不住笑了,拍了他脑袋一下。 “一个毛头小子,还侠客呢!不过,相夷,这事不能再干了,你以为轩辕萧只是寻常路过,找我喝酒?还不是想向我打探虚实。” 他严肃提醒,然后仔细打量了方多病一番。 “这不是天机山庄的宝贝疙瘩吗?李相夷,你把他拐来四顾门干什么?磕了碰了怎么跟何堂主交待?赶紧给人送回去!” 李相夷、方多病:…… 李相夷忿忿不平:“不是,韩伯父,您这话说的,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 韩行舟挑眉:“你不是吗?那这娃娃怎么来的?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李相夷道:“方公子是来找我的,我们稍后会与您解释。” 方多病也赶紧认认真真行礼:“见过韩院主,韩院主认得我?” 韩行舟见方多病彬彬有礼,很是喜欢,瞪了李相夷一眼。 “你看看,真是越长大越荒唐,还不如个小娃娃。” 转而和蔼可亲地对方多病说道: “我早同你娘和你师伯认识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李相夷:…… 方多病笑着说:“我想起来了,我听我娘说过,书案上那对泰山石的如意镇纸,便是院主您送我的。” 韩行舟很高兴,笑眯眯摸了摸方多病的头。 “真是个细心的娃娃,难为你记得。那是你周岁时,我特意送的贺礼,虽不贵重,可要的就是那寓意,长命百岁,事事如意,多好啊。” 方多病赶紧又是一礼:“方多病多谢韩院主。” 韩行舟笑着拍拍他的肩,心情更好了。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把李相夷给彻底看傻眼了,突然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这小子,可真不简单! 几十年前的小事,居然还能记得! 而且不愧是有个老鬼的灵魂,这待人接物的功夫实在厉害。 方多病在李相夷面前,时常是少年老成。 可在他人面前,就完完全全是一个病弱的小少年,演技也是极好的。 李相夷不会想到,方多病这一番“人情功夫”和“绝佳演技”。 最初的启蒙之人,却都是一个叫做“李莲花”的人。 因为初入江湖,就被某个人骗了很多很多次。 吃了一堑,又吃一堑,再吃一堑…… 后来总算是慢慢长出了一些智,也学会了人情世故。 韩行舟嘱咐李相夷:“我要回行舟院,你们有事稍后与我说,你先带这娃娃去杏林院,找林家小子看病。看好了,早点回去,休息休息。他年纪小,可不能长时间跟着你在外面瞎折腾,知道了吗?” “知道啦,韩伯父您放心吧。” 李相夷笑嘻嘻目送韩行舟离开。 小小少年方多病,却望着韩行舟离去的背影出了神。 泰山君子韩行舟,一向爱教训李相夷,却也是四顾门中,最爱护李相夷的人。 他东海大战受了重伤,无力阻止四顾门解散。 后来又撑着病体,去东海寻找李相夷未果。悲伤过度,心思郁结。 战后仅一年,便匆匆离世。 真是令人唏嘘。 不知李相夷若是知道了后来每个人的命运,会是什么心情! 正想着呢,又有人路过。 “门主,你回来啦,怎么还带了个娃娃?不会就是你那位故人?” 方多病看着来人,鼻子一酸,差点流泪。 李相夷却已笑着同他打了招呼。 “这位是天机山庄的方多病,方公子。” 他又开始了两头介绍。 “方公子,这位,便是我们四顾门鼎鼎大名的四虎银枪之一,你应当听过吧……” 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四顾门的“四虎银枪”之一刘如京。 方多病从未见过这样的刘如京。 他是如此意气风发、豪气干云。 年轻、强壮、矫健,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完全不像方多病后来所见,那个眼睛已经不好了的“捞尸人”。虽然一直强撑着四顾门的风骨,但精气神已经衰弱。 当年,方多病复兴四顾门后,将刘如京也请了回来。 刘如京开始不肯:“方公子,老刘不想拖累你。” 后来,方多病拿出李相夷的门主令,他才勉强同意。 可惜,因为耽误的时间太久,找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扬州慢,都没能将他的眼睛完全治好。 刘如京却一直极尽所能帮助他,从未把自己当做一个在四顾门养老的闲人。 是以方多病与他十分亲厚。 “方多病,见过刘教头。刘叔,我就叫您刘叔吧,一见您就觉得很亲切呢。” 他们说话间,四虎银枪其他几位到了。 还有许多门人看到,也跑过来,与他们说话。 路上一时聚集起好多人,簇拥着他们两人。 李相夷笑着一一介绍。 方多病与他们一一见礼。 这其中,有许多都是江湖间的风云人物。 自然也有很多,是李相夷当年的拥趸。 东海那一场阴谋,湮灭无数人与事。 相夷去,莲花生。 那些忠诚勇敢者,大都随着他们的门主而去了。 原来,这才是当年的四顾门。 人才济济,英雄辈出的四顾门。 李相夷十七岁建立四顾门。 四顾门立,天下多少风流人物,聚集于此。 只看看这些门人多么优秀。 就可想象,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又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否则如何令这么多俊杰纷纷折服,甘愿追随? 方多病内心,一时感叹不已。 刘如京觉得这小公子,看着挺顺眼,打心眼里喜欢他,打趣道: “方公子,干脆别走了,养好身子,就留在四顾门。” 又对李相夷说: “门主,这么可爱的小娃娃,拐都拐回来了,就别送回去了,把他留下吧。” 其他人见状,也笑着便纷纷附和。 “好啊,我也喜欢这里,想留在这里。门主,你收不收留?” 方多病愉快地说着,看向李相夷。 第8章 童年噩梦啊! “门主啊,听到没,方公子都叫你门主了,你就收下他吧。” “是啊,门主,那么讨人喜欢的小公子,一定要收啊。”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劝起来。 “行啊,我没意见,都听你们的。我欢迎之至。” 李相夷说完,笑着看向方多病。 方多病抬眸,见李相夷笑望着他,也笑得更灿烂了。 “这可是门主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啊。各位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们,要给我作证!” “好好好,刘叔我帮你作证。” “我也听到啦,门主你不许反悔。” 大家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 一时之间热闹极了。 方多病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四顾门。 他站在李相夷身旁,被门人们包围。 看着那一张张陌生或熟悉的笑脸,听着那欢声笑语。 突然感觉“前世”那几十年的孤独,得到了深深抚慰。 这些人之中,只有何璋,站在人群边上,勉强在附和着,表情不太自然。 看来是急着想去把此时所见,赶快告知单孤刀。 说了一会儿话,李相夷方才想起韩行舟的交待,要看顾好方多病身体,适时休息。 又见众门人们热情未减,还在说话,赶紧开口道:“方公子一时又不走,你们不必非得今日拉着他把话说完,也得让他休息不是?” 大家点头称是,赶紧纷纷告辞。 李相夷这才与方多病,继续前行。 “四顾门的人,真好。”方多病感叹。 李相夷有点酸:“那是因为大家都喜欢你,你小子还挺招人喜欢啊。” 方多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从前你教的好。” 他这么一说,李相夷突然不好意思再酸了,叹道: “也要你有那个悟性,要是块木头,那也无法。” “我们现在是要去……杏林院吗?”方多病问道。 “嗯,你现在身子弱,总该去杏林院,让四顾门首席神医给你瞧瞧。” 方多病却有一点点瑟缩了。 李相夷看得好笑,问道:“怎么,你害怕林院主啊?” 方多病可怜兮兮点点头。 怕,当然怕。 即使林白青与李莲花很相似,十分有亲和力。 但试问,有谁不怕生病,不怕看病,不怕大夫们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治病手段? 他确实不像李莲花那个半吊子神医。 他是个真神医。 但是,恐怖的金针,苦死人的汤药,噎死人的大药丸子,还有全是虫子的药浴…… 哪一样都是他方多病的童年噩梦,好不好?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 东海大战时,若林白青不是为了救无辜百姓,殒于雷火,尸骨无存。 也许方多病早些时日就康复了,也不用忍受病痛那么久。 毕竟这位林院主虽然只比李相夷大两岁,可也是个天才。 他的医术,那也是万人册天下第一啊。 李相夷看方多病神色凝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笑着说:“愣着干嘛,走吧,去杏林院。” 然而,当他们在杏林院晾晒药材的朴素小院里,看到那熟悉身影时。 方多病竟然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神医林白青正在院子里拨弄晾晒药材。 他一身粗布衣裳,微微弯着腰。 正在认真给一株药材,摆着晾晒的“姿势”。 口中还念念有词:“嗯,不错,现在这个样子多好看,每片叶子都能晒到太阳了啊。” 让方多病瞬间就想起了,给萝卜苗浇水的李莲花。 他也喜欢同他的萝卜苗说话。 或许相似的人,果然更容易成为好友。更何况林白青与李相夷本来是总角好友。 林神医自己恐怕也想不到。 有一天李相夷从高处跌落,流落江湖,成为江湖游医李莲花。 两人竟会显露出更多相似。 毕竟,当李相夷还是李相夷时。 他俩看上去,似乎完全不同。 一个安静淡然,一个神采飞扬。 “白青白青,先别摆弄你那些药材了!”李相夷喊道。 明艳少年的声音和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小院的空寂。 那人转过身,朝他们微微笑了。 素衣木钗,清俊从容。 还是记忆里风华灼灼、温润如玉的样子。 虽然面目与李莲花完全不同,通身气质和感觉却十分相似。 只是青年神医一开口,也还带着少年气息,倒是很有活力。 并不像记忆中那个青年,柔和地冷漠敷衍着。 “相夷?你怎么有空来这里?咦——方小公子,你怎么也来了?最近身子怎么样?” 林白青一边说着话,一边到旁边认真洗了洗手,擦干。 这才走到他们面前。 “有什么事吗?走,去我屋里说。” 李相夷把方多病的事与林白青说了说。 林白青瞪大了眼睛,惊讶而认真地听完。 虽觉不可思议,倒是很快冷静下来。 “我先帮方公子诊查一下身体吧。” 林白青说着,将手伸向了方多病。 方多病明显往后缩了一下。 表面人畜无害,但治病霹雳手段的神医,真的是童年噩梦啊! 他有点怕…… 林白青见状,笑着安慰:“方公子,别怕,虽然我刚刚摸过断肠草,但我已经把手洗干净了,诊个脉死不了的。” 方多病:…… 林白青继续柔声说道:“但是,你若拒绝诊脉,那我只能金针探查了哦,会有点痛哦。” 方多病内心惊呼着“救命啊”,赶紧乖乖伸出手。 李相夷在旁,看得都快笑死了,为了照顾方多病的情绪,勉强忍住,没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林白青收回手。 “他这身子已经全好了,经脉还很强健,不用吃药,食补就行,多吃点,吃好点,半个月便能恢复。我写几个药膳方子给你们。” “真的?多谢林神医!” 不用吃药,不用扎针,不用泡恐怖的药浴。 还有药膳美食吃。 方多病如蒙大赦,开心极了。 没想到,等看完病,讲起正事,林白青对药魔的痛骂,就没有停过。 “这个老匹夫,可真能折腾,整个一个有病!得治!这几日我想法子见他一见,打听打听,有什么消息,我再找你。” 林白青气得头上都要冒烟了。 “你悠着点,不要太过激,那毒又不是他下的。”李相夷好心笑着劝了一句。 “不是他下的,也是他弄出来的啊。不然哪来这么多事?害你受了那么多苦,还丢了性命。他可真是人如其名,就是疯魔!整天不干好事,看我不指着鼻子骂他!” 方多病见状,不由感叹:原来,当年李莲花没骗他。 李莲花曾提过,林白青与药魔是忘年好友。 就他这当面指着鼻子骂,换了别人,早被药魔弄死几百回,说不定连渣都不剩了。 果然就跟李莲花和笛飞声一样,表面上打打杀杀,实则…… 两人与林白青告辞后,离开了杏林院。 这次,却是没什么要紧事了。 李相夷带着方多病,回到了他自己的小院。 然后两人瞬间惊呆了,忍不住惊呼。 “这是……我的小院?” “娘,你干嘛啊!” 第9章 阿飞翻窗来 李相夷的小院,原本是清净朴素的。 如今,这小院里却全是人。 干活干得那叫一个如火如荼。 嗯……应该说,看样子,他们已经快干完了。 韩行舟和何晓惠都站在院子里。 原来是何晓惠带人,来给方多病送起居用品,布置房间。 遇上韩行舟,两人一起过来了。 好在她知道深浅,只是给方多病送送东西。 李相夷的一切,一丝一毫都没动。 不过李相夷的小院里,那个快塌完了的小厨房,倒是被何晓惠叫人修葺一新。 而方小公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获厨娘一人,还有离儿和旺福。 “娘,这不行吧,这么多人留在这,太打扰李门主了,让他们回去吧。我能照顾自己,而且李门主也会照顾我啊。” 李相夷也想拒绝来的,他不喜欢院子里有那么多人。 可是拒绝不了。 虽然方多病说李相夷会照顾他。 但,李相夷扪心自问。 他真的不怎么会照顾人。 毕竟李相夷只管行侠仗义。 林白青已动身找药魔了。 不说别的,就方多病调理身体要吃的药膳,就成问题。 他可做不来。 莫说他,四顾门除了杏林院的人,怕是没几个人能做。 可此事事关方多病,加之又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 李相夷觉得交给林白青以外的人,他根本不放心。 所以他只觉得这三人,来的太是时候了! “李门主放心,他们三人不会打扰你。小宝有事,需要他们过来时,再叫他们过来。” 何晓惠生怕引起误会,赶紧解释。 为免打扰李相夷,韩行舟已经安排他们三人住在行舟院了。 “何堂主不必如此,我无所谓,如今照顾好小宝最要紧。” 李相夷说着,俨然已是一副长辈语气。 何晓惠心中感激,听完林白青刚才给出的诊断,更是十分高兴。 将药膳方子交给了厨娘,又将一匣银票塞进李相夷手里。 “李门主,小宝承你多多关照了。” 李相夷看到是银票,皱了皱眉。 侠客们都要视金钱为粪土,怎么能随随便便收人银票? 这个必须严词拒绝。 “何堂主,方公子我会照看好,您放心,四顾门还不至于短了他吃穿的。” 何晓惠瞬间有点尴尬。 韩行舟见状,打了个圆场,接过了匣子。 “这个我替他俩收着,不让他俩乱用。有我看着他俩呢,何家妹子你就放宽心吧。” “那就多谢李门主,多谢韩大哥了。” 正说着话呢,单孤刀匆匆忙忙就进来了。 想是从何璋处得了消息,赶过来的。 “阿姐,你们来四顾门,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单门主人多事忙,我们一点私事而已,不便打扰。” 何晓惠对单孤刀,可就没什么好声气了。 这个男人,抛妻弃子。 有利用价值才上点心,没有利用价值就扔,根本不顾念亲情。 何晓惠想想他后来做的事,如今更是一眼都不想看见他。 连自己师父和师弟都被他算计,被他祸害。 还为了冰片围攻天机山庄,公然带着万圣道谋反。 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单孤刀看了看如今这情形,又看看韩行舟手里那只匣子,大概猜到了些什么。 有些责怪地看着李相夷。 “师弟,你说你也是,阿姐他们来,本应我去接的,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去了?” 李相夷此时再看单孤刀,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感觉这“师兄”二字,已经要叫不出口了。 他定了定神,才勉强解释:“师兄,何堂主他们来得匆忙,我怕他们着急,就先去见了他们一面。” 单孤刀瞪了他一眼,却是转向何晓惠:“阿姐,如今我过来了,还是让小宝去我那里住吧?我能照顾他。师弟他自己都还是孩子,哪会照顾人?” 说着伸手就要去拽方多病。 方多病被他那句“师弟他自己都还是孩子”给恶心到了。 一点面子也没给,“舅舅”都未叫一声,敏捷避开,躲在李相夷身后,假装害怕,不说话。 单孤刀一见,心中就升起怒火,又要去拽。 心想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这么短时间,就与李相夷这般亲近了。 自己去天机山庄看他,辛辛苦苦教他练武,也未见他如何亲近自己。 他虽不能认他,好歹还担着个舅舅的名义。 李相夷算什么,与他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他要亲近李相夷? 李相夷拦住单孤刀,劝道: “师兄,你就让小宝跟着我吧,我这里离杏林院近,要看诊要治疗,也方便一些。” 他直到现在都还很恍惚,难以相信单孤刀竟会如此恨他,到了不能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过,让他最不能容忍的,还是单孤刀骗走师父内力、导致师父去世这件事。 单孤刀却真的生了气,不说话。 韩行舟见此情形赶紧劝道:“你看你们俩,师兄弟,都是一家的,有什么好争的,住在谁那,有什么不一样?” 单孤刀表面恭敬皮笑肉不笑:“韩伯父所言极是,还是师弟与韩伯父想的周到。” 心里早已把李相夷骂了一百遍,又记了韩行舟一笔。 觉得李相夷真讨厌,连他和天机山庄的这点牵连,也要抢去。 真是没眼色,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似的。 而韩行舟呢,整天就知道护着李相夷,就跟漆木山一个样。 不过,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单孤刀的心情又平静下来。 他觉得,反正他们也蹦哒不了多久了,就让他们再蹦哒几天吧。 这一番混乱到此结束。 李相夷、方多病二人,送了何晓惠、韩行舟、单孤刀离去,一起松了口气。 回到李相夷的房间歇息。 却不想,没过多久,不速之客又来了。 李相夷卧房的窗子,被人拉开了。 一个长发及腰的黑衣人,身手敏捷跳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神情冷漠,背后背着一把大刀。 方多病一句“阿飞”脱口而出,看着他眼圈都红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掉眼泪。 笛飞声就毫无意外地直接忽略了他。 向着李相夷扑了过去。 李相夷一脸震惊,还没搞清楚状况,也来不及开口。 就被笛飞声按在床上。 那人冷漠的双眸中,露出少有的关切之色,口中却只冷冷吐出两个字。 “别动。” 第10章 死了怪可惜 “笛飞声,你是不是有病?你要干嘛?” 李相夷有些恼怒,即刻动用内力反抗他的钳制。 这一下子,用力可谓是极强。 笛飞声的注意力,此时都在李相夷身上,而并未集中在武斗之上。 直接毫无悬念被李相夷掀飞,摔在地上。 李相夷也是迅速起身,飞扑过去,一下就把笛飞声按在了地上。 两人位置,就这么彻底翻转。 笛飞声却并未再反抗。 只是费力地腾出他的手指,去够李相夷的腕脉。 眼睛直视李相夷。 同时又冷冷说了一句:“我说,别动。” 李相夷一时愣住,任由他抽出手,握住自己手腕。 过了一会儿,笛飞声收回手指,仿佛是瞬间安心了很多。 唇角勾起浅笑:“李相夷,还不放开?” 李相夷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又拉了躺在地上的笛飞声一把。 “笛盟主,你大白天这么明目张胆跑进来,你怎么不干脆走正门?还走什么窗户?” 笛飞声懒得和他口舌之争,悠悠说道:“窗户走的熟。” 顿了顿,他又问了句:“李相夷,你运转内力试试?” 李相夷指着方多病:“我刚还两次动用内力给他温养经脉,一点事也没有。笛飞声你有什么毛病?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没事就行,要是我们胜负未分,你就死了,怪可惜的。” “谁死了,你才死了呢?说的什么鬼话!” 李相夷白了他一眼。 方多病在旁,简直是瞠目结舌。 从刚才到现在,光忙着看他俩闹腾,都忘了劝架。 当然,他现在这小身板,也不太能劝这两位的架。 大概轻则劝到吐血,重则劝出内伤。 十年扬州慢也不太能扛住,因为用的不熟。 方多病回忆起,笛飞声与李莲花的相处。 突然觉得后来的阿飞,那可真是够温柔的。 不过,笛飞声后来也曾同他讲过。 他与李相夷东海大战时。 两人的刀剑,那可是连对方漂亮脸蛋都没放过啊。 方多病还替他们庆幸过,他们脸上竟然都没留疤。 否则,江湖间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们,就这么生生给毁容了,那也太可惜了。 不过,这两人还真是生猛啊…… 不愧是天下第一第二。 难道平日里他们都是这么相处的? 如今,这两人总算闹腾完,安静坐了下来。 可以说话了。 方多病却不知该与笛飞声说什么。 在方多病的“前世”里,笛飞声其实也已故去多年。 如今再次见到他。 方多病心中实在感慨万千,就想掉眼泪,一时反而不知该与他说什么。 笛飞声不知后事,倒是心无挂碍。 看了眼方多病,大大方方问李相夷:“这病秧子哪来的?” 方多病:…… 有些人果然应了那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笛大盟主这人明明如此仗义,关键时候,连命都舍下了。 可这张嘴,真是能气死人啊。 方多病按下心中情绪。 一开口,直接回到了当年三人闯荡江湖时。 “臭阿飞你说什么,谁是病秧子?” “不是病秧子,是蹩脚货?” …… 笛飞声一向是高冷,不知怎么了,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与方多病斗起嘴来。 李相夷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两人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是他先说我的!” “我说的不对?” 李相夷只觉头都痛了,按耐住想要把他们抓起来一人打一顿的冲动,向笛飞声介绍: “他是天机山庄的方多病方公子,今日特意来寻我的。” 方多病以为,以笛飞声如今的个性,估计连“他是谁关我什么事“都懒得说一句。 没想到笛飞声却问:“天机山庄?方小宝?” 方多病、李相夷:…… “笛盟主认得我?” “你刚刚叫我什么?” 两人一起问了,眼看着又要张嘴一起回答。 李相夷再次制止:“停。你俩一个一个说。” 结果制止无效。 两人互不相让,还是一起回答。 “梦里见过。” “以前我俩都叫你阿飞。” 李相夷:…… “你还能梦见我?太扯了吧?” “以前,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 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出手就点了两人哑穴。 笛飞声和方多病两人终于沉默,大眼瞪大眼。 “算了,先听我说。” 李相夷说完这句,就把方多病重生的事,说给笛飞声听。 方多病眼都瞪圆了。 李相夷说完,解开方多病的穴。 “方小宝,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方多病难以置信看着李相夷:“李相夷!你太过分了!我重生那么重要的秘密,你竟然,这告诉他了?你……” 李相夷却道:“不是你跟我说他是自己人,可以信任吗?” 方多病彻底无语了,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笛飞声则是露出惊讶神色。 因为方多病重生这事,也因为他们说他是自己人。 李相夷解了笛飞声的穴。 “笛大盟主,现在,轮到你说,你今日为何找我?你又为何会知道方小宝?” “我梦见你死了。” 笛飞声看着李相夷:“是因为中了药魔的碧茶之毒,十几年都没解,最后你一个人躲起来。我和他到处找你。等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死了。” 笛飞声说完,又看向方多病:“原来这都不是梦,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告诉我是谁干的,我现在就去把他们都杀了。” 说话间,已然站起身来,一股冷厉杀气散发开来。 “笛盟主,别忙动手,怎么整天就是都杀了?坐下喝口茶,消消杀气。” 李相夷硬生生给他按回椅子上。 “我们也可以设局,引这些人出手,到时有理有据问罪,顺便看看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笛飞声无语,想了想,妥协:“既然你非要这样,就这样,不过如何做,你来决定,我懒得动那脑子。” 李相夷无奈,白了他一眼:“你这甩手掌柜,都当到我面前了,果然不操心的人最长命。” 可他刚说完,就看到方多病迅速低下了头,不想被他们看到他的表情。 李相夷突然就觉得异样:“方小宝,你怎么这副神色?怎么了?笛盟主这样的祸害,难道不该祸害遗千年吗?” 笛飞声也好奇起来,看向方多病。 方多病其实万分不想在他们面前说起“前世”。 最怕的,也是被他们问起“前世”。 因为许多事太过惨痛,实在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 更不想让他们知道。 “没什么。”他说。 可惜两人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李相夷很执着:“快说怎么回事?” 笛飞声冰冷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第11章 别再说前世 李莲花故去之后,笛飞声痛失知己。 有很久都怏怏不乐,意兴阑珊,看着没有一点精神。 脸上不曾有过笑容,即使遇到要出手才能解决之事,也很少再拔刀出鞘。 “我曾答应过阿飞,每隔五年陪他打一架,让他不至于那么无聊。可是,还没等到第一个五年,他就离世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痋术已解,悲风白杨又到了第八层,还会扬州慢,等闲之人谁伤得了他?习武之人筋骨强健,也不至于突然有什么急症却未察觉吧?” 笛飞声都还没开口,李相夷就急急问道。 方多病叹了口气,忍住眼泪。 “谁能想到呢?当年东海大战时,嘲讽李相夷就爱当英雄的人,最后却义无反顾,自己当了英雄。” 一切起因,还是衡徽帝不敢信任李莲花,导致病情恶化,只得让昭翎公主协助监国。 致使国中内乱,边境不宁。 朝廷一时难以稳住局势,为解决外患,暗地里寻找江湖义士,去执行一项绝密刺杀任务,一直没找到适合之人。 而大熙的外患,已渐成危局。 若不是笛飞声主动站出来,应承此事。 这重任,大概最终便要由四顾门门主方多病承担。 因此,笛飞声此行是为家国大义,也是为了守护重建的四顾门,以及他的金鸳盟。 方多病还记得,他们为争论谁去,吃的那顿饭。 虽有一桌好酒好菜,终究是太过沉重。 两人都沉默着,良久不说话。 最后还是方多病先开口: “阿飞,你自己都说此事一九开,九成死。我觉得你不能去。既然已找上了四顾门,还是我去吧,反正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方小宝,你别与我争。李莲花走了,我如今孑然一身,也无亲人挚友,就算死了,也没人伤心,正好。” “你说的什么蠢话!谁说你没有亲人挚友,难道我不是?谁说没人会伤心,难道我不会?” 方多病眼中闪着泪光,紧紧抓住他手臂。 笛飞声用力甩开。 “方多病,你清醒点!你去了,天机山庄怎么办?四顾门怎么办?你的使命还未完成,你必须好好活着,守好四顾门,护住李莲花想守护的一切。” “阿飞,我……” 笛飞声一笑:“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一向自私冷漠,怎会做没有好处之事?我自然也想稳固金鸳盟的江湖地位,给无颜铺路。” 方多病抬头,泪眼望着笛飞声。 笛飞声一笑,摸了摸腰间少师剑断剑的剑柄。 “李莲花可以舍身取义,我也可以。你让我去吧,这日子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无聊。我这样的人,是为战斗而生的,要死,也是战死。” 方多病分不清他这些话里,哪些是宽慰,哪些是真心。 他只知道,在经历了许多事之后。 李莲花、笛飞声、方多病三人,早已是生死之交。 方多病想了很多,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你放心,我方多病在此立誓,用一生守护好一切,绝不食言!” 笛飞声点点头:“来,喝酒。” “嗯,李莲花那份也替他喝了。” 那一趟离开大熙的远行。 与笛飞声同去的,还有当年笛家堡的一名杀手。 因为被笛飞声解救,加入了莲花楼。 正是从前万人册杀手榜第一的笛秋月。 入了莲花楼后,改名叫做:无衣。 四顾门四虎银枪,唯一还有战力的王忠,主动请缨,为他们做保障。 他们三人最终事成。 归来时却只得两人。 无衣本是剑道高手,这次远行,受了重伤。 伤好之后,从此弃了长剑,改用双刃刀。 方多病得知笛飞声的死讯,乘追云车去寻。 一月后扶棺而归。 只收得半棺黄土与沙石,挂着少师剑剑柄的双刃长刀,和几件随身衣物。 “李莲花,笛飞声,你俩真是好样的!丢下我一个人,你们不知道,留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吗!” 方多病在云隐山葬了笛飞声。 大哭一场后,收拾心情。 继续拿起剑,守护由他们的牺牲,换来的一切。 从此,那幢莲花小楼只有衰老的狐狸精,与方多病做伴。 不久后,衡徽帝驾崩,昭翎公主即位,嘉奖四顾门、金鸳盟、莲花楼的义举。 女帝亲手抄写了前人诗句,送到金鸳盟。 上书:“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盟主无颜,当场痛哭。 因为悲伤过度,吐血晕倒。 故事说完了。 换得一室静默。 方多病低头,默默抹去眼泪。 李相夷靠着椅子,微微仰头,不想让眼泪落下,却终究是泪流满面。 笛飞声还是一派冷肃,静静听完。 最终嗤笑一声,打破沉默。 “我竟然会去做这种事,果然是与你们在一起太久,脑子都坏掉了。” 李相夷红着眼,将目光转向方多病,突然问道:“那当年东海大战呢?死了多少人?有多少百姓受影响?” 方多病抬头问道:“你确定要我详细说一遍吗?” 笛飞声听到此话,也将目光转向方多病。 “我在梦中并未看到,我与李相夷东海一战,谁输谁赢?” 方多病气结:“你可真是武痴!李相夷中着碧茶,与你一战,谁输谁赢,还有什么意义?” 笛飞声却是瞬间了然:“我懂了,当是我险胜了。” 方多病沉默了片刻。 将当年阿飞说给他听的东海大战的情形,给他们二人说了。 想了想,终于还是将东海大战前后,四顾门与金鸳盟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也说了。 最后才说到了双方的伤亡。 李相夷面带震惊之色,听完了他所说的所有事。 虽然极力忍着不哭,还是落了好几次泪。 眼睛红红的。 五十八名兄弟啊,就这么死在了那阴谋算计之中。 杏林院首席院主林白青、云舒院首席院主楚凌风,皆死于那一战。 四顾门的十七侠女,也有三人身死,其中还包括云彼丘的堂妹云此心。 说来也是讽刺。 这场阴谋算计,云彼丘可谓是功不可没。 可是他这位堂妹,却以她一人性命,救了很多人的命,不愧是一代侠女。 也不知云彼丘后来作何感想。 韩行舟受重伤,寻相夷未果,东海大战一年后病亡。 佛彼白石虽守住了百川院,也早已不复当年。 而且,若不是方多病央求,又因为江湖维稳等种种复杂原因。 何晓惠以个人名义,保住了百川院的地契。 那么,百川院很可能也没了。 还有更多人,在四顾门解散后,过得艰难拮据,却依然苦守着四顾门的荣光,与李相夷的声誉。 比如刘如京。 与李相夷不同。 笛飞声一直沉默听着。 他倒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见如何动容。 然而,他双手却早已紧握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都已然泛白了。 “角丽谯这个疯女人,十二护法多人与她遭遇相似,会留在金鸳盟,也不过寻一庇护之所,她为何偏要为难她们!” “还有三王,她竟然敢动三王,那都是与我出生入死之人。还好无颜无事,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笛飞声声音冷厉,杀气腾腾,过了一会儿,转向李相夷。 “李相夷,你确定不立刻了杀他们,也不让我杀?这些叛徒不杀了,你真想留着过年?” 第12章 不如打一架? “笛盟主,四顾门有门规在上,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等证据确凿,再处理也不迟!你金鸳盟,也需要更多证据服众,明明是处理叛徒,你别搞得像争权夺利一样,有损你盟主威严。” 话虽是如此说,李相夷却早已握紧了拳头,直握得骨节轻响。 方多病看到,只觉得李相夷这冷静的表现,真的只是个表象。 他眼中的怒火和恨意,已说明了一切。 说不定前一刻还在劝笛飞声。 后一刻,他就能按耐不住,直接拔剑冲出去,大杀四方。 笛飞声难得也是怒形于色,忿忿呼出一口气,但还是决定配合李相夷。 他看了看方多病,冷静下来,语气稍微客气了些,但内容也没多客气。 “李相夷,方多病不能留在你身边,他太弱了,不能给你助力,反而会成为你的弱点。你现在不能有弱点。” 方多病一听,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反驳:“笛盟主,你能不能别总盯着我?我有自保能力!我又不是真的是小孩,而且我体内还有十年扬州慢精纯内力,等我身体养好了,你可不一定能打赢我!” 笛飞声懒得和他辩论,只是摇摇头: “不行,李相夷太过心软,你会让他分心,要不你就和我去金鸳盟,等事情解决再回来。” 方多病瞪了他一眼,嘲讽:“跟你回金鸳盟?你不心软,也不分心,安安心心看着别人弄死我,是不是?” “我让无颜妥善安置你,派人保护你。” “我谢谢你了,笛大盟主,我才不去,不说别人,就你家那位角圣女,要是误会了什么,来找我麻烦,那可是连你们俩都能算计了的,我还有命活着回四顾门?你可别逗了!” 谁知他这句话,不知触动了笛飞声哪根神经。 笛飞声突然就怒了。 他不自觉看了李相夷一眼,又再次看向方多病。 手已握住了背后的刀柄。 “角丽谯不是我家的,是李相夷家的,你别把我和她扯上关系!方多病,你到底去不去?” 方多病胸脯一挺,理直气壮道: “不去!我方多病生是四顾门的人,死是四顾门的鬼!” “方多病,别逼我动手绑你。” “绑啊,有本事你就把绑啊!” “你们俩都给我闭嘴!” 李相夷一手揉着眉心,一手已握住少师剑剑柄。 他如今毕竟未成为李莲花,只是李相夷,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有什么好吵的?笛飞声你那么大一个人,干嘛跟个小孩子过不去?方小宝你也是,我又没有同意他带走你,你急什么急?” “小孩?他是小孩?”笛飞声不满挑眉。 “不行吗?我本来就还是孩子!”方多病瞪他。 “你俩再闹一个试试!信不信我一人打你们一顿?” 一声轻响,少师剑已然出鞘。 “好啊!来!”笛飞声眼中满是兴奋。 刚松开的手又握住了刀柄。 方多病也是两眼放光。 他也想打架啊。 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和他们打过架了! 但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他如今只有实力看他们打架。 于是,只能有点期待又有点遗憾地看着他俩。 李相夷心情复杂极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 他们三个人一起住在莲花楼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 这俩人不是住一个房间吗? 竟然都没有杀了对方?也没把那小破楼给彻底拆了? 虽然但是,李莲花,你可真是好脾气啊! 这俩人真的太气人了! 李相夷感叹完。 觉得还是需要打一架,平息他的怒火。 二话没说,挥剑就朝笛飞声扑了过去。 笛飞声两眼放光,迅速抽出刀,挡住了这一剑。 转而开始新一轮的攻击。 而方多病,又怕被殃及,又想看。 眼见着他俩一动手。 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闪身退到了房间最远最安全的角落。 那敏捷的身手,根本看不出是一个病弱少年。 两人这一阵乒乒乓乓,动静可着实不小。 直震得房屋都颤抖了,房间里的灰尘到处乱飞。 附近的门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赶到小院,又不敢进来。 唯有天机山庄的厨娘,训练有素,只当没听见没看见,继续叮叮当当做着吃食。 “门主,门主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众人只知道李相夷和方多病在房间内,见此情形担心不已。 李相夷与笛飞声同时停了手。 两人都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四顾门。 还是……李相夷的卧房。 笛飞声大白天被人看到,那是大大不妥的。 正想着呢。 房门被一只小手拉开了。 方多病勉强收敛了看打架的兴奋神色。 被灰尘弄得微微咳嗽,出门解释。 “没事没事,大家别担心,刚才是门主在用内力给我治病。” 李相夷也正了正衣冠走出来:“惊扰大家了,都回去吧。” 众人一看没事,打了招呼便各自散去。 而小厨房里飘出的菜香,也让三个人暂时放下了他们的恩恩怨怨。 厨娘魏氏很有眼色,只带着离儿和旺福把饭菜送到房门口,由他们自己拿进去。 虽然明明只看到了李相夷和方多病两人,却是配了三副碗筷。 饭菜也是三个人的量。 这房间此时确实不能让人瞧见。 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布满了刀痕剑痕。 三个人,勉强扒拉出一张小桌,三个椅子,准备吃饭。 方多病看了看,忘乎所以,叹了一声:“年轻人啊,还是太冲动,床都倒了,不能住了……” 立刻被翻了好多白眼。 “吃饭吃饭。” 李相夷都懒得再说话了。 笛飞声也堂而皇之坐下了。 方多病拿起筷子。 三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然后,完全忘记了各种烦心事。 因为这饭菜,实在很好吃。 方多病自己吃得很满意,看李相夷和笛飞声也吃的很香。 不由会心一笑。 还得是他方多病啊。 他特意交待厨娘做什么菜,挑的可都是他们三人最喜欢吃的。 酒足饭饱之后,方多病惬意地靠在椅子上,拍着圆滚滚的肚子。 李相夷和笛飞声也露出放松的神情。 三人一边休息,一边讨论。 李相夷道:“这屋子该怎么办?必须得找人来修,已经不能住了。可是这样子,怕是不好叫四顾门的门人瞧见。” 说着瞪了笛飞声一眼:“都怪你,非要等等再走,要不,我就说你潜入我卧房,被我发现,打了一架,那也说得过去。” 笛飞声道:“我叫人来给你修。” 李相夷白了他一眼:“说的轻巧,你的人怎么进来?” 方多病叹了口气。 只见小小少年老气横秋道:“看吧,年轻人,只知惹祸,事前从来不想如何善后……” 话未说完,就被他二人打断。 “真好意思说,你不也没劝架。” “就是,看到我们打起来,跑得飞快,找了个那么好的位置观战,现在还说这种话,表里不一。” 方多病却不恼,还很开心。 他只觉得仿佛回到了三人在莲花楼的日子。 他很喜欢。 至于眼下这点小麻烦,其实却不难解决。 “你们别忧心了,我有主意了。” 方多病笑着说。 第13章 实力坑娘亲 “什么主意,能不能行?” 李相夷与笛飞声,难得异口同声问道。 一脸不太相信的神色。 “嘘,别嚷嚷,靠近点说……” 方多病一脸神秘。 三个人把头凑到一块儿,低着头小声说话。 “办法就是,带我去找我娘……” 方多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通说。 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跟要密谋造反似的。 等他说完。 笛飞声和李相夷有点费力地弯着腰,支起头看着方多病,都很无语。 他们俩人一个早早成了孤儿,一个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却都对方多病打算很无语,难得观点十分一致。 “方小宝,你真是……你娘有你可真有福气。” 方多病得意道:“那当然,我有我娘,也是我的福气。” 李相夷和笛飞声都要无语了。 不知道他是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 李相夷不由皱眉。 “可是现在天都黑了,我还要去向韩伯父解释你重生的事和我们接下来的打算呢,没办法带你去找你娘啊,路那么远,你又不能自己去。” 方多病立刻把希冀的目光转向笛飞声。 笛飞声:“你看我干嘛?这大晚上的,我带着你去找你娘,你娘不得吓死?以为金鸳盟盟主把她宝贝儿子挟持了,想干点什么呢。” “也对啊……”方多病若有所思点点头,忽而又笑道: “笛盟主,你怎么话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像我认识的阿飞了,我还是叫你阿飞吧。反正也就我们两人这么叫你。” 笛飞声气结,竟然又觉得因为这话,心中莫名柔软,很不适应。 赶紧补了一句,岔开话题。 “方多病,你能不能先讲正事!” 这时,李相夷拍了拍他们两个,说了句题外话。 “喂,我们能不能先换个姿势再慢慢说?又没那么机密,小声一点不就行了?不然我脖子要断了,腰也不行了。” 三人这才直起了身子。 方多病忍不住又开始长辈心泛滥:“你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以前没听说啊。腰也不行,脖子也不行。都是不好好睡觉闹的吧?我跟你说,你再整宿整宿熬,小心掉头发!” 李相夷十分无语,很想把方多病按住打一顿。 笛飞声难得忍俊不禁,差点就笑出声来。 三人商量了一通,决定分头行动。 李相夷去找韩行舟。 笛飞声带着方多病下山,去找他娘何晓惠。 笛飞声的轻功不及李相夷的婆娑步那般惊艳。 但阿飞他,是真的会飞。 毕竟是一品坟那悬崖峭壁,也能轻轻松松飞上去的主。 方多病乖乖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扶着他的肩。 不过一会功夫,已经到了镇上。 笛飞声却难得有些犹豫。 “方多病,你确定我跟着你一起进去?别把你娘吓出个好歹来。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方多病笑道:“你放心吧,我娘可坚强了,才不至于被你给吓到了。” 不过说完之后,又想了想:“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在门外等着,我先进去看看,再叫你进来。” 天机山庄在这个小镇,有一间不大的门面,卖一些寻常的机关小物。 何晓惠回到镇上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暴露行踪,以免给李相夷和方多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到店铺打扰。 又觉得住客栈也不安全,容易走漏风声,让李相夷的对手们察觉。 最终决定在此置办个宅子暂住,等将来放在方多病名下也就是了。 好在他们天机山庄,不缺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就这么半天功夫,何晓惠的心腹之人,已经帮她置办好了一处较为低调的宅院。 何晓惠便带人住了进去。 为了方便行事,能适时帮到方多病和李相夷,她准备深居简出,在此住一阵子,等事情都解决了,再离开。 这宅子有好几进院子。 方多病四处看了看,选了一间他娘喜欢的屋子。 直接推门就往里冲。 果然在屋里见到了何晓惠。 何晓惠累了一天,此时坐在桌边喝茶。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直接冲了进来,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娘,别害怕,是我。” 方多病压低声音说道。 何晓惠茶水差点给洒了。 一开口,却是关心问道:“小宝你怎么来了?在四顾门住不惯?” “不是的。娘,我有事来求你。”方多病笑着说道。 何晓惠心下稍安,点点头道:“那你说吧,有什么事?” 方多病笑了笑:“娘,这事得说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跟我一起来的,能不能先让他进来?” 何晓惠道:“那是自然,既然是你的朋友,怎么能让人家在门外等着?” 方多病提醒:“娘,我这朋友身份特殊,你看到了,可别见怪。” 何晓惠疑惑又好奇,对自家儿子出去一天就交了新朋友这件事情,有些难以置信。 “你这孩子,娘不见怪,快别说了,先让人进来坐吧。” 方多病得到首肯,兴奋喊道:“阿飞,阿飞,你进来吧!” 然后,何晓惠就经历了她活到现在,遇到的最为离谱的一件事情。 她站起身,瞪大了眼睛。 而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就这么堂而皇之走了进来。 何晓惠:…… 只不过,等听完方多病说完自己要求她办的事。 何晓惠更无语了。 “你说什么?你让我明日带人去四顾门,借口为了让你住的更舒适,把李门主的小院,整个翻修了,借此掩盖今日之事?顺便给笛盟主的那间客房置办必须物品。” 何晓惠震惊。 “那你娘我,还不被四顾门的人骂死,被全江湖指指点点,简直是溺爱独子之典范!方小宝,谁给你出的这鬼主意?” 何晓惠一抬头,就看到笛飞声沉默坐在一旁。 “肯定不是笛盟主,他性情耿直,没有这弯弯绕。也不会是李门主,他不会这么胡闹。就是你这小子,肯定是你想出来的!” 何晓惠气得想骂他,又想揍他。 你可真是你娘的好大儿啊! 不带这么实力坑你娘的! 你娘的江湖名声还要不要啦? 但想想如今这情形,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算了算了,事出紧急,先这么着吧,也没办法。不然你们三人这事,一时也难以遮掩过去。” 何晓惠说完,沉默了半晌,突然提出了灵魂一问。 “对了,李门主的卧房弄成这样,另一间客房又用不了,那你们三人今晚怎么睡?” 这下,不仅方多病,笛飞声也皱了眉,思索起来。 对啊,这是一个现实问题,一旦出去借宿,就更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他笛飞声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李相夷的名声和前途…… 最后,还是何晓惠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小宝,我看这样吧。你住那间客房刚收拾出来,那床也挺大的,够你们三人睡的了。你们今晚将就一下,明天一早娘就来拯救你们。” 三人又说了几句旁的话,笛飞声和方多病便告辞离开了何晓惠的住处,回四顾门去了。 忙了一天的何晓惠,一边在心里痛骂儿子,真会坑娘亲。 一边重又打起精神,赶紧安排修缮的事情。 她却不知,四顾门里刚刚聚齐的三人组,也经历了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第14章 三人一起睡 “你是说——都住你那?”李相夷问道。 “嗯,这也没办法。你放心,我已经同我娘说好了。今晚我们将就一下,她明日一早就来拯救我们。”方多病答。 李相夷叹道:“唉……也只能这样了,阿飞,你怎么说?” 笛飞声道:“我无所谓,你们定。” 反正,如今这小院,李相夷的卧房是没法住了。 而仅有的两间客房,其中一间已很久没用,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灰尘。 确实只剩今日刚布置好的方多病这一间。 而且,幸亏何晓惠考虑到方多病的日常习惯,给这房间换了张大床。 三人才能一起睡。 木床是靠墙放的。 李相夷和笛飞声一致觉得,为了安全起见,方多病睡里面,靠墙,比较合适。 方多病也无异议,毕竟自己现在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 三人在一起,他就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然而接下来,笛飞声、李相夷两人,却为了谁睡最外面,开始了争论。 李相夷说道:“这里是四顾门,当然应该我睡最外面,不然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阿飞怎么办?” 笛飞声反驳:“正因如此,才应当我睡外面。若是真有人来,我便能立刻起身躲藏。否则,被你俩挤在中间,跑都跑不掉,等着被人抓现行?” 方多病已经默默爬到床里面,靠墙坐着,此时赶紧劝道: “你俩别吵了,听我说一句。我觉得还是阿飞睡外面合适,若是他睡中间,起身躲藏时,不小心把我们俩掀飞了,让人正好看到,那……” 李相夷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认真思考起来。 笛飞声唇角微勾,推了推李相夷:“挪进去点,给我腾个地方。” 结果,等三人往床上一躺,准备睡觉时。 被挤在中间的李相夷,突然觉得十分没有安全感。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俩应该都没有梦中暴起杀人的毛病吧,我怎么觉得有点怕。” “绝对没有,我很乖的,以前发病时,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已经习惯保持一个姿势睡一夜了。” 方多病赶紧解释。 李相夷听方多病这么一说,忽而有点心疼,握了握他的手说:“小宝,你受苦了。” “阿飞,你呢?”李相夷又问笛飞声。 他其实还挺担心的。 果然,笛飞声没让他失望。 “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前于梦中惊醒时,的确杀过人。” “不会吧?你说真的?” “你杀了谁?怎么回事?” 李相夷和方多病,惊得同时坐起来,瞪着笛飞声。 笛飞声暼了他俩一眼,将头枕着双臂。 淡淡说道:“金鸳盟刚成立时,许多魔教门派不服,三王无颜与我出生入死多少次,才打出一片天地。” 当时,盟内也是纷争不断,很多人觉得笛飞声年纪太小,不服他坐这盟主之位。 有天晚上,有人潜入笛飞声卧房,想要杀他,夺了盟主之位。 那人却不知,笛飞声因出自笛家堡,戒备心其实很重,却又十分善于隐藏。 其实在有人进房间时,笛飞声就醒了。 而他的刀,一向都隐藏在床内侧的被子下面。 所以无人知晓他睡觉时,刀不离身。 后来,那人自然是刚举刀要杀他,就被他一刀给劈了。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梦中杀人,从此再也无人敢在他睡着时靠近他。 “原来是这样啊——”两个人听完,放心了些。 然而,李相夷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 “你从不与人同床而眠,会不会半夜发现旁边睡着两个人,就拿刀砍了我们?” 笛飞声很实在道:“我不知道,应该不会。不过,你袖中不是藏着刎颈吗?应该能挡住我的刀。”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方多病有些颤抖的声音。 “那个,门主,我没有防身兵刃,能不能把少师剑借给我,今晚暂时抱着睡一下。” 李相夷大为头痛。 “好烦啊,要不我们都把兵刃放桌上?四顾门很安全的,再说还有我在呢,我能保护你们,不用担心。” 笛飞声嘲讽:“是啊,没有明刀明枪,专搞阴谋诡计。你确定保护好你自己了?” “你给我闭嘴!” 李相夷被戳到痛处,立刻生气了,伸手就打他。 被笛飞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 两个人也不讲究什么招式技巧,直接扭在一起。 互不相让,都想以体力和内力取胜,把对方压制住。 木床立刻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绝望的“吱呀”尖叫。 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 方多病赶紧劝道。 “你们别打了,不然今晚只能睡地上了!天那么冷,我不能睡地上,你们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两人瞬间停手,不敢再打。 改为嘴仗。 方多病头痛不已,赶紧再次劝道:“别吵吵,小心叫人听见了,你俩是不是又忘了,这里是四顾门!” 两人不吵了。 可是,火气未灭,仍然像斗鸡一样,瞪着对方, 方多病实在累了,管他们瞪不瞪的,直接倒下了。 两人想想也躺下了。 然而,过了一阵。 “我的刀不在旁边我睡不着。”笛飞声突然道。 于是,笛飞声把刀放在旁边。 李相夷重新拿上刎颈。 还把少师剑给了方多病。 方多病抱着少师剑,激动得突然就睡不着了。 三人躺着,摸着兵刃,陷入诡异沉默。 过了一阵,又忍不住都笑起来。 “好像三个不认识,互相又不信任的人,临时凑在一起。” 李相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就非得要这么睡?” 方多病也觉得,这样感觉很奇怪,虽然有点舍不得把少师剑还回去。 最后,笛飞声想了想,起身,把他的刀放远了一点。 “兵刃都放在这里如何?” “你确定放那里,你睡得着?” 李相夷和方多病问道。 笛飞声沉默片刻,诚恳道:“我想试试。” 试试偶尔放下戒心,真正面对朋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 或许从他梦醒,心急如焚来找李相夷,有些事就不同了吧。 他们放下兵刃,又躺回床上。 打也打了。 闹也闹了。 木床也差点遭殃了。 而同寝的三人,也是真的困了累了。 经历了好一番折腾,这间客房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黑暗中,只有笛飞声还醒着。 他下意识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刀。 当然,肯定是没有摸到。 又看了看身旁两人,他们都睡得很好,很放松,似乎真的毫无戒备。 他终于尝试着闭上了眼睛。 这么多年,他都习惯与他的刀相伴入眠,此刻突然有些向往,这种放开兵刃的安睡。 听着两人均匀又绵长的呼吸声。 笛飞声渐渐放松心神,也慢慢感到疲倦。 最后竟然真的睡着了,其实睡得还挺安心。 只是,这一夜,他们注定不能一觉睡到天亮。 第15章 深夜闯入者 “李莲花,不要走!” 也不知睡了多久,李相夷被一声哭喊惊醒。 他一睁眼,就见方多病怔怔望着他。 许久之后,突然抱着他手臂,大哭起来。 李相夷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伤心绝望。 是痛失知己的伤心绝望。 他正想问问方多病怎么了。 就感觉自己另一只手,被笛飞声急急扣住。 他在探他的脉象,可他的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李相夷转过头,笛飞声也目不转睛看着他。 那一双黑眸,不似平日般幽深冷漠,却染上了心痛与悲伤。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问。 方多病止住了哭,放开他手臂。 “没什么,就是梦到前世之事,抱歉,吓到你了。” 李相夷安慰地拍拍方多病的手:“没事没事,别想了,都过去了。” 方多病“嗯”了一声,还带着点哽咽。 笛飞声也在此时,松开李相夷手腕,长出一口气,不再看他。 别过头,悄悄抹去泪水。 他想,他与方多病应该是做了同一个梦。 梦见他们终于找到了李莲花,可他已经死了。 上次梦见他死时,他便流泪了。 这一次,他又流泪了。 笛飞声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一个人的死,那痛心,那么难过。 这对他来说,实在不可思议。 他定了定神,也对李相夷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李相夷也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只是梦,醒来就好。” 笛飞声不敢看他,怕被他发现自己眼底,难以平复的情绪,担忧和不舍,只是淡淡说:“是,醒来就好。” 夜,似乎还很长。 然而,三人各怀心事,一时难以再入眠。 沉默良久。 李相夷用手肘碰了碰笛飞声。 “把我的糖袋拿过来。” “在哪?” 笛飞声疑惑转过头看李相夷。 “旁边桌上。” 笛飞声起身,拿了糖袋回来,递给李相夷。 重又钻进被窝。 李相夷拿了三颗糖,给了他们两一人一颗。 自己也剥开一颗,放进嘴里。 “我做噩梦惊醒时,就会吃一颗糖压压惊。现在,你们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嗯。”两人点头。 三个人含着糖,小声地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笛飞声讲他创立金鸳盟的腥风血雨; 李相夷讲他在江湖行侠仗义的往事; 方多病讲他复兴四顾门后,发生的趣事,以及他的小徒弟李思。 本以为,就这样到天亮。 没想到聊了一半,院子里突然有些轻微响动。 李相夷与笛飞声,都是顶级的强者,听觉何等敏锐。 立刻就察觉到了。 笛飞声看了李相夷一眼,眼中都是嘲讽。 似乎在说:“你不是刚才还嘲笑我,说四顾门很安全,不像金鸳盟,还会有人闯入卧房吗?那现在这算什么?” 李相夷也有些意外,想知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这么没眼色,敢来他的小院。 不过,仍然狠狠瞪了笛飞声一眼,表示回应。 方多病看到他俩无声的眼神交流,不禁翻了个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就这还能吵起来? 有完没完了? 拍拍他们二人。 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笛飞声飞身上了房梁。 李相夷躺回床上,依旧盖上了被子装睡。 方多病则抱着少师剑缩在墙角的阴影,放缓呼吸,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这个闯入者很敏锐,也很奇怪,他并没有奔着李相夷的卧房就过来。 而是从书房、厨房那些不大可能有人的房间,一个一个进入查看,似乎在找什么。 直到最后,只剩下李相夷的卧房和这间客房。 他才下定决心,屏息凝神,先进了李相夷的卧房。 然后,李相夷和笛飞声都明显听到那人倒抽一口冷气。 很快退出房间,朝着他们所在的客房摸过来。 很谨慎地听了听房内动静,才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一眼就看到正睡着的李相夷。 正想走近一些,就感觉脖颈上一阵彻骨寒意。 是他十分熟悉的双刃刀。 他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兵刃。 以免被对方误伤。 笛飞声也认出了来人。 两人同时开口,低声确认。 “无颜?” “尊上?” 李相夷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方多病从身上摸出夜明珠,照亮房间。 来人果然是无颜。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 笛飞声收了刀。 无颜向他行礼:“属下见过尊上。” 又转身向李相夷行礼:“在下见过李门主。” 再看向方多病:“这位是方小公子吧?幸会。在下是金鸳盟,尊上的护卫无颜。” 然后,他才发觉,眼前这三位都只穿了贴身衣物。 唯有他,穿了一身四顾门门人的衣着,齐齐整整的,格外显眼。 “你们三位……在……干嘛?”他结结巴巴问道。 笛飞声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这半夜三更的,肯定是在睡觉啊,不然还能干嘛?” 无颜有点尴尬,低下了头。 “你怎么来了?”笛飞声有点不悦。 “属下,属下担心尊上安危……”无颜有些嗫喏道。 自从笛飞声疯了一般跑出去,天知道无颜都经历了些什么。 当时,笛飞声醒来,也不知怎么了。 撂下一句“我去找李相夷”,就狂奔去了四顾门。 无颜追也追不上他,都快急死了。 开始觉得自家尊上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后来又担心,他闯入四顾门,会不会被李相夷擒住或直接围杀。 毕竟自笛飞声进入四顾门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一点音讯。 连无颜埋在四顾门的眼线也说,完全没听说笛飞声来了四顾门的任何消息。 无颜感觉这事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自家尊上,怕是被李门主秘密囚禁了。 他不自觉想到,自家尊上手脚锁着铁链,被李门主用刑折磨逼供的惨状。 他一定是疾言厉色。 而他一定是倔强冷笑。 不管他是威逼,还是利诱。 他都只吐血,却不说一字。 两人就这样对峙交锋。 他甚至还想到了自家尊上,最后惨死在四顾门,会是怎样的情形。 浑身是血,死不瞑目。 虽然李门主倒是不至于让他暴尸。 一定会给他应有的体面,洗净血污,换身衣物,黑棺收敛。 放在四顾门外,等金鸳盟的人过来。 但,无颜还是不能接受自家尊上就这么死了。 啊,尊上,你死的好惨! 无颜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担心极了。 实在没办法,这才硬着头皮,深夜来四顾门探查。 所以看到李相夷卧房一片狼藉,满屋都是刀痕剑痕,才会倒吸一口冷气。 却没想到,他在那吓得要死。 自家尊上竟然什么事没有。 他也不好问,四顾门那么大,他们为何非得挤在一间屋子里,睡一张床。 不过,看到笛飞声无事,他是终于安心了。 后来,自然还有人探查。 总之,在这一夜遭遇无数番动静过后,三人也是彻底没法再睡。 躺在床上聊着天,等天亮。 天亮之后不久。 “拯救”他们的人,依约而至。 四顾门门人一开门,就看到外面乌泱泱一群车、马、人。 乍一眼还以为是来寻衅滋事的。 第16章 人生如戏啊! 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刚加入四顾门不久,被天机山庄这阵仗,给吓了一跳。 正要开口喊人,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这位少侠,都是四顾门的门人了,可不能如此慌慌张张的,要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侠客,也有失四顾门的体面啊。” 韩行舟微笑着提醒,和蔼可亲地帮他正了正衣冠。 少年人看到是韩行舟,心情很是激动,行了一礼,朗声答道:“是,多谢韩院主提点。” 韩行舟步履优雅,走到门口,微笑着拱手道:“何堂主,早啊。” 何晓惠内心十分尴尬,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可表面上,她还是很侠女风范回了一礼,笑容满面道:“韩院主,抱歉,清早便来打扰。” 很快,整个四顾门就都知道,天机山庄的何堂主。 她又带人来了!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何堂主这是有多不放心方公子啊,昨天带了人来送东西,今天又带了更多人来修屋舍。” “我说这何堂主是不是有点过分?方公子不就是来养病一阵子,她就非要翻新门主小院,连那间多年没人住的客房都不放过!” “对啊,这要是方公子留在四顾门,何堂主该不会把整个四顾门翻新一遍吧?” “果然有钱人,都任性。” 肖紫衿、云彼丘、纪汉佛、白江鹑、石水在外办事,此时刚好回到四顾门。 听说了这事,很不忿,尤其肖紫衿。 想想方多病才来了两天,就把四顾门闹得天翻地覆。 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石水劝了他们几句,完全被无视,只好先跟着他们。 一到李相夷的小院。 果然,就看到小院里,乌泱泱全都是人。 “门主,这是怎么回事?” 肖紫衿面色有些不善,看着何晓惠和方多病,率先问道。 其余三人也纷纷询问。 石水没吭声。 单孤刀也不劝,等着看好戏。 谁知方多病脑子转得飞快。 一下缩在李相夷身后,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李门主,他们好凶,我害怕……” 单孤刀:…… 这小兔崽子什么情况?真这么害怕? 何晓惠:…… 这也太能装了,她身为娘亲都没眼看了,想打一顿怎么办? 很明显,以浑然天成的演技,演绎弱小可怜无助,是很能打动人的。 他这样子,顿时拉了周围门人一大波的同情。 大家一时忘记了对天机山庄的不满,都怜惜起方多病来。 毕竟方多病这病弱少年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 更关键的是,李相夷很吃这套。 真是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是真是假。 保护弱小的本能,就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他立刻就伸手护着方多病。 方多病更是顺势可怜兮兮抱住他手臂,小心翼翼探出头,惊恐地看着。 何晓惠、单孤刀:…… 在知道了所有事之后,再面对这几人。 尤其是肖紫衿和云彼丘。 李相夷心情实在是过于复杂。 他皱眉,微微有些不悦,亲切的称呼,突然间有点叫不出口,声音也陡然冷了几分。 “肖护法、几位院主,何堂主是我请来帮忙的,你们不必如此。” 肖紫衿一愣,其他三人也感觉有点意外。 不过,看看方多病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再看看李相夷对他的绝对保护。 就都反应过来,赶紧换了一副面孔。 “啊,原来如此,误会了,误会了……” 几人做了自我介绍,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毕竟气势要有,但天机山庄好像也不能太过得罪…… 何晓惠见惯了这种江湖场面,从善如流,与几人都打了招呼。 方多病此时,也赶紧见机缓和气氛。 但他想到前世之事,如今实在是不想和某些人讲话。 于是绽开一个笑容,故意忽略了其他人,直接对石水说: “石水姐姐真是英姿飒爽,不愧是四顾门的侠女。” 四人见他只与石水搭话,有些不爽,肖紫衿更是十分不爽,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石水有些意外,有点不好意思:“方公子谬赞了。” 方多病便趁势,又与她多聊了几句。 单孤刀看得瞠目结舌,想不到方多病小小年纪,心机竟如此深沉。 心中不禁感叹,这小子毕竟是自己亲子,怎么说也是得了自己传承,果然也不至于一无是处。 他身体虽弱些,也算是个可塑之才,若是好好教导,将来也能成为自己的有力助力。 这么想着,更想把他认回来了。 可是又一想,这逆子,似乎很排斥他,别说是亲近了,见了他面,经常连“舅舅”都不叫一声。 要想认回来,似乎比想象中难…… 这都怪李相夷! 又是他,每次都是他! 他到底给方多病和何晓惠灌了什么迷魂汤? 单孤刀想着想着愤怒起来。 这母子俩,一个明明不喜四顾门,却对李相夷如此关照。 一个可劲黏着他,夜里都要和他一起睡。 是的,一起睡。 要问单孤刀为什么知道? 那就是无颜走后,单孤刀也偷偷摸到了李相夷的小院。 他一进方多病的房间。 就发觉李相夷竟然陪着方多病,睡在了客房。 怒气冲冲退出房间。 然而,他不知道。 躲在黑暗里的笛飞声,按耐了很久,才没有一刀砍了他。 但笛飞声却不想放过这个害死李相夷的罪魁祸首。 于是,在单孤刀离开房间时,使了个绊子。 单孤刀才出门就被绊飞,还被笛飞声的内力,神不知鬼不觉送了一程,狠狠摔在院子里。 摔得一声巨响,异常惨烈。 可房中的两人却睡得跟死了一样,竟然都没被吵醒。 单孤刀不仅被气个半死,还差点痛死。 他的额头,如今还青着一块…… 在何堂主,两次“大闹”四顾门之后,一切终于暂告一段落。 方多病总算是在四顾门安顿下来了。 奇的是,笛飞声竟也一直没走,就藏在李相夷的小院。 两人把李相夷小院里仅有的两间客房都给占去了。 “我说老笛,你赖着不走什么意思,不是还有好多事要做吗?” 李相夷实在是忍无可忍,在笛飞声住在这里第六天时,终于问他。 “有些事,要等无颜他们做好准备,我才能再动手。谁像你,事事亲力亲为,该放手时就放手啊,李门主。” 笛飞声悠闲地躺在李相夷卧房的躺椅上,拿着个话本子,悠悠答道。 不过几天功夫,李相夷觉得,他已经一点笛飞声的样都没有了。 这像谁? 李相夷还真看不懂。 “笛大盟主,你到底是被夺舍了,还是你也重生了?” 李相夷简直快要无语了。 笛飞声只是勾唇一笑,什么也不说。 李相夷虽气,一时也无法令他开口。 第17章 偷得半日闲 笛飞声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除了等无颜他们做准备之外。 朋友、美食和闲适的时光,也是促使他冒着风险,潜藏在四顾门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因为与他们两人天天在一起,他只要入睡,就会看到那个“前世”。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亲历。 他的“前世”记忆觉醒了。 可是他不想告诉李相夷。 实在是有些记忆太过惨烈。 他只希望能知晓一切真相,好好守护他们三人难得的情谊。 而他自己,受那些记忆影响,言行慢慢有了变化。 只是他不曾察觉。 笛飞声不说,李相夷自然无从知道。 李相夷此时心中很气恼。 想想自己还有好多门务要处理。 越发见不得笛飞声。 凭什么就他一人天天忙死忙活? 方多病还小,要养身体,那也算了。 笛飞声身为金鸳盟盟主,怎么就能这么闲呢! 然而,他正要去书房。 笛飞声却在他身后说道:“李相夷,你去看看,那些门务文书处理的如何,没问题,那今日就歇着吧。” “啊?” 李相夷惊讶,转身看着笛飞声。 “我和方小宝模仿你的字迹帮你处理完了。” “你说什么!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胡闹?” 李相夷快气疯了,这要是哪里弄错了,那怎么得了? 他赶紧跑到书房去看。 结果发现。 笔迹简直就是他亲笔。 那口吻同他自己写的完全一样。 所有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颇具李相夷的风格。 李相夷:…… 幸福突如其来。 他竟然也可以一整天不干活,躺在摇椅上看话本子了…… 正想着,便闻到一股焦香的甜味传来。 是……糖的味道! 李相夷有点兴奋,立即出了书房,去了小厨房。 这次却没看到魏婶子熟悉的身影。 而是一个小少年,正拿着锅铲不时拨弄锅里熬着的糖浆。 动作还挺熟练。 看到李相夷,方多病露出一个明媚笑容。 “门主,你来啦。今日魏婶子买到了晾干的桂花,我自己熬糖浆,做桂花糖给你们吃,快好了呢。” 而那个高大俊朗的青年,明明刚才还懒洋洋,躺着看话本子。 此时却负手立在一旁,认真看着方多病熬糖浆。 晨光照进小厨房,李相夷突然觉得这一刻很安静很美好。 或许生活,真的还能有其它的样子,并不总是惊天动地,忙忙碌碌。 李相夷心想。 他伸手摸了摸方多病的头:“傻小子,别叫门主了,叫相夷吧。就算将来拜入云隐山门下,也不一定要时时叫师父,你又不只是我的徒儿,还是我的好友啊。” “嗯,相夷。” 方多病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点点头。 然后,笛飞声很煞风景地出声打断他们。 “你俩别说了,糖要糊了。” “啊——” 方多病一声惨叫。 要不是笛飞声提醒,一锅糖浆真的就差点烧糊了。 虽然有点小插曲,但桂花糖最终还是在大家共同努力下,美美地新鲜出炉了。 每块糖都是规则的小小方形。 小小的糖,很甜,又带着桂花香气。 三个人尝了尝,味道还真不错。 拿盘子装了一大盘,回到屋里坐着。 一边吃,一边闲聊。 一边把大部分糖,用方多病预先准备的糖纸一颗一颗包起来。 然后,方多病拿出三个不同颜色,却都绣了莲花的崭新糖袋,把糖装了三袋。 一人分了一袋。 红色的给李相夷,黑色的给笛飞声,自己拿了白色的。 “以后有空,我们就自己熬糖浆,也不一定,每次都要去糖果铺买。”他笑着说。 三个人都笑了。 他们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虽然不想破坏这开心融洽的气氛。 但有相聚,就有暂别。 笛飞声最终还是开口了。 “对了,我明天走。” “明天就走啊?”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那我们今日便商定,接下来怎么做吧。”方多病说。 笛飞声赞同:“如今离腊月二十七还有一个半月,应该来得及做完所有事。” 李相夷道:“来不及也不要紧,我们俩这一战的时间还能往后延。” 虽然知道这一战十有八九,也只是演演戏了。 笛飞声听到“往后延”这三个字,还是有些失落。 李相夷道:“总之我们先按兵不动,将一切准备好,再一举解决。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建议我们不如互查此事。” “互查?”笛飞声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方多病却立刻明白过来。 “就是让调查的此事的大部分人,不要自己查自己人。金鸳盟的人调查四顾门,四顾门的人调查金鸳盟。然后消息互换。会比全部人自己查自己更有用,更安全。” 他解释着,忍不住拍案叫绝:“互相调查好,就算被发现了,被调查的人,也只会觉得是对方盯得紧,不会觉得是自己人察觉了自己的歪心思,这样确实不容易打草惊蛇。有趣,也很容易理解,不愧是李相夷能想出来的主意。” 李相夷笑:“不愧是我徒弟,这么快就懂了。” 笛飞声:“行,懂了,听着真够累的……所以你俩这是自夸一番,顺便骂我?” 三个人严肃认真梳理好细节,又确定好要做的所有事。 半日偷闲结束,要开始忙正事了。 第二日,笛飞声就离开了四顾门。 离开之前,看到李相夷在考教方多病对扬州慢和相夷太剑的认识,忍不住提出了一个忠告。 “李相夷,我觉得方多病现在,逃命比敌对更重要,你还是先把婆娑步教给他,跑得快最要紧。 “还有啊,你的剑术和内功,他都练了三十几年了,应该比你有心得。你别考教了,还是请教吧。 “我走了,后会有期!” 李相夷、方多病一时无语。 等他俩反应过来,笛飞声已经飞远了。 “死阿飞,你xxx的,什么意思,你给我回来说清楚,什么叫逃命最重要,总要教你知道,本门……我没那么差!” 方多病气得一句“本门主”差点说出口了。 李相夷却没空笑方多病。 他这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直接捡起一颗石子,十成功力,就朝笛飞声扔了过去。 “死老笛,说的什么x话,我创出的武功绝学,我会不如他?你给老子等着,等腊月二十七,看老子不把你打服了!” 这石子,带着李相夷毫无保留的内力和剑意,飞向笛飞声。 要是换了别人,那绝对是可以送命的大杀招。 可是,一则距离实在太远, 二则笛飞声毕竟是万人册老二。 他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一阵长风带着他的笑声传来: “好啊,我等着,都来和我打一架,我看你们俩谁厉害,不许食言,谁食言谁是狗!” 第18章 宿敌的暗战 笛飞声走时去了趟镇上,向何晓惠,借走了一辆追云车。 顺便花重金,定制了两辆同款车子。 “何堂主,有劳了。这车一辆送到金鸳盟,一辆就停在这个院子里,赠予李门主与方公子,给他们专用。” “笛盟主放心,我这就让人传信回天机山庄通知他们,立刻赶制,不过这费用,笛盟主其实不必……” “在商言商,何堂主肯如此帮忙,已经很够义气了,不必与我客气。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金鸳盟放在四顾门的一个重要暗探,也通过笛飞声留下的暗号,很快联络上李相夷与方多病。 “门主,方公子,以后互通消息之事,便交给属下。” “真想不到啊,你竟然是金鸳盟的暗探。” 李相夷颇为意外,因为此人在四顾门忠勇有加,他还曾嘉奖过。 是四虎银枪之首的一个心腹。 金鸳盟暴露此人,对此次合作也是诚意满满了。 方多病也很意外,心想这暗探之事,四顾门只怕是比金鸳盟略逊一筹了。 却不料李相夷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来人。 虽然都是认识的字,连起来之后,方多病愣是没看懂。 “把这个告诉你们尊上,他就知晓找四顾门的哪位暗探联络。” “是,门主。” 那人看完字条,当场吃进肚里,恭恭敬敬退走。 一句“门主”,让方多病生出恶寒。 从前,他只知东海大战。 现在才明白,那只是李相夷与笛飞声二人,在武力方面的个人战。 四顾门与金鸳盟之间的明争暗斗,才真正是波云诡谲。 难怪百川院最初,便是为对付金鸳盟而立。 “你让阿飞找的四顾门暗探,在金鸳盟是什么身份?”方多病好奇问道。 “阎王寻命的手下。” 李相夷轻描淡写。 方多病震惊:“李相夷,你怎能随意暴露身份如此高的暗探?” “金鸳盟里四顾门的人也很多。十二护法也有四顾门的人,你当真以为,角丽谯只是妒忌?笛飞声也容她胡闹?角丽谯的实力你见识过了。笛飞声这人,不仅容人,也很护短,但,他毕竟最恨背叛。” 李相夷笑了:“只是角丽谯她自作聪明,野心太大,又受了万圣道蛊惑。因为想要笛飞声,就要算计他的心腹,还企图控制他,终是自寻死路。” 方多病终于明白。 李相夷与笛飞声,他们是知己不假。 但也确实是一对宿敌。 他们两人,是真的斗了很多年。 “笛飞声身边应当有一个人,东海大战侥幸逃脱。他掌握着金鸳盟所有的暗探和笛飞声最后的秘密力量。所以前世,在脱离江湖十年后,笛飞声才有足够能力联络旧部,一举压制角丽谯的势力,夺回金鸳盟的控制权。” “聪明啊,方门主。只可惜他没对角丽谯下死手,再次被算计。” “四顾门中,也有这样一个人吗?是……云彼丘?因为他背叛了你,所以才会……” 方多病好奇起来。 想到四顾门的解散,李相夷眼中闪过痛色和恨意。 可是,等他恢复平静后,忽而却又浅浅一笑。 那笑容一闪即逝,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方多病以前从未见过。 一时之间只觉得惊艳,被他晃花了眼。 “你说的人,四顾门自然也有。” 李相夷道:“不过方门主,这个人不可能放在明处,作为军师。至少也是一个看上去不太可能的人。” “是百川院的人?纪汉佛,还是白江鹑?” 李相夷摇摇头。 方多病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竟然有些怀疑自己当了那么多年四顾门门主、武林盟主,究竟有多少实力? 今日的一个暗探,让他看到了李相夷与笛飞声的真正实力。 主要还是,方多病执掌四顾门时,最大“劲敌”金鸳盟只是表面上与四顾门打打杀杀。 盟主无颜,其实是与他通力合作。 还时不时教他个一招半式,处理棘手之事。 局面完全不同。 “是你想不到的一个人。” 李相夷靠近他耳边,悄悄说出一个名字。 方多病一惊。 东海一战,果然精准打击了四顾门和金鸳盟。 也彻底毁掉了李相夷与笛飞声这两位江湖俊杰,本该风华正茂的十年。 只是,李相夷遭受的打击更为致命。 单孤刀、角丽谯、封磬,确实并非庸人。 李相夷看着方多病震惊的神色,悠悠说道:“方门主,这是四顾门最大的秘密之一,你知道了这秘密,便不能离开四顾门了。” 方多病笑道:“怎么,李门主你要杀人灭口啊?” 李相夷也笑了。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你会成为下一任门主。你如今还愿意,拜我为师吗?” 方多病抬眸,看着李相夷,心跳如鼓,泪盈于眶,久久沉默。 最后,终于笑了,说道:“我本就欠你一个拜师礼,当然要还。” “那就说定了。” 李相夷笑着转移了话题。 “对了,方门主,你今日又帮我处理事务了?” “是啊,我看你最近挺累,能做就帮你做一些,你看看满不满意吧?” “不敢不敢,怎会不满意?方门主任职的时间比本门主还长,你才是我四顾门的中流砥柱。” 两个人都笑了。 随着方多病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很多人发现,李相夷竟然百忙之中做了两柄木剑。 有空闲,便陪着方多病练剑,还时常指点他剑术。 门中开始有了越来越多议论,连江湖间都在盛传,李相夷可能会在弱冠之后收徒。 而他所青睐的,就是天机山庄的那位方小公子。 这种传闻,对大多数人没有什么杀伤力,唯有一个人快气疯了。 那就是单孤刀。 他眼睁睁看着方多病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武学方面的天赋也渐渐显露出来,在四顾门还很有人缘。 而这一切,如今却都是在给李相夷助力,真是越想越气。 “李相夷,你这是逼我的,那我不客气了……” 单孤刀狠狠说着。 自以为没了李相夷拦路,这个儿子就会回头,重新归附于他。 “李相夷,你想怎么死呢?不如,就用无心槐好了。” 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 虽然角丽谯从未考虑过把碧茶给封磬。 不过,他还有无心槐。 可是,单孤刀又很不甘心让李相夷那么快死去。 他觉得很没意思。 比起让李相夷死,他更想要控制李相夷。 让他毫无尊严跪拜于他脚下,对他俯首称臣。 让他去做他曾经最痛恨之事,最后身败名裂。 等自己成就大事后,再看心情处置李相夷。 而且,他还想要李相夷的所有武功绝学。 “李相夷,既然你如此属意我儿子方多病,那我就要你,把你的武功绝学都传授给他。你们两人,都只能属于我。” 单孤刀很快想出一条毒计。 他计划以小剂量无心槐扰乱李相夷的心神,削弱他的内力。 伺机用南胤秘术控制他后,再给他慢慢解毒,恢复武功。 这样,李相夷就会永远受控于他。 成为他掌控四顾门的工具,和隐藏的杀人利器。 “我的好师弟,不可一世的李相夷,我都迫不及待想看你跪拜我,叫我主人的样子了。师哥我,真是很喜欢呢。” 第19章 计划落空了 单孤刀心情极好地开始着手准备。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事实上,最开始也确实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因为他对李相夷实在太过了解了。 他潜入李相夷的房间,在他素日使用的蜡烛和熏香里,都加了无心槐。 然后,就坐等他中毒,再伺机将他控制。 直到做完一切,静待时机时。 单孤刀才想起方多病也住在这个小院,或许会受到殃及。 可他完全不担心。 “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中毒,解毒便是。这逆子对我如此冷漠,也该让他多受点罪。中毒了再好不过。我帮他解毒,他才会对我感恩戴德……” 单孤刀得意洋洋,自诩算无遗策。 出人意料的是。 第一天夜里,他的好师弟没有回来。 他那向着“外人”的逆子也不见踪影。 没有用上单孤刀准备的烛火和熏香。 单孤刀不以为意,按兵不动,继续等着。 让他没想到的是。 第二天夜里,他们照样没有回来。 后面一连几天都不在。 单孤刀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决定去问问天机山庄的厨娘和丫鬟小厮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惊讶发现,这三个人竟然不知去向。 据说是方公子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休息几日。 “韩院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晓?”单孤刀震惊。 “就今日啊。”韩行舟笑道。 “什么?小宝他今日回来过?” 虽然很不愿意叫方多病小名,单孤刀还是忍着气,和颜悦色问。 “没有,是相夷今日传了信给我,说要出去几日,顺便提了此事。” 韩行舟笑眯眯看着单孤刀,言行毫无破绽。 单孤刀心里已经骂骂咧咧,表面还得忍着,假装一个懂事的副门主和大度的师兄。 又寒暄了几句才告辞。 过了好一会,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 自己一时害不到李相夷。 那就得把蜡烛、熏香收回来。 不然,若是不慎被人察觉了,那岂不是,授人以柄。 然而,等他再次潜入李相夷的卧房时。 他惊讶地发现,那些蜡烛和熏香,都换做了普通的。 仿佛从来没有被他调换过。 单孤刀一时恍惚了。 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副门主,你是在找这个吗?”一道声音冷冷问道。 多日不见踪影的林白青,就站在他身后。 “林院主?你怎么在这里?” 单孤刀表面镇定,内心还是有些慌张了。 因为不论是林白青的才智、医术,还是他同李相夷的关系,都让他十分忌惮。 “在此等你啊,副门主。行舟院和云舒院的人就在外面。单孤刀,你企图谋害门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单孤刀似乎有些语塞,这一句说得十分艰难。 “我……我……无话可说……” 然而,话音未落,他突然出手了。 林白青医术高超,但只会些粗浅拳脚功夫。 避让不及,被他一掌拍在胸口上,立刻吐了血。 “单孤刀,你要干什么……” 他话未说完,单孤刀已闪身来到他身旁,冷笑着用手指在他颈侧,轻轻一点。 林白青便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约莫过了半刻。 韩行舟和石水,带人闯进房间。 房间里的两人转过身来。 林白青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受伤。 单孤刀站在他身旁。 房间竟没有一点血迹。 韩行舟和石水担忧不已,问道:“白青,你没事吧?” 林白青笑了笑:“韩伯父,石姑娘,我没事。原来是我们有点误会,此事,与副门主无关。” 韩行舟与石水面露惊讶之色:“你确定?可是明明只有他行踪可疑……” “我确定,相信我。”林白青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他是李相夷的好友,韩行舟和石水都很信任他。 “既然是误会,就都撤了吧。”韩行舟道。 石水也对她的人挥了挥手。 两人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单孤刀,却没说什么。 径自带人离去。 单孤刀目送他们走远。 微笑着拍了拍林白青的肩:“林院主,你做的很好,今后也要小心谨慎,别让人察觉我们的关系。” 林白青眼神慢慢变得呆滞而又顺从。 转回身,竟然朝着单孤刀深深行了一礼:“是,主人。” 单孤刀满意地笑了,挥挥手:“去吧。” “是,主人。” 林白青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单孤刀看着他离开,再次笑了。 “李相夷,这南胤的摄魂蛊,虽然没能给你用上,给他用上,想来你会更惊喜吧? “不解蛊,他就会永远听命于我;解蛊,他就会死。被最好的朋友伤害,然后发现他也是受害者,可你又救不了他。这种感觉,我想,你会很喜欢的。” 单孤刀冷笑。 正乘着追云车赶路的李相夷,突然打了个喷嚏。 “相夷,你没事吧?”方多病关心问道。 李相夷一笑:“我没事,但我看,是你有事,小宝,你为何心事重重?” 方多病低下头:“我就是……有点担心林院主他们。” “放心吧,白青他当年下山时,做了很长时间江湖游医。他没什么厉害武功,都能一人走遍天下,哪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 “可是……” 方多病想说,可是单孤刀也不是个吃素的。 “再说了,还有韩伯父和石姑娘他们呢。楚凌风他们,想来已接到我的书信,应该很快会赶回四顾门。” 李相夷看不得小少年蹙眉。 笑着伸手给他抚平了眉头。 “别愁眉苦脸的,小孩子多笑才好看。” “可是,不只是单孤刀,还有云彼丘,我担心……” 李相夷又笑了:“你别以为四顾门就云彼丘一个聪明人。他的确是智计出众,担任军师实至名归。但四顾门聪明人,可多着呢。韩伯父、楚凌风、林白青他们,哪个不是人精?不说别人,云彼丘的堂妹云女侠,那可也一点不比他差。” 方多病点头:“我知晓,云女侠智勇双全、做事干净利落,同云彼丘大有不同。她若知晓云彼丘背叛,绝对大义灭亲。若非她是女子,总有人看轻,她才该做这个军师。” 李相夷抬眸,看向方多病。 “如果不是东海一战……四顾门,绝不会是你后来看到的那样。这一次,让你看看四顾门真正的实力。” 这时,车渐渐停下了。 李相夷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走吧,下车了。” “为何停车?有什么事吗?”方多病有点疑惑。 李相夷神秘一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啦。” 第20章 名剑重归位 方多病随李相夷下了车。 就看到一扇造型独特的大门。 原来是到了铁甲门。 方多病奇道:“我们不是赶时间吗?为何来了铁甲门?” 李相夷道:“因为我看比较顺路,所以就想顺便来取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方多病好奇问道。 铁甲门的兵刃,天机山庄的机关,那江湖一绝。 不过,李相夷不缺兵刃啊。 难道是他准备弃了刎颈,重新做了一柄新的软剑? 方多病正想着,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此人比他记忆中年轻许多。 不过脸,还是那般黑。 “李门主,方公子,幸会。” 正是铁甲门少主施文绝。 李莲花于这位有“救命之恩”,两人亦是好友。 但他还是李相夷时,其实同施文绝不熟。 “前几日有人传信,说会有人来取李门主订下之物,交待说要我亲自来接,却原来是李门主与方公子亲至,真是令铁甲门蓬荜生辉。” 这位武林文状元似乎很惊喜。 方多病暗自有些好笑,总觉得“蓬荜生辉”实在有点过。 毕竟铁甲门再怎么也说不上是“蓬荜”。 李相夷微微一笑:“施公子客气了。” 施文绝也笑道:“两位请。” 方多病开始以为他们会去陈列兵刃的大厅。 施文绝却是将他们领到一个小厅。 三人坐定,李相夷随手掸了掸衣服。 有人上茶,再上茶点。 最后才呈上了一只长条木匣。 那人正打算呈给李相夷。 李相夷却摆摆手说:“给他吧。” 方多病本以为自己是陪李相夷来此。 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主角”,一时有些诧异。 “门主,这是?” 他此番倒是称呼得很正式。 重生一世,他自然懂得,出门在外,李相夷的门主威严可是很重要的。 李相夷却道:“方小宝,你来四顾门后,我就觉得你缺柄宝剑。这柄剑,是我按着你的用剑习惯,写下详细尺寸,特意着人花重金定制,正适合你,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方多病依言打开木匣。 一柄剑豁然映入眼帘,叫他不禁有些愣神,感叹缘分果然奇妙。 也感叹李相夷不愧是用剑行家,不过相处了半月,已如此了解他的习惯。 这柄剑有黑色剑鞘。 剑柄雕花繁复风雅,剑身却是亮得可以照出人影,锋利无比。 “尔雅……”方多病喃喃道。 这可不就是他的尔雅剑? 李相夷不愧是懂他的。 一旁的施文绝,此时却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方公子不愧是方尚书独子,这可真是好文采。这柄长剑十分风雅,正适合这个名字。” “施公子过奖,不愧是铁甲门,一柄剑也能铸造得如此风雅。” 方多病也赞了一句,却是要转头谢李相夷。 “先别忙谢我,你先试试称不称手?” 方多病也不客气,拔剑出鞘。 尔雅的长短宽窄一如“前世”,特别称手。 他亦是毫不掩饰,直接使了一招“小楼昨夜又东风”。 当然,只有招式,未动用内力。 即便如此,也足够惊艳了。 待到他收剑入鞘。 李相夷眼带笑意和赞许。 施文绝直接看呆了。 他除了武林文状元的身份,也是兵刃制造的行家。 对天下武学,自然颇有了解。 愣了半晌才道:“相夷太剑……竟然是相夷太剑……小楼昨夜又东风……” 原来,那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施文绝笑道:“在下提前恭喜李门主收得高徒,恭喜方公子,拜得名师。” 李相夷没有否认,微笑着起身告辞:“我与方公子还有要事,此次多谢施公子,就此别过。” 两人乘追云车离去。 之后,李门主与方公子突然现身铁甲门的消息不胫而走。 李门主亲自定尺寸、花重金铸剑赠给方公子。 方公子试剑用了相夷太剑的招式,十分惊艳。 这事在江湖中一时传为佳话。 方多病可能会成为李相夷唯一弟子,成为云隐山唯一继承人的议论声,传遍整个江湖。 知道单孤刀是方多病舅舅的人,都纷纷恭喜单孤刀。 还开玩笑说他们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单孤刀成日里想着报复自己师弟,教训自己逆子。 却根本不知他们行踪,也见不到他们人。 每日还要听闻他们的传奇佳话,假装开心地接受许多人的恭喜和玩笑。 简直憋出内伤! 终于有一天,被气到直接吐了血,练功时还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若不是林白青受控于他,及时倾力相救,非得留下内伤不可。 不过,听说林白青为了救他,动用了许多非常手段。 单孤刀这次虽然得以痊愈,可是受了不少罪。 治疗时整个杏林院都是他的惨叫声。 而另一位心怀鬼胎之人,四顾门百川院院主云彼丘。 则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焦灼状态。 因为,自从把碧茶之毒,交给他之后。 角丽谯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与他见面了。 云彼丘一度怀疑角丽谯遭遇了不测。 对心上人的思念,以及害怕自己与金鸳盟圣女来往之事暴露。 这些情绪,来回撕扯他,让他终日不得安宁。 他试图打探消息。 却连她的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而角丽谯与他的其他联络,却一切正常。 正常到毫无破绽。 以至于云彼丘十分迷茫。 他只能继续观察情况,思索如何下毒。 而江湖中最为轰动的大事,则是笛飞声又向李相夷下了战书。 这次,李相夷竟然同意应战。 这不是这件事,最神奇的地方。 这件事最神奇的,是李相夷明明不在四顾门,除了现身铁甲门那次,一直不知所踪。 却竟然已经写好了回信,与笛飞声定下了腊月二十七,在东海一战。 简直是玄之又玄。 说回车内,方多病抱着自己的尔雅剑,十分开心。 “相夷,你知道吗,这就是我前世的那柄尔雅剑啊。只不过前世是我自己选了它,这次是你替我选了它。” 李相夷闻言也觉惊讶,笑叹:“这缘分,果然是你的,跑不掉。” 停了停,又问:“你方才那一招小楼昨夜又东风,很有意境。你现在,能用出相夷太剑多少剑招?” 得益于林神医的药膳方子;方多病的十年扬州慢;再加上李相夷的保驾护航。 方多病的身体已完全恢复。眼见着脸上有肉了,气色也不错。 不过,李相夷依然有些担心方多病的自保能力。 “你就放心吧,我如今比你是差的远,但肯定不至于受人欺负。我二十三岁也是成名高手了。等再锻炼些时日,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多愁公子剑。” 方多病看出他的心思,笑嘻嘻说道。 李相夷也笑了,向方多病说道:“想来阿飞的事,也办的差不多了。方少侠,如今宝剑归位,可快要轮到我们出手了。” 第21章 不会再走散 “嗯,说的是啊,眼看,也快到京城了。” 方多病听了这话,神色却并非雀跃,反而有些严肃、凝重。 李相夷见他时时露出大人神色,有点心疼。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方多病的脑袋:“方小宝,既然重生回来,不必总做大人,有我护着你,你便可安心做个少年。” 方多病一愣,瞬间泪盈于眶,笑着重重点了点头。 “好,不过我既然回来了,也定要好好护着你、陪着你的。” 他们这一路行去,只在铁甲门露过行踪。 其余时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一切,都得益于何晓惠的周密安排。 追云车每到一处,自有天机山庄的人秘密接应,修整补给。 很快便到了京城。 天机山庄的人在他们进城前,秘密取走了追云车。 他们只需要用时再去取回,不必操心任何事。 冬月的京城已十分寒冷。 地上有厚厚积雪,天空中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 下车后,方多病立刻取了一件貂绒大氅。 努力踮着脚,要给李相夷披上。 李相夷见他冻得小脸红红,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从方多病手中轻轻抢过那件的大氅,微微倾身弯腰。 反而给方多病披上了。 他帮他认真系好带子,笑道:“方小少爷,凡事先顾好你自己。我如今不怕冷的。” 说着,却是伸手握住方多病那双冰凉的小手,问他:“现在怎么样?还冷不冷?” 李相夷的双手很暖。 一暖暖到了方多病心里。 望着眼前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 那生龙活虎的模样,和熠熠生辉的双眸。 方多病突然觉得,他那么多年的苦守;那么多年的孤寂。 能换得重活一世,实在是万分值得。 上一世,他错过李相夷,痛失李莲花。 只有他的扬州慢和相夷太剑,与他相伴终生。 这一世,他为他重生而来。 而他努力追寻了一生的那个身影。 并未越走越远,再也不见。 而是转过身,在他奔向他时,同样伸出手,笑着握紧了他的手。 他们再也不会弄丢彼此了。 方多病笑道:“不冷了,现在一点也不冷了。现在真好,我很开心。” 李相夷放开手,伸手轻轻搂住小少年的肩。 “走吧,我们进城。” 不多时,一辆看上去轻便而普通的马车,就这么缓缓入了京城。 车上两名少年,一边谈笑,一边时不时撩开车撩开车帘,去看街道上的景象。 一场大雪下过。 城中银装素裹,倒是平添几分肃穆之美。 小少年不由自主想起从前,在京城之中发生的那许多许多事。 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另一名少年一看,便知他在想些什么。 也不去打扰和劝慰,只是趴在车窗边,认真看着京城的景色。 他虽来过京城,却都是在别的季节。 对这雪景有些喜欢又有些好奇。 好在此刻,无人注意他们二人。 否则一定会觉得这两名少年美好之中,透着一丝丝诡异。 因为那年纪尚小的少年,形貌还显稚嫩,眉目已初见清朗。 却如同住了一名历经沧桑的老者的灵魂。 正一脸深沉,感慨世事。 而他身旁将及弱冠的少年郎,鲜艳明媚,笑容灿烂。 望着雪景,却显露出孩童才有的天真活泼。 两者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方尚书此时正在京中。 但李相夷与方多病这一趟,属秘密之行,且事关重大,不能直接住在方宅。 所以只是秘密去拜会了他一次。 而他们乘坐的马车,此时停在了一所不大,却很精致的宅院。 两人下车,入了宅院,车夫将马车停在后院,也便告辞离去。 李相夷环视了一圈。 这宅子明显是已经打扫收拾妥当了的。 为了保密,却没留一个下人。 “这宅子啊,是我娘亲,给我二姨,也就是我亲娘置办的。” 方多病轻声同李相夷叙说着。 何晓兰容貌出众,武功其实也很不错,从小就一直梦想着要做个侠女,闯荡江湖,惩恶扬善。 “我娘就打趣问她,那要是你闯荡江湖累了,想家了怎么办?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李相夷也有些好奇。 “我亲娘说,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天机山庄的产业,那不也等于在哪里,都能看到家。” 方多病继续说着:“后来,我娘亲就把天机山庄的产业,开遍了大熙。还在我亲娘喜欢的地方,以她的名义都置办了一个小宅院,同她说,这样二妹就能时时回家。” 再后来,何晓兰因单孤刀伤了心,回到天机山庄,哭着同何晓惠说,还是有大姐的地方最好,最温暖最安心。 李相夷有些唏嘘,不知不觉想起了云隐山。 想起他也曾有一个大哥。 他从前一直以为,幼时所有的好,都是单孤刀给他的。 如今才知,原来他儿时,有两个人都对他很好。 可惜。 一个死了,带着对他的爱和担心,就这么撒手人寰。 一个变了,变得如此憎恨他,处心积虑要毁了他的一切。 两人稍作安顿,放下行李,收拾心情。 李相夷看着一片白茫茫,一时兴起,非要去院子里堆雪人。 “好啊,一起去!”方多病也想堆。 两人兴致很高,不一会儿就堆好两个。 李相夷做了一个小木剑,给矮一点的雪人握在手中。 方多病给高一点的那个雪人腰间系了一条红绸。 “这个是我,这个是你。”方多病指着雪人笑道。 “可惜阿飞不来,不然我们再堆个阿飞,看看他什么表情。” 方多病说完。 学着笛飞声冷冷看了一眼雪人,吐出两个字:“无聊”。 “是他,没错了,你学得真像。”李相夷哈哈大笑。 方多病随口问道:“相夷都快正午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还是买回来自己做?” “自己……做?” 李相夷一听这话,倒有些愣住了。 之前在小青峰,方多病还在休养身体,日常起居有旺福和离儿伺候,又有厨娘专管膳食。 连李相夷都有了口福,每日都有好饭好菜享用着。 方多病虽然偶尔会做些小食,可从未见他做过正顿。 而李相夷,乃是一名侠客,对于家事可算是没什么概念。 此时听到方多病说自己做饭,着实是难以想象。 方多病看看李相夷的神色,一时也有些恍然。 这是李相夷啊。 连个床都不会铺,能做什么饭? 于是嘻嘻一笑,从匣子里摸出两个面具,拉住他手臂。 “哥,京城我熟啊,咱们中午出去吃,再置办些东西回来。若要自己做,那就下午再说,可好?” 李相夷也笑:“小弟,你忘了,其实京城我也很熟。” “我倒还真忘了,京城你哪里都熟,别人没去过的地方,你也都去过。” 方多病笑着,轻轻摇了摇李相夷的手臂。 “哥哥啊,快走吧,我饿了……” 第22章 梅林遇仙人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羊汤,我们骑马去吧。” 李相夷拿了那个貂绒斗篷,给方多病披上,抱他上了马背。 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 “抓稳了,我们走了。” “嗯。” 方多病坐在李相夷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腰。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而去,又七拐八绕走了一阵,到了一家小店。 这店虽然不起眼,生意却很好。 进店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香气。 李相夷进店后,就去了柜台点菜,顺便把一张字条,塞给了掌柜。 而方多病则发现,这里不仅羊汤鲜美,羊肉可口。 还是个江湖消息站,可以打听各种消息。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也是众人议论纷纷的对象。 “你们都听说了吗?李门主百忙之中,还带着方公子去铁甲门,赠剑给他。 “方公子试剑用的那招可是相夷太剑啊。” “不用说了,这位方公子真幸运,想来当是李门主定下的亲传弟子。” “是啊是啊,他本就是天机山庄少主,将来定是要传承云隐山与四顾门,这是什么逆天的好运气?怎么会有人如此幸运?” 当然,众人更未想到,他们讨论的两个正主。 此刻就在一个角落里,愉快地享受着美食。 笑着听他们讨论自己。 一顿饭吃完,两人去集市买了些东西。 打道回府。 此时,天空又飘起鹅毛大雪。 天气也比他们出门时更冷。 李相夷担心方多病冷,用貂绒斗篷,把他整个裹住,才抱他上了马背。 这次却是将他放在自己身前。 这一路风大雪大,走得比来时慢。 方多病裹着自己的斗篷,缩在李相夷怀里。 又拉了李相夷的斗篷裹住他们两人。 其实一点也不冷。 只是雪越下越大。 大得让人睁不开眼。 方多病正想伸手弄掉脸上的雪花。 李相夷突然说:“别动。” 然后,他便感觉脸上的雪花不见了,视线也清晰了不少。 仰头看时,就发现他们与马儿四周,都没有雪花。 那些落下的雪花都自觉地绕开他们飘向了别处。 李相夷身体微微发热,他的内力正徐徐散开,似撑开一把透明的大伞。 挡开那些雪花。 也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寒冷。 这景象神奇又美好。 令方多病看得呆住。 过了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 “相夷,你又乱用内力,明晚不是还要去极乐塔吗?” 李相夷笑道:“一点点,又不费事,你冷不冷?要是冷,还可以再暖一点。” “不用不用,我一点也不冷。” 方多病赶紧拒绝。 可是心里却想,这样的李相夷真好。 他想要他一直这样强大。 等他们回到小院。 已有人在小院里等他们。 准确来说,是两人,一男一女。 两个人毫不见外。 一见他们回来,就很自然过来和他们打招呼,又帮他们拿东西。 “主上,方公子。” 方多病被这称呼惊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位是谁。 因为这男子,他不曾见过;而那女子,也比他记忆中年轻太多,还是少女模样。 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李相夷向他们一笑:“权公子,魏女侠,你们尊上可真能折腾,不过是送个信,怎么还劳动了你们二位?” 这两位便是四象青尊和两仪仙子了。 “小事一桩,主上莫要放在心上,是我和清清,主动要求走这一趟的,除了送信,也是想来见主上一面。” 四象青尊说着,递上一只信封。 “主上,尊上让属下前来通报一声。他说事已办妥,让你们安心办事,不必担心,他会派人来接应你们。” 方多病有些好奇。 李相夷接过来,却并未打开,只是随手放在一旁。 “知道了,你们尊上可好?” “回主上,尊上一切都好。” “那就好。此次多谢你们。” 四象青尊夫妇离开后,方多病问道:“我们刚才去的那间羊汤馆子,不会是金鸳盟的消息站吧?我看到你塞了纸条,给那个掌柜。” “观察力不错,方少侠。我们这次要走别的路去极乐塔。” “啊?”方多病有些惊讶。 “不仅盈妃,有手握生死玉的守塔人。权家也有暗线,在宫中。” 李相夷说着,打开信封,展开里面的信纸,铺在雪上。 那信纸上原本什么也没有。 慢慢地却显出一张地图。 两人认真看了一番,将地图记在心中,又将图纸毁了。 在小院休整了一日,第二日夜里,便去了皇宫。 他们毁掉壁画,将业火母痋收好,离开极乐塔。 李相夷看着飘洒的雪花出神,似乎并没有马上离开皇宫的意思。 方多病看着眼前美景,感叹:“从前听说,这宫中,一年四季,最美的却是雪后,果然名不虚传。” 李相夷也笑道:“如此美景,该当踏雪寻梅才是。” 说着一把揽住方多病,足尖一点,就飞身而去。 方多病无语:“你怎么说风就是雨?” “一时兴起,自当尽兴才是。”李相夷笑。 方多病毕竟有个老鬼灵魂,刚想唠叨两句年轻人真是如何如何。 突然想起李相夷同他说,有他护着,不必时时做大人。 整个人顿时也雀跃起来。 “言之有理,这宫墙里的梅花,素日里就那么几人欣赏,想来也寂寞,今晚有我们特意去寻,就不寂寞了。” “方小宝。” “嗯?” “你闻,好像有梅花幽香。” “是啊是啊,相夷,我看到了,在那边,在那边。你看,好美啊,你再飞快一点啊。” “好啊。” 皇宫里的梅园,名叫“沁心园”,园中有两座小亭,一曰“疏影”,一曰“暗香”。 倒是极具风雅。 他们二人落在“暗香亭”之上,一眼看尽梅园风光。 那园中,多是粉梅,却也有其它颜色的梅花。 两人正赏得高兴,却是有人来了。 不过这一晚,他们首先遇到的不是轩辕萧。 是来沁心园踏雪赏梅的衡徽帝与一群妃嫔。 见有人来,为免麻烦,两人未再停留。 李相夷带着方多病,飞身而上,借着梅树的枝条,直接飞走了。 因了是雪中入宫。 二人这次却是着了白衣。 由于身姿太过翩然美好。 衡徽帝一行,竟没觉得是闹鬼或是刺客。 反而大呼“仙人”。 可惜他俩跑得太快。 这一行人,当然是没追上,也没看清。 加之两人本就留了神,又有李相夷的轻功护持。 当真是踏雪无痕。 连一个“仙人足迹”也没留下。 轩辕萧赶到时,衡徽帝仍在感叹仙人真是仙姿卓然,让人神往。 轩辕萧一边恭维“陛下果然乃一代明君,才有机缘遇到仙人。” 一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只想着,有空怕是要再去四顾门走一趟,同韩行舟好好聊聊,探听一番李相夷近日的行踪。 他怎么觉得是上次的“采花大盗”又进宫了。 李相夷和方多病出了皇宫,到了约定位置。 果然看到了笛飞声派来接应他们的马车。 只是他们没想到,车旁等候的竟是无颜。 “无颜,你怎么来了?不用跟着你们尊上?” 李相夷有些疑惑。 第23章 折芳遗故知 “李公子,方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车吧。” 无颜恭恭敬敬说着,帮他们打开车帘。 李相夷、方多病朝车里看了一眼,立刻就解惑了。 笛飞声一身黑衣,端坐于内,抬眸看了他俩一眼。 两人忍住发出惊叫的冲动,立即快速上了马车坐定。 等马车驶离危险范围,沉默的三人才开口说话。 李相夷问:“阿飞,你不是最近有很多事要办吗?怎么来了京城?” “对啊,之前你都没说你要来。”方多病也十分不解。 笛飞声张了张嘴,却没能将“我有点担心你们,尤其是你”,这话说出口。 他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又多看了李相夷两眼。 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我路过。” 李相夷、方多病:…… 方多病很快就明白了笛飞声没有说出口的真正缘由,却未说破。 李相夷却笑着揶揄了一句:“你这路过的还挺远啊。” 笛飞声因他这句话,怔了怔。 只因他这说话的语气,像足了那人。 他在“前世”记忆中,见到过的那人。 李莲花。 不过想来也很正常,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感觉大不相同,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相似。 气氛突然有些冷场,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不知该找什么话题聊。 或许正是因为沉默。 他们才慢慢注意到。 车内飘浮起了丝丝缕缕的淡淡幽香。 因为外头风雪太大。 车帘全都关着,没有一丝透风。 这幽香浮起之后。 并未一闪即逝。 而是越来越强烈。 最后终于充斥了整个车厢。 三人都闻到了这难以掩盖的幽香。 不禁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色。 又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后,他们才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 “我……” “嗯,我……” 三个人同时开了口,又略有些尴尬的停住。 他们互相看了看。 最后还是方多病仗着他看上去年纪最小。 最先从袖中取出一枝红梅,递给了李相夷。 “相夷,我在皇宫里偷偷折了一枝红梅,送给你。” 李相夷似乎有些惊讶。 不过片刻,他就笑容灿烂,接过那支红梅。 小心翼翼握着,仿佛这红梅是世间珍宝。 手指轻轻地触碰到花枝,心绪微暖。 这枝红梅娇艳欲滴、花朵繁盛,花瓣如丝绒般柔美,颜色却宛如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淡淡幽香。 美极了。 “多谢小宝厚爱,其实我也为你偷偷折了一枝。” 他说着,也取出了一枝梅,递到方多病手中。 却是一枝白梅。 它洁白如雪、晶莹剔透,花瓣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静静绽放。 清丽脱俗,又带了几分风雅。 “真好看,谢谢相夷。” 方多病十分惊喜,立刻接过,仔细赏玩了片刻,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那香味,沁人心脾,让人愉悦。 笛飞声静静在旁,看着他们交换花枝。 直到他们说完话。 他才从袖中也取出了两枝梅花。 分别递到他们两人面前。 “我在这等你们时,有些无聊。看到附近宫墙内有梅树,就进去顺手折了两枝。既然你们喜欢,就送你们吧。” 竟然也是一枝红梅,一枝白梅。 红梅递到李相夷面前。 而那只白梅则给了方多病。 笛飞声也会有心思去折梅,赠给好友?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李相夷、方多病二人完全没想到,十分惊讶。 愣了半晌,才想起去接他手中的花枝。 这两枝梅花,亦是从容盛开、吐露芬芳。 白梅晶莹如玉。 红梅热情似火。 一枝风雅潇洒,一枝明媚灿烂。 正适合他们两人。 “谢谢阿飞。”方多病很开心的笑了。 李相夷却是沉默地看着那花枝一阵。 才抬眸,带着笑意说。 “多谢阿飞,真美,我很喜欢。” 笛飞声见他俩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浅浅一笑,没再说什么。 却没想到。 李相夷和方多病,两人一手握着两枝梅花。 另一只手同时伸向身后。 又都奇迹般地变出了一枝梅花。 不约而同递到笛飞声面前。 这两只梅花,竟都是一样的颜色。 “阿飞,这个送你。”两人一同说道。 说完又都笑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 笛飞声意外极了。 目光落在这两枝梅花上,良久。 都忘了伸手去拿。 这梅花颜色罕见。 乃是沁心园里唯一的一株紫梅。 在无数梅花争奇斗艳之中,十分引人注目。 李相夷与方多病看到这株梅花时,便都想到了笛飞声。 于是,也偷偷折了一枝。 因为当时没想到笛飞声会来,想着做个梅花纸签或者什么别的,送给笛飞声。 这紫梅高贵冷艳。 如精心雕琢过一般,细腻而光滑,闪烁着清冷又耀眼的光芒。 正适合笛飞声。 “阿飞,你愣什么神,快拿着啊。” 两人异口同声说着。 将两枝紫梅,同时塞进他两只手里。 然后便觉得,笛飞声一手拿着一枝紫梅,有点回不过神的样子,甚是好笑。 两人都笑作一团。 笑声响起,笛飞声方才回神。 将目光从手里花枝上移开,移向正在笑着的两人。 神色微暖。 又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眸,才轻轻说了一句“多谢”。 嘴角的笑意,却是再也藏不住。 因为是逃离。 这三人自然是不可能一直热热闹闹,说说笑笑。 他们各自握着好友相赠的花枝。 一边赏玩,一边在车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很快就回到了小院。 三人一下车。 无颜就看到了李相夷和方多病手中的花枝。 再看他们开心的神色。 心想自己给自家尊上出的主意,果然甚好。 宫墙折梅,相赠好友。 李门主和方公子都很喜欢。 不过,看到他们都拿着两个花枝,反应过来。 心中又想,李门主与方公子,都互相为对方折梅,尊上会不会觉得失落? 然而,他还没想好怎么安慰自家尊上。 笛飞声已跳下马车。 一看就是心情甚好的样子。 无颜看到他手中拿着的两枝紫色梅花。 那是宫中才有的紫梅。 立刻什么都明白了,突然泪湿眼眶。 从前他只觉得自家尊上,即使是金鸳盟盟主,依旧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可是从此之后,尊上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也有朋友了。 是能与他并肩作战,肝胆相照的好朋友。 “无颜,你怎么了?” 笛飞声敏感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 “尊上,没什么,属下,属下就是高兴。” “高兴就笑,哭什么?你出的主意不错,本尊有赏。” 笛飞声拍了拍他的肩,会心一笑。 大步流星而去。 无颜愣了片刻,赶紧跟上。 “今晚熬了大夜,太辛苦了,必须得弄点好吃的!” 方多病伸了个懒腰,笑道。 “是,我也觉得。得好好来顿宵夜,填一填这五脏庙。”李相夷也笑着说。 笛飞声看了看他们两人,问道:你们想吃什么?我叫无颜去买。” “不用了,笛大盟主。别总想着什么都要去买,我们自己动手吧。” 方多病笑,又问李相夷。 “相夷,你说好不好?” 第24章 雪夜且行乐 自己动手? 笛飞声一时之间愣住。 李相夷也有点无语,半晌才道: “小宝,你确定?你觉得我们四人弄出来的东西,可以吃?” 李相夷对自己的厨艺完全没有信心。 因为他本没有厨艺。 而且他非常相信,笛飞声也没什么厨艺。 当然,笛飞声的生存能力应当比他更强。 至少知道野外的东西,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毕竟他是杀手出身,求生是很重要的一课。 而李相夷自己,若是真的流落到荒郊野外。 也能捡认识的果子、野菜吃一点。 或者弄个野兔啊,鱼什么的,还是能烤熟的。 然而,这种求生的技能,同厨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就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他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正在思考,表情严肃认真到了极点。 李相夷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想,自己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方多病看着他们两人,忍俊不禁。 “李大门主,笛大盟主,你们放心吧,这不还有我和无颜哥哥呢,再说今晚又不做复杂的吃食。” 说是这么说,这里就他们四人。 方多病一个小少年主厨,无颜在旁帮厨。 李相夷与笛飞声怎好闲着? 自然要帮忙的。 方多病确实也没想弄什么复杂的东西。 这两天,天机山庄会有人来给他们送东西。 他特意吩咐他们,今日送些吃的来。 就为了从极乐塔回来,能吃顿好宵夜,再美美睡一觉。 这里没人怕冷。 于是他们干脆在院子里,摆下小桌和烤架。 还有三个小炉。 把火烧起来。 三个小炉,一个煮茶,一个温酒。 还有一个炖着一锅羊汤。 方多病把预先腌制好的肉和其他吃食,拿出来,让其他三人切成片,穿在竹签子上烤着吃。 自己则去揉面,将揉好的面,一点一点揪下来,扔到羊汤里,做疙瘩汤。 笛飞声自己选了切菜,因为他觉得刀和刀,应该区别不大。 然而,他不会用菜刀,怎么用怎么别扭。 只感觉一把小小菜刀,竟然比他的双刃刀,难用多了。 “方小宝……我能不能用我的刀?用我的刀,你要切多薄都可以。” 在艰难切下第五片肉后,笛飞声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方多病笑着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阿飞,你算了吧,就你那把刀,杀了多少人?就算是把它洗干净,切下来的肉,谁吃得下?” 李相夷嫌弃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他倒是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削竹签子。 毕竟是连小木剑都能做,削个竹签子,当然不在话下。 笛飞声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无颜正在一旁把吃食往竹签上穿,赶紧过来救场。 “尊上,要不你去把吃食穿竹签上?这里我来弄?” 笛飞声看看自己的刀,又看看手中的菜刀。 终于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然而,他一边穿食材,一边时不时看无颜熟练地切菜。 手里的签子,每一支,都像双刃刀一样,精准又冷漠地,穿过那些食材。 看得人惊心动魄,遍体生寒。 无颜被这带着杀意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 心惊胆战。 手下动作都慢了不少,好几次还差点切到了手。 不过不管怎么说。 这一次,大家总算都找对了自己的位置。 这顿并不复杂的宵夜。 很快便准备好了。 院中白雪皑皑。 雪却早已停了。 云散开,小半个月亮高悬空中。 四个人一边吃着疙瘩汤,一边烧烤。 一边喝茶饮酒,别提多畅快。 唯一美中不足,是方多病年纪太小不能喝酒。 “相夷~就喝一点点嘛~” 他拉着李相夷的胳膊撒娇。 “不行,方小宝,想都别想,你年纪太小了。不然,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李相夷“铁面无情”。 “阿飞啊~” 方多病求助的目光转向笛飞声。 笛飞声被他这拐弯抹角的一声呼唤,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却带着笑意。 “我不是你的门主,也不是你未来师父,做不了主。” 方多病气呼呼瞪了他俩一人一眼。 又馋兮兮瞟了一眼酒壶,郁闷地低下了头。 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 无颜正笑望着他:“方公子,你的茶凉了,给你换了一杯热的,喝口茶消消气。” “谢谢你啊,无颜哥哥。” 方多病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还是我无颜哥哥对我最好,你们俩都是坏人。” 方多病说,话里都是孩子气。 无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相夷笑着摸了摸方多病的脑袋,给他盛了碗疙瘩汤。 笛飞声也笑着,把烤好的肉塞到他手里。 方多病立刻笑弯了眉眼。 只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从前,他们也有很多三人在一起的日子,可终究是太过短暂。 他只能终生怀念,做梦都不敢奢望再有。 现在却失而复得了。 他们甚至连说起未来计划,也谈笑风生。 方多病觉得,这才是李相夷、笛飞声该有的样子。 “李相夷,东海大战真打吗?” “打不打的,也不是很重要。” “重要!” “老笛你不要太认真嘛,要打何时不能打?” “这还差不多,反正我要和你打架,你不准赖。东海之约,方小宝跟你一起来?” “那是必须的,他在这计划里,可是很重要的。” “哈哈哈,方小宝,那你是要当鱼精,还是乌龟精啊?” 方多病听着听着,惊了:“阿飞,你怎么知道我说过这话?” “梦里听到的。” 李相夷生气了:“好啊,笛飞声,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是不是恢复了前世记忆,为何不与我说?” “我不想说,你别问了,我罚酒,行不行?” …… 他们归来时,就已是半夜。 等吃喝得差不多时,天都要亮了。 方多病毕竟年纪尚小,后来困得厉害,可又舍不得回房休息。 东歪西倒地挣扎了半晌,还是睡着了。 李相夷已然是醉了。 但还是接住了方多病,把他揽在怀里。 用内力给他取暖,又抱他回房间。 送了方多病回房,李相夷摇摇晃晃走回来,举杯说了一句: “阿飞,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就一头栽到雪地里去了。 吓了笛飞声和无颜一跳。 两人俯身去看。 发现李相夷躺在雪中,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 嘴里还念叨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两人不禁又都笑起来。 笛飞声今夜也喝的不少。 可他非要亲自送李相夷回房,不让无颜帮忙。 于是,他自己将李相夷抱起。 深一脚浅一脚,艰难送回房间。 然后就半晌没回来。 无颜担心,跑去看。 发现笛飞声趴在李相夷床边,已经睡着了。 无颜真是快被他们三人笑死了,赶紧把自家尊上送回房间。 自己把小院收拾打扫干净。 又叫来值守的金鸳盟护卫们,仔细交代了一番。 让他们在暗处守护好这座小院。 这才去休息。 等他们一觉醒来,已是下午。 京城内,却是流言四起。 第25章 去向飞鹰帮 “什么流言,如何那么快传遍京城?” 无颜听说后,惊出一身冷汗,想着自己不过是小睡一会,可别真出什么事。 毕竟他守护着的这三位,哪个都是举足轻重,出了事,那整个江湖都要动荡。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陛下昨晚带着娘娘们去踏雪赏梅,遇到了仙人。 “这消息下朝之后,就传遍京城,都说是陛下勤政爱民,感动了仙人,两位仙人才降临沁心园……” 回话的少年,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无颜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无衣啊无衣,你可真行啊,这么无聊的事,你说的这么正式、这么着急干什么?你是想吓死我,然后坐上我的位置吗?” 无颜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就这位笛家堡第一高手,万人册第一杀手,真是能把他气死。 非得要跟着他们,说要报答笛飞声解救笛家堡众人之恩。 然后就是这么办事的…… “无颜哥哥,你别生气嘛,我是看你最近太累了,才想让你轻松轻松,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无颜揉着眉心。 “陛下说为了这次遇仙,要在两位仙人停留的梅树旁,修建一座楼阁,定名为遇仙阁。” 无颜:“……说完啦?” 无衣:“嗯。” 无颜:“滚。” 无衣:“好嘞!” 少年提着剑,欢笑着就跑掉了。 无颜:…… 然而无颜一回头,身后已站了一个人,把他吓一跳。 “无颜,怎么,有何不妥吗?” 笛飞声站在无颜身后。 “尊上,没什么事,一点小事而已……” 无颜提纲挈领,给笛飞声说了一遍京城里的谣言。 笛飞声点点头,也放下心来,想想又觉有趣,唇角逃出一丝笑意。 “让他们多睡会,不急。如今这时间刚刚好。回去之后,李相夷大概也就剩下那个飞鹰帮的事要处理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去置办一下今日的饭食。今晚我们继续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动身。” 无颜朝笛飞声行了一礼,离开了小院。 笛飞声分别去了两间卧房,偷偷看了看还在睡着的两人。 还帮蹬被子的李相夷,拉了拉被子。 之后,他看了看院子里李相夷和方多病堆的两个雪人。 扯起嘴角,冷冰冰说了一句“无聊”。 却默默在两个雪人身旁又堆了一个更高大的雪人。 还给雪人做了一把双刃小木刀,握在手中。 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开始打坐,继续练习李相夷教给他的扬州慢。 他也不知道他何时能突破悲风白杨第八层。 不过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世上的确有比追求武道更重要的事,但最终还是要依赖自身的强大。” 笛飞声默默想。 方多病也醒了。 他看到院子里的三个雪人,忍不住笑了。 可是,不过片刻,他的神色又变得异常凝重。 他们已做好了准备。 计划自然也已经开始启动。 虽然李相夷胸有成竹、运筹帷幄。 他也很相信李相夷。 但他仍然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回来,改变了很多事,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 他也不知道,要失去什么,才能换李相夷平安无事。 “李相夷,这次,我一定要你好好活着,就算是用我的命来换,我也心甘情愿!” 方多病在心里说。 李相夷是最后醒来的。 他也看见了院子里的三个雪人。 “原来阿飞也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李相夷笑着感叹了一句,继续领悟悲风白杨的内功心法。 三人之中,心境最轻松的,恐怕反而是李相夷。 他自从遇见方多病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一点前世记忆。 没有亲见亲历,有的只是方多病言语透露的信息。 不过,这也足够让他震撼。 “都露出真面目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人是鬼!这次我会护住所有想守护的人!” 李相夷握紧了拳头。 离开京城后不久,笛飞声便与他们两人告辞。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我要亲自去,所以,有点赶时间。” 他解释着,把得自一品坟的观音垂泪,交给李相夷。 “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说不定能帮你突破功法。”李相夷坚决拒绝。 笛飞声没有坚持,默默将东西收回,便离开了。 不过,他自有打算,在此事了结之前,观音垂泪一定要留给李相夷,以备不时之需。 李相夷与方多病,此时则是向着飞鹰帮去了。 当年飞鹰帮遇袭这事,说起来也很奇怪。 他们是突然遭遇袭击。 事前毫无任何征兆。 方多病虽知道此事,但却并不了解飞鹰帮的具体情况。 他一边翻着飞鹰帮资料,一边向李相夷问道: “这飞鹰帮在水上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也并不是敛财无数。按说应该不会得罪什么厉害的人啊,前世为何会遭遇水匪袭击呢?” 李相夷微微凝眉:“可不就是因为做的是正经生意。又本分老实。大家都爱同他们合作,这就让人眼红了呗。” “原来如此……” 方多病看叹了口气,合上了资料,问道:“那附近的那些水匪又是怎么回事?” 李相夷道:“附近的水匪其实一直都存在,他们同金鸳盟,也有一定关系。但袭击飞鹰帮这股势力,与飞鹰帮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飞鹰帮一带的这股水匪,人数众多,也确实凶悍。 他们曾经有意加入金鸳盟盟,但不知是何原因被拒之门外。 据笛飞声说,是因为他们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实在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四象青尊负责这个地界的事务,十分看不上他们,以至于金鸳盟都不收。 方多病又看了那水匪的资料,叹道: “这些人如此穷凶极恶。朝廷竟然不管吗?怕是与当地官府也有所勾结吧?” 李相夷听了他的分析。点点头,道:“方门主果然细心,这都被你想到了。他们同当地县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位县令的靠山,也就是上一级的知府,却是吏部尚书的门生。 “所以这一股水匪,谁都不愿碰,倒让他们更加嚣张了。” 方多病道:“既然情况如此复杂,那我们当如何行事呢?你有何计划?” 李相夷微微一笑。 “这资料笛盟主已调查得如此清楚,甚至连水匪水寨的地图都有了,还需要什么计划? “这些人无恶不作,谁的身上不背着几条人命?全都死有余辜。 “我已通知附近四顾门的门人集结,与飞鹰帮合作,直接打上门去,端了他们老巢。敢反抗的一个不留,通通杀了,剩下的全部抓起来送官。” 方多病有些震惊。 “这样行吗?既然是官匪勾结,这样做,可是会牵动朝廷的某些势力啊。” “肯定是会牵动的。但伸张正义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你就要带四顾门做这个先行者吗?” 方多病有些担忧了。 然而,做了这么多年四顾门门主,他也明白,有些事,确实总要有人先行。 否则前世,笛飞声又何必行险,最终舍弃性命? 正义从来不是那么好伸张的。 而四顾门作为正道魁首,立于江湖。 很多事情责无旁贷。 只是这样一来,便会树敌,而且树敌会越来越多。 毕竟伸张正义,便要打击邪恶势力,也会动了某些人利益。 “这事要不要从长计议?若是我们一旦动了这水寨……” 第26章 红绸腰间系 “他们若是发现不能再管这些水匪,一定会立刻销毁与水寨勾结的证据,杀人灭口。说不定将来反而会对四顾门不利。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李相夷问。 方多病点点头:“四顾门势力再大,也只是个江湖门派,行事太过高调,也未必是好事。” 李相夷道:“从前我很少想到这些,自从你来了,我才觉得韩伯父提醒我的那些很有道理,不过,你就放心吧,这些我都想过了,也早有计划。官匪勾结之事,已有人去查。” 方多病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对此早有计划?难道我们去我家秘密拜访我爹那晚,走之前,你同我爹说的几句话,便是说的此事?” 李相夷微笑点头。 方多病道:“所以这次,四顾门一动,暗中调查他们的朝廷方面的人,也会同时动手。” “是,而且金鸳盟也会一同动手,水匪作恶的很多证据,都掌握在金鸳盟手中。那些与他们勾结的江湖人,金鸳盟都盯着呢。” “我懂了,他们没有加入金鸳盟,但他们做的事,影响了漕运等事。金鸳盟的利益自然也受影响,不可能坐视不管,是不是?” “方门主果然什么都懂。” 方多病叹了口气:“碧水寨……这么一个作恶无尽之所、藏污纳垢之处,可真是白瞎了这个有诗意的好名字。” 追云车渐渐停了。 他们下车后,依然是天机山庄有人接应,取走追云车。 两人直接换了匹马,一路风驰电掣,去了飞鹰帮。 “方小宝,要不你别跟着去了,留在飞鹰帮吧。这帮人穷凶极恶,刀剑无眼,我怕……”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你的。你忘了?除了武功,我还有天机山庄的机关,说不定还能帮到你呢。” 李相夷想想方多病虽然年纪小,也不是真的小。 再说他武学造诣,确实也差不多恢复到他二十三岁时了。 也算身怀绝世武功。 遂允。 等他们到了飞鹰帮地界,四顾门与飞鹰帮的人,已经全都集合好了。 而攻打碧水寨的一应船只器具等等,也都准备好了。 李相夷对所有门人做好安排之后。 便即刻准备带人进攻。 “这样好,正所谓兵贵神速。”方多病赞道。 李相夷点头:“要的便是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那我们如何进攻呢?是分成几批,从水寨的各个方向进攻吗?” “不,让飞鹰帮的人,把整个水寨都围死了。我带四顾门的门人,直接从正面杀进去即可。既然他们已盯上了飞鹰帮,这一次,我们便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 一切准备就绪。 众人登船出发。 方多病看了看头顶上,将近正午的烈日。 又看了看四顾门显眼的那一片雪白战衣,还有飞鹰帮同样显眼的一片月白帮服。 最后,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前方的李相夷身上。 李相夷身穿四顾门门主的大红战袍。 战袍上的飘带随风舞动。 方多病突然觉得,这花哨的衣装,穿在眼前的少年人身上。 尽管异常显眼,却并不显得突兀。 如此明媚的一个少年人。 他本来就该这样。 谁没有个鲜衣怒马的时候? 李相夷他理应如此。 看着看着,方多病不觉莞尔。 他心想:这光天化日的,还真是只有李相夷,敢选这样的时间,带着众人,穿得如此显眼。 就这么大张旗鼓去攻打水寨,抓一群凶悍水匪。 他正想着呢。 前方的红衣少年转过身,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丈许红绸。 转身面对方多病。 伸手就将那红绸,往方多病的腰间绕。 方多病:…… 方多病这一身略显低调的素色锦衣,在绑上这显眼的“大红腰带”后。 顿时再也不低调了。 李相夷看了看,竟然犹嫌不足。 截了一段红绸,撕开,结成一条显眼的长发带。 就给小少年,往他的那束高马尾上绑。 又留了一小段,绑在了他的尔雅剑剑柄上。 方多病实在无语,问道:“相夷,你这是干嘛呀?嫌我穿得太素了?” 李相夷笑道:“的确是,你这身衣服,混在一片白衣中,太不显眼,我担心一会打起来,我看不到你在哪。” 方多病心中暖暖的,向李相夷粲然一笑。 “弄成这样,显眼是显眼了,会不会太奇怪了?” 李相夷摇头,笑:“不仅不奇怪,还很好看呢。” 方多病临水照了照。 水中映出的小少年,模样俊俏。 素色锦衣,红腰带、红发带。 手中握着系了红绸的长剑。 倒是与李相夷红绸舞剑时,那一身红绸白衣。 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的小船很快接近了碧水寨。 站在水寨高处的四个岗哨,突然看到那么多船只向水寨围拢。 一时直接懵了。 待看到正面的小船上那群白衣门人。 以及最前方手握少师剑、身着红色战袍的少年人时。 全都慌了神,只觉大事不妙。 “是四顾门和飞鹰帮!” “四……四顾门门主……李……李门主亲自来了……” “这……如何是好……” 有两个人,当时腿都软了。 还有两个,急忙预警。 可惜还没成功。 这四个人就被少年随手扔出的石子给打晕了。 紧接着八个门人白衣飘飘,飞身而起。 上了岗哨。 立刻动手,将在高处守卫的水匪们全部控制住。 随后,李相夷拔剑了。 只见他手握少师,随手一剑斩下。 惊天动地的威势,滚滚而去。 只闻得一声巨响。 看到一阵水花四溅。 碧水寨的大门,就轰然倒塌。 内部的圆形样貌,就这样彻底暴露。 “四顾门兄弟们,冲!” 李相夷剑指水寨。 门人们纷纷跟随。 方多病握紧尔雅,正准备跟着李相夷冲进去。 却不妨腰间一紧。 被李相夷伸手揽住。 两人一起飞身而起。 李相夷将方多病轻轻往上一托。 他便飞上了水寨最高处。 “保护好自己,乖乖在这等我。” 李相夷轻轻说了一句。 飞身而去,长驱直入。 方多病站在那高处,无语了半晌。 心知李相夷还是一点不放心,总想着要保护他,有些懊恼。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这场战斗给吸引住了。 因为他发现,李相夷选这个时间,根本不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行事高调,过于招摇。 而是这碧水寨内部构造错综复杂。 也必须是这样的时候,阴影最少,视线才最好。 虽然四顾门和飞鹰帮的人,会因此异常显眼,无处躲藏。 但对方,却更加是无处遁形。 而两个门派鲜明无比的衣着,既可以避免误伤自己人。 又可以快速评估己方的伤损。 对于这种地形较为复杂的进攻,非常实用。 李相夷自己,却是红衣,极其显眼,很容易吸引住对方最精锐的“火力”。 而且即使受伤流血,也不那么显眼。 这样就能避免动摇“军心”。 剑神李相夷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 方多病正自感叹。 忽见李相夷一个不慎,竟向水面落去了。 而他周围。 水寨的首领们,及武艺高强者,都立刻抓住机会,向他疯狂扑了过去。 方多病顿时心头一紧,直叫不妙。 第27章 一战惊天下 这一心急,方多病差点惊叫出声! 可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生生忍住了。 因为他立刻就反应过来。 他这一开口,四顾门必定全员分心。 方多病不再迟疑,放出袖中机关,几只铁爪飞出,固定在水寨较高的几个位置。 连接铁爪的柔韧丝线,立刻形成类似蛛网的样子。 方多病自己也自高台跃下,一手牵着一缕丝线,一手紧握尔雅剑。 向李相夷下落的地方,疾速落去。 可是,还未等他冲进水匪的重围。 却只见四周突然剑光闪烁。 织成剑影之网,将所有围困李相夷的水匪们罩住。 随之而来的是数道凌厉剑气。 周围顿时血液飞溅。 那些被罩住之人,一片惨叫。 哀嚎着纷纷落水。 被李相夷一网打尽。 说时迟,那时快。 红衣少年提剑,从重围之中飞身而上。 如浴火凤凰。 伸手一把握住方多病牵着丝线的那只手,借助着丝线的力量,与他一起飞向高处。 方多病虽惊魂未定,打架经验却是老道。 立刻明白李相夷意思。 两人很默契,一只手与对方紧紧相握。 借着丝线旋转起来。 在快速旋转中。 另一只手,却向着对方身后频频出剑。 强大的扬州慢内力,裹挟着霸道的相夷太剑剑气。 飞向四面八方。 四周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战斗在他们的精准打击下,提前结束。 空中两人,则向水寨最高处着落。 红衣耀日,白衣翩翩。 宝剑饮血,红绸飞扬。 碧水青天之中,美如画卷。 无论是四顾门门人,还是飞鹰帮帮众。 亦或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水匪。 皆屏息凝神,看着两人。 可万众瞩目下,站在最高处的两人。 他们眼中却只有彼此。 方多病收了机关,又收了长剑。 他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红衣少年。 他红衣上的血迹,斑斑点点,不甚明显,却触目惊心。 方多病心都要跳出来了。 神色焦急,哑声问道:“相夷,你没事吧?伤了哪里?” 李相夷唇角上扬。 整个人神采飞扬,根本不像是受了伤。 “放心吧,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他们想伤我?有命活着再说吧!” 方多病却是一下子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身体都还有些颤抖。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声音里带着哽咽。 李相夷一手揽住他,一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真是傻小子。” 方多病放开李相夷,认真看着他。 “你刚才是故意的!你是假装跌落,要引他们过来,将他们一网打尽,是不是?” “是。” 李相夷笑着点点头:“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勇敢,竟然连命都不要了,赶来救我。方小宝,你当真不怕吗?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值得,当然值得!就算是拼了命不要,我也要护你周全。” 小少年眼神异常坚定。 语气不容置疑,透出与他年龄极不相同的霸道。 即使面前是天下第一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也绝无例外。 “这辈子,任何人,谁也别想伤害你,连你自己也不行!” 李相夷心有所动,默默看了他许久,不曾言语。 两人沉默了一会。 方多病才轻声道:“相夷,这种危险之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李相夷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方多病点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下方,水寨的水匪们纷纷被四顾门和飞鹰帮的人制服。 李相夷朗声道:“四顾门从不枉杀一人,也不伤害无辜。你们会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语罢,他挥剑,直接摧毁了碧水寨的机关、要塞。 方多病在旁瞧着,直感叹这剑气,果然是非同凡响。 这才是,天下第一的剑神李相夷啊。 这才是,他全盛时期的模样。 比方多病心中想象的,还要惊艳,还要强大。 待李相夷收剑入鞘。 水寨已垮塌得不成模样。 只剩下他们站立的这座高台。 众水匪蜷缩于四顾门与飞鹰帮的利刃之下。 胆战心惊,瑟瑟发抖,纷纷求饶。 这时,水寨下方。 刘如京突然笑着高喊:“门主,扬州慢和相夷太剑的传授了,什么时候收方公子为徒,让他加入四顾门啊?” 李相夷笑了,搂着方多病的肩,眉眼弯弯,朗声说了一句:“快啦!” 众人都笑了。 打扫战场,清理罪证。 所有小船满载而归。 等他们到了码头。 一排官兵已在码头等候。 移交这些水匪,清点证物。 由于人太多,阵杖实在太大。 周围的百姓纷纷驻足,渐渐围了上来。 得知四顾门与飞鹰帮这一次,成功捣毁水匪老巢,将这些穷凶极恶之徒一网打尽。 大家高兴极了。 “四顾门立派时,便说要行侠仗义,维护江湖公义,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李门主不愧是正道魁首、武林盟主,带领四顾门惩恶除奸,是真正的大英雄!”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手里拿着半个饼,跑过来,非要塞给李相夷。 “大侠哥哥,这个给你,你好棒,我也想做大侠。” 李相夷没有接,只是蹲下身笑着同他说:“好啊,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习武,以后也加入四顾门,我等着你。” 大家都笑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四顾门过于招摇,事也做的够绝够狠。” 是个老人,语带不屑。 人群瞬间炸锅。 “你说的什么话?” “怎可如此说四顾门?” 四顾门门人十分生气。 飞鹰帮众人也忿忿不平。 方多病不由看向李相夷,猜测他此番如何行事。 却见李相夷抬眸,向那老人微微一笑,恭敬行了个礼。 “老人家,您言之有理,在下虚心接受。不过,这菩萨心肠,也需有霹雳手段,否则,怎能警示真正大恶之人?您说,是也不是?” 老者见他如此恭敬有礼,话又说的有理有据,倒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而众人,从前只知李相夷为人高傲,手中长剑见血封喉。 其实神往之余,还有些惧怕。 如今见他这般平易近人。 对这少年人的印象,倒是更好了一些。 方多病低声与李相夷道:“咦,你今日怎的这般平和?我以为你会直接反驳他。” 李相夷笑道:“若是从前,我一定会直接反驳他。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人当进则进,当退时,也该退。” 方多病闻言赞许的点点头,十分欣慰。 李相夷一向最见不得他端着这长辈架子。 当即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 “方老头,你适可而止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可是个少年,你看看你,老气横秋的,真丑。” 方多病一听,当即就怒了。 第28章 本少爷不丑 “好你个李相夷,说的什么话?就你好看是不是?本少爷何时丑过?不怕告诉你,本少爷活到寿终正寝时,也是个鹤发童颜的俊老头!” 方多病对着李相夷张牙舞爪,嚷嚷道。 李相夷微微倾身,靠近方多病,笑得有点不怀好意。 “鹤发童颜的俊老头啊?真的吗?” “那当然!” “好,那今生我倒要亲眼看看,是怎么个俊法?”李相夷揶揄。 方多病却是怔了一下。 许多许多往事,突然纷至沓来,让他一时沉默。 直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又开了口。 “李相夷,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食言。” 李相夷一直关注着方多病的情绪变化,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是我说的,绝不食言。小宝,这次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方多病泪光闪闪看着他,半晌才坚定说道: “好,谁也不能违背誓言。还有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丢下我!” “好,我答应你。” 李相夷不想方多病陷入往事,不断体验那些悲伤情绪。 旋即拍了拍他的肩,笑着转移了话题。 “你刚才说,本少爷?小宝啊,之前好像没听过你这样自称。” 方多病被他说得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 是啊,他都快忘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久到,当年,与李莲花在一起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李相夷又一次说道:“现在有我护着你,你不必抢着做大人。” 方多病此时此刻,突然就觉得。 或许,李相夷说的对。 这一次他们彼此守护。 他真的可以做回曾经那个方小宝。 与李莲花初遇时的方小宝。 或者,还能更早一些。 做那个顺利成为李相夷亲传弟子的方小宝。 从李相夷手中,亲手接过云隐山和四顾门的传承。 从此一起快意江湖、行侠仗义。 “小宝,现在正是可以任性、肆意的年纪,不要错过啊。惹了祸,也不要紧,你顶着李相夷亲传弟子的名头,招摇一点,任性一些,又怎样?什么也不用怕,我都会给你做主。 “最多,人家也只会说,这少年这般骄傲、这般恣意,同他的师父还真像,不愧是李相夷的亲传弟子。而对我来说,不论是好友,还是师徒,我都会护着你。” 李相夷与他十分认真说着。 方多病眼睛亮亮的,带着无尽笑意。 “好,我都听你的。” 这时,官府的人前来感谢,肯定了四顾门与飞鹰帮的义举。 李相夷与他们寒暄几句,便打算与方多病一起离开。 却没想到。 水寨还关了好些百姓。 他们都是因各种原因被抓来的。 有的,是被水匪绑架来,向家人索要赎金的。 有的,则是欠了债还不上,被追债人找水匪把人抓起来要债的。 林林总总。 一个官兵在给那些人做登记。 刘如京路过,刚好瞧见一名男子,好奇问道: “咦,这是谁?模样身形竟然同我们副盟主有些相似。” 他这一问,倒是引起了李相夷和方多病注意。 “风沐远……西南小远城人氏……” 官兵看了看登记的姓名。 刘如京看了看:“哟,小远城,那么远?怎么被抓到水寨关起来的?你欠钱啦?” 那男子却是沉默不语。 “原来是来此游历,被抓到碧水寨……可真够倒霉的。” 那官兵又看了看记录,念了一句,转头与刘如京告辞。 “刘教头,我这边事了了,他也可以走了,你们若有话,自可与他慢慢去说。” “多谢,官爷慢走。” 刘如京与那官兵拱了拱手。 李相夷与方多病走了过来,也认真端详了那男子一番。 李相夷问道:“你姓风?” 风沐远瞪了李相夷一眼:“哼,什么狗屁四顾门门主,还不是朝廷的走狗。” 刘如京一听就怒了:“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若不是我们门主攻破碧水寨,你还在里头关着呢!” 风沐远轻蔑一笑:“将死之人,关与不关,又有什么区别?” 方多病却是凑近他,低声问道:“小远城?南胤人?风阿卢家的?” 风沐远惊愕看了一眼方多病,继而又嘲讽地收回目光。 “原来你们也是万圣道请来的说客。你们既已盯上我,非要叫我去给那个什么狗屁大业献身,我无话可说。 “我不愿意,你们就叫碧水寨绑了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李相夷、方多病:…… “不会这么巧吧?”方多病看了看李相夷。 “这也太巧了……”李相夷也看了看方多病。 又转向风沐远:“风公子,我们不是万圣道说客,你若有何难处,李相夷可为你做主,四顾门可庇护你。” 风沐远冷笑:“我没有难处,反正就要死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遇到我们,你就不用死了。” 方多病问道。 “风公子,你且说说,是不是有人要你替人去死,还说是为了南胤复国大业?” 风沐远有些意外,终于抬眼,看向方多病:“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到底是谁?” “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迟。”李相夷提醒道。 “好,我跟你们走。” 虽然先前,风沐远言语中多有嘲讽。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 万圣道势大,他逃不掉。 而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最是公正,从不食言。 如果李相夷都护不住他。 那么,他恐怕就再无活路了。 李相夷道:“风公子,你直接跟我们走,太显眼,容易被人察觉。不如你先走,我派人暗中保护你,我们晚些时候,再找地方会合。” 风沐远点点头,心想李相夷果然是李相夷,安排就是周密。 于是,双方约好秘密会合的时间地点。 风沐远便先行告辞。 刘如京带人暗中跟随保护。 由于李相夷出其不意攻打碧水寨。 在整个江湖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这事快速结束了。 加之,朝廷彻查此事。 碧水寨这地界,陷入了一阵混乱。 从碧水寨被救出的人,做完记录,就都被放走了。 谁都没有在意,那些人是回了家,还是去了别处。 他们带走风沐远,可谓是极为隐秘。 事处理好后,李相夷与方多病,便离开飞鹰帮。 马不停蹄回到四顾门。 此时离东海大战的腊月二十七,已不足二十日了。 他们这一回来,乔婉娩找来了。 第29章 又见分手信 “相夷,你可回来,我回来路上,就听说你带人与飞鹰帮一道,助朝廷清剿碧水寨水匪。他们说你出水寨时,衣服上都是血,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阿娩,你别担心,你看,我没事的。”李相夷笑道。 乔婉娩看了方多病。 “这位是方公子吧?” 她因家中有事,回了趟家,所以并未见过方多病。 只听说了李相夷与方多病许多事。 如今刚刚回到四顾门,便赶着来找李相夷。 “正是,见过乔女侠。” 两人见了礼。 乔婉娩确认了李相夷没事,放下心来。 犹豫了好一会,才向他说道:“相夷,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你现在有空吗?” 方多病闻言,颇有深意看了李相夷一眼。 李相夷自然明白他善意的提醒,微微点头。 方多病赶紧找了个借口:“门主,乔女侠,你们聊,我去找林院主复诊。” 李相夷点点头:“嗯,你去吧。” 方多病便告辞,一路去了杏林院。 给李相夷和乔婉娩留下独处的时间。 李相夷抬眸,看向乔婉娩:“阿娩,你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说?” “相夷,我知道你很忙,可是,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几句话?你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了。” 乔婉娩似乎有些急迫。 李相夷温和道:“好啊,你别着急,我今日有时间,可以好好听你说。” 乔婉娩意外。 她没想到李相夷会这么说,她还以为李相夷又没时间听。 不过,她其实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因为即使李相夷现在有空,也不代表他接下来就有空,能听她把话说完。 她归家这段时日,想了很多很多,心里真是越来越不喜欢待在四顾门了。 原因很复杂。 乔婉娩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分手信,开口道: “相夷,你知不知道,成日追着你,我真的很累……” 这一次,没有飞鹰帮之事打扰。 乔婉娩终于说完了她想说的话。 而李相夷也认真听了。 两个人一个觉得轻松了不少。 另一个则是百感交集。 乔婉娩看着李相夷,想知道他会有何反应。 李相夷却是微微一笑,问她:“阿娩,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同我说啊?” “相夷,你说……什么?”乔婉娩有些疑惑。 李相夷指了指她衣袖。 “你在那里藏了一封信,是写给我的吧?信上写了些什么,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相夷,我……” 乔婉娩突然有些犹豫了。 她不知道李相夷怎么注意到,她藏了一封信? 也有些不解,李相夷为何一定要看那封信。 还没想好,李相夷便开口说道: “阿娩,在我看来,你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你自己。你不必追着任何人跑。这样,会很累,也会不快乐。你无需做别人眼中的谁,其实你只要做自己就好。 “这信既然写了,就给我看看吧。否则你我许久不曾谈心,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何想法,如何能真正为你解忧呢?” 乔婉娩看着眼前的少年。 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突然间变了很多。 但面对她时,却既真挚又诚恳。 虽然当初,是因为一时气苦,而写下了分手信。 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李相夷说的很对。 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不可能围着某一个人转。 因为他太强大,心中又有远大抱负,身上的责任也很重。 而她,也的确应该更多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毕竟她本不属于任何人,应当自己做主。 爱本身,也并不是成日里追着一个人跑,试图去企及对方的高度,让自己身心疲惫。 而无论将来,他们两人是否会在一起。 此刻,都该解开心结,不能糊里糊涂,不清不楚,留下误会和遗憾。 乔婉娩深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那封信。 她决定直面所有。 “相夷,这确实是我写给你的信,但有些,只是我一时气话。谢谢你开导和提醒我,我想好好做自己。” …… 而另一边,方多病已飞快地跑向杏林院了。 他本就一直担着心,一进杏林院就大声嚷嚷起来: “林院主,林院主……” 方多病是杏林院的常客,长得好看,又会说话。 杏林院人人都喜欢他,对他咋咋呼呼的出现,早都习以为常了。 一看到他,便笑着招呼。 “方公子,你回来啦?林院主方才往药房的方向去了,你去那边找找。” “好的,袁大哥,多谢你指点。” 方多病道了谢,欢快跑走,熟门熟路摸到药房门口。 伸了个脑袋一看,林白青果然正在药房里。 粗布衣裳的青年,正从从容容,清点着药材。 他微微低着头,时不时用手拨弄着药材,数一数,或是称一称重量。 还用纸笔记录下来。 闻得脚步声,抬头,看到小少年探出头望着他。 眉眼弯弯,轻轻一笑。 “方公子,你来啦,听说你攻打碧水寨时,英勇得很,为了相夷命都不要了。后来你们两人联手,用出相夷太剑,威力强大,很是惊艳。你先过来,我给你诊个脉。” 方多病笑着跑进来,将手腕伸给林白青:“林院主,我真挺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林白青并未说话,而是先十分认真地帮方多病诊了脉。 “嗯……没受伤。你的身子,如今恢复得很好,难怪已经能熟练用出扬州慢内功和相夷太剑了。” “是啊,林院主,我好得很,你不用担心。你们如何?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我一直挺担心你们的,尤其是你,可相夷说,你们都很厉害,不用我担心。” 林白青伸手摸摸他脑袋,笑了:“你自己看啊,我这不是好好的?” 方多病因为担心,一点也没客气。 直接伸手,一把握住他手腕,去探他的脉。 林白青丝毫没有避让,只由他。 见林白青言行如常,脉象也没什么异常。 方多病终于放心了些。 动手帮着整理起药材来。 林白青看他动作熟练,又很熟悉那些药材,倒是有点惊讶。 “方公子,你怎会做这些?” 方多病一笑:“林院主,你忘了?我自幼体弱,久病成医。我还有位好友,是江湖游医,他医馆里的活,我时常帮他干呢。” 林白青手上的动作一顿。 抬眸看向方多病,眸光中情绪复杂。 “你说的那位好友,是莲花?” “嗯。” “方少侠,你能同我多讲一些,他的故事吗?” “嗯,好啊。” 方多病一口答应,想了想,说: “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我遇见李莲花时开始吧。那是春日,刚下过一场雨,我带着旺福和离儿逃出天机山庄,路过一间小酒馆……” 方多病慢慢说着。 林白青认真听着,并不多问。 他面色柔和,一双眼中的情绪,却是千变万化。 故事讲完了,方多病也放下了整理好的药材。 最终,林白青叹息。 “若是我还在,就算解不了碧茶,也绝不会让他受那么多苦……” “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到。” 方多病慢慢说道。 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聊天,聊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第30章 不如吃饭去? 方多病、林白青循声抬起头。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熟悉的红衣少年快步走了进来。 神采奕奕,笑容灿烂,瞬间驱散了那些伤感。 他身旁还跟着两人。 粉衣女子容貌秀美,清丽出尘,眼中带笑,正是乔婉娩。 另一位也是女子,眉眼明丽,却是男子装扮。 她一身墨蓝劲装,脚蹬黑色长马靴。 腰跨轻巧漂亮的窄仞长刀,头戴乌金发冠,黑发高高束起。 飒爽极了。 方多病都看呆了。 无他。 实在是这位女侠潇洒漂亮。 与云彼丘给人的那种温文风雅之感,完全不同。 云彼丘,云此心。 彼丘非此心。 人如其名,天壤之别,可真有意思。 “方多病见过云女侠。” 方多病回过神来,赶紧见礼。 那女子一笑,潇洒拱手:“方公子,幸会。” 这位便是云彼丘的堂妹,四顾门十七侠女”之一,“女诸葛”云此心。 她与石水同在云舒院,是云舒院的四院主之一。 腰间长刀名为“心正”,薄如蝉翼,却锋利无匹。 刀法亦是干净利落,是四顾门武学造诣最高的一位女子。 万人册女子高手榜,排名颇高;万人册美人榜,亦是榜上有名的。 才智医术,绝不在云彼丘之下。 李相夷见方多病一下子就认出了云此心,笑道:“小宝,你眼光不错啊,未曾谋面,也能一眼认出云女侠。” “门主,你说笑呢,云女侠这般风云人物,我哪敢不认出啊?” 方多病笑着,心里却在想。 就这位特立独行的女侠。 本少爷都认不出,那眼睛还要不要了? 不说别的,就说她曾得过笛飞声称赞,又被角丽谯单方面引为知己。 方多病真是想记不得有这么个人都难。 只不过,得笛飞称赞这事,江湖中无人不知。 而被角丽谯单方面引为知己这事,却无人知晓。 方多病也是因为编撰过《四顾门门派志》,才知道了其中内情。 自然,也没敢写进去。 所以,方多病对这位女侠实在好奇。 想到李相夷说,趁少年,潇洒恣意一些也没什么。 于是,忽闪着大眼睛,张口就说道: “云女侠,当年四顾门与金鸳盟冲突,云女侠断后,与金鸳盟笛盟主一战,全身而退,十分传奇,江湖间广为流传。在下甚是神往,能不能讲讲是怎样一回事?” 李相夷有点无语。 云此心却一笑:“方公子,这事可没有江湖中传的那么玄乎,毕竟笛盟主虽是魔教中人,却从不欺凌弱小,也不杀女人,我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留下断后,与他一战。” 她虽说得轻松,可方多病却知道。 敢与笛飞声这样的强者拔刀相向,直接交手。 云此心除了勇气可嘉、智慧超凡,实力自然也不弱。 难怪能得笛飞声赞扬。 只不过,又因这一句赞扬,从此被角丽谯盯上,与角丽谯争斗不止,那也是无奈。 不过角丽谯美貌胜过云此心,武功却远不及云此心。 其它方面也是输多赢少。 也不知怎么的,斗着斗着,角丽谯就偃旗息鼓了,还非要把云此心当做知己。 不过,这事没人知道,他可也不敢问个缘由。 方.四顾门八卦全知道.多病。 他还知道,乔婉娩是武林第一美人,仰慕者众。 这位云女侠,也有好些人心悦。 只是她早就心有所属。 她的心上人,也是天下第一。 是万人册医术天下第一林白青。 只可惜造化弄人,死亡断绝一切。 一场东海大战。 云此心与林白青。 一个不顾安危,爬上高台,鸣鼓警示众人;一个舍生忘死,救助无辜百姓。 最后都死于雷火,尸骨无存。 方多病甚至都不知道,林白青是否也喜欢云此心呢。 而今,闻名不如见面。 方多病觉得,这两人,至少看上去,还是挺般配的。 然而。 林白青横了云此心一眼:“哟,云女侠,你还知道回四顾门啊?托你帮个忙,你连信都不回。北地太好,乐不思蜀了?” 云此心没好气回瞪他:“林院主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领门主的命去办事,又不是闲的慌,哪有那么多时间回信?这也值得你冷嘲热讽?” 方多病:…… 李相夷无奈:“我拜托你们啊,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好不好?你们自己闹腾,关我什么事?天天一见面就吵。” 乔婉娩也笑着劝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半年前比试配制解药时,你俩互不相让,差点毒死对方吗?至于怄气那么久吗?差不多得了。” 方多病:…… 这么劲爆? 我怎么不知道? 有没有人给我详细说说? 林白青表示好男不同女斗,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云此心,语中带刺。 “云女侠,你要的毒药,我做好了。你可仔细着点,把自己毒死了,我可不一定赶得及救你。” 云此心也表示好女不与男争,递过去一个匣子,话里藏刀。 “林院主,这是你要找的药材,我给你带回来了。劝你好自为之,别乱用,弄出事别赖我。” 李相夷生怕他们俩一言不合直接动手,赶紧笑着岔开话题。 “我饿了,回我那里吃饭,你们去不去?我跟你们说,魏婶子做的饭,可好吃了。” “去!” 两人立刻放下个人恩怨,一起答道。 方多病:…… 李门主,你这招借花献佛劝架,还真够可以的啊。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魏婶子是我天机山庄的厨娘? 方多病无声瞪着李相夷。 李相夷目光一转,正对上方多病的目光。 却大大方方冲他一笑,毫不心虚。 方多病实在是无言以对。 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作为回报。 众人跟着李相夷来到他的小院。 小院里炊烟袅袅,烟火气十足。 魏婶子很快准备好丰盛的饭菜。 一样一样端上了桌。 香气弥漫间,五人纷纷入座。 方多病故意打趣道:“门主大人,今日咱们可是沾了您的光,才能吃到我天机山庄魏婶子的拿手好菜啊。” 李相夷也不恼,笑道:“方少侠,客气了,你若喜欢吃,那就多吃一点吧。” 乔婉娩被他俩逗笑了:“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难怪能成为至交好友,也确实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林白青则笑着问方、李二人:“李门主、方公子,你们两位可是主人啊,如今这菜早都上齐了,客人们也都饿了,能不能先开饭?” “好,动筷,动筷!” 方、李二人一同说道。 席间,云此心说起了她在北地的见闻。 那些独特的风俗和精彩的江湖之事,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林白青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认真在听。 听她说到凶险处,眼里也会露出担忧。 当云此心说到好笑处。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笑闹之声。 众人一脸懵。 李相夷随即出门查看。 方多病也好奇跟去看。 却见门外不远处,竟然站了好多人。 为首的,是个飒爽的少女。 第31章 单孤刀被坑 “石水姐姐,是你啊。”方多病笑了。 “石姑娘?你怎么在这?还带着这么多人?”李相夷有些不解。 “嘻嘻,门主,是我,我们其实只是路过,但……” 原来,石水带着云舒院的一群门人路过。 被云此心绘声绘色的讲述吸引了注意。 便停下来,站在外面偷听。 因听到精彩处,实在没忍住,一群人捧腹大笑,弄出了这偌大动静。 “门主,你可别赶我们走,我们还想继续听此心姐姐讲北地的事呢。” 石水一脸笑容,恳求着。 方多病以前从未看到过,石水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即使同杨昀春大婚那日,大家都很开心。 她的笑容也没有如今这般灿烂。 前世,她虽位列百川院院主,但毕竟还是势单力薄,人微言轻。 直到方多病重建四顾门,石水做了云舒院首席院主,才真正有了话语权。 而从前在百川院,四个院主中,也只她一人。 同李相夷当年一样,四处奔波,亲力亲为。 会这般开心才有鬼呢! 李相夷当然是没理由不答应,于是笑道:“好,都来都来。” 可是这么多人,屋里根本坐不下。 方多病看大家吃的也差不多了。 就叫来旺福和离儿,大家一起动手,收走了杯盘。 又在院子里生了炉子,煮上热茶。 一群人从各处搬来椅子坐下。 围着火炉,喝茶,聊天。 岂料,这样一来,实在太过显眼。 尤其是,李相夷素日太忙。 难得有这样的空闲,与门人同乐。 大家都很稀罕,也很高兴。 人便因此越聚越多。 大家也不拘于说北地之事。 而是热热闹闹聊起天来。 云舒院楚凌风与几个下属,更是直接带了酒,和下酒的各种小食过来。 方、李二人看着人多,没办法,又弄出一个火炉温酒。 到了后来,纪汉佛、云彼丘、白江鹑等百川院的人也闻讯而来。 最后,就连单孤刀都来了。 毕竟这热闹,不凑一下,就显得过于不合群了。 小小院子,人满为患。 “不如我们,来玩猜拳比武?门主给我当裁判。” 有人提议。 “好啊,来就来,谁怕谁?” 众人欣然答应,高高兴兴玩了起来。 欢声笑语声,猜拳声,夹杂着拳脚声。 不断传出,一直闹到好晚才散。 最后一起动手,收拾干净整个小院。 所有人才各自散去。 人都走了后,方多病才同李相夷道:“相夷,你不觉得林院主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哪里不对?”李相夷微微蹙眉。 “我觉得他太过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 “你不是探过他的脉,并无异样吗?” 李相夷似乎并不怎么担心,笑道:“你放心,白青不是云彼丘,绝无可能背叛我。除非被人夺舍或控制了。但这种事,不太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为何?”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神医,又足够聪慧足够敏锐。” 方多病却仍觉有些不安:“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把心放回肚子里,没事的。”李相夷笑着安慰。 然而,第二天,出乎预料的事就发生了。 倒不是林白青出了什么事。 而是单孤刀主动找来了。 “师弟,我有事要与你谈谈,我这段时间,做了一些努力,找到了对抗金鸳盟的好办法。” 李相夷有点意外,竟然差点懵了一下。 虽然已经预先知道,师兄弟吵架,也是单孤刀算计和试探他的一环。 不过他没想到,单孤刀竟然如此急不可耐。 这么快就来与他吵架了。 那便是,他的假死计划,就要启动了。 单孤刀一直想与朝廷扯上关系,寻求机会,谋划他的复国大业。 只要李相夷不同意投靠朝廷。 吵完架,这位便要负气而走。 借机离开四顾门,回到万圣道。想法子假死脱身,从此隐于幕后。 顺便挑起李相夷与笛飞声的矛盾,看四顾门与金鸳盟厮杀。 坐收渔翁之利。 李相夷看着眼前这义正言辞、道貌岸然之人。 虽然已提前有所计划。 突然就不想让他那么轻易得手了。 于是,他开口道:“师兄,我一会还有事,要不我们改日再说?” 说完就作势要走。 单孤刀:…… 他有点急了,直接开始长篇大论,想留住李相夷,听他把话说完。 “师弟,你要不还是先听我说几句?毕竟金鸳盟如今势力庞大,我们应当想法子对付,否则总会威胁到四顾门。你一意孤行,签订停战协议,不过是得一时平静,起不了根本作用。一旦协议取消,或是有人撕毁协议,江湖又将面临动荡……” 李相夷转过身看着他,仿佛很是迷惑不解:“为何会取消或撕毁协议,有我和四顾门在,谁敢这么干?” 单孤刀心中冷笑,他这个师弟啊,果然是太过自信。 这次,他就是要让李相夷自己,来撕毁这个协议。 “师弟,我只是假设,这也不是没可能啊。” 李相夷假装神色凝重,认同他了,点点头。 “师兄你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的意思呢?” 单孤刀有点意外李相夷今日,竟会听他的,却还是拿出了那封朝廷送来的信。 “你看看这信,朝廷已答应助我们一起剿灭金鸳盟,只要你盖上印章,这协议便会生效。” 单孤刀满以为李相夷立刻就要同他争执。 想不到李相夷看完协议,认真思索了一阵。 “这也不是不可以啊……毕竟我们此次联合飞鹰帮,剿灭水匪时,便是同朝廷合作,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对于与朝廷合作剿灭金鸳盟这事,你是怎么计划的? “还有,这个章盖哪?” 单孤刀:…… 单孤刀一口气哽在胸口,差点气吐血。 不是,李相夷,你的节操呢? 你不是一直认为朝廷是朝廷,江湖是江湖吗? 你不是一直觉得与朝廷合作,四顾门就会不得自由? 变成朝廷的在江湖的衙门吗? 你怎么能这样? 单孤刀心思百转千回。 终于让他独辟出一条蹊径,走出一条继续争执的路。 他把手里的信封,愤怒拍在了桌子上。 “李相夷,你怎么可如此武断?这就同意与朝廷合作?我不过就是收到这书信,来同你商量。你却如此快就做决定,安得什么心?你难道想看到四顾门将来受制于朝廷?” 李相夷:…… 这—— 竟然还能倒打一耙? 李相夷属实有些意外。 不过,他并不着急。 “师兄,你在说些什么啊?你是不是糊涂了?劝我合作的是你,说我武断做决定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满意?” 李相夷故作委屈: “从小到大,我确实是什么都比你强,我知道你因此便嫉恨我。 “可是,你也不必如此针对我啊……太让我伤心了……我……算了,我们改日心平气和再谈……” 李相夷红了一双眼委委屈屈,跑出了房间。 单孤刀:…… 第32章 三朵忘川花 李相夷才不管单孤刀怎么想的。 总之,他红着眼离开房间后。 看样子很伤心,也不怎么能辨别方向,横冲直撞。 哪里门人多,就往哪里经过。 一路跑出了四顾门。 不一会儿,整个四顾门都知道门主和副门主吵架了。 副门主想来是说了好多伤人的话。 门主伤心得都快哭了。 离开四顾门,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而单孤刀,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得以离开四顾门。 只不过这次,他不占理。 因为众目睽睽的,大家都知道。 就是他无理取闹,把李相夷给气走了。 迫于门人的愤怒和指指点点,单孤刀只能赶紧去追李相夷。 当然,这一追出四顾门,他就再也没回来。 反倒是李相夷,很快就回了四顾门。 “我想了想,怕师兄伤心,又怕你们担心我,所以没走多远,就回来了。” 李相夷向门人解释。 发现单孤刀去寻他,一直没回来。 立刻焦急万分,亲自带人出去找。 当然也是没找到的。 李相夷因为找不到单孤刀,急得吃不下,睡不好。 “你注意点,别被人发现了。” 方多病看着躲在被子里,大快朵颐啃着鸡腿的李相夷,很是无语,好心提醒他。 “没事,不是有你给我打掩护吗?” 李相夷一点也不担心。 “你不仅吃不下,还睡不好呢。”方多病继续提醒。 “放心吧,有白青的不愁丸呢。”李相夷笑。 “什么……玩意?”方多病一脸疑问。 “嗯,不知道了吧?那是白青十岁的时候,配制的一种装病药丸,很逼真的,连他师父师娘都被骗了好久才发现问题。” 方多病:“……那被发现之后呢?” “被他师父师娘逼着吃了三种毒药,让他自己去解。” 方多病:…… 虽然但是,怎么突然有点期待? 第二天,李相夷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又到处找了一天。 夜里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好,精神也有点萎靡。 第三天,他状态更差了,脸色发白,明明是疲惫极了,还要去找。 结果一不小心晕倒了。 一众门人从未见过门主这样,都吓坏了。 “门主,别找了,我们去帮你找吧。” “是啊,门主,你休息休息,一直这样怎么熬得住?” 大家七嘴八舌劝着。 “不行,师兄就算是与我争吵,也不会那么久不回来,都怨我,我不应该跑出去……” 李相夷眼泪汪汪,看着很让人心疼。 “门主,你别太自责,也不能怪你……” “是啊,门主,别难过了,我们都去帮你打听消息。” “不行,我要亲自去找……” 李相夷挣扎着起来,突然眼一闭,就倒下了。 被方多病揽住。 “门主,门主……” 方多病喊了两声,一脸疑问看向林白青。 林白青淡淡道:“我趁他不备,扎了他的睡穴,他是人,又不是神,必须要休息,不然身体会受不了的。” 这戏做的,还挺真。 大家深以为然。 李相夷于是继续装了两天病。 四顾门仍未找到单孤刀。 单孤刀就这么离奇失踪了。 等李相夷身体好了一些。 他便去信金鸳盟,说因为师兄失踪,要找师兄,腊月二十七比武取消。 然而,不仅笛飞声这个武痴,全江湖都很期待这场比武。 信送到金鸳盟后,笛飞声气得当场掀了桌子。 他怒气冲冲给李相夷写了回信,言辞颇为激烈,骂他言而无信。 那信上的字,写得狂躁至极,扑面而来,都是一种咬牙切齿的愤怒感—— “李相夷,你给我等着,你最好先找到单孤刀。要是让本尊先找到,本尊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方多病看得皱了眉。 “这字写的真凌乱,一定要演得这么逼真?” “那当然,总不能叫人瞧出端倪。” 李相夷一笑。 后来,这消息不胫而走,过了几天,就传遍了。 江湖中议论纷纷。 都在说单孤刀怎能如此任性? 这次可给李门主惹麻烦了。 更多人,则是担忧。 因为李相夷一直找不到单孤刀,情绪都有些崩溃了。 而笛飞声又被李相夷一封信取消比武,彻底被惹怒了。 两人搞不好就会起纷争。 那因为有了停战协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江湖,说不定又要开始冲突不断了。 可他们却不知,笛飞声表面上怒气冲冲,说着要李相夷好看。 自己却是乘追云车,为了李相夷,赶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如今正在回来的路上。 这辆追云车,也并非赶往金鸳盟。 而是正奔向四顾门。 四顾门这边,方多病因为李相夷这几天干的事,都快笑死了。 不由感叹,果然是他认识的老狐狸啊。 原来他年轻时,就是只小狐狸。 方多病真的严重怀疑。 在“前世”,若不是李相夷太相信单孤刀,蒙在鼓里,被单孤刀坑了。 又被单孤刀以师兄弟情义绑架。 单孤刀想要算计他,还真实属不易。 “你可真行,那单孤刀这事,接下来,你想怎么处置?”方多病问。 “单孤刀不是想假死吗?这次我让他假死个彻底。”李相夷说道。 一日后,一个明媚早晨。 李相夷刚刚起身。 就有两人推门推窗,先后兴冲冲进了他房间。 推门跑进屋的,是方多病,他手中拿着一个木匣,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相夷,有好消息!” “小宝,你慢点,怎么啦,这么高兴?”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轻响,卧房的窗子被推开了。 一个人影闪过。 黑衣长发的盟主大人,已站在李相夷面前,从怀里摸出个小木匣子。 “李相夷,好消息。” “哟,是阿飞啊,你最近去哪了,神神秘秘的,什么好消息啊?” 笛飞声刚要开口。 卧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林白青笑容满面走进来,手中也拿着一个匣子。 “相夷,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相夷:…… 他笑道:“你们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到底有什么好事,赶紧说出来,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三个人同时开口了。 “忘川花,给你。” “我拿到忘川花了!” “这是忘川花,辅以其它药材,能解碧茶。” 三个小木匣子,全都递到了李相夷面前。 三人都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面,都有一株花枝,并蒂缠绕而生。 李相夷:…… 三人:…… “你们怎么找到的?这花不是很稀有吗?是真的吗?” 四个人都很疑惑,异口同声问出这两句。 然后,房间静默了片刻。 李相夷道:“不如,我们都坐下慢慢说吧。” 其他三人点点头,表示同意,一起坐下。 将三个匣子都放在了桌上。 第33章 全是一片心 林白青将他带来那株忘川花,推到李相夷面前,最先开口。 “我想了想,觉得云彼丘手段厉害,防不胜防。保险起见,还是得找碧茶的解法,便去见了药魔。 “可这老匹夫,说他只会制毒,不会解毒。我就同他要了点碧茶回来,自己研究解药,他说的倒是没错,忘川花果然是关键。于是我便到处寻这忘川花。” 李相夷好奇:“可是,你只是离开四顾门几天,如何能找到忘川花?” “因为云女侠啊,我去了急信,告诉她忘川花事关你生死,要尽量找到。若实在找不到,我再想其它法子。” 林白青解释。 正因如此,林白青才一直在焦急等待着云此心回信。 然而他寄出信后,那边杳无消息,云此心一直都没有给他回信。 “我以为是此事太过仓促,她没找到。 “却原来,是她十分担忧你的安危,立刻十万火急去找忘川花,还因此受了伤。找到之后,又急匆匆往回赶,根本没顾上回信。” 李相夷又看了两眼,说道:“难怪这匣子我看着眼熟,原来,这就是云女侠回来当日,交给你的那一个。” “正是。” “那你们当时,为何不说正事,只顾着吵吵闹闹?” “事关重大,我总要验过真伪,研究一下用法,有几分把握,才好告知于你。” 李相夷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白青,多谢你了。云女侠的伤怎么样了?稍后,你同我去看看,此次定要好好谢谢她。” 林白青道:“万幸只是小伤,她不肯让我帮她治,自己都治好大半了。” 李相夷看向方多病,还没开口问。 方多病便解释:“我在来普渡寺的路上,就同我娘提了,要找忘川花,越快越好。我娘当时就暗中派人去寻了,这不,刚找到,就赶紧送来给我了。 “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赶快给你拿过来了。” 李相夷笑望着他:“多谢小宝,有心了。” “阿飞,你呢?” 笛飞声道:“阎王寻命最近在漠北,处理流沙帮的事,我让无颜传信给他,让他寻找忘川花。没想到,他很快便发现了忘川花线索。我不放心,担心有变,就乘追云车亲自去了一趟,把这花带回来了。” 李相夷沉默,看了看笛飞声,说道:“阿飞,辛苦你了,多谢。” 四个人认真记住哪一枝,是谁拿来的。 林白青便开始查验其它两株忘川花。 一会儿之后,他说道: “全都是真的,这回可算无后顾之忧了。” 方多病和笛飞声听到林白青如此说,都很欣喜。 李相夷很感动,也很承情。 这三朵忘川花,是四个好友,对他的一片深深心意。 也让他护住想守护之人,整顿四顾门,维护江湖公义的心更加坚定。 方多病的注意力,却是被林白青之前说的那句“有几分把握”吸引住了。 忍不住问道:“林院主,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已经知道碧茶怎么解了吗?有几分把握,那究竟是几分呢?” 林白青一笑:“六分。” “六分?”方多病激动地站起来。 林白青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只有六分,但有扬州慢辅助,那就是十二万分,轻松解决,不留后患。” “药魔都只有三成把握,而且此次时间如此紧迫,林院主你真的很厉害。”方多病感叹。 林白青毫不自傲,认真解释:“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其他药材,都是韩伯父带人亲自找齐的。况且,毒当然是越早越好解,十年后自然更难解了。” 这时却是笛飞声道:“你不必替药魔说话,制毒我不知你们谁更厉害,解毒他绝对不如你。” 林白青一笑:“笛盟主过奖。” 这边李相夷得各位好友相助,得到三朵忘川花。 四人其乐融融,推演下一步计划。 另一边,万圣道总坛。 单孤刀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毕竟他离开的理由本就有些尴尬。 又终日不见踪影。 江湖间议论纷纷。 很多人都在猜测,单孤刀明明是去找李相夷的,自己却就此失踪。 李相夷回了四顾门,他却没有回来。 李相夷去找也没找到。 是不是负气故意躲起来,不想让李相夷找到? 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未免也太任性了。 自然,也有人猜测单孤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是被人算计,才会就此失踪。 而此时,单孤刀其实就在万圣道。 他离开四顾门,根本没找李相夷,而是直奔万圣道总坛。 之后就一直藏在那里。 单孤刀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折磨李相夷。 让李相夷觉得,就是因为他生气,擅自离开四顾门,才导致单孤刀失踪,这都是他的责任。 这样,等单孤刀开始实施假死计划。 嫁祸金鸳盟。 配合角丽谯那边的计划。 李相夷才会因为懊悔和愧疚,更加愤怒。 他才可能失了理智,去金鸳盟找笛飞声拼命。 若是他们二人拼得一个双死结局。 金鸳盟与四顾门又遭受重创。 那万圣道就正好坐收渔利。 然而,很明显单孤刀很难顺心如意。 “你说什么?之前找好的假死替身,下落不明,一直没找回来,也寻不到踪迹?” 万圣道内,单孤刀惊问。 “回主上,正是如此,自从李相夷带四顾门、飞鹰帮破了碧水寨,风沐远就失了踪迹,不知去了哪里。有人说,却曾见到李相夷、方多病和刘如京同他说话。他该不会得了四顾门庇护吧?” “不可能,李相夷不知我们计划,怎么可能特别关注风沐远?而风沐远那人,也只会对他们冷嘲热讽,李相夷怎么可能将他带走?” 单孤刀觉得不应该,就算是碧水寨被李相夷所破,也不至于这么巧。 “那如今怎么办,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属下正在找。” “李相夷就算是受感情影响,也不会忽略细节,要想骗过他,很难,即使有高超的伪造易容之术,相貌身形也需相似,才更有把握。” “属下明白,属下一定尽力,保证主上的计划顺利实施,不过如今时间紧迫……” “不要紧……” 单孤刀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既然找人需要时间,那么我们就先做点别的,干扰他们一下。毕竟如今的江湖流言,全着落在我们师兄弟的争执和负气之上,太过无聊了。 “江湖嘛,总是需要更多的新鲜事……” 单孤刀低下声,向封磬交代了一些什么。 封磬抬头,有些惊讶。 在他说完之后,终究是没忍住,提醒道: “主上这个办法好是好,可是方公子当如何自处?他不是你亲子吗?这样对他不好吧?” 单孤刀笑道:“亲子又如何?为了大业,就算是牺牲了也无妨。待我大业有成,将来还会缺儿子吗?何况他如此不听话,整日就知道向着李相夷。 “我倒要看看,这流言传出去,何晓惠还能不能与李相夷一条心!方多病又能怎么办?” 封磬欲言又止,可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告退而去。 第二日便开始有新的流言,出现在江湖之中。 这流言传得极快。 不过两三天,就已人尽皆知。 很多人都在讨论此事。 李相夷和四顾门的人,自然也很快知道了。 林白青和韩行舟,一起来找他,说的便是这件事。 “相夷,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你与方公子的流言,你如何打算?” 第34章 流言猛如虎 “什么流言?” 李相夷还没开口,方多病就先问了。 “外面传言都说,方公子来四顾门之后,天机山庄如此殷勤。今日送东西,明日翻修房屋,还送了下人到四顾门,这都是因为方公子一直想拜入相夷门下。” “这又怎么了?”方多病奇道。 林白青道:“问题就在这里。” 那传言说,天机山庄堂主何晓惠,为了自家儿子方多病,能够成功拜师。 又出钱又出力,付出了许多。 可是李相夷,其实根本不想收下方多病。 赠剑和传授武功,也都是敷衍。 “敷衍?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说是敷衍?”方多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是。那流言说,相夷看上天机山庄有钱有势,只是为了吊着天机山庄,谋求更多利益,才做了这许多,其实根本没有收徒的意思。” “岂有此理!这种流言,为何会有人信?他们把李相夷当什么人了?” 方多病彻底怒了。 李相夷反而淡然一些:“现在不仅是我名声扫地,你和你娘都已经成冤大头了。不过,你还是消消气,少年人,火气别太大。” 方多病这个老鬼反被个少年人劝解。 气得冲他翻了个白眼。 他想了想:“其实要平息这谣言,也挺简单,你立刻收我为徒便是。” 李相夷却摇头:“我原不想仓促,想等所有事定了,再正式收徒,总得给你一个像样的拜师仪式,选个良辰吉日。” “仪式问题,我无所谓,赶紧平息这谣言才是真,不然这样下去,单孤刀有可能借此翻身,把他失踪的责任推给你,给你泼更多脏水。” “但依我看,如今这情况,已经不是你对仪式无所谓就行。若是仓促拜师,一时之间准备的不好,就正中他们下怀。那谣言只会更加猛烈,说我心虚,到时不论衣着、仪式、宾客名单,什么细节,他们都会有得说。” 林白青也加入他们,分析情况: “我以为,恐怕单孤刀此举,还想试探相夷与方公子、何堂主,看看你们究竟关系如何,想借此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万圣道,单孤刀悠闲地把玩着一件和田玉把件。 “封磬,你看,李相夷如今要么与天机山庄关系破裂,要么匆忙收方多病为徒。 “他要么失去天机山庄助力,要么收下我儿子做弟子,不管哪种结果,都是我赢。” 单孤刀得意非常: “更何况我们还有杀手锏,只要他信任林白青一天,他就赢不了我。” “是,主上好谋算,封磬自愧不如。” 封磬恭维了一句,心里倒是好奇起来。 想知道李相夷、方多病,会如何处理这事。 四顾门这边,几个人还在说此事。 “真是太过分了!”方多病说完这句,语气终于缓和下来。 “为今之计,我恐怕得立刻下山,去见我娘一面,免得她误会。” “那你就太小瞧你娘了,不用去见,她有信给你,刚才送上山的。” 韩行舟拿出一只信封,递给方多病。 方多病有些意外,展开信纸。 只见那信纸上写道: 小宝吾儿,莫要担忧,娘已着手准备,五日后,便前来四顾门,送拜师礼。 信上还附了个吉时。 李相夷感叹了一句:“何堂主这一招真妙,直接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更完美地处理这事。” 他微微一笑:“我这个师兄啊,是有多想让我赶紧收你做徒弟,看来总归还是关心你前程的。” 方多病气得又翻了个白眼:“他会关心本少爷?不过是觊觎你的武功绝学和四顾门的传承,想利用我而已。” 五日后。 一早,天机山庄的队伍又一次浩浩荡荡上山了。 这一次,与修缮房屋那次不同。 何晓惠是在天亮之后,才带着门人,低调又显眼地往小青峰去。 是以他们出现在小镇上,就引起了百姓们围观。 更别说暗中盯着四顾门的各种江湖探子和看热闹的人物,几乎人人都看到了。 “何堂主,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马,是要去四顾门吗?” 有人好奇又好事,张口就问。 何晓惠一身素衣,神色淡淡,话里也听不出喜怒。 “正是,我们要去四顾门。” 她约束门人,对上山的目的只字不提。 所有车马拉着的东西,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根本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这样一来,全江湖都在瞩目,也都在猜测。 天机山庄到底意欲何为? 是继续向四顾门示好,还是与四顾门翻脸? “那车上拉的到底是些什么啊?不会要直接攻打四顾门吧?看样子不像是去礼尚往来的。” “不知道啊,天机山庄多年不参与江湖事,恐怕是让整个江湖都淡忘了。何堂主可是极其护短的,下手也够狠。” “可不是,当年何堂主接过天机山庄传承,也不过及笄之年,灵云剑派无理取闹伤了他们几名送货的弟子,她就带人打上了门。” “若不是她师兄琵公子赶去劝架,说不定江湖就没有灵云剑派了。自此,天机山庄也在江湖重新立住了。” “我看四顾门这次要糟。” “李门主不知扛不扛得住何堂主的怒火?” …… 在一片议论纷纷中,何晓惠上了马车。 同上次一样,四顾门一开门,外面便乌泱泱的全是人。 好巧不巧,这次值守的,还是上次那个少年。 不过他听了韩行舟的亲自教导。 这次镇定多了,不疾不徐走上前。 恭敬一礼,问道:“各位朋友一路辛苦,来此有何要事?” 天机山庄领头的弟子立刻回礼:“这位少侠,是我们何堂主,找李门主有要事商议。” “诸位稍等,在下这就去通报。” 少年一揖,转身快步离开。 虽是快步,却是维持着四顾门门人的体面,轻快又从容。 不一会儿,李相夷与方多病,就带着四顾门一众院主亲自来了。 少年身着门主服,装扮正式而又细致。 那一身高调的红衣,不知做了何种改动。 少了几分张扬,却是多了几分稳重。 方多病则是一身低调的锦衣,十分庄重。 院主们也身着院主服。 四院院主服颜色相同。 只是衣服上的花纹不同,与不同职司相对应。 在他们到来之际,何晓惠下了马车。 看热闹的百姓,以及的各方江湖人和各种探子们,巴不得双方赶紧打起来。 令他们惊讶的是。 方才还一身素衣登车的何晓惠,此时下车,已是一身天机山庄的堂主服。 低调而正式。 “四顾门李相夷,见过何堂主。” 李相夷率先见了礼。 何晓惠回了一礼,目光转向方多病:“小宝,过来。” 方多病看了看李相夷,跑到何晓惠身边。 何晓惠吩咐弟子道:“让我师兄、师姐去请三位前辈下车。” 李相夷见状,也向林白青道:“白青,快让我师父师娘他们过来。” 而那些不知道拉着什么东西的马车。 也在天机山庄弟子们的扯下遮挡的雨布后,露出了真容。 第35章 未行拜师礼? 随着那一车车东西揭开真容。 围观人群发出一声声惊叫和感叹。 却一时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都是些“啊”、“呀”、“哦”之类的词。 那是一车一车的箱拢。 每一车,都用红纸写着是何物,贴在车上。 可算是把拜师要准备的礼物,每样准备了一大车。 天机山庄果然是非同凡响。 此时,何晓惠的师兄琵公子、师姐碧云女侠,陪同三位年长者走了过来。 这三位,都是武林中很有地位的人。 分别来自武当派、衡山派和镜湖派。 是武当派掌门凌云道长、衡山派长老莫语先生,以及镜湖派刚刚卸任不久的前任掌门张长风大侠。 而李相夷那边,漆木山夫妇已经到了。 同来的也是来了三位江湖中有份量的人做见证。 是普渡寺方丈无了大师、泰山派长老清风道人、岳阳派前任掌门高天行大侠。 双方阵仗之大,是单孤刀看了,一定会后悔没有来露脸的程度。 这边,琵公子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开口道:“诸位前辈,各位朋友,今日我天机山庄正式登门,带小侄方多病来向四顾门李门主,拜师学艺,请诸位在此做个见证。” 武当派凌云道长随即向李相夷道:“李门主,老道有一问,还望李门主解惑。” 李相夷一揖:“请前辈但说无妨。” “当时李门主在天机山庄遇见方公子,曾赠木剑一柄,许诺,只要方公子学会百招基础剑式,就收方公子为徒,可有此事?” 李相夷微笑,恭敬答道:“回前辈的话,确有此事。” 凌云道长从方多病手中接过那柄小木剑,道:“信物在此,方公子已学会百招基础剑式,李门主当践诺。” 李相夷笑道:“道长言之有理,本门主遵守承诺。诸位请入四顾门。” 四顾门门人们自觉让开了路。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与拜师礼,便井然有序地进入四顾门。 外面只余许多车马与看守之人。 看热闹的人群却并未就此散去。 因为他们觉得,后面一定还有好戏看。 不过,与他们想象中不同,这次如此大阵仗的拜师盛事。 到了四顾门内,却是一群武林前辈与中流砥柱、后起之秀们,愉快地饮茶、吃点心、拉家常。 众人谈笑风生。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 凌云道长与无了大师才催促道:“该走的程序还有些什么,赶快啊,不然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可就要散了。” 漆木山夫妇也道:“可不是,别让大家干等着,快些把这过场走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上文书,及笔墨纸砚。 在场之人,挨个过目,签名按手印。 何晓惠笑着,将拜师礼的礼单递给了方多病。 “小宝,这礼单,你自己给李门主奉上。” 方多病走到李相夷面前,恭恭敬敬拜了一拜。 正要跪下,呈上礼单。 李相夷伸手扶住他。 “不要跪,又不是正式拜师,站着就好。” 方多病又是一拜,双手呈上礼单。 李相夷象征性看了看,呈给了漆木山、芩婆与韩行舟三人。 却是从桌上,拿了一只中等大小的木匣,递给方多病。 方多病打开,里面是一套衣物、发饰,以及一块令牌。 “门主,这……” 一看这衣服的颜色,方多病有点无语。 “四顾门门主亲传弟子礼服和发饰,拜师当日,你就穿这个。” “那这令牌……” 李相夷一笑:“这令牌,想必你认得。四顾门立派时,只有二十五人。制下二十五块四顾门第一代门人令,又被称为立派令,是四顾门元老才有的。这是我的那一块,份量等同于门主令,现在赠给你,你的令牌,等正式拜师时,我会亲自给你。” 方多病激动不已,伸手拿起那块令牌,认真看了看。 正面是“四顾门令”四个字,背面写着“四顾门李相夷”。 他一瞬间泪盈于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李相夷却是轻轻从他手中拿走了那令牌。 亲手给他系在了腰间。 还开了个玩笑:“方公子,这块令牌可不值什么钱,怕是一两银子都当不了,你可要记得带银子啊。” 方多病闻言,又想笑,又想哭。 过了很久,才哽咽道:“门主你说的什么话,我才舍不得呢!” 他记得前世,这块令牌最开始,是在李相夷卧房找到的。 后来,就一直放在百川院,在李相夷那幅画像旁的小匣子里。 李莲花故去后。 石水收到门主令时,正好被肖紫衿看到,当即抢了去。 乔婉娩、石水二人一合计,便将李相夷的这块立派令牌,交给了方多病。 方多病就是靠着这令牌,取得门人支持,夺回门主令和四顾门控制权。 将肖紫衿等人除名,彻底赶出四顾门。 后来,这令牌他便一直随身带着。 它陪伴了他的后半生,直到死亡。 想不到如今,再次回到他手中。 却与从前,完全不同了。 方多病百感交集,落下泪来。 李相夷掏出手帕,要给他擦一擦。 却被他一把抱住。 只是,方多病很快回过神来。 想到一会儿还要出门见人。 不能连累李相夷,重新换衣服。 赶紧放开李相夷,抓过手帕擦了擦眼泪。 还又伸手帮李相夷整了整衣物。 这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 知道真相者,都是泪盈于眶。 不知者,只道他们早已结下深厚情谊,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都觉得两人可真是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太难得了。这世上的事啊,可真是奇妙。 再想到缺席的单孤刀,除了惋惜,更多是不忿。 觉得单孤刀这么多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一点身为师兄、副门主、舅舅的自觉都没有。 接着,漆木山与芩婆也送出云隐山的见面礼。 直接给了方多病两本云隐山的武功秘籍。 漆木山的洗筋伐髓诀,以及芩婆的临水照花剑谱。 于是,等在外面看热闹的众人。 倒是不虚此行,看了一场大热闹。 满以为李相夷此次,定然是要仓促收下方多病为徒。 却不想,一大群人从四顾门中出来。 一点拜师礼成的样子都没有。 只是正常的寒暄告辞。 就在这时,林白青朗声宣布。 “各位朋友,今日六位武林前辈见证。我们门主已定下,收天机山庄方多病,为亲传弟子,天机山庄送上拜师礼,门主、及云隐山两位前辈亦回以见面礼。” 林白青扬起手中一叠红色帖子。 “明年二月二十九,是我们门主的二十岁生辰,届时及冠礼之后,方公子正式行拜师礼。今日来此的诸位,有两百人可凭此贴,入四顾门观礼。四顾门欢迎各位前来。 “各位如有需要,可到云院主与云女侠处,登记姓名、门派或住址领取,先到先得。” 林白青伸手一指。 只见四顾门旁,已支起两张桌子。 一张桌上摆了笔墨和空白的名册。 另一张桌上,是整整齐齐的两百份红色帖子。 第36章 快去抢请帖 那帖子上的内容,已提前写好了。 无非是—— 四顾门李相夷与天机山庄方多病,二月二十九日,将行拜师礼。 邀大家前来观礼云云。 只有邀请的人名字处是空白。 云彼丘端坐桌前。 云此心立于他身侧。 云比丘负责登记,填写请帖上的名字。 而云此心负责发放。 围观的众人瞬间一拥而上。 挤着去争抢请帖。 刘如京带着一队人在旁,赶紧上前维持秩序。 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领。 现场一片热闹与混乱。 武林前辈们在这混乱当中纷纷告辞,登车离去。 漆木山夫妇也同李相夷、韩行舟、林白清等人告辞。 说是要回云隐山做些准备。 何晓惠、琵公子、碧云女侠带着天机山庄的人浩浩荡荡的告辞。 而方多病倒是依然留在四顾门。 送走了各种客人之后,方多病便毫不见外,跑去云此心处帮忙。 实则,也是要顺便炫耀一下他腰间的那块令牌。 再下点猛料,更好地回击谣言。 果不其然,识货的人还真是多。 很快,便有人眼尖,认出了那块令牌。 小声议论起来了。 “你们快看,方公子腰间的那块令牌!” “那不是四顾门立派令牌吗?是元老才有的!” “李门主将他自己的令牌传给他了?” “真幸运,李门主竟会把这么珍贵的令牌传给他……” “这块令牌可是等同于四顾门主令,见令牌,如见李门主本人的!” “可不是,原以为今日不是两边大打出手,就是仓促拜师,却原来只是商定拜师事宜。” “看来传言有误,李门主对方公子拜师之事,真是极其重视。想来也是不想敷衍,才拖了这么久,应当已经计划很久了吧?” “方公子可真幸运,他这运气简直是羡慕不来。” 一片热闹和议论声中。 极远处树上,坐着两个人,安安静静看了很久热闹。 “不愧是李相夷与方多病。真够招摇的。送个拜师礼,就跟订婚下聘礼似的。” 黑衣盟主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无颜,还不快去拿两份请帖?我可不想到时在四顾门的房顶上坐着观礼。” 无颜正在想,尊上这下聘礼的比喻,着实是不太恰当。 听到这话,难以置信,一脸震惊看向笛飞声。 “尊上,你是认真的还是说笑?” 笛飞声横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说笑的样子吗?你几时见过我说笑?” 无言震惊极了:“尊上,这里可是小青峰,四顾门的地盘。若是我就这么明目张胆去登记,领取请帖。您就不怕我有去无回,以后就不能保护尊上您了吗?” 笛飞声有些好笑,扔给他一个人脸面具。 “我让你去要请帖,让你就这么去了?你不会换张脸?少啰嗦,还不给本尊快去。” 无颜无奈了一瞬,接过那面具戴上,立马就去了。 只因那边是人满为患。他若再不赶快,就抢不到了。 无颜硬着头皮挤过去。 虽然换了张脸,还是被熟悉他的云此心和方多病,一眼认出来。 两个人看到无颜真的跑来拿请帖,都十分无语。 李相夷也看到了无颜,心中好笑,二话没说,转头就回了四顾门。 换了身不起眼的寻常衣服,就翻墙而走,去寻笛飞声踪迹。 而另一边,方多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云此心已毫无心理负担地开口了。 “啊,木公子你也来啦。” 无颜:…… 方多病:…… “呵……云女侠,李门主收徒此等大事,在下……在下……自然是……要来凑个热闹的。” 无颜还没准备好,赶紧变了个完全陌生的声音,磕磕巴巴答道。 这姓氏有些少见,云彼丘有点好奇,正准备抬起头看一看此人样貌。 云此心生怕被他瞧出端倪,一把按住他,催促。 “堂兄,你快点登记啊,木公子家住的远,他看完热闹还得早点启程回家呢。” 云彼丘:…… 方多病也是一阵无语,心想:云女侠,你说的真有道理,住在金鸳盟,那确实是有点远。 云彼丘无奈,只好提笔继续写。 云此心又问:“你的那位好友沈公子,他也要来吗?” 无颜:“嗯……沈……沈……他……自是……要来的……” 云彼丘只当云此心这个朋友间歇性口吃,毕竟讲话断断续续的,没讲过一句完整的。 而无颜只能在心里懊恼,他想好的化名都还没报。 怎么就被云女侠直接随便编了两个就填上去了。 云彼丘问:“哪个门派的?” “南海派。”方多病赶紧抢答。 云此心:…… 她正想说北海派来着。 云彼丘惊讶看了一眼方多病。 方多病笑嘻嘻道:“云院主,他们也是我朋友……是不是确实住得有点远啊?哈哈哈。” “原来如此。” 云彼丘很快写好了两张请帖。 方多病看着请帖上的“木叶”和“沈二”,又是一阵无语。 只觉得云女侠这名字起得…… 你要说她随便吧,好像也不是。 毕竟她把慕容无颜这四个字拆开。 保留了“慕”和“页”。 换了两个字,组成了“木叶”这个新名字。 可你要说她细致吧。 她把“声”换成了“沈”,也就罢了,直接给人起了个“沈二”。 也不怕笛飞声看到这个“二”字,会暴跳如雷,追杀她。 虽然吧,笛飞声不杀女人。 但羞辱他的人,还是会杀的…… 云女侠,你不愧是被角丽谯单方面引为知己的人。 你是也想成为像角丽谯一样的例外吗? 方多病暗暗想着,真是为云此心捏了把汗。 不过,他估计错误了。 因为笛盟主此时心情好得很。 而且他恢复前世记忆后,毕竟与从前不同了。 笛飞声正幸灾乐祸看无颜,硬着头皮去拿请帖。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笛飞声一惊,反手就扣住了那只手的命脉。 差点给人一把拽过来,扔出去。 回头去看时,李相夷正一脸怨念瞧着他。 “你干嘛啊,这么凶?” 李相夷瞪了笛飞声一眼。 他自然是,本就没打算把手拿开。 要不然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让笛飞声得手。 他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再次瞪了笛飞声一眼,在他身旁坐下。 笛飞声竟然罕见地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李相夷一笑:“我知道。” 他顺着笛飞声之前一直看着的方向看过去。 就看到了云此心,方多病。 还有无颜在旁登记,领请帖。 “笛盟主,你这是开窍了吗?居然躲在这里看云女侠。” 李相夷故意调侃他。 “我不是看她。”笛飞声解释。 那边,云此心和方多病正一唱一和帮无颜打掩护。 李相夷快被他们三人笑死了,转头对笛飞声道: “哎,我说老笛,你至不至于叫无颜去跟人家抢请帖啊,我又没说不请你。” 笛飞声挑眉,看向李相夷。 “什么意思?”